《我当天下第一的那些年》 第1章 曾经的天下第一 元历三十五年。 天下最高峰,踏冥山巅。 狂风大作,劫云压顶,雷霆攒动,天威浩荡。 劫云之上,好似有神人擂鼓,轰然雷鸣大作,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响彻天地。 方圆数十里,人影起落不停,无一例外,皆是当代武道修为极高之辈,慕名前来。 在那远处的天下最高峰之上,便是当代的武道最高峰,亦是天下五大宗师之首,公认的天下第一! 踏冥山巅,青衫白发,孤身独坐。 “来了吗......” 一袭青衫猎猎作响,满头白发飘散飞扬。 男子缓缓睁开狭长眼眸,漆黑眸子静如止水。 这位被誉为当代天下第一,武道最高峰之人,此时此刻却心似灰木,形神枯槁。 劫云之中,隐约之中有一道天雷摇曳,好似天龙流窜于黑云之中,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天劫在即,天威浩荡不可直视,方圆百里皆是震荡不停,饶是那些皆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此时面对劫云压顶,亦是浑身颤栗不停。 骤然一道骇人雷鸣响彻天地! 那条游曳于劫云之中的雷龙,刹那间便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山巅之人亦是身形瞬间拔高,直奔天雷。 刺目白光于天中亮起,好似天地合一。 这批几乎是当代武道修为前列的高手,皆是猛地侧开头颅,避开山巅那道刺目白光。 白光之后,万籁俱寂。 天朗气清,劫云消失不见,而那位天下第一......亦是消失不见。 天下高手,神色各异。 这位天下五大宗师之首,武道最高峰,公认的天下第一,渡劫失败,消散天地。 天下第一,林道玄。 飞升渡劫,魂飞魄散,消散天地。 ———— 元历三十八年。 距离当初那位天下第一渡劫飞升,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已经过去三年。 开元王朝,幽州。 一处繁华酒楼,上下九层,好似高峰。 酒楼正上方,悬挂有一块巨大牌匾,以方正楷书写有三个大字。 凤仙阁。 凤仙阁是此处偏远县城中,最为繁华的酒楼。 求人办事,将地址选在凤仙阁,任谁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地道”。 酒楼最底层,亦是最为宽广的大厅之中,人头攒动。 “嘿,要知道那元历十年,江湖上有一位后来之辈,横空出世!那人破境之快、杀力之高、道力之深,皆是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位横空出世的男子,于江湖之中,短短十年,便成为五大宗师之首,公认的天下第一!” “曾经的天下第一,林道玄!” 一位说书的老先生,正在酒楼中,唾沫横飞的讲着江湖事。 江湖自古薄情,忘却极快,任凭你当初何等风流,仍旧会被早早忘却。 只是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似乎更得江湖青睐,亦或者是时间尚短,总之在林道玄消失之后,江湖仍旧时常将其提起。 “为何如今不曾听闻那位天下第一的风声了?” 有好事者高声吆喝,好似挑衅。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四起。 “对啊对啊,林道玄人呢?” 说书先生端起茶水,轻轻抿上一口。 茶水寡淡无味,却足够润一润咽喉。 “那位天下第一,当初想要跨出天人境,飞升成仙!” “于是林道玄在踏冥山巅,渡劫飞升!”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在劫云之下,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说书老先生折扇猛的一合,戛然而止。 也预兆着那位天地第一的故事,由此戛然而止。 故事就是这样,值得翻来覆去的说上好几遍,哪怕听过数次,可偏偏每次再听到,都叫人觉得心口一酸。 这位天下第一的故事实在是精彩,远比江湖中流传的更为波澜壮阔。 自从出世起,便未尝一败,短短二十年,就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败尽天下高手。 在林道玄尚未名动天下之时,江湖上的四大宗师,皆是不分先后高低。 武道分为下三境与上三境, 壮骨,寻意,气和。 此乃下三境。 金身,玄神,天人。 这便是上三境。 寒潭剑仙、真阳武圣、逍遥散人、玄幽老魔。 四位天人境武夫,一齐被誉为江湖四大宗师。 在林道玄跻身天人境之后,也就变为五大宗师。 可那位后来之人,却在短短十年时间里,被天下武夫公认为天下第一! 可就在天下都觉得此人会稳坐天下第一数十载的时候,那人居然于踏冥山证道飞升。 元历三十五年,林道玄于踏冥山渡劫飞升。 这道消息一经传出,瞬间便传遍江湖。 天下震动。 天下第一要渡劫成仙! 一时之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皆是闻声而动,齐聚踏冥山。 足足有上百位武道高手赶去踏冥山,或远或近,皆是注视踏冥山山巅。 方圆十里,皆是被劫云笼罩,天雷滚滚不停。 劫云之下,便是那位天下第一。 最后的结果,早就传满江湖。 天下第一飞升失败,魂飞魄散,消散天地。 此时的凤仙阁酒楼中,热闹非凡,吆喝声、划拳声、说书声皆有,嘈杂无比。 与酒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冷清小店。 店名,错斋。 小店通体墨绿,精致幽然,店铺墙上挂有上百副墨宝。 或是飘逸行书,或是端正楷书,或是敦厚隶书。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笔法功力深厚,虽不是当世第一流,却仍旧足够以大师二字立足。 这间有些冷清的店铺中,只有一位青年男子独坐。 黑发薄唇,眼眸幽幽,好似一汪寒潭。 男子笔直身子,全神贯注,手持一只狼毫毛笔,缓缓落笔。 男子四周,文房四宝样样俱全,不过皆是一些便宜货,称不上珍贵,姑且算是有些奇异。 唯独有那墨香极为特殊,好似淡淡青梅。 随着男子落笔不停,宣纸之上,便有一行飘逸墨迹。 “满眼春风百事非”。 以飘逸行书,自上而下,好似游龙。 男子缓缓放下笔,怔怔出神。 我叫林错。 如今便是这方小小错斋之主。 不过比起林错二字,似乎原本的姓名,要更加出名一些。 林道玄。 我叫林错,曾经的……天下第一! 第2章 错斋 我叫林错,原名林道玄,亦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回首前生三十载,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错过,过错。 自此更名林错。 三年前,也就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山巅渡劫”一事,我便是其中的那位“渡劫人”。 只是不同于江湖中传闻,说是天下第一渡劫飞升失败,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其实那场天下震动的渡劫飞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虚像而已。 我从不曾想要渡劫飞升,于踏冥山引来雷劫,只不过是想要洗清前半生的风霜,也借此让“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 也正是三年前的那夜,那场天劫过后,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默默无名的林错。 曾经之林道玄,当下之林错。 三年里,名为林错之人,便一直于这方错斋之中练字不停。 尚未习武的年幼之时,林错曾经练过几年的书法,只是平平无奇,毫无起色,姑且算是秀丽而已。 修行武道之后,书法也就暂且搁置,往后二十年里,只是武道登高不停,书法功力自然是一退再退。 林道玄死于踏冥山之后,林错便时隔二十年,再次提笔。 二十年弹指一瞬,再次持笔则是心绪怅然。 不知是如今褪去浮躁,心境更稳的缘故,还是自己当真是大器晚成,短短三年,笔墨功力便突飞猛进,甚至足够以书法于尘世立足。 练字如练武,万法相通。 林错平日里便是写上一些墨宝,断断续续的会有所谓的文人雅客,前来以铜臭换墨香。 偶然也会有一些当地的世家,或是生辰寿宴,或是奔赴科举,也会请林错去作上一幅墨宝,讨一个好兆头。 至于生意好坏,钱财多少,林错并不在意。 毕竟当初之林道玄,可是为林错攒下了一份诺大的家底,世俗之中,林错早就不必为钱财所拖累。 林错默默将手中宣纸抬起,轻抖手腕,宣纸震动不停,墨迹却不曾四散飞溅,反而渗入宣纸,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晾干。 并非是什么稀奇手段,如今下三境的寻意境武夫也能做到。 也就在此时,有人掀开错斋门帘,缓步踏入这方小小墨店。 “林先生,今日是我家小妹生辰,可否请林先生去往柳家,作上墨宝一幅?” 林错闻声转头,看向眼前这位温婉女子。 女子嗓音细柔,好似江南细雨绵绵。 林错轻笑着点头,开口道:“自然可以。” 女子名为柳郦,是柳家的大小姐,柳郦口中的小妹,则是柳淑淑,柳家的二小姐,今年刚满十四。 柳家乃是此处县城的头号世家,柳家祖上出过一位从三品的官员,虽然如今柳家在太和王朝中并未有为官弟子,柳家威信不胜当年,可仍旧能在此处县城中呼风唤雨。 毕竟当初那位官至从三品的柳家老祖,其门下子弟,如今大都在幽州为官。 柳郦微微一笑,随后柔声道:“那便恭候林先生。” 说罢,柳郦款款一礼,而后转身挑起门帘,缓步离去。 这位养在深闺中的柳家大小姐,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称得上是极好,名声早就传遍幽州,不乏有一些世家子弟,想要和柳家联姻。 可出乎意料,这些年里柳郦对于这些上门提亲的世家,皆是委婉回绝。 柳家当代只有两位小姐,而柳家诺大的基业,以及在幽州那份硕大香火情,都叫那些世家垂涎不已。 可不知为何,柳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联姻的打算,就只是由着柳郦性子行事。 林错勾唇一笑,轻轻摇头。 这位养在深闺之中,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气和境的武道修士。 下三境的最后一境界,气和。 在江湖上,寻意境的武道修士,便被称之为武道小成,有游历天下的底气。 而气和境的武道修士,则是可以开设武馆,招收弟子,称为一脉,名扬一县。 如果没有记错,如今这处偏远县城中,就有一位年过八十的气和境老武夫,威望颇高,年轻时参过边军,和南边的开元王朝,打过几次硬仗,实打实的有军功在身。 年老之后便退回这处县城,开设武馆,其门下弟子众多,在县城任何世家中都被奉为座上宾。 而这位柳家的大小姐,柳郦,仅仅二十八岁,便已经悄然踏入气和境,天赋之高,可想而知。 这些年来,柳郦武道修为一直都秘不示人,学有一门上好的藏气手段,修为隐匿极深,而柳家上下也都死守这个秘密。 不过这份藏气的手段,在林错眼中,却是掩耳盗铃一般,毫无用处。 只是抬眸一看,境界修为便浮现眼前。 并非是林错有着看破虚妄的望气手段,恰恰相反,仅是道力深厚使然。 林错取出一张四尺上好宣纸,质地绵韧、光洁如玉。 思索片刻,提笔蘸墨。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一笔落成,深浅浓淡,纹理可见,墨韵清晰,层次分明。 林错又提起桌上印章,轻轻哈气,重重摁下。 “林错书”。 又稍加思索,林错又以蝇头小楷,于一旁写下一行“林错贺祝柳淑淑生辰”。 柳家二小姐柳淑淑的生辰,造访客人极多,其中不乏一些幽州大世家,送礼不断。 生辰只是一个由头,更重要的世家之间的走动会面,以及一些人情上的往来,或者是借此机会掩人耳目,密谋等等要事,这便不得而知了。 林错提起宣纸,轻轻抖擞,墨入宣纸。 林错这件分量极轻的贺礼,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彩头而已,柳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碎银。 不过能够吃上一顿宴席,林错自然是乐意上门一趟。 天色渐暗,斜阳沉沉。 县城之中,已经有一些小有名气的文人或武夫开始前往柳家。 林错估摸着时间差不太多,于是便将错斋关门,手持墨宝,不紧不慢的去往柳家。 林错离开错斋之时,对面凤仙阁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而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 “那位天下第一当初于百亩桃林,遇到了一位冷若冰雪的美艳女子,初见便......” 林错无奈一笑,轻轻摇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第3章 聚线传音 柳家大院,灯火通明。 柳家二小姐柳淑淑的生辰,不仅有幽州地界的部分官员前来道贺,更有上百位江湖侠客前来,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朱红大门上,两排亮铜门环,雕有麒麟图案,贵气逼人。 两侧立有两座气势磅礴的石狮,栩栩如生,极具灵性。 林错将那件墨宝从袖口中取出,柳家门口的两位下人对视一眼,随后前去知会柳家的管家一声,待到大管家点头,下人才将林错引入门中。 柳家上下张灯结彩,宽阔大院之中,摆有六十六桌宴席,气势磅礴。 大院之中,大都是一些浪迹于天下的江湖客,穿着各异,但大都颇具侠气。 传闻柳家二小姐,对于江湖之事极其向往,自幼便习武练拳,一直想要走一走江湖,此次柳家宴席上,不乏有一些江湖客,看来传闻所言非虚。 林错穿过那些江湖客,径直走入柳家客厅。 此时柳家客厅之中,大管家正端坐在红木桌上,手持墨笔,将那些送来的贺礼,一一记录在册。 林错只是随意一扫,其中堆放的那些各式宝贝,可谓是琳琅满目。 除去一些世俗上的金银财宝一类,更有一些江湖上的神兵利器,以及一些稀奇玩意,千奇百怪。 “幽州上官家,送碧玉西瓜一只!” 随着大管家高声一呼,众人的视线便汇聚在那件碧玉西瓜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不过比起这件价值连城的碧玉西瓜,更惹人注意的是送礼的那两位年轻人,一位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一位是身材矮小的沉默女子。 幽州上官家,乃是整座幽州地界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高手如云,光是圈养的江湖鹰犬就不计其数,更不提上官家中那些武学造诣极高的老人。 据说上官家的老祖,已经臻至玄神后期,位列幽州十大高手之列,位居第二。 那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乃是上官家的小公子,上官昭。 及冠之年,武学境界便已经是下三境中的气和境,武学天赋极高,深得上官家武道传承。 柳家之中的客人,皆是面露惊讶,谁都没有想到柳家居然能够和上官家有一份香火情。 柳郦身穿一袭青色长裙,身材高挑,长发以发髻盘起,略施粉黛,显得愈加气质出尘,倾国倾城。 柳郦朝着上官昭微微躬身,柔声道:“上官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公子了。” 上官昭轻笑一声,说道:“淑淑师妹的生辰,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能缺席?” 柳郦亦是微微一笑,微微侧身,轻笑道:“家父有请公子到书房一叙。” 上官昭点头应下,随后便随着柳家下人去往书房,而那位身材矮小,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子,只是默默跟在上官昭身后。 林错看向那位风流倜傥的上官昭,神色如常,不过视线却是在那位矮小女子上停留几分。 半步金身境? 有点意思,这个年纪就跻身半步金身境,距离上三境就差一步之遥,这种武学天赋放眼天下也是位居前列。 也就在此时,柳郦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林错。 身穿青衫,黑发如瀑。 林错亦是察觉到了柳郦的目光,视线交汇,两人微微一笑。 林错刚想要走上前去,将这件墨宝贺礼奉上,柳郦却是脚步轻移,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站到林错身旁。 柳郦抬手拦下来林错的墨宝,轻笑道:“林先生的贺礼交给我便好,不必登记在册。” 大管家立马心领神会,默默放下手中墨笔。 大小姐这是要将那件墨宝亲自放入贺礼之中,就不需要自己明面上记录在册,更无需朗声报礼。 一件寻常墨宝,放在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之中,显得何等黯然失色,若是朗声报礼,这位年轻男子的面子难免会有些挂不住。 林错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多谢柳小姐。” 柳郦亦是微微一笑,随后接过那件墨宝,说道:“多谢林先生前来为小妹贺寿。” 随后柳郦带着那件墨宝去往别院,林错也就按着柳家排好的座位,去往宴席。 林错缓步于大院之中,随意扫视几眼,这群江湖客的境界便尽收眼底。 绝大多数都是寻意境界的江湖好手,除了那几位藏头藏尾的气和境界。 林错双手拢袖,就这么站在大院一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群江湖客。 那几位藏头藏尾,隐匿境界修为的气和境武夫,神色凌厉,亦是扫视四周不停。 其中一位独眼武夫正好看向林错,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那人便自然错开。 那位独眼武夫微微皱眉,余光再一次扫向那位站在角落的青衫男子。 此时那位青衫男子,正双手拢袖,面带微笑的看向自己。 独眼武夫面不改色,默默侧开目光,随后聚线传音。 “黄鹂,大院西北角那个青衫男子,什么来头?” 独眼武夫心中隐隐有些顾忌,这次行动极其隐蔽,不容许任何闪失。 随着独眼武夫的聚线传音,于柳家客房之中,有一道女声传来,亦是聚线传音的武夫手段。 “不知跟脚,无需理会。” 听到代号“黄鹂”的女子传音,独眼武夫默默压下心中疑惑,不再留意那位站在角落的青衫男子。 在不远处的林错,自始至终都双手拢袖,好似局外人一般,扫视众人。 武夫到了气和境才有的手段,聚线传音,以一口武夫真气为线,传音入耳。 这招在江湖上极其好用,只是......可惜。 林错有心要听,这种聚线传音的手段,于林错耳中便声如洪钟,毫无遮掩。 “黄鹂?” 林错略作思索,江湖上以这种代号的武夫,不多。 大都是一些秘不示人的世家鹰犬爪牙,或者是那些江湖刺客组织,都是一些无法行走于明面上的武夫。 第4章 刺杀 宾客基本都到来齐全,柳家也终于准备开席。 柳家的掌权人,柳中书露面,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感谢各位赏脸到来等等。 六十六桌宴席上,最前面一桌,是身份地位最为显赫之人的座位。 此时落座的,有柳老爷柳中书,大小姐柳郦,上官公子上官昭,还有几位身份不明,但都是官职在身的官老爷。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穿淡黄色长裙的灵动少女,从柳家府邸中蹦跳出来。 少女灵动可爱,眼眸明亮,一路蹦跳到大院,欢快道:“昭哥哥!” 上官昭闻声转头,看到少女亦是面露喜色,笑道:“师妹,好久不见。” 柳家二小姐,亦是这场宴席名义上的主角,柳淑淑。 柳淑淑蹦跳到上官昭面前,笑嘻嘻的问道:“昭哥,什么时候带我去闯荡江湖啊?” 一旁的柳中书轻咳一声,说道:“柳淑淑,不可对上官公子无礼。” 柳淑淑置若罔闻,对着柳中书吐了个舌头。 上官昭哈哈大笑,轻拍柳淑淑的脑袋,笑道:“待到你跻身了寻意境界,我定然带着师妹去走一走江湖。” 柳淑淑开心道:“一言为定!” 上官昭亦是轻轻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一旁身穿青色长裙的柳郦,亦是无奈的看向柳淑淑。 主桌上,已经落座齐全,出乎意料的是跟在上官昭身后的那位矮小女子,却并未坐在主桌上,反而退居后方。 那位沉默寡言,境界却极高的矮小女子,此时正神色木讷的呆坐在另一桌上。 随着宴席开始,六十六桌的宴席好不热闹。 柳家安排的极其有说头,江湖客大都聚集在一块区域,一些文人墨客则是聚集另一块区域,约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林错只是手持一只酒杯,自酌自饮。 饮酒之余,林错察觉一道目光扫向自己,林错并未理会,只是饮酒不停。 那道目光几次三番扫视自己,林错只能轻轻放下酒杯,微微侧目,迎着那道目光而去。 所隔位置不近的位置,一位容貌平平却身材婀娜的女子,看到林错的目光袭来,微微吃惊。 这位女子容貌平平无奇,可哪怕身穿宽大衣衫,仍旧能看到女子衣衫下的突兀身段。 林错微微皱眉,又是一个气和境? 这便是那个代号黄鹂的女子,居然是气和境巅峰修为。 天下之大,自然高手辈出。 尤其是在崇尚武道的太和王朝,武运更是极其昌盛。 中原一分为二,太和王朝占据中原以北,开元王朝占据中原以南。 中原以北,武运更为昌盛,江湖上高手更多。 自己身处的幽州,虽然也有幽州十大高手,皆是上三境之流。 可此处县城极其偏远,甚至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一般,不仅仅是那些为官之人,觉得此处是贫苦之地,在开元王朝中也被视为流放贬谪之地,甚至连同江湖上的武道修士也都不太乐意聚集于此。 这也就导致在这处偏远县城中,一位气和境的武夫,便被奉为武道宗师的缘故。 可事到如今,柳家大院之中,便聚集了至少五位气和境的武夫,不可谓不稀奇了。 代号黄鹂的婀娜女子,上官家的上官昭,柳家大小姐柳郦,独眼武夫,沉默的矮小女子。 黄鹂此时压下心中疑虑,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应该只是一位寻常人而已。 修行武道的修士,一口武道真气流转不停,气势磅礴,乍一看便能察觉到武夫体内的奔流真气。 可那位青衫男子,周身毫无真气可言,气血羸弱,绝不是一位武道修士。 黄鹂默默饮下杯中清酒,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主桌上。 在主桌附近,那位独眼武夫,此时亦是默默留意主桌的动静。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宴席已经有了散场的趋势,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客人,或是不胜酒力栽倒在地,或是醉眼朦胧辞去。 柳中书亲自站在柳家府邸门口,和离去客人一一道别。 主桌上的上官昭此时也是有些醉醺醺的,甚至一旁那位倾国倾城的柳郦亦是脸颊微红。 那位独眼武夫,脚步虚浮的起身,晃晃悠悠的去往主桌。 “早就听闻上官家的少公子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独眼武夫手握酒杯,醉醺醺的想要给上官昭敬酒。 上官昭微微一愣,随后便抬起酒杯,微笑示意。 也就在上官昭仰头饮酒的刹那,独眼武夫目光一凌,以脚尖猛地挑起这张酒桌! 异变突起,上官昭大吃一惊,猛地一掌破开袭来的酒桌。 酒桌被一掌打的四分五裂,碎屑背后,是独眼武夫五爪如钩,直奔上官昭脖颈。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独眼武夫便猛地掐住上官昭脖颈,直接将上官昭摁倒在地。 上官昭脸色通红,一手死死握住独眼武夫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刺入独眼武夫的腹部! 独眼武夫腹部传来撕裂剧痛,咬牙喝道:“黄鹂!” 独眼武夫出声的刹那,黄鹂便抽出腰间软剑,直奔上官昭。 可也就在瞬息之间,有人后发却先至! 那位矮小女子瞬间便出现在独眼武夫面前,仅仅是一招,便将独眼武夫的头颅给猛地拔起! 矮小女子猛地拧转身子,一手提着武夫头颅,另一只手直接握住黄鹂刺来的软剑。 软剑与手掌接触之时,竟然有金石相撞之声。 矮小女子手腕拧转,手中软剑竟然寸寸崩断。 一旁的柳郦也顾不上其他,不再隐藏武道修为,悍然出手。 黄鹂大惊失色,不等黄鹂做出反应,柳郦便瞬间出手,一掌打在自己小腹。 下一刻,黄鹂整个人倒飞出去,翻滚在地几次才止住身形。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有五位气和境的武道高手同时出手。 那位独眼武夫更是被一招摘取了项上人头! 黄鹂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上官昭,气血翻腾不停,硬生生咽下口中鲜血。 黄鹂不再犹豫,立马翻身过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5章 条件 在场的数位江湖客,以及隐匿在柳家府邸的几位武夫,立马便身形跃起,直追黄鹂而去。 上官昭此时脸色铁青,从地上猛地起身,缓缓拧转脖子。 矮小少女漠然问道:“没事?” 上官昭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没什么大碍,小伤。” 矮小少女随即丢下手中头颅,上官昭向前一步,直接将那位独眼武夫的头颅踩爆。 此时柳中书闻声也立马赶来,惊慌问道:“上官公子,如何了?” 上官昭眼看柳中书赶来,平复下心情,立马又面带微笑的说道:“伯父无需担心,不过是小伤而已。” 柳中书此时脸色阴沉,扭头朝着大管家冷声道:“去给我追,我今晚就要那人的人头。” 大管家单膝跪地,沉声道:“是!” 说罢,柳家的大管家便带着数十位下人沿着黄鹂离去的方向追去。 柳中书极力稳住情绪,朝着上官昭拱手道:“今夜之事责任在老夫,请公子移步客房,稍作休息,老夫一定会给公子一个说法。” 要知道上官昭可是幽州上官家的少公子! 幽州上官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武学世家,在整个幽州都数一数二! 可也就是这么一位公子哥,居然在自己的柳家遇刺了! 倘若上官昭今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柳家上下,恐怕都要给上官昭陪葬。 哪怕是当初柳家老祖官至从三品,也仍旧比不上在幽州如日中天的上官世家。 上官昭却没有在遇刺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反而是眼神惊讶的看向一旁的柳郦。 上官昭难掩惊讶的说道:“没想到柳郦小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气和境高手。” 闻听此言,柳郦神色微变,微微躬身,说道:“不值一提。” 不仅仅是上官昭,饶是一旁那位矮小女子,惊讶都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位落落大方,倾国倾城的高挑女子,居然是一位秘不示人的气和境武夫? 柳郦亦是注意着这位矮小女子。 这位看似其貌不扬,好似婢女的矮小女子,仅仅一招,就摘取了那位气和境独眼武夫的头颅。 半步金身境! 距离上三境仅有一步之遥! 柳郦与上官昭等人,不足三十岁的气和境,已经是天资远超常人,那位矮小少女年纪也就是十三四岁,居然已经到了半步金身境。 天下竟然有此等武学天才。 上官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柳郦一眼,随后便转身进入柳家府邸。 柳郦叹气一声,自己隐匿了这么多年的修为,没想到今夜居然暴露了。 幸好那两位刺客没有得手,上官昭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否则上官世家的怒火,恐怕整个县城都承担不住。 柳中书看向柳郦,开口问道:“那两个刺客是什么来头?” 柳郦轻轻摇头,说道:“暂且不知。” 说罢,柳郦继续说道:“那名代号黄鹂的女子中了我一掌,身负重伤,逃不远。” 柳中书点点头,仍旧是脸色铁青。 今夜之事,是整个柳家的丑闻! 必须处理妥当,给上官世家一个满意的回复。 此时此刻,数十位江湖人士身形起落于房檐之上,搜寻着黄鹂的踪迹。 不同于柳家的动荡,林错早早便离开宴席,悠哉游哉的回到自己的错斋之中。 毕竟当初走过二十多年的江湖,林错自然能够一眼看出这场宴席的不对劲。 果不其然,在林错走后不久,便是有了那场堪称光明正大的刺杀。 林错推开错斋的店门,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将错斋店门反锁。 林错呆坐在座椅上,怔怔出神。 也就在林错独坐之时,林错清楚的察觉到了街道之外的喘息。 感受着那人杂乱的真气,不难看出是身受重伤。 此时身受重伤,一路逃窜至此的黄鹂,正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支撑着墙壁,静步而行。 感知着黄鹂的位置,正缓缓走近。 “不会吧......” 林错摩梭着扶手,喃喃自语。 别真到自己这里了,要死就死远一点啊。 数条街道之外,是数十位江湖人士,人影起落不停,追寻着黄鹂的踪迹而来。 黄鹂虽是气和境,可毕竟中了柳郦一掌,身负重伤,哪怕一路消除自己的足迹,可被伤口拖累,逃不了太远。 黄鹂拧起眉头,体内真气乱作一团,受伤极重,麻烦至极。 身后是数十位江湖人士,以及柳家家仆的穷追不舍。 黄鹂银牙紧咬,随后猛然推开了手边店铺的房门,闯入其中。 砰然一声,错斋店门被猛地推开,而后又迅猛合上。 黑暗中,黄鹂看到不远处坐在座椅上的青衫男子,顾不上其他,黄鹂脚尖一点,瞬间便来到林错面前。 黄鹂一手捂住腹部,一手以匕首抵住林错咽喉。 “出声立死!” 林错无奈的点点头。 林错坐在座椅上,黄鹂以匕首抵住林错咽喉,两人就这么僵持不动。 等到门外动静渐小,黄鹂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容貌平平,却身段极好的女子,手持匕首,柳眉微皱,似在思索。 杀还是不杀? 林错以二指缓缓推开刀尖,平静道:“我劝你不要动手。” 黄鹂眯起眼睛,手握匕首再向前半分,死死抵住林错咽喉,冷声道:“为何?” 林错神色平静,说道:“你伤势最起码需要三天恢复,如果你杀了我,明日错斋便不会开店,必然会引来柳家的探查。” 黄鹂仍旧不动,手中匕首缓缓推进。 ”这个理由,不太足够。“ 林错继续说道:“你留我一命,我便隐瞒你的消息,等你伤好,便各自离去。” 错斋之中,静谧异常。 许久之后,只听到一声“好”,便再无声响。 黄鹂盘坐在一旁,一边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一边缓缓调理真气走向。 那个柳家大小姐柳郦的一掌,手段极其高明,是一种江湖上不常见的武学功法。 此时黄鹂的丹田之中,两种真气纠缠在一起,一团乱麻。 林错只是淡然的坐在书桌面前,神色亦是有些纠结。 第6章 漏洞百出 黄鹂一边整理着自身一团乱麻的真气,一边梳理着这次漏洞百出的刺杀。 这次刺杀的目标,是那上官家的少公子上官昭,情报上并没有指出上官昭身旁那位矮小女子的身份和境界,以及柳家大小姐隐匿的武道境界。 两位气和境的杀手,一位被当场摘去头颅,一位重伤逃窜。 黄鹂轻咬嘴唇,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才能逃出柳家的追捕。 不远处的林错一手撑起下巴,打量着盘腿疗伤的黄鹂。 林错不由得啧啧称奇,厉害厉害,两个气和境的刺客,就敢去刺杀幽州上官世家的少公子。 幽州上官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武道世家,高手如云,爪牙无数。 上官昭又是幽州上官家的麒麟子,千里迢迢前来柳家祝贺,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林错微微抬头,视线穿过无数瓦砾,百米之外,便有一位隐匿气息,目光灼灼的老人,紧盯着这间错斋的动静。 老人身材魁梧,身穿粗布麻衣,须发皆白,手臂极长,硕大双拳垂于膝间。 坚毅脸颊上,鼻息之间隐约挂有两条细小真气游龙,浑身经脉好似钢浇铁铸,气势惊人。 “一位金身境的老武夫。” 那位隐匿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的老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上三境武夫,应该是上官家一位秘不示人的老人,并且辈分不低。 这场刺杀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哪怕没有那位半步金身境的矮小女子,也没有气和境的柳郦出手,仅仅依靠这两位气和境的刺客,也休想伤到上官昭的武道根基分毫。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林错照旧打开店门,将错斋的门帘给高高挑起,露出错斋之中的上百幅墨宝。 斜对面的凤仙阁此时尚未开门,数十位小厮正拉着小车,堆满新鲜果蔬与鱼肉,从小巷处去往凤仙阁的后门。 昨夜那场光明正大的刺杀,如今已经传遍整座县城。 柳家二小姐的生辰,幽州上官世家的少公子前来道贺,可却被两位来历不明的刺客行刺于柳家府邸之上。 上官世家于整个幽州来说,都是头号武道世家,底蕴深厚,而上官家的少公子在偏远县城被人刺杀,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整座县城都津津乐道。 林错对于这些江湖事,则是一律不听,哪怕听过也就立马忘却,毫不上心。 那位身在不远处的金身境武道宗师,林错也就只当从未察觉,对于这场漏洞百出的刺杀也不去细纠,只是像是往常一样,练字照旧。 错斋之中,代号黄鹂,真名暂且不知的女子,此时正隐匿在错斋一处屏风之后,屏气凝神,调息经脉。 那位柳家大小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气和境武夫,那一掌力道极大,可最麻烦的还是柳郦一掌打入自身体内的那些杂乱真气。 那些杂乱真气好似鸠占鹊巢,落地生根,就这么扎根于黄鹂丹田之中,堵塞黄鹂经脉小半,气血郁结,伤势也久久不见好转。 此时此刻,这座小小县城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数十位江湖中人于城中大肆搜捕,柳家上下几乎是家仆尽出,连同柳家养在深院中的一些见不得光的鹰犬,也都尽数出动。 柳家府邸,一处当之无愧的豪门客房,上好檀香木雕琢而成的精致太师椅上,上官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上官昭紧闭眼眸,呼吸绵长,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倒挂于脸颊,周身真气流转不停,生生不息。 上官家乃是当之无愧的武道世家,仅是那处藏经阁中,便有上万卷功法秘籍,是千年以来,历代上官家的前辈于江湖上搜刮而来,积攒而成。 上官昭武学天赋极高,及冠之年便踏入气和境,得以进入藏经阁最高层中,取走一卷被誉为上官家立足之本的武学功法。 那场看似惊险的刺杀,实际根本毫无机会可言。 不提隐匿在暗处的那位上三境的长老,也抛开半步金身境的矮小女子,哪怕仅有上官昭一人,那位独眼武夫十息之内也必死无疑。 此时的房间中,那位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矮小女子,抬起眼皮看向盘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俊朗公子。 沉默半响,矮小少女缓缓开口道:“他们是你安排的吧。” 此话一出,上官昭轻笑一声,而后缓缓张开眼眸,笑问道:“何出此言?” 貌似并未得到一句确切答案,矮小少女只是默默扭过头去,不再吭声,继续沉默下去。 上官昭眼看矮小少女直接不再追问,反而直起身子,伸长脖子问道:“真不是诈我?” 矮小少女仍旧是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的沉默下去。 上官昭皱起眉头,脸色变化几次,随后又趋于平缓。 矮小少女只是淡淡开口,丢下一句。 “摘梅阁的杀手,不便宜。” 养尊处优的上官少公子,千里迢迢赶来此处,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请江湖上的摘梅阁,前来刺杀自己,大动干戈一场。 上官昭轻笑一声,仰躺在太师椅上,嘴角勾起,轻轻拍打扶手。 柳家书房,年过半百的柳中书神色阴郁,不断捻动手中佛珠,吱吱作响。 错斋。 一位身材高挑,温婉大方的貌美女子,轻轻挑开门帘,嗓音轻柔,“林先生,这是墨宝的报酬。” 说罢,突然造访错斋的柳郦将一小袋铜钱放置在一侧的书桌上,笑意柔和。 再次见到这位柳家的大小姐,虽然容貌仪态都未改变,可那份气度却有了些许变化,腰背挺拔,外柔内刚。 隐匿二十年的武道境界,一朝显露的柳郦,不必苦苦以藏气手段遮掩自身真气,如今气质愈佳。 林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点头一笑,回应道:“多谢柳家抬爱。” 如今黄鹂尚且下落不明,柳家正大肆搜捕,身为柳家大小姐的柳郦,居然能够沉得住气,还来自己这方小小错斋。 这位看似是精致花瓶的柳家大小姐,不仅隐匿有二十年的武道修为,心性之坚韧,亦是上等。 第7章 天赋神通 将一小袋子铜钱放下之后,柳郦却并没有着急离开,反而脚步轻挪,抬头欣赏起来四周墙壁墨宝。 林错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这位柳家大小姐随意参观。 不同于柳郦的闲庭信步,隐匿在错斋暗处的黄鹂则是汗如雨下,柳郦的突然现身,让黄鹂不得不屏气凝神,隐匿真气。 柳郦八岁便开始习武,二十八岁踏入气和境,隐匿修为足足二十年之久,身负玄妙未知武学在身。 柳郦随意欣赏墨宝时,突然开口问道:“林先生可有离开此处小小县城的打算?” 突兀开口的话,让错斋气氛为之一静。 林错手中笔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平静道:“林某不过是一介散人,如今在这里讨口饭吃已是恩赐,不作多想。” 林错听出了柳郦的弦外之音。 柳家用不了多久,就要举家搬迁,而柳郦不知出于为何,对于林错这位一事无成,仅有一手好字的散人抛出橄榄枝,想要带着林错一起离开。 被林错婉言拒绝的高挑女子,随手摘下墙壁上一幅墨宝,上面是以飘逸行书,写有“武运昌隆”四字,一笔一墨,一气呵成,毫无顿挫。 柳郦只是低眉,轻声道:“这副字我极其喜欢,林先生可否开个价钱,忍痛割爱?” 林错此时放下毛笔,双手负后,随意道:“柳小姐喜欢,林某便赠与柳家便是。” 出乎意料,柳郦竟然毫不客气,将这副墨宝当场卷起。 临走之时,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皆是毫无瑕疵的女子,朝着林错微微躬身,款款一礼。 “林先生,日后再见。” 林错躬身作揖,平静道:“柳小姐,日后再见。” 柳郦修长手掌挑起门帘,身子微微停顿,再次回眸看向林错,一对眸子中秋波流转,动人心弦,似在告别。 不再多说什么,柳郦仅仅看过一眼便转身离去。 察觉到柳郦的离去,暗处的黄鹂猛地松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不停,当真是紧张万分。 自以为逃出生天,没有被柳郦给揪出身形的黄鹂却不曾知晓,柳郦踏入错斋的第一眼是看的林错,第二眼看向的便是隐匿在暗处的黄鹂。 这位柳家大小姐从第一步踏入错斋之时,便发现了黄鹂的踪迹! 此时的林错却是站在原地,微微皱眉,脸色晦暗不明。 林错自然是察觉的出柳郦的不同寻常,踏入错斋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黄鹂,恐怕柳郦亦是察觉到了于暗处盯着此地的那位金身境武夫。 林错揉了揉眉心,柳郦对自己如此与众不同,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纵横江湖二十年之间,天生神异的武道天才,见过的、杀过的,皆是数不胜数。 只是林错没想到这处偏远县城,居然能有一位天赋神通的女子。 柳郦应该是身负一门天赋神通,约莫是能看到他人身上的武运。 林错无奈一笑,喃喃道:“由奢入俭难。” 自打林道玄“死”于踏冥山之后,林错便有意忘却自身武道修为,就像是自我封城,层层关隘把守,封锁自身经脉丹田。 如今之林错,算是一个无境之人,曾经之种种手段,皆不能用。 柳郦的天赋神通,林错如今也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猜个大概。 林错干脆不作多想,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凉席上,以手合眼,竟然昏昏睡去。 柳家府邸。 柳中书于书房之中,脸色阴郁,额头青筋狂跳。 大管家陈宇正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暂时还未找到刺客身影。” 数十位江湖客大肆搜捕,柳家家仆也倾巢而出,仍旧找不到那个刺客的踪迹。 柳中书直接将手中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摔在地上,手串当场崩断,佛珠一颗一颗尽数滚落,整间书房落针可闻。 柳中书强忍怒火,低声吼道:“继续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大管家陈宇不敢多说,头颅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是!” 大管家陈宇亦是几近崩溃,这两日大寻搜捕之下,不仅没有任何踪迹,次日之后还会有数具江湖客的尸体被发现。 那些江湖客的脖子皆是被拧断,一击毙命,干脆利落,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有人在暗处保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而且武道境界不低! 等到大管家陈宇退下之后,身穿锦袍的上官昭正好推门而入。 眼看上官昭到来,柳中书脸色骤变,请这位上官世家的少公子落座之后,柳中书低眉问道:“上官公子,伤势可曾好些?” 上官昭毫无世家子弟架子,摆手道:“柳伯伯无需担心,晚辈伤势并无大碍。” 柳中书毫不懈怠,立于上官昭一旁,自嘲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太过孱弱,居然迟迟抓不到一位刺客。” 上官昭面色平和,叹气道:“都怪晚辈,让柳伯伯徒增烦恼。” 言语毫无责怪之意,可这位上官世家的少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座椅上起身,柳中书就这么忐忑的站在上官昭身旁。 年龄悬殊,身份亦是天差地别的两人,一坐一站。 在这处偏远县城中,柳家尚且还算名门,可比起上官世家这座在江湖中也声名赫赫的庞然大物,柳家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倘若当初柳家官至从三品的老祖尚在,这件事或许可以小事化了,可如今柳家式微,虽有积攒下来的一些情分,可仍旧不够。 好不容易送走了上官昭之后,柳中书站在书房之中,陷入长久沉默。 上官昭刚刚拐出小院,就遇到了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灵动少女。 柳淑淑见到上官昭,立马扑到上官昭怀抱之中,少女泪眼朦胧,委屈道:“昭哥哥,你没事吧?” 在那夜刺杀之后,柳淑淑便再也不曾见过自己的昭哥哥,听闻那场险象环生的刺杀,柳淑淑这两日寝食难安,生怕自己的昭哥哥有任何受伤。 只是上官昭这两日都自闭于别院之中,柳淑淑怕贸然打扰,误了上官昭的疗伤,便强忍心绪,苦等两日。 如今总算是见到上官昭,柳淑淑眼泪夺眶而出,一股脑的就扑在上官昭怀中。 上官昭面带笑意,轻轻拍打少女脑袋,宠溺道:“没事没事,让淑淑担心了。” 第8章 出城 柳家府邸占地极广,足足数里。 在一处假山之后,有一方隐蔽洞天。 一间被建于地基之下的隐蔽密室之中,柳郦手持一盏灯柱,缓步向下。 在密室的最中心有一件白玉方盒,通体皆由和田美玉打造而成,入手沁凉。 柳郦探手将那件白玉方盒拾起,缓缓推开,方盒之中只有一段锦书,锦帛之上,以黑炭为笔,扭扭捏捏的画有上百黑字。 这乃是百年之前,那位官至从三品的柳家老祖,机缘巧合之下,从江湖侠客手中,搜寻来的一部剑谱。 其中刻画有三招剑法,皆是晦涩难懂,哪怕柳郦钻研十年,也堪堪参悟一招。 据说这三招剑法,乃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大剑仙所创,几经流转,被人盗印于这方锦帛之上。 柳郦将那件白玉方盒收入袖中,冷哼一声,凤眸眯起。 幽州上官家的少公子,为了这部剑书,这些年来几次试探不成,这次竟然大张旗鼓的弄出一场阳谋,也真是舍得拉下脸皮。 柳郦讥笑一声,不屑道:“也不知道请一位地品的刺客,当真是贪生怕死。” 那两位来自摘梅阁的玄品刺客,是上官昭暗中花费重金请来的,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而且那位代号黄鹂的刺客,一定,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逃出柳家追捕。 这些日子,凡是察觉到黄鹂踪迹的江湖客,皆是被人暗中拧断脖子,随意丢在街上。 毕竟有一位上三境的武道高手暗中“护送”,哪怕柳家倾力追捕又如何,黄鹂想死都难。 试问上官家的少公子,在柳家遇刺之后,柳家不仅没有献上刺客人头,竟然还让刺客逃出生天,这种天大的丑闻,岂不是让上官世家蒙羞? 别看当下上官昭一副平易近人,毫不在意地模样,只等黄鹂离开幽州之后,上官世家就会以雷霆手段,将柳家上下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幽州上官世家的怒火,仅凭柳家的势力,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上官昭就可以师出有名的踏平柳家,而后取走那部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剑谱。 只是上官昭终归是贪生怕死,不敢请一位地品的刺客前来刺杀自己,害的这场阳谋漏洞百出,恶心至极。 毕竟一位摘梅阁地品的金身境刺客,还真有可能割去上官昭的项上人头。 柳郦冷笑一声,也多亏了这位上官公子的贪生怕死,否则这场阳谋还真不易察觉。 这段时间,明面上柳家是倾尽人力物力大肆搜捕,甚至一些积攒多年的香火情也都挥霍一空。 可暗地里,柳郦已经着手安排柳家的离去路线,打点一路上的关隘。 从这间密室踏出去之后,柳郦便会带着柳家举家搬迁,并非只是离开幽州,柳郦要一鼓作气,直接去往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 深夜,错斋。 黄鹂从暗处缓缓显出身形,这位容貌平平却身段极其丰腴的刺客,默默探出手掌,摩挲着一把光亮如雪的细长匕首,犹豫不决。 听着躺在凉席上男人悠长的呼吸,最终这位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下定决心,缓步走向林错。 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发俊逸男子,丰腴女子缓缓俯下身子,沉甸甸的胸脯压在林错胸膛,女子吐气如兰,随后婀娜女子芊芊玉手握住那把雪白匕首,心中默默呢喃一句,而后猛然刺下。 那把光亮匕首毫无停滞,直接刺穿那人咽喉,瞬间便血流不止,不等林错发出任何声响,黄鹂便将男子脖颈刺穿,干净利落。 黄鹂神色黯然,默默将匕首抽出。 果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根本毫无修为可言,一刀便刺穿咽喉,死在睡梦中也好,那也毫无痛楚可言。 片刻之后,趁着夜色正深,黄鹂便裹上夜行衣,于错斋后门悄然离去。 黄鹂以秘法封住自身气穴,旧伤未愈,却仍旧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如今整座城中,越来越多的江湖客加入其中,黄鹂清楚自己多待在这里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所以黄鹂只能铤而走险,哪怕旧伤未愈,也不得不强行出城。 黄鹂隐匿气息,一路脚步轻盈,直奔城门。 城中,一位慕名而来,年轻气盛的游侠,正仗剑游历此处。 听闻柳家之事,少年意气的游侠便脑袋一热,帮助柳家搜寻那位胆大包天的刺客。 居然有摘梅阁的刺客,敢光明正大的刺杀上官家少公子? 年纪轻轻便一只脚踏入气和境的少年剑客,一腔热血,自发加入那群搜寻刺客的江湖侠客之中。 这位少年剑客正于城头盘坐,怀抱一把长剑,抬头望月。 也就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夜色中闪烁不停。 少年剑客立马眯起眼眸,紧盯那位流窜于夜色中的黑影。 “还真让我逮到你了。” 少年剑客冷哼一声,随后缓缓按住剑柄,手中长剑隐约有亮光闪烁。 自打持剑起,便决心要行侠仗义,决心要让天下不平事少却一件的少年剑客,紧盯那道黑影。 “摘梅阁的刺客,休想逃出城头。” 少年剑客按住剑柄,猛地抽出怀中长剑。 可就在长剑出鞘的前一刻,一道魁梧身形瞬间出现! 魁梧老人抬手一抓,原本即将出鞘的长剑就被生生按回剑鞘,不等少年剑客反应,魁梧老人便抬手拧断了少年剑客的脖子! 不到及冠,立志要行侠仗义,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脑袋一歪,就这么栽倒在城头。 哪怕被拧断脖颈,仍旧不肯脱手长剑的少年剑客,眼睛瞪得滚圆。 无数情绪交织在少年剑客瞳孔,少年剑客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心想要行侠仗义,却在今夜被突兀拧断了脖子。 江湖并非说书,往往生死一瞬,远没有故事中那般精彩曲折。 江湖无情,由不得人。 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只是淡淡扫了少年一眼,冷笑一声,随后身形瞬间消失在城头。 黄鹂掠过城头,直直北去。 城头上,空留下仅剩下一口气残存的少年剑客,栽倒在地。 风吹云散,一轮明月重新悬挂于青天之上,月光皎洁,照耀城头。 一位身穿青衫,黑发如瀑的男子,骤然现身城头之上。 青衫男子双手拢袖,月色极凉,正如男子淡漠眼眸。 第9章 一根青丝转白发 城头上,双手拢袖的青衫男子,只是眼神淡漠的看向地上的少年游侠。 林错侧目看向城外,隐约还能看到正拼命奔逃的黄鹂。 这位摘梅阁的刺客,刀极快,可惜自己虽然境界全无,武道功法也尽数忘却,可这具天人身躯,哪怕封锁经脉三年,衰败却极少。 哪怕被一刀刺穿咽喉,瞬息之间便血肉再生。 林错再度转身,眯起狭长眼眸,眺望极远处。 那位须发皆白,双拳过膝的魁梧老人,正隐匿在阴影之中,默默守护着那位上官家的少公子。 这位上官家的老人,修为已到金身境中期,距离幽州十大高手之列,也仅差一步之遥。 林错终于低头向下,看着那位气息将要断绝的少年游侠,神色漠然。 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出手,这位年纪轻轻就跻身半步气和境的少年,一个照面就被拧断脖子。 手段干脆至极,亦狠辣至极。 少年游侠视线模糊不清,得益于半步气和境的修为,才不至于当场死去。 此时这位少年游侠脑海一片空白,只剩迷惘。 清风之中,林错双手拢袖,毫无动作。 也就在此时此刻,那位仅剩一口真气苟延残喘的少年,颤抖伸出左手,缓缓靠近林错,最终轻轻抓住林错脚腕。 少年游侠抓住林错脚腕之后,便用尽了全部真气,左手无力落下。 林错背对月光,脸庞隐匿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也就在此时,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竟然有一根青丝瞬间转为雪白! 往前三十年,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一根青丝转为白发的林错,不再双手拢袖,只是长叹一声。 “但愿往后无错。” ———— 柳家府邸。 亲手拧断数位江湖侠客脖子的魁梧老人,此时飘然落地,出现在柳家偏房之中。 上官昭看到魁梧老人的时候,立马拱手,恭恭敬敬道:“涯碑爷爷。” 须发皆白的老人乃是上官家如今辈分最高的几位老人之一,五年前踏入金身境,距离幽州十大高手也仅差一线。 上官涯碑只是“嗯”了一声,声音雄浑的开口道:“我已经密信一封上官家,只等黄鹂离开幽州地界,便可取走柳家的那部剑谱。” 听到黄鹂如今已经出城的消息,上官昭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涯碑爷爷!” 上官涯碑脸色亦是有些期待,毕竟据说是那位大剑仙的剑谱。 上官昭亲手谋划的这场阳谋,为的就是柳家那部虚无缥缈的剑仙剑谱。 三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天人境大宗师,亦是当之无愧的大剑仙,一人一剑,纵横江湖五十年。 五十年间,这位大剑仙光是以飞剑斩落上三境武夫的头颅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剑道冠绝天下,如日中天。 最富盛名的,还是这位自负天下剑道一肩挑之的大剑仙,曾手持名剑“大云”,脚踏飞剑,一气御剑而行八百里,剑气搅碎漫天流云无数,而后于西南峰林之中,一剑劈开那座被誉为天下十二高山之一吴越山! 御剑而行八百里,大云剑开吴越山! 可那位天人境的剑道大宗师一却生从未收徒,剑道更不曾传承。 在这阳寿将尽之时,这位大剑仙将自身剑道演变为九招剑法,四散于江湖之中,后世有缘人可得剑道。 据说凑齐九招剑法之人,可以参悟剑仙剑道传承,跻身天人境大宗师境界。 而那九招剑法在三百年间,几经流转,下落不明。 上官家费尽心思,搜遍幽州,才勉强得其后三招,那三招剑法如今便藏于上官家的藏经阁之中。 柳家老祖于百年之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其前三招,藏匿至今。 上官昭握住腰间玉佩,难掩喜色,说道:“柳家剑谱到手之后,算上藏经阁中的剑谱,除了中三招下落不明,九招剑法便可凑齐六招。” 一位天人境大剑仙的剑道,哪怕不能得起全部,仅仅六招,也足够纵横天下。 也就在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传出。 上官昭扭过头去,看到了那位站在墙角,满脸鄙夷的矮小女子。 “别说得起六招,就算你凑齐九招又如何?” “当今江湖上,剑道可是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宗师。” 矮小女子面露鄙夷,讥讽地说道。 此话一出,上官昭脸色一僵,只是却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面色如常。 当今江湖上,四位久负盛名的四大宗师之中,便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寒潭剑仙。 不远处,须发皆白,双拳过膝的魁梧老人瞬间眯起眼睛,冷声威胁道:“燕月,你大可以继续开口试试。” 名为燕月的矮小少女,对于这位上三境武道宗师的威胁置若罔闻,少女只是撇了撇嘴,讥笑道:“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金身境,一个下作无赖、自以为是的公子哥,正好狼狈为奸。” 不等少女继续开口,只是刹那之间,燕月的身子便骤然向后栽倒,少女头颅被人砰然砸入大理石板。 势大力沉,毫不留手,青石地板被直接开出一个硕大窟窿。 魁梧老人单手按住少女头颅,死死陷入地面之中,整块青石地面都开始寸寸龟裂,上官涯碑居高临下,冷笑道:“十四岁的武道天才又如何?” “武道奇才,也得有命去活才行,你说呢?” 燕月头颅被死死砸入地面,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燕月双手死死抓住上官涯碑的右手。 只是任凭少女如何挣扎,那只大手仍旧悍然不动。 上官涯碑毫无停手意思,五指仍旧用力不停,死死扣向燕月两处太阳穴。 直到这位武道奇才的少女发出刺耳尖叫,上官涯碑才猛地放手。 燕月蜷缩成一圈,躺在冰冷地面不断抽搐。 上官涯碑只是斜眼一扫燕月,冷笑一声,随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第10章 云川福地 淡淡青梅味道,掺杂着草药的香气,萦绕在这间小小错斋之中。 少年缓缓睁开茫然的眼睛,试图想要起身,脖子处立马传来钻心的疼痛,好似脖颈被撕裂一般。 少年重新栽倒在床上,疼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嚎啕出声,哪怕嘴唇颤动,都扯动着脖颈处钻心剧痛。 “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安心躺着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少年用余光竭力看向一旁。 只看见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此时正伏于案前,提笔落字。 刚被上官涯碑拧断脖颈的少年,此时眼睛闪烁不停,脖子处还传来阵阵刺痛。 等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林错才将手中毛笔搁置在一旁,以清水洗手。 林错双手拢袖,走到少年的身旁,俯身查看脖颈的伤口。 林错抬手轻轻掀开纱布,一片血肉模糊,不过筋脉都被捋顺,林错自顾自的说道:“还算是命大,这都救回来了。” 饶是林错自己都有些啧啧称奇,以分筋错骨缠龙手为主,搭配阴阳周天法,将这位脖颈被生生拧断的少年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多亏自己所学驳杂,二十岁之前,天下武学几乎是来者不拒,包揽武学百家。 看着那位少年游侠疑惑的眼神,林错微笑道:“不用担心,你的脖颈经脉筋骨已经被我捋顺,约莫半年之后就可以下床了。” 少年游侠眼睛明亮,其中泪水却积聚越来越多。 看着委屈至极的少年游侠,林错破天荒的没有打趣几句,反而是以手指轻叩少年额头。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这般年轻气盛。 年少时,自负武学修为冠绝同辈,包揽武学无数,也想一人一剑,扫尽天下不平事。 也正是年轻时修为通天,气势凌人,也才酿下过错无数。 林错将一侧的药膏随后涂抹在少年脖子上,林错手法粗糙,只是囫囵涂抹,疼的少年立马呲牙咧嘴,倒吸冷气不停。 等到给少年糊上药膏,林错轻笑道:“好了,姑且就这样吧。” 林错眼眸微微偏向一侧,原本漆黑如墨的三千青丝,有一根微不可察的青丝,此时已经转变为雪白。 固步自封多年,于心间设下重重关隘,好似重兵把守,原本自身武学被围城其中,不得其出。 原本当初的满头白发,也因此转为漆黑,也代表着自身武学修为被忘却一空。 分筋错骨缠龙手,阴阳周天法。 两种武学功法,好似两骑孤兵,突破层层关隘,单骑突围。 林错将手中瓷碗随意搁置一旁,继续练字不停。 如今柳家已经名不副实沦为空壳,虽然明面上如常,可柳郦已经携带柳中书、柳淑淑等人,金蝉脱壳。 ———— 云川福地。 搁置于天下之北,终年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位列天下七十二福地之一,亦是久负盛名的江湖禁地。 两百年前,云川福地还是无主之物,因常年云雾缭绕不断,于山川俯瞰天际,云景天下一绝,云川福地也被天下文人墨客以及江湖侠客,追捧为探幽圣地首选。 只是约莫在一百五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批专门刺杀世家贵族的江湖杀手,手段狠辣,而且这波杀手武道修为皆是位居江湖前列。 只是短短二十年,这群刀尖舔血的刺客便闯出了莫大的名声,光是刺杀的金身境武夫就有一十三位,玄神境宗师一位。 这群自称“摘梅阁”的刺客,名声大噪,弄得江湖上一些世家子弟人心惶惶。 当时就有一位以跋扈出名的藩王,曾扬言,就算摘梅阁杀手尽出,也无法从自己所管的邶风州取走任何一位世家子弟头颅。 可就是一位地位贵不可言的邶风州藩王,后来被摘梅阁的刺客,于自家府邸之中,割去头颅,将身躯分为四段,分别悬挂于城池四方,天下震惊。 摘梅阁经此一役,彻底名扬天下。 也因为摘梅阁行事无所顾忌,大肆刺杀王朝藩王与江湖宗师,引得太和王朝先帝震怒。 太和王朝的先帝,联合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武道世家,一起围剿那凶名在外的摘梅阁。 摘梅阁被武道世家和军中铁骑围剿数年,最终不得不一路向北,屈身于云川福地。 原本被奉为探幽圣地的云川福地,也就被摘梅阁占据,就此沦为江湖禁地。 云川福地光是大小山峦就有上百,连绵不断,云雾之中皆是若隐若现。 一阵山风忽起,风吹云散,一座通体洁白的高塔于云雾中猛地钻出。 这座云中宝塔通体洁白,一共九层,层层叠加,直出云霄。 宝塔最高层,一处宽阔平台上,摆着一张美玉长案,温润光滑,与整座洁白宝塔融为一体。 美玉长案上,摆有两壶佳酿,皆是酒中佳品。 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瞎去一双眼眸的男子,正悠哉悠哉的捏起手中酒杯。 白袍男子对面,是一位骨瘦如柴,浑身骨节凸显的沧桑老人。 瞎了一对眼眸的白袍男子,将美酒送入嘴中,轻笑问道:“那位前朝公主,如今可曾返回云川福地?” 骨瘦如柴的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随后将身旁一个匣子搁置于美玉长案上。 瞎了一对眼眸的白袍男子,默默将匣子推的远了一点,似乎担心杯中美酒沾染污秽。 骨瘦如柴的老人捻动手指,自顾自的将木匣打开。 那件方方正正的木匣被缓缓打开,露出其中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墨鱼亲自动身,在幽州边界将这个老东西的头颅摘下,费了不小的力气。” 骨瘦如柴的老人呵呵一笑,随后继续说道:“不知道上官家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被气的两腿一蹬,活活被自己的宝贝孙子给气死过去。” 白袍男子面无表情,只是默默饮酒,说道:“摘梅阁真是好气魄,竟然割下这位上官涯碑的脑袋。” 骨瘦如柴老人搓着双手,老脸沟壑纵横,拎起桌上酒杯小口吸吮。 “一个上官家的毛头小子,竟然算计到我摘梅阁头上,一个金身境武夫的头颅,不算贵了。” 第11章 前梁 武道修为已是上三境,又是上官家如今辈分最高的老人之一,这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人,此刻头颅就被搁置于这方小小木匣之中。 骨瘦如柴的老人轻笑一声,说道:“怎得总有傻子觉得自己是顶聪明的人,白龙先生,这是为何?” 一个自幼便钟鸣鼎食的公子哥,不过是出身于幽州的武道世家,读过几本老书,见识过几个所谓的高人,便眼高于顶,居然觉得天下不过如此。 一个花瓶一般的少爷,为了一部剑谱,居然胆大包天到算计摘梅阁,弄上一场漏洞百出的破烂阳谋,当真是可笑之极。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阳谋,实际在上官昭暗中找上摘梅阁杀手的时候,上官昭的身份就被摘梅阁查的一清二楚。 最可笑的,还是这位自认谋划过人的少公子,甚至不敢去请一位地品刺客,可笑至极,胆小至极。 安排上官涯暗中护送黄鹂出城,而后又打算于幽州边界将黄鹂灭口,以此来死无对证。 殊不知摘梅阁地品刺客墨鱼,早就在幽州恭候多时。 这位金身境的老武夫,最终被墨鱼于幽州边界,摘走一颗大好头颅。 被称为白龙的白袍男子,闻言只是轻轻放下酒杯,淡然道:“人穷志短,河狭水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过千次万次,也只是不痛不痒,等到真的有人外人算计自己一次,付出一次不小的代价,总归才能真正理解。 更不提眼前这位,自号白龙的谋士,亦是当世以阴狠闻名的国手。 白袍男子似乎觉得碍眼,随手将一旁木匣合上,又斟满酒杯,问道:“那人不曾出城?” 骨瘦如柴的老人摇摇头,无奈道:“不曾。” 说罢,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犹豫一下,随后补充道:“会不会......他真的死于三年前的雷劫了?” 白袍男子闻言,沉默片刻,叹气道:“或许吧。” 骨瘦如柴的老人缓缓起身,似乎想到什么,眯眼说道:“先生这些年于云川福地中,殚精竭虑已久,若是先生想要离开摘梅阁,只需一句话便可。” “先生可想去往西漠?”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家常话,却杀气腾腾,整座云中宝塔都杀机毕露。 这位骨瘦如柴的瘦小老人,气势猛然一变,浑身缭绕浓郁煞气,居高临下,好似一尊杀神。 枯瘦老人周身荡起煞气,缭绕于宝塔四周的云雾猛然四散,被迫显露出宝塔真身。 这位武道修为甄桎玄神境巅峰,执掌摘梅阁一百年,唯一一位天品杀手的摘梅阁之主,就这么看向白龙。 白龙好似对于身前杀气浑然不觉,默默饮酒,说道:“无须阁主挂念此事。” 毫不留情,根本没有任何境界瞎眼男子,就这么脱口而出。 没有预想中的画面,身居摘梅阁主的枯瘦老人,骤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先生莫怪,莫怪。” 原本几乎凝若实质的煞气,骤然一扫而空,摘梅阁主又转为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枯瘦老人双手背后,说道:“走了,不扰先生清静了。” 等到枯瘦老人离开之后,只留下身穿白袍,瞎去一双眼眸的白龙留在云中宝塔之上,自酌自饮。 白龙将酒杯搁置案前,眉头紧锁。 这已经是探查的第三十一人了。 白龙猛地剧烈咳嗽,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沾染的白袍都转为殷红,好似雪中红梅。 以天机之法窥探武运流转,以凡窥天,必遭天谴。 这具身躯终归是要到了极限,自身性命被天机反噬也所剩无几。 “机会不多了......” 这位被誉为当世阴狠毒辣第一的谋士,气血衰败,好似风中残烛。 前身是梁朝第一谋士,如今屈身于云川福地,当了五年摘梅阁客卿的男人,此时神色悲怆。 世人都说那人死于踏冥山巅,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可亲眼见过那人出手的白龙却不信。 不同于当今天下一分为二,太和王朝占据中原以北,开元王朝占据中原以南。 原本天下三分,梁,太和,开元,各自占据江山。 国号“梁”。 如日中天的梁国,坐拥整片江南一带,富饶强盛,光是统御山河就有两千里,坐拥六州,精兵悍将二十万,朝中高手如云,十二宗师享誉天下。 梁、太和、开元,三分天下,三足鼎立。 元历三十年,不知为何,那位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满头白发四散飞扬的男子,孤身一人,杀入梁朝旧都。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中,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精兵皆是披甲持矛。 三千铁甲,十二宗师,竟不能挡! 仍旧是被那位天下第一,从王都正门,一路杀至大殿之中! 一人凿阵,硬生生从三千铁甲中凿出一条大道,十二宗师当场陨落八位,杀的三千铁甲血流成河。 于璀璨大殿之中,那位身份贵为一国之主的梁王,被那人亲手摘取头颅! 一人杀入梁国王都,将梁王于大殿之中当场斩杀! 天下震惊! 也正是经此一役,这位刚刚跻身天人境大宗师的林道玄,被公认为天下第一! 黑袍白发睥睨天下,江湖庙堂谁敢争锋! 盛气凌人,修为通天,败尽天下高手,摘取梁王头颅,成就天下第一。 也就是这位天下第一,摘取梁王头颅之后,六州藩王一哄而散,各自称王。 梁王一死,群龙无首,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借此天赐机会,举大军上下包夹,六州藩王逐一击破。 两千里生灵涂炭,伏尸何止百万,流血远超千里! 两朝联军势如破竹,原本如日中天的梁国,短短两年便彻底覆灭。 那些沦为乌合之众的旧臣,更是被直接赶出中原,流落于西漠。 原本被奉为梁国第一谋臣的白龙,也因此落脚于云川福地,成了摘梅阁的首席客卿。 梁灭,天下局势大变。 原本三足鼎立之天下格局,转变为二分天下,太和、开元,各自占据天下一半。 第12章 大驾光临 短短半月,错斋之中,那位被拧断脖颈的少年,已经能够张口说话。 尚未及冠之年的少年,此时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少年名为王振,家乡是邶风州,亦是隶属太和王朝。 邶风州民风彪悍,尚武,哪怕是女子也大都精通骑射。 王振年少成名,不到及冠之年便是半步气和境,跨上一把铁剑,便想要闯荡江湖。 王振自打练武之时,便立志想要做那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此时这位少年游侠正躺在木床上,好奇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于这位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男子,王振一直都好奇至极,可因为脖子的重伤,这半个月里都口不能言,憋了足足半个月,总算是能够开口询问。 “林错。” 林错头也不抬,在书桌前淡然回应。 “我脖子都被拧断了,你是怎么做到救回我的?” “你命比较大而已。” “那名刺客可曾被追回?” “不曾。” “你武道修为这么高,为什么不将刺客追回来。” “......” 王振话赶话,好似想要一股脑地把这半个月没说的话全部补上,一连问出了一大串的问题。 譬如问林错的武道境界,是不是一位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有无什么出名绝技,江湖上有没有流传自己故事等等。 林错实在是听的厌烦,干脆随手以一块馒头,就这么塞入王振嘴中,堵住少年嘴巴。 王振仍旧重伤未愈,只能呜咽不停。 林错揉了揉眉心,自己把这个少年救回来之后,还充当了半个月的护工,悉心照料,生怕一个不注意,王振便脑袋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时隔半个月,王振总算是能够开口说话,一股脑的说个不停。 林错看着眼前活力满满的少年,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不问问,是谁拧断你的脖子?” 出乎意料,王振竟然安静下来。 沉默片刻,少年喃喃一句。 “不敢问。” 王振永远记得那个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几乎是毫无情感可言,无足轻重,仅有一份无声嘲讽。 立志想要行侠仗义的少年游侠,身在他乡,被人莫名其妙拧断了脖子。 倘若没有林错以分筋错骨缠龙手来“起死回生”,尚未及冠之年的王振,也就真的死在幽州的无名之地。 江湖无情。 王振沉默半响,怔怔开口,只是一味问道:“为什么?” 少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帮助当地柳家捉拿一个刺客,却被境界高到吓人的魁梧老人,就这么随意拧断脖子。 那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人,无声的嘲讽,却让王振震耳欲聋。 林错闻言亦是微微低眉,只是轻声道:“天下事,往往没有绝对。” 只是这句话,却不知是说给少年王振,还是说给自己这位错斋之主。 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是一位满腔热血的少年游侠? 只是不同于少年王振的有心无力,当初之林道玄,破境之快、杀力之高,皆是当世第一。 纵横江湖二十年,身负天下第一盛名。 可也正是自负天下不平事,我一肩挑之,让当初之林道玄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林错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倘若自己当初并非是武道登峰造极的天下第一,是不是也会像今日之王振一般,莫名其妙的就死于无名之地呢? 王振此时突然开口道:“林错,我想喝酒。”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再死一次?事先说好,我可没法再次起死回生。” 王振反而有些好奇,问道:“你还不能起死回生?” 将一位脖颈被拧断的少年,以分筋错骨缠龙手硬生生捋顺经脉,又搭配阴阳周天大法,竟然硬生生将自己救活过来。 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简直是神乎其神,在少年王振眼中,眼前之林错,和传闻中的仙人也毫无差别。 林错一阵无语,无奈道:“生死阴阳变化,并非人力可以逆转。” 王振却没头没尾的突然蹦出来一句,“林错,你不是仙人吗?” 林错手上动作都为之一顿,而后快步走向王振,屈指轻轻敲打王振额头。 敲的王振脑袋砰砰作响,王振一头雾水,问道:“干嘛?” 林错故作疑惑,说道:“难不成还伤到脑子了?” 王振一阵语塞,脸色涨红。 林错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就这么看着王振,问道:“今年多少岁了?” 王振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七。” 林错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正是脑子拎不清的年纪。” 王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再一次问道:“你当真不是一位隐匿人间的仙人?” 林错干脆不再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去练字不停。 “林错,谢了。” “嗯。” 错斋重新陷入平静,两两无言。 城外,有一位俊逸青年,身披一件亮白狐裘,头戴赤色鎏金冠,骑一匹高头骏马,策马狂奔在前。 这位气势惊人的青年一骑当先,在其身后有两位中年男子紧随其后,一位是面白无须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另一位则是腰间别有两把长刀的刚毅男子。 俊逸公子一骑当先,两位气势天差地别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在三人后方更远远吊着一百铁骑! 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城内。 高头骏马毫不避人,于街道上横冲直撞,一路直奔柳家。 俊逸公子于柳家正门,猛然勒马,高头骏马嘶鸣不停。 头戴赤色鎏金冠的俊逸公子翻身下马,身后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亦是紧随其后,腰间别有两把长刀的刚毅男子却是横刀立马,镇守大门。 柳家正门小厮哪见这种场景,看到那位俊逸公子闯入柳家府邸,小厮早就胆子吓破,在被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瞥过一眼之后,小厮更是动弹不得。 俊逸公子就这么直奔柳府之中。 一百铁骑却不曾进城,于城外原地休整。 第13章 太和杨氏 与此同时,城头正北,一波江湖客皆是身骑大马,浩荡入城。 这波气势汹汹的江湖客,为首之人,正是那位风流倜傥的上官昭,身后三十人皆是上官子弟。 此时上官昭眉头紧锁,自己返回上官家之后,负责暗中护送自己的太爷爷上官涯碑却不知所踪。 辈分在如今上官家顶天,修为亦是金身境的上官涯碑,再无一点消息,好似人间蒸发。 时隔半月也毫无消息,实在是奇怪之极。 策马驰骋之下,上官昭不再多想,如今带着这波上官子弟,为的就是踏平柳家,将柳家藏匿百年的剑谱给取回藏经阁。 这波武道修士,修为最低也是寻意,大都是气和境的好手,皆是上官家的武道修士。 上官昭策马入城,直奔柳家府邸。 于柳家正门之外,一位腰间挂有双刀的中年男子,正立于门外,神色睥睨。 上官昭抬手一挥,这波气势汹汹的武夫皆是勒马停步,于狭长街道停步不前。 那位腰间悬挂有两把双刀,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以手指轻轻摩挲腰间刀柄,似在犹豫。 上官昭亦是皱起眉头,远远看向这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 这位悬有双刀的男子抬了抬下巴,沉声道:“十息之内,退出街道。” 上官昭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这位不知根脚的双刀男子,冷声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无权得知。” 此话一出,这波来自上官世家的武夫皆是提刀按马,杀气腾腾。 幽州上官家乃是武道世家,在整个幽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庞大世家,高手如云,自家老祖更是幽州十大高手之一,在幽州地界,尚且还无人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上官昭默默勒紧缰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披风,说道:“我等乃是幽州上官家。” “柳家包庇摘梅阁刺客,意图刺杀上官昭,罪无可赦,我等奉命前来,剿灭柳家。” 不等那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开口,柳家正门就有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男子一步踏出,神色阴沉。 “就是你要踏平柳家?” 身份贵不可言的男子斜眼看向远处的上官昭,面露不屑。 上官昭此时也来了火气,一声令下,身后三十位武夫缓步向前,武夫真气凝聚成团,气势汹汹的压向眼前的华贵男子。 也就在此时,那位面白无须,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一步踏出,原本扑面而来的武道真气骤然弹开。 宦官眯起一对细长眼眸,似笑非笑的看向上官昭,问道:“幽州上官昭,你确定要踏平柳家?” 早就人去楼空,金蝉脱壳的柳家,弄得华贵青年心烦意乱。 这位身份高贵无比的华贵青年,面向身穿大红袍的宦官,漠然道:“再进一步,便杀。” 身穿一身大红袍的宦官嗓音尖锐,尖声道:“咱家遵命。” 上官昭气急反笑,幽州地界,居然有人对自己说不退便死? 上官昭只是一个眼神,身后就走出一位手持长剑的气和境武夫,毫不犹豫,长剑瞬间出鞘,一人一剑便闪身向前。 那位红袍宦官眯起眼眸,尖声喝道:“大胆!” 说罢,宦官猛挥袖袍,大红袖袍将刺来长剑裹挟其中,宦官袖袍一抖,那把精钢所铸的长剑便被碾为碎片。 红袍宦官探手而出,五指如钩,刺入那位气和境武夫的胸膛。 只是一个照面,那位气和境武夫便被开膛破肚,血染街道。 上官昭大惊失色,居然是一位金身境的武夫?! 如此弹丸之地,居然引来一位金身境的武夫,此人究竟是谁?! 上官昭心思急转,只是不等开口,那位红袍宦官便瞬间杀入人群之中。 红袍宦官袖袍一挥,一位提到按马气和境的武道高手,竟然当场人马俱碎,炸成无数肉块。 探手一招,一位武夫的头颅则猛然被连根拔起,高高飞起。 那位头戴赤色鎏金冠的青年勾起嘴唇,笑道:“孙总管,只管出手,一个不留。” 面白无须的宦官笑道:“咱家得令!” 这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好似一朵绽放血花,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上官昭身后那些武夫便被屠戮殆尽。 上官昭此时脸色苍白,胯下宝马也受惊踉跄后退。 那位红袍宦官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上官昭面前,二指猛然刺向上官昭眉心。 上官昭脸色大变,居然真的敢杀自己?! 敢在幽州地界,去杀上官世家的少公子?! 也就在瞬息之间,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抬手猛然握住红袍宦官二指,身形向后掠出十步,两人身形才猛然停滞。 以二人为中心,脚下石板开始层层碎裂,好似蛛网蔓延四周,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激撞于一团,轰然炸响。 满脸胡茬的男子平静道:“莫须有的矛盾,点到为止吧。” 红袍宦官似乎有些吃惊,试图抽手而出却不能,尖声问道:“你是何人?” 上官昭在看到眼前满脸胡茬男子时候,惊喜出声道:“陈悬叔! 红袍宦官闻言微微皱眉,试探性地问道:”幽州排名第七的宗师,陈悬?“ 幽州十大高手之一,金身境后期武夫,陈悬。 满脸胡茬的男子平静点头。 也就在陈悬现身的时候,那位腰间悬挂双刀,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抬手按住刀柄,眼睛瞪得浑圆,眼神炽热的盯着陈悬。 双刀男子扭头看向一旁的华贵青年,只要青年开口,这位膀大腰圆的男子便会悍然出刀,和红袍宦官一起围杀这位幽州第七宗师。 上官昭死死盯着眼前这位华贵至极的青年,眼神毒辣阴狠。 而那位华贵青年却浑然不觉,翻身上马,身骑那匹高头骏马,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上官昭,你应该庆幸柳家早早离开,倘若你真的将柳家剿灭,本王便要你上官家陪葬。“ ”你记住,本王姓杨。“ 说罢,这位华贵青年便调转身形,带着红袍宦官和双刀男子扬长而去。 上官昭徒留在原地,神色晦暗。 太和王朝,皇族杨氏。 这位自称本王的男子,身份呼之欲出,当朝的三位皇子之一! 第14章 年轻皇子 上官昭留在原地,脸色狰狞,双拳紧握。 上官昭心有不甘,被柳家摆了一道,又被这位自称本王的男子将自己三十位上官子弟屠戮殆尽。 “陈悬叔,他真的是当朝的三位皇子之一?” 那位幽州第七高手的陈悬开口道:“我劝你收起其他心思,那位皇子的身份货真价实。” “那位红袍宦官已经是金身境中期,悬有双刀的男子亦是金身境中期,两人皆是有名的大内高手,而且城外还有随时待命的一百铁骑。” 上官昭扬起脑袋,几次呼吸之后,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平静道:“走吧,回上官家。” 柳家已经人去楼空,那部剑谱自然也不知所踪,如今又有这条名副其实的过江龙,上官昭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上官昭骑马缓缓而行,问道:“上官涯碑爷爷可曾返回牙青山?” 陈悬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让上官昭肝胆欲裂的消息。 “上官涯碑,死了。” 上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摔下,猛地勒住缰绳,身形晃了又晃,颤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辈分极高,修为亦是金身境的上官涯碑,前不久还在自己身边,可短短几日之后,居然在幽州地界被人斩杀? 陈悬眼神淡然,直视上官昭,看的上官昭下意识地眼神躲闪,陈悬平静开口道:“上官涯碑是被摘梅阁的地品刺客墨鱼,于幽州边界截杀,头颅被带回云川福地,尸身前不久才于一处深潭中找到。” “至于为什么墨鱼会突然袭杀上官涯碑,想必昭公子心中应该有答案。” 上官昭好似被抽出脊背,整个人浑浑噩噩,短短百步的街道,竟然让上官昭衣衫浸透。 陈悬眼看上官昭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补充一句。 “上官幽马,命你速速返回牙青山。” 上官昭眼神恍惚,幽马老祖...... 上官世家真正的掌权人,牙青山之主,玄神境武道宗师,上官幽马。 与此同时,那位名副其实的过江龙,正骑着高头骏马,悠悠去往一处书斋。 错斋之中,林错将毛笔搁置于笔架上,叹气一声。 也就在下一刻,错斋之门帘被人单手挑开。 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一手挑开门帘,低头侧身,那位头戴赤色鎏金冠的青年昂首入内,身后那位悬挂双刀的雄壮汉子依旧是杵在门口,不曾入内。 这位气势惊人的皇子踏入错斋,扫视四周。 “勉强算是一手好字,堪堪入眼。” 这位自幼便在皇城中长大,钟鸣鼎食的皇子,眼光自然高的吓人,除去当世几位书法大家,其余字画在其眼中皆是污秽不堪入目之流。 这位皇子捻起一张宣纸,轻轻揉搓。 据探子所说,柳家大小姐柳郦似乎格外钟情这间错斋,闲暇有空之际,便会前来购置墨宝。 柳郦临走之时,最后还来过一次错斋,取走了一张不知内容的墨宝。 林错双手拢袖,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年轻皇子看向林错,一袭青衫挺拔如竹,不由得微微诧异,开口问道:“你是这间错斋的主人?” 林错淡然开口道:“正是在下。” 年轻皇子微微侧头,看向那位自始至终都弯腰的红袍宦官,宦官抬眸看向皇子,随后微微摇头。 不是一位武道修士,自身毫无真气可言。 年轻皇子默不作声,继续开口道:“柳家柳郦,在错斋中买的最后一幅墨宝,可曾有第二件?” 林错只是微微摇头,回应道:“错斋中墨宝皆是独一无二,卖出一件,便少一件。” 说罢,年轻皇子只是轻轻点头,而后随手翻阅堆积在书桌上的墨宝。 年轻皇子看似随口问道:“你与柳郦是何种关系?” 林错平静开口道:“勉强算是朋友。” “哦?那为何柳郦临走之时,却想要带你离开?” 此话一出,整间错斋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几乎是落针可闻。 一袭青衫的林错只是缓缓吐出二字,“不知。” 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再次眯起细长眼眸,阴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青衫男子。 林错似乎来了兴致,亦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红袍宦官。 年轻皇子轻笑一声,说道:“自视清高的读书人,都清高孤傲,自称不为五斗米折腰,看来先生也是颇具风骨。” “只是本王见过太多所谓的读书人,明明自称孤傲,却在金銮殿上一一长跪不起,为了一顶乌纱帽,脊背弯的不能再弯,谄媚至极,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对于自称本王的话,林错好似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开口道:“自视清高,沽名钓誉之辈,天下之大,比比皆是,清苦之时自然是颇具风骨。” 年轻皇子轻笑一声,啧啧道:“有趣有趣,清苦之时颇具风骨,金銮殿上便毫无清高可言,所以说这群读书人,本王最是厌烦,虚伪至极。” 停顿片刻,年轻皇子笑意吟吟的看向林错,开口问道:“不知道先生,是否也是如此?” 林错双手拢袖,默不作声。 年轻皇子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赤色鎏金冠,笑道:“本王姓杨,名奕。” 太和王朝,皇族杨氏。 二皇子,杨奕。 林错只是微微躬身,说道:“草民林错,拜见二皇子殿下。” 身穿大红袍的宦官脸色阴沉,尖声问道:“既见皇子,只拜不跪?” 杨奕却是抬手打断,笑道:“看来先生和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不同,敬佩敬佩。” 杨奕开门见山道:“本王于五年前于悬河湖,偶遇一位动人女子,念念不忘,几经打听才得知那人是幽州柳家大小姐。” “如今本王从京城赶来,却不想柳家人去楼空,先生既然不知柳家踪迹,那便作罢。” 说罢,杨奕就要转身离去,随手将一粒金豆搁置于书桌上,扭头笑道:“告辞。” 林错只是眼神平静,默默看着杨奕离去。 第15章 中三剑 等到这波气势汹汹的过江龙离去,林错只是觉得有些乏味,似乎这波权贵的架势,数百年也不曾变化,大差不差,实在是......无聊至极。 三十年江湖事,一颗道心早就被打磨的趋于平缓。 林错并未理会那粒金豆子,转身去往错斋偏屋,将还躺在床上养伤的王振给搬出来。 在这波过江龙入城的时候,林错便已经心有所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就干脆将王振给扔到偏屋之中,再有自己来遮掩气息,哪怕是金身境的红袍宦官也毫无察觉。 林错将这个仍旧重伤未愈的少年重新放置在错斋中的竹床上,随手将窗户支开,和煦阳光正好洒在王振身上。 日为太阳之精,其光壮人阳气。 于偏房之中,王振将几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对于那位宦官的威胁自然也是明了。 王振吃力着扭动身子,看向一脸淡然的林错,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是谁?” 为首那位青年,光是听语气口吻,便知道此人必然是身份尊贵至极。 林错漫不经心的说道:“杨奕,太和王朝的二皇子。” 此话一出,躺在竹床上的王振张大嘴巴,震惊道:“太和王朝的皇子?!” 这种身份贵不可言,仅仅只在民间传闻中听过的人物,竟然大驾光临这里?! 太和王朝,杨氏皇族。 老皇帝年事已高,膝下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据说用不了五年,新的皇帝就会从三位皇子中出现。 剩余的两位皇子则会分别赶赴别州封王,成为割据一地的王爷。 王振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这等人物今日也是见到了。” 说罢,王振对于这位与传闻中的隐世仙人无疑的林错,崇拜更甚。 太和王朝的二皇子殿下到来,林错却只拜不跪,不愧是一位隐世仙人,换做自己,在听到杨奕身份的时候,早就双腿一软,跪地便拜了。 林错似乎看穿王振所想,轻笑问道:“我要是得知杨奕身份,立马便长跪不起,磕头不停,是不是就没了所谓的高手风范?” 王振闻听此言,认真思索片刻,微微摇头道:“不会,那就是能屈能伸!” 林错忍不住轻笑出声,乐呵呵道:“你觉得我是多高的高手?三四层楼那么高?” 王振似乎陷入纠结,犹犹豫豫的说道:“应该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王振眼神闪烁,试探性的问道:“林错......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玄神境宗师吧?” 要知道玄神境的武道宗师,基本已经是冠绝一州,整个幽州地界,也不过三位玄神境的武道宗师! 除去传说中的那四位江湖四大宗师,是那玄之又玄的天人境,位列超一流高手,玄神境就是武道一流高手了。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道:“一境之差。” 闻听此言,王振有些失落的“啊”了一声,说道:“只是一位金身境武夫啊。” 林错只是眯起眼睛,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差不多,差不多。” 王振又是追问道:“那林错你是幽州十大高手之一?” 林错叹气一声,说道:“比不得那些武评在榜的宗师,我如今只是不入流之人。” 今日这位喜好身穿青衫的林错似乎是心情不错,对于王振的问题回应大半。 整日躺在床上,几乎要闲出屁的王振,忍不住追问道:“林错,你一个金身境的宗师,怎么成了个墨客?” 此话一出,只看到那位黑发如瀑的男子,故作伤感的叹息一声,喃喃道:“其实我受了重伤,一身修为都十不存一。” 王振立马眼睛瞪得滚圆,一脸震惊道:“啊?!” 林错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说道:“如今的我,已经是个无境之人了。” 王振整个人愣在原地,在竹床上不断扭动身子,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下一刻,原本黯然神伤的林错,立马换了一副面容,一脸狡黠道:“少年我看你根骨奇绝,我这里有武学秘籍,要不要学啊?” 王振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林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等王振开口,林错便去往错斋一侧的木桌上,从一堆墨宝中翻翻找找,好不容易从一堆宣纸中,翻出一张罗纹宣纸。 罗纹宣纸上,以寡淡字墨,写有三行行书。 “海畔尖山似剑铓” “秋霜切玉剑” “戈剑星芒耀” 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三句剑诗,以行书留于这张罗纹宣纸之上。 王振一脸狐疑,不是说有武学秘籍吗,怎么是三句剑诗? 可就在王振抬眸细看这张宣纸的刹那,整个人恍惚一瞬,罗纹宣纸上的寡淡笔墨,竟然刹那尽显剑芒,一时之间整座错斋好似剑光大盛,三条雪白剑光刺目夺人。 三句剑诗化作三条雪白剑光,游曳于小小错斋之中,璀璨夺目。 王振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原本的异象骤然消失一空,错斋仍旧和往常无二,那三行行书也老老实实的印在罗纹宣上,一动不动。 王振眼神模糊,只觉得头痛欲裂,喃喃道:“幻觉?” 下一刻,王振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竟然昏睡过去。 正对面,手持罗纹宣纸的林错勾起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位剑道大才。 林错将这张罗纹宣默默卷起,随后搁置于王振肩头。 这三句看似毫无联系的剑诗,则是三招精妙剑术,脱胎于三百年前一位大剑仙的手笔,这三招剑术乃是从未出世的“中三剑”。 上三剑二百年前被一位江湖剑客所得,怀璧其罪,那人被数十位武道高手围杀之后,上三剑的剑谱也就流入江湖,在一些武道世家中皆有留存拓印,几乎是遍布天下。 下三剑消失百年,被柳家老祖偶然所得,藏匿于柳家府邸之中,如今已经被柳郦带往了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 而这三百年间从未现世的中三剑,则是被当年林错所得,年轻时以无上手段,硬生生将这三招剑术以笔墨手段,囚于宣纸之上。 第16章 幽州武评 三年之前,林错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将自身所有武学尽数忘却,层层围困于脑海深处。 中三剑则是以笔墨手段,将这三招精妙剑术以三句剑诗刻印在宣纸之上,静待有缘人。 只是可惜,不知是当初自己笔墨功力太浅,还是这三句剑诗毫不相通的缘故,足足三年也不曾被人取走。 放在江湖上足够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中三剑,就这么被积压在一张小小书桌上,沦为一堆墨宝的其中之一。 林错静静的坐在王振一侧,沉默良久,思绪万千,难以约束。 以假死雷解,让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再以绝技自欺欺人,将自身全部武学围城,这才换来了林错之新生。 天人体魄如同无源之水,缓缓衰败消退,三年之中,林错从未破例,权当一位无境之人于错斋练字不停。 林错伸手捻起自己的那根白发,眼神闪烁,心湖之中荡起波澜。 那夜在王振被上官涯碑拧断脖子之后,自己时隔三年,第一次主动记起两招武学。 一位满腔热血,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助的少年,就这么客死他乡,被人不明不白拧断了脖子,未免太过于唏嘘。 林错扬起头,直愣愣的看向天花板,任由身后长发散落。 似乎自己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离开之后,如今江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也就在此时,林错微微皱眉,侧身看向窗外。 她怎么又回来了? 此时的城门处,一位姿容平平却身材婀娜的女子,正混迹在人群中,重返城中。 正是摘梅阁玄品刺客,黄鹂。 黄鹂头戴斗笠面纱,遮掩面容,不急不慌的去往凤仙阁中。 这位明明已经逃出幽州地界,即将返回云川福地的黄鹂,不知为何,又重新返回幽州。 凤仙阁中。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说书先生,正一边轻摇折扇,一边讲述着江湖故事。 “咱们幽州,前些年由数位武道世家一起,评出了幽州十大高手。” “那些位置靠后的,想必各位也无甚兴趣,就让老夫来说道说道这前三位武道高手!” “散人姜正,玄神境剑修,据说出身南越剑林,不知为何被逐出南越剑林,手持一把名剑乱江,刚入幽州,便一人一剑,剑挑幽州十三座宗门,名声大噪,位列幽州第三高手。” “上官世家的老祖,上官幽马,百岁高龄,玄神境武夫,坐镇牙青山,统领上官家,自身拳法可谓登峰造极,这位老前辈已经闭关多年,位列幽州第二高手。” “而这幽州第一高手,则是一位无名无姓的酒疯子,玄神境,二十年前出现在幽州地界,不知前身,仅仅出手一次,可就是那一次却胜了手持乱江的姜正,让那位当世在幽州名声大噪,一人剑挑十三宗门的姜正彻底停手,也因此位列幽州第一高手!” 说书先生摇扇一合,稍微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可惜,这位无名无姓的酒疯子,向来是无影无踪,这些年出手次数了了,如今在不在幽州,都犹未可知。” 凤仙阁中,身穿一身便装却仍旧难掩贵气的杨奕,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开口问道:“姜正?是那个被逐出南越剑林的剑道天才?” 一旁的红袍宦官恭敬道:“回殿下的话,姜正,原名姜正剑,南越剑林的剑道奇才,原本可以按部就班,接过南越剑林的门主之位,可十年前和那位寒潭剑仙有了一场问剑。” “玄神境的姜正剑输的极惨,连累南越剑林蒙羞,于是姜正剑便将自己的‘剑’字去除,更名姜正,退出南越剑林,流落幽州。” 这种江湖秘史,对于出身于京城的几人来说,皆是如数家珍。 毕竟太和王朝的探子遍布天下,尤其是这几年,当今的皇帝不断打压武林,想要约束这群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光是暗中布下的探子就难以估计。 杨奕只是轻轻点头,好奇道:“寒潭剑仙二十年前便成就天人境,位列四大宗师之一,姜正剑不过是玄神境,以玄神对天人,本不就是必输无疑?” 红袍宦官犹豫几次,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反倒是那位悬挂双刀的大汉,大大咧咧的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习武之人讲究一口武道真气不坠,遇敌之时,一旦心生畏惧,一口真气便坠,也就必死无疑。” “修行武道之辈,其中又以剑修最为心高气傲,一颗剑心不可退,讲那宁折不弯,而南越剑林又是那群最为孤傲的剑修,所以姜正也就钻了牛角尖,说白了就是舍不下一张脸皮。” 二皇子杨奕恍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罢,杨奕淡淡开口道:“据说那位位列幽州第一高手的酒疯子,如今朝中密探,对于此人也所知甚少。” 身为当朝密探出身的双刀大汉,此时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这位幽州第一高手,大概已经是玄神境巅峰,他一心想躲,朝中密探根本毫无办法。” 杨奕没有再多问什么江湖事,只是将手中那茶水缓缓放下,随口问道:“错斋林错,查清楚他的底细了吗?” 红袍宦官皱起眉头,说道:“此人大约三年前来到此处,开了这间错斋,而在此之前林错和柳家毫无联系,柳郦小姐三年里一共去往错斋四十五次。” “至于此人的武道修为......咱家还是觉得是毫无修为。” 杨奕此时挑起眉头,斜眼看向这位红袍宦官,冷声道:“觉得?” 柳郦隐匿武道修为,不曾被密探发掘就已经是天大的漏洞,而今一个只会练字写字的无名人,居然用上一个“觉得”。 这位武道修为已经是金身境的红袍宦官,一时之间如芒在背,战战兢兢道:“咱家无能,只是看体内真气不敢确定,唯有交手之后咱家才能确认。” 那位悬挂双刀的大汉插嘴道:“江湖中不乏有武夫修行闭气手段,光是凭借真气走向,的确难以确定。” 杨奕只是冷冷扫过红袍宦官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同于红袍宦官的战战兢兢,这位双刀大汉对于杨奕则是毫无畏惧。 红袍宦官默默看了一眼双刀大汉,感谢此人的解围。 第17章 梁雀 不同于红袍宦官的出身于深宫之中,这位膀大腰圆,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年轻时是太和王朝的密探出身,而后又转投边军,摸爬滚打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官至正四品的副护军参领,而后又被转调至二品侍卫。 当年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一齐举兵夹击梁国的时候,双刀大汉就在其中。 所以比起依靠攀附龙气才能得以存活的红袍宦官,这位出身边军的双刀大汉,腰杆要硬气的多。 此次二皇子杨奕从京城携带一百铁骑,还有红袍宦官和双刀大汉两位金身境高手充当随从,连跨三州,奔赴幽州,明面上是为了柳家的柳郦,冲冠一怒为红颜,暗地里则是试探幽州数十座宗门和武道世家的态度。 如果不出意外,五年之后,自己这位二皇子殿下,就要远赴他州成就藩王,而自己封藩所在,应该就是此时的幽州! 这些年来,皇帝想要打压武林,朝廷派出了不知数目的碟子密探,遍布天下,杨奕也就顺势将自己的一些爪牙掺杂其中。 凡是碟子密探传递到朝廷的江湖秘史,皆是分为一二三等,三等秘史则是京城权贵世家和当朝大臣可以了解接触,一些权贵也可以以重金求得;二等秘史便列入朝廷机密,除去当朝的一些心腹大臣,再就是皇宫中的三位皇子,其余人皆是不得而知;第一等秘史,则是由负责掌管碟子的大太监陈总管,亲自放置在皇帝手旁,哪怕是当朝太子也无权过问。 像是幽州第三高手,姜正的前身,则是朝廷中的第三等秘史;一些武学世家见不得人的手段,以及某些老祖的境界修为,则是第二等秘史;至于那只传说中的第一等秘史,杨奕也是闻所未闻,恐怕只有执掌碟子的大太监陈总管,以及当今陛下才可以得知。 杨奕捻动碧玉扳指,这些年得益于自己掺杂在天下的探子,对于一些并未放置到台面上的江湖秘史,也是有所耳闻。 关于幽州武道世家,以及武林中的大小门派,杨奕几乎是了如指掌。 杨奕以手指敲击桌面,平静道:“一座小小的巡回城,平日里一位寻意境的武夫就足够横行霸道,没想到短短半月,居然引来了这么多高手。” 上官家的上官涯碑,幽州第七高手陈悬,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二品侍卫的双刀大汉。 光是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前后就有足足四位。 关于柳家藏有一份剑谱的传闻,远在京城的杨奕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毕竟是三百年前那位大剑仙的前三剑。 上官昭以一场阳谋,想要借助摘梅阁的手,来以此师出有名,铲除柳家。 杨奕得知消息之后,携带一百铁骑和两位金身境宗师赶来幽州,原本是打算美人与剑谱一并收入囊中,再借此敲打一下上官世家。 只是可惜杨奕千算万算,却不曾预料到柳郦居然是一位气和境的武夫,而且是一位城府极深的女子,不仅看破这场阳谋,甚至还金蝉脱壳,携带着那部剑谱远走高飞。 这也就让杨奕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曾想这位看似温婉的美人,不但不是一只金丝雀,而且还是一位颇具城府的武学奇才。 杨奕眯起眼睛,笑道:“柳郦,你当真更加动人了。” 也就在此时,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眼神阴郁的扫向身后。 杨奕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红袍宦官以聚线传音的手段,轻声道:“那位以面纱遮掩面容的女子,是一位气和境武夫。” 杨奕闻言放下茶水,侧目看向一边角落里的那位女子。 头戴黑色面纱遮掩面容,隐约能看出是一位身段不俗的女子,隐蔽气息,正坐在角落。 悬挂双刀的二品侍卫突然开口,说道:“此人不简单,身上有血腥味。” 出身边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杀人无数的二品侍卫,自然能够察觉到黄鹂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 双刀大汉和红袍宦官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摘梅阁。” 那个行刺上官昭的两位刺客之一,一位独眼刺客被当场毙命,另一位代号黄鹂的刺客,却是在上官涯碑的暗中监视下逃出巡回城。 杨奕此时却是皱起眉头,疑惑道:“上官涯碑不可能放任黄鹂活着返回云川福地。” 而且昨日和上官昭对峙,暗中保护上官家少公子的,并非是上官涯碑,而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杨奕压下心中猜想,递给一旁的二品侍卫一个眼神,说道:“你立刻赶往幽州边界,查一查上官涯碑的踪迹。” 双刀大汉点头称是,随后立刻动身。 杨奕捻动手中的扳指,难不成是摘梅阁出手了? 杨奕以聚线传音,向着红袍宦官说道:“给我盯着这个黄鹂,看她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遮掩面容的黄鹂亦是满头雾水。 在自己从摘梅阁接到刺杀的时候,谋士白龙就递给自己一个锦囊,嘱咐自己在刺杀结束,离开幽州之后再打开。 自以为是运气极好,得以逃出幽州的黄鹂,并不知晓在自己逃出巡回城后,一直有一位金身境的魁梧老人盯着自己,更不知道在幽州边界,摘梅阁的地品刺客墨鱼,将上官涯碑当场斩杀。 一路逃离幽州,准备返回云川福地的黄鹂,将白龙递给自己的锦囊打开。 锦囊中只有五个字。 “返回巡回城。” 这位亡国公主虽然一头雾水,不知白龙先生为何要交给自己这个锦囊,但黄鹂仍旧是返回了巡回城。 如今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代号黄鹂的女子,本名梁雀,在八年之前,还是梁国的天清公主。 这位天清公主,几乎占据了梁王全部的宠爱,曾经只是因为梁雀懵懂的一句。 “皇宫中的桃花一共有多少朵?”。 那位梁王竟然勒令宫女太监,将整个皇宫中的桃花尽数摘下,一一数去。 梁雀默默坐在凤仙阁角落,当初之天清公主,如今之刺客黄鹂。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8章 是人是鬼 元历三十年。 那位“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的林道玄,孤身一人,杀入梁国王都。 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御林军尽数出动,仍旧不敌。 那位白发飞扬的天下第一,当场斩杀八位武道宗师,杀的王都血流成河,于金銮殿中将梁王头颅摘下。 梁王一死,梁国随之分崩离析,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联手将梁国吞并,将梁国旧臣彻底赶出中原,去往西漠苟延残喘。 梁国亡国的那一年,梁雀刚满十六岁。 这位亡国公主,并未跟随着梁国旧臣去往西漠,反而是跟随着梁国第一谋士白龙,一路北上,颠沛流离两千里,才在云川福地安身。 自此,真实身份是亡国公主的梁雀,隐姓埋名,成为一位摘梅阁的刺客,代号黄鹂。 曾经贵不可言的天清公主,就这么刀尖舔血整整八年,于天下苟且偷生。 于梁雀而言,整座天下,唯一留存的亲人,也只有那位瞎去一对眼眸的白袍谋士。 这些年来,哪怕是摘梅阁之主,那位天品玄神境巅峰宗师,也不清楚梁雀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看到白龙留给自己的锦囊之后,哪怕梁雀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可梁雀还是按照白龙的话,重返巡回城。 前不久才得以逃出巡回城的梁雀,如今重新回城。 于凤仙阁短暂休憩之后,梁雀呆愣愣的就这么走出酒楼,漫无目的的于街道闲逛。 凤仙阁一旁,有一株百年老梧桐,枝叶盘亘交错,风吹叶落。 梁雀刚刚一步踏出凤仙阁,便有一阵清风拂过,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黄梧桐从树顶滑落。 梧桐叶于空中打旋几次,梁雀看的出神,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那片梧桐,只是刚一伸手,那片梧桐叶便又打了个旋,擦着梁雀手背飘过。 隐匿在面纱下的梁雀,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撅起嘴唇,赌气一般的再次伸手,想要抓住那片求而不得的梧桐叶。 只是造化弄人,那片枯黄梧桐好似有灵,竟然又盘旋不停,飘然落地。 梁雀愣在原地,这片枯黄飘零的梧桐叶,倒是和自己这位无立足之地的亡国公主,有几分相似。 梁雀皱了皱眉,弯下腰肢,将那片枯黄梧桐叶从地上捡起。 也就是起身抬眸的瞬间,梁雀呆滞一瞬。 在街道斜对面,名为错斋的店铺,店门大开。 这怎么可能......那个身穿青衫的男子,不是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吗? 为何这间错斋却照常依旧? 梁雀好似被定身一般,在原地停顿许久,最后鬼使神差的挪步,朝着那间错斋走去。 探手将错斋门帘掀开,梁雀犹犹豫豫的踏入其中,刚一入门,就看到了那位一脸无奈,身穿青衫的俊逸男子。 林错扯了扯嘴角,看着这个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黄鹂,开口道:“好久不见。” 黄鹂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对杏眸瞪得滚圆,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青衫男子。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最终还是林错按耐不住,轻咳一声,说道:“既然来了,不妨进店看看。” 浑身僵硬如铁的梁雀,就这么木讷的走入错斋之中。 梁雀仍旧是一脸茫然,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第一句话。 “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觉得呢?” 梁雀扭头看向窗外,阳光大盛,一般鬼物阴魂,不都是不能在朗朗乾坤下现身吗? 梁雀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半鬼?” 这下轮到林错愣在原地,什么是半鬼? “是你?!” 也就在此时,如今勉强能坐在床头的王振,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梁雀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位裹着厚重绷带,还伴有浓郁草药味的少年。 梁雀思索片刻,自己好像并没有见过眼前之人,于是梁雀微微皱眉问道:“你是?” 王振则是一脸气愤,怒气冲冲的说道:“摘梅阁的刺客,黄鹂!” 当初梁雀深夜出城之时,试图拔剑拦下刺客,却引来一位金身境武夫拧断自己脖子的王振,怒目看向眼前的女子,伸手就要去摸床边的铁剑。 梁雀亦是吃惊不已,被点破刺客身份的梁雀袖口猛然滑出一把匕首,身形猛地冲向王振。 就在两人即将相撞的时候,身穿青衫的林错瞬间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手按住王振肩膀,另一只手以二指夹住梁雀的匕首。 梁雀和王振皆是动弹不得。 林错黑着脸,冷声道:“够了。” 梁雀想要抽出匕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那把匕首都纹丝不动。 这个“死而复生”的青衫林错,究竟是什么人? 自己气和境界的修为,却根本无法撼动林错分毫。 林错屈指一弹,那把雪白匕首便断成两截,一股诡异劲道沿着匕首渗入梁雀手腕,而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股诡异劲道便蔓延至梁雀全身。 梁雀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脚下一软便跪倒在地。 一旁靠在竹床上的王振仍旧是使劲伸着脖子,以杀人的眼神看向梁雀。 林错只得将王振身旁的长剑拿远,随手丢向一侧。 林错无奈道:“王振,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逞能了。” 此时王振也是冷静下来,不由得后怕不已。 自己仍旧身负重伤,只是轻微的动作,就扯得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虽然刚才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可以黄鹂地速度,如果不是林错及时出手,刚才自己就要被一刀贯穿胸膛。 跪倒在地的黄鹂也是冷哼一声。 而林错则是默默扫视一旁的长剑,轻挑眉头。 那把出鞘不成的长剑,剑身此时颤鸣不停,有一道雪白剑气于剑鞘中激荡不停。 中三剑之一,成了。 林错微微勾起嘴角,不愧是一位剑道大才。 刚才林错出手,拦下两人,看似是保住了王振的性命。 实际如果林错不出手,黄鹂必然会一刀刺入王振胸膛,王振必死无疑不假,可王振那把长剑也会陡然出鞘,那道雪白剑气则会一剑枭首! 第19章 这就晕过去了? 随手压制那把跃跃欲试的长剑,林错又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眼前的黄鹂。 浑身被分筋错骨劲力侵蚀,几乎瘫软在地的黄鹂,就这么低着脑袋,看也不看林错。 约莫是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黄鹂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瘫坐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将自己杀死。 林错隐约察觉到不对,这件事疑点重重,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个摘梅阁玄品刺客,估计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自己卷入了一场环环相扣的棋局中,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甚至不清楚对弈之人究竟是谁,就沦为一颗棋子。 姑且不说黄鹂为何重返巡回城,单单是黄鹂如今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就足够让林错觉得匪夷所思。 上官昭布下阳谋,为了名正言顺的剿灭柳家,取走那部剑谱,黄鹂必须安然无恙的逃出巡回城,甚至是逃出幽州,这期间任何想要阻拦黄鹂之人,都被上官涯碑亲手解决,王振就是其中的倒霉蛋之一。 可上官昭要黄鹂安然离开幽州,却绝对不可能让黄鹂返回云川福地。 换句话说,黄鹂不能死在幽州,但是黄鹂更绝不能活着返回摘梅阁。 按照林错的推算,一路暗中监视黄鹂的上官涯碑,应该会在幽州边界将黄鹂给就地斩杀。 可如今黄鹂安然无恙,而且前不久上官昭带着三十位上官子弟重返巡回城,原本暗中护送上官昭的上官涯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早就对于江湖厮杀见怪不怪的林错,压根都不用多想,上官涯碑此时必然是身死幽州边界。 林错微微皱眉,摘梅阁中,必然是有一位精于谋略的谋士。 只是上官涯碑身死,沦为棋子的黄鹂哪怕不死,也绝无理由重返幽州,甚至是再次冒着莫大的风险来到巡回城。 林错微微弯腰,看着瘫坐在地的黄鹂,面露不解问道:“你明明已经逃出巡回城,为何......要再次回来?” 头戴面纱遮掩面容的黄鹂,仍旧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垂着脑袋。 林错轻笑一声,随手将黄鹂的面纱打飞,而后索性一把抓住黄鹂的头发,猛地向上一拽。 “啊!” 黄鹂吃痛惊叫一声,被迫仰头看着上方的林错。 林错面带微笑,居高临下,轻声道:“我似乎没有说清楚,说出你返回巡回城的目的,否则我就杀了你。” 黄鹂双手无力的挣扎,只是林错仍旧是一手拽住女子长发,毫无松动。 黄鹂死死盯着林错,冷笑问道:“难道我说了,你就不会杀我了?” 林错一脸恍然的点点头,一手拉拽女子长发,一巴掌扇在女子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黄鹂摔向一侧,整个人扑倒在地,嘴角都渗出鲜血。 不等黄鹂起身,林错又是一脚踹向黄鹂的腹部,砰然一声,腹部遭到重击的黄鹂,整个身子弓成虾米。 黄鹂蜷缩在地,痛苦的呻吟不停。 林错叹气一声,而后蹲下身子,又以单手按住黄鹂头颅。 “你很聪明,说出你的目的,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黄鹂眼中噙满泪水,死死咬住嘴唇,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却仍旧一声不吭。 哪怕眼前女子身穿宽松衣袍,可仍旧难掩衣衫下那婀娜身段。 林错打量着眼前的黄鹂,勾起嘴角,低声道:“如果不说,我会废去你的经脉,打断你的手脚,再将你扔到青楼中,沦为最下贱的风尘女。” 黄鹂瞳孔骤缩,尖声道:“你敢?!” 林错眯起眼睛,笑道:“你貌似没有搞清楚如今的处境啊。”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青衫男子,黄鹂只觉得毛骨悚然。 下一刻,这位本名梁雀的女子,竟然当场昏厥过去。 这下轮到林错愣在原地,林错以二指轻轻探了女子鼻息。 “吓晕了?” 林错一脸难以置信,只是听到自己要废去她的经脉,打断手脚去当那风尘女,黄鹂竟然就晕了过去。 这才哪到哪啊? 这顶多就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甚至都远远称不上行刑逼供,和如今典狱司中的审讯都相差甚远,更不提一些专门用以审问的瘆人手段。 如今江湖和典狱司中,一些用以审讯逼供的“搜魂”手段,饶是林错听过都要眉头紧锁,绝大部分人只是听说就叫人不寒而栗,简直是骇人至极! 林错这几句话,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说是不痛不痒的耳边风都不为过。 可就是如此,黄鹂竟然当场晕厥过去。 林错揉了揉眉心,将地上的黄鹂抱起,而后去往侧屋之中,将黄鹂给丢到木床上。 看着昏倒在木床上的黄鹂,宽松衣衫下,当真是巍巍壮观。 林错啧啧说道:“风景奇绝。” 随后林错重新坐在书桌前,揉着眉心,只觉得麻烦至极。 错斋远处,便有一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盯着错斋的动静。 林错苦笑道:“还真是......引人注意。” 一座小小错斋,居然在短短半月之间,先后被两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给监视,先是上官涯碑,再就是如今的红袍宦官。 林错自己都有些气笑,怎得最近如此吸睛? 至于黄鹂如何处置,林错也是头疼不已。 当初于江湖之中,也不是不曾见过一些宁死不屈的江湖客,以及宁愿身死也绝不透露一言的死士。 林错只是和黄鹂接触的片刻,几乎就可以确定......黄鹂并非是不说,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这让林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返回幽州,重回巡回城? 而且还有一位金身境的红袍宦官在不远处盯着错斋动静。 一旦自己将这位气和境的黄鹂给随意斩杀,必然会引起那位红袍宦官的注意,惹来一位上三境武道宗师,还是出身皇宫的宦官,那才是苦不堪言。 第20章 牙青山 如今尚且停步在巡回城的杨奕,就住在凤仙阁的最顶楼。 此时那位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已经从幽州边界返回,躬身站在杨奕身前,沉声道:“殿下,查出来了,是摘梅阁的手笔。”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杨奕,缓缓从睁开眼眸,漠然问道:“重伤还是?” 双刀大汉默默补充一句,“死了。” “上官涯碑的头颅被摘梅阁取走,如今身躯已经被秘密运回牙青山。” 杨奕似乎并不意外,以手掌轻轻拍打座椅,又重新闭上眼眸。 如今官至二品侍卫的双刀大汉,犹豫片刻,仍旧是沉声开口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殿下打算何时返京?” 头戴有赤色鎏金冠的杨奕却是反问一句,问道:“何出此言?” 那位双刀大汉性格粗犷,直来直去的说道:“殿下如今身份已经暴露,此处人多眼杂,卑职担心会有人居心叵测。” 杨奕勾起嘴角,轻笑开口道:“恭候。” 此话一出,双刀大汉立马明白了这位二皇子殿下的想法。 太和王朝的二皇子,居然现身幽州,如此诱人的饵料已经扔下,只等愿者上钩,待到经不住诱惑的大鱼咬钩,杨奕便可提竿。 如今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微妙,当今朝廷一直想要打压武林,明里暗里的削弱江湖宗门世家。 可一些个江湖门派,或者是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对于朝廷这份打压约束,早就积怨已久,只是却迫于当下压力,双方还未闹得太难堪。 不仅仅是中原之北的太和王朝,甚至是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亦是对江湖武林逐步加深约束,想要约束这群喜好以武乱禁的武道修士。 这种难以扭转的局面,罪魁祸首还是当初的那位天下第一。 人有力穷时,哪怕是上三境的武夫,即使武道修为已经足够独步武林,可面对十万大军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一口武道真气也总归是有耗尽的时候,哪怕武夫修为再高,也终归有那换气的间隙,而铁骑却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踏平眼前的一切。 可直到那位天人境的林道玄,竟然孤身一人杀入梁国王都,将梁国十二高手杀的只剩四人苟延残喘,硬生生将三千御林军杀的血流成河,更是在金銮殿中摘取梁王头颅! 虽然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也借此彻底覆灭梁国,从此二分天下。 可这位天下第一,却让整座天下的皇族世家,都夜夜胆颤心惊。 既然这位天下第一能够孤身一人取走梁王头颅,那岂不是也能取走自己头颅? 当然在灭梁国之后,元历三十五年,那位天下第一放话,想要渡劫成仙,引得天下武道宗师都闻风而动,齐聚踏冥山。 哪怕不知道是否能够成仙,可毕竟那人是天下第一,谁都不敢说他肯定做不到,那些皇族亦是胆战心惊,忧心忡忡,倘若真让那位天下第一成了,当今天下就有一位仙人了! 最后的结果,让整座天下都松了一口气,那位天下第一最终还是输了,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可哪怕林道玄渡劫陨落,江湖中的天人境大宗师,除去那位天下第一,还有足足四位! 也就是从此开始,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都开始着手打压江湖,一边约束那些武道世家,一边招揽武道修士作为自身爪牙。 如今跟在杨奕身边,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就是出身于皇宫中的武道宗师。 杨奕一对狭长凤眸中,流露出一缕夺人精光。 只等提竿! ———— 牙青山。 广袤平原上,骤起一高峰,名为牙青山。 少云雾,多青松,巍峨青山之上,有一块开阔大坪顶,视野豁然开朗。 幽州数得着的武道世家之一,上官家,便坐落在这片广袤平原上。 而被称之为上官世家禁地的牙青山,则是上官家的老祖的栖身所在。 上官昭一路从巡回城奔波至此,嘴唇干裂,疲惫不堪,可甚至连身上披风都来不及脱下,便直奔牙青山。 这位上官家的少公子不敢有丝毫耽搁,一口武道真气流转不停,沿着山路迅速登山。 直到隐约望到牙青山的那片大坪顶,上官昭才放缓脚步,不断调整呼吸,正了衣衫,才姿态谦卑的登上大坪顶。 刚一踏足大坪顶,视野便豁然开阔,一望无际。 上官昭却无心欣赏这处禁地的绝美风光,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走向大坪顶上的青石台。 青石台上,坐着一位气势惊人,身材魁梧高大的老人,老人身旁,还放置有一个巨大檀木棺椁。 上官昭心跳如擂鼓不停,行至距离老人百步之时,便将披风向后抖擞,再一次将衣衫捋正,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地,跪拜三次,朗声道:“晚辈上官昭,拜见幽马老祖!” 眼前这位气势惊人的老人,正是上官世家的当代掌权人,牙青山之主,上官家的老祖宗,幽州第二高手,玄神境后期宗师,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只是坐在青石台上,对于身后上官昭的跪拜置若罔闻。 上官幽马不开口,身后上官昭便长跪不起,不敢擅自起身,就这么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 等到足足一炷香之后,那位无论是武道境界,还是地位都高到让上官昭不敢直视的老人,沙哑开口。 “昭儿,去看看檀木中是何物。” 上官昭眼皮狂跳,视线看向一旁的巨大檀木棺椁,强行压下心悸猜测,颤声道:“是!” 而后上官昭缓缓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青石台,走进巨大的檀木棺椁。 上官昭咽了咽口水,颤抖的推开檀木棺椁。 见到檀木棺椁中之人的一瞬,上官昭手掌闪电般缩回,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倾倒。 一屁股跌坐在青石台上,差点尖叫出声的上官昭,好似丢了魂一般,瞳孔颤抖。 此时上官幽马缓缓起身,走到檀木棺椁一旁,冷笑道:“昭儿,看看你一手促成的好事。” 檀木棺椁中,躺着一位身材魁梧,双拳过膝的......无头尸! 第21章 藏锋 上官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座巨大檀木棺椁中,搁置的正是被割去头颅,只留有一具身躯的上官涯碑。 上官幽马声音沙哑的说道:“在幽州边界,上官涯碑被人割去了头颅,这具身躯就丢置在一处隐蔽深潭中。” 上官昭难以置信的问道:“谁能杀死早就是金身境的涯碑老祖?” 只是话刚一开口,上官昭便如遭雷击。 这位自幼便锦衣玉食的上官家少公子,并非是愚笨痴傻之人,上官昭已经反应过来,一定是摘梅阁的人取走了上官涯碑的头颅。 上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这场阳谋,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仅仅没有取走那部心心念念的剑谱,反而引来摘梅阁刺客的追杀,害的上官涯碑被人割去头颅。 这位上官家的掌权人,上官幽马冷声问道:“你在巡回城和杨奕刀剑相向,杨奕将三十位武夫尽数杀光,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此时上官昭一头雾水,结巴道:“回老祖,昭......昭儿不知,请老祖赐教!” 上官幽马叹息一声,说道:“如今陈悬已经先行返回巡回城,另有上官征和上官远两人,携带五十武夫,紧随其后。” 上官昭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问道:“老祖难道是要杀杨奕?” 上官幽马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是保杨奕。” 这位幽州第二高手,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上官昭,这位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少公子。 上官幽马指了指牙青山下的广袤平原,说道:“皇族杨氏打压武林不是一天两天,不仅仅是幽州,整座武林都已经积怨已久,只是尚未撕破脸面。如今你公然和杨奕刀剑相向,那些江湖草莽岂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既能杀一位皇子解心头之恨,又能把脏水泼在我上官家。” 此时上官昭已经是呆若木鸡,曾经读过不少谋略古籍,自认为天下谋士不过如此的少公子,已经是大脑一片浆糊。 上官幽马眼神阴沉,漠然的开口道:“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 上官幽马指了指一旁的无首尸,说道:“你想借摘梅阁之手来剿灭柳家,阳谋被摘梅阁识破,上官涯碑为此丢了一颗头颅。” “你和杨奕刀剑相向,不妨告诉你,如今已经有一十六位武夫,为了拦截江湖草莽,丢了性命。” 上官昭一颗道心几近破碎,甚至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不止。 这位曾经大肆点评过历代留名的谋士优劣,自觉天下不过如此的少公子,此时早就心气全无,恨不得永生躲在上官家中不再现身。 上官幽马以单手按住上官昭的脑袋,淡然道:“昭儿,如今你做错的代价是一位金身境武夫的头颅,以及数十位武夫的性命,可倘若你真的成了牙青山之主,你再做错的代价,可就是整个上官家。” 说罢,上官幽马便让上官昭下山反省,转而独自坐在牙青山的青石台上。 这位武道修为甄桎玄神境的老宗师,就这么俯瞰整个上官世家。 ———— 巡回城,错斋。 此时的黄鹂已经苏醒过来,只是经脉尚未运转通畅,武道修为还未恢复。 林错就这么坐在黄鹂对面,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直到黄鹂被盯得有些发毛,刚要开口,却不曾眼前的青衫男子却率先一步打断。 “我留你一命,你就此离开错斋,如何?” 闻听此言,黄鹂整个人愣在当场,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要放我走?” 对面,林错单手托腮,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对,代价就是你立马离开巡回城。” 林错实在是懒得牵扯进去这些所谓的恩恩怨怨,干脆将这个黄鹂给丢出去就算完。 眼前的女子似乎纠结万分,片刻过后,黄鹂细若蚊声的喃喃道:“我不能走......” 也就在此时,错斋门帘被人掀开,有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男子,深夜再一次踏入错斋之中。 林错从偏屋中现身,看着那位再次出现的皇子杨奕,微笑道:“殿下有何贵干?” 杨奕亦是还以微笑,开口道:“先生,杨奕有一事不解,特意恳请先生赐教。” 林错面带和煦微笑,伸手道:“不敢当,二皇子尽管开口,草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能够侥幸为殿下疏通一丝烦恼,那便是草民的荣幸。” 杨奕只是孤身一人前来,身穿红袍的宦官和双刀大汉都不在身旁。 杨奕看着满墙的墨宝,好奇道:“书法中有藏锋一说,藏锋之后便显得雄浑有力,先生可否为杨奕解释一番?” 杨奕扭头看向林错,试图从这位青衫男子的眼中看出些许波澜。 只可惜,这位青衫男子眼眸仍旧是静如止水,毫无起伏。 林错随手拎起笔架上的一只毛笔,笑言道:“藏锋讲究说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不露笔尖,力在内,不外泄。” 说罢,林错于毛边纸上随后写下一个“林”字,含蓄沉稳,意蕴含蓄。 刹那间,破空声骤响,一支迅猛箭矢瞬间刺穿门帘,擦着杨奕的鬓角而过,猛地钉在林错的书桌! 箭矢直接钉入木桌,箭尾仍旧颤抖不停。 林错面不改色,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箭矢一样,仍旧是自顾自的提起毛笔,嗓音醇厚的说道:“藏锋的藏字,便是出锋又回锋,一来一回便是藏。” 话音未落,又有一根迅猛箭矢破空而来,直奔杨奕后背。 一位身穿红袍的宦官瞬间现身杨奕身旁,一手便握住了那根迅猛箭矢,而后躬身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杨奕却是面带笑意,说道:“休得无礼,先生还未讲完。” 话音未落,砰然一声,错斋木门便四分五裂,有人手持一把钢刀破门而来,以力劈华山式,一刀斩向杨奕! 那位红袍宦官眼神阴沉,尖声喝道:“找死!” 只见红袍宦官探手一抓,那把钢刀便被死死攥在手中,骤然响起金石相撞之声,而后一掌便将那位手持钢刀的气和境刀客心脉打断! 骤然间,便血肉横飞。 第22章 问心 数十根箭矢从四方激射而来,破空声四起。 先是一掌将那个刀客打的四分五裂,而后身穿一袭红袍的宦官身形好似游龙,于半空中化作无数鲜红残影,将那些箭矢尽数拦下。 鲜红残影飞舞不停,眼花缭乱。 青衫男子提笔解字,笑意淡然。 身处破空箭矢和刀光剑影之中,林错和杨奕两人,皆是浑然不觉,仍旧是一个笑意淡然的耐心讲解,一个时不时皱眉思索。 等到林错将毛笔重新悬挂至笔架,青衫男子笑问道:“殿下可曾知晓?” 那位端坐在座椅上的二皇子殿下,杨奕点头道:“先生讲的极好,替本王解惑了。” 也就在两人结束的时候,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已经将数十根箭矢尽数拦下,错斋之外的五位江湖草莽皆是身首异处。 约莫是沾染鲜血的缘故,一袭红袍显得愈加鲜红。 杨奕从座椅上缓缓起身,红袍宦官便立马将雪白狐裘给杨奕披在肩上。 环顾四周,木门木窗都被箭矢洞穿,错斋正门也被刀客砍的四分五裂,说是四面漏风也不为过。 杨奕歉意道:“明日会有人来给先生修缮。” 林错只是微微摇头,说道:“无需劳烦殿下,我自行修补就好。” 杨奕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向着错斋之外走去,一身雪白狐裘,于夜色中极其瞩目。 那位红袍宦官只是低头,默默跟随在杨奕身后。 这条巡回城主道上,饶是深夜,也仍旧人来人往,热闹之极。 在错斋的斜对面,那座凤仙阁中,此时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场出手极快,结尾亦是迅速的刺杀,几乎是悄无声息,于这条街道上,毫不起眼。 林错随手将钉入书桌的箭矢拔出,轻轻旋转这根箭矢,细细掂量,分量尚可。 以二指夹住箭矢,林错头也不转,屈指一弹。 只听一声微弱声响,那根箭矢便瞬间洞穿一侧的墙壁,而后接连洞穿错斋墙壁,迅猛至极,一箭钉入一位剑客头颅。 箭矢直接穿头而过,将那位被红袍宦官“无意”落下的剑客,给直接钉死在地。 “有趣。” 林错眯起眼睛,看着杨奕离去的背影,只是轻笑一声。 偏房之中,如今勉强能够下地走路的王振,火急火燎,跌跌撞撞摔倒出来,顾不上伤口撕裂的痛楚,立马焦急喊道:“林错你没事吧?!” 看着那位一袭青衫的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浑身毫发无伤,王振才松了一口气。 王振在偏房中自然察觉到了这场惊险刺杀,少年难以置信道:“居然会有人刺杀皇子!” 林错只是耸耸肩,一手将摔倒在地的王振扶起,轻笑道:“见怪不怪。” 王振则是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林错抬手指了指杨奕离去的背影,说道:“从此处去往凤仙阁,一共四百三十步,约莫......最少还有三波刺客。” 王振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短短四百步,居然会有三波刺客?! 也就在此时,黄鹂从身后走出,看着错斋之外的深夜,眼神晦暗,语气平静道:“三波刺客不多不少,那些江湖草莽和武道世家可不管其他,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明知道是鱼钩,也会有不信邪的人争先咬上去。” 朝廷对于江湖武林的打压已经足足数年,明里暗里手段齐出,整座江湖已经积怨已久。 一位二皇子的头颅,用来还礼朝廷,分量刚刚好。 王振皱起眉头,不解道:“明知道是鱼钩,为何偏偏要咬上去?” 林错则先是微微诧异的看了一眼身后女子,随即笑着补充道:“毕竟总有几条大鱼,即使咬钩了,也自负不会被钓起来,甚至还能将执竿之人给一并拖入水中。” 如今的巡回城中,就有不止一条“大鱼”。 不仅对于这份诱人饵料垂涎不已,甚至还试图将执竿人一并拖入水中,吃干抹净。 也就在林错话音落下之时,夜色中便又有三位气和境巅峰的武夫显出身形,皆是手持刀剑,以三角合围之势聚拢向杨奕。 夜色中,那件红袍再次舞动,血肉横飞。 林错转身看向王振,语出惊人,直接挑明道:“如今这座巡回城中,有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位就是那个正以鲜血染红袍的宦官,一位是隐匿在暗处的双刀大汉,还有一位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林错又指了指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平静道:“西南小巷也有一位金身境刀客,貌似现在有些按耐不住,而隐匿在西北,混入凤仙阁人群中的那位倒是耐心不错,应该会等到杨奕踏入凤仙阁再出手。” 王振痴傻的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好似如数家珍一般,将隐匿在巡回城的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一点出,藏无可藏。 听着林错淡然的将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一指出,语气之平淡,就好像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黄鹂瞳孔震动,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要知道除了红袍宦官,其余四位金身境的宗师都是以各自闭气的上乘手段,隐匿暗处,可眼前之人却好似点卯,将他们一一点出。 上三境的金身境武道宗师,自身所谓的藏身功法和上乘闭气手段,在他眼中竟然都成了摆设?! 眼前之人难不成是一位传说中的玄神境?! “五位金身境宗师出手,会死很多人。” 林错那宛若幽潭的黑眸,居高俯瞰王振,声音漠然。 “你觉得谁会死,又有谁该死?” 这句话好似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瞬间便让王振血液好似凝滞,四肢百骸都僵硬无比,一颗道心更是如坠冰窟。 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下,王振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泥潭,甚至都起不来一丝念头。 林错眯起黑眸,就这么等待着眼前少年的回答。 一瞬间,王振好似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场景,整座巡回城都被血洗一遍,凤仙阁四周都被夷为平地,哀嚎遍地,残肢断臂无数,凄厉鬼魂游荡大地。 是那位设下此局的杨奕会死,还是这群江湖草莽该死,亦或者是这几位金身境? 曾经愿仗剑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游侠,恍惚中,自己仿佛又被拧断脖子,客死无名之地。 那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上官涯碑,又一次出现在自己头顶。 无声讥讽,震耳欲聋。 王振早就念头全无,发乎本心的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谁会死,也不知道谁该死,我真的不知道......” 也就在此时,早就浑身僵硬的王振,好似一瞬间灵犀所致,猛地扬起头颅! “但是有的人不该死......” “无辜之人不该死!” 第23章 请诸位,出城 王振脱口而出的瞬间,原本种种异象一扫而空,一口武道真气被牵引向心窍,四肢百骸皆是涌起暖流。 王振眼神茫然,呆愣的抬头,看向那位恍若神人的青衫男子。 林错眉眼柔和,单手按住眼前少年脑袋,脸上扬起笑容。 在王振眼中,这位古怪的青衫男子,好像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 “如今江湖,侠气未死。” 看着眼前这位尚未及冠的少年游侠,林错仿佛看到了当今江湖的侠气所在,如今江湖上,仍旧有王振这般的傻子,心怀一扫天下不平事之宏愿。 林错没来由的想到一位江湖前辈留下的话。 真正的强者,都应该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 上位者的一场权谋,往往会牵累无数底层无辜人,莫名搭上性命而不自知。 错斋之外,人头滚滚,血染大道。 五位金身境一齐大打出手,这座小小巡回城,估计会被打烂大半。 二十年前,林错觉得这不对,特别不对。 时至今日,林错仍旧是这般认为。 王振胸有侠气,却被上官涯碑拧断脖颈,险些客死他乡。 而死而复生,从鬼门关上打转一圈回来之后,仍旧不改。 我身虽死,志不可改! 如今之王振,当初之林错。 唯一不同,或许就是自己这一身武道修为,足够通天。 有心无力,天大憾事。 空有一份赤诚之心,胸怀侠气的少年游侠。 空有一身武道修为,心似灰木的天下第一。 林错看向一旁的王振,轻笑问道:“王振,今日且看我,可好?” 说罢,林错一袭青衫鼓动,三千青丝无风自动,一口沉寂已久的武道真气,于心窍中复苏,而后瞬息便流窜全身,好似游龙。 此时此刻,那位红袍宦官已经又屠戮了一波江湖刺客,以杨奕为中心,二十步之内,皆死。 红袍宦官长袍一甩,好似盛开的彼岸花,大片血红散开,骇人至极。 “这便是朝廷圈养的阉人吗?” 一位浓眉男子讥讽一笑,缓缓从暗处小巷走出,腰间悬挂有一把狭长铜刀。 红袍宦官眯起眼眸,尖声喝道:“金身境?!” 那位浓眉男子并不言语,只是以拇指抵住刀柄,而后瞬间出鞘。 一道锋锐刀芒于暗处骤然亮起,接连刺穿数位凡人胸口,直奔杨奕而来! 刀芒迅猛无比,于夜空中划出一道弯弧,绚烂夺目。 红袍宦官猛地翻转身子,红袍袖口中探出一条覆盖有宝甲的手臂。 以尖锐指甲抵住那道刀芒,红袍宦官手腕一抖,那道刀芒便被猛地弹开,径直朝着一侧人群飞去! 至于那一侧人群中会有几人被刀芒拦腰斩断,那便压根不是红袍宦官考虑的事了,无足轻重性命,死了便是死了。 一位仍旧一手拎着糖葫芦,呆愣站在原地的稚童,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那道绚烂刀芒,于视野中越来越大。 刹那间,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瞬间出现在稚童面前,那道绚烂刀芒,被眼前男子以单手抵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林错抬手一握,那道绚烂刀芒便寸寸崩碎,化作千万星光消散。 只是瞬息之间,拔刀出鞘的金身境刀客,和红袍宦官之间,骤然闪身出一位身穿青衫,黑发如瀑的男子。 林错以二指夹住那把狭长铜刀,而后以单手按住红袍宦官的那条手臂。 “抱歉,不能容许诸位在这里胡闹了。” 迅猛刀势骤然停滞,那条覆盖手臂之上的宝甲也布满裂痕。 对于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青衫男子,手持铜刀的金身境刀客,以及身穿红袍的宦官都是大惊失色。 金身境刀客眼神一凌,猛然抽刀向后掠去,眼神凌厉的盯着这个突然现身的青衫男子。 那位红袍宦官则是默默退回杨奕身旁,一身红袍挡在杨奕面前。 杨奕却是眼神一亮,看着这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大笑道:“本王没有猜错,你果然是一位隐世不出的武道宗师!” 那位手持铜刀的金身境刀客,则是将长刀指向林错,威胁道:“不想死,就让开,别耽误我取走杨奕的性命。” 红袍宦官亦是眼神阴狠,手臂宝甲流光溢彩,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林错对于两位金身境宗师的杀气,毫不在意,只是轻笑道:“各位,不必遮掩踪迹了,一齐现身吧。” 说罢,这位青衫男子抬起一脚,猛然踏地。 以林错为中心,武道真气荡起一圈涟漪,向外层层叠加,掀起三股武道巨浪。 巨浪之下,三位金身境被迫显出身形! 房檐之上,满脸胡茬的男子显出身形,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凤仙阁中,一位手持长剑的邪魅男子亦是被迫显露而出。 人群之后,缓步走出一位双刀大汉,二品侍卫。 至此,五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全部显出身形。 陈悬皱紧眉头,看着街道中心的那位青衫男子,仔细思索,却根本想不到幽州有一位身穿青衫的武道宗师。 陈悬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别州的武道宗师?” 那位手持长剑的金身境邪魅剑客,则是微微侧目,以拇指抵住剑柄,跃跃欲试。 邪魅剑客咧嘴一笑,问道:“道友可是要和我们一起斩了杨奕的人头?” 出身边军,厮杀多年,腰间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则是一脸炽热,手痒难耐。 以武道真气,居然将三人尽数逼出身形,恐怕最少也是一位半步玄神境宗师! 这位突如其来,将这场围杀搅乱的青衫男子,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五位金身境宗师的虎视眈眈,林错却神色悠然,对于几人的追问亦是置若罔闻。 错斋之中,勉强支撑不倒的王振,看向那位恍若神人的青衫男子,神采奕奕。 五位金身境合围之下,林错转身看向王振,笑问道:“可否借我长剑一用?” 王振将身上铁剑高高举起,那把只是寻常品质的铁剑好似有灵,自行铿然出鞘,于半空中盘旋不停。 与此同时,林错一缕青丝转为雪白。 那把寻常铁剑竟然一分为五,剑意大盛,五把飞剑调转剑尖,指向五位如芒在背的金身境武道宗师。 “那便请诸位,出城。” 第24章 一剑出城 五把飞剑悬浮于天际,皆是以剑尖,分别指向五位金身境宗师。 飞剑锋芒毕露,剑气浓稠似水。 五把飞剑光亮如雪,缓缓靠近五位金身境的眉心。 红袍宦官眼看那把飞剑缓缓靠近自己,以红袍将那把飞剑卷起,试图将这把飞剑给碾碎。 只是那件红袍触及飞剑的刹那,凌厉剑气就将整条袖袍都搅的粉碎。 红袍宦官大惊失色,立马抽手后退,只是那把飞剑却不紧不慢的紧随其后。 杨奕缓缓远离红袍宦官,确认飞剑并非朝向自己,于是杨奕开口道:“你只管对付飞剑。” 不仅仅是红袍宦官,双刀大汉、铜刀刀客、陈悬、邪魅剑修,皆是被一把飞剑直逼眉心! 五位金身境的宗师,皆是不敢轻举妄动,缓缓挪动脚步。 飞剑近在咫尺,那股凌厉剑气就在眉心一寸,这几位金身境的武道宗师,皆是心有预感。 非人力可拦,触之必死! 位列幽州武评第七高手的陈悬,看着那柄悬浮于自身眉心处的飞剑,整个人汗毛倒竖,浑身每一处都在提醒着自己危险。 而那位邪魅剑修则是心神巨震,难以置信道:“太虚剑诀?!” 江湖中太虚剑门的镇派剑诀,这《太虚剑诀》亦是太虚剑门的立身之本! 难道眼前之人是一太虚剑门的剑仙?! 五把飞剑便将五位金身境宗师动弹不得,仿佛深陷泥潭。 风吹云散,月出高天。 一袭青衫的林错,面带笑意的说道:“诸位不愿出城,那只能由林某请各位宗师出城了。” 林错竖起剑指,轻声道:“去。” 五把飞剑如获敕令,剑鸣大作,而后瞬间刺向宗师头颅! 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大惊失色,迅速向身后掠去。 只是无论如何逃窜,那把迅猛飞剑始终停留在自己眉心一寸! 不退便死。 任凭手段尽出,闪转腾挪,可就是无法甩开面前飞剑,如影随形。 巡回城中,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倒退而行,五条雪白剑光紧随其后,于夜色中划出五条雪白长线。 五位宗师皆是有苦难言,只要停步一瞬,那把飞剑便会瞬间贯穿自己头颅! 五把飞剑就这么紧追眉心不放,一路飞掠,硬生生逼得五位宗师不断倒退。 陈悬紧盯那把飞剑,不敢有丝毫松懈,直直倒退不停,顾不上其他,甚至直接撞开城墙,一路被逼出城! 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被一剑逼出巡回城! 直到彻底离开巡回城,那把好似催命的飞剑才骤然停歇,缓缓消散。 明月之下,青衫男子,独立城头。 林错居高临下,遥遥俯瞰五位被迫出城的武道宗师。 五人皆是狼狈不堪,死死盯着那位独立城头的青衫男子。 林错轻笑一声,摆手说道:“好了诸位,接下来可以打生打死了。” 手持有一把铜刀的金身境刀客脸色铁青,自己竟然被一把飞剑给逼出巡回城! 这场围杀杨奕的局面,就被林错硬生生搅得乱七八糟。 不仅逼得五位金身境宗师全部现身,甚至作壁上观的陈悬都被林错给揪了出来,而后一人打赏了一把飞剑,全部逼出巡回城! 一时之间,五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一人率先动弹。 红袍宦官一条衣袖被剑气搅碎,覆盖有宝甲的手臂裸露在外,眼神阴狠的盯着两位江湖刺客,低声道:“林错,这两人都是刺杀殿下的宗师,快以飞剑斩杀他们。” 一旁那位悬挂有双刀,官至二品侍卫的大汉,则是默默将双刀收回刀鞘,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林错似乎听到了有趣地笑话,忍不住轻笑一声,问道:“与我何干?” 红袍宦官尖声质问道:“你......!” 而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陈悬,默默看了一眼红袍宦官,冷笑一声。 不愧是太和王朝养在深宫中的阉人,当真是对于太和杨氏忠心耿耿,把杨氏皇族视为自己的主子。 一位一剑就能逼退金身境宗师的剑仙,居然敢指使这位青衫剑仙为朝廷卖力,可笑之极。 林错此话一出,那位邪魅剑客和铜刀刀客皆是对视一眼,如今局面已经是一团乱麻,杨奕身边足足有三位金身境武夫,想要取走杨奕头颅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位不知身份的青衫剑仙,只是逼得五人出城,可对于之后的事却并不打算插手。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就要飞身离去。 也就在此时,那位青衫剑仙摩挲下巴,指了指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淡然道:“你走不了,巡回城中死去的六人,不会答应。” 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脸色大变,立刻握住手中刀,刀气瞬息便贯通全身。 只是尚未出刀,林错抬手一点,一把飞剑便瞬息而至。 刹那。 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持刀的右臂便被一剑斩下。 那位被斩去一臂的刀客,似乎想要开口,只是下一刻,便又有一把飞剑刺穿自己胸膛! 林错高高在上,眯眼笑道:“我不太想听,不必开口了。” 只是片刻,一位上三境的金身境武道宗师,甚至都来不及吐出一字,便被当场斩杀! 一旁那位邪魅剑修,此时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也被一剑斩杀。 对于那位青衫剑仙,自己已经是无比胆寒。 看着那位青衫剑仙似乎并不打算出手,这位邪魅剑修毫不犹豫,立刻便疯狂逃窜。 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立刻想要阻拦,却被赶来此处的杨奕喝止。 “孙胄,够了!” 被直呼其名的太监,立刻停步,恭恭敬敬的站在杨奕身旁。 身披雪白狐裘,一路赶出巡回城的杨奕,此时站在不远处,朝着林错拱手道:“多谢林先生搭救。” 双刀大汉和红袍宦官站在杨奕两侧,陈悬则是默默离开此地。 林错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皇子,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林某并无搭救之心。” 那位城府极深的皇子,却是不顾身份,再次躬身抱拳,朗声道:“林先生保护了巡回城中百姓,便是救了太和王朝子民,杨奕身为皇子,理应感谢林先生出手搭救!” 林错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位二皇子,并未搭话。 第25章 城府 杨奕扭头,脸色冷峻,厉声道:“孙胄,陈康,还不快谢过林先生?!” 本名孙胄的红袍宦官,微微弯腰,躬身道:“咱家多谢林剑仙。” 而那位本名陈康,边军出身的双刀大汉,则是双手抱拳,以江湖礼仪开口道:“陈康,谢过!” 林错只是眯眼轻笑,对于两人的道谢不做声。 今夜林错抖搂的手段,是当之无愧的剑仙手段,有趣的是,而杨奕却不曾叫自己“剑仙”,反而是着重强调“先生”二字。 杨奕看向林错,随后又说道:“林先生今日的出手,本王可以保证,不会走漏一丝一毫风声,哪怕是太和的碟子都不会知晓。” 林错看着眼前这位二皇子,随意问道:“太和王朝的碟子,不都是直属于朝廷,今夜的动静,殿下当真能瞒过?” 身披雪白狐裘的杨奕神色坦诚,朗声道:“先生不必担心,杨奕说到做到,日后不会有人来扰先生的清静。” 这番话说的几乎滴水不漏,这位年纪不大的皇子,是一位十足的聪明人。 林错身负如此修为,却在这小小巡回城中隐世不出,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必然是不愿暴露修为。 所以杨奕绝不称林错为“剑仙”,反而是着重强调“先生”。 林错点点头,玩味道:“那殿下可是需要林某做些什么呢?” 此话一出,杨奕正色道:“杨奕绝无此念,今夜承蒙林先生搭救,杨奕欠先生人情,岂能劳烦先生。” 杨奕身后,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脸色阴沉。 林错故作恍然的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殿下不求林某什么,那林某可就要和那位孙胄总管清算一下了。” 林错话音未落,杨奕脸色闪烁一次,不过迅速隐忍下来,瞬间便恢复如常。 杨奕故作镇定的问道:“敢问先生,是要和孙胄清算什么?” 林错微微停顿,指了指一旁那位被一剑穿胸的金身境刀客,笑问道:“巡回城中,有六位无辜凡人因为他而死,所以我便让他偿命。” 而后林错眼神扫向孙胄,笑问道:“可这位孙胄总管,貌似也伤了几人?” 此话一出,孙胄瞬间暴怒,喝到:“竖子而敢?!” 林错眯起眼眸,轻声道:“哦?” 这位红袍宦官眼神毒辣,尖声道:“一些毫无修为的贱民,死了便是死了,咱家就算是全杀了又如何?” 林错笑意更浓,追问道:“孙总管眼中,凡人便不是人了?” 红袍宦官扬起下巴,冷声道:“一群贱民,岂能和咱家相提并论?” “咱家乃是宫中二品太监,金身境宗师,直属当今天子!” 林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问道:“孙总管的意思是,境界高者杀境界低者,地位高者杀地位低者,便是理所应当?” 红袍宦官一对狭长眼睛亦是眯起,说道:“是,又如何?” 一瞬间,林错眼眸瞬间冷若冰霜,漠然出声道:“那我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林错并无动作,斜插在不远处,从王振手中借来的那把寻常长剑,缓缓抽出。 正值深秋,凉风瑟瑟,剑气与秋风并起。 身穿红袍的宦官孙胄,一脸阴狠的看向林错,尖声道:“咱家可是太和王朝的二品总管,哪怕你是玄神境的宗师,杀了咱家也休想逍遥在外!” 林错眼神不明,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这位红袍宦官。 不远处那把长剑缓缓悬浮于林错身旁,逸散出的寒冷剑气,让周遭都仿佛置身寒冬腊月。 那把长剑缓缓调转剑尖,就这么指向孙胄眉心。 也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奕,猛然抽出一旁陈康腰间的佩刀。 毫不犹豫,一刀便砍向红袍宦官,手起刀落,那条覆盖有宝甲的手臂直接被当场砍下! 鲜血喷涌而出,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林错都微微一愣。 脸色铁青的杨奕,冰冷的看向红袍宦官,冷声道:“混账东西,本王来帮你冷静冷静。” 被砍去一条手臂的红袍宦官,对上了杨奕那对阴冷眼神,立刻噤若寒蝉。 以单手止住穴脉,单膝跪地,脸色惨白,恭敬道:“多谢殿下。” 林错神色平静,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手持长刀的年轻皇子。 杨奕将手中长刀抛给陈康,而后一脚将红袍宦官踢倒在地,狰狞道:“等回了京城,自己去典狱司领罪。” 红袍宦官单膝跪地,低头道:“咱家遵命。” 林错微微挑眉,身旁那把悬浮飞剑有缓缓落下,周遭剑气一哄而散。 林错只是拎起那把长剑,轻拍杨奕肩膀,一言未发。 身穿青衫的男子,就这么拎着长剑,悠哉游哉的返回巡回城中。 直到林错的身影消失不见,杨奕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对着红袍宦官漠然道:“把胳膊捡起来,那个金身境刀客尸体处理干净。” 被斩去一条手臂,战战兢兢的红袍宦官俯首称道:“遵命。” 而后杨奕又转身看向一旁的双刀大汉,沉默片刻,杨奕缓缓吐出一口气。 “陈康,把凡是知晓今夜之事的太和碟子,全部揪出来,一个不留。” 那位双刀大汉沉声道:“是。” 杨奕看着林错离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夜色中,错斋门槛上,蹲坐着一位少年,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门外。 直到那个熟悉的青衫身影,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王振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以单手扶住墙壁。 少年眼睛熠熠生辉,就这么紧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林错被看的有些发毛,无奈道:“别这样盯着我。” 王振则是脸庞使劲皱起,泪水夺眶而出。 曾经有一位愿仗剑天涯,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游侠,被人莫名其妙的便拧断脖子,随意丢弃在无名之地。 那位境界高的吓人的魁梧老人,王振甚至都不敢知晓那人的身份。 那份无声的讥讽,更是让王振震耳欲聋。 这段时间,少年虽从未开口,却觉得自己憋屈至极。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这位青衫男子出手,王振才明白...... 自己无错! 第26章 浅过江湖 林错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二十年的自己。 林错打了个哈欠,困意说到:“走了,睡觉。” 这位凭借一己之力,将这场围杀搅的一团乱麻,亲手斩杀一位金身境刀客的男子,就这么伸了个懒腰,直接睡去。 次日清晨。 一袭雪白狐裘的杨奕,孤身一人,主动登门。 这位年轻皇子朝着林错,以江湖中人的礼数,抱拳于胸,说道:“这几日叨扰先生了,杨奕今日便返京,特来拜别先生。” 林错仍旧是如往常一样,端坐在书桌面前,提笔练字。 看到这位年轻的皇子殿下前来拜别,林错随手将毛笔搁置于一侧,抬眸看向杨奕,轻笑道:“二皇子殿下,一路顺风。” 杨奕愣了愣,而后再次抱拳,说道:“林先生,日后再见。” 林错则是双手抱拳,随意晃了晃,笑道:“但愿。” 皇子杨奕,就这么转身离去,携带那两位金身境武夫,远离巡回城。 林错仍旧是喜欢双手拢袖,看着有些四面漏风的错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人来修缮一番。 王振伤势恢复一些,如今尚且能够下地走路。 比起当初林错预估的时间,要恢复的快上许多。 王振这几日养伤,闲来无事便将那幅写有三句剑诗的墨宝,来回翻看。 短短三句剑诗,却偏偏百看不腻。 王振每一次凝神看向剑诗的时候,那寡淡墨迹便好似游鱼,于这方宣纸上游荡不停。 等到王振稍微分神,那份异象也就消失不见,三行剑诗又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不同于王振的悠然,莫名其妙返回巡回城,被林错扣在错斋的黄鹂,则是每天都战战兢兢。 黄鹂每天都小心翼翼,生怕那位青衫剑仙,一个不开心便将自己给随手剑斩了。 好在林错对于这个摘梅阁的刺客,却是毫无动手的意思,只是让黄鹂待在错斋之中。 林错也只是练字照旧,与凡人无异。 时间好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又是一个月的安稳光阴度过。 王振此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如今这位少年已经能够照顾自己,偶然还会拿着那把铁剑,摆弄一些奇怪剑招,黄鹂只觉得别扭无比。 原本战战兢兢的黄鹂,也好似认命,干脆充当起了错斋的丫鬟,做饭端茶样样精通。 原本起伏不定的心境,也趋于平稳豁达。 反正生死也由不得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年过惯了胆战心惊的日子,迫不得已在摘梅阁中,寄人篱下多年,如今在此处安稳下来,黄鹂只觉得坦然无比。 临近冬日,路上行人的衣服也都厚了一些。 今日难得太阳不错,林错便干脆不再练字,反而是搬着一条长椅,就这么躺在错斋屋檐下,安安静静的晒起太阳。 原本还在琢磨剑诗的王振,看到眼前这一幕,干脆也搬着一条座椅,坐到林错身旁,将那幅玄妙墨宝搁置在一旁,亦是晒起了太阳。 冬日之阳,别有一番风味,暖而不热。 眼看着林错和王振两人,都跑去了门口晒太阳,早就习惯在错斋生活的黄鹂,干脆也去搬了一个小板凳。 黄鹂搬着一个小板凳,看着正晒太阳的两人,思索片刻,蹑手蹑脚的把小板凳放在王振一旁,抱膝而坐,亦是满脸舒适。 林错躺在躺椅上,看向一旁正蜷缩在小板凳上的黄鹂,忍不住笑道:“呦呵,胆子越来越大了。” 闭上眼睛的黄鹂,听到林错开口,头也不转,轻声嘟囔道:“随便啦,反正生死都在你一念。” 林错啧啧称奇,竖起拇指,说道:“自愧不如。” 王振则是坐在座椅上,轻拍扶手,哼着一曲家乡歌谣。 少年游侠,青衫墨客,落魄刺客。 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成一排,乍一看十分和睦。 冬日暖阳洒在脸上,让整个人都气血温热。 黄鹂似乎也胆子大了起来,好奇问道:“林错剑仙,你为什么不杀我?” 林错整个人亦是懒洋洋,随意道:“第一我不是剑仙,其次,你就这么着急投胎?” 黄鹂扬起脑袋,自嘲一笑,而后洒脱道:“无所谓了,我早就死在八年前了。” 姿容只是中人之姿,可身段倒是一流的黄鹂,就这么眯着眼睛,享受着冬日暖阳。 林错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别着急,快了。” 对于林错的话,黄鹂好似置若罔闻,仍旧是抱膝而坐。 一旁的王振却是睁开眼眸,看向自己身旁的林错,好奇问道:“真要斩了她?” 林错则是微微偏头,随意道:“怎么,舍不得?” 不足及冠之年的王振摇了摇脑袋,说道:“不是,我就是觉得黄鹂......不坏。” 这段时间里,三人相处下来,对于这个摘梅阁的刺客,王振并无反感。 听到林错准备剑斩黄鹂,忍不住好奇开口。 林错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那便算了,不杀便是。” 两人就这么毫不避讳的随意聊天,丝毫不在意还蹲坐在一旁的黄鹂本人。 黄鹂抱着膝盖,就这么蹲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默不作声。 林错则是问了王振一个毫不沾边的话,说道:“王振,你做过买卖吗?” 王振思索片刻,诚实说道:“没有。” 林错指了指错斋之中的那些墨宝,说道:“有人给钱,你就卖,饿不死就行。” 王振轻轻点头,好奇道:“怎么,你要走吗?” 林错揉了揉眉心,说道:“毕竟有人费尽心思设局,我不去登门拜访一下,未免有些无礼。” “我会出一趟远门,何时返回不确定,我走后错斋就暂时交给你打理了。” 王振闻听此言,却是毫无惊讶,只是淡淡点头,说道:“成。” 这次轮到林错有些惊讶,怎么听到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这小子这么平淡? 林错好奇道:“我都隐匿修为这么久了,这次打算重走江湖,你不惊讶吗?” 长久沉默,少年王振只是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吧......” “你注定是要重返江湖的。” 第27章 太虚剑门 江湖中,有一个神乎其神的传闻,短短一个月时间,便传遍幽州。 传闻中,幽州江湖中,隐藏有一位玄神境的剑仙! 捕风捉影的消息一经传出,整座幽州都震动不已。 不光是那些武道世家和江湖门派,皆是对于这位玄神境剑仙真伪好奇不已,这件传闻甚至惊动了幽州刺史。 要知道整座幽州,也只有姜正、上官幽马、酒疯子,这武评前三人,是那玄神境的武道宗师。 如今幽州地界,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位疑似玄神境的剑仙,整座幽州地界都为此沸腾不已。 当下幽州第三高手姜正,便是一位玄神境剑仙,而要知道当初姜正初入幽州江湖之时,便一人一剑,剑挑十三宗门,将半数幽州大宗门都打了一遍。 如今这位隐匿于幽州地界的隐蔽剑仙,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幽州武林。 一些江湖人士言之凿凿,说那位剑仙是如何如何剑道高超,是如何随手便斩杀上百武夫,说的好似若有其事。 流言愈演愈烈,隐约有了势不可挡之架势。 牙青山。 上官幽马盘膝而坐青石台,气势磅礴,俯瞰大地。 上官幽马身后,是那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亦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上官幽马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当真是一位玄神境的剑仙?” 身后,从巡回城返回牙青山的陈悬,默默点头,沉声道:“十之五六。” 随后陈悬停顿片刻,回忆起当初在巡回城的那幕,一把飞剑化五,五位金身境宗师被一剑逼出巡回城,不退便死。 陈悬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那人极其奇怪,武道真气虽盛,却好似无根之萍。” 上官幽马开口问道:“比起姜正如何?” 陈悬毫不犹豫道:“无论是剑气还是剑意,皆是远远不如姜正。” 上官幽马缓缓睁开眼眸,疑惑道:“难道是一位半步玄神境?” 据陈悬所说,那位剑修比起姜正要逊色许多,还远远称不上“剑仙”一说。 只是那人貌似会太虚剑诀,是太虚剑门的一位刚出江湖的天才? 太虚剑诀乃是太虚剑门的武道根基,亦是成名绝技。 太虚剑门又是如今天下,数得着的剑道宗门,和南越剑林齐名。 天下以北,江湖中剑道门派以太虚剑门为首; 天下以南,江湖中剑道门派以南越剑林为首; 南越林、太虚门,天下剑道对半分。 上官幽马将拳头搁置于膝盖,长呼一口气,笑道:“姜正那个剑痴,在听闻此事之后,恐怕会立刻动身去和那位青衫男子问剑一场。” 陈悬不置可否,这位幽州第三的剑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剑痴,一生除了剑,便再无所求。 别人或许不知道姜正的根脚,可本就是武道世家出身,又是幽州第二高手的上官幽马,却是一清二楚。 这位玄神境的姜正剑仙,是从南边天下而来,是一位被南越剑林除名的剑仙。 陈悬好奇问道:“那这位青衫剑仙?” 上官幽马微微摆手,眼眸中爆出精光,沉声说道:“如今朝廷打压江湖,整座幽州都死气沉沉,正好借助这位横空出世的青衫剑仙,好好搅一搅幽州这谭死水。” ———— 凉州。 七十二峰巍峨耸立,直冲云霄,每一峰皆是笔直冲天,好似青峰。 峰峦中心,有一座气势惊人,力压周遭七十二峰的巨大山峰,名为天剑峰。 天剑峰好似通天,七十二峰呈众星捧月之式,环绕于天剑峰周围。 仅是光听名字,便觉剑气逼人。 被誉为北方剑道宗门之首的太虚剑门,便开宗立派于天剑峰之上。 天剑峰从山脚开始,一共有三万六千八百石阶,直通山顶。 行至一半之时,有一处天险,堪称天下一绝。 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称“剑门”。 “剑门”既是天剑峰的天险,亦是太虚剑门的宗门所在。 越过这处剑门之后,便是太虚剑门所在。 天剑峰峰顶,金顶大殿坐北朝南,身为铜铸隔扇,隔扇上铸出大、小额枋,上檐作重翘重昂九踩斗拱,下檐施单翘重昂七踩鎏金斗拱,气势惊人。 金顶大殿之中,有上百位剑修,皆是身穿黑白相间的宽大道袍,人人背有长剑一柄,聚集于此。 这波气势惊人的剑修齐聚于此,而为首之人,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剑修。 这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剑修,身穿阴阳简谱道袍,眉心处有一抹鲜红,好似天眼,身背有名剑“龙渊”,剑气盘旋周身,身负剑道气运。 太虚剑门当代门主,玄神境巅峰剑修,白玄。 大殿之内,除去那些闭关不出的剑道老祖,其余气和境及气和之上的剑修基本到场。 白玄环视四周,淡淡开口。 “幽州有太虚剑意现世。” 在场的诸位太虚剑门剑修,皆是神色变化,互相对视。 太虚剑意,唯独只有将太虚剑诀修炼至大成,才能温养出来的特殊剑意。 如今太虚剑门中,唯独只有上三境的剑修,才能够修出太虚剑意。 可远在幽州,却有太虚剑意现世。 “一位上三境的剑修,却不是我太虚剑门的剑修。” “太虚剑诀乃是镇宗至宝,岂能外传?” 一位苍老剑修缓缓开口说道。 另一位背剑老妪微微皱眉,说道:“太虚剑诀乃是不外传剑诀,却远在幽州现世,奇怪至极。” “倘若是太虚剑诀流入江湖,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场的诸位剑修,皆是疑惑不解。 金顶大殿之中,太虚剑门当代门主,白玄出声打断众人。 白玄淡然道:“秦归荑,去往幽州查明剑意。” 金顶大殿之中,一位亭亭女子微微躬身,轻声道:“遵门主之命。” 女子柳眉细长,凤眸狭长,眉宇之间尽显锋芒。 秦归荑乃是白玄亲传弟子,亦是当代同辈中,剑道修为第一人,二十五岁便踏入上三境。 这位女子乃是传闻中的天生剑体,第一次握剑之时,便踏入玄之又玄的人剑合一片刻。 秦归荑身后那把名剑“碧云”,乃是秦归荑踏入寻意境之时,白玄亲自去往剑池中,为秦归荑亲自取回的名剑。 天剑峰,有女子剑修,持剑下山。 第28章 太和京城 害的幽州江湖动荡不已,那罪魁祸首之人,如今正神态悠然,缓步走出巡回城。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以及一位不穿黑衣,转而换上鹅黄衣袍的女子,两人一并出城。 错斋中,今日也换上了一位不懂写字,却喜好练剑的新店主。 不知为何,并未被一剑斩杀,也未被放走的黄鹂,就这么被那个青衫男子给打包带走,拎在身边一并出城。 据林错所说,是怕这次江湖行,路上太过于无聊,找个人聊聊天,做个伴。 可心思活络,在摘梅阁寄人篱下八年的黄鹂,清楚的知道林错只是随口说笑,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 至于说是林错想要做那采花一事,充当一次共走江湖的神仙眷侣,也实在是......说不太通。 黄鹂默默裹了裹鹅黄衣袍,虽然自己的确是称得上怀有沟壑,风神绰约,可自己如今这张脸皮实在是太过于平平无奇。 黄鹂悄悄以青葱玉指捋过自己鬓角,如今这副面容实在是太过于平平,充其量不过是中人之姿而已。 如今真要是单看容颜,要是两人行那鱼水之欢,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这张自打十六岁便覆盖于面上,整整八年都不曾取下的“面皮”,乃是一件江湖至宝。 当初梁王亲自招揽,那位号称“易容改面,天下奇绝”的玄神境宗师鬼手李,并未接受梁王招揽,转而赠与梁王一张品质极高的面皮。 改容换貌之玄妙,哪怕是玄神境宗师亲自探查,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本名梁雀的女子,十六岁时便覆盖这张面皮,八年寄人篱下,时刻如芒在背,不敢取下。 事到如今,自己好似也忘记梁雀的真正容貌了。 况且这位修为恐怕已经是玄神境的林错,也并不像是那种如饥似渴之人。 黄鹂心思胡思乱想,而一旁的林错却毫不知情。 林错抬眸看向远处,只是神色黯然,竟然有些怵头。 自从借助雷劫解身,远离江湖,已经足足三年。 三年中只是一味练字写字,封经锁脉,忘却天下武功。 如今虽仍旧是黑发如瀑,可黑发中,却隐藏有一缕白发。 林错脚步微微一顿,轻声自语道:“但愿不再选错。” 林错轻轻揉捏眉心,心念瞬息便断。 与其避世不出,躲躲藏藏,不如顺其自然。 黄鹂看着愁眉不展的林错,小心翼翼地问道:“林错,我们要去哪?” 林错闻言,神色转为轻松,无所谓道:“随心而行。” 黄鹂虽然极其不解,可仍旧是点头称是。 林错则是毫不在意,毕竟自己这条大鱼已经出城,幽州这片江湖中,自然会引人无数。 之所以拖到如今才入江湖,一是林错要等王振剑术小成,伤势恢复,二是林错要让这件玄乎其玄的传闻,再飞一会。 一位疑似玄神境的剑仙,突然现身幽州。 流言如今已经是愈演愈烈,甚至一些寻常百姓都知晓了这等消息。 既然有人给自己设局,那林错便大摇大摆的入局便是,自己这条大鱼出现,自然会引来无数鱼钩。 林错伸了个懒腰,轻笑一声。 不急,不急,这些鱼钩,自己会一一咬去。 就看你们这些执竿人,能不能将自己钓起来了。 ———— 太和京城。 占据半座天下,雄踞北方的太和王朝,定都所在,便是太和京城。 无数北方士子朝思暮想,寒窗苦读,挤破头颅都想榜上有名,通过科举入京为官的辉煌京城,深红高大的城墙,不知挡下了多少想要鱼跃龙门的寒门士子。 世家贵族盘根交错,盘踞在这座辉煌京城之中,而为首之世家,便是一手创立王朝的太和杨氏。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那片尽数以赤红朱砂上色,重重朱门威严高耸,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绵延不断的庞大宫殿群落,便是杨氏所在的皇宫! 一条中轴横贯皇宫,三大殿、后三宫、御都位于这条中轴线上,外朝、内廷井然有序,并向两旁展开,南北取直,左右对称,称之为“龙脉”。 在这座规矩森严的皇宫中,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俊逸青年,重返此地。 先是被一位大太监领入深宫,一路行至自己所住的长气殿,而后又有一十二位宫女亲手为杨奕沐浴更衣。 熏香洗尘,换上一袭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也就在此时,得知杨奕回京,一位身材高大,身穿赤色直袍,浓眉大眼的男子,造访太和殿。 杨奕起身相迎,见到这位浓眉大眼的男子,微微躬身道:“太子。” 当今太子殿下,杨赫。 那位身穿赤红直袍的杨赫则是摆摆手,笑道:“杨奕,只管喊我王兄便是,你我兄弟之间,私下何须如此,矫情。” 杨奕轻笑一声,而后说道:“王兄怎么来了?” 杨赫直接搂住杨奕肩膀,挤眉弄眼,说道:“听说你小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一路直奔幽州,怎么样,那位女子如今被你安置在京城哪里了?” 杨奕无奈一笑,说道:“王兄说笑了,柳郦早就提前离开,扑了个空。” 杨奕随后说道:“这次我携两位金身境宗师和一百铁骑离京,不曾上禀朝廷,想必如今弹劾我的奏折应该满天飞了,被那些世家诟病的厉害了吧。” 杨赫则是毫不在意,冷哼道:“谁敢?!” “那些流言蜚语都已经被我出手压下了,父皇那便我也帮你提前请示了,放心便是。” 杨奕微微一愣,而后无奈笑道:“多谢王兄。” 杨赫环顾四周,凑近杨奕耳边,悄悄说道:“如今京城中,出了一位吹箫一绝的花魁,如今还是处子之身,我已经暗中将她买下,今晚要不要随我出宫?” 杨奕则是以手掌推开杨赫,瞪了杨赫一眼,说道:“你可是当今太子,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杨赫则是撇撇嘴,搓手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杨赫随后轻轻拍打杨奕肩膀,面带笑意的转身离去。 两位皇子就此分别。 在太子东宫之中,悬挂有双刀的陈康单膝跪地,跪在杨赫面前。 陈康事无巨细,将此次幽州之行的所有细节都一字不漏的尽数说完。 在听到巡回城中的那场围杀,杨赫神色隐匿暗处,晦暗不明。 沉默片刻,杨赫冷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陈康沉声道:“是!” 陈康走后,身穿赤红直袍的杨赫朝着暗处,漠然道:“去调取养在幽州的那群亡命徒,以及那些养在暗处的碟子,十日,我要见到那人的脑袋。” 暗处,只听到传来一声嘶哑声音,“是。” 杨赫冷哼一声,眼神锐利。 一位半步玄神境的江湖剑客,真是胆大包天。 第29章 江湖侠侣 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形胜之地,高山碧水,叫人眼前一新。 这几日,林错只管一路向北,走走停停,遇山川必入,见大泽必往。 黄鹂也就老老实实的跟在林错身后,游山玩水,心情随之也愈加畅然。 林错蹲在一处小湖前,抬手舀起一捧湖水,细细掂量。 如今已经有入冬架势,湖水渐冷,入手冰凉,却还未刺骨。 湖水不大,应该是一处野湖,其中隐约能见几尾鲫鱼,摇头摆尾,时不时溅起水花波澜。 林错难免有些手痒难耐,可如今在外,并无趁手鱼竿,否则自己必须钓上一钓。 黄鹂在一旁伸着脖子,看着林错眼神炙热的盯着湖中鲫鱼,试探问道:“为何不以真气捉来几只?” 莫说是林错这种半步玄神境的宗师,哪怕是气和境的黄鹂,于小湖中取几位鲫鱼,也是顺手拈来,毫不费力。 林错闻言,只是瞥了黄鹂一眼,叹息道:“钓鱼二字,精髓并非是‘鱼’字,世人都觉垂钓必然是为了提竿起鱼,实则恰恰相反,一些老手反而是着重‘钓’字。” 一些老手,甚至会钓鱼再放鱼,反复不停,一夜垂钓,却是一尾游鱼不曾带回。 究其原因,不过是喜欢“钓”而已,等鱼过程才是乐趣十足,等到有鱼咬钩之时便最为兴奋,可真要是提竿收鱼,反而落了下乘。 黄鹂摇摇头,对于林错这番言语,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她也听闻过一些垂钓的高手,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事迹。 据说当世一位玄神境武夫,简直是垂钓成瘾,不分日夜,以一口武道真气为线,独坐悬崖峭壁之间,一口真气长线绵延数里,无论风吹雨打,悍然不动,垂钓三年。 那位武道修为通玄的玄神境武夫,曾经放出豪言。 “一处上好钓位,莫说千金,就算是天下武功秘籍一齐搁置眼前,也绝不换!” 曾经还有人笑言,这位武道修为在整座天下排不进前二十的武道宗师,如果天下武评以垂钓,论境界高低,此人足够占据四大宗师席位之一! 林错只是以手拍水,伶仃作响。 林错随口问道:“黄鹂,摘梅阁的刺客,是何种生活?” 黄鹂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胆战心惊,不得见日。” 自十六岁起,便踏入云川福地,成为摘梅阁刺客之一,足足八年,几乎每一日都胆战心惊。 而摘梅阁又是江湖中最不得见光的宗门之一,摘梅阁的刺客,也就常年隐匿于暗处。 对于占据一座云川福地,曾名动一时的摘梅阁,林错所知并不太多。 毕竟当初摘梅阁最富盛名的时候,林错还尚未出生,等到林错习武现世之后,摘梅阁便早就被赶去了云川福地之中。 对于这种刺客宗门,几乎整座江湖都不待见。 林错站起身来,轻轻拍打沾染在衣衫上的泥土,说道:“走吧,最近客栈还在二十里外,再不赶路,恐怕只能露宿在外了。” 对于这些,其实黄鹂并不在意,八年里,自己何止一次风餐露宿? 林错只是自顾自的搓了搓手,轻轻哈气,说道:“如今这个天气,在外过夜是要冻死人的。” 黄鹂稍稍放缓脚步,轻缓地跟在林错身后。 这位明明境界极高的青衫男子,却在平日里表现得像一位寻常凡人无异,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林错,以飞剑逼得五位金身境狼狈出城,恐怕黄鹂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居然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 天色隐隐暗了下来,昏昏沉沉。 走出那片人烟罕见的山水秘境,如今道路愈加平坦,人影越来越多,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点点光亮。 林错只顾双手拢袖,脚步不紧不慢。 一侧大道,有一男一女,各背刀剑,大步而来。 男子虽不高大,却精壮无比,头戴斗笠,身裹灰布披风,身背一口虎头大刀,俨然一副江湖侠客。 女子与男子一般高,姿色平平,长发以发髻高高盘起,英姿飒爽,背后有一柄青色铁剑。 一男一女,江湖味极重,大踏步而来。 正好和林错走到一起,林错微微扭头,和那位男子对视一眼,微笑点头。 那位背有一口虎头大刀的男子,双手抱拳,爽朗道:“少侠何处而来?” 林错微笑开口道:“南边,巡回城。” 长剑女子和黄鹂对视一眼,皆是微微点头致意。 约莫是见到林错和黄鹂二人,和自己这对江湖侠侣极为相似。 精壮男子咧嘴一笑,而后和林错随意聊了起来。 言语之间,百无禁忌。 身背虎头大刀的男子,名为梁守义,原幽州德源城人氏。 身背青色铁剑的女子,名为程真,邶风州人。 两人相识于江湖,如今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江湖侠侣。 梁守义极为豪爽,大大咧咧问道:“少侠也是要去青城派,擂百兽鼓的?” 林错一脸不解,问道:“青城派,百兽鼓?” 眼看林错一脸茫然,梁守义爽朗道:“每五年一次,青城派于青城山上摆放百兽鼓,天下武夫皆可擂鼓,谁能擂鼓一百次,便能取走青城派一颗上品金丹。” 林错恍然,说道:“梁大哥是要去擂鼓?” 程真默默拉了一下梁守义披风,低眉不语。 梁守义有些犹豫,低声说道:“是,因为爱妻缘故,所以特来青城派求一枚上品金丹。” 林错自然注意到了程真的异样,不过并未多问,只是随口问道:“这个百兽鼓是什么来头?” 梁守义脸色恢复如常,继续爽朗道:“青城派乃是道家炼丹大派,百兽鼓乃是青城派的祖师,于一处山水秘境炼制而成,据说其中蕴含百兽之威,擂鼓次数越多,兽威越大,层层叠加。” “青城派祖师立下规矩,每隔五年,便于青城山摆出百兽鼓,天下武夫皆可来此擂鼓,擂鼓一百次之人,可取走一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林错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青城派真是气度不凡。” 青城派炼制的上品金丹,寻意境的武夫服下,三日之内便能冲开自身经脉,寻常隐疾一扫而空,疏经开脉,强气壮血。 第30章 自问自答 林错虽表面如常,可只是以余光扫视身后的程真一眼,便知晓缘由。 盘起长发,英姿飒爽的程真,体内经脉此时已经是郁结不通,十二条经脉堵塞大半,一口武道真气更是困于心口,不得游走全身。 经脉堵塞,一口武道真气无法贯穿全身,程真练武走的是刚烈迅猛的功法,如今寻意境修为,一口武道真气好似火龙。 真气困于心口处,蛮横真气不得其出,只能四处碰壁,长此以往便灼伤心穴。 如果再不疏通经脉,恐怕这位女子侠客,会被自身武道真气反噬,心脉断绝。 梁守义和程真风尘仆仆赶来此地,应该就是为了青城派那颗上品金丹,用以疏通程真经脉。 梁守义大大咧咧的和林错边走边聊,天南海北,扯个不停。 古朴客栈,梁守义和林错分别定下两间客房之后,才各自分开。 林错和黄鹂走上客栈二楼,客房简朴,木床木桌,虽有些破旧,却十分整洁。 林错转身关门之时,便迎上了黄鹂那双抵触眼睛,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黄鹂紧紧攥着自己袖口,一对杏眼紧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紧紧靠在墙壁一侧。 身穿鹅黄衣袍,胸口起伏不定。 林错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黄鹂,而后又以脚尖点地,说道:“不用多想,一间客房,你睡地上。” 这下轮到黄鹂瞪大眼眸,随后只是张了张口,却仍旧不敢多说什么。 原本黄鹂是想说自己单独开一间客房,毕竟一位气和境的摘梅阁刺客,世俗的真金白银还是不少。 可话到嘴边,黄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如今能够留住自己性命就是万幸,怎么敢忤逆林错。 自打十六岁起,便寄人篱下的黄鹂,干脆直接席地而坐,就这么坐在地上。 林错也懒得说些什么,给自己沏上一壶茶水。 客栈中的茶叶,都是最为普通的山茶,没什么滋味,林错却毫不在意,乐在其中。 黄鹂看着林错,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对江湖侠侣,会不会是奔着你来的?” 黄鹂并不傻,在八年的颠沛流离中,黄鹂早就见识多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 如今整座幽州,关于青衫剑仙的传闻堪称铺天盖地,席卷整座江湖,寻常百姓都有所耳闻。 林错大摇大摆行走江湖,青衫剑仙的名头极大,树大招风,必然会引来不少的江湖客。 林错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有些惊奇的看了黄鹂一眼。 黄鹂看着林错那幅“你居然不傻”的表情,气的胸脯都抖动不停,一对柳眉紧紧皱起。 林错放下茶杯,笑呵呵道:“不用担心,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那对江湖侠侣是真的为了青城派金丹来的。” 黄鹂闻言微微皱眉,对于青城派早就名扬幽州的金丹,早就有所耳闻,略作思索之后,便喃喃道:“难道梁守义有经脉上的隐疾?” 林错则是眉头一挑,微微张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黄鹂。 黄鹂呆愣在原地,看着林错那副吃惊的表情,黄鹂气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傻子?” 林错对此则是默不作声,默默抿了一口茶水,好似无声作答。 黄鹂只觉得青筋狂跳,可偏偏自己拿这个林错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林错随口道:“猜对一半,是梁守义的道侣,程真,气血郁结,经脉堵塞,如今已经伤及心窍。” 黄鹂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他们两人风尘仆仆的赶来此地,想要求得那颗青城派金丹。 黄鹂有些疑惑的问道:“以你的武道境界,想要疏通程真的经脉,岂不是信手拈来?”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程真不过寻意境,哪怕是金身境的宗师,疏通她的经脉都是小事一桩。” 这下黄鹂愈加奇怪,好奇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手帮程真疏通经脉?” 林错则是神色漠然,反问道:“我为何要帮他们?” 早就见惯了江湖上生生死死,也见多了尔虞我诈的黄鹂,自然清楚其中道理。 要知道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无论是在天下何处,身份都极为尊贵,气势凌人。 萍水相逢之人,倘若说是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舍了身份主动帮助一位寻意境的武夫,那才是怪事一桩。 可眼前之人,毕竟是......他。 黄鹂单手托腮,喃喃道:“你这样的人,居然没有出手。” 林错来了兴致,将茶杯推开,转身看向黄鹂,追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黄鹂扬起脑袋,随口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一位上三境的剑仙。” 这些年里,黄鹂见过的上三境武夫,大部分都是气势凌人,眼高于顶,对于一些下三境的武夫皆是视作蝼蚁,像如上官涯碑之流。 当然亦有少部分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心平气和,平易宽容,可哪怕是这些武道宗师,骨子里仍及是留有一份傲气,对于凡人只是怜悯。 可眼前的青衫男子......实在是太过不同。 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平日里却毫无傲气可言,和寻常凡人无二,甚至黄鹂看着林错都时不时恍惚失神,觉得眼前的青衫男子,其实压根没有武道修为。 可偏偏这位青衫男子,又能随手将五位金身境宗师,一剑逼出巡回城。 林错似乎对于黄鹂的回答并不满意,仍旧是盯着黄鹂,不肯移开视线。 黄鹂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看起来......和凡人都是一类人。” 林错哑然失笑,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一类人?” 黄鹂下意识地想要出口反驳,脱口而出道:“寻常凡人和武道宗师,当然......” 只是话一开口,黄鹂却是愣在原地。 林错仍旧是笑意吟吟的看着黄鹂。 黄鹂皱起眉头,一个极其奇怪的问题,猛地浮上心头。 武道宗师和凡人难道不是一类人吗? 林错好似自问一般,开口说道:“只是修出一口真气,难道便不算人了?” 说罢,林错缓缓起身,长叹一声,神色悲怆,喃喃自语道:“不过是修出几分气力而已,尚未成仙,却以仙人自居,视凡人与鸟兽无异,可笑之极,可悲之极。” 似乎整个江湖,都不曾注意到一件事。 微不足道的人心变化。 如今的江湖,“人味”太少。 第31章 青城派,百兽鼓 青城山。 青城山分为前山和后山,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享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 无数江湖侠客,汇聚于青城山下,数千道丹阶,拥挤异常。 青城山上青城派,作为幽州有名的炼丹名门,青城派的金丹在幽州享有盛名。 青城山前山,山巅上矗立一座巨大兽鼓,气势惊人,鼓皮上刻画有飞禽走兽无数。 鼓面上各种珍奇异兽,皆是獠牙毕露,好似随时破鼓而出。 青城派的老祖,据说曾经游历天下,徒手捉过一百猛兽,各取皮毛,于青城山福地洞天中,炼制出青城派的镇宗之宝之一,百兽鼓。 这件百兽鼓,武夫擂鼓一次,便有一兽之威,擂鼓十次,便如面十头猛兽。 层层叠加,直到百次。 青城派每隔五年,便会将百兽鼓摆在前山山顶,天下武道中人皆可来此登山擂鼓。 倘若能够擂鼓百次,不仅可以借此名动幽州,赚取一份偌大的名声,还可以取走一粒青城派炼制的上品金丹。 客栈之中。 林错推开客房窗户,抬眸远眺,便可看到不远处那片翠绿山峦,那便是名动幽州的青城山。 哪怕远远看去,也能察觉到青城山上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林错看向一侧的黄鹂,随意问道:“你对青城派了解多少?” 黄鹂凑到窗户面前,看着不远处的连绵青山,思索片刻,说道:“道教的四大名山之一,据说青城派的祖师,和那道家祖庭龙虎山,好像颇有渊源,青城派流传至今的炼丹术,便是脱胎于龙虎山其中一支。”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抬了抬下巴,指着山巅上的那座巨大百兽鼓,好奇道:“其中当真有百兽之威?” 黄鹂则是摇摇头,说道:“我从没敲过,不过据说是有。” 说到这里,黄鹂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据说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真阳武圣,当初尚未踏入上三境之时,便以气和境修为,擂鼓足足一百二十次,震惊江湖。” 听到真阳武圣的名字,林错明显微微一愣,而后喃喃道:“真阳武圣居然在这里擂鼓过。” 黄鹂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林错,不解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些江湖传闻吗?” 明明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按理说这种境界的宗师,对于一些江湖秘史传闻,应该是知晓极多才对。 可为什么林错却好似压根没有听说过青城派,甚至连真阳武圣擂鼓一百二十次的传闻都不曾听过。 林错对于黄鹂的疑问,只是干笑一声,并未回应。 林错揉了揉眉心,当初封经锁脉,又以围城欺天秘法,将自己全身武学尽数忘却,连同自己部分记忆都陷入沉睡。 至于青城派......林错叹气一声,实在记不起来了。 也就在此时,林错的房门被敲响。 “林兄弟,要不要一起去青城山擂鼓?” 梁守义爽朗的声音传来。 林错转身打开房门,梁守义和程真已经各自背刀持剑,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眼看林错现身,梁守义大大咧咧道:“走不走,林兄弟?”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那便去凑个热闹。” 听到林错此言,黄鹂则是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梁守义和林错大步在前,说说笑笑。 程真则是故意放慢脚步,和黄鹂并肩而行。 程真看着林错和梁守义走远,侧头看向黄鹂,悄悄问道:“怎么一直愁眉苦脸,是你夫君对你不够好?” 此话一出,黄鹂猛然打了个激灵,有些茫然的扭头,“啊?” “不是不是,我和他不是夫妻。” 程真有些意外,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形影不离,又住同一间客房,我还以为你们也是道侣。” 黄鹂苦涩一笑,林错没随手一剑把自己斩了,就不错了。 说罢,程真笑容质朴,靠近黄鹂,低声说道:“姑娘,我觉得那人本性不错,模样又英俊,瞧着有书生气。” “这样的人行走江湖,倘若武道修为再高些,可是会引得无数江湖女子扑上来,姑娘你要是倾心,可要趁早下手啊。” 黄鹂脸颊微红,对于程真质朴之言,有些好奇的问道:“程真姐,你和林错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怎得就知道他本性不错?” 闻听此言,程真一瞬间便神采奕奕,扬起笑容,以手指向梁守义。 “因为他是天下顶好的男人,我相信我男人的眼光!” 持有长剑,命不久矣的女子,看着前方爽朗大笑的梁守义,一对眼睛熠熠生辉,毫不掩盖自身的骄傲。 梁守义,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 我程真,又最为好运,天底下顶好的梁守义,是我家男人。 黄鹂看着程真眼睛的精光,不由得微微失神。 程真按住腰间长剑,抬眼看向远处的青城山,视线再往上,便是那座百兽鼓。 黄鹂则是看到了程真眼中,隐藏极深的一抹不舍。 黄鹂清楚的记得,林错直言,如今程真的经脉郁结,一口武道真气被困在心口,反噬心脉。 如果无法及时疏通经脉,用不了多久,就会必死无疑。 英姿飒爽的程真,紧紧盯着前方,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境界平平无奇,只有半步气和境的梁守义,仅是有些精壮,并不高大的背影。 落在了心上人眼里,那就是独一无二,顶天立地的大侠! 前方,梁守义和林错交谈甚欢。 林错得知,这位身背虎头刀的汉子,带着身边的女子程真,短短半年,几乎走遍整个幽州。 梁守义也并未瞒着林错,直接坦白道:“这半年里,我带着程真走遍幽州,仍旧是没有疏通她的经脉。” 林错好奇道:“难道就没有遇到一位金身境的宗师?” 梁守义苦涩一笑,回头默默看了一眼程真,才轻声道:“不是没有去一些江湖门派,只是我们大都连山门都进不去,何谈当面见到那些门派的老祖和掌门呢?” 说罢,梁守义低下脑袋,苦涩道:“不怕林兄弟笑话,在宝珠城里,我们见到了一位金身境的散人宗师。” 第32章 宝玄洞天 “那位金身境的宗师,说想让他出手可以,必须奉上黄金百两。” 梁守义指了指身后那把祖传虎头刀,说道:“我当时奉上这把祖传宝刀,那人却看也不看,随后便扔在地上,叫我们离开。” “当时程真看出那人有意刁难,便带着我离开了。” 说罢,梁守义微微加快脚步,确认程真不曾听到,而后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程真不知道,我后来又去找了那位金身境宗师一次,跪了一夜。” “当时我举着这把祖传宝刀,跪了整整一夜,只求他出手,我甘心做他死士。” 梁守义挠了挠脸,有些尴尬地说道:“可惜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林错闻言,只是沉默。 随后林错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程真,问道:“为何不告诉她?” 梁守义则是直了直腰杆,笑呵呵的说道:“不行,她要是知道我那么没骨气,她伤心嘞。” 林错眼神晦暗,而后指了指远处的青城山,问道:“所以这次你是为了青城派的金丹?” 梁守义点了点头,爽朗道:“没错。” 林错却是微微摇头,说道:“百兽鼓想要擂鼓百次,必须有半步金身境修为。” 梁守义仍旧是神采奕奕,只有半步气和境的男人,爽朗说道:“大不了锤断这两条胳膊。” 林错却仍旧是摇头,直白道:“哪怕你捶断胳膊,也无法擂鼓百次。” 梁守义则是轻拍林错肩膀,笑呵呵道:“没事,要是实在拿不到那粒金丹,大不了我就陪她去了。” “听说那酆都地府都吓人的很,她胆子小,自己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林错微微失神,扭头看着这位爽朗汉子。 梁守义脸上仍旧是挂着爽朗笑容,神色坦然,仿佛说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一路向北,四周江湖武夫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青城山下,如今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武夫,山路之上,也都是登山不停的武夫。 林错以手掌遮阳,抬头看向青城山之上,隐约能看到那长巨大的百兽鼓。 林错却并未着急登山,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在山脚下闲逛。 梁守义朝着林错抱拳,说道:“林兄弟,我和程真,在山顶等你。” 林错则是双手抱拳,笑道:“祝梁兄得偿所愿。” 梁守义笑容灿烂,使劲摇晃手掌,笑道:“借你吉言!” 说罢,梁守义便和林错分别,梁守义和程真携手登山,林错和黄鹂暂且在脚下闲逛。 黄鹂跟在林错身后,犹豫开口道:“他们当真能拿到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林错只是轻轻摇头,淡然道:“绝无可能。” 黄鹂微微皱起柳眉,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手疏通程真的经脉?” 林错头也不转,反问道:“为何要出手?” 一路走来都忍气吞声,战战兢兢的黄鹂,此时有些愠怒,眉头皱起,说道:“那你和那些不近人情的宗师,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前方的林错脚步一停,而后缓缓转头,看向身后黄鹂。 林错眼眸冷若幽谭,黄鹂虽然紧张万分,却破天荒的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林错的目光而去。 黄鹂咬紧牙关,脸色愠怒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大不了就是被一剑斩杀,反正这一路走来,自己都胆颤心惊。 林错却并未纠结黄鹂的“僭越”,只是淡淡看过黄鹂一眼,而后便回过头去。 黄鹂仍旧默默跟在林错身后,只是一言不发。 林错在青城山下闲逛,如今青城山脚下热闹非凡,除了那些来自幽州各地的江湖武夫,亦有一些寻常人家拖家带口,前来参观五年一次的盛世。 一些心思活络的商家小贩,在青城山脚下支起铺子,售卖瓜果吃食,青城山的道士,也有一二十位,在山脚下维持秩序。 林错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从山脚下的小贩,买了几种新鲜瓜果,吃的不亦乐乎。 黄鹂则是一直眼神幽怨的跟在身后,沉默寡言。 等到将青城山脚下都逛过一圈,林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青城山分为前山后山,前山便是开凿有万千丹阶,逐阶往上,分别是老君阁、月城湖、天师洞、上清宫、五洞天,再就是山顶青城派的祖师殿。 后山不同,青城派并不对外开放,水秀林幽,高不可攀,直上而去,冬天则寒气逼人、夏天则凉爽无比,山色一绝。 林错就带着黄鹂围着青城山绕了一大圈,直到后山脚下。 黄鹂心生疑惑,却仍旧是跟着林错来到一处险峻山路之前。 林错笑了笑,说道:“前山人太多,走后山要方便许多。” 黄鹂犹豫一下,试探性的说道:“青城山的后山,好像并不对外开放。” 谁曾想,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居然直接一脸无赖的说道:“我又不知。” 说罢,林错脚尖一点,身形一跃而起,沿着险峻山路,飞身向上。 黄鹂是气和境巅峰的武道修士,险峻山峰也是如履平地。 青城山的后山上,有一青一黄两道身形,于险峻山峰间,起落不停。 云雾缭绕,两座险峻山峦之间,仅悬挂有一条古朴木桥,云间一线。 黄鹂身形停顿,站在桥头,低头看脚下白云成片,如梦似幻。 林错却并非是过桥,反而猛地转而走向一侧,沿一条通幽小路,蜿蜒向上。 拨云寻古道,行走数百步,霎时豁然开朗。 壁立千仞,有一硕大山洞,赫然出现。 天下三十六小洞天之一,都峤山洞,名“宝玄洞天”。 黄鹂神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宝玄洞天。 林错则是神色恍然,心中喃喃自语道:“果不其然。” 之所以自己对这座天下四座道教名山之一的青城山,毫无印象,甚至对于青城派也记忆全无,并非是当初自己和青城山毫无因果牵连。 恰恰相反,之所以一无所知,恐怕是自己当初和青城山因果......不小。 而因为自己以围城欺天的手段,连带着青城山的记忆也尽数消散。 如今身在这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宝玄洞天之前,原本心湖深处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 第33章 物是人非 林错于宝玄洞天前,驻足许久,却久久没有踏入其中。 山风呼啸,衣衫渐透。 林错眼神复杂,心念好似万千丝线,纠缠于胸。 直到林错回过神来,随后径直走入眼前的宝玄洞天之中。 洞天之中,光洁崖壁四立,阴寒清冷。 洞天一侧有三千钟乳石峰,勾连成林,每逢日落金山,便金光灿灿,宝光流转不停。 只是如今的宝玄洞天中,却空无一物。 洞天石壁之上,先后刻有三句道言,分别对应青城派三层境界。 “守中致和” “了一化万” “万化归一,一归虚无” 洞天最上方,则是以雄浑笔法,刻有一句“采天地之精以补我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补我之神”。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年道士听到动静,从一侧石窟中显出身形。 林错微微侧头,和这位年纪不大的道士四目相对。 那位年轻道士张大嘴巴,似乎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呆愣在原地。 只是不等林错开口,那位年纪不大的道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率先拍打道袍,而后恭恭敬敬的打了一个道家稽首。 道士沉声道:“贫道李丈,拜见林前辈。” 林错则是微微一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道士李丈则是再次躬身,轻声道:“师傅羽化之前,曾叮嘱贫道,下一个踏入宝玄洞天之人,便是林前辈。” 曾经的天下第一。 此话一出,林错眼神黯然,陷入沉默。 沉默良久,林错缓缓开口问道:“紫阳前辈,是何时羽化的?” 真的是他?! 在听闻林错叫出自己师傅道号之时,李丈便心弦大震,此人真的是师傅口中的那人?! 李丈压下震惊,轻声回应道:“师傅是于元历三十二年,立春之时,羽化仙逝。” 紫阳道人,青城派前任掌门,仙逝于元历三十二年。 十年前,曾经有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武夫,一位亦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在此处宝玄洞天之中,两人谈笑数日。 林错神色恍惚,竟然已经物是人非。 此时李丈已经是整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尤其是在林错亲口承认了那个“林前辈”称呼之后,李丈才确信,眼前之人,正是紫阳道人仙逝之前,让自己等待的那位......天下第一。 原本李丈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等到那位天下第一,毕竟在紫阳道人仙逝的三年之后,那人便在踏冥山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可如今,却有人再次踏足宝玄洞天。 而且那人,几乎是亲自承认,自己就是当初的那人。 李丈竭力维持表面冷静,可一颗道心早就起伏不定。 李丈猛地打了个激灵,立马开口道:“林前辈,师傅羽化前,叮嘱贫道,倘若林前辈重回宝玄洞天,便要贫道转述一句话。” 林错神色一愣,而后轻声问道:“紫阳前辈说了什么?” 身穿简朴道袍的李丈,神色肃穆,沉声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出身道门的紫阳道人,羽化之时,留给那位白发武夫的话,居然是一句儒家言语。 李丈原本以为,自己师傅紫阳道人,留下的真言,注定是没有机会由自己转述。 可谁曾想,八年之后,却得以转述本人。 也就是言语一出的刹那,洞天气机大乱,整座宝玄洞天都好似陷入太虚,摇摇欲坠,震动不停,天地相互倒置。 李丈神色大变,大惊失色,身形摇晃倾倒,只是尚未站稳,太虚幻境便一闪而逝,宝玄洞天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瞬息之间,宝玄洞天便遭此剧变又归于寻常。 不远处,一袭青衫的林错神色黯然,只是轻轻点头。 李丈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位青衫男子,刚才宝玄洞天的异象,便是林错心念震动引起。 一念牵洞天? 究竟是何种修为......才能够仅仅是心念震动刹那,便能够牵动一整座宝玄洞天都陷入太虚? 江湖传闻中,那位天下第一,在元历三十五年,于踏冥山巅,渡劫失败,在雷劫之下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天地。 李丈此时却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位当初的天下第一,压根没有失败,而是真的在踏冥山渡劫成仙了? 林错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错事做尽,当真能既往不咎?” 与此同时,当初回忆尽数涌入脑海,林错一根青丝,逐渐转为雪白。 青城山之过往,连同《青城玉房诀》一并涌入脑海。 林错青衫无风自动,轻轻挪动脚步,而后一手朝向宝玄洞天之外,探手一抓,一条青色道气于青城山上腾空而起,与天际盘旋一周,好似青龙在天,而后又飞流执行,被一手驭往宝玄洞天。 天青色道气沿洞天入口尽数涌入,而后这条青色道气直冲向钟乳峰林。 青色道气冲刷下,那片钟乳峰林熠熠生辉,晶莹剔透好似翠玉。 林错双手拢袖,轻声道:“青城山逸散的气运,我已经全部聚拢一起,汇聚于此了。” 青城山气运如今已不胜从前,青城派如今隐约有了青黄不接的迹象,自从紫阳道人仙逝之后,青城派便无人能将青城玉房诀修至圆满,一山气运连年逸散,却毫无办法。 李丈虽于宝玄洞天修行数年,潜心修炼,可距离圆满境界仍旧相差甚远。 林错将青城山逸散气运尽数聚拢,而后聚于一气,汇集于宝玄洞天。 这份被重新聚拢的气运,足够为青城派争取十年时间,往后十年青城派便无需担忧气运逸散,只需专心于青城玉房诀,修行大道即可。 李丈则是恭恭敬敬的再次打了一个道家稽首,发乎本心的诚然开口道:“青城派第二十七代掌门,紫阳道人关门弟子,李丈,在此谢过林前辈!” ———— 青城山,前山。 一座巨大百兽鼓矗立山巅,百兽鼓旁有二十位青城派道士,于紫檀木桌上,搁置有数十枚让幽州武夫都眼红不已的上品金丹。 “砰!” 有人以双拳擂鼓,鼓声震天,鼓声回荡于青城山间,久久不停,声势浩大。 第34章 擂鼓 “砰,砰,砰。” 三道响亮鼓声交叠一起,响彻天际。 百兽鼓前,有一赤裸上身的江湖武夫,以双拳擂鼓,足足四十三次。 那位大汉上身赤裸,脸色铁青,一口武道真气汇聚于双拳,双腿死死定于地面。 只是下一刻,仍旧是被百兽鼓反震出去,身形倒飞而去。 见此情景,青城山上,立马响起一阵叫喊声,有惋惜亦有嘲笑,喧闹至极。 那位赤裸上身的武夫爬起身来,看向那座百兽鼓使劲摇头,而后长叹一声。 擂鼓一次,便有一兽之力,层层叠加,直到百次。 壮骨境的武夫,擂鼓不会超过十次。 寻意境的武夫,约莫能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却绝不会超过五十。 气和境的武夫,就能擂鼓八十往上。 唯独只有半步金身境,一只脚踏入上三境的半步宗师,才能擂鼓足足百次。 百兽鼓越是往后,层层叠加威力更甚,反震越是强烈。 刚才那位赤裸上身的武夫,则是擂鼓四十三次,已经是寻意境后期的好手。 往后又有二三十位江湖武夫跃上山巅,重锤巨鼓。 可这二三十位江湖武夫中,擂鼓最多之人,也只有八十六次。 其中大都是一些想要尝试一番的武夫,境界根本够不到气和境门槛,对于那颗金丹也并无幻想。 直到一位背有一把梨花开山巨斧的魁梧男子,身形好似一座小山,跃上山巅。 仅仅看此人的气势,便知晓武道修为理应不低。 那位魁梧男子将身后的梨花开山斧取下,随意搁置在一旁。 魁梧身形好似不动磐石,皮肤隐约有深黄闪光覆盖,一口刚猛真气贯通全身,丹田中有龙吟虎啸之音。 “喝!” 魁梧男子大喝一声,一拳便捶在百兽鼓面,顿时鼓声如雷。 四周青城派道士相互对视一眼,半步金身境。 一鼓作气,接连又是数十声鼓声喧天而起,密集如雨。 直到第九十声,仍旧不停。 四位青城派道士,身形飘散落至四方,稳住这方高台。 山巅之下,是上千位眼神炙热,紧盯百兽鼓的江湖武夫。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向百兽鼓,不由自主地提起一口气,紧张的数着每一声鼓响。 魁梧男子脸色涨红,气血翻涌不停,双拳好似灌入铁水,重达千斤。 “给我开!” 魁梧男子仰天大喝一声,而后猛然双手握拳,高举头顶,轰然砸下! 一百! 第一百声鼓声响彻山间,无数武夫嚎叫声、喝彩声不停,整座青城山都沸腾不止。 那位魁梧男子终于支撑不住,连连后退,气血上涌。 一位青城派的道士,飘然出现在魁梧男子背后,单手托住后背,止住了魁梧男子跌倒身形,笑道:“贫道恭喜道友,成功擂鼓百次。” 道士从袖袍中伸出手掌,赫然是一枚上品金丹! 在下方无数炽热的眼神下,那位魁梧男子一手取过金丹,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那把梨花开山斧。 “我乃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 这位半步金身境的魁梧男子,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的名号,瞬间便传遍青城山。 不仅如此,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的名号,还会迅速响彻幽州。 青城山上擂鼓百次,青城派取上品金丹。 每五年青城山上,凡是取走金丹之人,都会在江湖上会享有一份不小的名声。 百兽鼓下方,背有虎头大刀的梁守义眼神灼灼,紧盯着摆放于紫檀木桌上的那些上品金丹。 梁守义刚要踏上台去,自己胳膊就被程真拽住。 程真神色担忧,小声道:“倘若不成,切莫硬撑。” 梁守义轻拍女子手背,柔声道:“知道了。” 这位并不高大的汉子,扬起一个憨厚笑容,神色温柔的抽出胳膊,而后随后身形一跃而起,落在百兽鼓前。 董庆涛之后,又有一位背虎头大刀的江湖大汉上台,四周立马声势高涨。 梁守义深吸一口气,直到真正站在这座百兽鼓面前,才觉得气势压人。 半步气和境的汉子摩挲手掌,眼神坚毅,毫无惧色。 梁守义闭上眼眸,细细感受自身体内的那条真气火龙走向,直到贯通全身,才悍然出拳。 “砰!” 随着梁守义一拳递出,百兽鼓随即声响大作。 好似一只猛兽扑面而来,反震之力沿着拳头传递全身,梁守义身形微微一晃,随后猛然站定。 四周青城派的道士,皆是心中有数,轻轻摇头。 半步金身境。 百兽鼓由当年青城派老祖所炼制,唯独只有半步金身境的武夫,才有机会擂鼓百次,哪怕是气和境大圆满,最多也不过九十声鼓响。 三百年来,只有一个例外。 八十年前,有一位名头不显,初出茅庐的年轻武夫,登山擂鼓。 那时无人觉得此人能够擂鼓百次,甚至在场道士觉得此人擂鼓八十便是极限。 可那位初入江湖的年轻武夫,以气和境大圆满,擂鼓足足一百二十次,震惊天下! 这等壮举很快便天下皆知,江湖中都知晓,有一位武道天才出世! 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初入江湖,便名声大噪。 五十年后,那位年轻武夫不再年轻,而他的名号也早就名动天下。 当代四位大宗师之一,天人境武道修士,真阳武圣! 如今这位被奉为“武圣”的大宗师,初入江湖之时,便是在青城派,擂打百兽鼓一百二十次。 “砰!” 又是一声闷响,百兽鼓再次巨震。 “三十一。” 青城派的中年道士默默数道。 此时梁守义,已经擂鼓足足三十一次。 程真站在不远处,神色紧张的看着擂台上的男人。 梁守义好似心有所感,微微扭头,朝着程真咧嘴一笑。 而后继续出拳不停。 “砰,砰,砰!” 接连又有二十声鼓声响彻青城山,只是势头却算不上迅猛。 “五十一......应该快到极限了。” 中年道士喃喃自语,五十声便是寻意境的极限,眼前这位精壮汉子是半步气和境,约莫还能多听几声响,不过却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第35章 带你下山 正值深秋,山风冷冽。 而此时梁守义的后背衣衫,却都被汗水浸透,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停,一口武道真气也所剩无几。 梁守义大口呼吸,以单脚重重踏地,甩动臂膀,又是一拳擂鼓! “砰!” 鼓声虽响,却隐约能听出气力穷尽之意。 强行调取一口武道真气,屏气不放,接连又是十拳! 六十一。 百兽鼓已经被敲响六十一次。 中年道士默默偏过视线,不再注视仍旧矗立不动的梁守义,转而看向擂台之下,猜想着下一位擂鼓之人是谁。 擂鼓之人已经力尽,无力再敲响百兽鼓。 也就在此时,又有一声沉闷鼓声响起。 “砰!” 中年道士微微诧异,扭头重新看向擂台,原本已经气力耗尽的擂鼓人,居然强行再次递出一拳。 百兽鼓前,梁守义身形剧烈摇晃,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巨大力道,险些就将自己震出擂台。 梁守义咬紧牙关,强行稳住身形,右臂已经麻木无感,一口武道真气也消耗殆尽。 梁守义眼神坚毅,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浑厚鼓声依次响起。 中年道士猛然大惊,难以置信的看向百兽鼓,不仅如此,在场的江湖武夫亦是屏气凝神,紧盯着擂台上的擂鼓之人。 直到第七十三声鼓声响起。 梁守义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便是目、鼻、口、耳七窍流血,体内五脏六腑都被百兽鼓反震的偏移位置,人身小天地已经是天崩地裂的景色。 中年道士大惊失色,大喝一声,“快快住手!” 六位青城派道士一齐跃下,围绕在梁守义四周,却无人敢擅自阻拦出拳,如今梁守义气血翻涌正急,稍有不慎便会震断经脉,五脏六腑都被冲碎。 在场江湖武夫神色各异,那位半步金身境的董庆涛此时皱紧眉头,亦是不解的看着擂台上的男子,那人当真是命都不要了吗? 男人不语,只是一味出拳。 直到砰然一声,梁守义双臂猛然被震的粉碎,以诡异角度扭曲成一团,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八十一声。 青城派道士瞬间出手,将梁守义以云手接下。 中年道士脸色铁青,当真是命都不要了! 梁守义意识全无,双臂被震的粉碎,七窍流血,经脉崩断半数,五脏六腑皆是破损,歪歪斜斜躺在地上,好似一个血人。 程真呆愣站在一旁,神色茫然。 只是出乎意料,片刻之后,程真便回过神来,而这位女子并未痛哭,甚至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程真只是将地上血人慢慢拉起,让梁守义轻轻依靠在自己肩头,女子慢慢将丈夫背起,动作轻缓,神色温柔。 “走,回家。” 程真就这么背起梁守义,蹒跚下山。 ———— 青城山,后山。 黄鹂在宝玄洞天外苦等许久,期间见到那条青色道气横跨山峦,直奔宝玄洞天之中,见到这等惊世骇俗的场景,黄鹂早就震惊不已。 眼看林错从宝玄洞天中重新走出,黄鹂忍不住开口问道:“刚才那道青色道气,是你的手段?” 林错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摆摆手。 黄鹂眼看林错这般模样,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识趣的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林错眺望远处,远处传来阵阵鼓声,轻声问道:“可有人擂鼓过百?” 黄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林错,柔声回答道:“已经有一位半步金身境的武夫擂鼓一百,取走金丹了。” 林错只是轻轻点头,而后随意问道:“如果是你去擂鼓,能否听取百声鼓响?” 黄鹂思索一番,轻轻摇头,坦诚道:“恐怕不能,约莫只能是九十声上下。” 林错则是惋惜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黄鹂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我自然比不得林大剑仙。” 对于黄鹂的阴阳怪气,林错则置若罔闻,随后便转身率先离去。 眼看林错没有继续登山的意思,黄鹂则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上山了?” 林错轻轻摇头,叹气道:“不了,该见之人已经见过,再去青城派也毫无意思了。” 黄鹂连连点头,对此毫无异议。 林错随后又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山脚,笑道:“况且有贵客恭候多时,不去未免不太礼貌。” 黄鹂闻言猛地抬头,眼神闪烁,试探性的问道:“是上官家的刺客,还是慕名找来的江湖高手?” 如今幽州江湖中,青衫剑仙的传闻四起,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不乏有江湖高手慕名而去,想要会一会这位隐匿在幽州的剑仙。 林错思索片刻,仍旧摇头,说道:“都不太像。” 黄鹂不解道:“那是谁?”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道:“制度森严,气势凌人,遥遥一看就贵气逼人,恐怕是京城的人。” 黄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京城的高手这么快便找来了?” 青衫剑仙的名号大盛,可第一波“慕名而来”的人,却并非是幽州江湖中人,反而是远在天边的京城高手? 林错眯起眼睛,啧啧称奇,笑道:“来头不小,高手也不少,派头很足了。” 黄鹂看向林错,随即问道:“那你打算?” 林错爽朗一笑,说道:“自然是送上门去。” 黄鹂微微张开嘴巴,柳眉微皱,杏眼流露出浓浓不解,说道:“你都知道那是陷阱了,还要去?!” 此话一出,黄鹂就看到林错戏谑眼神,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黄鹂立马便反应过来,顿时涨红脸颊,愠怒道:“你耍我?” 林错轻拍黄鹂脑袋,叹气道:“哎,可惜。” 黄鹂将林错的手拍开,干脆闭口不言,再也不多说一句。 林错则是摇晃手掌,笑道:“不急,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吧。” 随后林错竟然去往那处横于两座山峦之间的长桥,脚尖轻点便跃上桥头。 黄鹂神色不解,疑惑道:“不是不上山吗?” 林错头也不回,随意道:“改主意了,走一趟青城派,取几样东西。” 黄鹂对于林错的做法,虽然极其不解,可也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第36章 守义 青城山二十里外,三面环山的险峻天险下。 十数位身穿红衣,隐匿真容的朝廷碟子,皆是俯首跪地。 这批时间长短不一,境界不同的红衣人,是太和王朝费尽心思,调教出来的朝廷碟子,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扎根幽州江湖多年。 太和王朝碟子,统一直属于大太监陈总管,而陈总管又是直属当今陛下,哪怕杨赫身为太子,调动十六位碟子已经是极限。 “林错如今就在青城山之中,却并未擂鼓。” “林错携带有一位女子,是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代号黄鹂,气和境巅峰。” “踏入青城山之前,林错和两位江湖男女接触过。” 这十六位身穿红衣的碟子,将关于林错的情报尽数传出,毫不藏私。 在这群碟子的面前,是一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是太子杨赫亲自安插在幽州的心腹。 等到十六位红衣碟子将情报尽数禀告,中年男子挥挥手,十六位碟子便瞬间身形四散而去,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处客栈之中。 程真将仍旧昏迷不醒的梁守义放在床上,以温水将男人身上的血迹洗净,又将草药碾碎成粉,均匀涂抹在两条手臂。 梁守义虽然侥幸未死,却双臂尽断,一身经脉也被震断七七八八,武道修为也从半步气和境,一路跌到壮骨境。 程真神色温柔,就这么坐在床边,眼含春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并不英俊的男人。 程真以手指轻轻抚平梁守义的眉头,轻声呢喃道:“傻子。” 自觉时日无多,程真并不怕死,只是却舍不得梁守义。 砰然一声,房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三位不速之客直接闯入房中。 程真下意识侧目,同时右手顺势便握住一侧那把长剑。 只是不等程真拔剑而出,便有人单手压住程真手腕,而后迅猛夺下长剑。 程真立刻转身,将梁守义护在身后,左手则是缓缓摸向藏于腰间的匕首。 “程姑娘不必如此,我们并无恶意。” 为首之人眯眼轻笑,递出一个眼神,一旁那位夺剑的扈从,便将长剑重新抛给程真。 程真抬手接住长剑,仍旧不曾放松警惕,提防的看着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眉眼细长,面带微笑,拇指上戴有一碧玉扳指。 男子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名为宁钩虹,今夜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程真脸色不变,说道:“不知宁大人到访,是所求何事?” 宁钩虹并未接话,反而是朝着程真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倾佩道:“梁宗师擂鼓实在是气势惊人,尽显男儿本色,鄙人当真是佩服不已。” 微微停顿,宁钩虹惋惜道:“只是可惜,梁宗师双臂被反震折断,哪怕侥幸不死,却恐怕也要沦为废人,可惜可叹。” 程真并不接话,只是眼神默默扫视眼前的三人。 为首的宁钩虹,并无武道修为,只是寻常人,可宁钩虹身旁那两位扈从,气血雄壮,必然是武道登堂入室的高手。 刚才那人只是瞬息之间,便以单手压住自己手腕,轻易便可劈手夺剑,必然是寻意境巅峰无疑。 宁钩虹缓缓落座,轻笑道:“程姑娘不必紧张,我等并非是图谋不轨之人。” 程真默默偏移脚步,遮挡住宁钩虹视线,开口道:“宁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宁钩虹哈哈一笑,说道:“不愧是江湖女侠,好,那宁某也就有话直说了。” 宁钩虹以手掌按住桌面,眼神眯起,问道:“程姑娘,可曾遇到过一位青衫男子,林错?” 听到林错名字,程真顿时神色一变,而后试探性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宁钩虹以手指敲击桌面,平静道:“那人是我门派叛逃的弟子,我等奉命前来追捕,希望程姑娘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程真冷笑一声,说道:“宁大人,究竟是幽州哪门哪派?看宁大人并不像是江湖中人,反而更像是......朝廷上的官人。” 此话一出,被识破身份的宁钩虹脸色不变,平静说道:“宁某究竟是出身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姑娘愿不愿意帮我们?” 不等程真开口,宁钩虹便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笑道:“程姑娘别着急回答,梁宗师如今身受重伤,我相信此物,正是梁宗师急需。” 说罢,宁钩虹将手中锦盒打开,微弱金光亮起,赫然是一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在见到金丹的一瞬间,程真恍然失神片刻。 两人求之不得的青城派金丹,就摆放在眼前。 梁守义双臂折断,经脉震断,哪怕侥幸活下来,也会沦为废人,可这枚金丹,可以为梁守义疏通经脉,修补窍穴。 宁钩虹平静道:“程姑娘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引林错往东南而行十六里,仅此而已。” 程真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宁钩虹则是缓缓起身,眼神冷漠,威胁道:“当然,程姑娘也可以拒绝,不过代价会比较大,我相信那种结果,我们都不想看到。” 只是片刻之间,便恩威并施,可见城府深重。 只听见程真突然轻笑一声,而后直接抽出手中长剑。 在宁钩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程真毫不犹豫,直接一剑将木桌上的锦盒当场砍成两半,那枚上品金丹当场被碾成粉末! “滚。” 宁钩虹脸色大变,猛地勃然大怒,怒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自然知道。” 我辈武夫行走江湖,义字当头! 这是自家男人亲口告诉自己的,倘若换做是梁守义,一定也会这么做。 程真回头看了一眼梁守义,眼神温柔,笑道:“我没有给你丢脸吧。” 宁钩虹眼神锐利如钩,气笑道:“那你们就去死!” 宁钩虹身旁两位武夫扈从立刻出手,五指如钩,当场就要将眼前不知死活的江湖狗男女,给当场绞杀。 程真哪怕明知不敌,仍是毫不犹豫,毅然提剑拦在梁守义身前。 也就在此时,一道突兀嗓音响起,整个房间气温都好似降至冰点。 “不用麻烦,我来了。” 宁钩虹瞬间汗毛倒竖,整个人如芒在背。 那两位悍然出手的扈从,此时身躯猛然摔倒在地,只是刹那,便被人一剑枭首。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的坐在桌旁。 桌上,还搁置有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第37章 围杀! 宁钩虹脸色剧变,死死盯着这个突兀现身在此处的青衫男子。 林错身旁,木桌上还搁置有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正是宁钩虹身旁那两位扈从。 根本察觉不到此人的出手,那两位扈从便被一剑枭首。 宁钩虹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几步,呼吸都为之停滞。 程真惊呼道:“林错?” 林错神色柔和,报以微笑,说道:“是我。” 宁钩虹压下心中恐惧,难以置信道:“林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而后笑着反问道:“不应该是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宁钩虹神色闪烁几次,情报不是说林错如今尚在青城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错则是微微挑眉,好奇道:“京城反应果真迅速,就是不知是杨奕,还是其余皇子的手段?” 宁钩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青衫男子,这个幽州传的沸沸扬扬的玄神境剑仙。 林错瞥向一旁被碾成粉末的金丹,讥笑道:“青城派上品金丹?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宁钩虹死死握拳,这位当今太子杨赫的心腹,眼神阴狠。 林错则是眼神玩味,笑意森森。 一枚青城派金丹,不收就死?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林某倒要看看,你们是究竟是何等厉害。 林错以手指轻叩桌面,面带笑意,说道:“何须麻烦程姑娘,林某自行去往不就是了?” 说罢,林错身形骤然凭空消失,化作一条青虹直奔东南而去。 那条青虹快若奔雷,笔直一线,直奔东南。 青城山东南二十里,三面环山的险峻山地。 一位身披重甲的魁梧男子脸色变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际,沉声问道:“来了。” 一道毫不掩盖踪迹的迅猛气机,从青城山方向而起,直奔此处。 重甲男子随即咧嘴一笑,说道:“宁钩虹仅用一枚金丹,就让那对江湖侠侣转身坑害林错,这群江湖莽夫,与野狗果真无异。” 重甲男子身旁,一位妖娆女子捂嘴轻笑,妩媚道:“请君入瓮,不过尔尔。” 重甲男子微微扭头,看向一旁的妖娆艳女,笑言道:“谁能想到姿谈楼的花魁,居然是隐匿市井的的金身境宗师?” 姿谈楼的花魁,身份特殊,是当今太子殿下杨赫,秘密豢养的死士之一,直属杨赫一人。 妖娆艳女眯眼轻笑,说道:“陈将军的话,奴家会一字不漏的上报给主人的。” 陈浣脸色阴沉,冷笑道:“都说美人心如蛇蝎,看来传闻不假。” 世俗身份是姿谈楼花魁的妖艳女子,朝着身披重甲的陈浣妩媚一笑,说道:“陈将军言重了,小女不过是一介女流,自然和陈将军无法相提并论。” 陈浣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抚摸腹部铁甲,眼神看向远处。 陈浣如今在幽州军队任职,官至六品宣抚使司佥事,是实打实从沙场上出身的彪悍武夫。 妖娆花魁则是以余光,打量那位自始至终都闭口不言的男子,男子背有一把雕刻有玄妙符文的长刀,神色木讷的站在中心。 妖娆花魁一对狐狸眼眸眯起,眼前这人,就是当今幽州武评中,位列第五的“踏浪刀”,司象难。 一位姿谈楼花魁,一位正六品将领,一位幽州武评宗师。 三位身份天差地别的武道宗师,却有一个共同身份,那便是太子杨赫麾下的死士。 今夜三人齐聚于此,皆是因为三人共同的主子,那位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死令。 两人谈笑之时,最中心那位背有一把符文长刀的司象难,却是微微皱起眉头。 感受着极远处,那道势头迅猛的青虹,司象难猛地喝道:“不对!” “他是主动赶来的!” 司象难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青虹瞬息而至,猛然出现在三人正中心。 那道青虹轰然落地,脚下大地层层龟裂,碎石尽数崩碎纷飞,狂暴气机猛然汹涌而出。 三人顿时警铃大作,而后迅速向不同方向倒掠而去。 最中心,一袭青衫独立,神色淡然。 身披重甲的陈浣,于西方重重落地,站定身躯,好似一座铁壁矗立,陈浣盯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狞笑道:“真是个怪物。” 那位姿谈楼的花魁则是飘然落在不远处,一对狐狸眼露出诧异神色,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这便是那位名动幽州的青衫剑仙? 如今整个幽州江湖都流言四起,有好事者称此人是一位玄神境的剑仙,出身太虚剑门,是游戏红尘的太虚门剑仙。 可在场的三人都清楚,这位名声大噪,让整座幽州江湖都好奇不已的青衫男子,是一位半步玄神境。 不同于其他两人,司象难则是神色严肃,而后默默抽出身后长刀,以抱刀架势,紧盯青衫男子的一举一动。 不同于三人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正处中心的林错,则是一脸轻松,甚至面带淡然笑意。 林错单手负后,环视三人,啧啧称奇道:“阵势当真不小,看来京城那人手段不低,居然能请得动三位金身境大圆满。” 被戳破境界的三人脸色不变,而是默默移动脚步,将林错合围在中心。 陈浣身披重甲,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咧嘴笑道:“这些个江湖宗师,最是啰里吧嗦,看着倒是颇有仙人气概,等我将你头颅拧下,看看和战场上的武道宗师到底有何不同。” 姿谈楼的花魁手腕翻转,一根细长钢针被攥于手心,妩媚笑道:“陈将军,一会可不要舍不得出力气,莫要怜惜奴家。” 陈浣使劲“呸”了一声,看着那位花魁浑圆的屁股,忍不住笑骂道:“骚娘们,真是浪荡没边了!” 神色木讷的司象难则是使劲握住刀柄,霎时间刀气四溢而出,尽显肃杀之意。 司象难沙哑道:“此人不简单,务必求速杀。” 陈浣眼神冷冽下来,沉声道:“还用你说,沙场上那些临死反扑的人,都是恨不得咬下你一块肉的疯子。” 第38章 青衫独立 三人各自占据一处,以合围之势,将林错困于中心。 林错一手负后,一手抬起,朝着三人勾了勾手指,笑言道:“诸位,还不出手?” 下一刻,三人身形一齐而动! 那位花魁袖口一甩,先是一根细长钢针激射而出,快若飞剑。 林错头也不转,抬手于一侧肩膀,猛然一握,便将那根突袭而来的钢针握于手心。 “唐门的手段?” 只是不等林错思索,一把雕刻精妙符文的长刀,便瞬息而至,直奔林错胸口。 林错只能脚尖一点,身形后掠同时,以手掌握住刀背,钳制这把符文长刀。 司象难以手掌包裹刀柄,从正握转为反握,前臂内旋,猛然一记撩刀而起。 林错迅速松开手掌,而后身形猛然再退,险之又险的避过这记毒辣至极的撩刀。 一记撩刀不成,司象难并未追击,反而变化姿势,以藏刀架势,蓄刀意于身后,汹涌真气尽数转化为猛烈刀气,交织积蓄于刀身之上。 只是林错压根得不到喘息机会,司象难于原地蓄刀意,身披重甲的陈浣则是猛然冲到身前,陈浣身躯庞大却迅猛无比,一拳便捶打在林错胸口! 轰然一声,暴烈拳意便倾泻而出,那份拳罡被陈浣尽数灌入林错胸膛。 林错身形瞬间倒飞出去,好似断线风筝。 一袭青衫于半空拧转身子,而后于百步之外,飘然落地。 林错轻拍胸口,平静道:“不愧是军伍出身,拳意刚猛暴烈,毫不拖泥带水。” 陈浣眼看林错硬生生吃下自己一拳,仍旧是身形不倒,听到林错的话,陈浣咧嘴笑道:“老子可是出身沙场,和江湖中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架子不一样。” 林错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了,沙场之上要的是快分生死,江湖中的切磋,却讲究几分好看潇洒,杀力自然不足。” 陈浣不动,可立刻便又有两根钢针擦着陈浣头颅飞出,势头比起第一根钢针只强不弱,一根直奔林错眉心,另一根则是扎向林错丹田。 林错以二指捏住眉心处的钢针,又随手挥袖,将直奔自己丹田的钢针给打偏方向。 “林公子,还真是沉稳,奴家好生佩服。” 一道酥软嗓音响起,随之便是一道道虚幻婀娜身形袭来,无数幻影交叠,于林错面前变化不停,一道虚影中,猛然跃出一位手握钢针的妖娆女子。 花魁妩媚笑道:“去死。” 只是下一刻,林错便一脚踢中花魁小腹,砰然一声,直接将那位花魁给踢飞出去。 林错笑呵呵道:“滚远点,花粉味太刺鼻了。” 被林错一脚踢飞的花魁,在地面上翻滚几次,以钢针插入大地,才猛然止住身形。 这位出身姿谈楼的花魁嫣然一笑,嗔怒道:“林公子真是不解风情。” 林错抽了抽鼻尖,说道:“唐门出身的花魁,边军的拳法宗师,以及一位幽州第五高手,排场很足了。” 花魁眼神闪烁,手中钢针挽出一个花刺,而后伸出柔嫩滑舌,以舌尖舔舐手中钢针,几滴晶莹口水滑落,妖娆妩媚。 林错却是微微皱眉,是西域的毒宗手段? 那根涂满女子口水的钢针,此时已经是剧毒无比。 花魁红唇抿起,笑道:“林公子,得罪了。” 出身唐门,又精通西域毒宗手段,当真是蛇蝎美人。 身后,手持名刀“踏浪”的司象难,蓄起磅礴刀意,那把踏浪长刀上的符文,此时尽数点亮,淡蓝光芒裹挟刀身,熠熠生辉。 司象难沙哑道:“速战速决。” 身披重甲的陈浣咧嘴一笑,脚步横移,架起一道刚猛拳架,拳意大起。 陈浣狞笑道:“正有此意。” 林错则是神色平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境界修为来之不易,诸位应当好好珍惜。” 对于林错这句肺腑之言,三人皆是面露不屑。 下一刻,陈浣率先一步踏出,身形激射而出,快若奔雷,平地响起一阵闷雷之声。 林错一腿向后站定,一步向前跨出,不退反进,一根青丝转为雪白,随之便有拳罡如风起,缭绕四肢百骸久久不停,更有拳意贯通全身。 “来!” 轰然巨响! 陈浣林错,以拳对拳! 平地起惊雷! 轰鸣中,陈浣先是一条手臂寸寸崩断,筋骨血肉当场被打成齑粉,披挂在身的玄铁重甲也瞬间崩碎! 陈浣身形轰然倒飞,笔直一线撞入陡峭山壁,当场砸入岩壁之中,生死不知。 不等花魁反应,一袭青衫便瞬息而至。 姿谈楼的花魁大惊失色,猛然化作五道幻影四散而去。 林错眼神平静,迅猛出手,从五道幻影中,一手便掐住花魁本体脖颈! 被识破幻影秘术的花魁面如死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林错以分筋错骨缠龙手,将自身经脉骨骼尽数打散,丹田被林错以二指洞穿,一身修为当场消散,栽倒在地。 也就在此时,司象难手持名刀“踏浪”,以力劈华山式,一刀当头而下! 甚至毫不顾忌花魁,直接将那位妖艳花魁一分为二,刀意好似滔天巨浪,迎面而来! “去死!” 长刀踏浪于半空中,划出一条淡蓝色半弧,一刀而下! 林错抬手一招,轻喝道:“来。” 不远处,大片芦苇颤鸣不停,有一根细长芦苇骤然飞出,飞射向林错手心。 林错手持一根芦苇,好似持剑,自下而上,撩剑而起! 乒! 那把雕刻有玄妙符文的长刀“踏浪”,当场断成两截! 那根芦苇势如破竹,将踏浪斩断之后,又迅猛划破司象难胸口。 林错仅是手持一根芦苇,撩剑向上,便有锋芒无匹的剑意,将那滔天巨浪的刀意一分为二,一剑开巨浪。 一招。 仅仅一招过后,幽州第五高手司象难被当场剑斩,连同名刀“断浪”断成两截。 林错手中那根细长芦苇,剑气散去过后,逐渐崩碎成粉末。 至此,三位金身境大圆满的武道宗师,皆死。 三山环立的山水险境中,唯独有一袭青衫独立。 第39章 欠一顿美酒 秋风萧瑟,芦苇摇曳。 一位青衫男子,孤身一人停留原地,双手拢袖。 至此,这场由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设下的围杀,就此彻底落下帷幕。 幽州第五高手人刀俱断,姿谈楼花魁一分为二,边军重甲陈浣被打烂心窍。 等到隐约有一轮明月上山头,才有一位身穿鹅黄衣袍的女子,从远处赶来。 黄鹂气喘吁吁赶来此地,只见三山环绕下,唯有青衫独立。 黄鹂皱眉问道:“京城围杀你的高手呢?” 林错随意摆摆手,说道:“已经解决了。” 黄鹂瞪大杏眼,呆愣开口道:“这么快?” 黄鹂上下打量眼前的青衫男子,除去衣衫微微褶皱,几乎是毫发无伤。 林错气血仍旧平和,好似寻常凡人,并未内伤痕迹。 深陷围杀,一人便杀出重围,甚至毫发未伤? 林错则是轻笑一声,说道:“不然?没被他们斩杀,你很失望?” 黄鹂闻听此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搭话。 林错摩挲下巴,自顾自的说道:“也对,要是我被他们取走头颅,你也就不用胆颤心惊了,也就自由了。” 黄鹂冷笑一声,说道:“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如果你被斩杀了,一个跟随在青衫剑仙身旁的女子,能活?” 如今两人几乎是如影随形,那群来自京城的武道宗师,既然有能力调查到林错所在,领先幽州江湖武夫,那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青衫剑仙都被斩杀,一个小小摘梅阁玄品刺客,怎么逃? 林错笑呵呵道:“哎呀,还真是小瞧你了。” 黄鹂只是报以冷笑。 事到如今,在林错出手将第一波江湖高手斩杀的时候,黄鹂的性命,就被迫寄托在林错身上了。 如今自己唯一能活的机会,就是期盼着林错不要被后续的江湖高手给摘去头颅。 只是想到这里,黄鹂又有些绝望。 林错胜的江湖高手越多,青衫剑仙的名头就越大,随之而来的江湖高手便越多。 仅凭林错一人,怎么可能敌过整个幽州江湖? 黄鹂揉捏眉心,索性不再多想,如今能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一天。 林错以手指敲打黄鹂脑袋,笑呵呵问道:“又想着我死?” 黄鹂一把将林错手打开,冷笑道:“那是当然。” 林错啧啧道:“如今越加胆大包天了,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黄鹂一脸无所谓,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又如何,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林错不再打趣黄鹂,随即笑道:“走了。” 林错转身离去,黄鹂跟在身后,发现是远离青城山的方向。 黄鹂忍不住问道:“不回青城山?” 林错皱眉反问道:“为何要回?” 这下轮到黄鹂眉头紧皱,满脸怒容说道:“梁守义可是双臂粉碎,程真也命不久矣,你就这么走了?” 这对江湖侠侣,黄鹂感觉是极好,极般配的侠客。 两人面对宁钩虹的威逼利诱,他们仍旧不愿害你,而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林错却是满脸无所谓,说道:“嗯,走了。” 原本以为黄鹂会大骂自己没良心,可谁曾想,黄鹂却猛地变化脸色,怒容转笑颜,笑而不语。 林错有些疑惑,诧异的扭头看向黄鹂。 只看到黄鹂就这么嘴角含笑的看向自己,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林错顿时吃瘪不已,脸色尴尬。 得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黄鹂,则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错扯了扯嘴角,干脆扭过头去。 黄鹂笑靥如花,紧随其后。 ———— 青城山下,一间客栈之中。 月色下,一位身穿青城派道袍的青年道士,笑着跨入其中。 程真脸色茫然,看着这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年道士,不知所措。 在林错出手将宁钩虹三人斩杀后,林错便孤身一人直奔东南,消失不见。 如今见到这位身穿青城派道袍的青年道士,程真茫然问道:“道长,您是?” 从青城山后山,宝玄洞天离开,一路赶来此地的青年道士笑容和煦,笑道:“贫道李丈,特遵林前辈之托而来。” 说罢,李丈便从道袍中摸索片刻,而后伸出手掌。 手掌中,赫然是两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程真惊讶道:“这是?” 李丈笑着将手中金丹递给程真,说道:“林前辈托付贫道,转交给两位的。” 程真并未接过金丹,反而问道:“林错可曾脱险?” 李丈犹豫片刻,想到林错的嘱托,说道:“青城派已经出手,林前辈已经脱险,如今已经离去了。” 程真这才呼出一口气,对于李丈称呼林错为林前辈也并未在意。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道士,看着年纪不大,想必是青城派中一个辈分极低的道士,称呼林错一声前辈也是出于礼貌使然。 可程真却不知晓,眼前这位青年道士,年纪不大是真,可要是论辈分,在青城派中,恐怕没有几个比李丈更高的了。 当初在林错离开宝玄洞天之后,去往了一趟青城派的祖师殿。 在祖师殿中,林错将青城派第三境界“万化归一,一归虚无”的破境见解,以飘逸行书,刻于大殿之上。 林错在祖师殿中,见过了紫阳道人的牌位,这位青衫男子给当初的忘年好友,上香三炷。 再后来,林错便又从青城派炼丹房中,顺走了两枚上品金丹...... 李丈笑着将两枚金丹放入程真手中,而后又从怀中摸出一本《青城练气诀》,一齐搁置在桌上。 李丈开口道:“这本练气决,讲究真气细水长流,缓而不急,林前辈说,这本炼气诀可以解决你经脉堵塞的问题。” 程真此时眼含泪水,颤声道:“多谢......” 李丈则是笑着摇摇头,说道:“贫道也是受人所托,实不相瞒,贫道也得万分谢过林前辈。” 当然有一言李丈尚未说明,两枚金丹是林错让自己转交给程真的,可这本《青城练气诀》,则是李丈代替青城派,赠与两人的。 程真看着手中的两枚上品金丹,不由得泪如雨下。 临走之时,李丈突然说道:“哦,对了,林前辈还嘱托贫道带话给梁道友。” “林前辈说,山高路远,日后江湖相逢,他还欠梁道友一顿美酒。” 第40章 雨中过巷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深秋时节,每逢秋雨一场,便觉得冬日愈加逼近。 秋雨淅淅沥沥,沿着小巷瓦砾而下,连绵成一道雨帘。 林错靠在小巷墙角,站在屋檐下躲雨,看着那串密集成线的雨水,百无聊赖。 黄鹂则是站在一旁,心想这场秋雨何时结束。 这段时间里,林错和黄鹂两人走的不紧不慢,对于林错的德行,黄鹂也是摸的七七八八。 遇雨便躲,遇亭便止。 两人就和毫无修为的凡人一样,一日三餐从未落下,遇到热闹的集市,两人还会去闲逛一番,甚至一些地方小吃,林错也会买上两份。 这一路走来,恬淡自然,林错和黄鹂两人,似乎真的就是两位结伴而行的江湖客。 林错伸出手,将沿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拦下,那些密集成线的雨水,尽数打在林错手心。 感受着手心的沁凉,林错开口道:“再往前走十里,便是何源镇,镇上有一家幽州有名的灌汤包,如果雨停的早,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吃上。” 黄鹂微微歪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何源镇的灌汤包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不清楚,毕竟是幽州有名,想必应该不错。” 黄鹂探出身子,看向天际,仍旧是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黄鹂皱了皱柳眉,说道:“看架势,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了。” 林错则是握拳砸掌,突然笑道:“要不要赶一赶,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吃上呢。” 黄鹂疑惑地看向林错,好奇道:“这一路走来,你可从没以真气赶路,这次要破例了?” 林错轻笑一声,摆手道:“特殊情况,应当特殊对待。” 黄鹂也来了兴致,一对杏眼看向林错,笑道:“那就走。” 秋雨下,有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冒雨而行。 冒雨赶路十里,直到踏入何源镇,两人才停下脚步。 黄鹂鹅黄色的衣袍都被浸透,忍不住哈气几次。 看着一旁青衫亦是被打湿的林错,黄鹂轻笑一声,饶是林错境界如此之高,也仍旧是浑身湿冷,女子便觉得平衡许多。 林错看着突然轻笑出声的黄鹂,虽然不知为何,但一想就知道她估计没憋什么好话,干脆不去追问。 女子心思,琢磨不透。 一处姑且称得上干净的小店里,林错要上了整整三笼灌汤包,再有两碗豆腐脑,热气腾腾。 黄鹂早就将筷子握在手心,眼巴巴地看着林错。 林错只能扯了扯嘴角,轻笑道:“吃吧,吃吧。” 黄鹂毫不客气,立马便夹起一个灌汤包塞入嘴中。 毕竟是幽州有名的灌汤包,据说有些世家子弟,为了吃上正宗灌汤包,甚至愿意跨过半个幽州,舟车劳顿的赶往何源镇。 黄鹂腮帮子塞得满满,边吃边开口问道:“接下来去哪?” 林错将一个灌汤包塞入嘴中,含糊不清道:“不知道。” “无需担心,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 黄鹂好奇道:“倘若遇到幽州武评在榜的高手,你有几分胜算?”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比如?” 黄鹂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道:“幽州皆知,幽州第三高手姜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剑痴,他知晓你的存在,必然会想尽办法与你问剑一场。” 林错将筷子搁置在一旁,思索片刻,说道:“总归是有五分胜算吧。” 玄神境剑仙,姜正。 当今幽州的第三高手,是一位公认的剑痴,在此人初入幽州江湖之时,便一人一剑,剑挑幽州十三宗门。 黄鹂也不再多问,毕竟林错只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修,比起货真价实的玄神境姜正,恐怕难以招架。 林错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看向门外,轻笑道:“你看,来了。” 此话一出,黄鹂猛然惊惧,手中木筷都滑落在地。 黄鹂顾不上其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神色惊慌。 “姜正来了?!” 黄鹂语气急促,寒毛倒竖。 林错缓缓起身,随手拎起一侧的一把油纸伞,轻笑道:“走吧。” 黄鹂默默放下手中瓷碗,老老实实站起身来,就这么跟在林错身后。 小店之外的狭长小巷中,陆陆续续有江湖武夫现身。 从小巷入口起始,便有黑影源源不断落下,直到小巷出口才止。 狭长小巷中,气机一团乱麻,武道真气交织成网。 秋雨仍旧未停,隐约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林错扭头看向黄鹂,淡然道:“跟在我的身后。” 黄鹂只是茫然点头,默默靠近林错后背。 等到林错一步踏出门槛,狭长小巷中,便寒光闪烁,有刀剑出鞘的铿然之声。 林错勾起嘴角,提起手中油纸伞,一步踏出。 从林错踏入小巷的刹那,便有一点寒光先到。 林错一手负后,一手拎起那把油纸伞。 以伞尖拨开剑尖,而后顺势戳向那位剑客胸口,那位剑客砰然便摔向一侧。 秋雨越下越大,狭长小巷中,雨幕连接成片。 雨落青石板,伶仃作响。 刀光剑影起,尽显寒芒。 等到林错从小巷末尾缓步走出,轻轻抖动青衫,将停挂在衣衫上的雨珠尽数抖落。 手中那把油纸伞已经不成样子,油纸伞面破洞百出,伞骨裸露在外。 狭长小巷中,二十六位江湖武夫,尽数倒地。 林错抖搂手中那把油纸伞,四面漏风,无奈道:“看来是遮雨不成了。” 黄鹂回过神来,小声问道:“姜正呢?” 林错一脸茫然,说道:“什么姜正?” 黄鹂张开嘴巴,喃喃道:“你不是说......来了?” 林错揉捏下巴,无辜道:“我没说是他来啊。” 黄鹂气笑道:“好好好。” 林错耸耸肩,说道:“走吧。” 说罢,一袭青衫便自顾自向前离去。 黄鹂回头看去,仍旧是心弦起伏不停。 二十六位汇聚一起的江湖武夫,林错仅凭一把油纸伞,便尽数破去。 闲庭信步,雨中过巷。 第41章 毒士 云川福地。 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 那座通体洁白的玲珑宝塔上,有一位身披厚重白袍的中年男子。 似乎是临近寒冬,山风刺骨,云川福地愈加清冷。 白龙身披一件厚重白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白龙,白塔,白袍,好似浑然天成。 脸色苍白,好似孤魂野鬼的白龙,以手掌捂嘴,猛然剧烈咳嗽,单薄身子剧烈颤抖。 出乎意料,并未有多少鲜血咳出,手心处只有斑驳血迹。 白龙却皱起眉头,之所以只有点点斑驳血迹,是因为自己这具身躯,如今已经没有几斤气血了。 白龙面前,摆有一块白玉棋盘,棋盘两侧,摆有两盒棋子,一盒是白玉所制的白棋,另一盒则是漆黑墨石。 棋盘上,白子数量极多,几乎占据整个棋盘,黑子却寥寥无几,仅有一二十颗堆积在棋盘角落之中。 棋局极怪,白子几乎占据天下,黑子少之又少,于角落处苟延残喘。 在寻常棋手眼中,这盘怪异至极的棋局,早就胜负已定。 白子几乎占据天下,黑子偏居一隅,这盘早就应该盖棺定论的怪异棋局,前梁第一谋士的白龙,却断断续续又下了八年。 白龙捻起一粒黑子,于大片白棋之中,缓缓落下。 一粒孤零黑子,莫名落下白棋所在的天下之中,惹眼至极。 白龙眼神浑浊,气血衰败,寿元所剩无几的男子,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天意。” 上天垂怜,在自己寿命所剩无几,气血衰败至极的时候,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人。 就在此时,一位骨瘦如柴老人现身此地。 老人身形佝偻,哪怕如今秋风萧瑟,天气渐冷,枯瘦老人仍旧是一件单薄简陋衣衫。 本名,何仇,摘梅阁唯一一位天品,玄神境巅峰,摘梅阁之主。 骨瘦如柴的老人,默默站在白龙身后。 何仇声音沙哑,开口问道:“这盘棋局你已下了八年,可曾有结果?” 白龙眼神浑浊,平静道:“来不及了。” 何仇缓缓走向白龙对面,盘膝而坐,看向棋盘。 这位前梁的第一谋士,如今已经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 自从梁国亡国,这位前梁第一谋士,并未跟随着梁国旧部逃往西漠,反而是转身北上,成为摘梅阁客卿,在云川福地之中足足八年。 何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知道那位亡国公主就在摘梅阁中,但先生放心,在你走后,我不会去找。” 白龙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又淡淡道:“你也找不到。” 何仇闻听此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道:“摘梅阁刺客尽数记录在册,我想去找无非是难易而已。” 八年前,白龙踏入云川福地之时,何仇便知道,那位不曾露面的亡国公主,恐怕已经身在摘梅阁中。 何仇捻起一粒白棋,缓缓说道:“先生于云川福地八年,耗费心神极多,摘梅阁感激不尽。” 白龙头也不抬,眼神仍旧停留在棋局上,平静道:“在其位,谋其政。” 似乎是对白龙刚才的话勾起了兴趣,这位有“毒士”之称的谋士,既然能够开口说出那般话,便是笃定自己找不到那位亡国公主。 可自己身为摘梅阁之主,又是玄神境巅峰,云川福地之内,自己尽在掌控,怎么会找不到一位亡国公主? 何仇轻轻敲击棋盘,好奇道:“八年里,因为先生原因,我从来不曾找过那个丫头的踪迹。” “为何如今先生却笃定我找不到她?” 闻听此言,白龙撑起眼眸,笑意毫不掩盖。 何仇微微皱眉,这是八年里,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毒士”,流露出笑意。 白龙轻笑道:“如果你足够胆,那便去找吧。” 何仇先是眉头紧锁,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神色大变,难以置信道:“难道那人当真未死?!” 何仇猛然起身,瞪大眼眸,连带那座棋盘都震动,棋子四散。 白龙竭力扬起头颅,咧嘴一笑,说道:“梁雀如今,就在那人身边。” 此话一出,何仇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那位天下第一真的没有死?! 白龙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将散落的棋子,一一捡起。 视线逐渐模糊,白龙动作缓慢,将那些散落的黑白棋子又一一放回棋盘。 等到白龙将一粒黑子,缓缓落在重重白棋之中。 “可惜,看不到了。” 油尽灯枯的中年男子,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一幕。 那位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梁王,朝着蓬头垢面,好似孤魂野鬼的自己,伸出右手。 报君台上意,无悔为君死。 等到最后一子落完,这位被誉为当世第一“毒士”的男子,头颅缓缓垂下。 何仇看着眼前气机断绝的谋士,神色几近扭曲。 ———— 牙青山。 幽州上官世家所在之地。 夜色沉沉之中,一处简陋茅屋里,有一位外族少女,正盘膝而坐。 自身武道真气,于丹田处起,绕周天而行。 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体内周天气血之运行和体外人天之气的交换,都是人人皆有的先天之本能,武夫运转一口武道真气,以天地之气交换,开穴采气、聚气养气。 穴即下丹田,上通泥丸、下贯涌泉。 丹田为先天大道之祖,逐日生之根,产铅之地,千变万化之道,神妙莫测之机尽从此出。 故曰:“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穴,内有坎离精。” 更有仙家云:“内炼之道,至简至易,唯欲降心火入水丹田耳。” 武夫一口真气起始,便是在丹田之中,而后再游走周身,连绵不断。 也就在此时,少女手腕处的那根红绳,突然崩断,跌落在地。 燕月猛然睁开眼眸,瞬间便直起身子,猛地将地上那根红绳拿起。 看着突然断成两截的红绳,燕月瞳孔震动不停,双手颤抖不停。 这位当之无愧的武道天才,年纪轻轻便是半步金身境的武道天才,此时一颗道心起伏不定。 这根红绳,是那位“毒士”亲自交由自己的本命物。 红绳断,白龙死。 燕月将红绳攥在手心,眼神晦暗。 白龙死,燕月出。 第42章 故友 直到次日清晨,这场秋雨才逐渐停歇。 秋雨过后,白雾四起,何源镇街道上都是积聚雨水,坑坑洼洼。 约莫是昨日那场围杀太过突然,黄鹂整夜都不曾入眠,对于外边的风吹草动,都有些草木皆兵。 林错则是心情不错,大口呼吸着门外的清爽雾气,神清气爽。 林错将那把四面漏风的油纸伞捡起,轻轻抖搂,突然反常的开口道:“我要去找一位故人,你便暂时留在此处吧。” 黄鹂微微吃惊,追问道:“我自己在这里?”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没错。” 黄鹂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林错笑眯眯的看向黄鹂,说道:“如果你不傻,便不会离开我身边。” 一想到昨日那场雨巷大战,黄鹂便觉得头皮发麻,只能老老实实说道:“知道了。” 林错轻声道:“多加小心。” 林错微微一笑,而后拎着那把油纸伞,身形逐渐陷入白雾之中。 白雾弥漫,林错衣衫上很快便沾满露水。 青衫微微一震,便将那些露水尽数震散。 沿着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路上人来人往不断。 循着模糊记忆,林错一路走走停停,甚至几次三番倒退换路,直到一处熟悉小巷,林错才停下脚步。 青石板小巷里,有一间典雅茶馆。 茶馆名为“清雨”。 林错在小巷口驻足片刻,才缓步踏入小巷。 看到这处茶馆如当初一样,林错勾起嘴角,还是老样子。 茶馆装饰的极其淡雅,其中有一位青年,正趴在木桌上打盹,似乎是还未睡醒。 林错仰头看向悬挂在茶馆上的牌匾,扭扭曲曲的写有“清雨”二字,实在是称不上好看,甚至工整都欠缺几分。 啧啧,这手字实在是太过于一般,和自己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林错站在门口,将那把破洞百出的油纸伞搁置在一旁,轻声开口道:“陈白,还在睡?” 听到茶馆外的声响,茶馆中那位青年不紧不慢的抬起脑袋,睡眼惺忪的看向茶馆外的男子。 被直呼其名的青年看着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缓缓皱起眉头。 陈白不自觉的直起身子,原本朦胧眼眸,此时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这个青衫男子。 林错憋住笑,而后轻轻挥手,笑道:“好久不见。” 陈白此时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人,模样形似六分,却连半分神似都没有的青衫男子,沉默半响,喃喃道:“是你吗?” 对于这个看似呆愣的问题,林错则是轻轻点头,说道:“是我。” 陈白霎时间眼眶通红,整个人从茶馆中一步踏出,猛地站在林错面前。 陈白双手死死抓住林错胳膊,手背上青筋毕露,微微张开嘴巴,嘴唇颤抖,紧紧盯着林错的眼眸。 看着这双静如止水,熟悉至极的漆黑眼眸,陈白猛然大笑,朗声大笑道:“真的是你!” 顾不上其他,陈白直接上手捏住林错脸颊,激动道:“还真没死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死在雷劫之下,在人间好好的,干嘛突然想要成仙呢,啧啧,这些年躲到哪里去了?” “咦,如今这副皮囊,可不如当初英俊了,形似也就七分,不,顶多就是六分,而且神似怎得半分都没了,实在是太不像你了。” 陈白绕着林错转了好几圈,伸手捻起林错的黑发,好奇道:“当初的白发呢?怎得如今都变成黑发了,是返老还童,还是学那道门真人的返璞归真?” 林错将陈白的手掌拨开,无奈道:“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 陈白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细细感受着林错的气机,难以置信道:“不愧是你啊,这种空有境界的花架子身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怎么弄出来的?” 林错揉了揉眉心,只能开口道:“够了啊,好歹先让我进门吧。” 陈白这才让开身子,笑呵呵道:“生分了不是,走走走。” 林错坐在椅子上,陈白则是翻箱倒柜,一通翻找,才取出一盒茶叶。 林错嚷嚷道:“喂喂喂,把你珍藏的那些好茶都拿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藏有白龙寻春。” 陈白冷笑一声,反驳道:“你向来喝不懂茶水,给你弄些市井散茶凑合下就得了。” 陈白只是以最粗俗的手法,以热水冲茶,囫囵冲泡一通,便将茶碗推向林错面前。 林错拿起茶碗,抿上一口,回味一番,而后啧啧道:“真是难以入口,苦涩无味,怪不得是市井散茶。” 陈白则是笑呵呵道:“你装什么呢,这苦涩无味的‘市井散茶’,就是天下五大名茶之一的白龙寻春。” 被戳穿的林错神色不变,面不改色道:“哼,试探而已。” 说罢,林错又装模作样的抿上一口,还是苦涩无比,这些所谓的名茶,到底是怎么尝出来好坏的? 陈白伸长脖子,使劲瞅向林错。 林错被看的发毛,只能咳嗽一声,说道:“有话直说,别硬憋着了。” 陈白哈哈大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如今的模样实在算不上俊美,当初本来就比我差上许多,如今差距更大了。” 林错无奈道:“没办法的事。” 陈白看向林错的漆黑长发,眉头皱起,沉声问道:“你的一身修为,为何如此奇怪?” 林错实话实说道:“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主动忘却了许多事,如今能找到这里,已经是意外之喜。” 陈白喃喃道:“难怪。” 陈白沉默片刻,仍旧是问出了心中最为好奇的问题。 “当初你在踏冥山巅,是不是真的想要渡劫成仙?” 林错闻言,只是叹气一声,说道:“不是。” 此话一出,陈白便没有再多问。 形似几分,其实无伤大雅,江湖中隐匿气息,改变容貌的功法,实在是数不胜数,甚至当初有一位专攻易容的玄神境大师,据说他手中的面皮,玄神境的宗师也难以看破。 最为主要的,是如今林错,形似,神无,甚至连当初半分神似都不曾有了。 想当初,白发青衫,纵横江湖,是何等气势凌人。 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 当初之心境,唯有四字得以概述。 天下无敌。 第43章 女子对女子 林错离去,得以恢复自由的黄鹂,实在是百无聊赖,思来想去,干脆出去闲逛一番。 约莫是如今命不由己的缘故,黄鹂反而是格外坦然。 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因为昨日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今日仍旧是凉风瑟瑟。 约莫是赶上五日一次的盛大集会,如今街道上热闹非凡。 客店酒家,风子勾栏比肩林立,老字号店铺和走江湖摆地摊并存,从文房四宝、书籍古玩到衣着针线、四时果脯,药草香料,甚至走马杂耍,无所不有。 黄鹂漫步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在一些商贩前止步。 一处摆满首饰的摊子前,黄鹂莫名被勾住心思,干脆停下脚步,而后弯腰细细看去。 眼看有人光顾,那位中年男子立刻便迎上笑脸,笑呵呵问道:“小姐,有喜欢的首饰吗,在何源镇,可找不出比我家更精致的首饰了。” 这些首饰大多都是一些寻常铁饰,是仿制白银所作,姑且算是精美,一些价格稍高的,便是镀一层白银。 中年男子偷偷打量着这位身穿鹅黄衣袍的女子,估摸着黄鹂兜里有几两碎银,看人下菜,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足足八年不曾佩戴任何首饰的黄鹂,弯腰拿起一串银白色手链,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中年商贩立刻便堆满笑,惊讶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条手链和你极搭呢。” 黄鹂拿起的是一串鱼骨手链,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平平无奇,当之无愧的下品。 黄鹂则是轻轻摇晃那条仅是镀银一层的寻常手链,开口问道:“这条手链多少钱?” 中年商贩脱口而出道:“二两银子。” 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中年男子默默盘算,就算是砍去一半,也能够小赚不少。 谁曾想,身穿鹅黄色衣袍的女子,竟然毫不犹豫,干脆道:“好。” 说罢,黄鹂直接从荷包中取出二两银子,交给商贩手中。 中年男子立马眉开眼笑,一张老脸谄媚至极,赶忙问道:“需不需要给小姐包起来?” 黄鹂则是轻轻摇头,说道:“不必了。” 黄鹂打量着这串并不精美的镀银手链,心情大好,直接将这串手链戴在手腕。 黄鹂轻轻摇晃手腕,那串手链亦是轻轻抖动。 自幼便见惯了琳琅珠宝的黄鹂,看着这串最为寻常的手链,却是眉眼含笑。 也就在此时,黄鹂透过手链,看到了街道尽头,站有一位背有长剑,身姿高挑的清冷女子。 女子神色清冷,背有名剑“碧云”,一身黑白道袍,出尘飘逸,仅是站在那里,便觉得剑气逼人。 那位姿容极美的女子,清冷眸子亦是打量着黄鹂。 女子柳眉细长,凤眸狭长,眉宇之间尽显锋芒。 两位女子遥遥相对。 黄鹂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又是一位闻声而来的江湖高手? 黄鹂默默后退几步,而后身形汇入人流之后,消失不见。 何源镇边缘,人迹罕至的破烂庙宇前,黄鹂再一次遇到了那位背有“碧云”的女子剑修。 女子剑修毫不客气,打量着眼前鹅黄衣袍的女子。 女子剑修嗓音清冷,冷漠问道:“你是何人?” 黄鹂皱紧眉头,反问道:“与你何干?” 也就是仅仅两句,便顿时杀气腾腾。 好似针尖对麦芒,两位女子皆是眼神凌厉。 黄鹂悄然垂下袖袍,衣袖中藏有一把雪白匕首,瞬间滑落向手心。 那位背剑女子神色不变,只是凤眸微眯,看向黄鹂袖口,冷声道:“如果动手,你必死。” 只是刹那,一股凌厉气机便锁定黄鹂,黄鹂顿时便如芒在背。 无形中,好似有一把长剑,悬挂于自己头颅之上。 剑修? 清冷女子眯起凤眸,开门见山问道:“你身上为何会有太虚剑意残留?” 此话一出,黄鹂微微一愣,太虚剑意? 黄鹂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位青衫剑仙的身影,是他? 当初林错于巡回城中,便是以太虚剑诀,一剑逼得五位金身境宗师出城。 眼前这位女子,是太虚剑门的修士? 黄鹂冷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凉州太虚剑门,连跨三州,循着太虚剑意赶来此地的女子,正是秦归荑。 秦归荑似乎听到什么笑话,凤眸眯起,冷声道:“不要让我问第二次。” 黄鹂勾起嘴角,针锋相对道:“哦?” “那又如何?” 秦归荑身后那把名剑“碧云”,此时剑身颤鸣不停,剑气四溢。 秦归荑冷笑不停,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接我一剑再说?” 黄鹂神色傲然,面对秦归荑杀气腾腾的言语,黄鹂却是毫无动作。 锋芒毕露,剑气逼人的秦归荑,伸手便握住身后那把“碧云”。 毫不拖泥带水,当即便要拔剑而出。 也就在碧云剑出鞘的瞬间,有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突然现身此地,单手按住碧云剑柄。 碧云剑铿然归鞘。 秦归荑神色剧变,这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衫男子,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青衫男子甚至随手,便将碧云剑按回剑鞘。 黄鹂看到林错到来,朝着对面的秦归荑扬起下巴,眯起杏眼,勾唇一笑。 见到眼前一幕,秦归荑瞬间便杀心大起,猛地又一次握住剑柄。 林错只能再次压下碧云剑,冷声道:“黄鹂,够了。” 听到林错开口,黄鹂才冷哼一声,而后就这么笑意盈盈的看向秦归荑。 在青衫男子现身之后,以单手压下碧云剑,天生剑体的秦归荑皱起眉头,冷声道:“太虚剑意?” 得益于天生剑体,秦归荑自握剑起便于剑道一途势如破竹,对于剑意剑气也是天然敏锐,在林错现身之后,秦归荑便察觉到了林错周身那股剑意残留。 林错似乎是有些意外,眼前这位金身境大圆满的剑修,居然能够察觉到自身的太虚剑意? 不等林错开口,秦归荑便皱眉质问道:“你为何会身负太虚剑意?” 第44章 秦姑娘,要不要许个愿? 陈白亦是现身此地,轻笑道:“姑娘,一言不合便要出剑,如此行走江湖,要是遇到比你更蛮横的,可是会栽大跟头。” 林错不再压制那把蠢蠢欲动的碧云剑,转而和秦归荑拉开距离。 秦归荑脸色铁青,紧盯着陈白,语气生硬道:“我太虚剑门的私事,与你何干?” 陈白面带笑意的点点头,问道:“你师承哪位剑修门下?是太虚六剑的哪一剑?” 听到眼前男子,将太虚剑门的秘史随口说出,秦归荑脸色大变,那把碧云剑猛然出鞘。 只是一个恍惚,原本还在秦归荑背后的碧云剑,就被陈白随意握在手中。 陈白打量着这把名剑,啧啧道:“看样子应该是白玄的手笔,还是老样子,剑气锐而剑意顿。” 瞬间便被取走佩剑,秦归荑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玄神境?!” 眼前此人,直呼白玄大名,言语轻松,好似说着家常小事。 陈白将碧云剑掂量几次,无奈道:“大惊小怪什么,你师傅白玄不也是玄神境,再说了,太虚剑门里,如今怎么也还活着几位老剑修吧。” 秦归荑站在原地,一对凤眸紧紧盯着眼前男子。 陈白却并未难为秦归荑,只是将碧云剑挥舞几下,而后便重新抛给秦归荑。 “太虚剑意的事不需要追查了,回去告诉白玄,就说‘陈白持剑’,他自然知晓。” 接过碧云剑,秦归荑听到“陈白”二字,眉头紧锁,而后喃喃道:“陈白?” 反复呢喃几次,秦归荑猛地想起年幼练剑之时,听闻太虚剑门的长辈给自己讲过的江湖趣闻。 “陈白,你是太白剑仙?!” 秦归荑猛地转头,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年前便名动天下的剑仙。 陈白似乎有些惊奇,笑呵呵的说道:“你师傅白玄有提起过我?这老家伙最是小肚鸡肠,当初被我讥讽他剑意顿挫,便耿耿于怀,想必没说我什么好话。” 秦归荑使劲瞪大眼眸,看着眼前这位毫无架子的市井男子,这位可是当初三位剑仙之一,和自己师傅白玄齐名的巅峰剑修啊! 陈白,玄神境巅峰剑修,被誉为“太白剑仙”,亦是当今天下久负盛名的剑仙之一。 二十年前,剑道有三位并驾齐驱的剑仙。 太虚剑门,太虚六剑中的首剑,白玄,玄神境巅峰剑修。 南越剑林,出身剑冢的女子剑仙,吴凤桐,玄神境巅峰剑修。 散修,陈白,太白剑仙,玄神境巅峰剑修。 这三位剑修,曾经是天下公认的三位剑道扛鼎之人,剑意、剑术、剑气,三人各自占据其一。 白玄重剑气,吴凤桐重剑术,陈白重剑意。 三位当世顶尖剑修,各自占据其一。 白玄成为太虚剑门门主,吴凤桐枯坐剑冢不出,陈白常年隐于市井。 三位巅峰剑修,于剑道一途足足享誉江湖三十年。 关于三人剑道水平高低,江湖中争论多年,却始终无法盖棺定论。 不过后来,关于三人剑道高低的争论,便......再也不曾出现。 因为后来有一位剑修横空出世,一人肩挑剑意剑气剑术,剑道修为登峰造极,时隔三百年,江湖中再一次出现一位大剑仙! 天人境大宗师,寒潭剑仙。 这位剑道后来之人,先是于通天河尽头悟剑道于十七,一步踏入金身境,天下剑招尽数包揽,三年后踏入玄神境,于南越剑林,一人剑挑剑林一十二位老祖,大胜而归,于剑冢中取走名剑“天易”,又一路北上,御剑越过剑门关,直上天剑峰,逼得太虚六剑六位剑修一齐出手,仍旧是胜,一鼓作气踏入天人境,而后又御剑而行三千里,直奔当初西南峰林,在见到那座被一剑劈开的吴越山之后,只是留下一句“不过尔尔”,便扬长而去。 时隔三百年,在那位剑开吴越山的大剑仙之后,剑道又一位崭新大剑仙,天人境大宗师,当今天下剑道魁首,四大宗师之一,寒潭剑仙。 因为此人的现世,原本被誉为剑道扛鼎三剑仙的三人,也就再也不被讨论剑道境界高低。 陈白对于这些虚名则是不太在意,自从练剑起,便心无旁骛,除去剑道,其余皆是过眼云烟。 秦归荑彻底不敢开口,原本嚣张跋扈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双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陈白对于这位女子剑修,白玄的关门弟子,极具好感。 毕竟是剑道惊艳后辈,陈白见到后来剑修,总觉甚至欣慰。 陈白笑呵呵的问道:“秦归荑,好名字。”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秦归荑老老实实道:“取自《国风·邶风·静女》。” 陈白只是抬眸一看,便看出秦归荑的特殊,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 年纪轻轻便是金身境剑修,心中有傲气自然是最为正常不过。 陈白随即老气横秋的说道:“秦姑娘,练剑之余,多走走江湖,太虚剑门的虚剑虽玄妙,可唯独只有亲身走过红尘,才能让剑道不虚浮在上,脚踏实地。” 陈白面容年轻,对于这位剑道前辈的叮嘱,秦归荑点头如啄米。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黄鹂仍旧是眉眼含笑,默默站在林错背后,嘴中哼哼的看向那位气势凌人的女子剑修。 林错扯了扯嘴角,回头说道:“未免有些狗仗人势了,差不多得了。” 黄鹂好似充耳不闻,举起手腕,看着那串伶仃手链,笑意盈盈。 秦归荑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仍旧疑惑不已。 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究竟是谁,竟然和陈白关系如此之好? 陈白轻轻咳嗽几声,说道:“那个,秦姑娘啊,你对剑道可曾有什么期望?” 秦归荑被陈白冷不丁的话问的发懵,呆愣道:“啊?” 陈白将一旁看热闹的林错给拉到自己身边,指着林错,笑着说道:“秦姑娘,有什么期望,不妨对他说一说,他许愿可是很灵的。” 秦归荑更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还有笑容玩味地陈白。 陈白按住林错肩膀,催促道:“说一个吧,秦姑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虽然不明所以,秦归荑仍旧是冲着林错,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愿我.....剑道一途能......越走越远?” 林错一副吃了屎地表情,陈白则是轻撞林错肩膀,笑呵呵道:“人家许愿了,你就不说点什么?” 林错只能无奈叹气一声,而后开口道:“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 第45章 都是老狐狸 秦归荑一脸茫然,不知为何。 陈白则是笑容狡黠,使劲拍着林错肩膀。 林错满脸无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陈白则是哈哈大笑,说道:“秦姑娘,运气很好了!” 秦归荑并不清楚,这位看不出丝毫修为的青衫男子,在开口说出那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之后,便有玄之又玄的气运加身。 陈白一脸狡诈,看似荒诞的行为,却让秦归荑冥冥中被气运庇护。 毕竟眼前之人,哪怕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将自身武学尽数忘却,可他还是那位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能够让天下第一点头,说出一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冥冥中秦归荑便被武道气运加深。 林错对于陈白的行为,则是满脸无奈。 散修出身的陈白,对于剑道后辈,向来是极其爱惜。 陈白大大咧咧的揽住林错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欠我的人情,还了。” 林错只能是无奈点头。 林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实话实说,你当一个散修,是最合适的。” 陈白微微一愣,而后皱起眉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林错淡淡看过一眼秦归荑,而后平静道:“太虚剑意,除去太虚剑门的六位老剑修,如今整个天下,还有谁会用?” 说罢,陈白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连连冷笑道:“白玄这个老狐狸,真是精啊。” 此时陈白才后知后觉,之所以白玄舍得自己宝贝关门弟子,从凉州赶来幽州,来找一位身负太虚剑意的陌生剑修,甚至不曾有太虚剑门其他剑修陪同,这都是白玄这只老狐狸算好的。 太虚剑诀乃是太虚剑门的根基所在,当今天下,能够身负太虚剑意的剑修,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近百年内,身负太虚剑意的武夫,除去太虚剑门中的剑修,也唯独只有一个例外。 正是林错。 林错此时揉了揉眉心,当初自己纵横江湖之时,年少轻狂,试图将天下百家武学汇于一身。 当初纵横江湖,与自己交手的武道宗师,数不胜数。 凡是交手之人,林错皆是将对方武学分招拆式,逆流反推。 以当下之果,逆推从前之因。 这种匪夷所思的武道手段,让林错每交手一位武学宗师,便多负一门武学神通,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 纵观五百年内,林错武道天赋之高,足够跻身历史前三之列。 在初入玄神境之时,林错便一人登上天剑峰,太虚六剑其中一位老剑修亲自现身。 一场问剑,林错不仅胜了那位老剑修,还顺带将太虚剑诀刻入脑海。 林错无奈叹气,看来白玄那只老狐狸,在察觉到太虚剑意的时候,就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 而之所以放心秦归荑一个人赶来幽州,是白玄早就算好了以陈白如今就在幽州,倘若秦归荑真的遇到危及性命之事,以陈白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陈白早就是出了名的惜才,对于剑道后辈,不管境界高低,悟性好坏,都会毫不吝啬的指点剑招。 陈白冷笑不止,咬牙切齿道:“敢情白玄这老狐狸,是把自己的宝贝弟子,送来我这里进修了?” “还真是一手好算盘,不仅得了你这位天下第一的武运馈赠,还要从我陈白这里薅走几招上乘剑术,好好好。” 只是陈白看向一脸无辜茫然的秦归荑,又没法多说什么,毕竟秦归荑可是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这些弯弯绕绕。 陈白嘀咕一句“老狐狸算的挺准。” 一位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又是年纪轻轻的金身境剑修,一块上好的璞玉摆在眼前,陈白还真是有些技痒。 陈白干脆不再多想,大不了以后自己去太虚剑门撒泼打滚一场,往这只老狐狸头上泼点脏水什么的。 别的不说,那家伙年轻的时候,桃花不断,最喜欢做那踏剑越潮的勾当,如今当了太虚剑门门主,倒是不得不装的清高冷漠,人模狗样的。 散修出身的陈白颇为豁达,只是片刻就不再多想,爽朗一笑。 陈白朝着秦归荑开口道:“秦姑娘,先不必返回凉州了,在我这里学上几招上乘剑法再走。” “别的不说,单论剑意,我可是甩白玄那只老狐狸好几条街,你跟着他修行剑气还算是尚可,要是修行剑意,那真就是癞蛤蟆生孩子。” 秦归荑又惊又喜,赶忙僵硬躬身,恭恭敬敬的拘谨说道:“多......多谢陈剑仙。” 陈白大手一挥,嚷嚷道:“少跟白玄学那乱七八糟的,在我这里只管放松便是。” 陈白心情大好,而后拉着林错胳膊,笑着开口道:“既然难得相见,走,好好喝一次?” 根本不给林错反应,陈白便拽着林错离去。 “清雨”茶馆。 今日却并未饮茶,反而饮酒。 只是一些寻常土酿,酒水浑浊,入口辛辣无比,林错却饮酒不停。 直到酒劲上头,叫人昏昏沉沉。 林错酒力比不过陈白,此时已经是说话颠三倒四,听人说话也是前耳朵进后耳朵出。 也就在此时,陈白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问道:“这次出江湖,需要我做什么?” 陈白不知道林错为何要以雷劫假死,也不知道林错为何要散去修为,更不知道如今林错想要做什么。 陈白不会问,更不需要问。 林错如今和当初那人,神似半分都不曾有,其中辛酸,恐怕只有林错一人知晓。 不过陈白不想听那些毫无用处的过往辛酸事。 陈白眼神灼灼,其他无需多言,自己如今,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林错如今需要自己做什么。 第46章 笼中雀 早就昏昏沉沉的林错,只是将手中酒碗搁置于桌上,而后沉默片刻,含糊不清的喃喃开口:“谁悲失路之人?” 昔年名利,役碎顽心。 二十余载,错事做尽。 今觉从前,罪业弥深。 说罢,林错便彻底昏睡过去,一醉不醒。 空留下陈白,仍旧端着酒碗,长久沉默在原地。 直到许久过后,陈白将手中酒碗,和林错面前的酒碗轻轻磕碰,随后猛然仰头一饮而尽。 陈白长吐一口气,神色悲怆。 谁悲失路之人? 陈白缓缓起身,走向茶馆之外,找到了那位跟随在林错身边许久的女子,黄鹂。 陈白裹挟一身酒气,迎面而来。 黄鹂见到这位太白剑仙之后,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茶馆内。 不曾见到那道熟悉的青衫,黄鹂莫名有些不安。 黄鹂看向陈白,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问道:“陈白剑仙,有什么事吗?” 陈白双手负后,走过黄鹂身旁,轻笑道:“黄鹂姑娘,陪我走一会?” 黄鹂眼神不解,试探性的问道:“林错呢?” 陈白并未回话,反而是率先擦肩而过,走向外面。 黄鹂犹豫几次,才跟在陈白身后。 两人沿着小巷一路向外,陈白一言不发,黄鹂亦是小心翼翼。 眼前这人,乃是一位玄神境巅峰的剑仙,当今天下顶尖高手。 陈白停下脚步,黄鹂在后也猛地停步。 刹那,陈白真气荡开,周身酒气一扫而空。 陈白微微转头,平静道:“你知道林错如今的境界吗?” 黄鹂心中不安更甚,试探道:“半步玄神境?” 这位太白剑仙则是为黄鹂一语道破真相,陈白说道:“如今他修为姑且算是半步玄神境,可武道功法却只有金身境水平。” 此话一出,黄鹂皱起眉头,实在是匪夷所思。 半步玄神境的修为,金身境的武道功法? 修为真气已经踏入半步玄神境,可武道功法却落后自身修为,仍旧是金身境。 就好像坐拥整座金山,却无法物尽其用,每次只能以小勺去挖取真金。 不等黄鹂思索缘由,陈白便继续说道:“如今的他,境界不够,武道功法更是匮乏,自然眼界便低,所以他看不透许多东西,但是我如今仍是玄神境巅峰,我却可以看清。” 黄鹂一头雾水,不知陈白所以然,问道:“陈白前辈看清了什么?” 陈白轻笑一声,而后说道:“比如出身太虚剑门的秦归荑,之所以能够察觉到他身上的太虚剑意,是因为秦归荑身负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比如幽州武道气运,近段时间无端跌宕起伏,是幽州宗师身死道消的缘故;比如......你脸上这张,由鬼手李亲手制作的天品脸皮。” 黄鹂猛然大惊失色,整个人如芒在背,一股寒气瞬间遍布全身,整个人都僵硬至极。 自己带了足足八年的天品脸皮,被陈白一语道破! 陈白自顾自的说道:“这张天品脸皮品质极高,算得上是鬼手李的巅峰之作了,哪怕是我,也只能察觉到脸皮存在,却窥探不到脸皮之下的真实容貌。” 江湖中,公认的易容宗师,号称“鬼手易容,天下无二”的鬼手李,是一位玄神境巅峰的易容宗师,据说此人每年都会换上不同脸皮,当今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鬼手李的真容。 陈白仍旧是双手负后,平静道:“代号黄鹂,摘梅阁玄品刺客,仅是气和境,居然覆盖有一张天品脸皮,你究竟是谁?” 黄鹂攥紧拳头,整个人不自觉地倒退。 直到猛地撞到小巷墙壁,黄鹂才猛地回神,不知不觉中,攥拳太紧,甚至以手指刺破手掌。 陈白语气平淡道:“三息之内,不说便死。” 陈白毫无气机起伏,甚至一丝一毫地剑气都不曾流露,只是神色平静地双手负后。 可黄鹂毫不怀疑,三息过后,陈白一定会说到做到,自己必死。 黄鹂神色悲怆,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我本名......梁雀。” 此话一出,陈白却猛地骤紧眉头,质问道:“梁雀?!” 足足八年,从未说出口地名字,此时说出,黄鹂却是猛然间有了如释重负地感觉。 天下虽大,容得下两座二分天下的王朝,容得下江湖宗师,可却容不下一位......亡国公主。 放眼天下,却无梁雀立足之地。 黄鹂苦涩一笑,甚至自己都要忘记这个名字了,梁雀。 陈白神色晦暗不明,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开口。 梁雀就这么站在原地,陈白不开口,她也不着急,毕竟自打梁国被灭后,八年里,自己性命何时由自己掌握过? 梁雀,黄鹂,真是有趣,都是笼中鸟而已。 只是下一刻,梁雀却听到了一句让自己心神巨震的话。 “梁雀,我给你机会,你可以离开。” 陈白眼神晦暗,平静开口。 梁雀猛然大惊,难以置信道:“什么意思?!” 陈白平静道:“此时此刻,你可以就此离开,我给你自由。” 梁雀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喃喃道:“那林错......” “我如今性命在他手上,我今日一走,日后......” 不等梁雀说完,陈白微微摇头,说道:“你只管离去便是。” 骤得自由的女子,却并未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怅然若失。 梁雀只觉得心口一空,整个人茫然无措。 因为一场刺杀,梁雀和错斋中的那人扯上关系,而后自己重回巡回城,又阴差阳错的落脚在那人身边。 被那人拿捏性命,逼迫自己和他一起游历江湖,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可梁雀却只觉得茫然。 走? 梁雀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他知道吗?” 陈白漠然道:“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夜色朦胧,叫人看不清心思。 第47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陈白并未久留,反而是转身离开小巷。 狭窄小巷中,沉沉夜色,只留有梁雀一人。 次日,清晨。 晨光初起,万象初新。 宿醉一宿的林错,捂住仍旧有些晕眩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爬起身来。 陈白并未在茶馆之中,林错从茶馆中向外走出,每踏出一步,自身酒气便少去一分,直到林错踏出茶馆,醉意全无。 清晨的朝阳下,林错看到了一位提着早点的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 林错微微一愣,看着提了不同早点的梁雀,忍不住开口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梁雀鼓起脸颊,赌气道:“怎么,不夸夸我?” 林错啧啧称奇,讥讽道:“这是你一个丫鬟该做的。” 梁雀听到丫鬟二字,气笑不已,佯怒道:“不吃拉倒。” 林错没有再打趣梁雀,转而接过梁雀手中早点,随口问道:“陈白呢?” 梁雀神色不变,开口道:“陈白带着秦归荑去练剑了,说什么清晨练剑,可以磨练正大剑意。” 林错并未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梁雀好奇道:“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林错思索片刻,而后说道:“不会太久。” 梁雀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林错反问道:“怎么?” 梁雀随手将一笼灌汤包推到林错面前,不解道:“如今整个幽州江湖高手,都对你这位青衫剑仙好奇不已,光是闻风而来的高手就数不胜数,你和陈白在一起,不就无需担心那些江湖高手找上门来吗?” 毕竟陈白可是玄神境巅峰剑修,除了那个行踪不定,位列幽州第一高手,却常年烂醉如泥的酒疯子,幽州没有人是陈白对手。 林错并未解释太多,只是轻轻摇头道:“终归是我自己的事,躲不掉的。” 说罢,林错微微皱眉,看向梁雀。 “你今天很奇怪啊。” 梁雀神色微微一愣,尴尬道:“有吗?” 林错并未在意,起身道:“走吧,去见见陈剑仙怎么个练剑法。” 梁雀笑着点头,如同往常一样,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两人一路向西,直到走出何源镇。 路上,梁雀好奇问道:“那个女子剑修天赋很高?” 林错思索片刻,坦诚道:“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于剑道一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初的三位剑仙中,以剑术闻名的剑仙吴凤桐,便是天生剑体。” 梁雀有些惊奇,说道:“那位出身南越剑林的女子剑仙?” 林错轻轻点头。 南越剑林吴凤桐,太虚剑门白玄,散修陈白。 三位齐名剑修,皆是当世顶尖剑修之一。 “吴凤桐已经足足十年不曾现世,据说这位女子剑修在南越剑林的剑冢之中,枯坐练剑十年,心无旁骛,终日与剑为伴。”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轻笑道:“怪不得她如此盛气凌人。” 林错闻听此言,喃喃道:“江湖中,不知多少武道天才,年轻时身负惊人武学天赋,自觉心比天高,盛气凌人。” 年轻时便骤得大名,未必是好事。 心气一高,虚浮在上,自觉天下无双,可再遇到高山之时,高山仰止,便会猛地心气全无,一蹶不振。 林错苦涩一笑,倘若当时自己也能遇到高山拦路,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只是偏偏当初那位白发青衫的男子,武道天赋旷古烁今,自出江湖便无敌手,败尽天下武学宗师。 初入江湖便盛气凌人,自觉天下不过如此,猛然回首时......却真的成了公认的天下第一,被誉为武道最高峰。 纵横江湖,嚣张跋扈。 二十年里,做过许多荒唐事,错事做尽,时至今日仍旧是追悔莫及。 谁曾想,梁雀却是轻轻摇头,说道:“也未必是坏事。” 林错有些好奇,笑问道:“怎么讲?” 梁雀嫣然一笑,抬眸道:“诗酒趁年华。” 林错亦是轻笑出声,笑道:“也对,有花堪折直须折。” 梁雀心有灵犀,望向远处,眼眸明亮,柔声道:“莫待无花空折枝。” 两人一路向北,直到一处宽阔原野。 天高云淡,落叶潇潇。 视野尽头,有女子剑修,手持名剑碧云,剑气纵横原野,卷起漫天枯黄落叶,簌簌而落,身姿若惊鸿,剑舞如游龙。 美人如玉,剑如虹。 饶是梁雀这般女子,都不得不承认,持剑的秦归荑,是一位一等一的大美人。 林错神色淡然,只是平静看向远处女子。 梁雀笑着问道:“美吗?” 林错并未遮掩,坦然道:“比起当初的吴凤桐,秦归荑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雀只是以修长手指,轻轻触碰自己脸颊。 梁雀手指轻轻捻动,片刻后,又缓缓放下洁白如玉的手掌。 直到秦归荑剑舞而停,一旁的陈白才嚷嚷道:“白玄剑气的确尚可。” 哪怕陈白再看不惯白玄那只老狐狸,可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白玄的剑气二十年前是当世第一。 秦归荑怯生生的站在原地,名剑配美人。 陈白挠了挠头,而后伸手道:“剑气我教不了你,可剑意一事,白玄连我后脚跟都看不到。” 秦归荑眼看陈白伸手,便立马将碧云剑递到陈白手中。 陈白接过那把名剑碧云,而后缓缓起身。 陈白只是随意站定,而后握住碧云剑柄。 根本不见陈白有任何动作,仅仅是握住剑柄的刹那,天地间,便有玄之又玄的剑意凭空出现。 剑术最实,剑气次之,剑意最虚。 寻常修士眼中,剑意几乎是无象无形,最为虚幻模糊之物。 剑术可学,剑气可炼,可唯独只有剑意,只能悟。 剑意,重在意。 不可言说,出口便错。 陈白握剑之后,远处的梁雀亦是察觉到了天地间无形剑意的出现,哪怕无法见到,可仍旧是能感觉到漫天玄妙剑意,惊为天人。 这便是玄神境巅峰的剑仙吗? 而这份异响,落在天生剑体的秦归荑眼中,便又是另一幅画面。 于秦归荑眼中,那玄之又玄的剑意,竟然由虚转实,一条雪白长河高悬天际,好似天外银河,绚烂夺目。 这便是天生剑体的独到之处,于剑道一途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第48章 人未到,剑先至 陈白看向秦归荑,心中感慨道:“真是一块上好璞玉。” 秦归荑望着满天剑意,久久不愿挪开视线,直到那好似一条天外银河的剑意逐渐消散,秦归荑才缓缓回神。 陈白望向林错和梁雀,神色并无意外,笑着开口道:“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了?”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这不是来见见陈剑仙的剑意如何?” 听到“陈剑仙”这个称呼,陈白就一阵头大。 只是不等陈白说什么,陈白却猛然眼神凌厉,望向西北处,片刻后,笑呵呵道:“林错,你青衫剑仙的名气很大嘛。” 林错不知所以,微微皱眉道:“什么意思?” 陈白以手指点了点西北方向,笑道:“直奔你而来。” 陈白话音未落,林错亦是察觉到了西北处那股强横气机。 林错立刻转过身,朝着身后的两位女子开口道:“你们两人,速速离开此地!” 秦归荑不知所以,梁雀却是毫不犹豫,立刻便转身离去。 陈白递给秦归荑一个眼神,秦归荑压下心中疑虑,而后随着梁雀一起离去。 在两人走后,陈白笑着问道:“怎么说,需不需要我帮你把那家伙给拦下?” 林错双手拢袖,无奈道:“让他来吧。” 陈白揉捏着下巴,似乎要憋不住笑。 大风骤起,呼啸而过。 广袤原野上,林错和陈白二人,并肩而立。 西北方位,有剑气汹涌而来。 天边,亮起一点白芒。 于视线中,那点白芒骤然放大,白光大盛! 只是刹那,便有一道恢弘剑气,从极远处汹涌而来! 恢弘剑气飞流直下,裹挟轰鸣巨响,猛然砸落广袤原野! 人未到,剑先至。 雪白剑气好似巨大瀑布,当头而下,轰然坠地,将这片广袤原野瞬间砸的分崩离析。 林错的身形从原地消散,出现在不远处,双手拢袖,轻笑道:“好剑术。” 陈白揉捏下巴,啧啧道:“境界不高,排场却不小。” 那道飞流直下的恢弘剑气消散,才有一道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 天边,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身穿墨色长袍,脚踏飞剑而来。 中年男子一袭墨色长袍猎猎作响,脚下飞剑“乱江”颤鸣不停,悬空而立,超凡脱俗。 幽州第三高手,玄神境剑修,姜正。 陈白以手掌挥散激起的尘土,咳嗽道:“霍,看看人家这架势,乍一看就是一位剑仙,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轻笑道:“这叫高手风范。” 陈白不以为然,只是冷哼一声,当初白玄便是最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踏剑过潮,引得惊呼一片。 天际,脚踩飞剑的姜正神色疑惑,看向脚下原野上的两位男子。 一位身穿青衫,长发如瀑,此时正双手拢袖,笑意淡然。 一位身穿灰色衣衫,平平无奇,正一手揉捏下巴,一脸玩味地看向自己。 自听闻青衫剑仙的传闻之后,在察觉剑意所在,便一口气御剑三百里而来的姜正,微微皱起眉头。 “剑修姜正,特来问剑。” 姜正声如洪钟,响彻原野。 陈白伸了个懒腰,说道:“啧,不愧是初入幽州江湖,便手持乱江,一人一剑,剑挑十三宗门的姜正,姜大剑仙,当真是气势惊人。” 姜正皱起眉头,看向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男子,出声问道:“你可在幽州武评之中?” 陈白思索片刻,实诚道:“不在。” 姜正以二指指向一侧,沉声道:“那便让开,姜正要问剑的是那位青衫剑仙。” 原野上,陈白笑容玩味,笑问道:“姜正剑,怎得连原名都舍去了?” 出身南越剑林的剑道天才,在问剑寒潭剑仙惨败,而后自觉无颜面对南越剑林,引剑林蒙羞,便毅然舍去“剑”字,将自己逐出南越剑林,转而去往幽州。 这等隐秘,在太和王朝碟子上报的江湖秘史中,也足够位列二等。 被揭穿曾经真名的姜正微微一愣,猛然脸色阴沉,沉声道:“你是谁?” 陈白笑呵呵道:“别生气,姜大剑仙。” 姜正脸色阴沉,脚下名剑“乱江”剑鸣不停,袖口鼓荡。 袖袍中兜有充盈剑气,锋芒毕露,剑气逼人。 姜正脸色铁青,沉声道:“那便接剑。” 姜正袖袍中,有雪白剑气流淌而出,好似两条雪白长河,于半空盘旋。 那两条雪白剑气如两条长河悬空,其中剑气密密麻麻如上万游鱼。 面对如此惊人一幕,林错和陈白皆是脸色不变。 陈白眯起眼睛,不由得点头说道:“气象不小。” 传闻中,姜正袖袍中藏有剑气千万,一旦放出,便是两条天河遮天蔽日,鱼游高天的惊人场景,看来所言非虚。 姜正本就是出了名的剑痴,醉心于剑,当初一人一剑,将幽州十三宗门都挑翻,半个幽州都被打的服气,就在姜正继续向东之时,遇到了一位醉汉。 那位醉汉一人便拦下了势如破竹的姜正,两人交手足足一千二百招,最后那位醉汉将姜正剑招尽数破开,手持一把剑鞘,以剑鞘对长剑,让姜正被迫“收剑”。 那位醉汉,不知姓名,不知来历,江湖中只留有传闻,被称为酒疯子,而后来在幽州武评中,酒疯子位列第一。 据说姜正和上官幽马也有过一场问剑,只是胜负不曾传闻,江湖猜测两人应该是点到为止。 面对两条剑气长河,以及上万游鱼悬天,陈白只是并拢二指,轻轻摇晃。 陈白朗声道:“去。” 天地间骤然亮起剑光,一把通体透明的飞剑现世,只是刹那,那两条高悬于天际的剑气长河便被剑斩成数段。 飞剑势如破竹,又猛然钻入剑气长河之中,风驰电掣,将那数以万计的剑气游鱼尽数绞杀殆尽。 并无任何花哨剑招,仅仅是一把通体透明的飞剑,便将这两条剑气长河尽数斩去。 姜正神色剧变,震惊道:“你究竟是谁?!” 陈白扬起脑袋,揉捏脖子,说道:“哪有这么和前辈说话的,不像话。” 下一刻,无形剑意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透明锁链,将姜正的双手双腿尽数缠绕。 “下来。” 陈白猛然一扯,姜正便猛然坠落,轰然砸向大地! 根本不给姜正任何反应机会,陈白便将姜正猛然拽下,轰然砸入原野中。 原本就被姜正一剑砸的支离破碎的原野,此时更是沟壑纵横,破碎不堪。 第49章 美吗 何源镇之中。 不同于广袤原野上的气机震动,两位女子则是闲庭信步。 秦归荑将碧云剑背在身后,与梁雀并肩而行。 秦归荑正悄悄打量着身旁的女子。 两位刚见面便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的女子,此时皆是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 梁雀察觉到秦归荑的目光,扭头轻笑道:“好看吗?” 秦归荑并未回避梁雀目光,视线仍旧停留在梁雀身上。 面对梁雀的询问,秦归荑沉默片刻,看着梁雀那张平平无奇的容颜,实诚道:“实在是一般。” 梁雀忍不住轻笑一声,一双杏眼都眯起,笑道:“比起归荑道友,如何呢?” 秦归荑一对凤眸流露出疑惑,只是思索片刻,仍旧是开口道:“比我要差上许多。” 梁雀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 秦归荑并未理会,只是神色毫无变化的站在一旁。 并非是秦归荑贬低,实话实说,秦归荑单看容貌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又是一位二十多岁的上三境武道宗师,女子剑仙,更是叫人心神摇曳。 美人配名剑,羡煞旁人。 梁雀收敛笑容,轻声道:“秦姑娘的确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倘若以后成了玄神境剑仙,江湖中不知会引得多少武学天才倾慕不已。” 秦归荑只是轻轻摇头,说道:“只求剑道节节登高,其余皆是身外之物。” 梁雀叹气一声,惋惜道:“那不知有多少江湖才俊,要肝肠寸断了。” 梁雀抬眸看向远处,笑着问道:“太虚剑门的生活怎么样?” 秦归荑以手指轻触剑柄,轻声道:“清心寡欲,潜心修剑,无趣至极。” 秦归荑随后看向身旁的梁雀,据说眼前这位女子光是在摘梅阁,就足足待了八年。 秦归荑自年幼时,便于太虚剑门中潜心修道,足足二十年,踏入金身境。 出身天下两大剑门之一,又是剑仙白玄的闭门弟子,自身又是天生剑体,修道顺遂。 梁雀却在摘梅阁中,寄人篱下足足八年,胆战心惊,被迫为玄品刺客。 行走于江湖阴暗处,生死一线一十三次,天地虽大,却毫无立足之地。 秦归荑好奇道:“江湖是怎么样的?” 梁雀轻轻摇头,苦涩笑道:“此间苦辣,难以言说。” 梁雀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笑着问道:“秦姑娘,不妨猜一猜,我于摘梅阁做刺客的八年里,一共见过几位上三境宗师?” 自幼便在太虚剑门,恩师是玄神境巅峰的白玄剑仙,剑门中皆是卓越剑修,见过的江湖宗师,数不胜数。 秦归荑思索片刻,试探性的问道:“二十位?” 梁雀笑着摇头,伸出一只手,笑道:“八年里,见到活蹦乱跳的金身境宗师,不过五位,玄神境更是闻所未闻。” 梁雀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江湖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波澜壮阔。” 秦归荑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梁雀指了指身旁形形色色的路人,说道:“其实江湖之大,那些风头无二的武道宗师,总归是少数,更多的,是境界根本触及不到上三境,为了生计忙碌的寻常武夫。” “多少武夫,终其一生,恐怕都无法触及气和境。” 秦归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梁雀随意道:“倘若秦姑娘练剑实在无聊,不妨走一走江湖。” 秦归荑轻轻点头,轻声道:“会的。” 只是秦归荑却并不知晓,身旁这位毫无立足之地的底层江湖刺客,其实十六岁之前,身份可谓是尊贵至极。 两位女子,出身皆是世间头一等,可碧玉年华之时,生活却是天差地别。 一位是女子剑仙,一位是亡国公主。 世事变化无常,迅速如早晚变换,无常如浮萍漂流。 往后如何,犹未可知。 也就在此时,梁雀突兀开口道:“秦姑娘,帮我一个忙可好?” 秦归荑神色疑惑,随后轻轻点头道:“尽我所能。” 梁雀将手腕处那串镀银的手链摘下,而后将这串寻常店铺买到的廉价手链递给秦归荑。 梁雀笑道:“帮我交给那人。” 秦归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仍旧将那串手链收下。 梁雀话音刚落,街道尽头便有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子突兀现身。 那位女子身材矮小,手腕处悬挂有一条细长红绳。 从牙青山一路赶来此地,不足十六岁的武道天才,燕月。 秦归荑柳眉皱起,突兀出现在此地的少女,居然是一位金身境?! 燕月单膝跪地,头颅垂下地面,沉声道:“罪臣燕月,拜见公主!”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有数十位身形骤然出现,皆是单膝跪地。 如同众星捧月,将两位女子围在中心。 秦归荑默默将手按住剑柄,神色肃穆,在场出现的数十位身影,武道修为最低也是气和境,其中更有三位金身境宗师。 “嗯。” 一道冷漠嗓音从身后传来。 梁雀神色平静,眼眸波澜不惊。 秦归荑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黄鹂,你是?!” 梁雀轻笑道:“我本名并非黄鹂,而是那......梁雀。” 十年前的梁国公主,梁王之女,梁雀?! 燕月头颅再低一分,轻声道:“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太和王朝已经察觉我们踪迹了。”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和身旁的秦归荑擦肩而过。 数十位梁国旧臣闻声而动,皆是跟随在梁雀两侧。 梁雀忽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秦归荑。 秦归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梁雀以手指捏住那张戴了足足八年的天品脸皮,轻轻揭开,回眸一笑,轻声问道:“美吗?” 几乎天地万物都在此刻停滞不前,秦归荑见到了一张风华绝代,堪称祸水的美艳容颜! 下一刻,梁雀和那群梁国旧臣,就此离去! 第50章 天京城,金銮殿 太和王朝,天京城。 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赤柱挺起,雕梁画栋。 这座当今天下,最为尊贵森严的雄伟京城中,今日凡是京城为官之人,尽数赶往那座金銮大殿中。 那些世俗眼中的“天官”,此时皆是神色肃穆。 今日朝会,注定与往日不同。 一切原因,都是昨夜有一骑直入天京城,无视层层宵禁,穿过御林军重兵把守的皇城,将一份一等密报,亲手送到了皇帝殿下的乾和殿中。 这封头一等密报,甚至都不曾经过大宦官陈总管之手,而是八百里加急直入天京城,直接送到当今皇帝的手中。 可想而知,这份一等密报,究竟是何等重要。 金銮殿中,气氛压抑。 左侧是以当朝首辅,杜栾凤为首的文官,右侧则是以镇国大将军,陈开为首的武将。 文官武将,各自一列,一线排开。 直到夜色彻底散去,天地间第一道晨光亮起。 第一缕晨光笔直一线,穿过气势恢宏的皇城,而后直达金銮殿中,映照着龙椅熠熠生辉。 文武百官皆是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当朝首辅杜栾凤,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身穿红袍,眼神浑浊,身形佝偻。 这位看似毫无锋芒的佝偻老人,朝中上下皆是极其敬畏。 庙堂上,这位当朝首辅的杜栾凤,身为当之无愧的文官之首,手腕与心性,皆是让朝中文官惧怕不已。 杜栾凤眼神浑浊,甚至眼皮都些许下垂,可没有谁会怀疑,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是否担的动首辅位置。 杜栾凤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一侧,和杜栾凤相对而站的中年男子,身披轻甲,腰间悬挂有一把破旧军刀。 武将之首,太和王朝的镇国大将军,陈开。 这位年纪不到五十岁的陈开,身负有赫赫军功,如今太和王朝的半壁江山,都是陈开亲自打下。 当初梁王驾崩,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一齐出兵,围攻梁国,太和王朝出兵二十万,而统领之人,便是陈开。 当初便是陈开率领麾下亲兵“开山重甲骑”,以一千铁骑率先攻入梁国王都,马踏梁国皇城。 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将,被当今皇帝亲封为镇国大将军,特许陈开可以披甲执刀上殿。 陈开身姿挺拔,以单手按住腰间破旧军刀,两鬓微微斑白,神色傲居。 这位镇国大将军,如今年纪,还不到五十岁。 陈开年轻之时,便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从军伍中一手提拔起来,力排众议,让那位当初年纪轻轻的骑兵,提拔为三品牛武大将军。 陈开也从未让皇帝陛下失望,几乎是百战百胜,帮助太和王朝平定西戎,又覆灭梁国,为太和王朝打下半壁江山。 杜栾凤张开浑浊眼睛,笑呵呵道:“陈将军,可知当今陛下要说何事?” 陈开睁开眼眸,眼含寒芒,平静道:“杜首辅,金銮殿中,当今陛下尚未到来,你我不得非议朝事。” 老人只是一笑置之,说道:“闲聊而已,陈将军不必在意。” 杜栾凤身后,站有清一色身穿红袍的文官,无一例外,皆是当朝大品官员。 兵部尚书秦讷紧随其后,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在一列文官之中,不乏有年纪刚过三十岁,一路破格提拔至此的年轻官员。 其中除去天京城中的贵族子弟,亦有少数的寒门士子。 天京城中,世家大族盘根交错,枝繁叶茂,入朝为官或者投身军伍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 相互联姻,家族相互交融,如今朝中,当朝的官员和武将,足足半数都是出身天京城的世家大族。 当然亦有一些不在天京城,却在其他州呼风唤雨的世家子弟,入朝为官。 刨去这些世家子弟,所谓的寒门士子,真的是少之又少。 可有趣的是,当朝首辅杜栾凤,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寒门士子,出身极其贫寒,在二十四岁高中榜眼,而后熬了足足四十年,才坐上首辅位置。 也正是因为杜栾凤,入朝为官的人中,多出了一些寒门士子。 不仅仅是文官,当今手握兵权的武将,上至二品辅国大将军,下至无品百夫长,世家大族子弟也足足占据半数还多。 比起文官的世家垄断,武将已经是好上许多,毕竟这些年和开元王朝战事不停,加上近十年还有一场定国大战,以军功论官职,如今身在要位的武将,大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 而身为当今正一品武将,武将之首,镇国大将军,陈开。 此人亦是一位出身草莽的莽夫,原本在二十岁时投身边军,先是摸爬滚打了几年,以实打实的军功坐上了一个从八品上御侮校尉。 而后在一次当今陛下巡视边军中,这位出身草莽的年轻人,一夜之间,便鱼跃龙门,成了正三品牛武大将军。 杜栾凤是在京城在实打实熬了四十年,才熬出头来,坐上了当朝首辅的位置。 而陈开则是年纪轻轻便鱼跃龙门,从八品上御侮校尉,一跃成为三品牛武大将军,而后又在二十年间,先后立下赫赫战功,又覆灭梁国,被封为一品镇国大将军,可披甲执刀上殿。 也就在此时,一些官员微微惊呼一声,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 金銮殿入口处,走来了两位身穿有金黄朝袍,披领及袖皆石青,片金缘的年轻人。 太子杨赫,二皇子杨奕! 两位皇子到场之时,在场的官员都是露出吃惊神色。 皇子上殿? 看来今日的金銮殿中,必然会有不小的风波。 杨赫大步而行,率先穿过文武官员并列而成的两条长线,直奔前头。 杨奕神色平静,紧随其后,步伐落后杨赫半步。 杨赫气宇轩昂,于最前方站定,和镇国大将军陈开,当朝首辅杜栾凤,并列而站。 杨奕则是站在杨赫身后,缓缓站定。 除去如今仍旧在边军之中,不在天京城的三皇子,两位皇子尽数到场。 第51章 皇帝杨镇 金銮殿中,京城之内的文武百官,太子杨赫,皇子杨奕,尽数到场。 金銮殿侧面,走入一位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老人。 金色龙袍上绣有九条五爪飞龙,袖口处有龙纹祥云,龙袍的下摆,斜向排列着许多弯曲的线条,名谓水脚,而水脚之上,还有许多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海水江涯”。 太和王朝,皇帝,杨镇。 身穿龙袍的杨镇出现在金銮殿的时候,文武百官皆是乌泱乌泱大片下跪,哪怕是悬挂军刀的陈开,亦是掀开铁甲,跪倒在地。 杨镇脚步蹒跚,一步步走向那座世间最为难坐的金色龙椅。 杨镇坐在龙椅之上,只是轻轻抬手,沉声道:“免礼。” 那些文武百官皆是从地上起身,低眉垂首,不敢直视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老人。 气氛压抑至极,无一人敢出声。 那位老态龙钟的杨镇,亦是不出一言,只是坐在龙椅上,扫视脚下文武百官。 一阵沉默之后,杨镇才从袖中,亲自取出一封头一等密报。 这份密报,便是昨夜朝廷探子,亲自送入乾和宫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一旁的太监心领神会,双手将那密报端起,而后缓缓展开。 这位太监在看清密报内容的刹那,亦是瞳孔一缩,强压下心中震惊,朗声念出了这封让整个京城都好奇不已的头等密报。 西漠,有梁国旧部,集结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 仅有不到二十字的密报,便让整个金銮殿陷入长久沉默。 好似一个巨石砸入湖水,掀起莫大波澜。 在场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震惊不已,却不敢出声。 梁国旧部,两千铁浮屠。 当初三分天下,占据最中心,八年前亡了国的梁国?! 镇国大将军陈开微微皱眉,而后以单手轻轻按住腰间那把破旧军刀。 当朝首辅杜栾凤神色不变,眼神浑浊与寻常老人无异,并无反应。 太子杨赫则是猛涨红脸颊,几乎要脱口而出,大肆辱骂这群亡了国的遗民。 在三人身后,那些文武百官则是神色变化,有一些文官神色奇怪,不知为何旧梁会突然集结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武官则是有半数眼神炽热,如今的太平年里,想要捞取军功实在是难上加难,才过了几天的太平盛世,难道又要打起来了? “陈开,你如何看待?” 龙椅之上,杨镇苍老声音一出,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皆是看向那位身披轻甲,腰悬军刀的中年男人。 陈开沉声道:“回禀陛下,臣认为不足为惧,两千重甲军,一位三品武将便可去平定边境。” 这位马踏旧梁的中年男人,神色傲居,对于这群梁国旧部,拉拢起来的两千铁浮屠,实在是不放在眼里。 当初陈开可是以二十万大军,将如日中天的梁国给硬生生打的亡国,这群旧梁遗民,实在是难以入眼。 杨镇并未回应,只是平静道:“杜栾凤,你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当朝首辅杜栾凤,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只是苍老道:“臣认为,陈将军所言极是。” 对于杜栾凤明目张胆的“和稀泥”,杨镇置若罔闻,而后看向两位皇子。 “杨奕,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各异。 皇帝杨镇,并未询问太子杨赫,反而是率先询问二皇子杨奕? 众人眼神变化,心思万千。 这群能在金銮殿中的人,无一例外,皆是人精中的人精,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琢磨出隐喻。 太子杨赫不学无术,在京城中是头一号纨绔,甚至还做出圈养花魁这种荒唐事,是公认的胸无大志。 二皇子杨奕则是恰恰相反,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于兵法与治学上,造诣都极高。 这些年里,杨赫占据太子身份,入主东宫,可朝廷中已经有不少官员,对于这个“储君”,心生不屑。 老皇帝杨镇,已经垂垂老矣,下一位新君,便会在三位皇子中产生。 太子杨赫不学无术,二皇子杨奕心思深沉,三皇子杨锐投身边军多年。 如今已经有些官员,已经开始默默“押注”。 虽然杨赫身为太子,可仍及有一部分人,却暗中押注杨奕。 只是这些小动作,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当今的皇帝,仍旧是杨镇。 而这些年来,皇帝杨镇亦不曾有更换储君的意思。 今日杨镇在金銮殿中,掠过杨赫,先问杨奕,让朝廷中的那些老怪物都心思微动。 对于杨镇的询问,杨奕躬身道:“儿臣以为,这群梁国旧部,应当不是为了侵我边境,恐怕应当别有隐情。” 杨奕此话一出,陈开默默看了杨奕一眼,杜栾凤仍旧毫无动作。 龙椅上,皇帝杨镇平静道:“据探子来报,如今旧梁的公主,梁雀,就在幽州。” 旧梁公主,梁雀?! 当初梁国覆灭之后,梁氏唯一的血脉留存,朝廷找了数年的梁雀,终于现身了? 幽州已经是太和王朝最西边,临近边境,距离西漠近在咫尺。 这群梁国旧部,带着两千铁浮屠,是为了接应那位亡国公主梁雀。 杨镇单手握住龙椅,沉声道:“杨赫,你怎么看?” 太子杨赫一惊,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儿臣,儿臣觉得,杨奕说得对。” 杨赫杨奕,高下立判。 一些明面上毫无表情的官员,已经打算要押注杨奕,弃去这位太子了。 而唯独只有当初首辅杜栾凤,浑浊眼眸微微一动,而后眯眼看向一旁的杨赫。 旧梁覆灭八年,当初梁国旧部都逃往西漠,远离中原。 如今代表旧梁正统的梁雀现身,这群做梦都想复国的梁国旧部,必然会不惜代价的将梁雀带回西漠。 沉默片刻,皇帝杨镇缓缓起身,说道:“命幽州边军,追捕梁雀,务必让她留在我太和王朝。” “传命幽州节度使,三皇子杨锐,一齐围剿旧梁反贼。” 第52章 杨锐 幽州,何源镇。 原本的广袤原野,此时被剑气所斩,沟壑纵横,大地崩碎。 那位人未到,剑先至的剑仙姜正,此时一条袖袍都被搅的粉碎,名剑乱江老老实实的被收回剑鞘。 陈白仍旧是笑呵呵道:“怎么样,姜大剑仙,服不服?” 对于陈白“大剑仙”的讥讽,姜正却是毫不在意,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沉声道:“能与太白剑仙问剑一场,收获颇丰,不曾扫兴。” 陈白瞪大眼睛,好家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剑痴。 原本是打算出手的林错,此时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林错双手拢袖,无奈的站在原地。 陈白则是使劲忍住笑,生怕笑出声来。 林错当初是打算亲自接下姜正问剑,不愿让陈白为此插手。 而林错也是那么做的,可就在林错准备出手的时候,没想到姜正却不干了。 姜正被陈白一剑打落大地之后,便猜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当初巅峰三剑仙之一的太白剑仙。 太白剑仙的剑意天下一绝,姜正对于一旁那位青衫男子彻底毫不在意,转而死缠烂打的要与陈白问剑一场。 林错对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姜正对自己爱搭不理,林错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 陈白也毫不吝啬,和姜正交手八百剑招,剑意尽出。 这场问剑并非是高低之争,反而是陈白有意“喂剑”,姜正借此“悟剑”。 也正如姜正所说,收获颇丰。 至于那位传的虚头八脑的青衫剑仙,只不过是一位半步玄神境,剑道又能多高? 林错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两位剑仙问剑结束,对于这场问剑的过程,林错则是全然不在意。 甚至林错还要有意忽略,毕竟保不齐其中就藏有几十招自己当初练过的剑法,自己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忘却武功,已经是极其不易,倘若因此害得又有“单骑”突围,那便得不偿失。 姜正是名副其实的剑痴,经此问剑一场,便觉得一些剑法豁然开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要闭关练剑。 陈白并未阻拦,任由姜正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是乘兴而来,亦是乘兴而归。 对于姜正这位剑痴,亦是南越剑林的可怜人,陈白感观极好。 林错在一旁问道:“他剑道修为如何?” 陈白咂咂嘴,说道:“剑气剑意都尚可,剑术稍弱,仍需打磨。” 林错有些好奇,问道:“姜正出身南越剑林,而吴凤桐身为南越剑林第一剑,又是以剑术闻名天下,姜正却于剑术稍弱?” 陈白摆摆手,无奈道:“恐怕其中辛苦,难为他人言说。” 对此,林错沉默着轻轻点头。 陈白打了个哈欠,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如今修为,打算何时恢复?” 林错轻轻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陈白微微皱眉,质问道:“你就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磨磨蹭蹭的一点一点记起?” 林错看向远处,一对眼眸静如止水,平静道:“我还尚未找到一条大道,修为越高,错便越多。” 陈白陷入沉默,眼神晦暗。 林错无奈一笑,说道:“不急,容我再走一走天下,再去做决定。” 也就在此时,秦归荑从远处掠来。 秦归荑赶到两人面前,开口道:“黄鹂走了。” 林错微微皱眉,问道:“走了?” 不等秦归荑开口,陈白便率先打断道:“这是我的决定,我放她走的。” 秦归荑偷偷打量着林错神色,原本以为林错会因为陈白的擅自决定而气愤。 谁曾想,林错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便让她走吧。” 陈白对此则是毫不意外,神色如常。 秦归荑并不知晓,两人之间,是真真正正能够托付大道性命的手足兄弟。 什么狗屁擅作主张? 我兄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至于原因为何? 林错懒得问,也不需要问。 秦归荑将一串手链递给林错,说道:“这是她临走时,托我交给你的。” 林错接过那串只是寻常的手链,思索片刻,仍旧是收入怀中。 ———— 幽州边境。 幽州已经是太和王朝最西边,出了幽州再往西,便愈加荒凉,再向西便逐渐人烟罕至,成了茫茫大漠。 秋风肃杀,有军营驻扎在此。 一杆“杨”氏王旗,于秋风中猎猎作响。 沿着幽州边境,足足有五万大军在此驻扎。 一处戒备森严,重兵层层把守的军营中,一张宽大木桌上,摆着如今天下的布局图。 一位年轻男子,身披铠甲,正伏在案前,细细看去。 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手掌粗糙,一看便是常年驻扎在边军中的将领,而非是那些前来“镀金”做做样子的柔嫩公子。 一侧,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穿紫色大袍,眉头紧锁。 而木桌上,除去那张巨大的天下布局图,还有一道金色圣旨。 这封从天京城而来的圣旨,其中内容,让这位幽州节度使,都觉得吃惊不已。 旧梁公主,梁雀如今就在幽州境内。 幽州节度使张匡,沙哑开口道:“陛下让我们去追剿梁雀,可又有两千铁浮屠正逼近幽州,这群梁国旧部,一旦梁雀现身,这群梁国旧部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扑上来。” 幽州虽然驻扎五万大军,可沿边境线分散在驻扎,并未聚集,而且大都是步兵。 铁浮屠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重甲骑兵,是当初梁国的立国之本。 梁国“铁浮屠”,陈开率领的“开山重甲骑”,开元王朝的“玄甲飞龙”。 这三支铁骑并称为天下之最。 两千铁浮屠,足够撕开幽州防线,长驱直入幽州境内。 那位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缓缓直起身子,平静道:“幽州边境不可无将,你在此处镇守,我率一千轻骑入幽州腹地。” “如果铁浮屠真的舍命撕开幽州防线,长驱直入幽州,那你便调取所有幽州边军,将这两千铁浮屠连同那位亡国公主,一起留在幽州。” 三皇子杨锐,携带一千轻骑,直入幽州腹地。 第53章 天干地支 幽州境内,太和王朝的碟子几乎是倾巢而出。 幽州江湖中,那些武道宗门皆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太和王朝有意打压江湖多年,江湖与朝廷僵持不下,江湖中遍布朝廷探子,此时幽州的朝廷探子露头大半,让整座幽州江湖都沸沸扬扬。 牙青山。 不同于其余江湖门派的胡乱猜忌,上官武道世家却是知晓如今江湖动荡的原因。 上官幽马身处牙青山巅,手握一封江湖谍报,神色毫无变化。 那份江湖谍报被真气搅成齑粉,随风而散。 上官幽马俯瞰大地,一处偏僻的小小茅屋之中,如今已经人去屋空。 身为上官世家的掌权人,幽州武评第二高手,燕月突破金身境而后离开牙青山,自然是逃不过上官幽马的眼睛。 上官幽马望向北方天际,沉声道:“白龙,你等不及了吗。” 八年前,只是少女的燕月,被带回上官世家,这位被抹去来历的武学奇才,便成了上官世家的鹰犬之一。 整个上官世家,除了上官幽马,其余皆是不清楚少女的来历与身份。 少女燕月的真实身份,是白龙亲自培养出来的,专门留给那位亡国公主的死士之一! 梁雀有一支以天干地支命名的死士,是谋士白龙耗费心血,亲自培养挑选出来的,燕月便是代号“乙”的死士。 这批天干地支的死士,是白龙秘密培养,甚至梁雀本人都不知晓这批死士的存在,更不清楚死士身份。 上官幽马只知道燕月是死士“乙”,至于其余的甲、丙、丁等等,恐怕都被白龙秘密安插在天下各处。 梁国覆灭之后,白龙和自己做了一场交易。 当时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刚刚二分天下,还未彻底站稳脚跟,白龙就预测出了未来太和王朝会打压江湖,大批碟子会渗透进宗门世家。 白龙将死士“乙”燕月,藏身于上官世家之中,而作为回报,上官幽马会得到一场天赐良机...... “等到燕月离去,幽州大乱之时,你可以借此肃清上官世家内部。” 上官幽马当初根本不清楚为何需要肃清上官世家,只是哪怕不明所以,上官幽马还是同意了这场交易。 因为对面的人,是天下第一毒士,谋士白龙。 也就在此时,有一位中年男人登上牙青山。 在见到幽马老祖之后,这位中年男人躬身抱拳,说道:“上官云开,拜见幽马老祖。” 上官幽马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平静问道:“云开,昨日可曾去看过你的父亲?” 上官云开微微一愣,而后眼眶一红,沉声道:“回禀幽马老祖,昨日晚辈已经去看过家父,烧过纸钱,敬过醇酒。” 上官云开的父亲,和当今老祖上官幽马是同一辈分,在上官幽马还尚未武学大成之时,上官幽马和上官云开的父亲,一齐携手闯荡江湖,生死相托。 两人死里逃生数次,浪迹江湖多年,修行、破境、战宗师。 最终上官幽马突破玄神境,成为了上官世家的掌权人,入主牙青山。 只是可惜,上官云开的父亲,却在突破玄神境之时,走火入魔,最后被上官幽马亲自斩杀。 已经是玄神境宗师的上官幽马,亲手斩杀了自己的手足兄弟。 而上官云开,便是留下的唯一子嗣。 二十年来,上官幽马对待上官云开视如己出。 上官幽马缓步靠近上官云开,眼神恍惚,说道:“云开,为何偏偏是你。” 上官云开神色变化,问道:“幽马老祖,什么意思?” 下一刻,上官幽马便一拳洞穿了上官云开的胸口。 “呃......” 上官云开瞳孔巨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胸口。 上官幽马望向天际,眼神从悲伤逐渐转为坚毅,沉声道:“云升,足足六年,云开却不愿回头,不要怪我。” 六年间,上官云开甘愿沦为朝廷探子,背叛上官世家,向朝廷泄露秘闻数不胜数。 说罢,上官幽马猛地抽出右手,上官云开的心窍直接被打烂。 做了太和王朝足足六年碟子的上官云开,彻底断绝气息。 上官幽马使劲闭上眼眸,叹息喃喃道:“云升,不要怪我。” 当初亲手斩杀手足兄弟,如今又再亲自打烂手继子心窍。 二十年前,上官云开的父亲,上官云升走火入魔,被上官幽马亲自斩杀。 二十年后,上官云升的儿子,上官云开沦为碟子,被上官幽马打烂心窍。 至此,上官云升一脉,彻底断绝。 与此同时,由少公子上官昭领衔,上官世家中一些真实身份是朝廷探子的鹰犬,都被尽数肃清。 上官幽马独自一人站在山巅。 如今整个幽州江湖的碟子半数露头,江湖大乱,借此机会,上官世家所有碟子都被尽数清洗干净。 ———— 人迹罕至的幽幽古道。 死士“乙”燕月走在最前方,有数十位隐匿气息踪迹的死士藏身四面八方,暗中护送。 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群死士便会毫不犹豫地为那人死去。 燕月身后,是那位亡国公主,梁雀。 梁雀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一阵阴风忽起。 嗖嗖嗖。 有数道破空声骤然响起,而后便是数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奔梁雀! 只是刹那,燕月便出现在梁雀面前,将那些箭矢尽数拦下。 与此同时,有两位黑衣人从侧面现身,循着箭矢方向,猛地追去。 只是片刻之后,就有三位碟子的头颅被从暗中抛出,滚落在地。 那两位出手干脆利落的黑衣人,在将那三位太和碟子斩杀之后,隐匿气息,身形重新没入黑暗。 对于这种场景,梁雀已经是见怪不怪,从何源镇离开后,已经杀了足足五波拦路的太和碟子。 燕月一言不发,又默默拉开距离,向前走去。 梁雀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燕月,微微皱眉。 两人第一相见,居然是在巡回城的柳家宴席,那时梁雀以黄鹂身份刺杀上官昭,燕月则是以婢女身份保护上官昭。 可谁会想到,两人真实身份,居然一位是亡国公主,一位是死士“乙”。 第54章 棋局 梁雀神色冷淡,平静问道:“你是白龙安插在幽州的死士乙,其余的天干地支身在何处?” 前方的矮小女子微微一顿,而后转身低眉垂头,恭敬道:“罪臣不知。” 梁雀微微皱眉,说道:“不知?” 燕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天干地支皆是由白龙一手培养,死士皆是互相不知身份,我只知道天干地支并未凑齐十人,如今仅有甲乙丙丁戊,五位死士。” 甲乙丙丁戊,且互相不知身份。 梁雀突然开口道:“燕月,你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 可燕月的回答,让梁雀都震惊不已。 燕月平静道:“罪臣亦是不久之前才知晓的公主身份。” 身为梁雀的死士乙,蛰伏于幽州的这些年里,居然一直不知道梁雀真身在何处? 燕月犹豫片刻,开口道:“除去死士甲,恐怕其余死士,皆是不知晓公主的身份,甚至不清楚公主身在何处。” 梁国覆灭后的八年里,梁雀覆盖鬼手李的天品面皮,隐匿真容成为黄鹂,哪怕是这批天干地支的死士,亦是不知,唯一知晓梁雀真实身份的,只有那位谋士白龙! 燕月继续说道:“八年前,白龙将我送入上官世家,他给我的唯一命令,便是拼命修行,而后在某一天,为一人去死。” 白龙仅仅给予燕月一条红绳,在这条红绳断去的那天,便是燕月现世的时候,那时燕月就要以死士乙的身份,为了梁雀去死。 红绳断,燕月出。 梁雀神色微微变化,眉头皱起。 这场棋局中,落棋之人,独独只有白龙一人。 ———— 幽州边境,三百里外。 荒凉草原上,有马蹄声响彻大地,如同雷声滚滚,远处有黑压压一片铁骑,扑面而来。 人人披挂重甲,胯下皆是甲等战马,两千铁骑好似铜墙铁壁,气势磅礴。 为首之人,是一位手持长枪的将领,身披乌锤重甲,头带凤翅兜鍪,手持神威烈水枪,脸上有一条狰狞长疤,从眉尾直连嘴角。 这便是天下三大铁骑之一,铁浮屠。 两千重甲骑兵直奔幽州边境,直到逼近幽州,这批铁浮屠才停下脚步。 手持长枪的将领勒马而停,身后两千铁甲亦是轰然停止。 手提长枪的将领嘴唇干裂,眼神中流露出无穷战意,一路从西漠奔袭六百里,幽州边境就在眼前! 一位身披重甲的副将赶至身旁,一身铁甲铿锵作响,副将沉声问道:“将军,前方不足三百里,便是幽州边境,是否要再向前?” 将领却是沙哑开口道:“原地休整。” 哪怕明知幽州就在眼前,梁国公主梁雀如今就在幽州境内,这群铁浮屠皆是眼神炽热,恨不得立刻便打烂幽州边军,长驱直入幽州腹地。 可在听到将领下出“原地休整”的军令之后,这位副将毫不犹豫,立刻沉声道:“遵命!” “全军原地休整!” 军令一下,这群身穿重甲的铁骑立刻便下马休整,干脆利落。 军令如山。 两千铁浮屠驻扎在幽州边境外三百里,虎视眈眈。 那位手提神威烈水枪的大将,亦是翻身下马,眼神望向远处。 一位中年男人,出现在大将身旁,男人并未披甲执刀,只是身穿宽大道袍。 将领扭过脖子,沙哑问道:“赵忘机,为何不直接撕开幽州边境,幽州边境虽有大军五万,可驻军分散,大都是步兵,两千铁浮屠可以毫不费力的长驱直入幽州。” 被称为赵忘机的男子只是摇头,开口道:“宁泰,这是白先生的意思,只许铁浮屠于三百里外接应,不得入幽州。” 在听到白先生的名号后,饶是大将宁泰,都强行压下心中疑虑,只是将长枪杵地,默不作声。 宁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仅凭几个死士,当真能让公主逃出幽州?” 说罢,宁泰看向身旁这位男子,沙哑开口道:“赵忘机,白先生只说铁浮屠不得入幽州,可你这位武道宗师,为何不入幽州接应公主?” 身为梁国原十二高手之一的赵忘机,神色变化,叹气道:“白先生特意命我随军,不得轻易现身,要么就是无须调动真气分毫,要么......” 宁泰皱眉问道:“要么什么?” 赵忘机轻轻握拳于胸口,沉声道:“要么就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宁泰猛然大惊,不自觉地握紧手中长枪,沙哑道:“身死道消?!” “你已是玄神境巅峰修为,天下谁能轻易让你身死道消?难不成公主会引来一位传说中的天人境大宗师出手?!” 赵忘机只是摇头,说道:“不知。” 赵忘机乃是梁国原十二高手之一,玄神境巅峰修为。 说到此处,赵忘机没来由地想起八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位白发青衫的男子,一人杀入梁国王都,上千御林军被杀的血流成河,梁国十二高手陨落八位。 赵忘机便是从那场大战之中,留存下来的四位高手之一。 只是想起那个白发男子,赵忘机便嘴角泛起苦涩,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男子,一人几乎压断了整个梁国的脊梁。 赵忘机隐约有些猜测,谋士白龙这场布局的关键手,用作一锤定音的棋子,如今还尚未露面。 那人露面之日,便是收官之时。 而赵忘机并未入局,只是白龙用作“备用”的棋子,在棋局走向失控之时,便需要自己这位玄神境巅峰的武夫出手。 代价,自然就是赵忘机的性命修为。 赵忘机有玄之又玄的直觉,自己究竟是根本无需调动一丝真气,还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修为,全在那位尚未露面的关键手! ———— 一件举世皆惊的事,迅速传遍天下。 梁国的亡国公主,梁雀,于幽州现身! 整座幽州为此沸腾不已,江湖和朝廷一齐动身。 天京城中,坐在龙椅上的杨镇,眼神眯起。 “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 与此同时,幽州何源镇,听闻此事之后,那位青衫男子,于原地沉默许久,而后身形一闪而逝。 云川福地,摘梅阁。 摘梅阁主,何仇独自站在高塔之上,看着白龙留下的残局,喃喃自语。 “白龙,你究竟想做什么?” 将梁雀现身幽州消息传遍天下之人,正是白龙! 第55章 积怨已久 梁雀现身幽州的消息遍布天下之后,从天京城中,又有一封圣旨直达幽州。 “凡是能提供梁雀消息之人,赏十金;能取走梁雀头颅之人,可赏千金,加官进爵!” 此等消息一经放出,有心之人皆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朝廷想要调动江湖中人,一齐围杀那位亡国公主。 牙青山。 上官幽马看过那份拓印的圣旨之后,嗤笑一声。 “如今想要调动我等武夫,晚了。” 如今上官世家,凡是疑似朝廷碟子之人,皆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上官云开的尸身,被上官幽马亲自葬在其父亲一侧。 朝廷打压江湖已久,江湖与朝廷积怨多年,恐怕这封圣旨,调不动预想中的那么多江湖中人喽。 上官幽马立于山巅,眺望远处。 “陈悬,你去一趟,最起码让那个亡国公主,安然走过我上官世家所在的方圆百里。” 不见陈悬身影出现,只是空中传来一声“是”。 上官幽马冷笑一声,既然你皇帝老儿往我上官家安插钉子,那老夫自然不会让你睡得太安稳。 你想要让整个幽州江湖都为你卖力? 那老夫偏要让梁雀安然走过牙青山。 不仅仅是上官世家,整个幽州江湖宗门,都陷入诡异境地。 有半数幽州武夫,循着那封圣旨,发疯一般追寻梁雀而去,势必不能错过这次天赐良机。 这半数武夫大都是野修,而剩下的那半数幽州宗门正派,却是对圣旨置若罔闻。 以上官幽马为首,这批如今幽州江湖中的前列宗师、门派掌门、宗门老祖,好似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干脆闭门不出,好似全然不知那位亡国公主的消息。 幽州江湖最上面那一撮宗师默不作声,宗门也都态度不明。 明面上,这批宗师、掌门、老祖,皆是默不作声,既不出手阻拦,也不出手相助,就只是老老实实闭关在自家道场之中,哪怕事后朝廷有意问责,可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暗地里,以上官世家为例,那些江湖宗门弟子皆是一边着手清扫朝廷碟子,一边将胡编乱造的消息,散播向江湖之中。 江湖之所以是江湖,便是如此。 那些江湖野修,虽然是真心想要取走梁雀头颅,想要换取千金,可他们大都是江湖草莽,幽州之大,想找到梁雀无疑于海里捞针。 又加上那些江湖宗门散布的乱七八糟消息,弄得这群江湖武夫如同无头苍蝇,在幽州境内乱窜。 当然亦有一些运气足够“好”的武夫,还真就瞎猫碰到死耗子,堵到了以梁雀为首的前梁遗民。 最后的结果,便是由燕月出手,将这批境界最高不过气和境界的武夫,尽数斩杀。 梁雀身旁,明里暗里,有足足三位金身境。 死士“乙”燕月在前,又有两位金身境分别在左右暗处,更有两位女子以易容手段,化作“黄鹂”面容,一齐隐匿于其中。 那批幽州顶尖的江湖高手不出手,仅是这些江湖野修,即使找到了他们,那便是来多少送多少人头而已。 幽州武评的十大高手,如今露面的只有寥寥两三人。 而位列前三的那三位玄神境,更是一位露面的都不曾有。 幽州第三,剑仙姜正,浩浩荡荡御剑而去,问剑那位前不久名动一时的青衫剑仙,结果却彻底没了消息。 幽州第二,上官幽马,更是常年宣称闭关的主,就待在牙青山上,闭关再闭关,任何消息都不听、不知。 幽州第一,酒疯子,这位更是常年不见踪迹,上官幽马好歹是人就在牙青山,可这位酒疯子,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曾知晓。 有这三位玄神境宗师领衔,幽州江湖中那些掌门、老祖,更是闭关装死。 其中不乏有一些幽州官吏,主动显出身份,手持一份圣旨,在那些江湖门派前,求见掌门老祖。 可对此,这些宗门皆是五个字回复。 “掌门在闭关。” 至于那份圣旨? 哦哦,由我等弟子代为保管,等到掌门出关之后,再交给掌门。 至于掌门老祖何时出关,还是不知。 如果有幽州官吏试图劝说这些宗门出手,那更是抱歉了,不是我等不愿意出手,而是没有掌门命令,我等不得擅自离山。 而那些直属天京城的朝廷碟子,居然一夜之间失联足足半数! 为此那些远在天京城,掌管碟子的隐官已经是头皮发麻,据说那位执掌碟子的大宦官陈总管,如今已经要问责幽州碟子隐官。 可对此那批隐官也是毫无办法,幽州传来的消息,那批隐藏在宗门的碟子消失原因,别问还好,一问就是梁雀所杀。 一个亡国公主,逃命还来不及,却一路顺手肃清了那群隐匿在幽州宗门的碟子? 可偏偏对此还毫无办法,那位执掌幽州碟子的隐官已经是快要急火攻心。 幽州,临近牙青山的山路。 梁雀如今已经穿过半个幽州,只需要再穿过上官世家所在的牙青山,而后再往西三百里,便可抵达幽州边境。 一路上,燕月杀过的刺客、武夫,已经数不胜数,不过却并未有上三境的修士。 梁雀轻声问道:“上官世家会不会出手?” 燕月毫不犹豫,摇头道:“绝不会出手。” 梁雀微微皱眉,问道:“为何?” 燕月看向手腕处的红绳,出声道:“白先生说过,牙青山前,一路无碍。” 梁雀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梁雀扭头看向北方,只是哪怕穷尽目力,也看不到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云川福地。 当初白龙成为云川福地客卿,自己也隐姓埋名,成为一位玄品刺客黄鹂。 事到如今,梁雀才察觉到,自己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白龙为自己亲自铺好的道路。 当下自己现身的消息传遍天下,而却因为朝廷刻意打压江湖足足八年,江湖与朝廷积怨已久,哪怕朝廷以千金悬赏,却仍旧无法调动这批江湖宗师。 而当初那批梁国旧臣,初入西漠,局势不稳,于西域本土征战多年,才打下一片立足之地,如今才站稳脚跟,局势明朗。 这便是自己八年后,才离开太和王朝的原因。 梁雀闭上眼眸,喃喃自语。 “白叔叔,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第56章 留步 一处两侧立于峭壁的狭窄长道,往前愈行愈窄,原本可容十人并排而行的山路,逐渐只能容纳一人身子。 秋风呼啸而来,猛地灌入狭长山道,风于峭壁而过,速度骤增,有凄厉嚎叫之声,瘆人无比。 狂风吹拂梁雀衣衫摆动不停,梁雀眼睛只得眯成一线,迎风向前。 越过这处天险,便彻底离开牙青山范围,再往西直走三百里,便是幽州边境。 穿过狭长山路,两侧峭壁骤然一松,又是天高路阔的景色,狂风也骤然大弱。 宽阔山道上,横七竖八的躺有数位武夫,血迹在地仍旧不曾干涸,周遭有折断刀剑无数。 燕月身形稍稍放缓,悄然靠近梁雀,屏气凝神。 四周那些隐匿气息的武夫亦是警惕万分,扫视四周。 梁雀却是神色淡然,缓步向前。 在山路尽头,站有一位迎风而立的中年男子。 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燕月挡在梁雀身前,目光灼灼,紧盯着眼前这位幽州第七高手。 梁雀却突然开口道:“让开。” 燕月眼神变化几次,却仍旧是默默退至一侧。 陈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慨道:“梁公主好大的气概。” 梁雀走在最前方,朗声开口道:“多谢陈悬宗师出手。” 这些横七竖八躺在这里的武夫,半数是太和朝廷碟子,半数是聚集在此的江湖刺客,不过都被陈悬一人清理干净。 陈悬看了一眼这位亡国公主,说道:“越过牙青山,往后的三百里,不会那么好走。”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开口道:“多谢陈悬宗师提醒。” 陈悬微微侧身,让开主道,而后轻声道:“三皇子杨锐,亲自携一千轻骑从幽州边境赶来,如今就在二百里之外。” 此话一出,梁雀不由得眉头一皱。 皇子亲自率兵,携带一千轻骑直奔幽州腹地。 只是下一刻,梁雀便神色如常,而后率先一步踏过天险。 暗中护送的武夫,如今已经折损七位,只剩下不足二十位气和境武夫在暗中跟随。 梁雀轻呼出一口气,望向西方。 与此同时,由三皇子杨锐亲自率兵,纵马驰骋百里,直入幽州。 马蹄声好似大雨倾盆,一千轻骑皆是身披轻甲,手持弓弩,腰间悬挂有狭长军刀,行军速度极快。 杨锐纵马而行,一骑当先,这位在混迹于边军数年,握刀杀人及早的皇子,眼神冷漠。 一只红隼划破天际,从半空滑落,利爪扣住杨锐臂甲,于杨锐手臂站定。 杨锐解下红隼腿骨上的密报,这封由幽州碟子送来的密报写道。 “梁雀已过牙青山,正赶往龙泉涧。” 杨锐手臂一抖,那只红隼立刻便重新飞天而去。 随后杨锐默默偏转马头,直奔龙泉涧方向而去。 世人皆知,太和王朝有三位皇子,皆是年纪相差不大。 太子杨赫久居天京城,不学无术,终日玩乐,虽身居东宫,却是太和王朝天字号纨绔。 二皇子杨奕城府极深,心思沉重,武学天赋不低,被当朝的一些大臣,视作真正“储君”。 不同于前两位皇子,三皇子杨锐,待在天京城的年岁极短,在杨锐第一次握刀之时,便被皇帝杨镇送往幽州边军,与边军将士同吃同住。 记忆中,那座皇宫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 于边境打磨了足足五年,杨锐展现出不俗的军事才能,依仗真本事,在边军中打下极高的口碑。 杨锐握枪的手掌上有厚厚老茧,身上盔甲也有划痕无数,如今身居幽州边军副将,这些年里有不少流言蜚语,说杨锐是用来提防那位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的镇国大将军的存在。 三皇子杨锐如今不过刚满二十岁,却于沙场上厮混许久,甚至已经足足两年不曾返回天京城,哪怕是新年团圆,杨锐也不曾离开边境。 当今太和王朝拥兵三十万,有十万大军分散于太和王朝边境,其中大都驻军在和通天河北侧。 梁国覆灭后,天下一分为二,开元、太和各自占据其一。 以通天河为分界,天下以南是开元王朝,天下以北是太和王朝。 而通天河乃是天下第一大河,浩浩荡荡横贯天下,将整座中原都一分为二。 也正是因为通天河的存在,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这些年里,只是小摩擦不断,不痛不痒。 当今的镇国大将军陈开,于军中声望如日中天,通天河一带驻扎军队,曾经皆是隶属陈开麾下。 也唯独只有太和王朝西边的幽州边境,驻扎在此处的五万大军,远离京城,用以对峙西漠多年,看待那位镇国大将军远没有那般“神话”。 杨锐于幽州边境打磨数年,威望越来越高,恐怕用不了多久,杨锐就会着手掌握幽州边境的五万大军,借此来掣肘陈开。 老皇帝杨镇终归年事已高,太子杨赫不学无术,储君之位还尚且不曾敲定,而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如今却还不到五十岁。 天京城那群世家贵族亦是各怀鬼胎,更不提还有占据天下以南的开元王朝于通天河一侧虎视眈眈。 而如今覆灭足足八年的前梁,居然于西漠重新现世,梁雀又现身天下,前梁隐约更是有了复国的苗头。 杨锐此时眼神冷冽,使劲攥住缰绳,手中长枪寒芒逼人。 从天京城一封圣旨,直奔幽州边境。 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梁雀现身幽州腹地,杨锐清楚,自己绝不能让这位亡国公主,安然返回西漠。 “孤魂野鬼,也胆敢妄图觊觎天下。” 杨锐冷哼一声,纵马飞驰。 ———— 幽州腹地。 一位直掠往幽州边境的青衫男子,在一处小溪旁,被一位酒气熏天的乞丐拦住去路。 乞丐模样的男子,酒气冲天,浑身破破烂烂,手中还拎着一个破旧酒壶。 “留步,留步。” 第57章 大战幽州第一 小溪流水潺潺,只是临近秋末,并未有勃勃生机之势,反而显露出飘零凋落之音。 林错站在小溪一侧,看着对面那位酒气熏天的男子,神色晦暗。 与青衫男子相对一侧,穿的破破烂烂,手上还拎着一破旧酒壶的男子,咧嘴一笑,朗声道:“留步,留步。” 从何源镇起始,一路向西的林错,被这人拦在此地。 林错眼神冰冷,漠然道:“何事?” 那人眼神迷离,好似刚刚宿醉一场,整个人摇摇晃晃,使劲瞪大眼睛,看着林错,笑呵呵道:“敢问道友,是要赶往何处?” 林错吐出一口浊气,仅凭借一口武道真气便赶路至此,此时才缓缓换气。 林错平静道:“边境。” 那醉汉恍然点头,而后又追问道:“那道友,所求何事?” 林错神色不变,淡然道:“救人。” 那醉汉似乎还要开口,却被林错率先打断。 林错眯起眼眸,冷声道:“我不管你是那个酒疯子,还是什么隐世不出的宗师,现在立刻给我滚开。” 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的醉汉,神色并无吃惊。 幽州武评第一,玄神境巅峰,酒疯子。 酒疯子哈哈大笑,说道:“林道友当真是盛气凌人!” 林错不言不语,只是眯眼盯着眼前的酒疯子。 酒疯子抬手饮下一口浊酒,轻轻摇晃酒壶,而后随手将那个破旧酒壶抛向面前小溪。 那只酒壶落在溪面的刹那,却是轰然巨响! 轰隆! 好似万斤巨石砸入水中,溪面猛然巨响,溪水轰然炸起! 溪水溅起百丈,好似将眼前的整条小溪倒竖而起,那阴寒溪水好似水箭,密密麻麻的激射向两岸! 砰砰砰! 一串砰然响起,密密麻麻的水箭射向四面八方,凡是被水箭触及区域,两岸大地皆是被炸的坑坑洼洼,泥土飞溅不停。 林错身形巍然不动,那些激射向四面八方的水箭却尽数避开这位青衫男子,每到林错一尺之内,水箭便莫名偏移方向,激射向一旁。 酒疯子轻笑一声,问道:“道友何不饮酒?” 话音未落,那只落于溪水中的酒壶竟然诡异飞出,直奔林错胸口。 林错微微皱眉,那只酒壶在距离眉心一寸的位置,轰然炸碎成无数碎片。 酒疯子见此一幕,神色并无变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梁国覆灭八年,如今在西域好不容易站稳跟脚,却仍旧不成气候,这波前梁旧臣,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梁雀身负王朝气运,可终归是亡国公主,只要梁雀身在太和王朝境内一日,便是那笼中鸟雀,纵然有气运加身,也毫无作用。” 林错一言不发,只是一脚踏地,身形骤然消散于原地,猛地掠过小溪。 只是下一刻,酒疯子便突然出现在林错面前,一掌便将这道青虹打回对岸! 林错身形倒飞向后,轰然砸入对岸。 碎石纷飞中,林错缓缓站起身来,默默擦去嘴角渗出鲜血。 酒疯子飘然落地,笑呵呵的站在对面,说道:“可一旦梁雀入西漠,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笼中雀化天上凤,弄不好真的能有新梁现世。” 林错轻轻拍去身上尘土,说道:“所以?” 酒疯子咧嘴一笑,顺着说道:“所以梁雀必须死在太和王朝境内。” 林错拧动脖颈,吐出一口血沫,冷声问道:“倘若我偏要她活呢?” 酒疯子抬起一掌,眼神平静,说道:“那你也只能死。” 林错轻笑一声,眯起眼眸,笑道:“那便试试看?” 下一刻,两人身形一齐消失在原地,两道身形轰然向撞于小溪正上方! 猛然响起巨大轰鸣,激荡而起的汹涌气机,直接将身下小溪一分为二,溪水自中心炸开,半空分作两道,呼啸涌向两岸。 林错骤然跌向大地,只是不等换取一口真气,酒疯子便瞬息而至,一拳递出。 拳罡呼啸而来,林错一根青丝瞬间转白。 “探云手。” 林错以掌推拳,那份汹涌拳罡被林错引向一侧,轰然炸碎岩石无数。 酒疯子神色不变,顺势化拳为掌,以掌对掌,将林错猛然推出。 酒疯子单脚踏地,砰然一声,以酒疯子为中心,大地亮起八卦图案。 林错身形向后飘然落地,卸去那一掌力道。 不等林错反应,酒疯子脚下的八卦图便猛地扩延,瞬间便囊括林错在内! 天地间却忽的蔓延起刀意。 意如飘旗,气似云行。 林错神色微变,立刻以剑指立于胸前,一袭青衫无风自动。 太虚剑意再次现世,数以百计的飞剑虚影插入大地,剑气横生,好似雷池重地。 也就在此时,以林错为中心,北、南、东、西、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八个不同方向,分别有一道身形出现。 八道身影以穿、插、劈、撩、横、撞、扣、翻,八种不同掌法瞬息而至! 行如游龙,疾若飘风。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这八道身影并非是虚影,反而皆是凝如实质,每一道身影都是杀机尽显! 轰然一声,围绕在林错周身的飞剑虚影尽数崩碎,剑阵被猛地撕碎,剑气炸碎无数。 酒疯子眼神凌厉,喝道:“去!” 八股雄浑刀意,被尽数打入林错体内! 林错身形骤然倒飞出去,足足翻滚百丈之后,才轰然砸入岩壁! 无数碎石坍塌而下,掩埋林错身形。 酒疯子站在原地,一击得手,脸色却没有松懈分毫,反而愈加凝重。 酒疯子清楚的察觉到,那个被碎石掩埋的地方,有狰狞真气阵阵汇聚。 天地间,气机都被被迫牵引向那处废墟,如同鲸吞海吸,将此处真气尽数吞噬殆尽。 下一刻,那摊碎石废墟轰然炸响! 嗖嗖嗖! 数以万计的碎石倒飞激射而去,比起当初的溪水寒箭,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岩壁坑洞中,有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缓步走出。 那人一袭青衫破损大半,原本墨色长发,此时竟然足足有三分之一转为雪白! 酒疯子脸色大变,看着那人的白发,大喝道:“你究竟是谁?!” 刹那,那人便凭空出现在酒疯子眼前,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便已经伸出左手,猛然按住酒疯子脸庞。 “你是林......” 砰! 瞬息之间,酒疯子直接被一手按倒在地,大地寸寸崩裂,酒疯子头颅直接陷入大地之中! 第58章 一触即发 原本笔直一线的潺潺溪水,如今已经是四散分流的景色。 连带四周山峦都被打的支离破碎,脚下大地更是沟壑纵横,一处原本堪称秀丽的山水秘境,如今却沦为一片无法之地。 那位位列幽州武评第一的酒疯子,此时四肢都被折断,一身武道真气都干涸耗尽,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 “你竟然没死......” 酒疯子使劲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本应魂飞魄散于天劫之下的那人,居然重新现世! 林错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无数记忆与功法重新涌入脑海,连带心性都有所转变。 酒疯子满嘴鲜血,突然癫狂大笑道:“曹阳暝,你这个废物!” “二十年前你就被白龙稳压一头,事到如今,哪怕太和王朝坐拥半个天下,前梁覆灭八年,你还是赢不过白龙!” 林错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微变,而后自嘲一笑。 原来如此。 曹阳暝乃是太和第一谋士,与当朝首辅杜栾凤齐名之人。 两人一明一暗,杜栾凤身居首辅高位,曹阳暝却是隐匿深宫。 当初天下还是三分局面之时,曹阳暝与白龙各为其主,太和与梁国交手数次,可曹阳暝却一输再输,在当初天下,白龙便被誉为天下第一毒士,压过曹阳暝一头。 两位顶尖谋士的对弈,直到梁国覆灭才落下帷幕。 梁国覆灭,谋士白龙不得不屈身于云川福地,沦为摘梅阁客卿幕僚。 太和占据半座天下,曹阳暝隐于那座深宫之中,与杜栾凤明暗相对,位极人臣。 只是没想到时隔八年,两人身处不同位置,却仍旧有一场暗中对弈。 酒疯子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青衫男子,使劲吐出一口血水,大笑道:“曹阳暝,你算准了梁雀会在幽州现身,又识破了当今江湖与朝廷的僵持局面,可你却还是输了!” 白龙谋划多年,哪怕堪称天衣无缝,可仍旧被谋士曹阳暝抓到蛛丝马迹,提前三年便算准了梁雀会在幽州现身,又在朝廷打压江湖的那天起,识破了八年后江湖与朝廷僵持的局面。 八年后,梁雀的确现身于幽州,幽州宗师也果真作壁上观,你曹阳暝让一位玄神境巅峰的酒疯子,提前扎根于幽州数年,只为今日! 哪怕是前梁十二高手之一的赵忘机不惜舍命入幽州,作为曹阳暝安插在幽州的大棋,酒疯子也有把握让梁雀留在幽州! 曹阳暝此次,原本可以让白龙八年心血付之东流,可谁曾想,那个毒士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怎么能?!怎么敢?! 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士! 当真是狠辣歹毒至极,剑走偏锋,居然敢去算计那位,当初亲手覆灭梁国的人! 酒疯子心气慕然一坠,苦涩一笑,喃喃道:“可你曹阳暝却还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谁能想的到,那个毒士白龙的关键手,竟然是林......” 不等酒疯子说完,林错便抬手一挥,酒疯子便彻底昏死过去。 真是一场豪赌,还真让你这个毒士赌赢了。 林错深呼一口气,万千心念被迫收拢归一。 那人不仅没死,而且还问心有愧。 林错看向西方,轻声道:“不能再耽搁了。” 下一刻,一道青虹拔地而起,直奔幽州边境! ———— 过牙青山八十里。 如今距离幽州边境,仅有二百二十里,两千铁浮屠就在边境之外,只要梁雀一出幽州,便可高枕无忧! 梁雀骑有一匹枣红汗血宝马,一行人直奔幽州边境。 也就在此时,在最前方的燕月神色一变,而后立刻翻身下马,贴地附耳。 燕月屏气凝神,片刻之后,脸色剧变。 “不好,西北方三十里,有一批轻骑!” 梁雀猛然勒马,皱眉问道:“多少人?” 燕月眉头紧锁,开口道:“最少八百骑。” 梁雀扭头看向西方,平静道:“全力向西。” 一行人毫不犹豫,立刻便全速直奔西方。 狂奔二十里,燕月猛然抬头看天。 一只红隼正翱翔天际,俯瞰众人。 燕月毫不犹豫,抽出腰间匕首,一掷而出! “啾!” 只听到一声尖锐嘶鸣,那只红隼便被一刀刺穿,而后掉落大地。 又一路狂奔而出三十里,梁雀握缰手掌已经麻木。 忽然,一阵好似浪潮一般的马蹄声从背后袭来! 梁雀身后,隐隐约约中,有马蹄声好似狂风骤雨,密密麻麻。 燕月神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去。 穷尽目力的一线处,不见人影,只见扬起漫天尘土,还有愈加明显的阵阵马蹄声。 随着奔驰越远,身后马蹄声越加明显! 身后好似浪潮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直到如雷贯耳! 只见极远处,有一人身穿明光铠,手持一杆长枪,一骑当先! 三皇子杨锐,身披明光铠,胸前背后的两处圆护,打磨极光,阳光一打,更是熠熠生辉,胯下追风绝影马,快若奔雷! 身后一千轻骑,好似一线浪潮,汹涌而来。 一千轻骑马蹄滚滚,扬起尘土漫天。 杨锐眼神锐利,紧盯着远处的一行梁国旧臣。 一路奔袭至此,杨锐嘴唇干裂,握绳之手已经摩出血迹,可却战意昂然。 杨锐咧嘴一笑,说道:“逮到你们了。” 下一刻,杨锐猛夹胯下绝影马,而后率先冲去,喝道:“弩箭!” 身后一波背有弩箭的三百轻骑加快速度,跟随着杨锐快马向前。 这群于边境磨练多年的士兵,各个骑马上弩。 杨锐大喝道:“放!” 三百轻骑瞬间便射出弩箭,三百根弩箭划破长空,呼啸刺向那波前梁旧臣。 弩乃是军中重器,杀伤力极大,不同于弓,弩简易轻便,对于士兵要求低,一旦聚集起一百弩手,那便是不俗战力。 无论南北,民间私藏弩箭,都是死罪! 而弩箭除去用作沙场,对于那群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更是大有作用! 三百弩手汇聚一线,哪怕是金身境的宗师,也休想全身而退。 第59章 铁骑与宗师 三百弩箭破空而来,燕月纵马至梁雀身旁,而后运起全身真气,将这波箭矢尽数拦下。 这波梁国旧臣最低修为也是气和境界,第一波弩箭气势虽大,可距离尚远,准头和力道都还不足够,梁雀一行人速度不减,继续向前。 杨锐冷哼一声,从绝影一侧取下一只大弓,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哪怕胯下绝影奔腾不停,马背上的杨锐身形起伏不停,可杨锐拉弓如满月,箭头稳稳定住。 杨锐乃是一位半步金身境,骑射之技冠绝幽州边军。 杨锐二指捏住箭尾,轻喝道:“中!” 嗖! 大弓骤然一松,那根箭矢瞬间破空而出,速度极快! 这支离弦箭矢,瞬间便刺入一位梁国旧臣后背,当场贯穿前胸后背,射落下马! 一位梁国旧臣赶至燕月一侧,开口道:“这波轻骑速度远胜我们,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一千轻骑,又是皇子率兵,配有三百弩手,一旦被近身,那便会被赶尽杀绝! “燕月,你务必护送公主出幽州!” 说罢,那位金身境武夫猛地勒马而停,随后调转马头,反身直奔杨锐而去! 不仅仅是这位金身境的老人,其余十数位梁国旧臣亦是猛地调转马头,冲向身后的一千轻骑! 梁雀深吸一口气,绝不停顿片刻,头也不回,纵马全力奔逃。 这波梁国旧臣,除去死士乙燕月,以及另一位金身境老宗师,这两人一左一右,紧随梁雀,其余人皆是撞向身后一千铁骑! 那位反身冲向一千铁骑的金身境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反而流露出一丝解脱。 金身境老人紧盯为首的杨锐,大笑道:“小贼杨锐,给你爷爷拿命来!” 这位老人衣袖鼓荡如气球,浑身武道真气汇聚于双手,连带胯下骏马都陷入癫狂。 老人速度极快,拳罡如虎啸龙吟,拖曳出一线白虹,气势磅礴。 不仅是这位金身境老武夫,身后那十数位气和境的旧臣,亦是各自手持刀剑,神色坚毅,悍不畏死。 杨锐看着这十数位冲向自己的梁国旧臣,杨锐眼神微眯,而后放缓速度。 杨锐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抬起。 下一刻,那三百弩兵再次拉紧弩箭,不仅如此,还有二百身背大弓的轻骑,取下背后大弓,弯弓搭箭。 杨锐冷笑一声,说道:“给我放!” 三百弩兵,二百弓兵,一齐放箭而出! 箭雨从天而降,毫不留手! 那群梁国旧臣,有数人被当场射落下马,更有战马被一箭射穿头颅,连人带马都猛然摔倒在地。 杨锐大吼一声,“再放!” 又是一波箭雨倾泻而出! 嗖嗖嗖。 破空之声接连不断,两拨箭雨过后,那数十位梁国旧臣,除了那位金身境老武夫,其余皆是被射落下马,或者当场射杀。 金身境老武夫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是空无一人。 老人怒目圆睁,双目遍布血丝,手中拳罡更盛。 老人以武道真气注入胯下战马,那头战马嘶鸣一声,马颈上血管暴起,气血沸腾,直冲向前! 一人一马,轰然入阵。 老人跃马而起,撞入大军之中,双拳猛地便砸烂两位骑兵胸口,那两位骑兵当场人甲俱碎,暴烈炸开。 这位金身境老武夫拳罡大起,拳风呼啸,有龙吟虎啸之声,出拳不停! 这位金身境老武夫的一尺之内,人甲俱碎,一击必杀。 老人接连锤杀数十人后,已经是浑身沾染鲜血,双拳鲜血淋漓。 可哪怕凡是进入一尺之内的铁骑,皆是人甲俱碎的骇人下场,这群久经沙场的铁骑仍旧是毫不犹豫,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以金身境老人为中心,四面皆是合围而来的士兵,皆是人人手持军刀,悍不畏死。 接连锤杀将近六十人后,金身境老武夫身上已经是遍布刀伤。 老人浑身被鲜血浸透,早就心存死志的老人双拳张开,大吼一声。 “老夫乃是梁王亲封三品带刀护卫,蒋畀伤!” “杨锐小儿,速来送死!” 老人一口武道真气用尽,正处新气未生、旧气耗尽的时刻,老人刚要换取一口武道真气。 刹那,有一骑从侧面一跃而出! 杨锐身披明光铠,手持一杆百炼钢枪,瞬息而至。 杨锐一枪便刺入老人胸膛,而后势如破竹,胯下绝影奔腾不停,一路拖拽老人足足百丈。 杨锐握住枪身,将那位气息断绝的金身境老武夫高高挑起,悬挂半空。 “本王在此。” 说罢,杨锐手腕一抖,那位金身境老武夫的尸体便被甩飞在地。 杨锐擦去枪身血迹,大喝道:“继续追!” 围成一圈的铁甲瞬间分开一条直道,杨锐一骑当先,率先出阵! 身后密密麻麻的轻骑紧随其后,直追梁雀而去! 由于这十数位梁国旧臣以命拖延,此时已经看不到梁雀身影。 杨锐眼神锐利,一手握缰绳,一手提长枪。 身后铁骑亦是迅速调整阵型,速度大增。 “休想从本王手中逃走!” 拉开身后上千铁骑足足数里,梁雀仍旧不敢松懈,仍旧是策马狂奔。 燕月察觉到身后动静,咬牙道:“又来了。” 另一位金身境的中年男子回头看去,眼眶通红。 刚才那位金身境老武夫蒋畀伤,乃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亦师亦父。 梁雀沙哑开口道:“距离幽州边境还有多远?” 燕月默默推算,而后说道:“足足百里。” 梁雀紧咬嘴唇,默不作声。 三人一路策马,直到一处边陲小镇。 一位男子正孤身一人,拄刀而立,拦路当场。 视野尽头,有三骑至此。 男人咧嘴一笑,而后握紧手中长刀,刀气从手腕处而起,贯通刀身,刀锋寒光夺目。 梁雀三人亦是看到了那位手持长刀的拦路男子。 燕月眯起眼眸,说道:“金身境。” 梁雀身旁,那位中年男子速度微微加快,男子并不扭头,只是平静道:“公主,罪臣乃是四品左骑副统领,梁石。”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 下一刻,梁石纵马而出,撞向那位拦路刀客! 第60章 士为知己者死 那位手持长刀的金身境刀客,一刀便将梁石胯下战马一分为二! 梁石顺势一跃而起,自上向下一掌拍在那人头颅,只是却被那位金身境刀客回刀拦下。 两位金身境纠缠在一起。 梁雀与燕月纵马疾驰而过,毫不停滞! 那位金身境刀客想要抽身阻拦,却被梁石拦下,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胜负,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雀纵马而去。 杨锐率军就在身后,随后便到。 结局注定必死无疑的梁石,眼神坚毅,毫无惧色,只是一味出拳。 梁石一身气血激荡不息,面对凌厉刀锋不躲不避,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那位手持长刀的金身境刀客不得不节节后退,怒骂道:“疯子!” 梁石爽朗大笑,说道:“那又如何?!” 梁石拳意绵绵,这位仅是金身境初期的中年男子,悍不畏死,只进不退。 金身境刀客大怒,以缠头裹脑刀,一刀砍断连绵拳意,又顺势砍向梁石手臂。 只是梁石却躲也不躲,任凭一刀将自己一条胳膊斩落,鲜血喷涌。 金身境刀客大惊失色,猛然收刀,只是梁石速度更快,以断去一臂的代价,欺身向前! 梁石以仅剩左手,一拳打入金身境刀客胸膛,一把便攥住刀客心脏,拳罡瞬间便打烂心脉! 那位金身境刀客嘶吼一声,心脉被打断瞬间,强行提起一口武道真气,一刀砍向梁石左肩。 这一刀势如破竹,直接将梁石从左肩而入,右腹而出,梁石身躯当场被砍成两半! 金身境刀客猛然跪倒在地,以单刀杵地,血流满地。 两骑于原野上奔腾不停。 至此,这批旧臣,唯独只剩燕月一人护送梁雀。 梁雀早已不清楚走了多远,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自己而死,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梁雀只能竭力向西而去,永不停息。 笼中雀,何时飞? ———— 幽州边境之外。 荒芜草原上,驻扎有两千铁浮屠,虎视眈眈望向幽州方向。 宁泰这几日,哪怕睡觉都不曾卸甲,那杆神威烈水枪更是片刻不离身。 赵忘机则是整日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宁泰如今站在平原上,手中不断摩挲那杆长枪,眼神时不时望向幽州方向,那条狰狞伤疤愈加骇人。 不仅仅是宁泰,其余两千铁浮屠皆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撕开幽州边境。 如今天气已经大寒,隐约已入寒冬。 宁泰呼出一口浊气,神色坚毅。 约莫是苦等在此太过无聊,宁泰主动走向赵忘机身旁。 赵忘机只是整日闭目养神,气走周天,吐纳调息,时刻保持最为巅峰状态。 宁泰长枪杵地,似乎是过于无聊,随口问道:“赵忘机,倘若需要你出手,你有把握带走公主吗?” 赵忘机缓缓睁开眼眸,一道湛蓝流光从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平静道:“不敢说。” 宁泰蹲下身子,看着这位名副其实的武道宗师,问道:“你一旦出手,当真是要舍去自身性命修为,必死无疑?” 赵忘机神色淡然,说道:“既然是白先生亲自安排,不会错的。” 宁泰抬手摸向脸上那条狰狞伤疤,自顾自说道:“好不容易修行到了玄神境,当真如此随便吗?” 要么就是无须赵忘机调动一丝一毫真气,要么就是让赵忘机舍去自身性命修为。 赵忘机缓缓起身,宽大道袍随风而动,说道:“当死则死。” 宁泰捻起地上黄土,好奇道:“修行大不易,你当真舍得?” 赵忘机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反问道:“倘若公主在边境被大军包围,宁将军你当如何?” 宁泰毫不犹豫,提起长枪,说道:“自然是率两千铁浮屠,开阵!” 宁泰眼神炽热的望向幽州边境,笑道:“别的不敢说,但宁某敢以性命担保,一旦遇此境地,两千铁浮屠,必然会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赵忘机轻轻点头,问道:“宁将军可舍得两千铁浮屠全部死尽?” 宁泰猛“呸”一声,骂骂咧咧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乃职责所在!” 赵忘机追问道:“不惧?” 宁泰冷哼一声,说道:“无非是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赵忘机扬起嘴角,轻笑问道:“那无非是这身修为重还天地,赵忘机又有何惧?” 宁泰握紧长枪,一手摸着脑袋,疑惑问道:“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什么士,什么死?” 赵忘机出声道:“士为知己者死。”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幽州边境最南方。 驻扎有连绵军营,上万边军在此处镇守边关。 一只迅猛白隼掠过天际,盘旋不停。 一位常年隐匿于边军的女子宗师,在见到那只由皇子杨锐亲自喂养的白隼之后,神色微变。 抬手一招,那只白隼便立于女子手臂,女子取下那封密信。 看过信上内容,这位女子宗师毫不犹豫,擅自离开军营,径直北上。 真实身份是杨锐“死士”的女子宗师,杨锐于幽州边境历练几年,这位女子宗师便在幽州待了几年。 杨锐喜好身先士卒,不愿死士守在身边,便将这位金身境的女子宗师赶往了南边军营。 足足四年,杨锐从未让自己出手过,没想到如今居然收到杨锐密信! 杨锐密信一封,派遣这位死士,北上拦截前梁旧臣! 只是仅仅北上三十里之后,于一处狭窄山间,忽被一位男子堵住去路。 女子宗师身形一滞,与那位男子四目相对。 两人一言不发,却皆是默默抽出腰间兵刃。 仅仅是一眼,两人便互相猜到了对方身份。 男子一手握住断刃,笑道:“死士丙。” 女子则是双手持刀,冷声道:“死士巳蛇。” 不仅此处,幽州最北,亦有一位死士收到密信,直直南下。 只是亦是南下不出二十里,便遇到一位恭候多时的男子。 男子独眼独臂独刀,御刀于胸前,平静道:“死士丁。” 那位收到密信南下的死士,亦是以单刀回应,沙哑出声道:“死士午马。” 四位身份相同,却各为其主的死士,于无人知晓之地,以命换命。 皆死尽。 第61章 初雪 距离幽州边境不足五十里。 天蒙蒙亮,尚未清明。 寒风呼啸而来,茫茫白雾尽散。 杨锐勒马于一处山坡上,倒提长枪,居高临下,俯瞰山坡下的广袤平地。 底下的广袤平地中心,有两位女子,被围困其中,四面皆是身披轻甲的幽州边军。 从幽州边境长驱直入,而后又一路追赶百里,又被金身境老宗师舍命冲阵,这一千轻骑,如今已经折损的只剩八百,皆是人马俱疲。 光是跑死的战马,就有足足上百,一夜狂追至此,在黎明之时,才将那位亡国公主围困在此。 哪怕是半步金身境的杨锐,也觉得疲惫不堪,胯下绝影更是喘息不停。 只是一切都将结束了,距离幽州边境不足五十里处,成功将梁雀围堵在此! 杨锐舔了舔干枯嘴唇,狞笑道:“真他妈能跑。” 两只白隼于半空啼鸣一声,盘旋在杨锐头顶。 在见到这两只白隼之后,杨锐微微皱眉。 自己让这两只白隼去幽州南北边境,调动那两位金身境的死士前来围剿,可却迟迟不见踪影。 白隼独回,不见死士? 杨锐以枪尖点地,自己的密令两人不可能不从,可以两位金身境死士的速度,如今却迟迟不曾赶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两位金身境死士,皆死于半路。 杨锐扶正头盔,暗骂一声:“这群疯子。” 这一路奔袭,那波梁国旧部,行的都是以命换命的勾当,难缠至极。 八百铁骑盘旋一圈,将那两人死死困在中心。 正中心,燕月浑身浴血,周围皆是断臂残肢,脚下仅是卷刃的长刀就足足五把。 燕月大口喘息,不断换气,眼神锐利,扫视四周。 梁雀鹅黄色衣袍如今已是暗红,持剑右手不断颤抖,指向前方。 四周铁骑好似源源不断,军刀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 燕月双眸都转为血红,以秘法强行燃烧气血,一身气息沸腾不已。 杨锐只是站在远处山坡,冷哼一声,说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几斤气血可烧!” 又有一小波箭雨而来,燕月双目通红,长刀挥舞不停,于上方直起一片刀光。 只是哪怕以秘法燃烧气血,如今真气也临近干涸,哪怕燕月竭力挥刀,仍旧有几根箭矢穿过刀光。 噗呲,噗呲。 燕月胸口、大腿,皆是被一根箭矢死死钉入,燕月身形一晃,而后强行咽下涌上鲜血,仍旧挥刀不停。 直到这波箭矢结束,燕月身形猛地向前跌倒。 燕月咬紧牙关,单膝跪地,以长刀杵地。 也就在燕月换取武道真气的刹那,有单人单骑,持枪而来! 杨锐胯下绝影快若奔雷,手握百炼钢枪,如同杀那位金身境老武夫一样,一枪刺出! 危急关头,燕月拼命拧转肩头,原本即将贯穿胸口的枪尖偏离,只是一枪刺入左臂。 杨锐眼神一凛,手腕拧转,长枪转动。 噗呲一声,燕月左臂被一枪打断! 也就在杨锐出枪之后,梁雀身形掠出,手握一剑直直刺向杨锐胸口! 杨锐猛地抽枪而回,那把长剑擦着枪身而过,火光四射下,一剑刺入杨锐胸口。 梁雀眼神冷漠,紧握长剑。 杨锐胯下绝影好似有灵,嘶鸣一声,猛然跃身而起! 杨锐顺势以长枪横扫,将那把长剑直接打断,身形向后掠去。 长剑前半段,剑尖刺入明光铠中,看似血肉模糊,可却不曾伤及心脉。 杨锐面不改色,直接抬手将胸口那截剑身生生拔出。 鲜血从伤口涌出,杨锐身前明光铠圆护被染成血红,晨光一照,映衬杨锐好似天将! 杨锐脸色阴沉,冷声道:“无须留命,当场斩杀!” 四周铁甲得此军令,立刻便抽刀向前。 铁甲从四面而来,压得梁雀几乎喘不过气。 梁雀早就真气耗尽,身形摇摇晃晃。 燕月断去左臂,妄图站起,却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栽倒在地,面庞抽搐不停。 梁雀于中心站定,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只剩剑柄的长剑,凄惨一笑。 还是难逃一死吗? 梁雀眼神恍惚,看向远处,如今距离边境不过五十里。 于太和王朝境内,做那笼中雀足足八年,可最后却仍旧不得自由。 这些年实在是太累了,如今停步亦是解脱。 “天下虽大,却不曾有我梁雀立足之地......” 梁雀喃喃自语,眼神晦暗。 杨锐身骑绝影,持枪立马,冷眼相对。 四面八方,铁甲铿然声不断,愈加逼近。 梁雀扬起头,以右手取下覆盖在面庞上的那张脸皮。 露出那倾国倾城,堪称祸水的绝美容颜。 八年,自己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至少此时......我是梁王之女,天清公主,梁雀。 梁雀看向天际,那对桃花眸子微微闪烁。 “是雪......” 杨锐亦是扬起头颅,看向天际。 茫茫天际,有漫漫雪花飘落。 元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十三,初雪。 天地之间,初雪飘零。 梁雀那张绝美容颜上,露出惨然笑意。 真是天公作美,临死之前,还有一场大雪相送。 梁雀猛的抬起手中那把断剑,决然自刎! 也就在梁雀剑锋触及脖颈的刹那,天地骤然一顿,连同那纷飞飘零的初雪都为之一停。 一道青虹从天而降! 那道青虹自天际而来,笔直一线,裹挟磅礴道气,轰然坠地! 汹涌气机轰然爆发,以梁雀为中心,百步之内的铁甲皆是被当场掀翻!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赶来此地。 梁雀手中那把断剑脱手而出。 梁雀美眸微愣,茫然回首看去。 “林错......是你吗?” 林错长久沉默,眼神复杂无比,却是轻轻摇头。 杨锐神色大变,一手提起长枪,枪尖指向那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衫男子,大吼道:“来者何人?!” 天地蓦然之间大雪纷飞。 只听林错轻轻叹息一声,嗓音轻柔。 “走吧,我送你一程。” 第62章 雀化凤 杨锐猛然摘去头盔,提枪立马,嘶吼道:“你敢?!” 四面八方,铁甲如潮水涌来。 最中心,陷阵的林错神色平静,只是轻轻伸出一只手。 梁雀擦去脸颊血迹,抬起左手,轻轻搭在林错手掌。 下一刻,以林错为中心,百尺之内,皆是涌起汹涌道气。 方圆百尺之内,战马皆是猛然跪倒在地,人仰马翻。 一道青虹大起,将围困铁甲凿开一条大道,凡是试图阻拦之人,手中军刀皆是折成两截,触之立断。 杨锐猛夹马腹,持枪而去,毫不畏惧,直刺那条青虹。 只是那根百炼钢枪触及青虹刹那,枪头便猛然折断,枪身砰然炸碎。 裹挟漫天飞雪,青虹脱阵而去。 幽州边境百里之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赵忘机猛然睁开眼眸。 赵忘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宁泰身旁,笑道:“公主气息即将抵达幽州边境!” 宁泰眼睛瞪得浑圆,毫不犹豫,将地上长枪拔起,翻身上马。 宁泰戴上凤翅兜鍪,手中神威烈水枪直指边境,大喝一声。 “铁浮屠听令!” “只管一路向东,给老子撕开幽州边境,接公主回西漠!” 两千铁浮屠毫无停滞,瞬息之间便人人翻身上马。 这批身披重甲的铁浮屠,尽显肃杀之意,好似铜墙铁壁。 宁泰猛夹胯下战马,嘶吼道:“进军!” 下一刻,两千铁浮屠轰然而起,直奔幽州边境! 铁浮屠、开山重甲骑、玄甲飞龙,并列为天下铁骑之最。 三支铁骑,皆是站在世间顶点的甲等铁骑。 不同于杨锐亲率的一千轻骑,马蹄声如同狂风骤雨,密密麻麻,这两千铁浮屠马蹄声几近一致,马蹄声如同平地滚雷,天地大震! 两千铁浮屠人人身披重甲,漫天大雪之下,平地上有黑云压境! 宁泰手握长枪,脸上那条狰狞伤疤,竟然因为气血翻涌而变得血红,伤口仿佛要再次崩裂,骇人至极。 幽州边境,城墙之上,负责坐镇了望台的士兵,先是听到一阵滚雷声从远处而起,而后便是黑压压的一块铁壁一齐推进。 了望台上,立刻便有烽火狼烟四起,军营中有擂鼓声不断,士兵皆是立刻披甲取刀。 滚滚黑烟升起,擂鼓声、号角声四处而起。 幽州边境上,每隔二十里驻扎一处军营驻扎有三千大军,连绵一线。 镇守在此处军营的将领,于城墙上眺望远处,脸色狰狞。 那只铁浮屠于边境虎视眈眈许久,原本在铁浮屠驻扎所在的直线位置,调动了周围大军集结,严阵以待。 可这只铁浮屠却不在原本位置冲向边境,反而是偏转方向,转而朝着自己这处边关而来! 将领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握刀之手青筋暴起,脸庞抽搐。 如今驻扎在此处大军仅有不到三千,二十里外的边军想要援驰根本来不及! 而对方可是天下三大铁骑之一的铁浮屠! 将领抽出腰间军刀,嘶吼道:“死守,死守!” 可也就在此时,边境城墙处,被猛然破开一处大洞! 一位中年男子站于巨大空洞处,朗声大笑道:“天佑我大梁!来!来!来!将幽州彻底撕碎!” 这位中年男子以秘法引爆自身丹田,轰然炸响! 城墙破开巨大空洞。 驻扎此处的将领脸色惨白,握刀指节都隐约发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千铁浮屠扑面而来! 两千铁浮屠势如破竹,彻底撕开幽州边境,直接扯开巨大豁口,长驱直入! 两千铁浮屠好似钢铁洪流,那处驻扎边境试图阻拦的边军,皆是被一冲而散! 一路浩浩荡荡奔流入幽州,直到推进十五里。 视野尽头,大雪之中。 有两位女子,站于雪地之上。 宁泰眼神一亮,赶至梁雀面前,勒马而停,猛地翻身下马。 这位大将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宁泰,参见公主!” 宁泰身后,两千铁浮屠皆是翻身下马,铁甲铿锵作响,皆是单膝跪地。 两千重甲齐声大喝。 “参见公主!” 嘹亮声音响彻天地。 以真容示人的梁雀,眼眶通红,却不曾泪流。 梁雀身后,是被断去一臂,脸色惨白的燕月。 宁泰单膝跪地,沉声道:“请公主随末将速速离开。” 梁雀却并未理会宁泰,而是回眸看向远处。 一片雪白之中,有一位青衫男子站在远处。 雪落青衫,动人心弦。 梁雀咬紧嘴唇,眸含秋水,更显倾国倾城。 绝代有佳人,亭亭大雪中。 随军而来的赵忘机皱起眉头,顺着梁雀视线看去。 赵忘机与那位青衫男子遥遥对视一眼。 一阵寒风卷起纷飞大雪,那袭青衫随风消散。 梁雀翻身上马,燕月紧随其后。 梁雀轻声开口道:“走。” 话音刚落,宁泰手持长枪,猛然调转马头,大喝道:“回!” 两千铁浮屠毫不犹豫,翻身上马,立刻便反身而往! 马蹄声滚滚,两千铁浮屠毫不恋战,一路向西而返,只管冲阵! 边境处如今已经聚集了将近六千边军。 只是在身披重甲的两千铁浮屠之前,一触即碎,瞬间便被撕开巨大豁口。 边军将领只能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这两千铁浮屠扬长而去。 皑皑白雪之中,两千铁浮屠远离幽州。 笼中雀已化天上凤。 梁雀回头看去,不见幽州边境,只见白茫茫一片。 无数情绪交织于女子心头,一团乱麻。 直到冒雪向西赶出足足三十里,宁泰才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此时,宁泰察觉到了身旁神色怪异的赵忘机。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脸色怪异,浑身僵硬无比。 宁泰皱眉喊道:“赵忘机?” 赵忘机置若罔闻,只是目视前方,于马背上一动不动。 宁泰纵马至赵忘机身旁,抬手一拍,这位大将却猛地大惊失色。 赵忘机四肢僵硬如铁,寒冬大雪之中,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后背衣衫居然被汗水浸透! 不仅如此,赵忘机一口真气于人身天地中流窜不停,浑身经脉窍穴,都充斥汹涌道气,一触即发。 足足远离幽州五十里,赵忘机才颤声开口。 “那人......居然没死......” 第63章 当初的真相 宁泰皱紧眉头,问道:“那人是谁?” 赵忘机却直接无视了宁泰的询问,转而行至梁雀身旁。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开口道:“公主,可否容在下多说一句?” 梁雀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赵忘机的意思,两人一齐纵马向前,脱离两千铁骑。 梁雀与赵忘机并列而行,梁雀开口道:“赵叔叔,怎么了?” 赵忘机道袍随着骏马奔腾而起伏不停,这位宗师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公主可知为何在下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手?” 前梁尚未覆灭之时,赵忘机便是梁国久负盛名的十二大高手之一,修为甄桎玄神境巅峰。 梁雀柳眉蹙起,轻轻摇头,猜测道:“有朝廷宗师需要赵叔叔暗中对峙?” 赵忘机以真气构成一圈屏障,而后又以聚线传音的手段,沉声说道:“白先生特命我不得轻易现身,要么就是在下无须调动丝毫真气便可带公主远离幽州,要么就需要在下那性命去填上一个无底洞。” 白龙谋划足足八年,明里暗里落子无数,只为今日。 赵忘机平静道:“在下原本亦是不解白先生的意思,可直到见到公主的那一刻,在下便明白了。” 梁雀呼吸一滞,追问道:“什么意思?” 赵忘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哪怕时隔多年,哪怕神意天差地别,可在下绝不会认错,那位亲自送公主出幽州之人......” “是那位死于雷劫的天下第一......林道玄!” 赵忘机话说出口的刹那,梁雀瞬间眼神空洞,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是......林......” 梁雀喃喃自语,只觉得头脑空白一片,耳边传来尖锐鸣响,视线模糊不清。 林道玄? 怎么会是林道玄? 下一刻,梁雀猛然吐出一大口心血,身形险些坠落马下。 梁雀脸色惨白,顾不上擦去嘴角血迹,茫然的看向一旁的赵忘机。 赵忘机亦是神色复杂无比。 梁雀呆愣在原地片刻,原本迷离眼神逐渐清晰。 本就倾国倾城的女子,红唇沾血,漫天飞雪都黯然失色。 梁雀默默擦去嘴角血迹,神色归于平静,轻声开口道:“梁雀知道了。” 赵忘机看着眼前的梁雀,只觉得揪心无比。 同时对于八年未见得白先生,赵忘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士。 梁雀平静的望向远处,轻声问道:“赵叔叔,当初父王与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那位天下第一会一人杀入王都? 梁王与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鼎盛的梁国就彻底覆灭。 赵忘机毫不隐瞒,将这段隐秘缓缓说出,尘封多年的真相浮出水面。 “十年前,天下还是三分局面,江湖与庙堂牵扯还尚未如今这般,梁王关于天下,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梁王认为,天下大乱至此,上三境武夫难辞其咎,哪怕即使以后天下一统,可仍旧无法治天下至太平盛世,所以梁王想......让天下再也没有上三境宗师!” 梁雀瞳孔骤缩,难以置信道:“这根本不可能!” 天下之大,上三境武夫何等之多? 想要试图抹除上三境,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忘机却是望向天际,说出了一番让梁雀心神巨震的话。 赵忘机缓缓说道:“梁王于一处洞天之中,得到了一件天下至宝,让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望成为现实。” 梁雀追问道:“父王得到了什么?” “仙人遗体。” 赵忘机此话一出,梁雀整个人心神巨震。 赵忘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梁王试图抹除上三境的风声传出,而后引来了那位刚刚跻身天人境,位列五大宗师的,林道玄。” 元历三十年,那位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满头白发四散飞扬的男子,孤身一人,杀入梁朝旧都。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中,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精兵皆是披甲持矛。 三千铁甲,十二宗师,竟不能挡! 最后林道玄亲手摘走了梁王头颅。 也是经此一战,林道玄得到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得知当年真相的梁雀,陷入长久沉默。 两千铁浮屠一路直奔西漠。 ———— 大雪。 林错于茫茫大雪中行走。 任由那些雪花落在肩头。 林错望向天际,神色平静。 随着足足三分之一的青丝转为雪白,无数回忆涌入脑海。 八年前,也是如今这般大雪天。 林错于通天河与江南道一带,见到了数之不尽的......死人。 雪夜冻死的,士兵刺死的,皆是。 自入江湖便败尽天下宗师,纵横江湖二十年,睥睨天下。 修为通天是真,盛气凌人亦是。 在当初林错跻身天人境不久,刚刚位列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林错便听到了一个叫自己勃然大怒的消息。 那个梁王,居然试图彻底抹除上三境。 当初自己何等盛气凌人,又是何等自负? 早就傲视天下,自负天下无敌的林道玄,只身一人,便去了梁国王都。 借梁王头颅,彻底坐实“天下第一”的名号。 梁王一死,六州藩王一哄而散,各自称王。 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借此天赐机会,举大军上下包夹。 两千里生灵涂炭,伏尸何止百万,流血远超千里。 林错自入江湖起,第一次无比茫然。 自己一气之下做的荒唐事,居然引得天下黎民死伤无数。 林错独自走了很远的路,从通天河入海口,一路向西。 两千里路上,林错仿佛见到了无数凄厉冤魂,于狼藉大地上徘徊不去。 寒冬去,春燕归,巢于林木。 无数种情绪涌入林错心头。 自梁国覆灭后,林错于天地间游荡足足五年。 仍旧被困于过去,追悔莫及。 天下第一也就此销声匿迹。 林错看向漫天飞雪,心中只有茫然。 林错自觉有愧于梁国,亦有愧于天下。 第64章 有人从雪中来 天京城,钦天监。 四座白玉高台居高而立,分别坐镇东南西北四方,周围更有二十四座楼阁,对应二十四节气,如同众星捧月,将四座白玉高台护在正中心。 东南西北四座白玉高台,皆是有一位监正坐镇,监察天时变化。 二十四座楼阁,每处皆有十位练气士,拢共二百四十位练气士用来观察二十四节气流转。 天有异象,西北方有一颗暗淡远星,今夜骤然熠熠生辉。 以那颗主星为中心,有紫气勾连四周,周围数十颗大小、明暗不一的星辰串联而起。 钦天监四位监正一齐现身,共看天象。 西北方有一位身负气运的天命之人现世。 与此同时,乾和殿中,一封密信被送往皇帝杨镇的面前。 在看过这封自幽州而来的密信之后,杨镇默不作声,随手将那份密信丢在地上。 正值寒冬,虽然如今天京城尚未下雪,可仍旧是寒气逼人。 乾和殿中铺有繁杂地龙,寒冬之中哪怕仅穿一层薄衫,也不觉寒冷。 杨镇从乾和殿中走出,一位太监立刻便为杨镇披上一件厚重裘衣,静步紧随其后。 年事已高的杨镇脚步蹒跚,缓缓走出乾和殿,而后穿过林立宫墙,行至一处通往地下的秘道。 那条通往地下的迷道极其阴冷,不见灯火,仅是一路镶有数颗夜明珠照亮。 杨镇一路向下,来到一处地下石室。 在这处石室中,只有一张木桌,一盏枯黄油灯,堆积满地的卷轴经文。 一位脸色惨白,头发竖起高冠的中年男子,正趴在木桌前,借助昏暗油灯,翻看卷轴。 察觉到声响,这位脸色惨白的中年男子微微抬头,看过杨镇一眼之后,面的这位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竟然不曾起身行礼,只是默默低下头颅。 杨镇也毫不在意,只是默默盘坐在那人面前。 杨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梁雀如今已经去往西漠。” 脸色惨白的男子微微一愣,而后放下手中卷轴,沙哑开口道:“是赵忘机以命换命酒疯子了?” 杨镇轻轻摇头,说道:“赵忘机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手。” 借助枯黄油灯,隐约能看到那位中年男子眼神晦暗低沉。 杨镇叹息一声,无奈道:“仍旧是白龙胜过你曹阳暝一手。” 眼前之人,正是与杜栾凤一明一暗交相对应的谋士,曹阳暝。 曹阳暝神色不曾变化,只是将手中卷轴推向一侧,低声道:“白龙谋划八年,耗尽心血性命,不容易。” 杨镇只是叹气一声,说道:“梁雀去往西漠,那波日日夜夜都期盼复国梁国旧臣,恐怕得高兴坏喽。” 曹阳暝平静道:“那批前梁旧臣刚刚站稳脚跟不久,西漠半数游猎部落还尚未臣服,哪怕梁雀去往西漠,一时半会也成不了气候。” 杨镇怔怔无言,长久后才缓缓开口道:“朕终归年事已高,没有几年活头了,杨锐虽在边境打磨多年,可尚不成气候,杨奕心思深沉可终归羽翼未丰,朝廷上下心腹不够,等朕走后,太和王朝恐怕要大乱一场了。” 曹阳暝微微抬头,说道:“陛下为何独独掠过太子?” 杨镇抓起桌上卷轴,随后丢去一旁,气道:“这个杨赫,连朕都看不清楚了,如今天京城中,还不知道多少老不死的盯着他。” 杨镇长久沉默,而后平静道:“不知道多少老不死的,正数着日子,等着朕死呢,可这群老不死的不走,朕去棺材里也不安心。” 曹阳暝默默将那卷卷轴从一侧捡起,重新搁置木桌上。 杨镇看向曹阳暝,犹豫不定,缓缓吐出两个字,“陈开。” 曹阳暝只是轻轻摇头。 杨镇叹息一声,无奈起身,说道:“走了。” 曹阳暝并未起身,只是眼睁睁看着杨镇离去。 这位老皇帝一路走出地宫,垂垂老矣的杨镇看向天际。 只恨光阴无情。 ———— 幽州,巡回城。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积雪足足没过脚腕。 被迫代理错斋的王振,今日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开门照旧,然后就是看书练剑。 王振裹紧棉衣,苦哈哈的看向门外,原本旧伤早就痊愈,每日练剑也小有收获,唯独就是错斋的生意,实在是一落千丈,眼看都要揭不开锅的地步。 王振甚至自掏腰包,倒贴了一些才买下足够的煤炭,不然这个冬天指不定要冻死人。 今日大雪盖城,路上行人极少,大都闭门不出。 王振伸着脖子,看向街道尽头。 只见街道尽头,一位俊朗男子,身穿麻衣,披头、散发、赤足,于天地雪白一片中而来。 王振皱起眉头,喃喃道:“这天光脚,也不怕冻坏了。” 那位俊朗男子缓步而行,直到错斋门口。 王振有些诧异,却仍旧是把这人迎入门中。 那位身穿麻衣的俊朗男子微微一笑,问道:“你可是这家店铺主人?” 王振眨眨眼睛,摇头说道:“只是代管店铺,先生有什么喜欢的,可以挑选。” 俊朗男子闻言会心一笑,而后就在店铺中闲逛起来。 俊朗男子走过一幅幅墨宝,只看不碰,甚至从不凑近。 俊朗男子面带笑意,轻笑道:“倒是清净。” 王振不解,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扫视错斋一圈,俊朗男子只是笑意盈盈的看。 王振心想估计是难以开张了,这家伙八成是不会买了。 俊朗男子看到木床上,那张被卷起一半的墨宝,正是林错以写下的那三句剑诗。 王振心里咯噔一下,眼看俊朗男子伸手要拿,只能急声道:“先生,这个我不卖的。” 闻听此言,俊朗男子于半空停顿,而后默默收手,轻笑道:“原来是这样,抱歉。” 王振并未注意,在那位俊朗男子伸手之际,那宣纸上的三句剑诗好似有灵,游动于宣纸之上。 那位俊朗男子默默去打量林错书桌,时不时啧啧称奇。 王振满头雾水,转身去火炉上取下烧好的热水,将热水倒入杯中,端给那位披头散发的赤脚男子。 俊朗男子看到王振递过来的热水,有些欣喜,笑道:“多谢,多谢。” 第65章 逍遥 俊朗男子双手捧过杯子,轻轻吹起,小口喝着热水,笑容柔和。 王振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心想如今雪天这么冷,这人赤脚散发,指不定是脑子有些问题,这个天气在外面一定会冻死人的。 王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那个,你今晚可有住处?” 俊朗男子微微一愣,而后轻笑道:“没有。” 王振脸色不变,可心中却确信此人八成是个傻子。 披头散发赤脚,单穿一层麻衣。 王振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要是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里过夜一宿。” 王振心里默默叹气一声,如果这人就这么离去,一定会冻死在大雪夜的。 俊朗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果真吗?” 王振使劲点头,随后让俊朗男子坐在自己板凳,说道:“只管放心便是。” 俊朗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振,笑意淡然。 王振则是掂量了一下袖口,银钱还足够,给这人置办身棉衣还是可以的。 王振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道:“你来巡回城是为了做什么?” 俊朗男子喝下一口热水,轻笑道:“来见一见故人。” 王振微微皱眉,瞧着眼前这人,披头散发,赤足麻衣,根本不像是所谓的江湖高手啊。 王振好奇道:“你见到了?” 俊朗男子微微摇头,笑道:“应该是见不到了。” 王振闻言微微一愣,原本的话噎在喉咙。 心想完了,是不是这人的那位故友已经“走了”。 王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只能尴尬道:“那,那节哀顺变。” 听到王振的话,那位俊朗男子笑意更浓,眼神奇怪的看向王振。 王振被看的有些发毛,只觉得那人笑的也太奇怪了。 俊朗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此处,坐拥一座墨斋,就不曾练字?” 王振呵呵一笑,一脸不好意思道:“我没那个天赋,写的字不是一般难看。” 俊朗男子却是说了一句怪话,说道:“不晚,缘分正好。” 王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是心想这人都大冬天的不穿鞋了,自己也就别在意那么多了。 俊朗男子指了指竹床旁边的宣纸,问道:“可否给我看看那件墨宝?” 王振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张写有三句剑诗的宣纸递给那人。 宣纸上写有三句剑诗。 “海畔尖山似剑铓” “秋霜切玉剑” “戈剑星芒耀” 俊朗男子只是看,并未作声。 只是短短片刻,俊朗男子便将那份宣纸还给王振。 王振干脆不再多想,转身掀开错斋厚厚棉帘,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走。” 俊朗男子只是抱以微笑,默不作声。 刚刚掀开绵帘,寒风便往王振的脖子里钻,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蜷缩着身子,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巡回城本就不大,王振在这段时间里,对于巡回城已经是了如指掌。 踩开厚厚积雪,王振缩着脖子,走向一家小店。 在衣铺中,王振翻翻捡捡,找到了一件摸起来厚实暖和的棉衣,使劲抖搂几次。 如今大雪刚下,还尚且不算多冷,等到大雪开始消融之时,那才是最冷的时候。 和那位大姨来回砍价半天,王振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从袖口中掏出一点碎银,肉疼不已。 抱着这件厚重棉服一路沿着街道返回错斋,王振掀开错斋棉帘,开口道:“诶,我给你......” 只是刚一开口,王振就愣在原地。 此时错斋之中,那位俊朗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振嘴角抽搐,心想这傻子可别自己跑出去冻死了。 王振只能是沿着街道来来回回寻找几次,却仍旧不见那人踪迹。 王振只能闷闷回到错斋,一脸肉疼的看着手中的厚重棉衣。 “好家伙,又白花了好几两银子。” 王振走向书桌,将那位俊朗男子用过的杯子收起,可就在王振看向木桌时,却是微微一愣。 “这是?” 王振将杯子抬起,发现底下竟然压着一本破旧老书。 王振皱起眉头,将那本泛黄的老书拿起。 “逍遥游......上卷?” 王振疑惑不已,随手翻看这本已经泛黄的老书。 这一看更是惊奇不已,并非是典籍或者秘籍,其中只是记载着许多稀奇故事,千奇百怪。 王振翻到最后一页,只是写有一句“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到此便戛然而止。 王振嘀咕一句,“真就是上卷啊。” 王振并未在意,只是随手将这本泛黄的古书丢在一旁,平日里用来解闷打趣是极好的东西。 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伸手去摸那张宣纸。 也就在王振打开那张宣纸的时候,原本的三行剑诗下方,竟然凭空多出一段蝇头小楷。 观之于天,察之于数,验之于易,推之于度,取之于身,证之于物,曲尽其理,而立为伍,法以教人,可谓明且尽矣。 王振呆愣的看着这张宣纸,还不等上手。 瞬息之间,王振肩膀便被一人按住。 王振大惊失色,猛地回头。 只见到一位身穿青衫,脸色凝重地男子,凭空现身此地。 “林错?!” 王振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林错。 “林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错却是脸色凝重,默默将王振手中那张宣纸接过。 直到将那张宣纸重新卷起,林错才神色恢复如常。 林错笑问道:“刚回来不久,刚才店里来人了?” 王振再次见到林错,喜笑颜开,将刚刚发生的事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林错只是面带笑意的默默听完,只是轻声道:“知道了。” 与此同时,巡回城百里之外。 天地一色,皑皑雪白。 有人赤足而行,身形飘忽不定,转瞬数里,踏雪无痕。 “万事云烟忽过,天地白驹过隙。”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第66章 未来的大剑仙 林错看着手中那张记载中三剑的宣纸,神色怪异。 哪怕只是恢复至玄神巅峰修为,也还是被那家伙抓到蛛丝马迹了吗。 林错看着书桌上那本逍遥游,沉默良久,仍旧是不愿伸手触及。 逍遥游吗? 王振则是探头看向错斋外,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梁雀的身影,转而看向林错,好奇道:“你还是取走她的性命了?” 林错摇摇头,说道:“送她出幽州了,还她自由了。” 王振大为震惊,惊奇道:“你还真做成了那苦海渡人的佛门之举?” 林错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被人算计了一场,没办法的事。” 王振凑过身子,低声问道:“以你的境界修为,竟然也会被算计?” 林错只能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和境界修为没关系,是直指道心的问心。” 王振摇了摇头,鄙夷道:“被算计了就是被算计了,干嘛说的那么身不由己?” 林错一手按住王振脑袋,笑呵呵道:“成,王大少,小林就是被算计了,可以吗?” 王振只觉得脖子嗖嗖有冷气吹过,使劲缩了缩脖子,悻悻然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哈。” 林错轻笑一声,神色轻松,坐在书桌前。 林错扫视四周,随意问道:“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卖出去几钱银子了?” 不提还好,一被问到这个,王振就来气。 王振阴阳怪气的说道:“林大师的字境界太高,这群凡夫俗子看不懂,识货的人了了。” 林错则是恍然的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世风日下,如今文人墨客眼界倒退,自然是欣赏不来我的墨宝了。” 王振嘴角一抽,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林错,气笑道:“林大师,您老拍拍屁股就走了,小王这段时间眼看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罢,王振指了指一侧的火炉,气冲冲道:“过冬的煤炭,都还是我自掏腰包买的。” 林错则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气横秋道:“诶,此言差矣,你我何必分那么清楚呢,谁买不是买呢?” 王振根本不吃这一套,立马就把林错从椅子上撵起来,说道:“别说一些没用的,你现在就给我去烧炉子去,再把晚饭给我做了。” 林错被撵走也毫不生气,笑意盈盈的说道:“得嘞得嘞,小林这就去。” 看着林错的背影,足足一小半的青丝,此时都转为雪白,王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林错毫不在意,随意说道:“命悬一线,愁白了头。” 对于林错这些狗屁说辞,王振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振突然说道:“林错,你这次出远门,有遇到什么高手吗?” 林错动作停顿,笑呵呵的指着炉子,说道:“想听啊?” 王振点头不停,说道:“想!” 林错站起身子,微微挑眉,笑道:“去把炉子烧了,然后再把晚饭给我做了。” 王振撅起嘴,只能无奈的抬起屁股,自顾自地去烧炉子。 林错躺在竹椅上,自顾自地说道:“高手遇到不多,有那么一两个。” 王振并不回头,追问道:“比如呢?” 林错突然笑道:“比如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州第一,酒疯子。” 王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问道:“你见到酒疯子了?” 林错轻轻点头。 王振立马追问道:“怎么样,厉不厉害?” 林错揉了揉下巴,说道:“一般般吧,比我还是稍逊一筹。” 王振立马就没了兴致,干脆转身不再搭理林错。 林错顿时无语,啧啧道:“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 王振嗤笑道:“你谁啊你?还比你稍逊一筹?” 林错勾起嘴角,随意道:“我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王振顿时被逗笑,笑道:“你要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那我就是未来的大剑仙!” 林错撇了撇嘴,说道:“说不定呢。” 王振对此并未在意。 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致,王振突然问道:“林错,像是江湖上的高手,当真能以一敌万,来来回回杀个七进七出?” 林错只是轻笑着摇头,说道:“那些寻常小说演绎中,描述的过于神乎其神了,武夫修为再高,也终归是人,人有力穷时。” 林错笑着伸出五根手指,说道:“金身境武夫,哪怕是修行至金身境圆满,五百铁骑便能将其围杀至死。” 王振一时间蔫了下来,闷闷道:“五百铁骑就能围杀一位金身境宗师啊。” 林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五百铁骑已经很多了,围杀一人还不足够?” 王振搬来一条长凳,坐在林错面前,好奇道:“倘若是玄神境宗师呢?” 林错思索片刻,说道:“玄神境宗师,除非是有三千铁甲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才能够将其留下。” 王振眼神一亮,追问道:“那传说中的天人境呢?” 林错并未回答,只是轻轻摇头,说道:“记不清了。” 林错抬眸看向窗外,平静道:“其实军队围杀宗师,关键是在换气,哪怕你修为再高,一口武道真气也终归有耗尽之时,可士兵却会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王振点点头,说道:“所以如今天下,还是皇帝坐镇,而非是四大宗师。” 林错却隐瞒了其中一点,其实江湖宗师与王朝铁骑之间,还有一份玄之又玄地气运因果。 凡是人间帝王,皆是身负龙气,王朝更是积蓄庞大国运,一旦强行牵扯上王朝国运,修为越高的武夫,受天道反噬越重。 林错轻轻闭上眼眸,昏昏躺在竹椅上。 王振也不再打扰林错,默默一个人去看起那张写有剑诗的宣纸。 王振眼神中有丝丝缕缕的剑意流窜,这段时间里,于王振眼中,那三句剑诗竟然隐约演化成三招剑式。 林错却并未睡去,对于王振的变化尽收眼底。 而林错心念,却被那部逍遥游给牵引而去,甚至连同自身气机都有些许变化。 林错于内心叹息一声,不愧是逍遥散人,竟然能将自身大道功法,就这么随手送出。 随心所欲,逍遥天地。 第67章 求拳 大雪过后三日,积雪渐融。 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哆哆嗦嗦的回到错斋,手里还提着两颗大白菜。 王振熟门熟路将错斋之中的炉火给收拾一番,又将两棵大白菜放入侧房,再烧上一壶热水。 不同于王振的忙碌,林错这几日只是躺在摇椅上打盹,似乎是做习惯了甩手掌柜,如今林错对于错斋之中的事几乎是毫不上心,完全交由王振打理。 王振看着躺在竹椅上,一脸惬意的林错,王振便气不打一处来。 王振使劲摇晃竹椅,晃得林错整个人摇摇欲坠。 林错只得从竹椅上下来,无奈问道:“干嘛?” 王振则是冷笑一声,说道:“我说林大师,你这几天也太惬意了吧?” 林错置若罔闻,左顾右盼。 王振指了指书桌,说道:“现在干脆是连墨宝也不写了,再这么下去,咱俩迟早饿死。” 林错敲了敲凝结成块的墨石,梆梆作响,一脸无辜道:“是我不想写吗?墨水冻成石头,手也冻僵了,实在是没办法啊。” 王振也不再多说什么,干脆不再搭理林错。 林错也乐的清闲,又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摇摇晃晃。 巡回城外,有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缓步入城。 从牙青山一路赶来此处,上官幽马独自一人,心中忐忑不已。 沿着积雪消融的街道一路前行,直到那处错斋门前,这位幽州第二高手,犹豫片刻,仍旧是推门而入。 上官幽马刚刚踏入错斋中,便立马迎上了一张堆满笑意脸颊,少年使劲搓着手,笑容灿烂的问道:“您好您好,是来买墨宝的吗?” 上官幽马微微一顿,轻轻点头。 王振笑意更浓,立刻便拉住这位老人,生怕这位来之不易的客人逃了。 上官幽马视线掠过王振,看到了那位面带微笑的青衫男子。 只是见到此人的刹那,上官幽马便寒毛倒竖,整个人如芒在背。 林错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位上官家掌权人。 王振对此浑然不觉,一脸谄媚道:“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罢,王振便轻踢一旁的摇椅,示意林错赶紧去给人家倒杯热水。 林错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笑呵呵道:“知道了,这就去。” 上官幽马则是神色不变,整个人定在原地。 王振看着浑身僵硬的上官幽马,神色不解,却仍旧是笑容灿烂,引着上官幽马一一看去四周墨宝。 上官幽马不看不要紧,仔细看去那些所谓的“墨宝”,上官幽马更是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四周随意堆挂的“墨宝”,每一幅都是名副其实的武学汇总,整座错斋就像是一座武库,囊括天下武学。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一侧,面带微弱笑意,眯眼看向这位幽州第二高手。 林错轻笑开口道:“怎么样,可曾有喜欢的?” 上官幽马如鲠在喉,说道:“不敢。” 王振一头雾水,一脸疑惑地看向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则是屏气凝神,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林错眯眼笑道:“真的是不敢吗?” 上官幽马顿时如芒在背,一口武道真气悄然游走全身。 也就在此时,王振突然一巴掌打在林错手背。 王振使劲咳嗽几声,眼神紧盯林错,小声说道:“怎么和客人说话呢?!” 好不容易要开张一次,你这家伙又要摆架子? 王振使劲推搡林错,转而自己笑容灿烂的看向上官幽马,歉意道:“不好意思,他就那臭脾气,您别在意。” 林错无奈摆摆手,干脆走到一旁不再吭声。 让我去给他弯腰倒水,你问问他受不受得住。 上官幽马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这位青衫男子。 王振眼看上官幽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扭头看了看笑意古怪的林错。 王振哪怕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王振朝着林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林错无奈只能轻轻点头。 心领神会地王振默默安静的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林错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幽马微微躬身,斩钉截铁道:“不知!” 林错眯起眼睛,轻声道:“哦?是吗?” 林错双手撑住座椅,缓缓直起身子。 随着林错地缓缓起身,整座错斋的气氛都为之停滞。 林错双手负后,缓步走向上官幽马面前,眯眼问道:“真的不知?” 上官幽马脸色大变,体内气血竟然不受自己控制,被牵引偏移,一口武道真气也乱作一团。 哪怕如此,上官幽马仍旧是沉声道:“不知!” 下一刻,气氛骤然一松。 林错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平静的看向这位从牙青山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寻自己至此的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看向眼前这位青衫男子,除去眼眸中的惊恐神色,眼底深处藏有一抹隐蔽炙热。 林错眼神冷漠,淡然道:“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林错指了指一旁的王振,平静道:“可你们上官家欠他一条命,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接我一招,要么被当场打死,要么可以让你得偿所愿,能借此够踏入玄神境巅峰。” “第二个选择,你就此离去,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此话一出,站在原地的上官幽马额头隐约渗出汗水。 上官幽马皱起眉头,神色晦暗不明。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境界不复当初,道力不足当初一半。” “你要不要拿性命赌一赌?” 上官幽马默不作声,于原地沉默良久。 林错也并不着急,就这么安静的等待上官幽马的答案。 “恳请林前辈出手!” 上官幽马眼神坚毅,其中野心毫不掩盖,眼神炽热的看向林错。 林错咧嘴一笑,说道:“好说。” 刹那! 上官幽马魁梧的身形,从错斋之中瞬间倒飞而出! 上官幽马轰然砸入大地,炸碎积雪无数,这位玄神境后期的宗师,四肢皆是折叠在一起,胸口处直接凹陷下去,一道拳印于胸口处触目惊心! 上官幽马七窍都渗出鲜血,鲜血淋漓,骇人至极。 第68章 枭雄 下一刻,险些被一招打碎心窍的上官幽马,竟然咧开嘴角,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成了!” 上官幽马被折断的四肢,咔嚓咔嚓的掰回正常,上官幽马支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顾不上七窍流血的面门,上官幽马双手抱拳,笑道:“多谢前辈成全!” 百步之外的错斋之中,只是传来一声冷哼。 上官幽马鲜血顺着面庞流下,神色极其癫狂,胸口处那处凹陷拳印显得骇人无比。 那一拳几乎将上官幽马的经脉震断,人身小天地中更是天崩地裂的景象,那口锤炼数十年的武道真气,更是被当场打的涣散。 性命修为,皆是险些如泡影消散。 可终归还是让他赌赢了! 此时此刻,上官幽马胸口处,有一股微弱真气逐渐汇聚,虽然微弱细小,却生机勃勃。 原本锤炼一生的武道真气,虽然雄壮浑厚,却是死气沉沉的暮年景象。 上官幽马于玄神境后期卡了足足十年,三次闭关破境皆是不成,原本武道真气一衰再衰,仅是闭关已经是破境无望。 在这些年里,上官幽马一直在默默留意那位酒疯子的踪迹,想要借助一场生死之争,以此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酒疯子除了出手拦下初入幽州的姜正,从此便销声匿迹。 而幽州第三的姜正,虽然同为玄神境,可终归是玄神境初期修为,想要胜过上官幽马已是奢望,更不提能够让上官幽马置于生死一线。 玄神境圆满宗师,寿元大概在二百岁上下,而如今上官幽马已经一百二十岁,倘若无法突破到玄神境巅峰,便会沦为破境无望,只能等死的枯槁之流。 又足足等了八年,上官幽马才抓到一丝契机。 梁雀于幽州现身! 仅仅依仗几位金身境死士,想要让梁雀逃出太和王朝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上官幽马确信,白龙费尽心思谋划八年,绝不可能仅仅至此,一定会有一位足够一锤定音,且是万无一失的关键手! 其实在梁雀身后一百里,上官幽马一直远远吊在身后。 直到梁雀被杨锐八百轻骑围杀,梁雀试图自刎之时,有一道青虹从天而降! 上官幽马清楚,自己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在那人消失后,上官幽马便一路追寻至此。 原本以为是一位隐匿于太和王朝的玄神境巅峰宗师,可上官幽马万万没想到! 在见到身穿青衫的林错的第一眼,上官幽马便道心巨震! 作为一位玄神境后期的老宗师,上官幽马在见到林错的第一眼,哪怕万分难以置信,可心中却明明白白的浮现了那人的名字! 林道玄! 虽然不知为何,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如今境界大跌,可上官幽马十分笃定,对方一旦想将自己就地斩杀,不会走过三招! 在听到林错给的两个选择后,上官幽马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修为,豪赌一场。 最后的结果,便是上官幽马险些被一拳打死,名副其实的游走于生死一线。 可上官幽马借助这一招,不破不立,打碎自身原本经脉,涣散那口暮年真气,得以破而后立,借此换取踏入玄神境巅峰的生机! 经此一事,上官世家的碟子被肃清,上官幽马得到踏入玄神境巅峰的契机。 不仅摆脱了太和王朝的监视与掌控,酒疯子不知所踪,上官幽马只等破境,便可坐实幽州第一的名头,上官世家一跃成为幽州顶尖势力。 上官幽马此时虽然身受重伤,可眼神中难掩野心勃勃。 只是此时此刻,上官幽马却仍旧站在原地,双手抱拳躬身,一动不动。 上官幽马就这么任由鲜血流淌,可身形不动如山,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只因那人还未开口。 “滚。” 一道冷漠嗓音从错斋传来。 上官幽马使劲抱拳举过头顶,沉声道:“上官幽马,谢过前辈!” 说罢,上官幽马先是擦去面庞鲜血,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本剑谱,双手捧起,轻轻搁置在错斋门口。 在此之后,上官幽马才缓缓后退离去,直到出城后,这位玄神境老宗师才心弦一松。 巡回城,错斋之中。 林错惬意的躺在竹椅上,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王振早就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错只能无奈出声提醒道:“别愣着了,出门把人家留下的剑谱拿回来。” 王振这次“哦”了一声,而后快步出门,拿起搁置于错斋门口的剑谱。 王振打量着这部剑谱,与其说是剑谱,不如说是乐谱,其中记载着一首晦涩难懂的古曲。 王振翻看几次,随后递给林错,问道:“这是剑谱?看起来明明是乐谱。” 林错只是随意翻看,便将那本剑谱丢给王振。 林错随意道:“人家给你的赔礼,收着吧,没事就看看。” 正是上官世家武库中,留存记载的上三剑。 林错则是看向上官幽马出城方向,无论何时何地,天下总是不缺此等枭雄。 王振似懂非懂的接过那本不似剑谱,反而更像是乐谱的古书。 林错则是摩挲下巴,如今那位大剑仙留下的九剑,上三剑和中三剑都已经凑齐了,自己要不要去把那下三剑也给王振拿回来,一并凑齐那条完整剑脉? 不过下三剑如今被柳郦带往了南方天下,如今已经在开元王朝了。 林错以手指轻轻敲击竹椅,看来应该去一趟南边天下了。 林错揉了揉眉心,逍遥散人留下的那段经文,亦是隐藏有一份极其不俗的剑意。 如今林错未免有些担心,王振会不会贪多嚼不烂。 对于贪多嚼不烂的概念,林错一直都极其模糊不清,毕竟自己当初踏入江湖,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反而是试图汇聚天下武学于一身。 林错看向那位少年,不由得嘴角扬起。 赤诚之心,难得可贵。 第69章 龙虎山,天师府 天下正北,邶风州。 邶风州民风彪悍,哪怕女子也善于骑射,人人尚武,多游侠。 而且邶风州之中,寺庙极少,佛教不受推崇,与之相反,邶风州上道教却是极为盛行。 究其原因,还是邶风州上,有着当今道教祖庭之称的龙虎山。 邶风州正北,无数青山映入眼帘。 龙虎山所在,正是天下十大洞天之一,太玄总真之洞天。 一位神色疲惫的青年道士,沿着蜿蜒山路,迅速的拾阶而上。 龙虎山地界,一共有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二十四涧流水。 三十六大峰之中,又以朝天峰为最高。 年轻道士路过一处山间,山间中有一个巨大石碑,刻有一幅巨大太极图,太极之上,有那四字。 道炁长存。 太极两侧,以雄浑石刻,刻有两行隶书。 道贯古今包宇宙,法遵自然驭人神。 年轻道士一路登山,沿途之上有无数道宫,更有身穿各色道袍的道士。 有的手持扫帚,轻扫落叶;有的盘坐山间,平心静气;有的翻看道书,念念有词。 一路上,遇到道士无数,各色道袍,各有所忙。 可唯独有一事,所有道士无一例外。 所有亲眼所见这位紫色道袍道士之道士,皆是停下手中动作,郑重其事的打起一个道家稽首。 直到踏足山巅,气势恢宏的天师殿就在眼前。 这位年轻道士就这么踏步走入其中。 香炉袅袅,供奉有历代天师牌位。 此时的天师府中,连同这位最后上山的年轻道士,拢共有二十八位紫袍天师齐聚于此,道气森森。 这位青年道士打过一个道家稽首,而后缓缓起身。 在场的二十八位紫袍天师皆是神色各异。 二十八位紫袍天师的为首之人,是当今龙虎山大天师,亦是当今天下道教的扛鼎之人,一位身穿红紫天师道袍,须发皆白的老人。 大天师虽然须发皆白,却眼神温润,显然是已经臻至炼神还虚的境界。 功夫至此,耳听仙乐之音,又有钟鼓之韵。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如晚鸦来栖之状。心田开朗,智慧自生,明通三教经书。 大天师名为张元陵,于龙虎山中已经修道一百三十年,掌教足足一甲子。 青年道士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掌教师叔,葛真人已经被我带回龙虎山了。” 说罢,青年道士以袖里乾坤的手段,将一位老真人从袖口中抖出。 青年道士以缓和道气包裹,将这位老真人的遗体搁置于大殿之中。 葛真人遗体现身于此,这群修道有成的紫袍天师皆是猛地皱起眉头。 葛真人一身道袍干净整齐,面色温润,身上甚至毫无伤痕血迹。 可只要细看便会发现,这位道家真人的体内,竟然没有心! 大天师张元陵亦是神色凝重,这位修为早就通玄的老天师以一缕青色道气,缓缓汇入葛真人的眉心。 下一刻,那缕至纯的青色道气竟然转为漆黑,燃烧殆尽。 “魔宗的手段?” 张元陵看向那位青年道士,开口问道:“神凝,你找到葛真人之时,可有魔宗弟子?” 张神凝轻轻摇头,说道:“并未察觉。” 一位中年道士突然开口道:“是魔宗剖心炼丹的手段?” 张神凝轻轻摇头,说道:“不像,倘若是剖心炼丹,心脉不可能还留存体内。” 另一位紫袍天师皱眉道:“剖心而出却不伤身内,难道是摘星门的手段?” 一位身形佝偻的紫袍天师反驳道:“摘星门与天师府百年交好,无缘无故,不可能摘走一位真人的心脏。” 一位道家的真人,居然被剖心而出? 张神凝叹气一声,看向掌教大天师张元陵。 这位掌教大天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张神凝沉默片刻,开口道:“需不需要我走一趟摘星阁?” 张元陵轻轻摇头,说道:“不必了。” 张元陵道袍一挥,让这位被剖心而出的葛真人舒展四肢,捋顺经脉。 张元陵看向一侧的一位中年道士,开口道:“竟辰,将葛真人葬于后山。” 那位被称呼为竟辰的中年道士躬身说道:“遵掌教师叔命。” 张元陵一挥袖袍,平静道:“散去吧。” 龙虎山,万法宗坛。 万法宗坛被誉为“天下第一法坛”,囊括道家万法,被誉为道法本源。 万法宗坛正殿为三清殿,整体朱垣碧瓦,面阔五间,殿内供奉着三清四御、三官五老共十五尊神像,且配有法坛、神幡。 殿外正中廊柱上有抱柱对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东配殿为灵官殿,面阔三间,坐东朝西,木质结构,殿内供奉着道教护法神都天灵官王善;殿外廊柱上有篆书对联“慧眼穿射尔肺腑,孽徒莫怪我金鞭”。 这处道家圣地,有一位身穿朴素道袍的少年呆愣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看向这处万法宗坛。 少年姓张,名续,两年前被老天师亲自领上山。 张续原本并非姓张,是在上山之后,老天师张元陵为少年亲自更名换姓。 这位年纪不大,却颇具道气的少年,闲来无事,便喜欢在这处万法宗坛发呆。 也就在此时,张神凝来到张续身边,笑着问道:“张续,又在看什么呢?” 被忽叫姓名的少年一个激灵,而后看向一侧,发现来人是张神凝之后,少年张续立马便规规矩矩的打了个道家稽首,说道:“师叔好。” 张神凝只是轻笑一声,而后笑道:“你好,你好。” 张续“嘿嘿”一笑,对于这个年纪不大、辈分不小的师叔,张续极其亲近,比起其余山上长辈,张神凝毫无架子,也不严厉,经常带着张续满山遍野的乱窜,还带着张续去龙虎山下的小溪摸鱼捉虾。 张神凝轻拍张续脑袋,笑道:“最近功课有没有偷懒?” 张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敢,不敢嘞。” 张神凝心有灵犀,啧啧道:“不敢归不敢,可该偷懒还要偷懒?” 被戳穿的张续只是挠着脑袋,对着张神凝傻笑不停。 张神凝对于张续的偷懒毫不在意,反而是凑近身子,轻轻咳嗽一声,从袖口中偷偷摸摸拿出一本崭新的武侠小说。 张续见此,眼睛一亮,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看见,立马就将那本武侠小说塞入自己怀里。 山风吹过,张续喜笑颜开,张神凝亦是笑意淡然。 第70章 梨花院落溶溶月 龙虎山七十二小峰景色各有千秋,三十六大峰更是冠绝一州。 据说是因为龙虎山有天师府坐镇,被誉为道教祖庭的缘故,规矩森严,道法高深,所以龙虎山所在的太玄总真洞天,在天下山水秘境的排名中,才稍稍落后云川福地一名,以喻不争。 朝天峰的山腰处,有一座真武池,池中有松篁花卉,池心有亭、桥,水面开阔。 而在真武池旁有一片古色庭院,被称为纳凉居,临真武池东岸,是历代天师纳凉、品茶,观月赏花之处。 可在这处只有历代天师才入住的纳凉居中,如今却有一波并非道士的外人,破例入住在此。 纳凉居外,有数位气度不凡的武夫环绕守护,人人皆是呼吸绵长,脚步轻缓,一看就是武道登堂入室之人。 纳凉居中,古朴的三室小院,有一位姿容极美,端庄高雅的女子,正于小院中饮茶观水。 女子身穿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端庄高雅,于朝天峰中亦是一抹绝色。 一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躬身站在一侧,静候女子发话。 那位女子在饮下一口热茶之后,一对蔚蓝眼眸看向真武池,如今已入深冬,可真武池却不曾结冰,每逢日出东方,真武池便有那白雾蒸腾的大好景象。 女子放下手中那只孤品茶杯,开口道:“走吧,应该去拜访一下天师殿了。” 那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微微低头,轻声道:“遵公主命。” 太和王朝中,除去三位皇子,还有一位备受宠爱的公主。 杨溶月,太和王朝的唯一公主。 据说在杨溶月出生之时,皇宫之中有那“梨花院落溶溶月”的景象,“溶月”二字,便是取于此诗。 杨溶月身穿冰蓝色长衫,与那对蔚蓝眼眸交相呼应,显得愈加动人。 走出纳凉居之后,那几位气度不凡的武夫皆是默默跟在身后。 杨溶月登山在前,绯红衣袍的太监紧随其后,那几位气度不凡的武夫则是稍稍落后于太监,错开位置,吊在身后百步之外。 沿着朝天峰一路向上,路过那处万法宗坛。 杨溶月神色一动,转而去往万法宗坛所在的大殿。 这座“天下第一法坛”自然是气势恢宏,只是于杨溶月眼中,却从未留意这座万法宗坛,更毫不在意那朱垣碧瓦的三清殿。 杨溶月眼中,仅仅容得下那位身穿紫袍的年轻道士。 张续扭头看到了这波身份尊贵至极的客人,使劲扯了扯师叔张神凝的袖袍,小声道:“师叔,有客人来了。” 张神凝神色不变,微微转身,看向那位身穿冰蓝色长衫的绝色女子。 杨溶月走至万法宗坛之前,绯红衣袍的太监站在一侧。 杨溶月看向张神凝,淡雅开口道:“神凝道长,许久不见了。” 张神凝脸色不变,只是打了一个道家稽首,而后平静到:“贫道张神凝,见过溶月公主殿下。” 杨溶月蔚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初。 这位端庄高雅的女子微微一笑,问道:“如今张元陵天师可在天师殿中?” 张神凝轻轻点头,说道:“掌教师叔如今就在天师殿中。” 仅是寥寥几句,两人似乎便无话可说。 杨溶月只是轻轻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这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客人,少年张续只是有些茫然的抬起脑袋,就这么看向张神凝。 张续问道:“师叔,她是当今的公主殿下?” 张神凝笑着揉了揉张续脑袋,说道:“没错,她是太和王朝的溶月公主。” 张续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叔张神凝。 年纪不大的张续不懂,为什么那位漂亮的公主为何会如此开心,而自己的师叔为何又如此难过? 张神凝似乎是察觉到了张续的表情,笑道:“快去做功课吧,小心竟辰师兄又要罚你了。” 张续只能撅了撅嘴,看在师叔给自己买了那本最新的武侠小说的份上,少年张续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万法宗坛。 只留下张神凝停留在原地,默默看向远处。 杨溶月沿着天柱峰一路向上,期间路过的数座道家建筑,杨溶月也并未停步,只是一路向上而行,直到踏足那座天师殿才停步。 踏入那座恢弘天师殿中,当今大掌教天师张元陵早就恭候多时。 在见到这位大天师之后,杨溶月主动躬身,打了一个道家稽首,出声道:“溶月拜见天师。” 须发皆白的张元陵和蔼一笑,说道:“溶月丫头,纳凉居景色可还好,龙虎山的茶水可还喝的对口?” 杨溶月扬起笑容,笑道:“纳凉居景色极好,大饱眼福一场,龙虎山的新茶比起天京城的茶水更加清淡素雅,别有一番风味。” 张元陵拂须而笑,说道:“这次可要在龙虎山多待几天,最不济也要尝过我天师府的桂花糕再走。” 杨溶月轻轻点头,笑道:“那就叨扰天师了。” ———— 通天河上游。 上游处,还远没有那般浩浩荡荡的奔流大水,此处的通天河水流平缓,沉稳厚重。 天下第一大河,自中心横贯整座天下,将天下一分为二。 通天河主道气势惊人,旷阔深厚,而通天河还分出无数支流,其中不乏天下有名的大江大河。 起源于西南昆仑的通天河,浩浩荡荡一路奔流向东,河道宽阔,汛期河水湍急迅猛,大水汹涌无比。 此时五位身穿暗红大袍,隐匿面容的修士,分别站在河水崖岸两侧,身位高低不一。 五人皆是神色平静,盯着脚下滚滚大河。 就在此时,原本沉稳厚重的大河猛然汹涌炸响,无数水汽激荡而起。 五人站在一侧的悬崖之上,俯瞰下方的河水。 河道极宽,河流极急。 河水浩浩荡荡,在四周的悬崖峭壁之间激荡不已。 绝壁横天险,无风波浪狂。 站在峭壁之上,望向左右两侧,皆是看不到尽头,好似无穷无尽,直通天际。 大河之中,一条若隐若现,长达千米的身躯浮现! “吼!” 随着一声嘹亮嘶吼,一条身躯长达千米,浑身覆盖有鳞片的大蛟,轰然出水! 第71章 斩蛟 那只大蛟胸前两只爪牙,死死扣住两侧崖壁,长达千米的身躯半数盘桓于崖岸,剩余半截身躯则是继续藏匿于江河之中。 这只大蛟拧动身躯,高出水面百丈,一对竖瞳死死盯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却是身形一动不动,仍旧站于两侧。 一位中年男子掀开头顶兜帽,露出一张狰狞面庞,只见这位中年男子的半个脑袋都凹陷下去,坑坑洼洼。 面容狰狞的男子看向这头大蛟,咧嘴一笑,说道:“看样子,这头畜生应该已经有三百年了。” 在这位狰狞男子的不远处,一位身材矮小的少年稚嫩开口道:“蹲守十天十夜,总归是堵到这头蛟龙了。” 蛟龙一类,虽然不能口吐人言,可对于善恶的直觉本能极准。 察觉到这五人毫不掩盖的杀意,这只三百年大蛟扬起头颅,仰天嘶吼一声。 “吼!” 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天际,连带下方河流都波涛汹涌。 那只大蛟头颅,鼓起两处凸起,而腹部更是隐约有两只爪牙要破皮而出。 大蛟仅有两爪,无角,据说蛟修行一千年,便可走海化龙。 面对那只大蛟威吓,只是那五人却是不惧反喜,面容狰狞的男子拧动脖子,说道:“江奎,捡到宝贝了,这头畜生居然有化龙的预兆。” 被称为江奎的少年,虽然面容稚嫩,可却站位靠前,气势惊人,隐约是这五人之首。 江奎脸色不变,两只手掌从暗红大袍中探出,露出一双血红色的手掌。 那位面容狰狞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扯动半个脑袋都褶皱起来,愈加骇人。 江奎一双血红手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血肉经脉皆是融化成一滩血水,顺着手掌滴落而下。 直到双手血肉消融殆尽,仅剩白骨森森的两只骨手。 江奎抬起骨手,朝着那只大蛟遥遥一掌。 不见任何真气调动,更无任何神通显现,可下一刻,那只大蛟腹部,竟然凭空出现一只掌印! 大蛟腹部皮甲只是片刻就腐蚀殆尽,连带皮下血肉亦是开始消融泯灭! 大蛟吃痛嘶吼一声,而后猛地扭动身躯,庞大身躯横扫两岸,将两侧崖壁撞碎无数。 碎石轰然落下坠入江河,那头大蛟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咬向江奎。 只是那头大蛟距离江奎一尺之远的位置,便猛地停滞。 大蛟两只爪牙,头颅,身躯,皆是被缠满暗红锁链,分别被江奎之外的四位修士拽住锁链。 “嘶,吼,吼!” 大蛟瞪大一对竖瞳,两只爪牙猛地搅动,身躯猛然挣扎甩动!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随着大蛟挣扎,四人将铁链死死钉入大地,而后又取出四颗血红铁钉。 在那四颗血红铁钉出现的刹那,那只大蛟便如临大敌,猛然挣脱两爪锁链,而后隐匿于水下的身躯猛地抬起,掀起滔天巨浪,砸向五人。 江奎身形一闪而逝,出现于半空之中。 江奎以枯骨手掌,手握一颗鲜红巨大铁钉,身形骤然坠下,将那颗困龙钉猛地刺入大蛟头颅! 大蛟头颅直接被困龙钉钉穿,鲜血喷洒,庞大身躯拧动不停,拍打江面轰然作响,两侧崖壁更是粉碎无数。 其余四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借此机会,将锁链重新缠绕于大蛟身上,而后一齐猛然一拽! 那只身躯硕大的大蛟竟然被硬生生拖曳而起,轰然摔向一侧。 五人毫不犹豫,将剩余困龙钉沿着大蛟头颅向下,分别钉死入体内。 被困龙钉钉死于大地,这只大蛟鲜血染红江河,身躯抽搐不停。 江奎来到大蛟腹部,以枯骨手掌刺入雪白蛟腹,而后剥开皮肉,割断经脉。 片刻之后,江奎猛地掏出一颗鲜血淋漓,仍旧在跳动的肾。 蛟龙肾! 面容狰狞恐怖的中年男子立刻取出一块寒玉匣子,将那颗鲜血淋漓的蛟龙肾放入其中。 江奎枯骨手掌迅速血肉再生,江奎怀中亦有一块寒玉匣子,其中冰存的,是一颗红润心脏。 这正是前不久江奎亲自以秘法,从那位道家葛真人体内剖出的心脏。 亦是一颗当之无愧的道心。 江奎双手重新笼罩于袖袍中,沙哑道:“走吧。”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身形消散于原地。 不知所踪。 ———— 幽州,巡回城。 今日天气尚佳,难得有一次暖阳。 冬日暖阳很是难得,林错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屁颠屁颠的搬着那条躺椅,早早的就躺在了错斋门口。 不同于林错的每日无事,王振这段时间练剑愈加勤勉。 王振仍旧是手持那把陪伴多年的铁剑,于空地上缓步出剑,快慢交叠。 那把铁剑是王振十三岁所得,只是寻常之物,不同于那些哪怕百年不出鞘,再次现世仍旧是剑光夺目的名剑,这些年下来,那把寻常材质的铁剑早就有些斑驳不堪。 只是王振却是极其念旧,不仅不愿意丢掉这把陪伴多年的寻常铁剑,甚至不愿意再去购置一把新剑。 王振此时闭上眼眸,剑随身动,身随心动,心随意动。 冥冥之中,王振似乎察觉到不到那把铁剑,只觉得浑然一体。 人剑合一。 王振轻呼出一口气,不知名剑招于脑海中浮现,王振顺势出剑,毫无停滞。 在门口晒太阳的林错微微扭头,被王振这一剑勾起了兴致。 王振剑身上,隐约有无色无形剑意浮现,剑身明亮。 下一刻,王振便猛地重新意识清醒,那份剑意也消融不见。 跻身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片刻。 王振有些茫然的看向手中铁剑。 “运气不错,蕴育一份剑意。” 林错声音从门外传来。 “当真是剑意?!” 王振先是一愣,而后看向手中铁剑,笑容灿烂。 王振追问道:“这份剑意怎么样?” 林错声音无奈,随意说道:“模棱两可吧。” 王振撇撇嘴,却仍旧是笑容满面。 林错背对王振,仍旧是闭着眼眸,脸上亦是挂起淡淡笑意。 有一句话林错没有说出口。 和那个剑道扛鼎的寒潭剑仙相比,模棱两可。 第72章 旧江湖 王振将铁剑收回剑鞘,而后一齐搁置在墙上。 随后王振搬了一条长凳,小跑到错斋门口,将长凳一横,也开始乐呵呵的晒太阳。 林错微微挑眉,好奇道:“刚刚悟出点剑意,不趁热打铁,怎么还出来晒太阳了?” 王振呵呵一笑,说道:“我老家邶风州有一句老话,叫做‘欲速不达,骤进取亡’,不急,不急。” 林错闻听此言,轻笑一声,调侃道:“这肯定是哪个境界进步缓慢,大器晚成的人说的。” 王振摇摇头,实诚道:“谁说的不知道,反正我们那边都觉得很有道理嘞。” 林错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王振则是有些闲不住,不一会就悄悄凑近林错,轻声问道:“林错,你在江湖中那么多年,是不是知道很多江湖秘史?” 林错睁开眼眸,思索片刻,说道:“不算太多,当初我对于这些别家宗门的秘史都不太上心,加上这几年记性衰退,忘记许多了。” 林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记性衰退。 王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问道:“当今江湖的秘史记不清就算了,之前的呢?” 林错微微一愣,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王振眼睛一亮,看来林错今天心情不错,随后王振问道:“据说和当今江湖的四大宗师一样,在当今江湖之前的‘旧江湖’中,也有四位大宗师,这是真的吗?” 江湖自古以来,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约莫二三百年,便是一个时代,和天下王朝一样,江湖亦是会“改朝换代”。 至于具体时间多少,大都没有定数。 大多是以江湖中上一批武夫年老衰败,新一批的武夫登顶为界限。 而那几位神乎其神的天人境大宗师,也就成了划分江湖时代的一个最明显界限。 林错轻笑一声,点头道:“没错,在当今江湖之前,也有四位大宗师。” 王振嘴角扬起,搬着板凳更加靠近林错,说道:“三百年前那位手持名剑”大云“,剑开吴越山的大剑仙,就在此列?” 御剑而行八百里,大云剑开吴越山! 林错没有隐瞒,一语道破,说道:“此人自号‘天败’,被誉为天败剑仙,是当初四大宗师之中成名最早之人,一人一剑,纵横江湖五十年。” 王振神采奕奕,听的如痴如醉,心向神往。 眼看林错不再开口,王振催促道:“还有三位呢?” 林错笑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狡黠说道:“做饭三天。” 王振咬牙道:“成交!” 林错这才继续说道:“除去这位最富盛名的大剑仙,是成名最早的大宗师,第二位则是一位以枪入道的枪仙,陈讷。” “陈讷算是大器晚成,从青年练枪起,便着手编着《枪谱》,随着陈讷境界逐步登高,那本枪谱中记载的招式也越多,直到陈讷晚年一百六十岁之时,那本枪谱才彻底大成,其中记载有三十六路枪法,十二高招,三绝技,流传天下,为天下枪修开辟一条阳关大道,而后功德圆满,踏入天人境,被后世尊称为枪道祖师。” 王振突然惊呼一声,打断道:“那位前梁的大将宁泰,手持一杆神威烈水枪,那十二高招一人便占据一半,据说就是师承那本枪谱!” 林错微微一愣,想起来那位率领铁浮屠的大将宁泰。 只是林错却是微微摇头,说道:“枪谱中的三十六路枪法经过层层演变,逐渐成为军队操练的简易枪法,用以上阵杀敌居多,与江湖反而联系不深,十二高招只能勉强算是登堂入室,唯独只有习得三绝技之一,才能够称为枪道宗师。” 王振“哦”了一声,而后追问道:“剩下两位呢?” 林错眯起眼睛,以手指轻轻叩击躺椅,缓缓说道:“第三位比较特殊,是一位女子,而且出身于旁门左道,以‘画皮’手段入的江湖。” 王振皱起眉头,喃喃道:“画皮?” 林错说道:“没错,以画皮手段初入江湖,可谁都不曾想到,五十年之后,这位女子竟然能够以画皮手段,跻身大宗师之列。” 王振不解道:“画皮不过是易容手段,也能成为大宗师?”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画皮可不仅仅是易容如此简单,剥皮、抽骨、缝身,皆是囊括画皮之内,这位女子在成名的五十年之内,在江湖中大肆捕杀女子,那些姿色上佳的女子皆是被生生剥皮而下。” 王振打了个冷颤,试探道:“那这不就是邪魔外道?” 林错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是道。” 说罢,林错继续说道:“这位女子大宗师的手段极其诡异,江湖中记载极少,据说她最后的境界,已经能够做到‘造人’,这位女子最后甚至妄图......缝出一位大宗师。” 缝出一位大宗师?! 王振早就瞠目结舌,追问道:“她成了吗?” 林错摇头道:“没有,这位女子大宗师突然销声匿迹,消失不见,而那具缝了一半的‘大宗师’也不知所踪。” 王振咂舌不已,喃喃道:“吓死个人。” 说罢,林错便没了动静,不再开口。 王振一头雾水,抓住林错手臂,使劲摇晃。 林错不解道:“干嘛?” 王振追问道:“天败剑仙,枪仙陈讷,画皮女子,这才三位,还有一位呢?” 这下轮到林错沉默下来。 林错缓缓抽出胳膊,平静道:“最后一位你知道。” 王振皱起眉头,问道:“我知道?” 林错望向远处,平静开口道:“成名最晚,亦是当初四大宗师最年轻的那位,出身于魔道宗门。” “二十年魔道大成,道门派出六十六位真人围剿,可仍旧被此人于魔荡山尽数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一蹶不振,据说还亲身走过一趟酆都地府,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 “此人便是当初旧江湖的最后一位大宗师,也是当今江湖中的第一位大宗师。” “玄幽老魔。” 第73章 君子 凉州。 今年大雪来的比往年要早,且更为迅猛。 大雪自西而来,先是幽州下了一场大雪,再是邶风州,然后才吹到凉州。 凉州以马匹名扬天下,太和王朝的半数战马,都是从凉州走出。 凉州享有美誉,说是“天下名马,尽出凉州”。 每年光是从凉州上供给天京城的一等千里马,就有五十匹,这五十匹千里马都是天下一等的宝马,堪称完美无瑕,而次一等,略有瑕疵的千里马,则是流入各地豪门世家当中去。 当今三皇子殿下杨锐,跨下的那匹绝影,便是三年前从凉州走出,在那一年里,那匹绝影在五十匹一等千里马中,位列第一。 那位饲养出绝影的养马人,则是被赐予黄金百两,良田百亩,羡煞旁人。 而凉州也就广为流传一句话。 “宁养一匹千里马,不耕十亩沃肥田。” 除去这些少之又少的一等千里马,其余数量庞大的二等或者三等马匹,则是流入兵部,皆是成为战马,供向军队。 凉州的马官更是人尽皆知的肥差,哪怕只有小小九品,可拿一个七品县令也绝不换。 仅是九品马官便是如此,更不提养马总官,和凉州太守。 可也是因此,凉州不缺金银,唯独缺粮。 家家户户皆是以饲马、驯马为生,仅有的那些品相好的粮食,更是被送入那些金贵的千里马的马槽中,品相差一些的粮食才是凉州农户用以饱腹。 种田人少,粮食更少。 每逢寒冬,凉州必然粮草短缺,所以凉州便会以金银大肆换取粮食。 凉州一处偏远的县城,远离凉州中心,依山而建。 这处县城名为“安平城”,是一处清苦贫困的偏远地,在凉州官场中,是那些官员们嗤之以鼻的地方。 地方偏远,还山路崎岖,道路不顺,油水又少,凡是在安平城任命的官员,大都是两袖清风。 能够在安平城上任的官员,人人都“不简单”,可并非是依仗靠山、祖荫庇护的不简单,恰恰相反,凡是在此的官员,要么是得罪了大人物,要么是政绩不佳被流放贬谪至此。 此时的安平城外,崎岖山路上,积雪还尚未消融,坑坑洼洼,如今勉强能够通车过人。 这还是前不久安平城的县令,亲自率领一队人马,一路挖雪开路,才有如今的场景,否则那一场大雪封山,安平城一个月内,休想和外界联系。 此时县城门口,九品官主簿正使劲伸着脖子,朝着城外的崎岖山路使劲望去。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顾不上寒风入身,接连三天,皆是伸长脖子,瞪大老眼,眼巴巴地看向城外。 主簿旁,是几个小吏,一边关心着主簿的身体,一边也是使劲瞅着远处。 “主簿大人,王县令已经去了三天了,何时能够回来啊?” 一位小吏愁眉苦脸的说道。 已经是花甲老人的主簿,只能伸着脖子,不断重复道:“再等等,再等等。” 另一位小吏则是哭丧着脸,低声道:“城里已经饿死不少人了,断粮已经有六天了,要是再没粮食,恐怕要......” 老人喝道:“住嘴!县令大人已经去取粮了!” 老人转身看向几人,怒喝道:“尔等休要再扰乱民心!” 说罢,这位花甲老人继续趴在城头上,直勾勾的看向远处。 寒风席卷而来,刮得人脸上生疼,本就俸禄微薄的几人,此时身上衣衫都稍显单薄,哆嗦不停。 也就在此时,主簿老人使劲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一位小吏看向远处,惊呼道:“是王大人!县令大人回来了!” 另一位小吏更是跳上城头,呼喊道:“县令大人带着粮食回来了!” 年过花甲的主簿险些要老泪纵横,使劲睁开昏花的眼睛,看向远处。 视野尽头,崎岖山路上,有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那马匹都骨瘦嶙峋,身后拉着木车,木车上堆满成袋粮食。 而为首的是一位年纪仅是而立之年的男子,并未坐车,反而是在前方领路,一边将路上的枯枝碎石捡起丢出。 男人一路气喘吁吁,手上长满冻疮,那双老旧靴子沾满泥泞。 直到这对马车行驶至安平城前,男人才扬起苦涩笑容。 随着男人到来,城门大开,有数位小吏前来,将那对马车引入城内。 城门背后,有数百位平民,汇聚成片,推推攘攘,直勾勾地盯着马车上的粮食。 不仅如此,陆陆续续的还有平民赶来,很快城门便被堵塞的水泄不通。 今年大雪来的早,山路被断,加上今年夏天大旱,庄稼收成极差,如今的安平城,早就已经吃不饱饭了。 主簿老人赶来城门口,看向那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颤声道:“君晓,你回来了!” 王君晓咧嘴一笑,说道:“回来了,回来了。” 那几位小吏皆是躬身喊道:“拜见县令大人!” 王君晓大手一挥,说道:“别磨蹭了,快点发粮,发粮。” 那些小吏立刻便从马车上搬下粮食,堆积在一地,其余小吏皆是维持秩序,让身后平民排队取粮。 王君晓走向一侧,看着那些来之不易的粮食,一一送到这群饥民手中。 主簿老人则是站到王君晓身旁,老人皱起脸颊,轻声道:“君晓,这些粮食......” 王君晓笑着摇头,说道:“您不必担心。” 老人长长叹气一声,轻声说道:“如今凉州皆是大肆进粮,安平城无金无银,山路崎岖偏远......辛苦你了君晓。” 老人清楚,这一列马车的粮食,绝对比想象中的更难。 这个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在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咽下了许多辛酸。 王君晓则是神色淡然,笑呵呵说道:“王某早就将那所谓的人文风骨,那些繁文缛节都丢到脑后了,受些冷眼,丢点人有何妨?” “至少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不被饿死,值了。” 王君晓并未说出,这些粮食,是他在州衙的朱红大门前,在其他官员鄙夷的冷眼下。 一点一点,跪出来的。 第74章 地宫 等到那一列马车上的粮食,尽数都被散给百姓。 王君晓倚靠在马车上,眼神疲惫地望向天际。 担任主簿的老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男子。 王君晓使劲揉捏肿胀小腿,从安平城一路向东,这一路极其难走,在求得粮食之后又是日夜兼程,此时王君晓的靴子都磨损的破破烂烂。 王君晓皱起眉头,叹息道:“这三百石粮食终归只能算是救急,安平城的百姓,如今吃不上饭的起码有上千人,三百石粮食撑死也就够支撑一个月。” 沉默片刻,王君晓喃喃道:“再久,又得饿死人了。” 老人在一旁问道:“朝廷那边有答复了吗?” 王君晓双手撑住膝盖,摇头道:“前后上书将近十次,可都是石沉大海,如今整个凉州都缺粮食,想要轮到安平城,难。” 老人苦涩道:“倘若熬不过这次寒冬,等到明年开春,你我头颅就难保了。” 朝廷不给你派粮,你喊破嗓子也无人管你,可一旦安平城饿死了人,那立马便会有人来问责。 王君晓摩挲手掌,满是冻疮的手掌上,龟裂起皮。 王君晓使劲揉搓脸庞,看向西北处,喃喃自语道:“倘若能挖开西边那座山,开辟一条大道,那安平城便不会如此步履维艰了。” 安平城西北处,不足三十里外,便是一座繁华郡县。 可偏偏有这座大山,将安平城硬生生隔绝在外。 老人只是摇头,说道:“根本不可能,想要挖开那座山,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如今安平城中不仅一颗铜板都没有,还倒欠朝廷一笔。” “挖开那座山最起码也得有上千人,足足挖上半年才有可能。” 王君晓揉了揉眉心,自然清楚其中代价。 这位被从天京城一路贬谪千里,从那座恢弘皇城中,一路贬来这处偏远山城的读书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主簿老人只是叹息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关于这位两年前被贬谪来此处的王君晓,老人也打听过他的消息。 这位县令原本是以榜眼的成绩,入朝为官,曾被当朝首辅杜栾凤评价为“才如泉涌”,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读书人。 本身便是颇具才气,又得了首辅杜栾凤的一句点评,原本仕途应该顺风顺水,可这位读书人却短短一年,便从天京城被一路贬谪到千里之外。 据说此人,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是此人究竟说了什么,得罪了谁,那便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主簿可以得知的了。 等到天色渐暗,王君晓才从城门处离去。 王君晓沿着安平城主道一路走过,虽然神色不变,却心中悲怆。 这次自己去州衙,在那座朱红大门之中,东奔西走,还见到了一位和自己同年科举入仕的学子,当初对方名次远在自己之后,可如今在此见面,自己只能是弯腰弓背,陪笑站在下方。 作为当初的榜眼,如今却流落到如此地步,东奔西走,卑躬屈膝,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那些身穿鲜亮官服的官员,冷嘲热讽,讥笑暗骂,自然也都必不可少。 只是这些对于当今这位读书人来说,早就无甚意义了。 王君晓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神色坚毅。 从那位春风得意的榜眼,到如今安平城的县令,风霜磨去了许多。 一路来到破旧县衙,王君晓点上一只油灯,而后端坐在昏暗房屋之中。 正襟危坐,而后研墨提笔,王君晓神色平静,缓缓落笔。 “元历三十八年,安平城大雪封山,粮食短缺......” 将这封写过数次的折子搁置于桌上,等到明日再寄往天京城。 其实在此之前早就写过不下十次,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王君晓望向县衙之外,神色落寞。 看着手边那层层堆叠的圣贤书,王君晓苦涩一笑。 年少时读书,将这些圣贤书都奉若瑰宝,自负才气天下一流,立志要做那青史留名的圣人。 只是真正身入官场,王君晓才真正明白,圣贤书只能是用来看的,可真要做,那便是狗屁不是的一滩稀泥。 什么“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更是狗屁不通,等到真的吃不上饱饭,饿的两眼发昏,居无定所,逢雨必漏的时候,其中辛酸,唯有自知。 所谓的文人风骨,君子气度,倘若真的有用,安平城百姓岂能吃不饱饭? 王君晓早就将那些所谓的“风骨”给抛掷脑后,甘心做那摇尾乞怜之人,被他人鄙夷嘲笑又如何? 王君晓只知道,自己跪出来的那些粮食。 能够让很多人,活。 ———— 乱葬岗。 这处荒山野岭,是前朝的一处乱葬岗,无数孤魂野鬼,无墓无碑,葬身此处。 此处常年阴寒,哪怕是盛夏也是湿气潮寒。 每逢月阴之时,山林便有阴风忽过,如同冤魂凄厉哀嚎。 乱葬岗下方,藏有一幽暗地宫。 整个地宫埋在地下,地宫狭长隧道两侧,有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大腿骨,砌成两侧“骨墙”,小腿骨塞满剩余缝隙。 地道常年阴寒,道路以人皮血浆混合浇灌而成,黏糊恶臭。 与其说是地宫,反而更像是一座......陵墓。 而幽暗地宫深处,一座巨大棺椁摆放在最中心,四面皆是无数风干人皮,密密麻麻悬挂而起。 棺椁四周则是挖出了一条池子,如同护城河一般,围绕棺椁。 而池子中皆是被血肉脏器填满,有的已经恶臭无比,蛆虫涌动,有的血肉还鲜活跳动,骇人至极。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此时就站在地宫之中。 江奎将暗红大袍取下,露出浑身烂肉流脓的身子。 江奎以血红双手扯住头皮,缓缓撕开,一张“人皮”被完整剥下。 失去了“人皮”束缚,浑身开始溃烂崩碎。 江奎走向那座肉池,整个身躯都浸泡其中。 池子中的血肉涌动,将江奎包裹起来。 等到江奎再次走出,浑身已经被新的血肉填满。 而后江奎取下墙壁上的一张“人皮”,其余四人站在不同方向,指尖钻出细长丝线,将这张“人皮”一齐缝在江奎身上。 第75章 五脏 等到那张人皮被缝在身上,江奎身材样貌皆是发生剧变。 从原来稚童的模样,变化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 那件暗红大袍自行包裹在江奎身上。 江奎拧动脖子,浑身骨骼都发出“咔嚓”的响声。 江奎呼出一口气,而后取出那件寒铁匣子。 一旁那个失去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也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寒铁匣子。 江奎一手托住寒铁匣子,一手伸出,一掌拍在最中心的巨大棺椁上。 砰然一声,那座巨大棺椁被猛地掀开。 在棺椁掀开的时候,有阴冷寒气渗出,凛冽刺骨。 棺椁之中,躺着一个......人。 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的东西。 那“人”的四肢皆是拼凑而成,浑身仅有框架,并无一丝一毫的血肉,只见少数骨骼镶嵌其中。 这人极为庞大,足足有九尺。 四肢都有骨骼撑起,可却没有脊柱与胸肋,更无血肉。 江奎哪怕笼罩在暗红大袍下,可仍旧难掩眼神炽热。 江奎打开手中的寒铁匣子,露出其中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正是葛真人的心脏。 江奎取出这颗名副其实的道心,小心翼翼地安置于棺椁中那“人”的心窍处。 而后那个没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亦是打开寒铁匣子,露出那个充斥水汽的肾。 蛟龙肾。 将蛟龙肾也镶嵌入那“人”体内。 江奎将棺椁重新关闭,吐出一口浊气。 江奎拧转手腕,看着四周的人皮,神色狂热。 此处隐藏在乱葬岗下的幽暗地宫,正是一百三十年前,那位画皮大宗师的遗迹! 旧江湖的唯一一位女子大宗师,以画皮手段成就天人境。 这位大宗师在江湖中大肆捕杀修士,剥皮抽骨,最后已经到了可以缝“人”的境界! 甚至这位画皮大宗师试图缝出一位大宗师。 只是不知为何,那位让整个江湖女子都闻风丧胆的大宗师,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十七年前,江奎寻到这处遗迹。 那年江奎九十七岁,当初江奎修为已经是金身境大圆满,可寿元将尽。 谁曾想,寿元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的江奎,居然得手了这座地宫! 江奎于地宫中继承了那位女子大宗师的画皮手段,以无上手段,强行为自己换肉借骨。 寿元将尽的江奎,最终得以强行逆天改命,甚至突破到玄神境。 江奎原本血肉早就腐烂殆尽,如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血池中换“身”。 整座地宫中,除了那位女子大宗师的画皮传承,以及那些留存的“人皮”,最重要的,就是那座巨大棺椁中的“人”! 江奎第一次打开棺椁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颤抖,声泪俱下。 这居然是当初那位画皮女子,试图缝出的“大宗师”! 江奎要做的,便是将这位“大宗师”,彻底缝活! 江奎看着这天底下最为精妙绝美的孤品,神色陶醉。 这位“大宗师”有皮无肉,有身无脏。 而且还缺少了最为主要的脊椎骨。 五行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五脏。 木对应肝。 火对应心。 土对应脾。 金对应肺。 水对应肾。 火对心。 所以取走了一位专修火法的葛真人的道心。 水对肾。 于是捕杀那头三百年大蛟,取走蛟龙肾。 道心,蛟龙肾。 江奎低声道:“五脏已经聚齐其二。” 那个少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咧嘴一笑,说道:“指日可待了。” 江奎并未作声,只是平静问道:“其余三器有下落了吗?” 一位暗红大袍修士出声道:“君子肝已经找到了,我会走一趟凉州,很快。” 木对肝。 自然是养育浩然正气的君子,其肝器最为上佳。 江奎神色凝重,说道:“君子肝不可强取,一旦那人临死之时心生畏惧,浩然气便被惧意冲散,哪怕掏出了肝器也毫无用处。” 要让那位君子,心甘情愿的坦然赴死,才能取出君子肝。 江奎直起身躯,说道:“我会亲自走一趟凉州。” 那个半个脑袋都凹陷的男子,单手按住棺椁,说道:“东南边一条地脉,孕育有一头地兽,与地脉相连,那只畜生如今道行尚浅,老子一个人就够了。” 土对应脾。 地脉孕育的地兽,脾器最为契合。 另一位隐匿于暗红大袍下的女子妩媚一笑,说道:“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位剑心通透的剑修,剑肺唾手可得。” 金对肺,自然是以杀力着称的剑修最为合适。 江奎嗓音沙哑,问道:“是太虚剑门的剑修?倘若惹来了太虚剑门的掌门白玄,会极其麻烦。” 女子摇摇头。 江奎转头问道:“难道是南越剑林?” 要知道南越剑林是在通天河南边,在开元王朝所在的天下,南越剑林的剑修又是大都枯坐剑林,天下北边的南越剑林剑修可谓是少之又少。 那位女子却摇摇头,说道:“都不是,是一位邶风州的年轻剑修,当初我在他身上种下一只食剑蛊,用以监测其身上剑气。” “原本并未抱多大希望,可如今那只食剑蛊却有了异动,那个年轻剑修如今剑心通透,已经孕育有一份崭新剑意。” 江奎咧嘴一笑,说道:“好,那剑肺便交由你去取了。” 说罢,五人皆是神色癫狂的看着最为中心的棺椁。 幽暗地宫中,显露出五人溃烂四肢。 地宫外,乱葬岗。 孤魂野鬼凄厉哀鸣不停。 ———— 幽州,巡回城。 错斋中心空地。 王振仍旧是专心致志练剑,回忆那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 在那次人剑合一之后,对于手中剑,王振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在不远处,林错正悠哉悠哉的躺在躺椅上,一手随意垂下,另只一手则是捏着一只血红色的蛊虫。 林错并未随意捏死这只蛊虫,反而是轻笑一声。 “食剑蛊?” 有趣。 第76章 道士下山 凉州,安平城。 王君晓蹲在地上,将地上一块冻土捡起,用力捏碎。 如今已是一月,土地都被冻得坚实。 此时安平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都人烟稀少。 当初求来的那些粮食,只能解燃眉之急,如今安平城粮库见底,人心也逐渐躁动。 年少时读书,王君晓曾读过一句“天寒岁,大饥,人相食。” 当时内心仅是微微吃惊,却并没有多么在意。 直到这次王君晓于安平城外,真正见到了路有冻死骨的场景后,才知晓那短短几字的震撼。 如今安平城民心散乱,隐有乱象。 主簿老人今日赶来县衙,看着蹲坐在地上的王君晓,老人微微一愣,而后开口道:“君晓,如今这个月的俸禄......” 不等老人开口说完,王君晓便打断道:“还是老样子,全部换成粮食,供向粮仓。” 主簿老人叹息一声,只是轻轻点头。 老人清楚,如今整个安平城中,饿肚子的人中,就有眼前的县令一位。 王君晓抬头问道:“朝廷的赈灾粮,可有动静?” 主簿老人仍旧摇头,说道:“没有。” 王君晓握拳于双膝,久久无言。 长久沉默,这位县令缓缓起身,走向县衙之外。 沿着街道一路向前,王君晓走过了数条街道,路过了数个店铺。 这些家中有些积蓄的人,如今日子尚且还能够温饱着,挺过冬天不难。 可那些寻常百姓,仅仅依靠自家田地,会很难,很难。 安平城破败瓦屋下,有一位老人佝偻身子,将一个巨大竹篓搁置在一旁,席地而坐,面前铺有一层破布。 破布上摆放着品相极差的一些个葵菜,说是歪瓜裂枣也不为过。 可这位老人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个葵菜摆在地上,动作轻缓。 葵为百菜之主,备四时之馔,本丰而耐旱,味甘而无毒。 在凉州地界,本就易旱,葵菜在凉州极为盛行,广为种植。 老人浑身只是裹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乌黑大布,骨瘦身躯佝偻起来,将这些采来的葵菜小心翼翼地取出。 破败瓦屋之外,有一个两颊冻的通红的女孩,躲在门外,偷偷看向其中。 等到老人缓缓支撑起身子,转身的片刻。 那个小女孩便立马跑入瓦屋中,小女孩毫不犹豫,抓起一把葵菜,塞入怀中,转身便跑。 听到动静,老人大惊,猛地转身,眼看自己救命的葵菜被偷,立马伸手便抓。 只是老人终归是上了年纪,比不上小女孩身姿灵巧,压根抓不到女孩。 老人只能瞪大浑浊老眼,使劲看着那个女孩。 “你......” 不等老人喊出口,那个女孩似乎是太过紧张,竟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小女孩整个人摔在地上,怀中的葵菜也都摔了出去。 小女孩顾不上膝盖和手掌被磨出的血迹,立马又爬向前面,伸出小手去胡乱抓着。 老人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个女孩。 “你这畜生......你......” 老人一手揪住女孩衣服,另一只手抬手便打。 小女孩不知是出于惊恐还是羞愧,本就通红的脸颊更红,眼泪不要钱一样滚了出来。 “呜哇呜呜......” 小女孩早就瘦的皮包骨头,寒冬下竟然仅穿一层衣衫,光着手脚。 老人揪着女孩衣领,另一只高高抬起的手,却在空中颤动不停。 那原本要摔在女孩脸上的巴掌并没有下来,老人向后跌坐在地,双手撑在地上,仰天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 骨瘦的老人,偷菜的女孩。 一老一少,竟然就这么跌坐在地上,一齐大哭。 哭了一段时间之后,女孩似乎哭累了,抓起地上沾满尘土的葵菜一股脑的塞入嘴里。 老人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阻拦。 等到女孩将尘土混着葵菜咽下去,老人才沙哑问道:“你父母呢?” 女孩低下头,以凉州方言说道:“死了。” 短短二字,却隐有苦难无数。 长久沉默之后,老人望向身后的那些葵菜。 老人并没赶女孩走,反而拉着女孩,一起走向破旧瓦屋。 一老一少,对着那些葵菜,相对无言。 女孩懵懂,只是望向老人。 老人苦涩一笑。 这些葵菜够不够两人撑过冬天? 说不准,或许能。 也或许两人都会死。 天知道。 门外,被声音吸引而来的王君晓,站在原地,两眼通红。 王君晓死死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双目布满血丝。 读过万卷圣贤书,被称为才如泉涌的王君晓,此时却浑身好似被抽空。 无能为力。 ———— 龙虎山,天师府。 小源峰。 一座莲花台上,刻有星宿、日月。 张神凝赶来此处,神色凝重。 一位身穿紫袍的老道人,回首看向张神凝。 张神凝打了个道家稽首,平静道:“宋师叔。” 姓宋的老人,全名宋铊,是天师府中辈分极高的道长,和当代天师是同辈。 宋铊精通阴阳、天文,六爻八卦。 宋铊点了点头,看向东南方。 年纪极高的宋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问道:“神凝,你可曾考虑清楚?” 宋铊望向张神凝,说道:“如今镇妖塔异动在即,山上天师皆是镇守锁妖塔脱身不开,天京城又让公主杨溶月在龙虎山上紧盯我等。” 张神凝只是平静点头,如今锁妖塔的动静,和杨溶月的突兀到来,他自然清楚。 宋铊叹息一声,说道:“葛真人此事,非同小可。” “倘若你执意下山,生死自负。” 张神凝闻言,神色平静,说道:“除魔卫道,天意如此。” “神凝已下定决心。” 宋铊缓缓点头,说道:“好。” 说罢,宋铊指尖有一滴精血出现,缓缓浮向张神凝手心。 “这滴精血,会带你找到葛真人的道心。” 张神凝将那滴精血护在手心,躬身道:“多谢宋师叔。” 宋铊叹息一声,说道:“去吧。” 张神凝毫不犹豫,立刻下山。 在张神凝下山之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突然现身莲花台。 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 宋铊看向张元陵,皱眉道:“师兄,你真就由着神凝一人去?要知道此次神凝一旦下山,就是九死一生的卦象。” 突然现身此地的张元陵则是神色淡然,说道:“除魔卫道,本就是天师府职责所在,他张神凝脱不开。” 宋铊使劲皱眉,愠怒道:“张元陵,你休要倚老卖老,那座镇妖塔为何偏偏此时有了异动,而杨溶月为何又偏偏此时上山,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张元陵只是目视远方,说道:“九死一生又如何?倘若张神凝真的缩在龙虎山不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了?” 好似与大天师张元陵怄气,宋铊喝到:“神凝在山中一辈子又如何,起码好过死在山下!” 张元陵目光深邃,平静道:“倘若我等皆是贪生怕死,那天下还有谁愿荡魔除妖?” 宋铊沉默下来,长久之后,才喃喃道:“神凝是我看着长大的......” 张元陵突兀出声,打断道:“神凝是我张元陵亲传弟子,可我张元陵,不能将整个天师府,交给一个贪生怕死的道人。” 此话一出,宋铊神色一变,惊讶道:“师兄你要将天师府......” 不等宋铊说完,张元陵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 “倘若张神凝回来,他便是下一任龙虎山大天师。” 第77章 君子肝 凉州,安平城。 王君晓于空荡县衙中,枯坐一宿。 这一夜,他思索良多。 过往三十年如走马观花,从眼前先后闪过。 当初高中榜眼的场景,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得了首辅大人杜栾凤一句“才如泉涌”,而后又踏入了天下以北士子最为向往的天京城,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吏部。 只是谁曾想,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初年轻气盛的王君晓,说了不该说的话。 “当今太和,重驭世之术,而轻经世之道。” 如此大逆不道,几乎是指着当今太和王朝的陛下鼻子骂的一句话。 不可谓不狂妄至极。 一介书生,胆敢妄论天子功过,王朝气数。 也就经此一事,王君晓便被摘取了官服,一路被贬谪千里。 在安平城两年,王君晓对于当初的年少轻狂、书生意气,想起来则是羞愧不已。 终归是流于表面,只有真正脚踏实地走过千里路,接触到天下百姓,才能够真正认识太和王朝。 王君晓将这些如今看来毫无用处的往事,掠过一遍脑海。 知道黎明初起,王君晓才轻轻拍打膝盖,站起身来。 坐吃等死,绝对不行。 安平城倘若只是苦苦等待那远之又远的赈灾粮,那简直是拿安平城数千性命开玩笑。 王君晓赌不起,也不会赌。 曾经种种圣贤哲理,皆是抛掷脑后,如今王君晓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让安平城中百姓活下来。 仅此而已。 县衙之外,早就有两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恭候多时。 主簿老人也在一旁。 在见到王君晓的时候,江奎笑道:“王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王君晓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需要再亲眼看一次。” 江奎咧嘴一笑,说道:“当然可以。” 说罢,这两位三日之前赶来安平城的神仙人物,又一次展现了一次神仙手段。 只见江奎从袖口处取出一粒肉色种子,而后随手丢在地上。 王君晓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那粒肉色种子。 只见那粒肉色种子落地生根,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绿芽长出。 主簿老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结巴道:“这,这。” 片刻之后,绿芽茁壮,而后又由青转黄。 而后那株形似麦穗的东西,竟然结下饱满颗粒。 主簿老人瞪大老眼,惊呼道:“这简直是仙人手段!” 哪怕三日前见过一次,王君晓如今仍旧是叹为观止。 竟然是麦子。 短短片刻,竟然无须任何依赖,从一粒种子,结下饱满麦粒。 王君晓蹲下身去,剥开一粒,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那位主簿老人亦是将麦粒丢入口中,仔细咀嚼,除了并无味道,与正常麦穗毫无差别。 主簿老人捧起那串麦穗,神色激动,说道:“有救了,有救了!” 老人笑的极为大声,捧着麦穗在王君晓面前,大笑道:“君晓,你看啊,是麦子!” 王君晓站起身来,看向江奎,神色平静问道:“仙长有多少粒这种种子?” 江奎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道:“一万。” 江奎身旁那位身穿暗红大袍的男子,取出个木盒,其中都是堆积满满的种子。 主簿老人张大嘴巴,看着满满的一盒种子。 王君晓只是看过,而后将这盒种子默默合上。 主簿老人凑到王君晓身旁,压低声音道:“君晓,如今县衙里,钱财早就没了,恐怕......” 王君晓只是摇头,说道:“吕老不必担心。” 江奎直勾勾的看向王君晓,问道:“王大人,你考虑好了?” 王君晓轻笑一声,说道:“当然,王某多谢二位雪中送炭。” 江奎眼神炽热,追问道:“王大人当真不怕,不惧?” 王君晓闻言,哈哈大笑。 “安平城四千人能够活到来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说罢,王君晓竟然当场解开衣衫,毫不犹豫的以单刀划开自己小腹。 王君晓面带笑意,单手插入自己腹部,竟然生生扯出一鲜血淋漓的肝器! 主簿老人大惊失色,惊惧喊道:“君晓!” 王君晓毫无惧色,将那块君子肝递到江奎面前,朗声大笑道。 “拿去便是!” 君子肝! 江奎难掩喜色,立刻将这颗蕴含浩然正气的君子肝收入寒铁匣子。 君子肝取出之后,浩然正气便开始自行逸散,必须要快。 “走。”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消失在原地。 两人消失后,王君晓向后直直栽倒在地。 王君晓恍惚中,慕然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句书中话。 说是那“君子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 如今自己勉强也算是君子了吧? 主簿老人惊慌下,猛地扑倒在地,那手中木盒也顺势跌落。 木盒摔碎在地,种子全部洒落而出。 可原本落地生根的种子,此时竟然都逐渐融化,变成一摊血水。 “这,这怎么可能......” 主簿老人万念俱灰,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 大悲,却无声。 与此同时,有小吏冲入县衙。 小吏人还未到,可欢呼声便已经传来。 “王大人,王大人,朝廷的赈灾粮到城门了!” 安平城外,一列马车上,有堆积成小山的粮食,正停在城门外。 第78章 故弄玄虚 幽州。 王振仍旧是按照自己节奏,练剑不停。 初入巡回城之时,王振就是半步气和境的修为,后来得了那部剑谱,又参悟剑意,如今已经是一位气和境修士。 林错自打返回错斋,却再也不曾提笔。 对于此事,王振虽不知缘由,可隐约之中也能察觉到一些变化。 当初第一次见到林错之时,王振处于生死一线,视线逐渐模糊的王振,对于气的感知却逐渐清晰。 那时王振清楚的感知到,眼前的青衫男子,浑身死气沉沉,犹如死水。 只是在林错走过一次江湖之后,如今便远没有当初那般死寂。 唯独...... 唯独林错在小半青丝转白发之后,心性似乎也与之间有了细微变化。 王振心思一乱,手中剑意便断。 察觉到了王振的分神,林错微微抬头,看向王振。 王振余光察觉到了林错的目光,心神一分,原本还算是藕断丝连的剑意,此时彻底消散。 手中铁剑也愈加“真实”。 林错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有心事?” 王振察觉剑意消散,干脆不再练剑,将那把铁剑收入剑鞘。 王振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随手将铁剑搁置在手边。 王振毫不犹豫,开门见山道:“有点。” 林错停下手上动作,向后倚靠在竹椅上,轻笑道:“但说无妨。” 王振看向眼前的林错,思索片刻,说道:“林错,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问道:“哪里?” 王振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心性没有原来那般沉寂了。” 说罢,王振又摇了摇头,补充道:“只是我自己的莫名感觉而已,可以不当真。” 闻听此言,林错神色平静,却不曾言语。 长久沉默过后,林错才缓缓开口道:“你感觉的没错。” 王振微微一愣,而后看向林错。 林错则是从竹椅上撑起身子,而后轻声道:“我曾经说过,如今我记性衰退太多,曾经过往种种,都忘却极多。” 王振轻轻点头,对于这件事王振是清楚的。 林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白发,说道:“正如你猜的那样,每当我记起一种武学之后,便会有一根青丝转白发,而曾经忘却的记忆也会随之苏醒。” 王振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还是轻轻点头。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道:“随之而来的,我当下心性也向着曾经靠拢。” 王振皱起眉头,问道:“曾经的你,是什么样的?” 林错转过身来,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缓缓开口说道。 “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王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点头。 眼看如此,林错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不再多问些什么?” 王振则是扬起一个笑容,使劲摇头。 王振说道:“你当初如何,我并不知晓,可当下如何,我却看的清楚。” 王振重新拎起那把铁剑,笑道:“心事已了,练剑去也!” 林错于原地拢袖,亦是轻笑一声。 林错看向身旁的白发,其实有一点,王振并没有问,林错也就没有主动说。 之所以不愿将曾经修为尽数找回,其中缘由在于,林错担心自己再次成为......林道玄。 心性盛气凌人,却偏偏还身负通天修为。 其中变数太多,稍有不慎,便要再错。 林错只得重新坐回竹椅,喃喃道:“不急。” 天下之大,容自己再多走一走。 与此同时,穿有一件暗红大袍的女子,循着体内蛊虫的指引,赶向巡回城。 寒风吹过,掀起女子暗红兜帽,露出一半年轻貌美,眼角挂有一颗泪痣的动人脸颊。 只是下一刻,大风骤变方向,陡然掀起女子另一侧兜帽,其另一半脸颊,居然是垂垂老矣,如同褶皱树皮的老脸! 一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半是褶皱枯黄的老妇。 不仅如此,女子一手芊芊玉指如同白玉,另一手却龟裂黝黑如同烂木。 沿着幽州大道一路走来,女子低下眼眸,手心处有一只跳动的血红蛊虫,正指引着女子方向。 女子望向不远处,依稀能见到巡回城头。 “找到你了......” 女子身形于原地一闪而逝。 巡回城中,正闭目养神的林错缓缓睁开眼睛。 林错抬起左手,手心处有一只躁动不已的血红蛊虫。 看着这只躁动不已的食剑蛊,林错轻笑一声。 来了。 林错朝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王振喊道:“先别练剑了。” 王振不明所以,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的看向林错,问道:“怎么了?” 林错则是问道:“如今气和境打磨的如何了?” 王振实诚道:“勉强摸到后期门槛了。” 林错笑着点点头,说道:“那份剑意呢?” 王振思索片刻,说道:“孕育的七七八八,却还未完全成型。”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够用。” 而后林错拎起王振,瞬间消失在错斋之中。 巡回城十五里外。 正疾驰向巡回城的暗红大袍女子,猛地停下脚步。 下一刻,一袭青衫的林错,拎着少年王振,突兀现身此地。 女子眼神凌厉,死死盯着眼前拦路的青衫男子。 林错笑呵呵道:“不用麻烦了,我给你带来了。” 林错将王振放下,将那把铁剑一起插在地上。 在看到王振的那一刻,女子立即便察觉到了食剑蛊的气息。 眼前这位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剑修! 女子望向林错,眼神凌厉,出声问道:“你是谁?” 女子声音极其诡异,既像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又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妇。 林错置若罔闻,只是看向一头雾水的王振,轻笑道:“一味枯练,终究是不得其真意,唯有置身险境,才能领悟其中精髓。” 王振呆愣的握住那把铁剑,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只是压根不等林错开口,下一刻,那位女子便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子双手指尖,皆是有血红丝线飞舞,漫天有数之不尽的红线遍布。 林错与王振皆是被笼罩其中。 女子双手搅动,漫天红线便猛地收缩。 林错四肢脖颈,皆是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缠绕。 女子毫不犹豫,猛地抽手! “故弄玄虚,死!” 第79章 生死一线便破境 漫天红线收紧。 女子双手紧攥,本应该将两人碎尸的红绳,此时却无法再寸进分毫。 那密密麻麻的红线都尽数绷直,颤抖不停。 林错站在最中心,随意抬手,便扯动着四周红线崩断无数。 看着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线,林错眉头一挑。 “缝皮线?” 下一刻,林错抬手一扯,漫天红线便尽数崩碎。 见此场景,那位女子大惊失色,猛然向后倒掠。 林错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居然钓上了一条大鱼。 眼前这位女子,竟然继承了三百年前那位画皮大宗师的手段? 那位女子眼见自身缝皮线被轻易扯断,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便逃! “你还不能走。” 一道突兀的嗓音,突兀出现在女子耳边。 那位身穿暗红大袍的女子顿时毛骨悚然,立刻手腕翻转,有上千根缝皮线激射向四周! 嗖嗖嗖! 那些细不可察的红色丝线,凡是触及之地,皆是被缝皮线尽数洞穿。 以这位女子为中心,四周都被红线刺入。 可哪怕如此,却仍旧不见那袭青衫身影。 下一刻,林错身形骤然出现。 林错抬腿一脚踢出,那些韧性天下一流的缝皮线,竟然被势如破竹的当场踢穿。 哪怕女子已经竭力以缝皮线裹缠在林错脚腕,以此来阻拦林错的这一脚。 可仍旧是被林错一脚踢在小腹,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力道之大,女子足足翻滚数次才止住身形。 女子浑身暗红大袍当场崩碎,单膝跪地,以右手捂住腹部。 “噗!” 女子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都被撕裂开来。 不仅如此,原本是金身境巅峰境界的女子,此时经脉崩断大半,境界大跌。 从金身境巅峰一路跌到半步金身境。 仅此一击,便让一位金身境巅峰的宗师,经脉大损,甚至险些跌出上三境?!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平静道:“差不多了。” 失去那件暗红大袍,女子真容显露。 身后王振见到这位女子真容之时,猛然大惊。 只见这位女子的面庞,一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半是褶皱枯黄的老妇。 女子身躯好似拼接而成,诡异至极。 那位女子腹部血肉都被踢碎,烂肉粉碎一地。 这位跌境的女子死死盯着林错,一言不发。 林错抬了抬下巴,说道:“我给你个机会,你不是想取走他的性命吗,只要你杀了他,我便放你走。”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眼前女子震惊不已,在不远处的王振更是神色大变。 那位女子咬紧牙关,低声道:“此话当真?”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王振在远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错。 只是下一刻,根本不给林错反应,那位女子便瞬间出现在王振面前! 女子五指如钩,刺向王振胸口。 王振念头一空,可却下意识地长剑出鞘! “叮!” 女子利爪与长剑相碰,迸发无数火星。 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王振虎口崩裂,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王振身形顺势向后倒掠,可那女子指尖激射出数根缝皮线,直接刺入王振小腹! 危急关头,王振使劲拧转身躯,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 只是王振小腹却仍旧被长线穿透。 女子变掌为拳,猛然一握,扯动那些插入王振小腹的缝皮线猛然回拉。 王振情急之下,以长剑猛地斩断小腹缝皮线。 可哪怕王振出剑极快,竟然无法彻底斩断那些红线。 王振生死一线之际,猛然进入那玄之又玄的人剑合一! 剑身上浮现出一抹剑意,王振一剑递出,腹部红线尽数斩断。 不远处,那位女子却是看向自身小腹,其中血肉已经逐渐开始脱落崩溃。 女子一侧脸颊血肉已经开始腐烂,隐约露出其中白骨。 如今身负重伤,跌到半步金身境,血肉更是濒临崩溃。 女子脸色狠辣,无数红线从手腕渗出,逐渐拧成一股,化作一把血红剑刃。 王振则是站在原地,提起手中长剑,以刺剑式起手。 剑意大起。 王振不再理会腹部伤势,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眼眸。 心神尽数沉浸于剑中。 “秋霜切玉剑” 那句剑诗于王振脑海盘旋不停。 一道雪白剑光浮现,那份剑意此时彻底趋于圆满! “来!” 刹那,两人同时冲向前方,身形交错而过! 那位女子被一剑枭首! 王振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双腿一软。 下一刻,林错便出现在一侧,将王振扶起。 此时王振修为也从气和境中期,一跃突破至半步金身境,那份剑意也趋于圆满,中三剑其中一剑更是融会贯通。 林错笑问道:“感觉如何?” 王振神色恍惚,没好气的说道:“你说呢?” 被一剑枭首的女子,此时浑身都化为血水,消融一空。 林错则皱眉是望向东方,开口道:“你先回错斋,我要走一趟邶风州。” ———— 邶风州,乱葬岗。 幽暗地宫。 江奎将那颗君子肝放入那具“大宗师”体内。 五脏已聚其三。 下一刻江奎便心有所感,猛地皱起眉头。 “周姬死了。” 另一位暗红大袍的男子一惊,难以置信道:“死了?” 江奎神色不变,平静点头。 金对肺。 周姬身死,那剑肺也不知所踪。 “剑肺出差错了。” 江奎脸色阴沉无比。 如今想要再去寻一位剑心澄澈的剑修,谈何容易?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笑呵呵的走入地宫之中。 江奎神色大变,喝道:“谁?” 那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并不言语,只是将一位金身境剑修的尸体随意抛出。 下一刻,那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竟然凭空消失! 江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那位老人便现身又消散。 而后留下了那具金身境剑修的尸体! 第80章 长生不死? 金身境剑修尸体就在眼前。 江奎隐匿于大袍下的血红手指,轻轻颤动,有一根赤色缝皮线垂落在地。 那条细不可察的缝皮线渗入地缝之中,而后迅速蔓延。 几个呼吸之后,整个幽暗地宫中,皆是渗出缝皮线。 那些赤色红线无处不在,腐烂肉池中、腿骨墙壁里、粘腻地板上,皆是被缝皮线侵入。 整个幽暗地宫都被江奎缝皮线包裹在内。 江奎神色微变,哪怕做到如此地步,却仍旧找不到那位老人一丝一毫的踪迹。 好似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唯一留存的,只有那具金身境剑修的尸体。 江奎手指勾动,缝皮线汇聚起来,将那具剑修尸体拖至眼前。 江奎探出血红手掌,隔空一握。 那位剑修的身躯便自行从外崩碎,一层一层被剥开。 先是皮囊被剥离,而后是血肉被扯下,再到浑身骨头都被抽出。 短短片刻,这具身躯便被彻底剖开。 江奎微微一扯,身躯中的肺便被扯了出来。 剑肺! 剑肺悬浮于江奎手心。 感受着其中留存的剑气,江奎微微皱眉。 一位货真价实的金身境剑修,且剑心澄澈。 那人究竟是谁? 江奎在取出剑肺之后,另一只手反向扭转。 此时那具被剖开的身躯,竟然诡异开始复原。 从里向外,先是全身骨骼被插入,而后是血肉填满身躯,再是那具皮囊被重新缝上! 此时此刻,那具金身境剑修的身躯,与最开始毫无差异。 甚至察觉不到丝毫的伤痕。 唯独不同的,便是剑修的肺器已经被取出。 这便是那位画皮大宗师留下的手段! 江奎再三确保这具剑肺并无问题,缓缓将剑肺也塞入那具“大宗师”身躯中。 也就在此时,乱葬岗外,有人赶来。 踏足乱葬岗,进入幽暗地宫。 正是那个被失去了半个脑袋,狰狞恐怖的男子。 这个狰狞男子踏入幽暗地宫之后,咧嘴笑道:“江奎,得手了。” 说罢,这位狰狞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脾器,其中还缭绕着地脉土气。 土脾! 狰狞男子吐出一口血沫,而后笑骂道:“那只畜生难缠至极,依仗地脉死而复生数次,害的老子废了不少血肉。” 只是江奎却一言不发,只是眯起眼眸。 江奎狞笑一声,说道:“张牙,你带了个高手回来啊。” 狰狞男子脸色一变,问道:“什么意思?!” 江奎并未理会张牙,缓步走向最中心,仰头笑道。 “道长,既然来了,何故躲藏?” 此话一出,张牙神色大变。 江奎脚步重踏地宫,整个地宫都随之震动不停! 悬挂在四周的那些人皮更是飘扬不定,好似凄厉冤魂张牙舞爪。 围绕地宫中心的血池更是动荡不停,其中血肉皆是疯狂跳动。 下一刻,一位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道士,从地宫中显出身形! 张牙大惊失色,这人什么时候到来的? 江奎啧啧道:“张牙,屁股后面跟了一位天师,你都不自知?” 张牙面容扭曲,这位青年道士,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却自始至终毫无察觉? 来人正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张神凝。 张神凝身穿紫色道袍,单手虚托起一滴精血,浑身纤尘不染,与幽暗地宫格格不入。 张神凝手掌那滴精血缓缓消散。 江奎看向眼前这位跟着张牙而来的青年道士,冷笑问道:“龙虎山,天师府?” 这位青年道士,身穿一袭紫色道袍,道气充沛。 一位龙虎山的年轻天师? 张神凝神色平静,开口问道:“葛真人是你们所杀?” 江奎故作思索,缓缓说道:“不能够,我等只是借他道心一用。” 张神凝眼神冷冽,而后扫视这座地宫中心。 只见地道两侧墙壁皆是由腿骨堆积而成,四周更是挂满无数人皮,中心处更有那座充斥血肉的血池。 张神凝视线缓缓挪到眼前的江奎身上,而后皱起眉头。 于张神凝眼中,眼前的江奎怪异至极,神魂与肉身毫无关联。 道家中有魂魄一说。 魂为阴,魄为阳。 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 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 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为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为地魄。 人身便是承载魂魄所在的容器。 可眼前这位江奎,三魂七魄皆是破损不堪,毫无阴阳可分,三魂七魄尽数糅杂在一起。 张神凝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江奎却是哈哈大笑,说道:“龙虎山天师府,却也不过如此。” 江奎眼神趋于平静,阴冷无比,缓缓说道:“你道家不是有大长生一说,更有飞升成仙之法吗?” 在得手了此处幽暗地宫的传承之后,原本寿元将近的江奎,不仅强行续命三年,更是借此一举突破至玄神境。 哪怕是其余四位暗红大袍修士都不曾知晓,在得手那位画皮大宗师的传承之后,江奎第一次出手,便是将自己给剥皮抽骨! 江奎将自己皮囊剥去,血肉消融,再借助血池中不断重塑肉身。 最终还真让江奎做到了! 江奎剑走偏锋,硬生生走出了另一条道路。 可张神凝则是平静道:“如果我不曾猜错,如今你肉身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吧。” 江奎眼神闪烁一瞬,却迅速恢复平静。 张神凝看向那方血池,嗤笑道:“终归是邪魔外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神魂早就腐烂,终将化作行尸走肉。” “长生不死?” “自欺欺人罢了。” 江奎原本癫狂神色却瞬间平静,叹息一声。 江奎轻声道:“不愧是天师府的天师。” 被戳穿当下处境的江奎却并未有任何情绪起伏。 江奎抬起血红手掌,短短七日,竟然有了溃烂的预兆。 “的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肉体溃烂的越来越快,江奎等不起了。 江奎叹气一声,神色悲悯,看向张神凝。 “道长,修道不已,当真舍得你这身修为?” 张神凝一言不发,只是一身道袍猛然鼓荡。 道气倾泻而出。 第81章 除魔 张神凝神色平静,双手自然垂下,宽大道袍也随之下垂。 那件紫色道袍鼓荡不停,有金色道气从张神凝两只大袖口中缓缓流出。 两股金色道气从袖口垂下,源源不断。 整个地宫之中都被金色道气填满。 江奎神色凝重,向后缓缓挪步,远离那些金色道气。 金色道气侵染至江奎面前之时,江奎暗红大袍猛地挥袖,将那些金色道气尽数打回。 张神凝神色肃穆,有丝丝缕缕的金色道气,好似细小游龙,盘桓于张神凝面庞。 张神凝缓缓睁开眼眸,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 张神凝轻声道:“今日就由贫道,除魔。” 下一刻,张神凝一步踏出,身形一闪而逝。 张神凝两只袖口拖曳有极长金色道气,好似两条金色长河。 江奎毫不犹豫,立刻露出血红双手,有无数缝皮线从手指间激射而出。 那些红线交织在江奎面前。 也就在红线涌向江奎面前的刹那,张神凝身形便到此。 只见张神凝袖袍一挥,一掌递出。 裹挟浓郁金光,轰然砸向江奎。 砰。 那些汇聚在江奎胸口处的红线,被一击打的崩碎无数。 江奎身形顺势向后再退,拉开与张神凝的距离。 张神凝却并未着急出手,反而是站在原地,抬手接住半空中崩碎的缝皮线。 那些血红色的长线在落入张神凝手掌的时候,触及金光的刹那,便有“嘶嘶”声响。 好似长线遇火,不等触及手掌,便被金光焚烧殆尽。 张神凝微微皱眉,是魔道手段无疑。 三百年前,旧江湖中,那位以画皮入道,成就天人境大宗师境界的女子,手中缝皮线威震江湖,让天下武夫一经提起,便觉得不寒而栗。 那位让天下女子闻风丧胆的女子大宗师,早在二百年前便销声匿迹,彻底消失在江湖之中。 关于此人的一切,几乎都被抹去。 那位女子的画皮手段,也就此消失。 没想到时隔百年之后,能够在此处见到。 张神凝袖袍一卷,面前密密麻麻的缝皮线都被尽数搅碎。 不远处,江奎则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师。 江奎隐匿于袖袍之下的血红双手,此时手上血肉开始逐渐消融脱落,逐渐露出森森白骨。 抽骨手! 那位画皮女子大宗师的另外绝学之一,抽骨手。 据说在二百年前,有一位不知死活的玄神境宗师惹上了那位女子大宗师,被追杀了足足千里。 哪怕那位玄神境宗师想尽一切办法,可最终还是被那位女子堵在了东海。 而那位以拳法证道,以武夫金身闻名江湖的玄神境宗师,被那位女子将其体内二百零六块骨头,尽数抽出! 浑身再无一骨,那位以拳法证道的玄神境宗师,被剥离的仅剩血肉皮囊,好似一滩软烂肉泥,瘫软死在东海涯畔。 江奎一爪探出,并无血肉,仅有森森白骨的手掌,遥遥抓向张神凝。 明明距离足足百步,也并无任何真气波动,可张神凝一瞬间便寒毛乍起。 张神凝胸口处,竟然凭空出现有一只爪印。 下一刻,原本包裹在张神凝身上的金色道气,竟然被直接穿透而过,毫无停滞! 张神凝脚尖一点,身形猛地侧向一旁。 虽然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可仍旧是被那道爪印擦过胸口。 呲! 张神凝胸口猛地血肉横飞。 张神凝皱紧眉,身形落地之后的刹那,又猛然拧转身子,向一侧掠去。 张神凝闪身的刹那之后,便有一只爪印猛地出现在张神凝刚才站立的地方! 轰然一声。 地宫底部猛然崩塌。 底部围绕四周的血池瞬间沸腾起来,悬挂在四周的人皮更是毁坏无数。 烟尘四起。 嗖嗖嗖! 忽又有破空声响起! 只见数百根缝皮线刺破烟尘,猛地破空而至。 那些缝皮线速度之快,远胜弓弩。 张神凝于半空之中,缓缓吐气。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张神凝浑身道气大盛,那些金色道气骤然爆发! 数百根袭来的缝皮线,只要靠近张神凝一尺之内,则尽数化作齑粉。 不仅如此,那些璀璨金色道气猛地扩散。 以张神凝为中心,百步之内,无论魔气还是冤魂,尽数被一扫而空。 江奎在废墟之中,死死盯着金光环身的张神凝。 张神凝微微躬身,身形砰然激射而出! 江奎身形亦是直冲向前。 两人轰然相撞! 金色道气与血色魔气相互泯灭。 两人不退不避,迎面交手数百招! 砰然一声。 两人身形皆是向后倒飞而出。 张神凝于半空中拧转身子,单掌拍地,猛然站定。 江奎身形则是轰然砸入地宫墙壁,震碎无数腿骨。 张神凝此时除去几处要害,其余部位皆是被缝皮线刺入体内。 张神凝脸色不变,将身前的缝皮线尽数缠绕于手腕,而后猛然一扯! 数百根缝皮线就这么被硬生生扯出体内! 张神凝冷声道:“再来!” 不远处,处于废墟之中的江奎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江奎单膝跪地,脸色狰狞。 此时江奎小腹、大腿,皆是裸露白骨,血肉被当初打碎无数。 江奎狞笑道:“该死的道士。” 江奎刚要起身,可脸上血肉却猛地溃烂脱落。 江奎脸色一变,立刻以白骨枯手抵住脸颊,将那团溃烂脱落的血肉重新黏回脸上。 “不好,这具身躯要溃烂了。” 江奎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濒临溃烂的身躯。 “不对,怎么会溃烂的如此之快?” 江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环绕在张神凝双手上的白光。 在张神凝念出净心神咒之后,那团雪白道气便裹挟在张神凝双手。 凡是张神凝触及所在,其中魔气尽数泯灭净化。 刚才厮杀的百招之中,自己的身躯因此道气,加速了溃烂速度。 “好好好!” 只是不等江奎抬头,张神凝便瞬息而至。 张神凝毫不留手,一拳砸向江奎脸颊。 砰然一声,江奎头颅猛然后仰,脸颊上半数血肉被当场打的溃散无比! 第82章 醒来 江奎身形猛然向后一晃,半张脸颊的血肉直接被打的粉碎。 那些血肉溅射向一侧,江奎半张脸都只剩白骨。 张神凝并拢二指,雪白道气汇聚于指尖一点,而后猛地点向江奎眉心! 下一刻,一道纯粹道气从张神凝指尖激射而出! 江奎眼神狠辣,拼命将头颅偏向一侧。 那道纯粹道气笔直一线,直接刺穿江奎下颌! 江奎五指如钩,猛地刺入张神凝腹部! 张神凝闷吭一声,而后又以二指划过江奎胳膊。 那道凝聚一线的纯粹道气,瞬间便将江奎左半身切开,左臂连同左肩一起,猛然被切开。 江奎五指处,有缝皮线刺入张神凝小腹,将赵神凝五脏六腑尽数搅乱! 两人身形猛地分开。 江奎猛地单膝跪地,左半身几乎都被那道纯粹道气切下,此时江奎左半身血肉疯狂崩溃。 张神凝站在不远处,鲜血顺着腹部渗出。 哪怕张神凝以金光包裹体内脏器,可仍旧被江奎的抽骨手重伤。 此时有数根缝皮线还留存在张神凝体内。 江奎浑身血肉崩溃在即,这场捉对厮杀,仍旧是张神凝胜了。 江奎狞笑道:“不愧是天师府。” 江奎身形向后倒退,而后直接栽入血池之中。 那围绕在地宫四周的血池,其中血肉开始沸腾不停。 那些血肉疯狂的涌入江奎身躯。 张神凝神色大变,而后袖袍一抖,以裹挟凝如实质的金光,轰然砸向血池! 那围绕在地宫的血池瞬间便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下一刻,江奎身形从血池之中现身。 此时的江奎容貌身形已经是另一个人,原本被切开的左半身此时也恢复如初,崭新血肉凝固而成。 江奎拧动脖子,浑身骨骼咔嚓作响。 江奎咧嘴一笑,问道:“如何?” 张神凝一边将刺入腹部的那些缝皮线尽数拽出,一边平静的看向江奎。 张神凝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手段。” 停顿片刻,张神凝却仍旧是轻轻摇头,缓缓道。 “可惜,终归是邪魔外道。” 江奎毫不在意,轻笑道:“大道三千,各不相同。” 当初那位以画皮这般旁门左道入江湖的女子,不仍旧是证道天人境? 而当今江湖中,不也有一位魔道大宗师? 张神凝并未反驳,只是将浑身金色道气散去。 只是在张神凝将那些难缠至极的金光尽数散去之后,江奎却并未放松警惕,反而心底生出莫名恐惧。 不仅如此,整座幽暗地宫之中,似乎都如临天敌。 张神凝缓缓闭上眼眸,整个人踏入玄之又玄的天人合一境界。 仿佛置身于太虚幻境。 道门有天人感应一说,人身既是完整小天地。 人体各部分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像天,足像地,四肢像四季,五脏像五行,其精气神无不与天地相通相感。 张神凝一举一动,皆是契合天地运转。 与此同时,整个乱葬岗之上,忽地有劫云压顶。 整个乱葬岗中,数以千计的孤魂野鬼皆是哀嚎不停。 江奎脸色剧变,雷法?! 传闻中龙虎山天师府有密不外传的绝技,能够驱雷策电,勾动天雷。 天下道法,唯有雷法雄踞天下道法之首! 张神凝心中默念。 移山拔树惊宇宙。 驱雷掣电耀乾坤。 不等江奎出手。 张神凝便抬手指向天际,轻喝道:“来!” 下一刻,天地轰鸣巨响! 一道惊雷炸响,从天而降! 雷霆从天而降,好似天罚,照应此方天际亮如白昼。 雷霆笼罩整座乱葬岗! 天雷之下,魑魅魍魉尽数泯灭殆尽! 天雷过后,整座幽暗地宫都被夷为平地。 原本阴气极重的此地,竟然呈现出天朗气清的景象。 整座地宫被沦为废墟,那些数以百计的人皮,以及血池之中的血肉,尽数化为飞灰。 甚至最中心的巨大棺椁,也破损大半。 张神凝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废墟之上,站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江奎此时浑身都化为焦炭,原本重塑的血肉此时也尽数泯灭。 甚至早就没有任何血肉之说,尽数化为灰烬。 张神凝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结束了。” 话音未落,却见早就不人不鬼的江奎嘶哑吼道:“不,还没有结束!” 道心,君子肝,剑肺,地脾,蛟龙肾。 五脏聚齐。 只差一物! 下一刻,江奎竟然以抽骨手,将自己的脊柱生生抽出! 那条脊柱猛地扎入棺椁之中! 江奎濒死之际,癫狂笑道:“醒来!” 在抽出脊柱的那一刻,江奎便已经身死道消。 可是在江奎脊柱插入那具“大宗师”体内之后,天地间竟然陷入诡异寂静。 一只巨手猛地破棺而出! 那具“大宗师”彻底醒来! ———— 邶风州,龙虎山。 朝天峰上,纳凉居中。 小院之中,杨溶月正缓缓饮茶,石桌上,还摆放有一盒桂花糕。 杨溶月一旁,那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微微躬身,轻声道:“公主,如今掌教大天师张元陵已经亲自坐镇锁妖塔,其余二十位紫袍天师则是轮番看守。” 杨溶月只是平静点头,说道:“嗯。” 沉默片刻,那位资历仅次于陈大总管的太监轻声道:“公主,龙虎山上,好像......有一位紫袍天师下山了。” 从天京城到此,奉命监视天师府的杨溶月神色不变,只是缓缓饮下一口茶水。 杨溶月淡淡道:“是吗,本宫没有看到。” 说罢,那位绯红衣袍的太监,神色不变,向后倒退几步,躬身道:“是咱家看错了。” 杨溶月抬起淡蓝色眼眸,看向不远处的真武池。 姿容极美,仪态更是高雅端庄的女子,此时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风吹而过,真武池荡起波澜。 杨溶月抬起茶杯,却猛地一阵恍惚失神,手中茶杯都脱手落下。 那只翡翠茶杯就这么摔碎在地,茶水洒落。 一旁那位绯红衣袍的太监脸色一变,凑近问道:“公主?” 杨溶月却是眼神恍惚,一手捧住自己心口。 心悸无比。 神凝? 第83章 逆天而行 乱葬岗。 此时方圆五里之内,皆是支离破碎。 张神凝身形于一处小山上站定,脸色凝重。 那件紫色道袍此时破损不堪,右手袖袍尽毁灭。 张神凝嘴角处渗出鲜血,气机紊乱不堪。 张神凝以道门定神之法,强行压下心湖起伏,将自身气机归顺一线,吐气再换气。 远处,烟尘弥漫,大雾四起。 “吼!” 一声巨吼从大雾中传来,吼声如洪钟大响,连带方圆十里之内的树木都震动不停。 那声嘶吼穿透烟尘,此方天地都为之颤动。 张神凝面色严峻,看向不远处,隐匿在大雾中的那只怪物。 “三百年前那位画皮女子留下的‘大宗师’,居然再次现世。” 居然真的让江奎硬生生补齐了五脏和脊柱,让那位“大宗师‘活了过来! 砰! 茫茫大雾被猛地破开一个空洞,一道黑影从迷雾中猛地冲出! 速度快若奔雷,瞬息便至。 张神凝神色大变,立刻以金色道气护在身前。 下一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身披有铁锈斑斑的铠甲,披头散发,浑身魔气缭绕的“人”,瞬间出现在张神凝面前。 那只怪物单手握拳,猛然一拳砸向张神凝胸口! 砰然巨响,打碎金光无数。 张神凝身形轰然砸向大地,激起无数烟尘。 哪怕张神凝预先以浓郁金色道气护在身前,仍旧被这只怪物一拳打碎全部金光。 张神凝于大坑中刚刚起身,那只怪物便从天而降。 好似一颗黑色流星坠落,轰然落地! 那只身高九尺的怪物,浑身缭绕漆黑魔气,双手按住张神凝手臂。 张神凝被那只怪物压的单膝跪地,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双臂皆被魔气侵蚀。 张神凝受此一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乱成一团。 “吼!” 那头身高足足九尺的怪物嘶吼一声,猛地将张神凝甩飞出去。 张神凝于大地翻滚不停,撞断树木无数,直到翻滚百丈之后才堪堪止住身形。 张神凝双臂几近粉碎,身形摇摇欲坠。 张神凝使劲撑起眼皮,脸色惨白的看向前方。 百丈之外,那个所谓的“大宗师”,一步步朝着张神凝走来。 这头“大宗师”披挂一件锈迹斑斑的铠甲,体内五脏按照五行流转,披头散发,并无杂乱意识,仅有杀戮。 这头“大宗师”当年是那位画皮女子的不曾补全的半成品,可除去缺少的五脏和脊柱,其余皆是那位画皮女子亲自抽骨缝皮,填肉埋经。 原本江奎是打算借此“大宗师”的躯体,以神魂秘法,强行夺舍这具躯体,以此长生不死,破开天人境瓶颈。 只是却被张神凝打断,江奎以身死道消的代价,以自身脊柱补全这具“大宗师”的最后一物。 张神凝视线模糊,人身小天地早就天翻地覆。 那头“大宗师”每踏出一步,便有滔天魔气冲天而起,双目漆黑一片,锈迹斑斑的铠甲上,还有魔气燃烧。 “呼......” 那头“大宗师”嘴中吐出白雾,一步步走向张神凝。 也就在这头“大宗师”走进百尺之内,张神凝直起身子,猛地单脚踏地。 嗡!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是有赵神凝以精血勾画的符文。 随着张神凝单脚踏地,以张神凝为中心,四周皆是亮起刺目蓝光,数以万计的符文交叠闪烁。 一座大阵浮现! 四阳雷池大阵! 四道光柱冲天而起,将那头“大宗师”围困其中! 大阵之中,有赤红锁链从四方袭来,那头“大宗师”的手、脚、头颅,皆是被那些赤红锁链尽数缠绕。 赤红锁链触及那头“大宗师”之时,有“嘶嘶”灼烧声响起。 至阳至纯的赤红锁链,天然压制阴暗魔气。 那头“大宗师”浑身被灼烧的白雾升腾。 “吼,吼!” 那头“大宗师”疯狂挣扎,九尺身躯猛然向上跃起! 哗啦,哗啦! 赤红锁链被拽的哗啦作响,当场崩碎无数。 四方赤红锁链都绷的笔直,那头“大宗师”悬浮半空之中! 张神凝受大阵反噬,猛然吐出一大口精血。 张神凝咬紧牙关,喝道:“回来!” 下一刻,那些赤红锁链猛然又将那头“大宗师”拽回大地! 那头“大宗师”轰然坠入大地,砸出一个巨大坑洞。 仅是一跃,便差点破开这座大阵! 与此同时,那头“大宗师”上空,有劫云汇聚。 “吼!” 那头“大宗师”猛然一扯,双臂锁链都被扯碎,于大阵之中横冲直撞。 咔嚓!咔嚓! 大阵被撞出无数裂缝,濒临崩碎。 也就在那头“大宗师”破开大阵的刹那,张神凝大喝道:“坠!” 下一刻,天空中猛然坠下一道粗壮雷霆! 雪白雷霆照耀的天地亮如白昼! 天雷当头而来,砸向那头“大宗师”! 那头“大宗师”九尺身躯猛然弯曲,几乎双膝跪地,双手向上,撑起那道粗壮天雷! “吼!” 那头“大宗师”嘶吼一声,竟然以双手脊背,硬生生撑起天雷! 张神凝七窍流血,浑身气血蒸腾成白雾,拼命催动雷法。 天雷冲刷之下,那头“大宗师”身上那件,浑身布满铁锈的铠甲都寸寸崩碎! 下一刻,那头“大宗师”双膝弯曲一瞬,而后猛然一跃而起! 天地间,那头“大宗师”肩扛天雷。 冲天而起! 逆天而行! ———— 邶风州。 龙虎山,天师府。 小源峰,须发皆白的宋铊,独身坐在莲花台上,神色悲痛。 卦象大凶,必死之地。 朝天峰上,祖师殿中。 掌教大天师张元陵盘膝而坐,望向西南方。 张元陵望向祖师牌位,神色微动。 霎那,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便枯萎半数! 一道恢弘紫金气运,自朝天峰冲天而起,直奔西南! 在这道恢弘气运之后,被供奉在祖师殿中的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亦是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祖师殿! 紫金气运在前,天师印紧随其后! 直奔西南! 第84章 三十六雷部 邶风州地界,修士无论境界高低,皆是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那条恢弘紫金气运横贯天际,浩浩荡荡。 自朝天峰为起始,接连跨过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再横穿邶风州天际。 邶风州天际,好似架起一座紫金长桥。 凡是那道恢弘紫金气运所过之处,当地所有的魔道修士,亦或者是那些魑魅魍魉,皆是胆战心惊,东躲西藏。 龙虎山除去坐镇锁妖塔的紫袍天师,其余二十余位紫袍天师皆是心神巨震,尽数赶往祖师殿。 二十余位紫袍天师现身祖师殿中,只见掌教大天师正对历代祖师牌位,恭恭敬敬的打了个道家稽首。 龙虎山积攒千年的气运紫金莲花枯萎半数。 在张元陵身后,其余二十余位紫袍天师并无一人开口,皆是一齐做道家稽首。 小源峰,莲花台。 原本尘埃落地的卦象猛地一变。 宋铊神色大变,而后猛地掐指再算。 卦象一变再变,原本的必死之地也随之变化无常。 直到眼见那条恢弘紫金气运于祖师殿冲天而起,宋铊才猛地站起身来。 遥遥望向祖师殿。 ———— 天京城。 四座拜月台屹立四方。 效命于太和王朝,负责勘探王朝气运走向,夜观天象推演造化的钦天监,如今乱作一团。 四位坐镇拜月台的监正亲自现身,皆是望向邶风州方向。 皇宫之中。 老皇帝杨镇,站在太和殿正门,双手负后,望向远处。 杨镇身后,站有一位身穿赤红正袍的大太监。 杨镇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踏入太和殿。 而那位执掌太和碟子的大宦官陈总管,一言不发,默默跟在杨镇身后。 ———— 百里之外。 从巡回城寻着踪迹,一路赶到此处的青衫男子猛地停步。 林错眉头紧锁,望向远处,而后身形一闪而逝。 ———— 乱葬岗。 那头“大宗师”硬生生逆天而行,将天雷尽数抗下,连同天上劫云也一并打的粉碎。 张神凝浑身真气耗尽,跌倒在地。 那头“大宗师”双手握拳,朝着张神凝一拳砸下! 也就在此时,一道恢弘紫金气运从天而降! 浩浩荡荡。 如同天河坠地。 磅礴气运将那头“大宗师”直接撞飞百丈。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张神凝,此时气运加身,有如神助。 张神凝双目转为一片雪白,浑身道气庄严肃穆。 紫金气运冲刷之下,张神凝那件紫色道袍逐渐熠熠生辉。 被猛地撞飞百丈,那头“大宗师”呜咽的站起身来,漆黑魔瞳看向远处的张神凝。 那头“大宗师”扯下胸口铠甲,而后浑身魔气积聚,九尺身躯趴在地上。 砰然一声! 那头“大宗师”身形激射而出,只是瞬息之间,便赶至张神凝身前。 只是不等那头“大宗师”触及张神凝,天空中便惊雷炸响。 一道雷龙从天而降,猛地砸向那头“大宗师”。 与此同时,张神凝背后,有一位身穿天师大袍,看不清面容的模糊虚影浮现。 在这位虚影之后,先后有四十三位虚影一一浮现。 自龙虎山首位大天师起,历代天师府掌教大天师虚影尽数浮现! 四十三位掌教大天师站在背后,望向张神凝的四十三道目光中,有赞许、期盼、认可、严肃等等。 张神凝早就失去意识,却掐出一个道家古朴法印。 法印一出,道法大起。 天地之间,便有雷云聚集,瞬息之间,整片乱葬岗都被黑云压顶。 那些雷云之中,无数雷蛇攒动,更有雷声轰鸣不停。 隐约之中,还有三十六位神人身影,若隐若现,个个身披铠甲,俯瞰人间。 张神凝手掐雷劫,声音空灵,好似天地之声。 “速降神通。” 下一刻,天空劫云之中,一位神人显出身形,神人抬手抓起一道雷霆,猛地砸向那头“大宗师”! 一道巨大雷霆从天而降,轰然砸向那头“大宗师”。 那头“大宗师”仰天嘶吼一声,而后浑身魔气暴涨,硬抗天雷。 不仅如此,那头“大宗师”体内,五脏皆是有道气运转不停。 庞大魔气冲天而起! 张神凝神色却不悲不喜,身后四十三位天师虚影尽数掐诀。 天空的劫云之中,又有两位神人现身。 一位身披铠甲手持雷矛,一掷而出,好似贯穿天地。 一位神人弯弓搭箭,那箭矢便是一道至纯雷霆,砰然射出。 又是两道惊天雷霆从天而降。 随着张神凝掐诀不停。 随之而来的便是天雷滚滚,劫云之中的三十六位神人各显神通。 有神人以雷霆鞭笞天下,有神人降下一阵雷霆剑雨,更有神人抬手将无数雷霆糅杂于手心,一齐掷出! 三十六位神人先后各显神通,降下天雷! 那头“大宗师”嘶吼声响彻天地,隐约压过雷声轰鸣! 哪怕身处雷池之中,那头“大宗师”却仍旧试图逆天而行。 也就在此时,一座流光溢彩的巨大法印从天而降! 天师印! 那方历代大天师传承而下的天师法印,如同一座山峰压顶。 天师法印轰然坠地! 将那头“大宗师”死死镇压! 天地再无那头“大宗师”的嘶吼声。 张神凝身后四十三位大天师虚影尽数消散,天上劫云也逐渐消散不见,三十六位神人也归于虚无。 大地之上,已经是满目疮痍。 大地呈现出焦黑色,雷霆所过,几乎寸草不生。 那头“大宗师”早就化作一摊劫灰,消散天地。 张神凝双目白光消散,摔倒在地。 那方天师印化作正常大小,缓缓悬浮于张神凝头顶。 庇护这位年轻道士。 至此,尘埃落地。 方圆十里都被雷劫肃清。 在数里外的一座小丘上,有一位平平无奇的老人。 老人身材瘦小,一对浑浊老眸看向雷劫正中心。 老人望着那位年轻道士,以及那方天师法印,沉默不言。 察觉到那头“大宗师”灰飞烟灭之后,老人只是轻轻摇头,而后缓缓转身。 也就在此时,老人身后,一袭青衫忽然现身此地。 第85章 玄幽 山丘之上,老人身后突兀现身一位青衫男子。 正是一路赶来此地的林错。 这位平平无奇的老人,看向身后那位突兀出现的青衫男子,微微诧异,说道:“是你?” 林错神色平静,说道:“许久不见了,玄幽。” 眼前这位看似平平无奇,身材瘦小的老人。 竟然是传说中的四大宗师之一,玄幽老魔!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老人只是呵呵一笑,说道:“是许久不见了,足足有十年了吧?” 玄幽老魔看向眼前的林错,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没死。”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很意外?” 玄幽老魔啧啧两声,说道:“意外,却也不意外。” 玄幽老魔指了指天际,缓缓说道:“能够在那场声势浩荡的雷劫下活下来,也无愧天下第一的名号了。” 元历三十五年。 江湖中唯一一件大事。 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想要渡劫成仙。 踏冥山,有劫云压顶。 比起九年前踏冥山的那场雷劫,前不久借助龙虎山天师府半数气运加持,张神凝招来的这场雷劫,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林错朝着远处躺在地上的张神凝,抬了抬下巴,问道:“是你的手笔吧?” “一个寿元将近的老金身境武夫,居然能够寻到那位画皮女子的遗迹,未免有些太过于小觑江湖中几位画皮的老宗师了。” 画皮女子在二百年前,突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这二百年间,有无数以画皮修行的修士,前仆后继,穷极一生,也无法找到那位女子大宗师的传承。 玄幽老魔呵呵一笑,并未隐瞒,说道:“江奎是在那位女子之后,画皮一道天赋最高的修士,老夫却是费了不少心思。” 耗到江奎寿元将近之时,玄幽老魔才将这位老宗师引入幽暗地宫中。 最终江奎也不负玄幽期望,一举突破至玄神境,甚至还剑走偏锋,试图夺舍那具“大宗师”。 只是玄幽老魔叹气一声,无奈道:“可惜仍旧是不成。” 哪怕玄幽老魔出手,为江奎凑齐最后的剑肺,江奎仍旧是不曾做到。 林错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玄幽老魔缓缓走至林错身旁。 两人并肩而行。 林错好奇道:“那头所谓的大宗师,可曾踏入天人境半步?” 玄幽老魔思索片刻,说道:“勉强算是半步天人境。” 林错双手拢袖,问道:“那位画皮女子,最后做到哪一步了?” 玄幽老魔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我皆曾踏入天人境,其中玄妙心知肚明,那头所谓的大宗师,哪怕是那位女子大宗师再现人间,也绝无缝出一位天人境的可能。” 林错只是轻轻点头。 玄幽老魔无奈道:“可惜,此路仍旧不通。” 林错黑眸静如止水,望向天际,喃喃道:“长生不死,当真如此重要?” 玄幽老魔沉默片刻,哑然失笑道:“唯独只有亲自走过一趟酆都地府,才知晓其中滋味。” 传闻中,这位魔道大宗师,曾经亲自走过一趟酆都地府,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 林错扭头看过那片废墟,皱眉道:“当真是煞费苦心。” 玄幽老魔并未在意,只是平静道:“到了当下境界,怎甘心被就此困死?” 旧江湖最后一位大宗师。 新江湖的第一位大宗师。 为了摸索出长生不死的大道,玄幽老魔引江奎去继承画皮女子的大道。 虽然江奎成功走出一条新路,得以留骨换肉,源源不断地更换自身血肉。 可惜终归是断头路,肉身溃烂越来越快,直到彻底崩溃。 而江奎试图继承那具“大宗师”,让那具“大宗师”彻底醒来,再以神魂秘术占据此身。 可还是不成。 姑且不谈舍弃当下肉身,神魂夺舍的秘术。 仅是那具所谓的“大宗师”,便绝无可能真正踏入天人境。 说罢,玄幽老魔突然指了指躺在废墟中的张神凝,问道:“你要保他?” 林错点头,直白道:“对。” 一百年五十前,在玄幽魔道大成之后,道门曾派出六十六位真人,结阵围剿。 可最终结果,仍旧被玄幽老魔于魔荡山,将六十六位真人尽数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从此一蹶不振。 天师府的上上位掌教大天师,便是死于玄幽老魔之手。 如今天师府镇山之宝天师印就在眼前,而回山便会继承天师衣钵的张神凝就在地上。 出乎意料,玄幽老魔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 玄幽老魔却是看向林错,片刻后,笑道:“你受伤了,很重的伤。” 玄幽老魔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天道反噬,竟如此之重。” 当初林错摘得天下第一名号的一战,一人闯入梁国王都,摘走了那位梁王的头颅,引得梁国分崩离析,从此天下二分。 可梁国国运未断,林错强行干涉,引得天道反噬。 于是踏冥山巅,有了那场五百年来,最为浩大的雷劫。 林错毫不隐瞒,平静道:“如今修为远不及当初,早就跌出天人境了。” 玄幽老魔闻听此言,摇头笑道:“雷劫虽大,可终归是小伤。” 说罢,玄幽老魔指了指林错的心窍,笑呵呵道:“肉身可修,道心难补。” 那场声势浩大的雷劫不假,可终归无法让早就稳坐天下第一的林道玄身死。 可天道反噬,岂会如此轻易。 肉身尚可修复,道心一旦破碎,如何填补? 玄幽老魔打量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说道:“模样没怎么变化,可神意却太不像当初了。” 林错神色不变,并未出声。 玄幽老魔摇摇头,说道:“看似是自困于原地,其实皆是天意。”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如今可是大好机会,不尝试杀一杀我?” 玄幽老魔嗤笑一声,说道:“虚名而已,老夫何苦赌上大道修为?” 当下这位魔道大宗师,唯一目的,便是摸索长生不死的大道。 玄幽老魔笑道:“走了,不必送了。” 这位平平无奇,毫无真气流转的老人,不紧不慢的离去。 林错站在原地,眼神平静。 直到走出百步,老人忽地止住脚步,笑呵呵的转身。 “倘若老夫真的找不到那条长生不死的大道。” “在老夫寿元耗尽之前,必然会来杀一杀你这位天下第一!” 第86章 玄蕴咒 一场天劫洗过,天地都为之澄澈。 林错蹲在赵神凝一旁,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得以身穿紫袍的天师。 张神凝此刻浑身真气都消耗一空,两鬓有几缕白发出现,是这位天师燃烧气血造成的后果。 那头“大宗师”凑齐五行五脏,又以得了玄神境脊柱,加上当初那位女子大宗师留下的手笔,这头“大宗师”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哪怕这头“大宗师”绝无踏入天人境的可能,更无神魂留驻。 可这头“大宗师”的肉身,却是真真正正踏出了玄神境半步,抵达了半步天人境。 这头“大宗师”虽然看似醒来,却并无意识,仅存有一个杀戮念头,仅是一只半步天人境的怪物。 张神凝虽是玄神境,又是道门正统,可镇压江奎便代价不小,在面对这头“大宗师”之时,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螳臂当车。 林错以单手搭住张神凝手腕,感受张神凝脉络。 以自身精血勾画出四阳雷池大阵,又被大阵反噬,再强行驱动雷法。 如今张神凝体内,人身小天地早就乱作一团。 体内足足有上百条经脉崩断,而燃烧气血,又伤了本源。 恐怕折寿最起码十年。 鬓角处那两缕白发便是证明。 林错并未犹豫,将自身一口精炼真气,沿着手指渡入张神凝经脉。 那方天师印还盘旋在张神凝头顶,庇护身下道士。 林错打量着这方天师印。 通体以玄玉打造,玉质厚七分,横长各一寸半。 左侧刻有云篆,右侧刻有灵符。 道气极重。 林错看向天师印底部,只见刻有四个方正古字。 “天下太平。” 林错轻声道:“不愧是天师印。” 饶是林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方天师印。 传闻中这件天师法印乃是第一位掌教大天师所铸,而后代代相传,皆是每一位掌教大天师持有。 而每一位掌教大天师得此天师印,便会以自身道法刻下一个玄妙符文。 长此以往,如今这方天师印上已经有四十三道玄妙符文。 林错看着张神凝,倘若不出所料,这位年轻道士,便是要传承天师衣钵的下一任天师。 林错望向邶风州方向,魔道有了如此动静,却只有张神凝一人下山。 掌教大天师不曾出手,其余紫袍天师也不曾下山。 “难道是锁妖塔有异动了?” 林错微微皱眉,如今太和王朝打压天下修士,而龙虎山天师府虽是天下道门之首,却仍旧难避太和打压。 当今北方天下,毕竟是太和王朝所占据,国运昌盛,乃是大势所趋。 如今龙虎山上紫袍天师,无特殊情况不得擅自下山,而掌教大天师张元陵,倘若想要下山,更是需要太和王朝的皇帝亲自点头才行。 恐怕张神凝也是擅自下山。 而为了保下张神凝。 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惜折损龙虎山半数气运,更祭出天师印跨洲而来。 百年前,玄幽老魔将六十六位道门真人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濒临断代,从此天下道门一蹶不振。 天师府上上位掌教大天师仙逝后,上一位大天师受道门气运牵连,执掌天师府仅仅二十年便仙去了,直到当今大天师张元陵,龙虎山才逐渐缓气过来。 本就是天下道门之首,气运得以再次拔高,降妖除魔多年,又有一份济世救民的大功德在身,势头大好。 只是经此一事之后,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枯萎半数,可谓是伤筋动骨。 林错思索片刻,而后以二指于半空画符。 只见林错指尖有金光逸散,于半空中挥舞勾勒。 金光于半空中久久不散。 自始至终,一气呵成。 一道玄妙符箓被刻画于半空。 林错默念道。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馀;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玄蕴咒! 林错将这道符箓留存在张神凝手背。 林错叹息一声,说道:“也算是物归原主。” 玄蕴咒早就消失足足百年,这道神咒原本被灵宝派道门真人所持有。 可在玄幽老魔那场魔荡山大战之后,灵宝派的掌门真人身死道消,玄蕴咒也就此断代。 灵宝派道门宗师死伤殆尽,玄蕴咒其中关隘也就愈加难破。 灵宝派道士哪怕穷尽五十年,也不曾完整传下。 在林错当初行走江湖的那几年里,曾偶然造访灵宝派。 机缘巧合之下,灵宝派道士苦苦无法修成的玄蕴咒,竟然让林错修成。 当初灵宝派那位辈分最高的老道士,对于林错的偷师一事,不仅不曾责备,反而激动的眼含热泪。 那位老道士仰天大笑道:“师兄,玄蕴咒传下来了!” 那位老道士大笑三声过后,便含笑逝去。 事后林错被灵宝派道士告知,这位辈分极高的老道士,与死在魔荡山的灵宝派掌门真人,是同门师兄弟。 只是老道士的师兄天赋极高,不仅修成了玄蕴咒,更踏入了半步玄神境,接过了灵宝派的掌门之位。 老道士天赋平平,前半生修道更是懈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在那场荡魔大战中,老道士的师兄身死道消,玄蕴咒也就此断绝。 那位老道士痛哭流涕,决心要将玄蕴咒传承下去,可自身修道天赋平平,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参悟玄蕴咒其中玄妙。 灵宝派中掌握玄蕴咒的真人早就尽数仙逝。 老道士已经是最后一位,亲眼见过玄蕴咒的道士! 灵宝派后辈道士,对于根本不曾见过的玄蕴咒,更是一头雾水,难以领悟。 老道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述玄蕴咒其中的神意。 可玄蕴咒却有那“昭昭其有,冥冥其无”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老道士就这么讲了足足五十年,一直不愿离去,就是靠着传承玄蕴咒的信念苦苦支撑。 老道士不愿意看着玄蕴咒就此断绝。 直到林错当初误打误撞造访灵宝派,修成了玄蕴咒之后,那位老道士才大笑离去。 往后的数年里,灵宝派日渐凋零,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愿灵宝派断绝,便将龙虎山地界的一座大峰“仙符峰”,交由灵宝派道士,从此灵宝派道士也一并纳入龙虎山。 林错将这道失传多年的玄蕴咒刻入张神凝手背。 第87章 董、王、崔、赵 天京城。 天还未亮,如今正值深冬,白雾蒙蒙。 那些世家大族门前,已经备好轿子,有两三小厮,躬身等待。 那些在京城为官的老爷,夜色未散,便起身入轿,去往那处辉煌皇城。 董家大院前。 一位中年男子,从朱漆大门跨出,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玉带,身穿大红官袍。 中年男子蓄有美须,面容刚正,气度不凡。 见到自家老爷出门,门口小厮立刻俯下身子,为男人掀开轿子门帘。 天京城中,除去首屈一指的皇族杨氏,在此之下,便是四个世家大族。 分别是董、王、崔、赵。 这四大世家便是天京城中,天字号的大世家贵族。 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便是董家董毅昌,如今是正一品太保。 董毅昌于轿子中闭目养神,盘膝而坐。 除去先后两位抬轿的小厮,另外有一位同样是小厮下人打扮,可真实身份却是董家鹰犬的男子,小跑着跟在轿子一旁。 男子以武夫聚线传音的手段,低声道:“董老爷,如今杨溶月已经身在龙虎山。” 董毅昌仍旧是闭目养神,平静道:“知道了。” 董毅昌沉声问道:“杨赫这几日身在何处?” 那位男子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听之后,开口道:“杨赫这段时间整日留在京城边缘的小院中,与那位买下的花魁日日寻欢作乐。” 董毅昌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追问道:“杨奕呢?” 闻听此言,男子却有些局促,说道:“属下无能,寻不到杨奕的踪迹。” 出乎意料,听到这个结果,董毅昌反而是冷笑一声。 这位正一品太董家太保,笑道:“如果让你们也找到他的踪迹,他就不是杨奕了。” 男子微微低头,说道:“是。” 董毅昌淡淡道:“回吧。” 轿子走出街口拐角的时候,那位跟随在轿子一旁的男子身形消失不见。 仅有两位小厮,抬着董毅昌去往皇城。 董毅昌于轿子中缓缓握拳又松手。 如今京城中的四大世家,董家有正一品太保董毅昌,王家有正一品太傅王墓,崔家有正一品大将军崔谔。 董、王、崔三家,皆是有一位正一品官员坐镇。 太保董毅昌,太傅王墓,虽然皆是正一品官员,可始终被当朝首辅杜栾凤稳压一头。 崔家大将军崔谔,是正一品武将,可上头还有当今镇国大将军陈开。 文有杜栾凤,武有陈开。 两人皆是名副其实的位极人臣。 而京城四个天字号世家里,唯独只有赵家并未有入朝为官之人。 可当今皇后,姓赵。 四大世家交相盘踞,扎根京城。 除去这四大世家之外,更有其余世家贵族数十家,坐落天京城之中。 董毅昌摩挲拇指,眉头微微皱起。 当今皇帝杨镇,终归是年事已高,又加上年轻时南征北战,常常御驾亲征,身上旧伤隐疾无数,哪怕有钦天监和炼丹房,恐怕也无力回天。 最多三年,那个龙椅,恐怕就要换人来坐。 如今当朝首辅杜栾凤亦是垂垂老矣,出身寒门,且是一位孤臣。 太子杨赫,虽然名义上是储君,可实际却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如今朝廷上下,已经有了要“立贤废长”的意思。 二皇子杨奕,文韬武略,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捉摸,如今天京城中,已经有不少人暗中押注在这位二皇子身上,倘若真的能够越过杨赫,那便是名副其实的从龙之功! 太傅王墓,一直稳站杨赫,从未动摇。 太保董毅昌,如今已经默默偏向杨奕。 大将军崔谔则是摇摆不定,并不表态。 赵家因为有那位皇后娘娘坐镇,则是毫无顾忌。 不过除去这些,如今朝廷上,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 这位封无可封的镇国大将军,手握太和半数兵权,且威望极高,更有天下三大铁骑之一的开山重甲骑。 最重要的,是这位镇国大将军,如今还不到五十岁。 董毅昌神色犹豫,对于暗中押注杨奕此事,风险自然是高的不能再高,可一旦做成,董家便是从龙之功! 董毅昌正思索之际,轿子却缓缓停下。 轿外小厮轻声道:“董老爷,到了。” 董毅昌从轿子中探出身子,那座辉煌皇城就在眼前。 无论品阶,凡是入此,皆需下马下车,徒步上朝。 恐怕唯一例外,也只有那隶属陈大总管的碟子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金銮殿。 文武百官,从宫门处,一线排开。 百官们身着华贵的官袍,脚踏金靴,鱼贯而入,走向朝堂。 文武百官年纪不一,神态不同,可无一例外,皆是象征着太和王朝的权利与威严。 直到文武百官于金銮殿中站定。 天地间才晨光初现。 一线晨光直入金銮殿。 文官为首之人,仍旧是那位当朝首辅,手段与心性皆是天下一流的杜栾凤。 杜栾凤仍旧是佝偻身子,眯眼而笑。 杜栾凤之后,则是太保董毅昌,太傅王墓两人。 再后则是兵部尚书秦讷,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武将为首之人,自然是镇国大将军陈开,唯一可披甲执刀上殿之人。 陈开单手按刀,神色冷漠。 陈开身后,则是大将军崔谔。 今日却并未有皇子当场,仅是文武百官。 这波权势滔天之人,皆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金銮殿上。 直到那位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老人,现身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皆是俯首朗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镇扫视脚下,缓缓坐在龙椅之上。 “平身。” ———— 天京城南侧。 一座价格不菲,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 奇石翠树,流觞曲水。 中心处有一座小亭,名为“泄水亭”,清幽古朴,适意自然。 亭中有一位身材高大,身穿赤色直袍,浓眉大眼的男子,饮酒不停。 正是当今太子杨赫。 杨赫对面,则是一位身段婀娜,沉鱼落雁的女子,缓缓起舞。 哪怕是深冬时节,这位花魁仍旧是身穿轻纱,媚眼如丝,翩翩起舞。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穿狐裘的俊美男子,造访小院。 杨赫看见来人,喜笑颜开。 “杨奕,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 第88章 天涧玉 杨赫站起身来,朝着杨奕招手。 杨奕缓缓走入泄水亭中,坐到杨赫对面。 杨奕脸色淡然,平静说道:“闲来无事,便前来叨扰王兄,勿怪。” 杨赫皱起眉头,摆手佯怒道:“胡闹胡闹,你我兄弟之间,净说些混账话!” 说罢,杨赫便立马喜笑颜开,搂着杨奕肩膀。 杨赫朝着不远处那位正款款起舞的花魁挤眉弄眼,对着杨奕笑呵呵道:“怎得?还是憋不住了?我一直为你留着呢,别看她放荡妩媚的厉害,其实还是个雏呢。” 说罢,杨赫朝着那位花魁喊道:“过来!” 那位女子听到杨赫开口,立马停下动作,莲步轻挪,朝着泄水亭走来。 女子花魁本来就身段婀娜,又仅仅穿一身轻纱,一路莲步快走,显得前面更是波澜起伏,波涛汹涌。 等到女子走至身前,轻咬红唇,低眉顺眼,软糯道:“太子殿下。” 见到女子这副勾人模样,杨赫笑骂道:“真是个浪蹄子!” 杨奕微微皱眉,说道:“王兄。” 可不等杨奕说完,杨赫便一手拉住那女子,猛地一拽。 “啊。” 只听女子呻吟一声,便猛地被杨赫拽了过去,扑倒在了杨赫怀中。 女子跌坐在杨赫腿上,杨赫一手揽住这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朝着女子身后浑圆处使劲一捏。 “啊,殿下!” 女子惊叫一声,而后佯装嗔怒的看向杨赫,可眼神却媚眼如丝,喘气不停。 明明是深冬,本就寒冷刺骨,女子又仅穿一件轻纱。 可这位女子身上,却不见丝毫凉意,反而是温暖如羊脂美玉。 杨赫作势便要将这个女子推往杨奕身上。 杨奕却是猛地起身,站在一旁,冷声道:“王兄,够了。” 杨赫无奈,只得将这个婀娜女子揽在自己怀中,说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杨奕悄悄叹气一声,平静说道:“王兄,如今溶月就在龙虎山中,五日之后便会动身返回天京城。” 杨赫点点头,随意道:“天师府的镇妖塔没动静了?” 杨奕沉默片刻,缓缓道:“被天师给镇压下去了。” 杨赫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都传说那镇妖塔底下,有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要是跑出来可不得了。” 杨奕无奈道:“王兄,终归只是传言而已。” 杨赫不以为意,并未说什么。 杨奕望向远处,突然冷声开口道:“王兄,我要亲自去接溶月回京城。” 杨赫神色微微一愣,瞬间恢复寻常,随即陷入沉默。 杨奕眼眸冷若寒霜,冷哼一声,说道:“如今又有一些人按耐不住了,又想试探这座皇城的底线了。” 说罢,杨奕转身道:“我倒要看看谁想要找死。” 杨赫长久沉默,手中酒杯长久悬停。 世人皆知,最开始皇帝杨镇,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 可为何如今太和王朝,却只有杨溶月一位公主了。 那位小公主,在年仅十三之时,便死于非命。 那时梁国覆灭,太和王朝刚刚打下北边天下,大局未定。 有人以一位公主性命,试探当今皇帝的底线。 可这件事,却被皇帝杨镇亲自介入,彻底终止。 不再追查。 杨奕走出小院之前,回首遥遥看过杨赫一眼。 这位二皇子裹了裹狐裘,神色复杂,转身离去。 杨奕走后,杨赫神色转为平静。 杨赫眼神冰冷,朝着自己怀中的那位花魁冷声道:“滚下去。” 那位女子花魁立刻便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杨赫神色漠然,将手中酒杯搁置于桌上。 “如今天京城真是热闹,那几个老不死的终于按耐不住了。” 董,王,赵,崔。 这四大世家蠢蠢欲动多年,如今总归是开始伸手了。 杨赫站起身来,朝着暗处冷声道:“去跟着杨奕,务必让杨奕与溶月,安然返回天京城。” 暗中传来一道沙哑嗓音。 “遵命。” 杨赫眯起眼睛,身形隐匿于阴影之中,眺望着那座辉煌皇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泰州。 一处少翠林,多乱石,天干气燥的蹄形盆地。 四面有山脉阻拦,常年闷热。 可偏偏这处盆地,是那七十二福地之一,甘山福地。 本身便是干燥闷热,却偏偏取“甘”字。 从乱葬岗离开后,林错并未返回幽州,反而是绕路,去往泰州。 林错此时站在甘山福地边缘,身形于乱石之中起伏不停。 越是向福地中心走去,便越是干燥,叫人心生烦闷。 林错立于一块怪石上,一袭青衫无风自动。 一路赶至甘山福地内围,透过乱石丛林,远处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若隐若现。 在听到这一串金石之声,林错笑意淡然,而后身形加快。 甘山福地最中心。 原本干燥闷热的氛围,到了此处却是浑然一变。 一阵凉风扑面,只觉入口凉风,甘甜湿润,沁人心脾。 再远处,则是有一口清亮泉水,缓缓喷涌,伶仃作响。 泉水极凉极寒,入手刺骨。 甘山福地最中心则是一处开阔平地,可这片平地却乌黑发亮,沁凉无比。 林错于这片开阔平地停步。 脚下这一大片乌黑发亮的平地,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天涧玉”。 天涧玉可遇不可求,江湖中一经现世,便是千金难求的局面。 天涧玉以其硬度闻名天下,是天字号的磨刀石。 无论是剑修还是刀客,天涧玉皆是他们的心头好。 而这块浑然天成,天地孕育的天涧玉,便是甘山福地的“甘”字所在。 广袤平地上,则是几间潦草茅屋。 此处,隐有一位天下首屈一指的炼器师。 也就在林错刚一步踏出之时。 天地间,猛然有一声剑鸣响起。 刹那,一把飞剑从茅屋之中激射而出! 这把飞剑剑锋锋锐无比,剑身上还有蒸腾白气,速度极快! 飞剑速度之快,蒸腾白气都连成一线,破空之声大响! 直直刺向林错面门! 乒! 直到剑尖距离林错眉心仅有一寸处,只见林错身形不动,瞬间以二指便夹住那把激射而来的飞剑! 那把飞剑被林错二指夹停,长剑颤鸣不停,却再无法寸进分毫。 飞剑猛地一停,裹挟剑气却是呼啸而过,吹拂的林错衣衫咧咧作响。 长发飞扬。 第89章 轩辕余 林错轻轻拨开剑尖,将那把刚刚淬火而出的长剑丢去一侧。 林错微微侧目,轻笑道:“老友重逢,这般欢迎架势,还真是闻所未闻。” 只见不远处的茅屋中,缓缓走出了一位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 男子对于林错的话毫不在意,笑道:“毕竟是林大宗师大驾光临,自然是要足够新颖。” 说罢,这位男子抬手一招,那把飞剑便乖乖的回到男子手中。 男子打量着这把刚刚淬火而出的长剑,曲指轻弹剑身,有清脆剑鸣响起,男子笑道:“尚可。” 男子复姓轩辕。 林错走至轩辕余身旁,亦是触碰那把飞剑,说道:“看来天下又要多出一把名剑了。” 轩辕余单手握住这把长剑,笑道:“剑名‘秋蝉’,如何?”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极好了。” 轩辕余闭关五年,耗费五年光阴,才铸出这把“秋蝉”。 这把秋蝉乃是天外陨铁所制。 仅是以烈火融化那块天外陨铁,就足足耗费轩辕余一年光阴。 而塑出剑形,便又耗费一年。 自开炉为起始,五次春去秋来,才得以功成。 淬火过后,一经现世,便剑光大盛,好似有灵。 跻身天下名剑之列。 轩辕余转而看向林错,好奇道:“林道玄,你怎么有空来甘山福地了?” 话音刚落,轩辕余又猛地皱眉,紧盯着林错,难以置信道:“你跌境了?!” 林错无奈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轩辕余闭关足足五年之久,不问世事,远离世俗。 对于江湖事压根不闻不问,林错于踏冥山渡劫一事自然也不知晓。 江湖中,不乏有武痴。 轩辕余便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炼器痴人。 这位天下首屈一指的炼器师,常年隐居于甘山福地之中。 林错双手拢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开口问道:“当初答应为我铸兵一把,可还作数?” 轩辕余微微一愣,而后猛然大笑道:“当然!” 于炼器师而言,能否铸出一把名器,自然头等大的事。 其次,在铸造出神兵利器之后,持器人则是第二等大事。 最为着名的,便是三百年前的那位天败剑仙,位列旧江湖四大宗师之首,佩剑“大云”。 那位天败剑仙,便是以大云剑纵横江湖,剑开吴越山。 而那把名剑“大云”,也因此位列天下名剑之首! 哪怕时隔三百年,大云也是天下剑修心中名剑第一。 至于当今江湖中,那位剑道魁首寒潭剑仙,能够让自身佩剑“寒梅”挤掉“大云”的位置,还犹未可知。 于当今剑修心中,都有一个不曾说出口,却公认的事。 “寒梅”能否挤掉“大云”,其关键在于,那位寒潭剑仙,五十年内,能够胜过那位......天下第一。 可在那位天下第一魂飞魄散于踏冥山之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轩辕余眼神炽热,问道:“你需要我为你铸出什么?” 要知道眼前这人,可是当今江湖中,公认的天下第一! 在十年前,两人初见之时,轩辕余便许诺,要为林道玄铸造一把道器。 只是当初仍旧是满头白发的林道玄,却是大笑着回绝了轩辕余的好意。 当初轩辕余曾好奇追问道:“为何不愿持器?” 那位已经甄至天人境大宗师的白发男子,只是抬手向天,好似触及天穹,笑道:“我自无敌天下,何须借助外物?” 那时林道玄便已经囊括天下绝学于一身。 自负天下无敌,外物皆是累赘。 两人足足十年未见。 今日轩辕余刚刚铸出这把“秋蝉”,林错便造访甘山福地。 至于眼前这位男子,为何如今跌了境界,为何却白发转黑,于轩辕余而言,毫无兴趣。 林道玄说,他便听。 林道玄不说,他便不听。 轩辕余唯独清楚一事,自己还欠林道玄一件道兵。 林错则是看向不远处的泉水,开口说道:“我需要一把剑。” 此话一出,轩辕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沉默片刻,试探问道:“你要问剑寒潭?” 要知道如今江湖中,可是杵着一位天下剑道魁首,寒潭剑仙。 寒潭剑仙之下,更有白玄、陈白、吴凤桐三位巅峰剑修。 如今你一个天下第一,如今要专于剑道? 难道你林道玄也想摘取一个大剑仙的头衔? 还是说你林道玄要与寒潭来一场生死之争?! 林错却是无奈道:“并非是给我,而是给一位江湖后辈。” 轩辕余则是大为吃惊,摩挲下巴,好奇问道:“天下还能有你林道玄入的了眼的后辈?” 要说轩辕余平生所见的修士,能撑得起“狂”字的,林道玄绝对算一位。 如今竟然为了一位后辈,来求剑? 轩辕余看向林错啧啧道:“实在是......说不太通。” 十年不见。 你这位狂妄无比的天下第一,怎得气焰全无,成了那彬彬有礼的谦卑之人?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轻笑道:“怎么,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说?” 轩辕余仍旧是一副怪异的神情。 林错神色无奈,无话可说。 轩辕余不再追究这些,转而将手中那把刚刚出世的“秋蝉”递给林错,说道:“这把秋蝉赠与那人,可好?” 林错却并未接过这把单论品质,足够排进天下名剑前十之列的长剑。 林错将这把秋蝉推给轩辕余,说道:“不急,他如今还不配做秋蝉的持剑人。” 轩辕余并不矫情,干脆将这把秋蝉给收起。 这把耗费五年光阴才出世的秋蝉,自然有苦苦等待它的剑修。 于轩辕余而言,唯独只有炼器一事,其余等等,皆是可抛的分神之事。 轩辕余随即问道:“你想以什么铸剑?” 林错伸出左手,却是指向地上。 轩辕拓先是一头雾水,而后难以置信道。 “你要以天涧玉铸剑?” 第90章 北上 轩辕余疑惑的看向林错,说道:“天涧玉虽然是天字号的磨刀石,单论硬度位居天下前列,可你知道,刚则易折,天涧玉并非是铸剑的好材。” 也正如轩辕余所说,绝不是越硬越好,兵器一类,刚则易折,柔则易曲。 唯独只有刚柔并济,再历经千锤百炼,才能出世。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宁折不弯。” 兵器乃是手足之延申,器随身动,身随心动,心随意动。 唯独只有契合自身道心的兵器,才能够抵达人剑合一的境界。 轩辕余随后问道:“多久前来取剑?” 林错双手拢袖,默默推算,说道:“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轩辕余轻笑一声,说道:“那便是一年了。” 林错只是平静道:“等他跻身上三境,折断自身佩剑,走过一趟江湖过后,便会来此取走这把长剑。” 轩辕余听到“宁折不弯”这四个字,反复呢喃几次,随后大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这位江湖后辈,到底是何等心性!” 轩辕余随即问道:“倘若他不曾折断佩剑,亦或者是在他处换取了另一把佩剑,怎么办?” 林错沉默片刻,说道:“那这把天涧玉打造的长剑,便不属于他。” 轩辕余咧嘴一笑,说道:“好一个宁折不弯,这位江湖后辈,当真能走过你给他设下的这场问心局?” 林错并未回答,只是看向天际,笑道:“拭目以待。” 轩辕余蹲下身子,轻叩那片天涧玉,说道:“铸成之后,剑名呢?” 林错以拇指轻轻压住食指,出声道:“剑名,玉碎。” ———— 幽州,巡回城。 一人返回错斋的王振,盘膝于竹床上,缓缓调息自身真气。 自身武道真气,于丹田处起,绕周天而行。 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 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气行周天。 历经一场生死一线的捉对厮杀,王振从气和境中期,接连跨过两个小境界,踏入半步金身境。 不仅境界得以破开,那份剑意也一战而成。 王振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屏气凝神。 只见王振左手处,隐约有一层玄妙剑意浮现。 唯独只有修出一份剑意,才能够算是登堂入室的剑修,而非剑客。 不同于江湖中唬人的武把式,剑修孕育出一份剑意之后,便可真正踏入剑道。 王振将这份剑意缓缓散去,而后站起身来。 那场厮杀受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王振并未着急练剑,反而是拿起自己的佩剑。 王振将长剑横于胸前,而后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这把铁剑。 自打自己练剑起,除去木剑,第一把真正的剑,便是手中这把古朴铁剑。 是在邶风州以八两银子买下的寻常铁剑。 王振如今修为已是不低,目视手中铁剑,自然是细致入微。 王振清楚的看到,剑身上丝丝缕缕的裂缝。 王振将手中长剑推入剑鞘。 少年没来由的有些想家了。 ———— 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二分天下。 太和王朝占据天下以北,拢共十二州。 开元王朝占据天下以南,拢共十州。 以通天河为界限,天下二分。 徐州。 作为太和王朝最南边的一州,临近通天河,和开元王朝遥遥对望。 徐州驻有边军足足十万。 如今镇守在徐州的边军,大都是当初乱世中厮杀出来的百战之人,三大铁骑之一的开山重甲骑便在其中。 只是自古以来,便绝没有铜墙铁壁一说。 人心反复,最是多变。 如今就有一对年轻男女,跨过通天河,在徐州边缘地带上岸。 男子一身布衣,黑发随意束起,总是面带笑意。 男子笑呵呵的说道:“这便是太和王朝了吗。” 男子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朝着身旁的女子打趣道:“裴荟,你说我们算不算第一个打进太和王朝的,回去邀一个先登之功,不为过吧?” 女子站在一旁,并未给这位男子好脸色,冷声道:“陈凡,你不妨说的再大声一点,干脆引来徐州大军来捉拿我们,送杨镇个大礼。” 男子名为陈凡,对此则是毫不在意,摆手说道:“早就有碟子打点好了关隘,你我的通关文牒伪造的天衣无缝,不会有差错的。” 名为裴荟的女子则是白了一旁的陈凡一眼,讥讽道:“等到真引来了那开山重甲骑,就轮到你哭了。” 陈凡眯眼而笑,说道:“开山重甲骑非有皇命,不得擅动,哪怕真知道了我们的踪迹,也得老老实实的去请来杨镇的圣旨,以及陈开的兵符,他们才敢出兵。” 裴荟并未反驳,开山重甲骑是太和王朝第一铁骑不假,可这只铁骑的位置极其尴尬,虽然隶属太和王朝麾下,但开山重甲骑的前身,乃是陈开的亲兵。 陈开于乱世之时,乃是太和王朝的大将军,可如今北方天下平定,太和与开元短时间内没有逐鹿天下的苗头,老皇帝杨镇又年事已高,如今那位镇国大将军的处境,实在是微妙至极。 开山重甲骑更是只有圣旨与兵符齐至,才可动身。 陈开早就封无可封,原本在平定北方天下之后,论功行赏,陈开完全足够封为异姓王。 可最后不知道是皇帝杨镇没有点头,还是陈开拒绝了封王,最后这位功高震主的镇国大将军,就留在天京城。 陈凡摩挲下巴,笑呵呵道:“如今天京城想必是热闹非凡了吧。” 裴荟立刻出声打断道:“陈凡,我劝你死了这个心思,倘如你真的踏入天京城,必死无疑。” 陈凡使劲“呸”了一声,说道:“呸呸呸,说什么呢,我自然不会傻到大摇大摆去天京城晃荡。” 要知道天京城中,除去明面上的钦天监和御林军,更有隐匿皇城的众多武道宗师,以及那位常年身穿红袍的大宦官陈总管。 裴荟开口道:“走吧,去泰州取走那把剑,在太和王朝待得越久,你暴露的风险越大,哪怕你有屏蔽天机的乱神衣也不够,那帮钦天监可不是吃干饭的。” 陈凡则是摇头,说道:“不急,好不容易北上一次,走的慢一些,才能看清楚。” 第91章 惟行道业 邶风州。 龙虎山地界。 在那道恢弘紫金气运自朝天峰冲天而起,天师印化作流光飞出之后,整个邶风州地界都议论纷纷。 朝天峰,纳凉居。 在此处待了足足半月的杨溶月,望着远处的真武池,神色复杂。 一旁那位红袍宦官躬身道:“公主殿下,可以回了。” 杨溶月只是平静道:“嗯。” 见此情景,红袍宦官也无法再多说什么,默默站到一侧。 明面上是拜访龙虎山,实际是监督龙虎山天师府。 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一夜之间枯萎半数。 如今镇妖塔没了动静,而龙虎山气运又折损半数。 杨溶月柳眉微蹙,望向远处的真武池,不言不语。 天京城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让杨溶月可以离山。 只是杨溶月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动身离去。 与此同时,有一百铁骑踏入龙虎山地界。 在这处道家祖庭中横行无忌,径直穿过七十二小峰,直奔朝天峰而去。 为首之人,是一位身披雪白狐裘,浑身雪白的俊美男子。 来人正是从天京城赶赴至此的二皇子杨奕。 一百铁骑于朝天峰脚下停止,杨奕一人上山。 一路上,对于这位气势凌人的二皇子殿下,龙虎山道士皆是视若无睹。 直到杨奕赶至纳凉居前,也并未有一位天师现身。 杨奕神色冷峻,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正望向真武池的杨溶月微微一惊,循着声音望向纳凉居外。 杨溶月身旁那位红袍宦官眯起眼睛,袖袍之下,那条覆盖宝甲的手臂默默抬起。 何人敢擅闯纳凉居? 可就在杨奕现身一瞬,那位宦官神色一愣,而后猛然单膝跪地。 不仅如此,四散于纳凉居的那几位江湖武夫,亦是汇聚于此,显出身形。 里里外外,众人皆是单膝跪地。 红袍宦官沉声道:“参见殿下!” 纳凉居之外的那几位武夫亦是齐声喊道:“参见殿下!” 杨奕对于这群人视若无睹,只是神色温柔地望向那位斜靠在石桌上的女子。 杨溶月见到杨奕的那一刻,惊喜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杨奕笑意柔和,笑道:“来接你回家。” 杨溶月站起身子,朝着杨奕快步走去。 杨奕则是宠溺的揉了揉杨溶月的脑袋,笑道:“怎么,在龙虎山住上瘾了,不回天京城了?” 杨溶月脸颊微红,说道:“怎么会......” 杨奕心中清楚,杨溶月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去,是为了等着那位年轻道士回山。 或许只有亲眼见到那人安然回山,杨溶月才能放心离去。 杨奕看向纳凉居中心石桌,上面还摆放有龙虎山的桂花糕。 杨奕轻笑,问道:“在龙虎山住的可还习惯?” 杨溶月张了张口,轻声道:“还好。” 杨溶月神色变化,欲言又止。 杨奕心领神会,朝着那位红袍宦官冷声道:“退下。” 被严令贴身护卫杨溶月的宦官愣了一下,犹豫道:“殿下,这......” 杨奕眯起眼眸,冷漠道:“滚。” 那位宦官立刻如芒在背,低头道:“是!” 那位红袍宦官战战兢兢的倒退离去。 等到宦官和武夫尽数退下。 杨溶月望向杨奕,蹙眉道:“这次让我来龙虎山,根本不是为了盯着锁妖塔,对吗?” 杨奕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道:“的确是为了盯着龙虎山的天师。” 不等杨奕开口,杨溶月便打断道:“但是曹阳暝早就算准了张神凝的擅自下山。” 杨奕叹息一声,轻声道:“没错,曹先生算准了你会放任张神凝下山......” 杨溶月紧紧攥住袖口,颤声道:“那头怪物‘大宗师’,以及龙虎山的紫金气运莲花,也是?” 杨奕并未隐瞒,只是轻声道:“龙虎山身为道家祖庭,如今道门气运大盛,曹先生是为了削弱龙虎山气运。” 杨溶月闻听此言,只是惨笑一声。 曹阳暝让杨溶月前来盯着龙虎山,便是算准了杨溶月会包庇张神凝,而仅凭张神凝一人,想要除魔,绝无可能。 要么龙虎山折损半数气运,让张神凝得以请来历代天师。 要么就让这位下一任天师,就此身死道消,死在那头“大宗师”手里。 最后的结果,便是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惜祭出天师印,耗费半数气运,才为张神凝逆天改命。 杨奕神色冷静,说道:“溶月,于我太和而言,曹先生功莫大焉。” 如今朝廷打压江湖多年,只有不断打压这些首屈一指的宗门,才能够让太和牢牢掌握北方。 杨溶月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杨奕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望向山脚,说道:“走吧。” 杨溶月神色恢复如常,轻轻点头。 二皇子杨奕,公主杨溶月,一齐下山。 只是极其奇怪的是,两位身份贵不可言的皇子公主离去,龙虎山却没有任何一位天师现身相送。 不仅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曾现身,其余紫袍天师也是不曾露面。 两人一路行至朝天峰山脚。 一百铁骑早就恭候多时。 杨奕与杨溶月上了马车,一行人就此离去。 直到行至龙虎山边界,杨溶月心有所感,掀开车辇帘子。 在一座小峰之上,有一位两鬓斑白的年轻道士,默默望向这边。 杨溶月在见到那位道士之后,眼眸颤动。 那位两鬓变的斑白的年轻道士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身形便消散在山间。 杨溶月神色微动,眼帘低垂。 美眸荡秋水。 杨溶月只是于心间,默默呢喃一句。 对不起。 ———— 徐州最北。 再往前二十里,便离开徐州地界。 陈凡一身布衣,双手抱头,笑呵呵道:“徐州也不过如此。” 裴荟在一旁轻声道:“徐州乃是军事重地,难免会严苛肃杀。” 陈凡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陈凡眯眼望向天际,嗤笑道:“太和当真是有趣至极,仗着道士心怀苍生,便逮住人家可劲欺负。” 裴荟自然清楚陈凡说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裴荟叹息道:“道门多真人。” 陈凡眼神平静,轻声道。 “发大道心,后己先人。” “惟行道业,慈世渡人。” 第92章 窃贼 甘山福地。 几间潦草茅屋,随意搁置。 轩辕余这几日走走停停,四处丈量脚下那片天涧玉。 想要以天涧玉铸剑,必须以一整块天涧玉打磨而成,绝不能断。 轩辕余想要选取一块合适的天涧玉,耗费了不少心神。 林错也并未离开,在甘山福地暂住下来。 毕竟就算选好了天涧玉,想要从这片天涧玉中取下,也是一个麻烦事。 天涧玉单论硬度,天下首屈一指。 要知道天涧玉可是用以砥砺锋刃的天品磨刀石。 想要切下一块天涧玉,非玄神境宗师不可为。 轩辕余虽是天下一流的炼器师,可却只是金身境巅峰修为。 想要切下天涧玉,还须林错代劳。 轩辕余这几日丈量的极其仔细,却始终不曾找到合适的地方。 要知道甘山福地,这个“甘”字所在,就在这片天涧玉和那处阴寒泉眼上。 一旦折损其中一处,甘山福地的风水便会被破坏。 林错默默跟在身后,问道:“怎么,没有找到合适的?” 正蹲在地上的轩辕余并未抬头,只是平静道:“已经找到了三处合适的地方,不急,等我丈量完了再做定夺。” 林错看了看脚下这片广袤的乌黑大地,好奇道:“这片天涧玉,千年以来,折损多少了?” 要知道天涧玉一经现世,便是有价无市,被天下修士疯抢。 天涧玉本就是这群剑修刀客的心头好,据说太虚剑门中,有一块一万三千斤的天涧玉,浑然天成,如今就杵在天剑峰,做那镇山之宝。 可和甘山福地这片天涧玉相比,便是不值一提。 而天涧玉于炼器师而言,更是珍贵无比,是用以打磨兵刃的至宝。 轩辕余则是以单手按住大地,笑问道:“你觉得呢?” 林错微微挑眉,缓缓说道:“甘山福地代代相传,千年过去,起码折损了半数?” 轩辕余则是直起身来,轻声道:“折损不到一成。” 林错愣在原地,说道:“千年以来,仅仅折损一成?!” 轩辕余指了指脚下这片天涧玉,说道:“没错,甘山福地之主代代相传,我轩辕余是第十七位福地之主,千年以来,这片天涧玉仅仅损耗不足一成。” 说罢,轩辕余看向林错,笑问道:“你觉得炼器是什么?” 林错思索片刻,说道:“取天地造化,造人间至宝。” 轩辕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并非是‘取’,而是‘窃’。” 林错皱起眉头,轻声道:“窃?” 轩辕余重重点头,说道:“不错,是窃。” 轩辕余指了指天际,缓缓说道:“天生地养,自然孕育,乃是天地造化。” 说罢,轩辕余又指了指自己,说道:“炼器,便是接通天地与人间的一道媒介,窃天地造化,造人间至宝。” 轩辕余神色肃穆,沉声道:“人乃万物灵长,有生杀剥夺天地万物之权,修士、凡人,皆是窃贼。” 林错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轩辕余蹲在地上,说道:“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是炼器还是炼丹,皆是窃取天地造化于自身所用,于天地而言,皆是窃贼。” 轩辕余摩挲手掌,笑呵呵的说道:“你可曾知晓,我轩辕余学炼器之时,师傅入门第一句话是什么?” 林错看向轩辕余,问道:“什么?” 轩辕余神色恍惚,轻声道:“师傅告诫我,取之有度,用之有节。” 轩辕余指向天际,补充说道。 “敬畏天地。” 林错亦是望向天际,喃喃自语道:“敬畏天地。” 轩辕余神色舒缓下来,笑道:“自然孕育的天材地宝,物尽其用无妨,可终归要心怀敬畏,必须取之有度,不得反损天地。” 轩辕余呵呵一笑,说道:“天地长存,源远流长,须得如此。” 林错叹气一声,说道:“受益良多。” 轩辕余看向林错,突然说道:“虽然不知你为何跌境,可我觉得并非是坏事。” 林错微微一愣,追问道:“为什么?” 轩辕余挠了挠脸颊,说道:“当初的天下第一,远在天边,高盘云霄,哪有心思去俯瞰人间,留心这些细枝末节?” 林错无奈一笑,轻声道:“的确如此,约莫这就是所谓的德不配位?” 轩辕余却是摆手,说道:“不能这么说,毕竟天下第一的名头,名副其实。” 林错双手拢袖,眼神平静,说道:“当初走的太快太急,错过许多,如今重走天下,总归要将江湖细细看过。” 轩辕余继续丈量这片天涧玉,林错则是百无聊赖,任凭思绪纷飞。 林错突然想到什么,抬手一招,茅屋中那把飞剑便如获敕令,飞身而出。 那把秋蝉盘旋于林错身旁,好似雪白游龙环绕。 林错看着这把耗费轩辕余五年光阴才炼制出的长剑。 林错好奇道:“那位苦苦等待秋蝉五年的剑修是谁?” 轩辕余并未隐瞒,说道:“陈凡。” 林错微微皱眉。 陈? 开元王朝,皇族陈氏? ———— 泰州边界。 陈凡与裴荟坐在一处馄饨摊上,陈凡要上两大碗馄饨,一人一碗。 陈凡撸起袖子,笑着接过小贩递过来的两大碗馄饨,陈凡笑道:“谢了。” 将两大碗馄饨摆在桌上,可明明裴荟就在一旁,陈凡却没有递给裴荟馄饨的意思,反而是将两大碗馄饨全部揽在自己面前。 陈凡毫不在意裴荟的异样眼光,自顾自的将桌子上的调味碟子拿起,挖出一大勺辣椒油,甩入碗中。 如今冬日尚未过去,馄饨热气腾腾,看的叫人口水直流。 陈凡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将一个馄饨送入嘴里。 “嘶,呼,呼。” 陈凡烫的嘴角直抽。 裴荟则是一脸无奈的坐在一旁。 两人跨过徐州,一路走来,走走停停,陈凡非但没有去看那些宗门大派亦或者是世家大族,反而是一股脑的往寻常百姓所在的地方钻。 走过闹市,赶过集会,甚至在青楼留步。 裴荟虽无奈,却仍旧只能陪着陈凡到处乱逛。 陈凡对此,从不解释。 陈凡一大碗馄饨下肚,吃的满头大汗,鼻涕横流。 陈凡眯眼而笑。 见微,知着。 见民,知天。 第93章 取剑 邶风州。 官道大路,有一百铁骑不紧不慢,护送一辆马车前行。 一百铁骑皆是身披轻甲,腰悬军刀。 六匹出自凉州的甲等骏马,一齐在前,气势惊人。 能够乘车辇而行的,大都是豪门世家权贵一类。 可世家亦分三六九等,而单看车辇马匹,便能大致猜测出车辇中那人的身份高低。 这六匹气度非凡的高大骏马,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凉州的甲等千里马,每一匹都价值百金,喂养更是金贵无比。 而车厢通体由楠木制成,两侧雕刻有三百六十种不同花卉,精美绝伦,车厢最上方镶嵌有一颗巨大碧绿宝珠,价值不菲。 仅仅是看这派头,便知道车辇中那人的身份尊贵。 更不提有一百铁骑前后护送。 一路上凡是车辇所过,其余人皆是停步让路,哪怕是一些寻常贵族的马车,也都只能老老实实让到一侧,不敢争道。 华贵车厢中,座椅上铺有上好绸缎,车厢四周帷幔悬挂有香囊,宽阔舒适。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车厢之中。 杨奕身披雪白狐裘,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杨溶月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仪态端庄。 车身晃动幅度极小,虽是寒冬,可车厢之中却暖如春日。 究其原因,是车厢底部,被钦天监的练气士,刻下玄妙符文。 车厢冬暖夏凉,甚是宜人。 太和杨氏,皇帝杨镇膝下,拢共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大皇子杨赫不学无术,治国、练武皆是资质平庸,毫无建树。 公主杨溶月亦是武学天赋平平,并未修行。 二皇子杨奕是公认的文韬武略,城府深沉,而且武学天赋亦是极高,如今已经是气和境巅峰修为。 至于那位常年身在幽州边境,多年不曾返京的三皇子杨锐,则是消息极少,在朝廷中有意淡化杨锐存在。 唯独只有极少数之人,知晓当今杨锐的境界,半步金身境。 除去常年身在幽州的边军,知晓杨锐修为的,天京城中,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而除去这四位殿下,其实在早些年前,太和王朝还有一位公主。 单论武学天赋,那位小公主才是真正的武学奇才。 其武学天赋之高,甚至足够跻身同辈江湖一流天才之列。 那位小公主出生时便含有一口先天混元气,出生便是壮骨境,在十岁时便摸到了气和境的门槛,十四岁便踏入气和境巅峰。 这位小公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武学奇才,单论天赋不输江湖宗门中任何一位少年天才。 只是在这位小公主十四岁时,便突然离世,不知缘由。 这件事一直都是太和王朝中的隐秘之一。 车厢之中,杨溶月望向杨奕,轻声道:“二哥。” 杨奕缓缓睁开眼眸,精光一闪而逝,神色温柔道:“怎么了?” 杨溶月望向车厢外的一百铁骑,轻声道:“皇子不得擅自调兵,二哥你前不久去幽州调取了一百铁骑,如今又再来龙虎山,朝廷中未免......” 不等杨溶月说完,杨奕便打断道:“无妨,他们愿意说就说去。” 杨溶月轻轻摇头,说道:“难免落下话柄。” 杨奕却是冷笑一声,平静道:“谁要是有胆子在我面前说,大可以试试。” 这位以阴郁着称的二皇子,也唯独只有在杨溶月面前,才能有罕见柔和。 杨奕双手轻轻握拳于膝,轻声道:“唯独我亲自前来接你回京,才能安心。” 此话一出,杨溶月欲言又止,垂下眼眸。 沉默片刻,杨溶月轻声道:“还有半个月便是杨芯祭日,到时候叫着大哥一起去看看芯儿吧。” 听到杨赫名字,杨奕微微皱眉,并未说话。 杨溶月见杨奕并未开口,也就没有再开口。 如今朝廷中隐约有了一团乱麻的迹象,关于“储君”一事上,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太子杨赫如今身在东宫,是明面上的储君。 可杨赫这些年里,不学无术,于治国、练武皆是一塌糊涂,甚至不顾皇家脸面,竟然做出包养花魁这等荒唐事。 已经有一些世家,默默站到了杨奕一侧,试图拥立这位二皇子,将杨赫取而代之。 关于此事,皇帝杨镇好似置若罔闻,从未提及。 如今朝廷之中,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也愈加微妙。 杨溶月蹙起眉头,蔚蓝眼眸轻轻颤动,杨奕近在眼前,可自己却无法开口,无从开口。 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座龙椅之上,容得下天下,却唯独容不下私情。 太子杨赫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仍旧是整日游手好闲,如今正与花魁缠绵在京城小院。 二皇子杨奕对于这些势头,更是装聋作哑,从不表态。 出生在帝王家里的杨溶月,自幼便见惯了权力的对弈。 身处旋涡之中,时日一久,往往便......身不由己。 会有无数只手推搡着你,逼得你不得不那么做。 哪怕一心置身事外,可仍旧会被越卷越大的旋涡,推向前方。 杨溶月美眸轻颤,叹息一声。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两鬓斑白的年轻道士身影。 仅是削弱龙虎山气运一事,曹阳暝便谋划的如此之深,甚至自己都成为棋子之一而不自知。 更何谈那高高在上,独揽天下的皇权之争呢? 往往是身不由己。 ———— 泰州。 甘山福地。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轩辕余身后。 轩辕余正握住一块狭长天涧玉。 林错刚要开口,却微微挑眉,而后望向远处。 轩辕余察觉到林错的神色变化,亦是微微扭头。 那把秋蝉剑在茅屋中剑鸣大作,而后颤动不停。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原地,开口道:“来客人了。” 轩辕余轻笑一声,说道:“苦苦等待秋蝉五年的人,前来取剑了。” 下一刻,远处有两人身形掠来。 两人身形极快,几个呼吸之间便赶至眼前,飘然落地。 那位黑发布衣的年轻男子,眯眼轻笑,双手抱拳,朗声道。 “晚辈陈凡,前来取剑。 第94章 重瞳 陈凡仍旧是一身布衣,黑发随意束起,双手抱拳。 陈凡身旁,是那位年轻女子,裴荟。 裴荟微微躬身,俯首抱拳,弯腰低头,轻声道:“晚辈裴荟,见过轩辕前辈。” 轩辕余朝着陈凡微微拱手,笑道:“陈凡,许久不见了。” 陈凡亦是轻笑道:“前辈别来无恙。” 轩辕余摆摆手,示意无须多说。 那把秋蝉剑如今正盘旋在半空,得了轩辕余敕令,便欢呼雀跃地飞向陈凡。 名剑秋蝉在陈凡手边飞旋不停,好似久别重逢。 陈凡亦是灵犀所至,伸手便握住秋蝉剑柄,这把长剑顿时剑光大盛。 一旁地裴荟眼神一亮,难掩喜色。 陈凡朝着轩辕余再次抱拳,朗声道:“多谢轩辕前辈!” 林错自始至终都是双手拢袖,神色平淡。 陈凡? 开元王朝,皇族陈氏。 这便是开元王朝那位年轻太子,亦是唯一皇子,板上钉钉地下一位开元皇帝? 居然有胆量只身北上? 一旁的裴荟亦是察觉到了这位神色平淡地青衫男子。 裴荟微微皱眉,眼前这人是谁,居然能够如此随意的站在轩辕余身旁? 要知道甘山福地几乎是闭门谢客,轩辕余更是向来不愿外人踏足甘山福地。 哪怕是陈氏皇族,也是因为多年前积攒下了一份香火情,才能让轩辕余为陈凡铸剑秋蝉。 林错眼神微微偏移,看向那位心思活络的年轻女子。 林错眯起眼眸,微微惊奇,“哦?” 居然是一位金身境的武道宗师,而且还是一位试图以力证道的纯粹武夫。 身负有一份庞大武运,更有龙气庇护。 感受着这份庞大武运,林错微微挑眉。 熟悉至极。 是真阳武圣的弟子? 陈凡亦是察觉到了林错的目光。 陈凡以手肘轻轻触碰一旁女子,轻声道:“裴荟,不得无礼。” 裴荟后知后觉,朝着林错抱拳歉意道:“多有得罪,前辈莫怪。” 林错只是轻轻摇头,说道:“无妨。” 陈凡看向林错,开口道:“敢问前辈,是否姓林?”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眯眼笑道:“哦?” 林。 轩辕余对此则是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看着这位黑发年轻人,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陈凡神色不变,躬身解释道:“一年前,有一位柳姓女子,跨过通天河,离开太和王朝,入了南边天下。” 陈凡微微抬头,继续说道:“这位女子在入开元王朝之时,便主动将柳家情况全盘托出,事无巨细。” 林错微微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裴荟在一旁并未插嘴,在陈凡提到那位柳姓女子之时,这位真阳武圣的亲传弟子,亦是神色微变。 那位从太和王朝转入开元王朝的柳郦,那位女子给裴荟的印象极深。 一位城府极深的聪明女子。 从太和王朝离开,进入开元王朝,柳郦唯独只有将柳家情况事无巨细的全盘托出,才能够洗去碟子嫌疑。 以此表诚心,换取在开元王朝站稳脚跟的机会。 当然仅此,并不能引来裴荟的注意。 真正让裴荟记住柳郦的,是因为柳郦在入开元王朝之后,短短半年,便以剑修身份,跻身金身境。 这位横空出世的女子金身境剑修,却并未投身江湖,反而有意远离江湖门派,更加亲近朝廷。 短短一年时间,柳家便和本州官府密不可分。 陈凡轻笑一声,说道:“这位柳姓女子突破金身境之后,依附朝廷,远离江湖,最为奇怪的,是这位但看武学天赋仅是中上的女子,却身负一份不俗武运。” 陈凡转而望向林错,缓缓说道:“开元的钦天监以望气手段,看出了柳郦的武运所在,是一幅看似平平无奇的墨宝,上书有’武运昌隆‘四字。” “而这幅墨宝,据柳郦所说,是在幽州从一位青衫男子的手中取得。” 林错故作恍然的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当初柳郦在巡回城临走之时,去往错斋,试图劝说林错一齐离开不成,便从错斋中取走一幅墨宝。 是那“武运昌隆”四字。 柳郦身负一门天赋神通,约莫是能够窥探出气运多寡,亦或者是玄之又玄的命途走向。 柳郦三年里,之所以会屡次造访错斋,并非是对林错一见钟情,心生情愫,而是因为那门天赋神通,隐约察觉到林错有些许不同寻常。 这位女子,在离开巡回城时,赌了一次,取走了那副“武运昌隆”的墨宝。 这位漂亮女子,最终赌对了。 正如当初林错亲口对秦归荑说出的那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皆是武道“封正”。 林错曾是武道第一人,身负玄之又玄的武运。 被林错认可,冥冥之中,便会受武道青睐,有一份气运庇护。 陈凡看向林错,一言不发。 林错亦是笑意淡然的看着眼前男子。 一位绝顶聪明的人。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的姿态,居高临下,笑眯眯道:“既然殿下如此聪明,不妨猜一猜,究竟是哪个‘林’? 此话一出,裴荟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轩辕余则是微微皱眉。 唯独陈凡,一动不动,眼神紧紧看着林错。 气氛一时僵硬无比,紧张万分。 陈凡喉结滚动,轻声道:“不敢猜。” 林错笑道:“怎么,怕猜错?” 陈凡却是眼神灼灼,平静道:“不,我怕猜对了。” 裴荟在一旁皱起眉头,不解看向陈凡。 这一路走来,裴荟第一次见到陈凡,如此神色肃穆,毫无玩笑。 林错突然轻笑出声,话锋一转,笑问道:“呵呵,殿下一路走来,看过什么了?” 陈凡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民间,百姓。” 林错随即问道:“看的清楚吗?” 陈凡沉声道:“不太清楚。” 林错扬了扬下巴,笑问道:“那不知殿下是否够胆,去天京城看个清楚?” 此话一出,裴荟脸色大变。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裴荟却能明显察觉到眼前的青衫男子,绝非说笑! 裴荟猛地拉住陈凡衣袖,沉声道:“陈凡,你绝不能去天京城!” 陈凡却置若罔闻,缓缓睁开一直半眯的眼睛。 只见陈凡眼珠滚动,竟然显露出两个瞳孔! 重瞳! “好!” “那就劳烦前辈,陪陈凡走一趟天京城!” 第95章 无关轻重 裴荟瞪大眼睛,怒斥道:“陈凡你疯了不成?!” 这位真阳武圣的真传弟子,美眸瞪大浑圆,对着陈凡怒目而视,呵斥道:“你真当天京城是你太子东宫,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天京城钦天监会让你这个身负龙气的太子,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 天下二分,北边天下江湖气更重,武运也更为强盛。 天京城十年间,一边打压江湖,一边招揽江湖高手。 天京城中隐匿的武道宗师,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多! 况且还有那位久居深宫,常年伴在皇帝杨镇身旁的陈大总管,你陈凡当真是一心找死不成?! 林错却是挂有淡淡笑意,平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似乎轻笑询问,太子可敢? 陈凡不顾裴荟的斥责,反而大笑道:“无妨,生死有命,大不了把天下拱手送人。” 林错眯起眼睛,笑道:“好,那我便陪你走一趟天京城。” 说罢,陈凡转而看向裴荟,将那把秋蝉剑递给眼前女子。 陈凡脸色平静,说道:“你在甘山福地等我,倘若十日之后,我未曾返回,那你便带着这把秋蝉南下回朝。” ———— 天京城。 京城小院。 奇石翠树,泄水亭中。 一位身穿大红直袍的男子,站在亭下,神色不悲不喜。 泄水亭的石桌上,摆放有三颗整齐人头。 三人无一例外,皆是金身境宗师。 杨赫看着搁置在石桌上的三颗人头,出声道:“分别在哪里解决的?” 一侧阴影中,有一位看不清身形面容的男子,单膝跪地,沙哑道:“回禀殿下,第一位在龙虎山七十里之外,第二位在邶风州边界,第三位在公主距离天京城一百里处。” 杨赫眼神冰冷,说道:“查到是谁了吗?” 那位隐匿在阴影的男子沙哑道:“暂时还未查明。” 杨赫神色不变,并不意外,正在预料之中。 要是真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反而才让人起疑心。 天京城的那几只老狐狸,做事必然是滴水不漏。 杨赫平淡道:“退下吧。” 阴影中传来一声“是”,随后那人便消失不见。 连带着泄水亭石桌上摆放的三颗人头,亦是消失一空。 杨赫单手握拳,望向远处那座辉煌京城。 与此同时。 一辆华贵马车驶入天京城。 六匹高大骏马穿过层层关隘,直入皇城。 车厢之中。 杨奕缓缓睁开眼眸,眼神中流露出微微诧异。 杨溶月看着熟悉至极的天京城,轻声问道:“二哥,会不会是多虑了?” 这一路走来,并未有刺客现身。 杨奕身披雪白狐裘,看着车窗外的繁华京城,并未言语。 直到驶入皇宫之中,杨奕才走出车厢。 杨奕扬起柔和笑容,说道:“你自己回宫吧。” 杨溶月并未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杨奕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华贵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视野中再无车辇,杨奕脸色才逐渐冰冷。 杨奕缓步离开皇宫。 杨奕裹紧雪白狐裘,冷声问道:“察觉到刺客了吗?” 在杨奕出声之后,一位自始至终隐匿在暗处跟随的宗师现出身形。 双眉极长的老宗师低头道:“回殿下,从未察觉到刺客现身。” 这位老宗师已经是金身境巅峰修为,自始至终都隐匿在车马的百丈之内。 杨奕脚步放慢,平静道:“你去重走一次此行道路,仔细探查十里之内有无痕迹。” 老宗师微微一愣,却仍旧是点头道:“是。” 杨奕清楚,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从龙虎山至天京城,一路竟然没有一位刺客?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杨奕双手交叠,捻动手指。 当初太和王朝刚刚平定北方天下,根基尚未稳固。 杨赫、杨奕、杨锐、杨溶月、杨芯。 五位皇子皇女,一齐搬入天京城。 杨锐仅仅是停留数日,便奔赴幽州边境。 而当时那位年纪最小,武学天赋极高的杨芯,在十四岁之时,突然逝世。 皇帝杨镇不仅没有彻查到底,反而严令封锁消息。 可天京城都心知肚明,那位武学天赋极高的公主,是被人于天京城外暗杀! 至于是谁出的手。 是赵、崔、王、董,四大世家其中的哪一家,便不得而知。 也或许是......四家一起出手。 杨奕皱起眉头,俊美脸颊阴郁无比。 杨溶月从龙虎山返回,却并未有人出手,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吗? 不,不可能! 杨奕眼神一凛,一定是有人暗中出手了! 杨奕望向身后的皇宫。 神色复杂。 ———— 乾清宫。 杨镇与杜栾凤相对而坐。 两位年龄都极高,权力都极大的老人,于棋盘对弈。 杨镇执黑,杜栾凤执白。 一位是当今掌控北方天下,高坐龙椅的太和皇帝。 一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 此时两位老人,并无半点架势,就如同寻常老翁一般,闲聊下棋。 杨镇捻起黑子,举棋不定,皱眉思索。 杜栾凤呵呵一笑,手中捻动白子,说道:“陛下,您又输了。” 杨镇无奈投子认输,笑着摇头道:“老了,老了,棋力大不如前。” 杜栾凤则是笑道:“陛下,您年轻时便是臭棋篓子一个。” 两人没有半点君臣的模样,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 杜栾凤将棋子一一捡起,沙哑道:“我们都老了。” 杨镇望向乾清宫外,随口说道:“兵部尚书秦讷,被压了很多年,怨气不小喽。” 杜栾凤则是轻轻摇头,说道:“只要陈开还在,秦讷便只能忍着。” 杨镇不置可否,太和王朝中,凡是武将,头上皆是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叫人觉得如日中天,不可直视。 杜栾凤将棋盒盖起,说道:“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榜眼,王君晓?” 杨镇讥笑一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敢说朕‘重驭世之术,轻经世之道’,如此胆大包天的读书人,朕当然记得。” 杜栾凤轻轻点头,说道:“如今他已经在凉州磨练三年,等到再过两年,陛下便可将此人调回京城,可堪大用。” 可下一刻,杨镇却是轻轻摇头。 杨镇神色平静。 “他已经死了。” 第96章 皇后赵懿 杨镇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杜栾凤沉默片刻,并未多说什么。 杨镇看着桌子上的棋盘,说道:“如今天京城的四大世家,除了赵家还稳得住脚跟,其余三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杜栾凤并未接话,只是平静的收拾好棋盒。 杨镇按住座椅扶手上的那颗明珠,沉声道:“文治有你杜栾凤,幕僚有曹阳暝,与那四大世家相互掣肘,想必问题不大。” 杜栾凤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坐了数十年,心性与手腕,自然是无须赘述。 有一位出身寒门的当朝首辅坐镇,更有杨镇的暗中点头,这些年来逐渐为寒门士子也铺出一条阳关大道。 世家子弟与寒门士子相互掣肘,互不相通。 而暗中更有谋士曹阳暝辅佐,打压江湖。 杜栾凤睁开浑浊老眼,笑呵呵道:“都说祸害遗千年,老夫想必还能赖在这个位置上很久。” 杨镇摩挲明珠,龙瞳微眯,缓缓道:“武有陈开,既能震慑开元,又能压住其余武将,只是......朕之后,究竟谁能压住这位镇国大将军?” 杜栾凤对于此事闭口不谈。 杨镇喃喃道:“杨锐羽翼未丰,如今才刚刚站稳脚跟,崔谔更是对陈开敬畏无比......” 杨镇皱起眉头,死死捏住那颗明珠。 杨镇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乾和殿口。 杨镇视线模糊,无奈道:“年轻时可直视大日,拉三石大弓,百步之内,视之必中,事到如今,却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 这位老皇帝长久沉默,轻声道:“终归是老了。” ———— 天京城外三十里。 来往马车接连不断,有商贩来回运货。 陈凡看着周围来来往往马车,笑道:“不愧是天京城,仅看附近的来往马车,马匹都比其他州更加雄壮,车厢也更加华贵一些。” 林错站在一侧,轻笑道:“毕竟是天京城,最不缺的便是世家贵族与豪门大户。” 陈凡与林错自甘山福地起始,从泰州一路向东。 陈凡有意放慢脚步,沿路时不时蹲下身子,捻动泥土。 陈凡此时蹲下身子,抓起地上一捧土,而后取出一个锦囊袋子,竟然将这把泥土放入锦囊之中。 陈凡掂量了一下手中锦囊的份量,而后放入袖口中。 林错见此一幕,好奇问道:“有何作用?” 陈凡站起身来,说道:”林前辈或许不曾注意,南北天下土地有所不同。“ 陈凡拍拍手上泥土,说道:“北方土地,像是北边的邶风州、幽州,土地是黑壤,再往南边一些,泰州、徐州,土地大都是黄壤。” 陈凡指了指南方,说道:“而开元王朝所在的南边天下,则大都是红壤。” 陈凡取出一个锦囊,其中装载的是满满的黑壤土。 陈凡捻起黑壤土,说道:“黑壤分量更重,而红壤粘性更大。“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北方天干阴寒,南方潮湿暖和,自然土地也有所不同。” 陈凡微微吃惊,说道:“想不到林前辈这等江湖中人,也曾留心此事?”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道:“我曾从通天河入海口一路向上,走过数千里,其实除去这三种土壤,在西漠,还有白壤。” 陈凡点头道:“长见识了。” 说罢陈凡笑道:“如今也走过了民间,见过了太和百姓,没想到还有机会得以见见传说中的天京城。” 陈凡指着身上的布衣,说道:“此乃乱神衣,可以屏蔽天机,可在天京城中,却瞒不过那群钦天监的望气手段,还望林前辈帮忙出手遮掩。” 林错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陈凡眼神炽热,望向远处。 三十里外,便是太和天下的王都所在! 那座传说中的天京城! ———— 皇宫。 温润白玉铺成道路,青瓦雕刻成浮窗,玉石堆砌为墙板。 道路尽头,是一座雾气袅袅,恢宏大气的宫殿。 坤宁宫。 杨溶月沿着白玉大道一路向前,穿过帷幔无数。 期间凡是见到杨溶月的宫女,皆是跪地行礼。 坤宁宫中,有一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仪态端庄大方的妇人。 皇后,赵懿。 哪怕年过五十,眼角褶皱凸显,满脸疲态,可仍旧能隐约看出赵懿的骨相之美。 可想而知,赵懿年轻时,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赵懿出身在天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赵家。 赵家并未有人在朝廷中做到三品以上的官吏,甚至在军务中也不曾有将领子弟。 而赵家之所以能够和董、王、崔三家并列四大世家。 甚至是当今天京城其余三大世家都蠢蠢欲动,而赵家仍旧是稳如泰山。 原因所在,便是眼前的女子。 坤宁宫之主,当今皇后! 赵懿年轻时便以姿色名动一州,后来嫁入皇宫,是杨镇的正妻。 而在杨镇坐上龙椅之后,赵懿也就成了当今皇后。 听到宫外的声响,赵懿欣然起身,走出殿门。 杨溶月正好到此。 杨溶月微微躬身,轻声说道:“拜见母后。” 赵懿笑容慈爱,扶住杨溶月的胳膊,笑着将杨溶月托起。 赵懿眼神柔和,轻声问道:“溶月,这次去龙虎山,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杨溶月笑着摇头,说道:“没有,龙虎山景色极好,桂花糕也是一绝。” 二人一齐走入坤宁宫中。 赵懿握住杨溶月的手掌,眼角含泪,轻声道:“溶月,让你受累了。” 杨溶月只是轻轻摇头。 杨溶月轻声道:“母后,过几日便是杨芯的祭日.....” 不等杨溶月说完,赵懿便侧过脸颊,有两行清泪流出。 其实杨溶月并非是赵懿所生,杨溶月是宫中的一位妃子所生,那位妃子在生下杨溶月不久便撒手人寰,而后杨溶月便认赵懿作母,住进了坤宁宫中。 不仅仅是杨溶月,太子杨赫,二皇子杨奕,三皇子杨锐,皆并非是赵懿所生。 皇后赵懿生下的,是那位十四岁便不幸逝世的小公主,杨芯! 第97章 可笑 天京城。 大街小巷,屋宇错落有致,红墙绿瓦,交相呼应。 街道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富商巨贾,衣着华丽,神态悠然。 更有才子墨客,于酒馆题词换酒。 陈凡与林错坐在一座酒馆角落,两人只是要上一壶清酒。 陈凡端起酒杯,抿过一口清酒,轻声道:“与想象中相差不大。” 林错给自己倒上一杯清酒,问道:“比起开元京城,如何?” 陈凡放下酒杯,思索片刻,实诚道:“其实差别不大。” 酒馆之中,突有一阵喧闹。 只见一位头戴皮貉帽的公子哥,从酒楼的楼梯上晃晃悠悠的走下身来。 公子哥显然是喝了不少,整个人醉眼朦胧,东倒西歪,左右各有一位佣人搀扶。 “哎呦,崔爷,您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摔着了。” 酒馆账簿先生见此,哎呦大叫一声,立马便躬身去搀扶那位公子哥。 酒馆一层的客人,皆是侧目看向那位醉醺醺的公子哥。 这位公子哥身子单薄,腰间悬挂有一块和田美玉,头戴皮貉帽,相貌虽一般,可一看便是家大业大的少爷。 这处酒馆一共有三层,一层便是大堂,二层便有包间,酒水价格自然也是增高不少,而第三层更是只有那些世家公子才能去的地方,单拎出来一份酒水,价格就足够让人瞪大眼睛。 这位崔姓公子哥,正是从三层下来。 “滚滚滚......都滚,老子还没醉!” 那位崔姓公子哥将两侧的佣人直接推开,晃晃悠悠。 两位被推开的佣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离去,也不敢上手再去搀扶。 因为两人皆是清楚,今日自家的公子,是借酒消怒。 至于为何自家公子会烦闷愤怒,两人自然不得而知,只能是默默跟在身后。 账簿先生老脸笑的开花,谄媚的凑过去,笑问道:“崔爷,您喝的怎么样?” 公子哥使劲晃了晃脑袋,连连道:“好,好,好!” 大堂中,先是寂静一刻,而后又迅速恢复喧闹。 大堂中心一桌,有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将手中酒杯搁置桌上,眉头皱起,眼底尽是不屑。 男子对面,还有一位姿色上佳的女子。 男子名为陈纳元,是京城中一位豪门独子,家大业大,日进斗金。 对面这位姿色上佳的女子,则是陈纳元花大价钱才“请”出来的。 陈纳元笑了笑,神色恢复如初,举起酒杯说道:“漓儿,我们继续。” 被称为漓儿的女子勾唇一笑,将手中酒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 陈纳元笑眯眯的盯着对面女子胸脯,这几日光是购置的胭脂粉,便足足花费三百两,奈何这个臭娘们一直端着架子,不肯宽衣解带。 陈纳元笑道:“漓儿,过几日我陪你去江南苑去看皮影戏如何?” 女子眼睛一亮,柔声道:“都听陈公子的。” 陈纳元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眼神自始至终都在对面女子胸脯上提溜打转。 也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走至两人桌前。 陈纳元察觉动静,皱眉看向一侧。 只见那位满身酒气,喝的醉醺醺的公子哥,单手撑在桌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面女子。 那位姿色上佳的女子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看向陈纳元。 陈纳元心口窜出一股无名火,将手中酒杯重重摔在桌上。 “哼,你......” 只是不等这位富家公子开口,那位头戴皮貉帽的公子哥,竟然一巴掌抽在陈纳元脸上。 啪! 陈纳元整个人被抽倒在地,呆愣的看着眼前公子哥。 那位酒气熏天的公子笑眯眯的拉住对面女子的手,说道:“漓儿,名字真好听,跟我走。” 那位女子虽然神色不悦,却并未抽出被握住的手掌。 陈纳元猛地站起身来,怒骂道:“混账玩意,敢抢老子的女人,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下一刻,那位公子哥又是一脚踢在陈纳元腹部。 陈纳元整个人跌倒在地,脸色狰狞。 那位公子哥眯眼而笑,说道:“老子叫崔巍。” 听到崔巍名字的时候,陈纳元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剧变。 崔巍?! 天京城四大世家崔家?! 崔巍的父亲,是崔家如今排行老二的老爷,与那位大将军崔谔,是亲兄弟。 下一刻,那位姿色上佳的女子立马起身,媚眼如丝,周漓儿柔声道:“奴家跟公子走便是了。” 崔巍哈哈大笑,说道:“好!” 说罢,崔巍便一把将周漓儿拽入自己怀中,扬长而去。 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陈纳元。 角落里,看热闹的陈凡啧啧称奇,说道:“天京城随便扔下一块砖头,能砸倒一片公子少爷。” 林错只是饮下杯中清酒,轻笑摇头。 林错与陈凡饮完壶中清酒,起身走出酒馆。 不远处,那位醉醺醺的崔巍,被搀扶进车厢。 而那位姿色上佳的周漓儿,脸上难以压抑兴奋,脸色潮红,紧紧跟在身后。 要知道崔巍的叔叔,可是那位大将军崔谔! 可就在周漓儿也要进入车厢之时,却被崔巍猛地一脚踢下。 周漓儿整个人摔倒在地,茫然的抬头,看向车厢。 只见崔巍咧嘴一笑,吐出一口唾沫,笑道:“什么货色,也想爬上老子的床?” 崔巍不再看周漓儿一眼,马车扬长而去。 于崔巍而言,周漓儿这种女人,只要他想,便会有人排着队爬上他的床。 崔巍之所以从陈纳元手里抢走周漓儿,仅仅是兴趣使然,仅此而已。 周漓儿茫然在跌倒在地,身后,陈纳元从酒馆中走出。 周漓儿见到陈纳元的时候,神色楚楚可怜,柔声道:“纳元......” 可下一刻,陈纳元不仅对周漓儿楚楚动人的模样视而不见,反而使劲抽了周漓儿两个耳光! 啪啪! 周漓儿两颊红肿,泪水夺眶而出。 陈纳元脸色铁青,转身便走。 只留下周漓儿一人跌坐在地。 四周人来人往,这位姿容上佳,身段也尚可的女子,掩面而哭。 片刻之后,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衫,身姿挺拔,颇有有书卷气的读书人,走到周漓儿身边。 这位家世普通,专心科举的读书人,动作轻缓地将周漓儿扶起,眼神中尽是怜惜,柔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漓儿只是瞥了一眼这个青色长衫男子。 女子冷哼一声,嘴里吐出一字。 “滚。” 第98章 雅轩阁,荣渔舟 陈凡单脚踏地,感受着脚下那条贯通天京城的龙脉。 陈凡抬起眼眸望去,无数林立楼房之后,隐约能看到大红宫墙矗立远处。 皇宫。 林错并未看向地下龙脉,反而是微微仰头,看向天际。 于林错眼中,整座天京城的天幕,有一条盘桓天际的透明巨龙。 这条巨龙身躯长达百里,遮天蔽日,四爪分别矗立东西南北,龙头搁置于那座皇宫之中。 这便是太和王朝的国运显化! 林错神色恍惚一瞬。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这条盘桓天际的巨龙,眼神微微闪烁。 林错轻声呢喃道:“比起当初更为庞大了。” 十年之前,太和王朝的气运还没有如此庞大。 梁国覆灭,太和王朝顺势占据北边天下,占据天下一半,国运因此壮大。 陈凡收回视线,不再眺望那座皇宫。 也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人群顺着街道涌动,源源不断地汇入远处。 被迫顺着人流向前。 只见一座足足高有九层地高楼,矗立在最中心。 楼高九层,楼中四柱高耸,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 雅轩阁。 雅轩阁乃是京城中有名的青楼之一。 雅轩阁不同于那些寻常妓院,青楼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 天京城出入青楼的客人,常把逛青楼作为一种雅事。 尤其是那些文人雅士,还与青楼女子产生了一种微妙而特殊的关系,即文人狎妓。 因为在这群文人雅士的眼中,这些女子是“红粉知己”,可以“两心相悦”、相互欣赏,故而常乐而忘返了。 雅轩阁中的女子,年纪最大不过二十五,皆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而想要见到青楼的女子,先是要在外围“旗楼赛诗”,再是“打茶围”,女子皆是隐匿于屏风之后,听着哪位公子的词赋高雅,言谈风趣,女子选中人后,那人才有机会见到女子。 雅轩阁本就是天京城有名青楼之一,更是主打一个“雅”字。 一些不缺银子的世家子弟,不懂琴棋书画,更不懂诗词歌赋,因此哪怕是这群纨绔扔下再多的银子,也休想见到青楼中头牌一眼,雅轩阁也因此引得天京城的才子蜂拥而至,流连忘返。 往往许多人来此青楼,银子扔下不少,可却几日都见不到头牌一眼。 只是天京城中,有一人不同。 此时的雅轩阁第九层,一位身穿大红直袍的男子,正斜倚栏杆,笑意洒脱,饮酒不停。 正是当今太和王朝的太子殿下,杨赫。 这位出了名的玩世不恭、胸无大志的太子殿下,唯独于音律一道颇有天赋。 当初杨赫隐匿身份,凭借一曲《阳春白雪》,于雅轩阁中震惊四座,引得那位雅轩阁头牌荣渔舟主动现身。 此时的雅轩阁九层,门窗大开。 雅轩阁头牌,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荣渔舟,翩然起舞。 杨赫则是勾栏赏舞,一手捏白玉酒杯,小口饮酒。 雅轩阁下,汇聚有上千人,热闹非凡,皆是瞪大眼睛,看着雅轩阁九楼上,那位雅轩阁头牌起舞。 荣渔舟本身极其高挑,容貌绝美,又是当代舞蹈大家倪宣的亲传弟子。 在荣渔舟初入雅轩阁时,便凭借霓裳羽衣舞,一舞动京城,名声大噪。 荣渔舟高居雅轩阁九楼足足三年,更是位列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要知道平日里,这位雅轩阁头牌根本不会露面,想要在雅轩阁中见到荣渔舟,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今时今日,荣渔舟居然于雅轩阁九楼外的阁道上,翩然起舞。 荣渔舟身形婉若惊鸿,雅轩阁下不知多少文人雅客看直了眼睛,如痴如醉。 杨赫则是依靠在一侧,呵呵一笑,而后又饮下杯中酒。 听着雅轩阁下的喧闹,杨赫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渔舟,不会怪我吧?” 荣渔舟缓缓站定,这位女子吐气如兰,轻声道:“渔舟愿赌服输,自然不会怪殿下。” 杨赫哈哈大笑,说道:“渔舟,不曾想我真的补全了那失传百年的胡笳十八拍吧?” 《胡笳十八拍》乃是天下九大名曲之一,只是传人在百年之前突然病逝,只留下前半段,后半段不曾传承下来,那位传人便撒手人寰,从此这曲也就失传了将近百年。 只是没想到时隔足足百年,竟然被眼前的太子杨赫补全。 杨赫闭上眼睛,轻拍栏杆,喃喃道:“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这位太子殿下今日突然造访雅轩阁,在见到荣渔舟后,便放下豪言,说自己可以补全十八《胡笳十八拍》。 荣渔舟自然不信,两人便立下赌约。 倘若杨赫真的补全胡笳十八拍,那荣渔舟便要在雅轩阁九楼的阁道上,为天京城跳上一曲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看向眼前的男子,美眸中波光流转。 杨赫对此视而不见,仰头一饮杯中酒,捻动酒杯。 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回想着刚才的霓裳羽衣舞,杨赫轻声道:“恍若仙境。” 听着楼下的吆喝与争吵,荣渔舟忍不住轻笑出声,笑问道:“喧闹至极,可堪称仙境?” 杨赫却是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动人女子,轻笑道:“仙女起舞,难道不是仙境?” 荣渔舟闻言,只是掩面轻笑。 杨赫眼神迷离,轻轻摇晃手中酒杯。 荣渔舟并未着急返回楼阁之中,这位位列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女子,看向杨赫,柳眉微挑,出声问道:“听闻太子殿下,前不久包养了梅语阁的花魁,殿下这几日可还欢心?” 杨赫听出弦外之音,更察觉到了女子的细微愠怒,杨赫顿时酒醒大半。 杨赫站直身子,瞪大眼睛,沉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本太子的清白都被辱没,一派胡言!” 荣渔舟红唇微扬,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渔舟在胡言乱语喽?” 杨赫大手一挥,一脸正气道:“渔舟,休要听那流言蜚语,你是了解本太子的。” 荣渔舟并未多说,款款走入楼阁之中。 这位雅轩阁头牌走入楼阁,底下那些聚集在一起,就为了一睹荣渔舟芳容的男子,立刻便唉声叹气。 第99章 太子见太子 杨赫嗤笑一声,眼神迷离。 美人已于阁中落座。 杨赫仍旧斜倚栏杆,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雅轩阁下,陈凡啧啧道:“可惜,不曾看全。” 林错轻笑一声,问道:“怎么,开元的京城,不曾有与你心意相通的花魁?” 陈凡则是眉头一挑,说道:“哎,俗了不是。” 说罢,陈凡摩挲下巴,说道:“倪宣传人中,如今唯独只有荣渔舟得了霓裳羽衣舞的神韵,可惜不看完这霓裳羽衣舞,当真可惜。” 林错双手拢袖,只是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约莫是术业有专攻,有长有短的缘故。 林错于武学一道姑且算是“小有”成就,于书法一道也算是出类拔萃。 可对于音律、品茶、舞蹈这些,简直是一窍不通。 林错仅能粗略说出一个“好”与“不好”,再深再细,便是毫无感悟。 陈凡望着荣渔舟离去背影,说道:“京城十大美人,确实名不虚传。”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走吧。” 也就在此时。 雅轩阁九楼,杨赫好似灵犀所至,皱起眉头,望了过来。 陈凡原本已经转身,可却心有所感,没来由的转身回望。 也就是仅此一眼。 街道上的陈凡,雅轩阁上的杨赫。 两人目光交汇。 独倚栏杆的杨赫,于高处,看着下方的那位布衣黑发年轻男子。 转身回望的陈凡,于低处,望着上方的那大红直袍的高大男子。 太子见太子。 两位不同王朝的太子,在此时居然视线交汇。 命中注定。 数年之后,通天河两岸,这两位曾经遥遥对望一眼的年轻人,未来身份仍旧相同的年轻人,隔着那条汹涌通天河,再次隔水相望。 那一刻,身处通天河两侧的两位年轻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下一刻,陈凡身形便消散在人群中。 杨赫瞬间清醒,微微皱起眼眸,望向街道尽头。 楼阁之中,荣渔舟已经沏好了茶水,看着仍旧站在栏杆旁的杨赫,荣渔舟轻声叫道:“殿下?” 杨赫脸色瞬间转为轻浮,笑道:“来了。” 等到杨赫坐于荣渔舟对面,缓缓饮茶。 荣渔舟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奇道:“殿下,怎么了?” 杨赫神色如常,轻笑道:“无妨,只是......见到了位同路人。” 与此同时,从雅轩阁离开的陈凡,此时亦是神色微变。 林错微微转身,望向天京城西南角。 察觉到了林错的异样,陈凡神色一变,而后问道:“林前辈?”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钦天监察觉到不对劲了。” 陈凡看着身上的乱神衣,神色不变,而后看向林错,问道:“林前辈,还能有多少时间?” 林错默默推演,而后说道:“约莫还能有三天。” 林错说道:“有那件乱神衣,还有我为你遮掩天机,那群钦天监目前只能察觉到气运变化,还不能确定你的身份。” 陈凡眯眼而笑,说道:“想必如今的钦天监,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崔家。 崔巍乘坐车辇,赶至崔家府邸前。 两个下人将崔巍扶下车厢,崔家朱红大门前,那两位看门的小厮,眼看是崔巍到来,立刻脸上堆满笑容。 崔巍此时已经酒气散去大半,脸色阴沉,径直走入崔家府邸之中。 崔家身为天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府邸极大,且不止一处。 崔巍穿过大院,径直走入大堂之中。 此时大堂之中,有一位身形微微佝偻的老人,正双手拄杖,脸色严肃。 崔巍走入大堂,看着那位背对自己的老人,崔巍沉声道:“父亲。” 那位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崔巍脸色阴沉,不言不语。 老人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崔巍,握杖的双手青筋暴起。 老人名为崔鹤,是当今崔家辈分极高的老人。 如今的正一品大将军崔谔,与崔鹤是亲兄弟。 崔鹤沉声道:“崔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借酒消怒的崔巍,此时又气上心头,酒气全无。 崔巍瞪大眼睛,喝到:“儿子自然是在助崔家!” 闻听此言,崔鹤嘴唇颤抖,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言崔家?!” 崔巍此时亦是怒目圆睁,喝到:“父亲!如今天京城正处于权力变更前期,崔家再不出手,等到真的变天,就来不及了!” 也就在此时,一侧突兀传出一道浑厚声音。 “怎得就来不及了?”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双手负后,身姿挺拔的老人,缓步走出。 这位老人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在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崔巍大惊失色。 崔巍毫不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头颅低下,颤声道:“崔巍拜见大伯。” 来人正是崔鹤的大哥,崔家的掌权人,当今正一品大将军。 崔谔! 崔谔双手负后,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崔巍。 原本还怒目圆睁的崔巍,此时火气全无,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崔谔一步步走到崔巍面前,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崔巍心口,压得崔巍几乎喘不过气。 崔谔语气平静道:“崔巍,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此话一出,崔巍顿时冷汗直冒,眼神慌乱,不敢出声。 这位大将军缓缓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冰冷。 下一刻,一位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胖子,突兀出现在崔巍一旁。 那个胖子眼睛眯成缝,笑嘻嘻的取出一个盒子。 胖子笑道:“崔巍公子,请。” 说罢,这个胖子便打开那个盒子。 崔巍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在见到盒子的第一眼,便脸色大变。 只见那盒子中,堆积有十数根拇指! 大将军崔谔一字一句道:“侄子,数数,一十六根,有没有少。” 崔巍此时已经浑身颤抖,眼神恍惚。 崔谔摩挲太师椅,神色冰冷。 一十六根拇指,代表着十六位死士。 “崔巍,你当真是好得很啊,如此贴心,给二皇子殿下送去十六位精悍死士。” 第100章 空尘法师 崔巍早就失魂落魄,死死的看着盒子中的十六根拇指。 崔谔眼神冷漠,平静道:“把手伸出来。” 崔巍身躯猛地一抖,颤声道:“大伯......” 这位大将军神色不变,眼神毫无波澜。 崔谔冷声道:“伸出来。” 崔巍顿时泪流满面,颤抖的爬到崔鹤面前,双手抓住崔鹤的衣袍,乞求道:“父亲,父亲......” 身形佝偻,双手拄拐的崔鹤,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眼看两人都不为所动,崔巍心如死灰。 崔巍颤颤巍巍的将左手伸出。 下一刻,一旁那位体态臃肿的胖子,瞬间出手。 只见寒光一闪。 崔巍左手被整齐切下! 崔鹤看着自己儿子左手被一刀切下,却只能紧闭双眼,猛地转过头去。 崔谔则是神色毫无变化。 那位体态臃肿的胖子,将崔巍的左手一齐塞入盒中。 十六根拇指,代表着十六位精悍死士的性命。 崔谔朝着那位胖子,说道:“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那位胖子低头说道:“是。” 那个胖子的身形从崔家府邸中消失。 崔巍此时紧紧握住自己左手手腕,手腕处传来的刺痛,让崔巍目眦尽裂。 任由这位崔家公子在地上挣扎,却无一人敢来扶起。 崔谔缓缓站起身子,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只是扔下一句。 “别脏了崔家大堂。” 崔谔便看也不看崔巍一眼,转身离去。 在崔谔走后,崔鹤在伸手扶起崔巍,一旁才有下人前来为崔巍止血。 崔巍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崔鹤叹息一声,说道:“巍儿,莫要再如此了。” 崔巍颤声道:“知道了,父亲。” 崔鹤只是轻轻摇头,神色悲伤。 崔巍擅作主张,居然给二皇子送去了十六位精悍死士。 如今风雨欲来,太子杨赫与二皇子杨奕关系微妙,崔巍如此行径,一旦被发现,后果可想而知。 要知道如今的储君,太子,仍旧是杨赫。 幸亏那十六位死士,尚未从崔家离开,便被崔谔发现,这耗费千金培育的十六位精悍死士,被尽数斩杀在崔家。 否则今天取走的,就不只是崔巍一只左手了。 崔家偏院。 从大堂离开的崔谔,此时脸色阴沉。 这位从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大将军,浑身上下有刀伤百道,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如今京城四大世家,除去赵家稳如泰山。 董家与王家都已经按耐不住。 董毅昌身为正一品太保,却隐隐偏向二皇子杨奕。 正一品太傅王墓,携整个王家,死死站队在太子杨赫一边。 看似唯独只有崔谔举棋不定。 崔谔双手负后,不怒自威,神色变化几次。 世人只知道如今崔家有随波逐流,隔岸观火的意思。 可只有崔谔清楚,自己之所以不插手此事。 究其原因。 是半年之前的一次雨夜里。 那位封无可封,位极人臣的镇国大将军陈开。 亲临崔家! ———— 天京城一处狭窄胡同。 一位身披袈裟,手腕处挂有一串佛珠,单手合掌的中年僧人,默默等待。 也就在此时,陈凡正好一步踏入狭窄胡同之中。 这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在陈凡踏入胡同之后,便缓缓睁开眼眸。 胡同极其狭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 有中年僧人拦路,陈凡便无法穿过。 陈凡眯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 陈凡出声问道:“法师,可否让路?” 中年僧人微微低头,轻声道:“贫僧苦等殿下久矣。” 此话一出,陈凡顿时神色一变。 殿下?! 陈凡神色严肃,紧盯着眼前这位中年僧人,问道:“敢问法师出身何处?”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平静道:“贫僧法号‘空尘’,来自悬空寺。” 陈凡微微皱眉,低声道:“空尘?” 陈凡突然轻笑一声,问道:“敢问空尘大师,怎么认出我身份的?” 空尘法师轻声道:“殿下身负龙气,除去天京城太子杨赫,天底下仍旧身负龙气的,仅有不足两位。” 陈凡来了兴致,好奇道:“为何是不到两位?” 空尘并未隐瞒,说道:“梁国公主直入西漠,如今尚不成气候,仅算蛟蟒,只能算半个。” 空尘法师睁开一双金色眼眸,看向陈凡,说道:“除此之外,身负龙气之人,也唯独只有开源王朝的太子,陈凡。” 陈凡在见到那双金色眼眸的时候,身形猛然一晃,恍惚一瞬。 陈凡原本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珠滚动,露出那对重瞳! 陈凡看着空尘法师那双金色眼眸,沉声道:“大佛金瞳?” 传闻中,唯独只有道行极高的佛门大法师。 在历经尘世八难,既地狱难、饿鬼难、畜生难、长寿天难、边地之北俱芦洲难、盲聋喑哑难、世智辩聪难、生在佛前佛后难。 历经八难之后,才有可能修成的至高佛眼,大佛金瞳! 据说大佛金瞳甚至能洞穿虚妄,看破因果! 空尘法师神色平淡,那对金色眼眸望向陈凡。 陈凡脸色严肃,重瞳亦是望向空尘法师。 传说的两双眼眸,此时尽现此地! 陈凡重瞳颤动,冷声问道:“敢问空尘法师,所求何事?” 空尘神色淡然,双手合十,出声道:“殿下与我佛门有大缘,不知殿下是否愿意遁入佛门,随贫僧去往悬空寺修行。” 陈凡眯起眼眸,笑问道:“请问法师,如何有缘?” 空尘微微抬眸,看向陈凡,出声道:“不可言说。” 陈凡轻笑一声,冷笑出声道:“那空尘法师,我为何要舍去太子之位,转而去佛门修行?” 空尘平静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沉默片刻。 空尘法师叹息一声,说道:“重瞳现世,天地异变。” 陈凡微微一愣,而后紧盯那对大佛金瞳,传说说大佛金瞳可以看破因果,知晓过去未来。 陈凡沉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空尘神色悲悯,轻声道:“生灵涂炭。” 陈凡目光灼灼,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本王会让天下生灵涂炭?” 空尘并未回应,只是开口道:“贫僧愿以自身为舟,助天下渡过苦海。” 第101章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陈凡眼神漠然,反问道:“倘若我不愿跟你去悬空寺呢?” 空尘法师只是闭上眼眸,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那贫僧自然也无法强求。” 陈凡冷声道:“那便让路。” 空尘取下手腕处缠绕的佛珠,轻轻转动,默念经文。 “殿下是有缘人,贫僧便赠殿下一梦黄粱。” 空尘重新睁开眼眸,那对金色眼眸骤然大放佛光! 大佛金瞳佛光大现! 下一刻,陈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好似跌入无垠太虚。 今生记忆尽数忘却。 空尘双手合十,佛唱一声。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淮水江畔,有一处四合小院。 天色微凉,江水缓缓。 “哇。” 随着一声啼哭,一位婴儿呱呱坠地。 一位中年男子将刚刚出生的婴儿抱在怀中,满脸欣喜。 婴儿只是啼哭不停,泪眼模糊。 生之苦。 生之苦,人往往不复记忆。 先是十月胎狱之苦,而后降世,脱离母体之后,为外界灼热或寒冷所刺激,又被人以手掌提抓,于婴儿之身,痛苦较皮鞭抽体尤有过之。 婴儿出生后呱呱大哭,实是肉体上的痛苦所引起的。 这位降生在淮水江畔的婴儿,茫然睁开眼睛,看着混沌天地,不知所措。 那位中年男子,为这位婴儿赐名范沉。 春去冬来不断,淮水奔流不返。 范沉于四合小院中,追蝶摘花,于淮水江畔,观水投石。 恍惚之间,范沉便已经年至总角。 范沉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奔流不返的淮水,心中疑惑如天上繁星。 这奔流不停的淮水,到底要去哪里? 淮水的源头在何处? 为何院中老树年年盛又枯,为何花卉年年开又败? 范沉茫然的看着天际,仍旧懵懵懂懂。 范沉曾问过父亲,问过母亲,可却始终不曾得到回答。 又是一年花谢花开。 范沉病了。 高烧三日不退,范沉意识模糊,躺在母亲的怀抱中,每每闭眼,耳畔便尽是尖锐嘶鸣。 范沉只能使劲撑起眼皮,感受着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颊,范沉仍旧是昏昏沉沉。 不知道烧了多久,更不知道忍受煎熬几次。 似乎自人降生以来,便与病结下不解之缘。 无论是少年、青年、老年,病痛总是挥之不去。 人生在世,便有病之苦。 小院老树开花。 范沉跪在小院中,一位身形微微佝偻,两鬓斑白的男子,为儿子范沉加冠。 及冠之年。 范沉跪在地上,给父母磕头三次,便辞家而去。 范沉怀中装有几两碎银,在母亲不舍得目光中,渐行渐远。 离开了陪伴自身二十年得淮水,范沉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惊慌。 青年时背井离乡。 范沉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了几年,淮水江畔,那位妇人死了。 只留下男子独守四合小院。 没有多久,男人也死了。 如同小院中树落叶,花凋瓣,普普通通。 不曾掀起任何波澜。 古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生死离别,人间惨事,青春丧偶,中年丧子,固然悲痛万分,即使不是死别,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离,也将感到痛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 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避无可避。 兜兜转转,再次回到淮水江畔的范沉。 已经蓄须的范沉,看着人去院空,杂草丛生的四合小院。 泣不成声。 只是时间永远不会停留,亦如奔流不停的淮水。 去不复返。 而立之年的范沉,对着小院磕头几次,便再次远走。 后来,范沉遇到了一位姑娘。 而立之年,却久久不曾娶妻的范沉,在媒婆的撮合下,与那位姑娘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恍恍惚惚之间,范沉已娶妻。 范沉看着眼前温柔的女子,使劲回想,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浑浑噩噩,游荡世间。 范沉不清楚自己对这位温柔的女子是什么感觉,模模糊糊,正如自己三十年来一般。 女子很贤惠,也很温柔,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范沉喜欢看她笑。 又过了三年。 一场瘟疫席卷。 女子病死了。 范沉看着妻子的病死,却不曾有一滴泪水,更无悲痛。 范沉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似乎在天地之间又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 女子病死了,范沉也离开了这处地方。 人到中年的范沉,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心绪杂乱。 没来由的,范沉想起来及冠之后自己的背井离乡,似乎那时的天空亦是如此,灰蒙蒙的。 四十不惑。 四十岁的范沉又一次望向天际,却仍旧不知方向。 范沉在一处小江旁,一座茅屋中立身。 四十岁的范沉身体没有当初那般了,想要走的再远一些,可每逢阴雨,双腿便痛的厉害。 范沉依稀记得,当初自己还很年轻,可以走很远的路。 只是如今看着自己迟缓的双腿,范沉有些不知所措。 范沉想起年少在淮水旁,读过的那句古文。 “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 范沉只是笑了笑,事到如今,自己也是如此了。 自己尚且如此,那女子岂不是更为悲痛? 由明眸皓齿,倾城倾国,慢慢到鸡皮鹤发,老态龙钟。 老之苦,唯有苦笑而已。 五十知天命。 范沉两鬓斑白,当初的茅屋如今已经成为小院。 小院中栽了一棵柳树,不大,却还算茂盛。 天色阴沉,范沉膝盖又隐隐作痛,范沉知道,要下雨了。 范沉坐在小院中,夏风吹起柳叶。 两鬓斑白的范沉,看着飘零柳叶,没来由的想起来二十年前的那个女子。 范沉一阵恍惚,只是觉得好多年不曾见到她笑了。 范沉视线模糊,似乎那个温柔女子,就站在柳树下。 柳叶拂过女子长发,女子扬起笑容,露出那个浅浅的酒窝。 范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范沉撑起身子,皱起眉头。 倘若自己再来一次,还会是如此吗? 只是光阴流水,奔流不停。 注定是叫人求之不得。 第102章 一念 耄耋之年。 范沉终归是老了,再也走不动了。 范沉满脸褶皱,双手拄拐,坐在小院中。 那棵柳树,不知何时已经枯死。 范沉老眼昏花,时常在小院发呆。 似乎回首一生,并没什么值得赘述的。 范沉缓缓闭上眼睛。 范沉知道,自己要死了。 只是范沉总是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也就在此时,范沉忽的睁开昏花老眼,看向前方。 有一位身披袈裟,手系佛珠的中年僧人,由远及近。 在见到这位中年僧人的时候,范沉好似回光返照,竟然竭力地站起身子。 中年僧人只是双手合十,轻声道:“人生八苦,可曾明悟?”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此乃人生八苦。 范沉双目泪眼婆娑,只是看着眼前的中年僧人。 中年僧人叹息一声,说道:“三世流转,再入轮回。” 只是下一刻,一位青衫男子,突然现身在范沉身边。 这位身穿一袭青衫的男子,轻轻搭住范沉手腕,平静道:“够了。” 也就在林错出声之后,范沉原本混沌的脑海,顿时有灵光初现。 原本浑浊的双眼,逐渐清亮。 范沉直起身子,望向天际。 范沉原本浑浊的老眼,霎时滚动,露出重瞳! “我是......陈凡!” 范沉,陈凡。 颠倒世界,太虚幻境。 陈凡猛地想起一切,过往数十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褪去。 下一刻,陈凡的身形从原地消散。 陈凡消失之后,只留下空尘法师与林错相对而立。 空尘法师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只是轻声叹息一声。 林错双手拢袖,神色如常。 以林错脚下为中心,天地开始褪色,向着四方扩散。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这方世界便再无颜色。 无论是淮水还是小院,亦或者柳树桃花,尽数消散褪色。 天地沦为一色雪白。 再无方向天地之分,只剩茫茫雪白,寂静无声。 雪白一线上,林错与空尘两两相望。 空尘法师张开金色眼眸,无奈道:“林施主,当真要干涉他人因果吗?” 林错双手拢袖,神色平静,并未开口。 林错望着四周的一片雪白,心念微动,天地便骤然变色。 只是刹那,林错与空尘法师便立于一座横桥之上。 横桥下,是汹涌咆哮的碧色大江。 碧色大江,赤色天空。 江水奔流,流水声轰鸣作响。 空尘法师看着脚下大江,轻声道:“心有江河。” 水汽扑面而来,打湿林错发丝。 听着流水轰鸣,感受着水汽扑面。 林错轻踏脚下横桥,纹丝不动。 皆是与现实无二。 林错缓缓闭上眼眸,心弦停滞。 等到林错再次睁开眼眸,原本景色消散一空,天地重新归于茫茫雪白一片,寂静无声。 林错望向空尘,出声道:“念起则真,念落则假。”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心念一起,天地便现。 心念一止,天地便散。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皆在一念。 空尘法师捻动佛珠,出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林错轻笑一声,问道:“你既已看破因果,为何还要插手尘世?”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空尘望向林错,说道:“陈凡因果,牵扯极深,林施主,收手吧。” 林错眼眸静如止水,双手拢袖,一字一句道:“无论何种因果,林错尽数揽之。” 空尘法师沉默片刻,说道:“林施主,人有力穷时。” 林错望向此方天地,笑道:“那便在此,你我各出一招,如何?” 空尘法师望向林错,说道:“好,那贫僧便只出一招。” 下一刻,空尘法师那对大佛金瞳猛然金光大作!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大声佛唱一声。 梵音响彻天地! 当知如来音声,从虚空出,具有六十四种殊妙之相。 六十四种梵音从天地四面八方响起。 不仅如此,天开一线。 一线间,有佛光普照。 空尘背后,一尊不知几万里高的金身凭空而起! 那尊金身法相顶天地里,笼罩天地,浑身金光流转! 林错于这尊金身法相前,好似蚍蜉撼大树。 只见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缓缓抬起巨手,天地都为之震颤。 空尘那对大佛金瞳猛地睁开。 与此同时,这尊浑身金光笼罩,顶天地里的巨大法相,亦是猛地睁开眼眸! 金刚怒目! 这尊金身法相左手手心,有一巨大卍字,轰然按下! 林错抬头望向那只巨大手掌,好似天塌,包裹千万变化。 林错身形与之相比,如同一粟对沧海。 那只巨大手掌从天而降! 林错却神色如常,双手拢袖,缓缓闭上眼眸。 叮。 一滴水珠,坠入心湖。 如此天地色变的异象下,林错心如止水。 任由天地梵音大作,任由那尊金身遮天蔽日。 我心仍静如止水。 林错毫无动作,念头尽数收拢一线。 那只巨大手掌当头拍下! 可下一刻,那只好似天塌的手掌,竟然直接穿过林错! 林错缓缓睁开眼眸。 林错望向远处那尊顶天立地,不知几万里高的金身法相,神色毫无波澜。 呼。 林错轻呼一口气。 下一刻,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立刻如同泡影消散。 天地之间,清风四起。 凡清风所过,皆是异象消散。 天地间,再无佛光,无梵音,无金身。 重归于茫茫雪白。 天地万籁俱寂。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空尘法师此时亦是站在不远处。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平静道:“是贫僧输了。” 林错心如止水,轻声道:“亦真亦假,皆在一念。” 空尘法师微微躬身,说道:“林施主心如止水,万般法相,自然无法伤及分毫。” 原本茫茫雪白的天地亦是消散。 下一刻,林错与空尘法师重新返回天京城狭长胡同。 此时陈凡已经不在狭窄胡同,取而代之的是林错与空尘法师相对而立。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平静道:“倘若林施主有时间,可以去悬空寺一次,寺中斋饭极为可口。” 林错单手立掌,还礼空尘。 第103章 身不由己 陈凡于胡同外站定,紧盯着那位中年僧人。 空尘法师再一次望向陈凡,只是轻轻摇头,并未言语。 林错却是突然开口问道:“空尘大师,你可曾去过空门?” 大乘以观空为入门,故称“空门”。 传说中,唯独五百年前的一位佛陀,踏入过空门。 空尘法师轻轻摇头,说道:“仅是见过,却不曾跨入。” 不等林错追问,空尘便开口道:“尚未功德圆满。”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问道:“未来是既定,还是未定?” 佛门认为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 因是能生,果是所生。 彼此既是因,又是果。 空尘却是平静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林错微微皱起眉头。 看似答非所问,却已是作答。 林错双手合十,轻声道:“多谢。” 空尘那对大佛金瞳却黯淡几分。 空尘看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叹息一声。 空尘轻声道:“未来未来,愿林施主可心开意解。” 说罢,这位悬空寺的高僧,双手合十。 悄然离去。 林错站在原地,却久久沉默。 直到陈凡出声问道:“林前辈?” 林错才缓缓回神。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 天京城边缘小院。 这处由太子杨赫购置下来,用以金屋藏娇的私人府邸。 此时小院泄水亭中,唯有杨赫一人饮酒。 杨赫轻轻摇晃手中酒杯,眼神晦暗不明。 酒水并非是所谓的琼浆玉液,甚至都不如酒楼中清酒,仅仅是最为寻常的无名米酒。 杨赫肩膀垮下来,叹气却无声。 也就在此时,一道细微声响传来。 杨赫脸色归于平静,直起身子。 杨赫冷声道:“何事?” 夜色中,那道沙哑声音传来。 “殿下,周细求见。” 杨赫微微挑眉,缓缓道:“周细?” 崔家大管家,亦是大将军崔谔的贴身死士,玄神境武道宗师。 杨赫沉默片刻,说道:“让他进来。” 阴影中,那道身影平静道:“是。”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臃肿不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路小跑,来到泄水亭前。 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却叫周细。 周细一脸谄媚,脸上横肉一抖一抖,笑道:“见过太子殿下。” 周细弓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盒子,神色谄媚。 杨赫一言不发,周细也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赫眯起眼睛,轻笑一声,说道:“周管家,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周细使劲点头,说道:“叨扰殿下清修了,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还望殿下莫要生气。” 杨赫只是轻笑一声,一言不发。 这位摇头摆尾,谄媚至极,臃肿不堪的周细,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玄神境宗师。 周细吞咽口水,脸色谄媚,毫无玄神境宗师气度。 周细将手中盒子高高捧起,举过头顶,低头道:“我家老爷,命我给殿下送来此物下酒。” 杨赫站起身来,手握酒杯,惊奇道:“哦?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不,本太子正在饮酒。” 杨赫咧嘴一笑,随意道:“那就打开,看看崔谔叔叔,送来的是何物。” 周细低头更甚,说道:“遵命!” 下一刻,周细打开盒子。 只见盒子之中,有一十六根拇指,被摆的整整齐齐。 另有一只手掌,被搁置在上。 杨赫见到盒子的瞬间,眼神一凛,而后玩味道:“周细,这是何意?” 周细弯腰更甚,高高举起盒子,说道:“老爷说了,崔家有人管不住手,只能砍了。” 杨赫轻轻摇晃酒杯,而后抿了一口米酒。 杨赫平静出声问道:“还有呢?” 周细不敢直视杨赫,沉声说出四个字。 “日月可鉴。” 杨赫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知道了,回去吧。” 周细沉声道:“是!” 周细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便走。 周细走后,杨赫看着地上那一盒拇指,以及那只手掌,眼神冰冷。 杨赫缓缓坐下,而后说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暗处便有沙哑声音传来。 “今日崔巍被崔谔于崔家大堂砍下左手。” 杨赫微微惊讶,啧啧称奇。 要知道当今正一品大将军崔谔,两个儿子早就尽数战死沙场,而孙子辈里,唯独只有一位女子。 崔谔的亲兄弟崔鹤,也仅有有一子,崔巍。 如今崔家仅有崔谔一位正一品大将军支撑,其余崔家子弟皆是不成气候。 青黄不接,男丁稀少。 往后崔家诺大的家业,只能依靠崔巍撑起。 崔巍既是崔家唯一的公子,可如今却被砍去左手,沦为残废。 杨赫轻笑道:“崔谔,当真是舍得啊。” 杨赫以手指轻敲石桌。 崔巍擅自调动十六位精悍死士,想要送去杨奕身边,这件事早就被杨赫知晓。 可杨赫却没想到,崔谔竟然直接将十六位死士斩杀在崔家,而后又砍了崔巍左手,送来此地。 杨赫神色并未有分毫喜色,反而是凝重无比。 崔、王、赵、董。 杨奕,杨赫。 ———— 雅轩阁。 无论寒暑,雅轩阁皆是灯火通明。 自古以来,情字,绊倒英豪无数。 此时雅轩阁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有才子饮酒作诗,吹笛拨琴。 有才子,便有佳人。 毕竟此处本就是天京城有名青楼。 有数位女子隐匿于屏风后,身形若隐若现,勾的那些文人墨客抓心挠肺。 一掷千金,高谈阔论。 比比皆是。 只是雅轩阁九楼,却与众不同。 本就是头牌荣渔舟的私阁,闲杂人不得踏入。 九楼此时空荡无比,冷冷清清。 荣渔舟这种女子,愿不愿意露面,旁人皆是无法左右。 毕竟有荣渔舟在,雅轩阁就倒不了。 荣渔舟先是一舞动京城,而后又被评为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荣渔舟不愿露面,一年现身次数了了,对此雅轩阁的几位大股东乐见其成。 毕竟高高在上,求而不得,才是最勾人心弦的。 此时的阁楼中,荣渔舟一人坐于铜镜前。 这位姿容绝美,舞姿更是惊艳的女子,单手捋过长发。 荣渔舟看着镜中的绝美容颜,眼神坚毅。 “渔舟不曾忘却。” 第104章 白羽长袖舞 用以梳妆描眉的铜镜前,荣渔舟眼神坚定。 荣渔舟缓缓站起,修长的身子映照在铜镜之中。 今日这位雅轩阁头牌,换上了一身束腰长袖衣衫。 荣渔舟莲步轻移,衣衫随之起伏,长袖挥舞。 师承当代舞蹈大家倪宣,曾经以霓裳羽衣舞,一舞动京城的荣渔舟,此时所跳之舞,却并非是那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腰肢盈盈一握,长袖细腰,体如游龙,袖如素虞。 白羽长袖舞。 腰肢纤细,体态袅娜,舞袖流动起伏。 白羽长袖舞亦是天下有名古舞之一,当初有一位公认的白羽长袖舞的舞蹈大家,据说每次起舞,都飘若浮云,翩若惊鸿。 那位公认的白羽长袖舞大家,被梁国奉为梁氏御用舞师,曾在梁国王都国宴上,以白羽长袖舞名动天下。 只是那位女子舞蹈大家,在梁国覆灭之后,便不知所踪。 在王朝更迭兴衰面前,一位舞师,显得微不足道,更无人在意。 一舞作罢,荣渔舟身形缓缓站定。 这位女子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幽怨,不知不觉便有清泪流下。 荣渔舟轻声呢喃道:“母亲......” 当初在梁国王都中,那位身穿白羽长袖,翩然起舞的女子,是何等惊艳? 那时荣渔舟天真的以为,母亲会一直风光下去。 只是短短五年之后,那位高高在上,一国之主的梁王,居然被人于龙椅上摘走了头颅。 荣渔舟亲眼看着梁国分崩离析。 太平盛世中,那位女子是白羽长袖舞的大家。 乱世之中,不值一提。 荣渔舟亲眼见到母亲被三位太和将士,拖住长发,拖拽向房屋中。 任凭女子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原本应该身穿白羽长袖,翩然起舞的女子,就这么沦为胯下玩物。 在此之后,那位女子不堪受辱,便吊死在了房中。 荣渔舟便成了孤儿。 再之后,荣渔舟便被母亲好友倪宣接走。 倪宣将荣渔舟视若己出,倾囊相授。 荣渔舟终归是那位白羽长袖舞大家的孩子,于舞蹈一途天赋异禀。 很快,荣渔舟便学会了霓裳羽衣舞,得了精髓。 又是两年。 荣渔舟辞别倪宣,毅然踏入天京城。 在这处太和王朝王都中,以霓裳羽衣舞名动京城。 荣渔舟如愿成了雅轩阁头牌,又位列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荣渔舟又等了足足一年,终于等到了那位太子殿下光临雅轩阁。 那位以风流闻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杨赫,终于踏入雅轩阁,只为一睹荣渔舟芳容。 荣渔舟自然不会让杨赫失望。 于是就有了杨赫隐匿身份,凭借一曲《阳春白雪》,于雅轩阁中震惊四座,引得那位雅轩阁头牌荣渔舟主动现身邀约的美谈。 只是荣渔舟却不曾想到,杨赫于音律一道确实异于常人。 那人竟然真的补全了胡笳十八拍。 荣渔舟与杨赫在这两年里,相见数十次。 杨奕每年都豪掷千金,赠与绸缎无数。 可每一次,那位风流的太子殿下,却不曾染指自己,仅仅是饮茶谈心而已。 可也正是因为杨赫的数次现身,让天京城其余人皆是不敢染指这位雅轩阁头牌。 毕竟天京城皆知,荣渔舟是被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 那位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都能做出包养花魁这般荒唐事。 两年里,荣渔舟不止一次想要出手。 可这位太子殿下暗中,光是护卫便足足有三位,更有一位金身境宗师跟随。 想要刺杀这位太子殿下,谈何容易。 荣渔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荣渔舟轻轻抚摸着自己脸颊。 如今的自己,愈加像当初的母亲了。 荣渔舟泣不成声。 心乱如麻。 ———— 天京城,皇宫。 坤宁宫。 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赵懿,今日换上了一套素雅衣衫。 褪去了珠宝华服,一身素雅衣衫的赵懿,于坤宁宫前驻足良久。 直到杨溶月来到坤宁宫前。 这位公主殿下,亦是身穿素衣。 杨溶月在见到赵懿的时候,柔声道:“母后。” 赵懿猛地回过神来,轻轻点头,轻声道:“走吧。” 赵懿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仅与杨溶月一起出宫。 一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位是太和王朝唯一的公主殿下。 三月十三。 公主杨芯祭日。 这位十四岁便逝世的公主,并未葬入皇陵,反而被葬在皇宫之中。 两人沿着宫道蜿蜒前行,直到一处小殿前。 殿中甚是简约,仅有一块石碑而已。 赵懿身形一顿,于殿门前停步,神色恍惚。 赵懿久久不肯踏入其中。 杨溶月垂下眼眸,轻轻扶住赵懿。 长久过后,赵懿缓缓挪动脚步,动作僵硬的踏入殿中。 杨溶月抬眸看向石碑,神色哀伤。 这处小殿,是皇宫中的禁地之一。 皇后赵懿绝不许任何妃子宫女踏足。 小殿无人打扫,自然堆积尘土无数,而赵懿便每一年都亲自到此打扫。 此时这位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动作轻柔的扫去灰尘。 杨溶月站在一旁,并未插手。 杨芯是赵懿的亲生女儿,唯一子嗣。 这位出生便武学天赋极高,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却在十四岁那年莫名逝世。 当初皇后赵懿悲痛欲绝,昏迷了整整三天。 此时赵懿只是默默扫去殿中灰尘,不敢抬头直视石碑。 与此同时,一位身穿白袍的俊美男子,悄无声息的跨入小殿。 杨溶月眼神一动,轻声道:“二哥。” 来人正是二皇子杨奕。 杨奕只是轻轻点头,而后眼神望向那块石碑。 杨奕眼神晦暗,一言不发。 直到赵懿亲手打扫过这座小殿,贵不可言的赵懿浑身沾满尘土,双手黝黑。 杨溶月走到赵懿身旁,轻轻扶住。 杨溶月轻声道:“母后......” 此时赵懿眼神黯淡,神色恍惚。 杨溶月望向殿门外,微微皱眉。 直到日落黄昏,太子杨赫也不曾现身。 杨奕自从踏入此处,便只是望向那块石碑,一言不发。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杨奕才转身离去。 与杨奕不同。 皇后赵懿自从踏入此处,便不曾看过石碑一眼。 不敢直视。 第105章 寻气而来 天京城。 空尘法师走后,陈凡又走了大半个京城。 无论是青楼、茶馆、世家府邸,陈凡皆是一一看遍,甚至那座金銮殿,陈凡也遥遥看了一眼。 陈凡此时正饶有兴致的在一家胭脂铺子前留步。 这家胭脂铺子里,不乏有动人女子。 只是天京城毕竟是皇城,这间胭脂铺子中的脂粉,价格都高的吓人。 饶是陈凡都咂舌不已。 能够在天京城开店铺的人,无一例外,皆是察言观色、深谙人情的主。 这间胭脂铺子不小,前来购置的女子更是极多。 胭脂铺子难免有些照应不过来。 陈凡身穿一身布衣,黑发只是随意束起,浑身上下堪称简约。 早就见惯了达官显贵,少爷小姐的店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陈凡,也识趣的没有上前询问。 胭脂铺子中,只有两种人舍得花钱。 第一种是出身豪门的小姐,购置胭脂粉起来是毫不手软,什么名贵胭脂,付起银子是毫不手软。 第二种是带着女子前来的男人,哪怕胭脂的价格不低,可只要身旁女子微微皱眉,男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掏钱。 奇怪,但也不奇怪。 陈凡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些,时不时凑近鼻子,嗅几下,掂量几次。 胭脂店铺里的店员,对此不闻不问。 而在柜子前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老板,只是淡淡看了陈凡一眼,而后又低下头颅。 哪怕是陈凡身穿布衣,看着就是没钱的主,可店员也只是不过问,至于那些烂俗桥段中老板有眼不识泰山赶人的画面,自然是绝无可能出现。 不仅仅是胭脂铺子,酒楼茶馆衣店,皆是如此。 毕竟这是买卖。 买卖二字,究其根本,便是一买一卖。 说白了,离不开“人”字。 烂俗桥段中,不乏有一些店铺有眼不识泰山,以貌取人,而后被少爷打脸桥段。 可事实却与之相反。 无论是在天京城还是其余各州,越是家大业大,日进斗金的店铺,皆是极其“亲切”。 想要站得稳,走得远,买卖做得长远,便要求一个“民”字。 其中道理,为商者自知。 历代以来,皆是如此,从未变化。 陈凡将脂粉铺子转过一圈,摸索着衣袖,讪讪一笑。 的确是没有多少银子。 和这些让人咂舌不已的天价脂粉面前,陈凡兜里那点碎银,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陈凡是开源王朝的太子殿下不假,可毕竟此时身在异地,未免束手束脚。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衫男子走入胭脂店铺中。 林错轻笑一声,笑问道:“怎么,还没看够?” 陈凡啧啧道:“价格太贵,多看一眼便算是赚了。”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哪怕还未看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此话一出,陈凡神色微变,轻声道:“难道?” 林错点点头,说道:“钦天监已经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陈凡呼出一口气。 林错转而望向远处,眯起眼睛,喃喃道:“如今已经有人动身了。” 陈凡将一瓶胭脂粉放下,无奈笑道:“那便只能夹紧尾巴,仓皇而逃了。” 林错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 只是下一刻,陈凡又将那瓶胭脂粉重新拿起,径直走向脂粉店铺的掌柜面前。 那位正在噼里啪啦敲打算盘的男人微微一愣,而后看向陈凡。 陈凡将那瓶胭脂粉搁置在桌子上,笑问道:“这瓶多少银子?” 男人将那瓶胭脂粉拿起,打量一番,而后说道:“五两银子。” 此时男人心中也是嘀咕不停,难不成自己这是看走眼了? 难道这个身穿布衣的青年,又是哪家少爷,闲来无事,又刻意扮成平民,嬉戏闹市? 可谁曾想,陈凡竟然咧嘴一笑,说道:“买不起。” 男人一阵语塞,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一旁的小厮微微皱眉,心想这是闲的没事来拿掌柜的寻开心? 可下一刻,陈凡却将那瓶胭脂粉拿过,眼神明亮,笑言道。 “可否为我留存下来,我日后必然会再来。” “那时我会将其买下。” 陈凡神采飞扬,重瞳微微颤动。 说罢,陈凡便立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毫不犹豫。 店铺外,林错双手拢袖,神色不变。 两人身影消散之后,这间胭脂店的掌柜茫然的看着门口。 一旁的小厮走过来,想要将这瓶胭脂粉重新放回货架。 小厮还不忘嘀咕一句:“真是奇怪。” 没钱还装大爷。 要知道这瓶胭脂粉,可是天京城多少女子的心头好,别说五两,就是七两、八两,都有的是人赶着买! 说什么为他留存下来,真是荒唐。 可就在此时,那位中年男人却放下算盘,出声道:“等等。” 小厮不解的转过身来,问道:“掌柜的,怎么了?” 男人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把这瓶胭脂粉存起来。” 小厮整个人呆愣原地,不解的问道:“为何啊?要知道这胭脂粉可是......”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 眼见自己掌柜皱眉,小厮立刻闭嘴,而后默默将这瓶胭脂粉存入店铺柜子之中。 中年男子望向门口,而后轻笑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有数十道身影,从钦天监中四散而出。 这群练气士混入人群中,沿着那股气运搜寻而去。 不仅如此,更有数位武道宗师闻声而动,赶往城门。 天京城中,连带由大宦官陈总管掌管的太和碟子也是倾巢而出。 乾和殿。 老皇帝杨镇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乾和殿下,钦天监四位监正尽数到场。 气氛肃杀。 杨镇呵呵一笑,说道:“让人家太子跑来我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好啊,真是好。” 四位监正皆是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杨镇双手负后,眯眼笑道:“我太和花真金白银无数,打造拜月台与摘星阁,没想到养出来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杨镇抚摸脸颊,啧啧道:“要是让南边那个老东西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第106章 了不得 天京城占地极广,分内外两城。 此时天京城外城,林错与陈凡,两人并肩而行。 林错有意遮掩天机的缘故,并未调动自身真气,所以两人走的并不快。 陈凡回头望向天京城内城,深深看过一眼,便继续前行。 林错微微侧头,问道:“怎么,没看够?” 陈凡咧嘴一笑,说道:“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位从南方天下而来的太子,先是走过徐州,又是泰州,见过太和王朝的两州百姓,亲身领略了太和王朝的下层风景,而后又亲自到往天京城中,见了见这座王朝的最上层风景。 也就在两人闲聊之时,身后有数位身影急速赶来。 林错微微挑眉,笑道:“看来钦天监下了血本,竟然一次性调动如此多的练气士。” 陈凡微微一愣,问道:“钦天监察觉我们踪迹了?” 林错神色如常,说道:“有乱神衣屏蔽天机,又有我出手打乱气运,没想到还是让钦天监找出了蛛丝马迹,如今皇家的钦天监,比起当初要强上不少。” 陈凡指了指天京城西南角,说道:“太和杨氏三年前,不惜掏空国库,打造出四座气势恢宏的拜月台,分别镇守东南西北,而后又建有二十四座摘星阁,对应二十四节气,众星捧月。” 陈凡神色凝重,继续说道:“又有四位阴阳家宗师被命为监正,分别坐镇四座拜月台,以此来监察天时变化,更有二百四十位练气士环绕四周,用以观察二十四节气流转。” 林错微微挑眉,笑着开口道:“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对太和王朝的钦天监倒是如数家珍。” 陈凡并未隐瞒,直白道:“天京城中不乏有我开元的碟子潜伏,有些甚至官位做的极高了。”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称奇。 陈凡而后轻笑一声,说道:“开元王朝中,又何曾缺了太和王朝的碟子,大差不差。” 林错呵呵一笑,而后微微舒展身躯。 林错呼出一口气,轻笑道:“游山玩水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真的要夹尾逃窜了。” 也就在林错说出口的下一刻,身后便有五位修士瞬息而至。 这五位修士中,四位修士腰间悬挂有长刀,分散在四周,一位身穿灰袍的修士被围在其中。 中心那位身穿灰袍的练气士手持一件精妙罗盘,罗盘上那根铜针颤抖不停。 这位出身钦天监的练气士皱起眉头,看向前方,说道:“前面有气运流转。” 这位练气士话音刚落,那四位出身典狱司的修士毫不犹豫,立刻便抽刀而出! 不仅仅是此处,天京城各地,皆是有数十组类似修士出手。 因为有乱神衣屏蔽天机,于钦天监眼中,气运乱作一团,不同方向皆是有气运波动。 于是典狱司与钦天监便一起出手,四位典狱司修士配一位钦天监练气士,数十组修士分别朝着气运波动的方向而去!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林错身后,四位抽刀而出的典狱司修士袭来。 四位典狱司修士毫不犹豫,猛地挥刀砍向林错! 只是下一刻,那四位典狱司修士便眼前一花,皆是砰然摔向后方。 那位练气士见此一幕,眼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 那四位典狱司修士皆是猛地翻身而起,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握紧手中长刀。 一位典狱司老修士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以及黑发青年,低声骂道:“狗日的,居然让我们碰上了。” 另一位典狱司修士眼神中狠狠咬牙,骂道:“他娘的,倒霉!” 要知道天京城中可是有数十组修士同时动身。 可偏偏让自己这队找到了“真货”! 虽然不知道此次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可这群在典狱司任职十年的老修士心知肚明,能够让钦天监与典狱司摆出如此大的阵势,绝对不可能是小鱼小虾! 而第一批找到这两位“过江龙”的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死字。 林错则是叹气一声,啧啧道:“比想象中更麻烦一点。” 原本以为至少能安然走出天京城,没想到在外城就被找到了踪迹。 看来钦天监真是下了血本。 那四位典狱司修士心中虽然骂娘不已,可仍旧是身形猛地冲出,再次挥刀砍向林错。 四位典狱司修士刀法狠辣无比,皆是直奔要害。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神色不变,并未在意持刀而来的四位修士,转而望向远处的内城方向。 四人倾尽全力的出手,却在靠近那位青衫男子一丈之内,身形猛地戛然而止! 四人身躯顿时沉重无比,动作迟缓。 一丈之内,好似有无形屏障。 四周那些典狱司修士速度越来越慢,身躯越来越重,四人哪怕是咬紧牙关,拼命调动体内真气,身形却仍旧是如同深陷泥泞,动弹不得。 越是靠近越是如此! 挣扎向前,直到五尺之内。 长刀却猛地自行崩断,四位典狱司修士皆是猛地口吐鲜血,向后摔倒在地,随后便彻底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那位钦天监修士却是猛地捏碎手中罗盘。 那件罗盘崩碎之后,一缕白光冲天而起。 天京城中所有钦天监修士皆是心有所感,同时望向一个方向。 乾和殿前。 四位监正猛地起身,朝着杨镇沉声道:“陛下,找到了!” 钦天监与典狱司联手追捕,终于逮到了那人的踪迹! 杨镇双手负后,眯起眼睛。 “那便动手吧。\" 杨镇缓缓走入乾和殿中,神色却凝重无比。 杨镇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了不得。 开元王朝,出了一位胆量过人的太子殿下啊。 此时此刻。 典狱司,钦天监,太和碟子。 一齐涌向林错方向! 不仅如此,更有被豢养在皇家的一些武道宗师,亦是现身,直奔同一方向! 天京城外城。 一旁陈凡屏气凝神,双手紧紧握拳。 林错眯起眼睛,感受着身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轻笑道。 “不得了,大场面。” 第107章 风起 天京城。 雅致小院。 杨赫于泄水亭中,猛地站起身来,望向远处。 察觉到天京城的异动,杨赫神色变化。 杨赫沉声道:“影子,怎么回事?” 阴影中,一道模糊身影出现,沙哑道:“殿下,典狱司、钦天监,联手出动,向着天京城外城追去,不仅如此,就连隐匿在皇家一些武道宗师也是一齐动身。” 杨赫皱起眉头,思绪杂乱,说道:“你去一趟外城,看看是谁才能引得来如此阵仗。” 影子低声道:“是。” 影子身形重新消散在阴影中。 杨赫孤身一人站在泄水亭中,眉头紧锁。 与此同时,崔家。 大将军崔谔独自站在崔家大堂之中,身旁是那位身材臃肿的胖子周细。 周细眼睛眯成缝,轻声问道:“老爷,典狱司和钦天监一齐动身,我们......?” 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崔谔毅然摇头,眼神坚毅,沉声道:“等,没有皇命,绝不许擅自调兵。” 崔谔双手负后,不怒自威,只是平静的站在崔家大堂。 这位正一品大将军,负责执掌天京城内的御林军。 天京城中典狱司几乎是倾巢而出,甚至是最为神秘的钦天监都破天荒的现身,可唯独只有御林军一动不动。 御林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天京城中就有足足一万御林军。 可负责执掌御林军的崔谔,此时却一道军令不发。 崔谔摩挲手掌,这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又在庙堂上摸爬滚打的老人,神色平静。 此处乃是天京城,太和王朝的皇城。 哪怕如今连那钦天监都动身,可御林军却仍旧一动不动。 崔谔深知,一旦自己擅自调动御林军去追剿那“过江龙”。 在此事过后,恐怕崔家上上下下,脑袋会掉个够。 越俎代庖,没有皇命,胆敢擅自调动御林军,与谋反何异? 崔谔身形稳稳定在原地,这位大将军就在崔家大堂中站定,直直看着崔家大门。 只要有圣旨传来,崔谔便会立刻调动御林军,去围剿那位不知死活的修士。 可倘若没有圣旨到来,哪怕是那人捅出天大的窟窿,崔谔也绝不会调动一兵一卒! 如今正处于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整个天京城几乎是一触即发。 关于储君一事,弄得几大世家都蠢蠢欲动。 可崔谔却清楚,往后再如何也是以后,无论是杨赫还是杨奕登上皇位,那也是未来的事,而当今龙椅上的人,是杨镇! 哪怕这位雄韬武略,曾经打下半壁江山的皇帝,如今垂垂老矣,又如何? 皇就是皇。 不仅仅是崔谔,赵、董、王三家,亦是出乎意料的宁静。 不同于内城几大世家的宁静。 天京城外城。 仅是林错以二指折断的长刀,便足足有一百六十把! 更有奇门暗器、枪、剑、戟、斧无数。 从最先找到林错的五位修士为起始,沿着天京城外城中心,一路蔓延到外城边缘,一共倒下了三百二十六位典狱司修士! 临近外城边缘的一处空旷地带。 有十一位修士,前后围堵。 一路上足足有三百二十六位典狱司修士出刀,才堪堪让那道青虹放慢脚步分毫。 这十一位皇家豢养的武道宗师,才得以围追堵截,将那袭青衫困在中心! 最中心。 林错身姿挺拔,青衫咧咧作响,长发随风飘散。 林错四周,是十一位武道宗师。 无一例外,皆是金身境修为。 不仅如此! 更远处,则有两位身形飘忽不定的修士,蓄势待发。 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在前,将林错围困中心。 暗处有两位玄神境宗师,随时准备出手! 那两位玄神境武道宗师皆是收敛气息,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林错置身包围最中心,轻笑道:“十一位金身境,两位玄神境......” “你这位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看来也没那么值钱。” 对于林错的打趣,陈凡此时根本笑不出来。 陈凡看着那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只得干笑一声,苦涩道:“也不算便宜了。” 更不提那两位陈凡根本察觉不到气息的玄神境。 一座恢弘天京城中,底蕴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深厚。 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一齐向前,缓缓逼近。 武道真气拧成一股,声势骇人。 两位玄神境宗师混入其中,只等那位青衫男子露出破绽,便可悍然出手,一击毙命! 两位玄神境宗师,十一位金身境宗师。 十三位武道宗师在前合围。 在此之外,更远处,则是源源不断汇聚于此的典狱司修士。 典狱司修士皆是人人持刀拔剑,严阵以待。 而典狱司修士之外,更有数十位钦天监练气士,身形错落于高处,紧盯着那袭青衫的动向。 合围再合围。 如此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围剿中心那人! 只是处于层层包围中的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神色惬意。 也就在此时,林错突然眯起眼眸,转而看向皇宫方向。 在察觉到一道气息之后。 林错收敛玩笑神色,轻声道:“不能再拖了。” 下一刻,林错双袖轻轻垂落。 天地间,清风起。 先是丝丝缕缕的清风,从天地四方而起。 风起于青萍之末。 盛怒于原野之间。 林错一袭青衫被吹拂的咧咧作响。 清风顺着林错指尖而过,去而又返。 那两位玄神境宗师率先察觉到不对劲,悍然出手! 在此之后,十一位金身境宗师紧随其后! 数道绚烂道法一齐砸向林错! 林错只是闭上眼眸,轻声道:“风起。” 刹那! 天地间狂风大作! 林错两袖之间,竟然有两条巨大青色龙卷,平地而起! 平地起龙卷! 两条青色巨大龙卷直通天际! 那些一齐砸来的绚烂道法,皆是被一齐搅烂,无法寸进分毫! 青色龙卷呼啸而起,吹拂的天地都为之震动! 身处最中心的陈凡被吹拂的几乎睁不开眼。 两条青色龙卷浩浩荡荡,将四周席卷一空! 陈凡竭力睁开眼睛,只看到那袭青衫只是双手负后,嘴角似乎还挂有淡淡笑意。 无论是典狱司修士,还是十一位金身境武夫,亦或者是那两位玄神境宗师,皆是毫无办法! 狂风过后,早就不见林错与陈凡的身影。 第108章 墨色飞虹 两位玄神境,十一位金身境。 外加数百位典狱司修士,数十位钦天监练气士。 仍旧挡无可挡。 林错与陈凡一路出城,毫无停滞。 驻扎在天京城外城的御林军,哪怕察觉到了动静,可仍旧是按兵不动。 这群驻扎在天京城中的御林军,只是死死定在原地,不曾有分毫错乱。 其中一位年轻的御林军将领,下意识地就要让上百位御林军一齐放箭,拦下那道青虹。 这位御林军将领更是下令,搬出那巨大弩床,瞄准那道青虹。 要知道这种巨大弩床,配备有一丈二尺长的巨大弩箭,箭支粗若水桶。 每一架弩床,都配有五位精壮士兵,仅是装箭,便麻烦至极。 可这种巨大弩箭一旦离弦,那便是快若奔雷,速度之快,甚至直逼飞剑。 杀力之大,哪怕是金身境武道宗师也难以招架。 这种巨大弩床,便是专门用来射杀那些江湖武夫! 可就在这位年轻御林军将领要动手的时候,却被一位御林军中将给拦了下来。 一无皇命,二无军令。 这批本就是用来镇守天京城的御林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青虹出城。 林错袖口处还有清风缭绕,一袭青衫震动不停。 陈凡转头看去,望着越来越远的天京城,呼出一口浊气。 也就在林错走后,又有数位气势惊人的武道宗师赶到外城。 不仅如此,更有数位武道宗师仍在赶来路上。 哪怕陈凡胆识过人,仍旧是后怕不已。 要知道毕竟是在天京城,这座庞大京城中,隐匿的宗师数不胜数。 况且更有一万御林军驻扎,更配备有专门射杀江湖宗师的弩床。 倘若一旦在外城滞留,惊动更多高手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陈凡沉声道:“真是凶险至极了。” 林错却只是轻笑一声,摇头说道:“还远远不够,杨镇并未狠心要留下你这位开元太子。” 看似是钦天监和典狱司都倾巢而动,甚至调动了太和碟子和皇家宗师。 声势浩大不假。 可要知道那四位钦天监的监正,阴阳家宗师可是都没有现身。 而典狱司那几位武道修为极高的司狱,也都不曾出手。 更不提那些隐匿于天京城中,沦为皇家爪牙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 以及那一万按兵不动的御林军。 陈凡沉默片刻,轻声道:“北方尚武,名不虚传。” 如今天下,北方的武运,明显要比南方武运更为昌盛。 江湖中的上三境武夫,其中六成都在北边天下。 在当初那件事之后,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一齐打压江湖。 可开元王朝的手段却温和许多,徐徐图之。 太和王朝则是下手狠辣,不仅安插碟子,打压江湖气运,更是豢养武道宗师于皇城中。 陈凡不得不承认,这座天京城,比起开元王朝的洛阳城,武运要强横的多。 陈凡抬起头颅,看着这位青衫男子,欲言又止。 林错则是呵呵一笑,玩味道:“你想问什么?” 陈凡讪讪一笑,只是摇头。 林错虽然看穿陈凡想法,却并未点破。 这位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刚才想问的,是关于梁国王都的那一战! 要知道真正被“丈量”底蕴深厚的王都,也就只有......前梁。 林错并未开口。 为何林错会如此笃定,此次天京城之行,杨镇从未狠下心来出手。 原因......很简单。 因为林错曾亲身领会过一座王都的全部底蕴。 不光是武道宗师围杀,御林军围剿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那一国气运的压制! 正如天京城上空,那条由国运显化而成,若隐若现的巨龙。 林错与陈凡远离天京城十五里。 也就在此时。 天京城,皇宫。 杨镇挥散了四位钦天监监正。 这位老皇帝双手负后,若有所思的站在殿门前。 此时老皇帝杨镇身旁,则是那位走出地下的谋士曹阳暝。 曹阳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位谋士站在一旁,神色平静。 杨镇缓缓开口道:“开元王朝,出了一位胆识过人的太子。” 曹阳暝毫不吝啬赞许,说道:“这位南边的太子,未来会是太和最大的对手。” 杨镇叹气一声,脸色凝重。 曹阳暝自然清楚杨镇心思,平静道:“陛下,太和的下一位皇帝,也绝不会是中庸之君。” 杨镇则是眯起眼眸,转头问道:“哦?那依你的看法,下一位皇帝会是谁?” 要知道对于储君一事,这位毒士可是从不插手,甚至是毫不在意。 杜栾凤主庙堂,曹阳暝主江湖。 曹阳暝并未回答,只是轻笑一声。 杨镇不再多问,只是自顾自道:“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走了一遭,就这么回去,朕恐怕会让南边的那个老东西笑掉大牙。” 杨镇轻轻摇头,啧啧道:“不妥,不妥。\" 说罢,杨镇则是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位常年身穿红袍的大宦官。 大宦官,陈总管。 这位常年身穿红袍,从不曾踏出皇城一步的大宦官,只是微微躬身。 身居宦官之首的陈总管,双手缓缓探袖而出。 陈总管手心处,有一粒微不可察的漆黑墨球。 从乾和殿为起始,有一道墨色倾泻而出。 墨色,极深,极浓。 这一道墨色蔓延向外,悄无声息。 天京城十五里外。 林错猛地皱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不对。 寂静无声。 下一刻,只见苍穹之上,有一道墨色飞虹,突然从天而降。 自上而下,笔直一线。 这道墨色飞虹瞬间冲刷而下,瞬间便将林错二人笼罩其中。 凡是墨色所过,皆是泯灭殆尽。 无论花草树木,亦或者是巨石土地,皆是化为齑粉。 大地之上,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墨色飞虹,直接冲刷出一个巨大坑洞。 方圆百米之内,皆是被凿出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坑。 如井对天。 直到这道墨色飞虹消散片刻之后。 天地间,才猛地传来一声巨大轰鸣! 轰鸣如同天雷滚滚,接连不断,响彻天地。 飞虹率先而至,轰鸣姗姗来迟。 那道墨色飞虹的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第109章 西漠 以通天河为界限,天下分南北。 最东方则是广袤无垠的东海。 太和王朝占据北方,开元王朝占据南方。 除此之外,仍有西漠。 西漠。 不同于中原的沃土千里,西漠则是以广袤草原以及荒芜大漠为主。 西漠土地,便是那白嚷。 地广人稀,人烟罕至。 此处大都是以游牧为主,极少耕种。 西漠半数都是茫茫大漠,黄沙漫天的景象。 在此之外,大都是广袤草原。 游牧民族中,少则几千人,多则几万人,更有牛羊牲畜不计其数,这些部落大都居住在水草肥美的草场。 在贫瘠的西漠,这种草场大都有数,而游牧民族也在上千年的演变里,逐渐有了各自领地,逐渐发展成不同部落。 西漠中,藏有草原八部,即八个不同的游牧部落。 这是近百年里,最为强盛的八个大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上万人,分别占据八个不同的草场。 中条山。 草原八部之一,犬戎部落。 犬戎部落足足有两万三千人,人人善马,精通骑射。 在少年十四岁之后,便会跨上马背,从此与胯下大马相伴一生。 犬戎部落位列草原八部之一,占据一座肥美草场,气候宜人。 而此时的犬戎部落,却是死气沉沉。 犬戎部落最中心的大帐之中。 一位膀大腰圆,身材魁梧雄壮的男子,坐在最中心。 这位犬戎部落的当代可汗,神色凝重。 犬戎部落可汗,孛侽。 孛侽双手按住长桌,以西漠古语开口问道:“他们还不曾离开吗?” 一旁的一位年轻男子出声道:“父亲,他们如今仍在中条山十里外,驻扎有上千人。” 这位年轻男子名叫孛河,是可汗孛侽的儿子,是犬戎部落中最强壮的年轻人。 在孛河十四岁的时候,便一人驯服了一头桀骜不驯的烈马,名头响彻整个犬戎部落。 此时大帐之中,仍旧有将近二十位健壮男子,这些都是犬戎部落的中坚力量。 此时身为犬戎部落可汗的孛侽双手握拳,以古语问道:“怎么才能驱逐他们?” 孛河率先开口道:“我可以率八百骑兵,与他们正面大战。” 其余几位犬戎族人,亦是纷纷开口。 另一位犬戎族人沉声道:“我犬戎部落占据中条山八十年,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也就在此时,一位年纪极大的老人缓缓开口道:“不能打。” 在这位辈分极高的老人开口之后,大帐之中进入一片寂静。 可没等老人开口,大帐外便有一人来报。 “可汗,可汗,他们来了!” 孛侽猛地站起身子,沉声道:“来了多少人?” 五百,一千,还是两千? “只有三骑,为首之人,还是位女子!” 只有三骑? 此话一出,孛侽皱起眉头,神色不解。 大帐之中,亦是议论纷纷。 中条山下。 有三骑脱离身后三千大军,而后缓缓向前。 面对驻扎有两万牧民的犬戎部落,三人竟然径直走向犬戎部落之中。 大将宁泰手持神威烈水枪,骑一匹高头骏马,在左。 赵忘机身穿宽大道袍,神色平静,在右。 最中心之人,亦是走在最前方之人。 是一位女子。 犬戎大帐,可汗孛侽率领众人走出。 孛侽皱起眉头,眺望着远处的那三人。 三人竟然径直走入犬戎部落之中。 身旁孛河低声问道:“父亲,要不要围住他们。” 要知道三人已经远离大军,走入犬戎部落的地盘之中。 只要孛侽一声令下,犬戎的骑兵便可将三人彻底围困。 可出乎意料,孛侽却摇头说道:“不可轻举妄动。” 孛侽眼中,那三人不紧不慢,骑马而来。 孛侽在看清最中心那人之后,神色变化。 只见那位女子胯下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一生都与马匹打交道的孛侽,一眼便看出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 胯下骑有名马“照夜白”。 女子高居马背,青丝束起,头戴鎏金赤凤金冠,身披广绣长仙凤袍。 神色傲然。 这位姿容倾国倾城,堪称祸水的女子,扬起头颅,眯起凤眸,似笑非笑的望向犬戎部落。 三人一路走至犬戎部落之中。 孛侽于大帐外站定,紧紧盯着这位缓步而来女子。 左边,宁泰身披乌锤重甲,手提一杆神威烈水枪。 这位杀气腾腾,脸上布有一条狰狞伤疤的大将,蔑视的扫向四周。 右边,赵忘机只是闭目养神,宽大道袍自然垂下。 这位修为已经是玄神境巅峰的宗师,默默跟在身后。 为首的那位女子勒马而停。 孛侽则是看着那位手持神威烈水枪的男人,眉头紧锁。 孛侽以古语喃喃道:“你是那人?” 数年之前,西漠涌入了一群中原人。 据其他部落所说,他们有最强大的军队,有最坚固的铠甲,有最锋利的长矛。 他们的军队战无不胜,无人能敌。 这批中原人有两千重甲骑兵,人人皆是身披重甲。 他们自称是“铁浮屠”。 两千铁浮屠战无不胜,所过之处皆是横扫西漠。 这批中原人短短两年,便在西漠站稳了脚跟。 而率领这两千铁浮屠的人,是一位手持长枪,脸上带有狰狞伤疤的男人。 草原八部之一的羌族,便被这群铁浮屠大败,羌族可汗被那位大将以长枪捅穿。 羌族所在的沂水,以及羌族部落,都归顺于这群中原人。 宁泰提了提长枪,笑问道:“你听过我?” 孛侽脸色凝重,以蹩脚中原话开口道:“是你灭了羌族。” 宁泰只是咧嘴一笑。 孛侽随后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又以蹩脚中原话开口问道:“你便是那位女子可汗?” 传闻中,这批战无不胜的强大中原人,去年迎来了一位女子可汗。 那位女子神色睥睨,凤眸微眯。 赵忘机缓缓睁开眼睛,嗤笑一声,轻轻抖搂大袖。 刹那。 一股无形伟力凭空压下! 犬戎可汗孛侽为首的众人,顿时觉得背后有千斤压下。 砰然一声,除去那位女子,四周众人皆是匍匐在地。 孛侽身躯半跪在地,竭力地抬起头颅。 只见那位头戴鎏金赤凤金冠的女子,居高临下。 女子眯起凤眸,神色倨傲。 “本王,梁雀。” 第110章 保你不死 梁雀高居马背,俯视四周。 犬戎可汗孛侽挣扎起身,试图重新站起身子。 可下一刻,就重新被无形压力给重新按下。 孛侽双手死死撑住地面,这位身材魁梧的可汗脸色狰狞。 梁雀骑着那匹照夜白,缓缓走向大帐。 照夜白本就是首屈一指的千里马,马蹄声轻盈空灵。 可就是这轻盈马蹄声,落在整个犬戎部落耳畔,便是闷声巨响。 那不急不缓的马蹄,好似踩踏在孛侽的胸口处,压得这位犬戎可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孛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女子骑马入大帐。 梁雀平静的看向孛侽的座位,只是轻笑一声。 梁雀调转马头,而后径直向外走出。 梁雀路过匍匐在地的孛侽之时,这位女子只是平静的丢下一句。 “三日之后,本王会再来。” “尔等要么臣服,要么本王就亲率两千铁浮屠踏平中条山。” 梁雀率先离开,赵忘机与宁泰伴其左右。 临走之时,这位手提神威烈水枪的大将,冷眼扫视四周。 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踏入犬戎部落,而后又扬长而去。 直到三人彻底走出中条山,孛侽身上那股伟力才骤然消失。 孛侽大口喘气,大汗淋漓。 整个犬戎部落,皆是远远望着远处地那位女子。 眼神中尽是畏惧。 再远处,是让整个西漠都闻风丧胆的铁浮屠。 梁雀三人重返大军驻扎营地。 如今这批前梁旧部,已经占据了沂水,将羌族纳入麾下。 宁泰走至梁雀身旁,出声道:“殿下,犬戎部落有骑兵八千,牛羊牲畜十万,骏马三万匹。” 梁雀手握缰绳,平静道:“三日之后,直入中条山。” 宁泰咧嘴一笑,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宁泰望向远处的中条山,说道:“等到占据中条山,我们便可于沂水相互呼应,一路联通,收拾好了犬戎和羌族,便可继续西进。” 一旁的赵忘机却是轻轻摇头,说道:“等到羌族与犬戎臣服,其余草原六部必然会有所行动,应当先稳固中条山与沂水,笼络起羌族与犬戎,静观其变。” 宁泰却是皱起眉头,说道:“正因如此,才要快,不能让其余草原六部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打掉其中两部,到那时其余四部哪怕是联手,也无力回天。” 赵忘机仍旧摇头,说道:“哪怕西漠远不如中原,可也不能小觑这群世代生活在西漠的牧民,不可操之过急,必须徐徐图之。” 宁泰沉声道:“兵贵神速。” 赵忘机微微挑眉,说道:“哪怕西漠自古贫瘠,武运寡淡,可并非是一位宗师也没有。” 宁泰并未反驳赵忘机,只是望向那位女子。 梁雀神色平静,只是驾马入营。 在场的甲士,皆是神色肃穆的看向这位身披广绣长仙赤凤袍的女子殿下。 无一例外,皆是眼神肃穆。 当初梁国覆灭,这批梁国旧部被赶出中原,不得不逃入西漠。 宁泰便是以这两千铁浮屠作为“本钱”,打掉了草原八部之一的羌族,占据沂水。 虽然有大将宁泰领军,又有宗师赵忘机镇守。 两人按照谋士白龙的安排,将这批梁国旧部中试图自立为王的旧臣平定,又征讨羌族,占据沂水。 可这批梁国旧部仍旧缺了“主”。 直到这位女子的出现。 这批梁国旧部在西漠刚刚站稳脚跟,这位公主殿下便踏足西漠。 雀化凤。 梁雀回眸望向远处,只见黄沙漫天。 梁雀平静道:“打。” “必须打,彻底打疼他们,打服他们,让草原部落闻本王之名便闻风丧胆。” “本王要一统西漠!” ———— 太和王朝,泰州。 甘山福地。 轩辕余对于林错与陈凡的离开,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平日里,轩辕余则是一门心思全部耗在炼器上。 对于那块天涧玉,轩辕余亦是头疼不已。 天涧玉虽硬,可却也脆,一旦力度不当,恐怕便会崩碎大半。 不同于轩辕余的心无旁骛,那位跟随陈凡而来的女子宗师裴荟,却是整日忧心忡忡。 裴荟整日望着天京城方向。 女子紧紧握着那把名剑秋蝉。 今日已经是第十三日了。 轩辕余看着裴荟,问道:“还没看够?” 裴荟头也不转,喃喃道:“已经是第十三日了。” 曾经陈凡亲口所说,倘若自己十五日还不曾返回,就让裴荟手持秋蝉剑,一人返回。 轩辕余无奈道:“不必如此担忧。” 裴荟皱起眉头,叹息一声,说道:“可那毕竟是天京城。” 高手如云,大军驻扎。 轩辕余只得说道:“既然有他在,陈凡便不会死。” 裴荟闻言,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冷声道:“他是谁,敢这么说?” 就是那个青衫男子,勾的陈凡鬼迷心窍,竟然失心疯了跑去天京城。 要知道那可是太和王朝的京城所在! 你陈凡如此行为,和把自己脑袋大摇大摆地挂在腰上,挂上一个“任君自取”的木牌,有何差别? 他是谁? 轩辕余一时语塞,只得轻笑摇头。 裴荟继续望向远处,神色难掩焦虑。 这位身负武运,又夹杂龙气的女子宗师,此时暗暗下定决心。 倘若陈凡真的被困在了天京城,那她南下之后,哪怕是付出性命,跪死在武圣山下,也要求自己的师傅北上一趟! 南边天下,曾有一座寻常高山,无名。 直到一位名动天下的武夫入主。 这座寻常高山,便得了名头。 武圣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何况是一位天人境大宗师? 那人便是当今江湖中的四大宗师之一,以力证道的天人境大宗师。 真阳武圣! 裴荟,则是真阳武圣的八位亲传弟子之一。 第十四日。 裴荟已经是心如死灰。 难道陈凡真的被困在了天京城中? 裴荟紧咬嘴唇,握剑之手轻轻颤抖。 也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凭空现身此地。 只见一位青衫男子显出身形,一手握拳在前,轻轻咳嗽,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人? 第111章 答案 裴荟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喊道:“陈......陈凡?!” 那个被林错一手拎着,伤痕累累的人,挤出个笑脸,说道:“好久不见,裴荟。” 裴荟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陈凡。 此时陈凡浑身衣衫褴褛,那件乱神衣早就毁于一旦,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林错轻轻咳嗽一声,将这位太子殿下给丢了下来。 陈凡栽倒在地,疼的呲牙咧嘴。 裴荟立刻将陈凡扶起,可刚刚触碰陈凡,陈凡便险些疼晕过去。 裴荟视线模糊,颤声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一旁那位身穿青衫的林错,发丝微乱,衣衫略脏。 裴荟怒目而视,看向林错。 裴荟顿时生出火气,质问道:“你不是说保他不死吗?!” 只是不等裴荟说完,陈凡便严词打断道:“裴荟,不得对林前辈无礼!” 林错轻轻咳嗽几声,呵呵一笑,说道:“这不没死吗。” 裴荟顿时如鲠在喉,说道:“你.......!” 陈凡眼看不对,立刻便哀嚎起来。 “哎呦.....疼疼死了。” 听到陈凡的哀嚎,裴荟也不顾上其他,立刻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瓶。 裴荟毫不犹豫,从那个碧玉小瓶中取出一枚丹药。 那枚丹药如同翡翠,毫无杂质,隐约有宝光流转。 在见到这个丹药的时候,轩辕余顿时一愣。 饶是一旁的林错看到这枚丹药,都是眼睛一亮。 轩辕余与林错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一品丹药,翠玉大还丹。 丹之极品,一品大丹。 要知道当今江湖中,根本没有能够炼制一品丹药的炼丹师了! 上一位能够炼制出一品丹药的人,还是上上位龙虎山天师府的掌教大天师! 可在上上位龙虎山掌教大天师,死于魔荡山大战之后,天下便再也没有炼丹师能够炼制出一品丹药了。 断代了足足一百五十年。 当今天下,一品丹药,吃一枚就少一枚。 眼看裴荟竟然掏出了这枚一品丹药,陈凡顿时脖子一缩,立马停下哀嚎。 裴荟抓住这枚一品丹药就要往陈凡嘴里塞。 陈凡则是使劲闭上嘴,脖子往后倒缩,摆手道:“别,别。” 裴荟顾不上这么多,使劲就要扒开陈凡的嘴巴,焦急道:“你快吃啊!” 陈凡挣扎的从裴荟怀中爬出,急声道:“等等,我没事,不用吃这个。” 要知道这枚一品翠玉大还丹,是真阳武圣留给裴荟的至宝,相当于第二条命。 金身境的裴荟,哪怕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只要一口气在,这枚翠玉大还丹就能把裴荟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枚翠玉大还丹,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真阳武圣为每一位真传弟子都备下了一件至宝,各不相同,有人得手一件神兵,有人得手一份拳意,而裴荟得手的,便是这枚一品丹药。 林错也是打断道:“行了,他也就是看着伤势唬人,没到生死一线的程度。” 裴荟握着那枚翠玉大还丹,呆愣道:“啊?” 陈凡抹了一把身上的瘀血,赶忙说道:“皮外伤,皮外伤。” 陈凡拉着裴荟的手,把那枚翠玉大还丹重新塞回那个碧玉小瓶中。 至于皮外伤什么的,自然是假话。 虽然陈凡伤势还不至于生死一线的地步,可也确确实实伤及部分根本。 代价不小。 那道墨色飞虹虽然都被林错尽数接下,可逸散出来的分毫,也让陈凡重伤至此。 轩辕余则是看向林错,好奇道:“天京城中有如此高手?” 林错轻轻咳嗽几声,聚线传音道:“大意了,没想到天京城中如此存在。” 半步天人境!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攀附龙气而生,天时地利占尽,更有太和国运加持,这位大宦官只要身在天京城内,便是半步天人境。” 轩辕余微微吃惊,说道:“如今王朝,已经有如此存在?” 林错轻轻点头,啧啧称奇道:“大不相同了。” 这些年里,朝廷不断打压江湖门派,安插太和碟子,招揽武道鹰犬。 压武运,镇江湖。 除此之外,太和王朝中,还有一群攀附龙气的红袍宦官。 林错摩挲下巴,第一次在巡回城中,见到那位二皇子杨奕,他身旁便有一位身穿红袍,手臂覆有宝甲的宦官。 那位宦官便是金身境修为。 如今这位出手的,便是那位宦官之首,大宦官陈总管。 据说太和王朝的碟子,也是此人一手掌握。 轩辕余则是毫不吝啬的嘲讽道:“这算是自作自受?”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什么话!” 轩辕余则是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林错。 要知道当初三分天下,虽然太和、梁国、开元,皆是招揽武道宗师,可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夸张。 当初梁国有十二宗师坐镇京城,四位玄神境,八位金身境,便已经是气势惊人了。 如今朝廷疯狂打压江湖,招揽武道宗师的景象,还不是多亏了某人? 林错被看的有些尴尬,只能是干笑两声。 如今的江湖,的确没有那般纯粹了。 而那位真阳武圣的亲传弟子,裴荟此时还仍旧是忧心忡忡的看着陈凡。 陈凡仍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的自己屁事没有。 裴荟似信非信,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陈凡。 陈凡大大咧咧的笑着,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色彩。 陈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裴荟站在一旁,陈凡笑道:“虽然代价不小,但是收获颇丰了。” 乱神衣被毁,自身也受了不小的伤。 而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土壤,自然也是化为粉末。 裴荟轻轻点头,说道:“如今乱神衣被毁,不能多待了,要速速离去。” 陈凡笑道:“知道。” 一日之后。 裴荟去了轩辕余的茅屋之中,取秋蝉剑鞘。 茅屋之外。 林错与陈凡并肩而立。 林错双手拢袖,望向远处,轻笑道:“此行过后,可有所得?” 陈凡神色郑重,沉声道:“极多,晚辈多谢林前辈相助!” 片刻之后,裴荟从茅屋走出,赶到陈凡身旁,说道:“剑已归鞘,可以走了。” 陈凡轻轻点头。 临走之时,陈凡转身望向林错,而后郑重躬身。 林错仍旧双手拢袖,眼眸静如止水。 两人南下。 其实刚刚,林错还问了陈凡一个问题。 那位生有重瞳的太子殿下,只说了一句话。 “但悲不见九州同。” 第112章 余家游子 北边天下,江州。 江州一处县城,名为跳波城。 这座县城之所以叫做跳波城,原因所在,便是一条江河穿过此地,每逢十五月圆,江河之中便有鱼跃出水的奇怪场面。 而那条江河,名为跳波江,乃是通天河的分流之一。 跳波城中的一家府邸大院。 一位少年,正左手抓着一根糖葫芦,右手提着一只竹蜻蜓,飞快地跑回大院。 少年笑容灿烂,脚步飞快。 “慢点,慢点!” 一位妇人在身后笑着呼喊,看着那位少年窜入家门。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地时节,寒冬刚过,正赶上县城庙会。 少年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眼巴巴地看着搭好的戏台子,今天终于是盼到了。 庙会很是热闹,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赶来。 有在戏台上唱戏的,也有商贩摆出各式小吃,更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少年家境还算是殷实,今夜玩的格外尽兴。 只是今日仅仅算是个开场,真正的“主菜”还在明天。 少年欢快的跑回家中,此时的院子里,一位中年男人正坐在小院的藤椅上,神色严肃。 在见到男人的时候,少年脚步明显放缓,脸上笑容更是收敛。 少年一见到父亲便发怵,今天功课没做完,就跑去看庙会,恐怕少不了一顿手板。 少年从最开始的飞奔,逐渐放缓成小跑,再是慢吞吞的挪步。 少年手中的那支竹蜻蜓都随之耷拉下来。 也就在少年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朝着父亲走过去的时候。 少年余光猛地瞥见一旁阴影中,站着一位背对自己的男子。 少年心中有些疑惑,心想这是谁? 此时坐在藤椅上的男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言不发。 随着少年的一步一步挪动,站在阴影中的那位男子转过身来。 男子看着蹑手蹑脚的少年,不由得扬起一个笑容,轻声道:“小易。” 被叫出小名的少年微微一愣,而后扬起脑袋,看向阴影中的那个男子。 少年使劲皱起眉头,看着那位扬起笑容的男子,记忆中一张模糊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少年先是两条眉毛扬起,而后眼睛瞪大,手中糖葫芦滑落在地。 “哥?!” 少年双手一扔,将还不等吃的糖葫芦,以及崭新的竹蜻蜓猛地抛开,一头扎在男子的怀里。 少年泪水和鼻涕糊了男子一身,撅起嘴唇,哭喊道:“哥你去哪了啊,怎么才回来啊!” 男子笑容温柔,轻轻拍打少年后背,轻声道:“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少年仍旧不肯松手,使劲拽着男子的衣服,生怕一松手,他便再次溜走。 眼看少年哭喊不停,坐在藤椅上的中年男子虽然脸色铁青,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男子歉意的望向父亲一眼,中年男子随后冷哼一声,便起身进入房屋。 对于哥哥和父亲之间的尴尬气氛,少年此时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的哭喊,死死抱着眼前的男子。 身后,落后于少年的妇人,此时亦是踏入大院。 妇人在见到大院中那位男子的时候,亦是猛地愣在原地。 妇人捂住嘴巴,颤声道:“余凡,是你吗?” 男子望向妇人,轻声道:“母亲,我回来了。” 说罢,这位妇人神色激动的跑到余凡的面前,上下打量着男子。 妇人心疼的抚摸着余凡的脸颊,心疼的说道:“瘦了。” 余凡看着妇人眼角的褶皱,抿起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少年余易仍旧是使劲抱着自己足足五年未见得哥哥。 直到余易哭喊得声音越来越小,本就在庙会上玩的精疲力竭得少年,竟然趴在余凡怀中睡了过去。 余凡轻轻抱起余易,缓缓走入房屋。 余凡将少年轻轻放在床榻上,眉眼温柔。 为余易盖好了被子,余凡脚步轻缓地慢慢走出房间。 走出余易房间后,余凡才走向父亲的房间。 此时那位中年男子,正脸色铁青,端茶的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余凡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喊了声:“父亲。” 男子则是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喝道:“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余凡神色不变,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五年之前,这位余家长子余凡,因读书不成,习武亦不成,被邻里嘲笑,在父亲训斥了余凡一次之后,余凡便愤然离家。 谁都不曾想到,余凡一去便是五年。 五年里,余凡杳无音讯。 也就在此时,那位妇人走到余凡身旁,话未开口,便已经泪流满面。 妇人轻声道:“余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中年男子只是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妇人轻声问道:“这五年,你去哪里了?” 余凡神色恍惚一瞬,而后瞬间恢复平静,轻声道:“去了北方,做了点生意,当了几年的贩夫走卒。” 闻言,妇人赶忙拉住余凡双手,带着哭腔说道:“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此话一出,哪怕是刚才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亦是以余光悄悄看向余凡。 妇人抓住余凡的双手颤抖不停,泪眼望向余凡,眼神中满是乞求神色。 沉默片刻。 余凡轻声道:“母亲,我不走了。” 听到余凡亲口说出,妇人顿时激动的一把抱住眼前男子,笑道:“不走了就好,不走了就好。” 听到此话,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中年男子,亦是松了一口气。 中年男子板起脸,又轻哼一声,才转身离去。 中年男子背对余凡与妇人,眼眶微红。 余凡轻声道:“母亲,睡去吧,今日庙会累了。” 等到父母睡去,余易也睡得香甜。 整个大院都陷入宁静。 大院之中,唯独只有这位离家五年的归家游子。 余凡站在大院中,神色恍惚,望向天际。 余凡看向自己的双手,神色痛苦。 这五年里,倘若这双手真的是用来当那贩夫走卒便好了。 可惜。 这双手在五年里,是用来拿刀的。 而且沾满了鲜血。 第113章 铁树银花 庙会第二日。 余易欢天喜地的拉着余凡往外走,因为今日会有人在那条跳波江旁,散打铁花。 余凡拗不过余易,便跟着少年去往江边。 此刻江边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搭起一个丈余高的二层八角大棚,气势恢宏,此谓“花棚”。 花棚顶上铺一层新鲜的柳树枝,树枝上绑满各种烟花、鞭炮、起火,好不壮观。 花棚顶部正中竖起一个丈余高的杆子,称为“老杆”。 老杆顶上也绑上长挂鞭炮、大型烟花,称为“设彩\"。所谓中彩,即一棒击中老杆,点燃最高处的烟花和长鞭,当场报出姓名,奖励钱财,十分荣耀。 余易伸着脖子,说道:“不知道今年马叔会不会中彩。” 不同于余易的锦衣,一位身穿麻衣的黝黑少年,蹦蹦跳跳的赶来。 周围同样围满了村民,一位瘦黑少年此时撇着嘴昂首挺胸,四处张望。 旁边一驼背老头,笑着喊话:“马成,今年你爷爷又要威风喽!” 本就昂首挺胸的瘦黑少年先是使劲伸了伸脖子,然后灿烂一笑。 “那是,我爷爷今年肯定还能中彩!” 瘦黑少年叫马成,爹娘双亡,成子是爷爷马老汉一手拉扯大的。 马老汉是村子里有名的打铁花师傅,一对柳棒甩的虎虎生风,接连中彩七年,名扬三乡。 许多汉子都来请教马老汉这一门打花的手艺,可惜无一人能超过马老汉。 马成习惯性的撇撇嘴,使劲踮着脚张望。 余易与马成对视一眼,马成挑衅似的轻哼一声,转而移开目光。 余易对于马成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轻眨眼睛。 余易始终不明白这位同龄的少年,为何不愿意与自己玩。 马成终于在一群汉子中,找到了一位满脸褶子的矮小老汉。 马成使劲挤过人群,喊道:“爷爷,爷爷!这呢。” 满脸褶子的矮小老汉一把拉过马成,一张老脸笑的开花,褶子都皱成一团。 马老汉只是一只手拉着成子的胳膊,另一只充满褶皱的老手伸进衣兜,给少年偷着塞了一把蜜饯。 马老汉附在孙子的耳边,说道:“吃去,吃去!” 随即一声响锣,汉子们皆是起身,一条长长的队伍开始躁动,马老汉叮嘱少年几句之后,也很快加入队伍。 马成神色傲气,扬起脑袋。 这位出身贫寒的少年,似乎只有在每年的今天,才会扬眉吐气。 工匠已经到老君庙和火神庙上贡完祭品,一条长长队伍抬着老君像,一路吹吹打打、鸣放鞭炮,马老汉就在其中。 队伍到达神棚后,把老君神像安放在神棚之内,举行祭祀仪式,求老君爷、火神爷保佑全年平安、生意兴隆、四季发财。 月色渐上,跳波江旁。 最为盛大的打铁花即将开始。 加打花的多是各门店的工匠,打花之前都要在神棚内跪拜、更衣,求神灵保佑安全,避免烧伤。 七八个汉子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询问马老汉。 “马师傅,咱开始打花?” 等到马老汉点头,众人才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 马老汉在七八个汉子中间并不显眼,反而显得格外矮小,满脸褶子的老汉使劲甩了甩胳膊,神色肃穆的在头上扣上葫芦瓢。 老汉破天荒的没有理会远处冲他挤眉弄眼的宝贝孙子,老汉使劲皱了皱脸,掂量着手中的柳棒。 这条老棒跟了马老汉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只一弹指,人柳具老矣。 随着鞭炮锣鼓一顿喧响,巨大熔炉中的生铁也已经融化为铁水。 马老汉手中是一根拳头粗细、尺多长的柳棒,一手拿着盛有铁汁的上棒,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 只见铁水猛地冲天而起,随即在空中崩散,绚烂无比。 七八个个打花者一棒接一棒,一人跟一人,往来于熔炉和花棚之间。 一棒铁花冲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棒相连,络绎不绝。 棒中的铁汁冲向花棚,遇到棚顶的柳枝后迸散开来,点燃了花棚上的鞭炮和烟花。 铁花飞溅,流星如瀑。 鞭炮齐鸣,声震天宇。 余易瞪大眼睛,看着跳波江上那绚烂一幕。 马成则是神色傲然,时不时环顾四周。 远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皆是驻足抬头,更有有孩童痴痴看着天空绚烂画面,一时之间停止呼喊,手中糖葫芦也失去了滋味。 只是今年的老杆似乎更为难中,任由几人接连捶打,却仍旧无人摘取头彩。 马成神色焦急,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杆。 不同于马成地神色焦急,余易则是痴痴望着漫天铁花。 两位出身不同的少年,此时心情亦是不同。 余凡站在余易身旁,笑问道:“小易,你想不想中彩?” 闻言,少年余易瞪大眼睛,说道:“当然想啊!” 余凡轻笑一声,而后背起余易,沿着人群向前。 在余凡背上的余易眼睛闪烁。 七八个打铁花的汉子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 而马老汉此时气喘吁吁,小臂颤抖。 这位老人使劲望向半空的老杆,大口喘息。 马成此时心急如焚,只是期盼的看着老人。 一位汉子出声道:“马师傅,不行了......” 其余几人亦是使劲摇头。 马老汉手中那条柳棒颤抖不停。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年脚尖一点,掠向江边。 只见余凡挑起一勺盛有铁汁的上棒,递给少年余易。 余易小心翼翼地拿起,少年只觉得心要跳出胸口。 紧张,又惊喜。 下一刻,余凡左手拎起一只柳棒,砰然打在余易手中盛有铁汁的上棒。 瞬间,漫天火花四散。 铁树银花,绚烂无比。 砰然一声! 那只老杆被一击击中! 顿时便鞭炮大响,烟花四射。 少年余易在余凡背上,瞪大眼睛,喜笑颜开。 铁花映照下,显得少年余易更为神采奕奕。 而在跳波江一旁,拥挤的人群中。 阴影中,那位黝黑的少年,则是呆愣的看着眼前。 黝黑少年马成,使劲皱起脸颊,泪流满面。 两位年纪相同的少年。 一位在火光下,身穿锦衣,喜笑颜开。 一位在阴影中,身穿麻衣,泪流满面。 第114章 不知为何 人群渐渐散去。 余易被余凡高高举起,少年笑容灿烂。 只是不同于余易,那位黝黑的少年,则是使劲撅起嘴,躲在没人的角落。 似乎这般少年,就连哭泣都要竭力隐藏。 余易张大眼睛,兴奋的问道:“哥,你怎么一击就中了?” 余凡则是轻轻一笑,而后说道:“凑巧运气不错。” 也就在此时,余凡的余光看到了一位站在跳波江对岸的青衫男子。 余凡微微一愣,隔着跳波江,和那位青衫男子遥遥对视一眼。 也就是仅此一眼,余凡便带着余易离去。 余凡拉着余易的手,走出百步之后,余凡心中升起一股异样,而后再次回头。 可是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此时却已经消失不见。 余凡眼神变化。 余易察觉到异样,抬头问道:“怎么了哥?” 余凡神色恢复正常,轻笑一声,说道:“没事。” 跳波江对岸。 花棚下,七八位大汉皆是席地而坐。 这群打铁花的汉子,皆是精疲力竭。 黝黑的马成,一路小跑,赶到此处。 马成却看到自己的爷爷,正和一位青衫男子说笑。 林错正双手拢袖,笑问道:“怎么今年没有中彩?” 马老汉无奈一笑,而后叹气道:“不服老不行啊。” 两人显然是旧相识。 马老汉使劲拍了下林错的肩膀,笑道:“怎么,这几年混出名头了?” 林错耸了耸肩,笑道:“不太好。” 马老汉啧啧道:“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留在跳波城,和我学了这门手艺,你小子悟性高,三五年说不定就能中彩!” 林错无奈道:“年轻人,总归是有闯荡江湖的想法。” 马老汉撇撇嘴,挥手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想着往外跑。” 林错余光察觉到了那位黝黑的少年,而后看向马老汉,好奇道:“这门手艺有没有传给孙子?” 马老汉只得长长叹气一声,说道:“这小子悟性不够,成不了。” 一旁的马成自然是听到爷爷的话,马成本就委屈的不行,一听到这话,马成顿时鼻头一酸。 马成使劲说道:“我行!” 这些年里,马成不止一次想要接过爷爷的那根柳棒,只是爷爷只是摇头,不愿意教马成这门手艺。 林错亦是看着这个黝黑少年,微微一笑。 此时马成顾不上一些,冲着马老汉,咧嘴说道:“爷,你今年咋没中彩啊?” 马老汉是村子里有名的打铁花师傅,一对柳棒甩的虎虎生风,接连中彩七年,名扬三乡。 每一年,马成最期盼的便是这一天。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年中彩之人,居然是余家离家五年的余凡。 马成一想到那位身穿锦衣,在火光下笑容灿烂的少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厌恶。 马成最讨厌的便是那个余家的小少爷。 马成穿的是麻衣,余易穿的却是锦衣。 马成黝黑瘦小,余易却是白白净净。 凭什么他这么好? 马成无比厌恶这个同龄的少年。 但是每每看到余易,马成便会使劲低下头颅。 一股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自卑的情绪,总是压得马成喘不过气,只能使劲低下眼眸。 少年只觉得无地自容。 而马成最期盼的便是每年庙会的打铁花,只有这一天,自己的爷爷会中彩,得整个跳波城百姓的欢呼。 也只有这一天,马成最为骄傲。 马成在面对余易的时候,才可以扬起脖子。 似乎一年中,只有这一天,马成觉得比得过余易。 只是今年,摘去头彩的人,居然是他。 马成低下头颅,死死咬牙。 林错将少年的心绪都尽收眼底,却并未言语。 马老汉并未留意,只是自顾自的笑道:“余家的那个年轻人很厉害,看来咱们几个,要被比下去喽。” 身后七八位打铁花的汉子,亦是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马成只觉得这些话,都刺耳无比,深深的刺入内心。 马成扭过头去,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马成沿着跳波江一路快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少年放缓脚步。 虽然庙会已经结束,可跳波城中仍旧是热闹无比。 马成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卖糖葫芦地小贩面前。 只见高高地棍子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地糖葫芦。 马成扬起脑袋,呆呆地看着那些糖葫芦。 也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的传来。 余凡正背着余易走向这里,少年骑在余凡背上,目光直直被糖葫芦吸引过来。 余易指着糖葫芦,说道:“哥,我想吃糖葫芦。” 余凡笑容温柔,说道:“好好好。” 余凡一手扶住背后的余易,一手取出铜钱,而后递给小贩。 余凡亦是察觉到了站在一旁的那位黝黑少年。 马成此时猛地回过神来,刚要离开,却见一串糖葫芦递到了自己面前。 马成呆愣的抬起头来,只看见少年余易两只手握着两串糖葫芦,其中一只手递到自己面前。 余易有些腼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这位黝黑的同龄人。 马成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余易又将手中糖葫芦往前递了递,小声道:“给你吃......” 余凡则是站在一旁,笑容柔和的看着眼前的黝黑少年。 马成回过神来,整张脸皱起。 看着近在眼前的糖葫芦,以及对面的少年余易。 马成并未接过,反而是一把打翻了余易手中的糖葫芦。 余易吃了一惊,手中糖葫芦被直接打落在地。 马成撅起嘴,怨恨的瞥了余易一眼,随后飞快地跑开。 余易不知所措,茫然抬头看向余凡。 余凡从地上将那串糖葫芦捡起来,轻轻抖去上面的灰尘。 余凡抚摸着余易脑袋,一手拿起那串糖葫芦,温柔道:“没事,哥喜欢吃。” 从这里逃走的马成,嘴中使劲咒骂着余易。 马成极其厌恶余易。 今晚就是他害的爷爷没有拿到头彩! 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今晚爷爷一定可以中彩,然后向去年一样,沉浸在众人的喝彩中。 第115章 笑而不语 马成低头狂奔,却猛地撞到一人。 马成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向后摔倒。 可也就在马成要跌倒在地的时候,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马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衫。 林错眼神平静,问道:“没事?” 马成畏畏缩缩的抽回胳膊,说道:“没,没事。” 林错看着眼前这位黝黑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自始至终都在暗处,跟着少年的林错自然知晓发生的一切。 林错语气冰冷,说道:“早些回家。” 说完这句话,林错便转身离去。 林错身形缓缓向前,逐渐没入夜色之中。 对于这位充斥嫉妒、厌恶的黝黑少年,林错微微皱眉,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可也就在此时,马成竟然从身后跑来。 马成一把拉住林错的衣袖。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停下脚步,缓缓转头。 林错居高临下,神色平淡,就这么看着少年。 似乎是被林错的眼神吓到,马成猛地松开手。 马成不敢直视林错目光,畏畏缩缩的说道:“你,你能不能,教我?” 林错反问道:“教你什么?” 马成吞咽了下口水,咬牙说道:“教我打铁花。” 林错微微皱眉。 马成赶忙说道:“爷爷说,你悟性很高,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林错只是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教你?” 马成眼神闪烁,说道:“因为爷爷不愿意教我......” 林错却平静打断道:“与我无关。” 林错向后抽手,想要离去。 可下一刻,马成又猛地拽住林错的衣袖。 林错冷声道:“松手。” 马成却死死拽着林错的衣袖,咬牙说道:“你和我爷爷是旧相识,你必须教我!” 瞬间,马成只觉得眼前一花。 马成的身子向后跌倒,整个人跌坐在地。 林错眼神淡漠的看着马成,而后转身离去。 跌倒在地的马成看着离去的林错,眼神中有怒气升起。 马成竟然重新爬起身来,朝着林错跑去。 马成伸手使劲抓向林错的长发。 可就在马成触及林错的刹那,马成整个人便又一次被弹飞。 林错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马成手肘都被擦出血印。 马成却再次挣扎的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毫不在意地青衫男子,马成只觉得怨恨无比。 凭什么不教给我? 凭什么? 马成朝着林错嘶吼道:“凭什么?!” 下一刻,林错却停下脚步。 马成眼看这位青衫男子停下脚步,刚才怒气猛地便蔫了一半,战战兢兢地看着林错。 林错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位黝黑少年。 林错沉默片刻,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币。 林错屈指一弹,将那枚古铜币抛飞。 只见那枚古铜币高高飞起,而后砸落远处的跳波江。 古铜币溅起小小水花,而后便彻底没入江水。 林错指了指那条江河,说道:“三日之内,将那枚古铜币送到我手上,我便教你。” 马成眼神炽热,问道:“当真吗?!” 林错神色平静,轻轻点头,说道:“当真。” 跳波江奔腾不停,深浅不一。 一枚古铜币入水,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可马成却咬紧牙关,说道:“好!三日!” 说罢,马成立马朝着跳波江跑去。 虽是初春,可河水仍旧冰冷刺骨。 马成顾不上其他,脱下上身麻衣,便猛地扎入江河中。 林错神色毫无波澜,而后转身离去。 走出百步之后,林错双手负后。 此时的林错手中,有一枚古铜币正在指尖翻转。 林错走在城中,缓步而行。 直到路过一家府邸大院。 余易正欢快的跑入大院之中,余凡则是脚步稍缓。 也就在此时,余凡脚步一顿,而后转头望去。 林错与余凡隔着一条街道,两两相望。 余凡将踏入大院的前脚收回,身形退出家门。 林错就这么面带淡淡笑意,看着余凡。 余凡默默将大门带上,呼出一口浊气。 余凡以武夫聚线传音的手段,说道:“这里人多,换个地方?” 林错微微挑眉,勾唇一笑,轻轻点头。 下一刻,余凡脚尖一点,身形朝着远处离去。 直到跳波城外。 余凡身形才停滞下来。 林错身影则是瞬息而至。 余凡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位青衫男子。 余凡呼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余凡心绪万千,自己这次叛逃,特意抹去了自身烙印,掩盖了自身踪迹。 可这才多久?居然就被找到了。 林错双手拢袖,笑而不语。 余凡皱起眉头,紧盯着眼前的男子。 余凡问道:“你是玄品刺客?代号是什么?” 林错则是双手缓缓抽出,眯眼而笑。 余凡轻轻点头,一口武道真气游走全身。 余凡眼神沉静,微微下蹲,轻声道:“摘梅阁真是好手段。” 下一刻,余凡身形便从原地消失。 只见余凡身形瞬息出现在林错面前,余凡袖口处有一把寒刃刺出! 速度极快,直奔林错面门。 “摘梅阁?” 只见那位青衫男子随意以二指夹住寒刃,轻笑开口。 林错毫不费力,随手便将那把寒刃折断。 余凡神色大变,猛地向后掠出。 看着被折成两半的寒刃,余凡顿时冷汗直冒。 林错捏起一段刀刃,随意打量几次。 余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地品金身境?!” 摘梅阁居然派来了一位地品刺客?! 林错呵呵一笑。 原来是一位摘梅阁的刺客。 在林错第一次见到余凡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其身上的气息。 一位气和境的武夫。 而且身上沾满血腥味。 余凡弓起身子,准备拼死一搏。 可还不等余凡动身。 刹那。 一袭青衫便出现在余凡身旁。 林错轻按余凡肩膀,笑问道:“从摘梅阁叛逃的刺客?” 余凡身形一动不动。 余凡瞳孔震动,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是摘梅阁的刺客?” 林错揉捏下巴,说道:“我有说过我是吗?” 余凡只觉得如鲠在喉,紧盯着林错。 林错却是思绪被扯向别处。 摘梅阁。 云川福地。 黄鹂。 第116章 古铜币 余家。 庙会过后,余家来了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是余凡亲自领回余家的。 这位青衫男子就这么暂住在余家。 林错站在余家大院,双手拢袖。 其实这次在跳波城停步,并非是林错闲的没事。 从甘山福地离开之后,在路过跳波城之时,林错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汇聚。 恰巧十数年之前,自己曾在跳波城中和一位打铁花的老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位老人便是马成的爷爷。 当初林错游走江湖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在此处停步了一小段时间。 林错还随意的尝试了一下打铁花,其中精妙,自然是轻易堪破。 马老汉见到林错的天赋异禀,便有心要留下林错。 只是当初志在江湖的林错,自然不可能留在此地。 时隔十数年之后,林错再次路过跳波江。 林错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据说跳波江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万千游鱼,争先跃出江面的景象。 对于此事,跳波城之人全当作自然奇景。 只是林错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奇景的缘由,是因为在跳波江深处,有一件天地蕴育而生的至宝即将出世。 不同于炼器师后天锤炼,此乃真正天生地养,先天之宝。 约莫下次十五月圆,这件至宝便会出世。 也就在林错思索之际,只见侧屋的门框上,有一个少年,正悄悄地探出脑袋,偷偷打量着这位青衫男子。 林错微微扭头,看向余易。 余易却是“嗖”的一下缩回脑袋,心虚的不敢再看。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 林错朝着那边摆摆手,示意少年过来。 余易怯生生的探出脑袋,而后慢慢的从屋子里走出。 余易看着这位身穿青衫的陌生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林错微微一笑,而后蹲下身子,笑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易怯生生道:“余,余易。” 少年明显有些腼腆,不太敢直视林错。 林错却是笑意柔和,随手取出那枚古铜币,在余易面前轻轻摇晃。 少年的目光被牵引向那枚古铜币。 林错将那枚古铜币捏在指尖,而后以食指轻轻一拨。 那枚古铜币便在林错指尖来回翻转,好似有灵。 余易惊讶的张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古铜币。 也就在此时,林错向上一抛,那枚古铜币便翻转在半空。 啪。 林错右手于半空中一抓,将那枚古铜币抓在手心。 而后林错右手握拳,递到余易面前。 林错面带微笑,朝着余易递过去一个眼神。 余易心领神会,缓缓打开林错手掌。 可在林错张开右手之后,手心却空无一物。 余易愣了一下。 也就在此时,林错又伸出左手。 只见那枚原本应该在林错右手掌心的古铜币,却出现在林错的左手。 余易惊讶的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林错。 林错眼看少年吃惊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林错拿起那枚古铜币,笑问道:“喜欢吗?” 余易眼睛闪光,先是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又轻轻点头。 林错笑着将这枚古铜币放在余易手心。 余易看着手心这枚刻有古纹的铜币,顿时脸红不已,而后使劲摇头,将这枚古铜币重新推回林错。 林错笑着拍了拍余易脑袋,说道:“你请我吃串糖葫芦,我拿这枚古铜币和你换,怎么样?” 余易扬起一个笑脸,点头道:“好!” 少年心情大好,开心的跑了出去。 少年走后,林错缓缓站起身子。 而那枚古铜币,早就消失在了林错手心。 那枚刻有古纹,记载有一部古法的古铜币,此时安安静静的躺在余易口袋。 余易走后,一直屏气凝神的余凡才显出身形。 原来在余易走出来的时候,余凡便悄然隐匿在一侧,屏气凝神。 直到看到余易走后,余凡才松了一口气。 跳波城中。 余易兴致冲冲的朝着糖葫芦摊子跑去。 路过一段跳波江时,余易脚步放缓,看向江水。 此时的跳波江中,正有一位赤裸上身,浑身瑟瑟发抖的黝黑少年,从跳波江中猛地钻出。 “噗,啊。” 马成从水面钻出,大口吸气。 马成水性极好,在跳波江中游刃有余。 这两日里,马成从跳波江上游,一路向下两里。 来回潜水翻找,整日泡在水中。 初春江水冰冷刺骨,冻的黝黑少年浑身颤抖。 因为整日泡在江水中的缘故,马成的手脚都褶皱无比。 可哪怕如此,马成却仍旧找不到那枚古铜币的踪迹。 马成使劲甩开头上的水滴,在江面起伏。 马成使劲皱起眉头,看向江面,低骂道:“到底在哪!” 那枚古铜币究竟在哪里? 那人说过,只要自己找到那枚古铜币,他就会教自己打铁花。 可是这两日里,马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古铜币的踪迹。 等到缓过一口气,马成又猛吸气一口,眼神坚毅,再一次扎入水中。 跳波江深浅不一,最深处约莫有一丈半。 跳波城中的老人,大都告诫孩子,不要擅自踏入跳波江。 可仍旧几乎每一年,都会有溺死在跳波江的百姓。 马成在水下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江底河床。 其中鹅卵石众多,且大都光滑圆润。 等到气力不支,马成才重新浮出水面。 反反复复,两日皆是如此。 也就马成再一次浮出水面,马成亦是看到了岸边那个白净少年。 余易看到马成望了过来,下意识地抬手。 可不等余易开口,马成便猛地重新扎入江水中。 余易只能悻悻然地缩回手掌。 等到余易离去,马成才重新出水。 马成看着余易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嫉妒,也似乎是怨恨。 马成并未多想,只是打心底讨厌这个同龄的少年。 余易朝着糖葫芦摊走去,马成则是反复扎入刺骨江水。 两位出身便大不相同地少年,就这么再次错身而过。 而马成苦苦寻找的那枚古铜币,此时就静静的留在余易的口袋中。 第117章 月是故乡明 于寒冷刺骨的江水中,反反复复,浸泡两日。 马成却仍旧不曾找到那枚古铜币。 马成浑身湿漉漉,蹲坐在岸边,盯着奔流不停的跳波江。 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景色,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马成心烦意乱,抓起一把石头,尽数扔入江水中。 马成咬紧牙关,站起身子,哪怕已经是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可马成仍旧缓缓吸气。 马成眼神坚毅,毫不犹豫,再一次扎入水中。 日光消散,月光未出。 如今的跳波江水,不止是寒冷刺骨,更是漆黑无比。 马成置身江水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只是马成却神色冷静,一点点摩挲河床。 本就是在跳波江旁长大,马成水性极好,几乎是天生为水而生。 曾经有一位路过此地的老道士,为年幼的马成算过一卦。 卦象显亲水。 那位老道士曾经抚摸着年幼马成的额头,而后看着不远处的跳波江,喃喃道。 “江水所生。” 这也是马老汉不愿意传授马成打铁花的原因之一。 打铁花本就是属火,而马成天然亲水。 两者相克,注难共存。 马成闭气在水下,一一摸索,沿着河道缓缓向下。 不知道摸索了多久,马成觉得气力耗尽,打算浮出水面换气。 马成便向上游去,只是足足游了十几下,仍旧不曾出水。 马成心中微微疑惑,不由得加快速度。 约莫又往上游了足足一丈,可仍旧不见水面。 马成使劲皱起眉头,难道自己误入跳波江最深处? 只是眼前全是茫茫漆黑一片,毫无方向可言。 马成闭气许久,已经憋得额头青筋暴起。 也就在此时,马成隐约看到上方有一点亮光。 于漆黑一片之中,一缕微弱白光浮现。 马成心知自己已经快要到了极限,立刻便朝着那缕白光拼命游去。 马成双手酸胀,长时间的闭气,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眼前那一缕白光越来越大。 马成拼命向着白光抓去。 可恍惚之中,马成头颅砰然撞到了一块巨石上! 剧痛从额头传来,马成使劲甩了下脑袋。 可等马成再次睁开眼睛,那缕白光却消失不见。 恍惚中,马成伸手向上慢慢探去。 只见自己的上方,有一块巨大鹅卵石,更有无数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石头。 马成疑惑一瞬。 为何自己头顶会有一片石海。 也就是这一瞬间,马成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 石海怎么可能在上?! 马成头脑瞬间清醒! 这里是跳波江河底! 只见马成整个人身形倒转,头向下,脚向上,正触及跳波江河床! 自始至终,马成拼命游向的,根本不是水面,而是江底! 马成此时清醒过来,整个人已经双脚踏在河床。 马成拼命的挣扎,想要重新游上去。 可此时马成的双脚好似灌了铅水,沉重无比。 马成猛地张口,寒冷江水瞬间灌入马成口鼻。 马成早就到了极限,一口气消耗殆尽。 马成胡乱伸手,却根本抓不到任何东西。 江水灌入鼻腔,肺部,窒息感充斥马成全身。 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吗? 马成意识模糊,不甘、绝望、痛苦,无数情绪涌入脑海。 不远处,那缕白光再次出现。 马成看向那缕白光,只觉得莫名亲切。 不知为何,原本强烈的求生欲望,竟然在此时缓缓消散。 马成思绪一空。 “咳,哈,哈。” 马成再次睁眼,猛地坐起身来。 马成大口喘息,茫然的看着四周。 此时已经是半夜,马成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江岸。 马成捂住脑袋,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要溺死在跳波江中吗? 马成缓缓撑起身子,使劲摇晃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 马成思绪乱作一团,不知道刚才是虚幻还是现实。 马成脚步迟缓,一步步远离跳波江。 马成走后,跳波江的一侧。 一道青衫身影,此时就静静的站在江水旁。 林错眼神平静,看着马成渐渐远去,逐渐收回目光。 林错转而望向江面。 此时的跳波江中,有水运汇聚一处,好似漩涡。 林错默默推算,如今距离十五月圆,仅有三日了。 那件先天至宝即将出世。 这件江水蕴育而出的先天至宝,正疯狂的吞噬四周水运。 而马成,便是一位天然大道亲水,身负水运之人。 此时的余家大院。 余凡、余易,两人并排坐。 余易小声问道:“哥,跳波城外是什么样的?” 余凡思索片刻,而后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跳波城外是更大的跳波城。” 余易不解,好奇道:“还有一座跳波城吗?” 余凡轻笑一声,柔声道:“不是这个意思,跳波城只有一座,只是外面的模样,就像是跳波城换上了一件新衣服,看似天差地别,其实本质相差不大。” 余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余易扬起脑袋,问道:“以后我也会离开跳波城吗?” 余凡为余易剥好一个橘子,一边递给余易,一边说道:“说不准。” 余易接过橘子,扬起笑脸,说道:“我不要离开。” 余凡则是无奈一笑,说道:“好好好,小易不想离开,就不离开。” 余易小的时候,余凡尚未离家,那时余凡便常常被他人指指点点。 余凡年幼时读书不成,后转而习武,亦不成。 这位余家长子,似乎总是不尽人意。 再之后,余凡便负气离家而去。 再到后来的卷入云川福地,加入摘梅阁。 其中苦辣辛酸,都被余凡尽数嚼碎,吞咽入腹。 余凡躺在长椅上,望向明月,神色恍惚。 五年,自己颠沛流离,足足五年。 有人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可余凡却不这样认为。 余凡始终觉得,自己故乡的明月,比起他乡,更为明亮。 余易突然小声问道:“哥,这次还走吗?” 余凡回过神来,轻轻拍打余凡脑袋,轻声道:“不走了,不走了。” 这位离乡多年的游子,再也不愿离开。 从叛逃摘梅阁的那一刻起,余凡便下定决心。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故乡。 第118章 机会 三日过后。 十五月圆,就在今夜。 而马成最终还是敲响了余家的大门。 当初两人立下约定,直到如今马成才前来。 马成知道,那位青衫男子,如今就暂住在余家中。 砰砰砰。 马成脸色阴沉的敲门三声。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 马成抬眸一看,却并未看到预料中的那位青衫男子。 前来开门的,反而是余易。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 余易在见到这位黝黑少年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 只是不等余易开口。 马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侧开目光,开口说道:“我找林错。” 余易怯生生道:“林先生在里面。” 马成眼看余易站在原地不动,微微皱眉。 “那还不让开?” “哦哦,抱歉。” 余易让开身子,马成便直接走入余家大院之中。 看着余家大院,马成眼底深处难以掩盖炽热。 此时林错正在大院中。 在见到这位青衫男子的那一刻,马成明显眼神闪烁。 林错居高临下,平静的看着马成。 马成脸色不变,沉声道:“你说过,只要我找到那枚古铜币,就教我打铁花,对吗?” 林错神色平静,点头道:“没错。” 林错微微挑眉,问道:“你找到了?” 马成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币,毫不犹豫地递到林错眼前。 “给!” 此时马成手中,有一枚磨损严重的古铜币。 马成看向林错眼眸,说道:“在跳波江里冲刷了三天,才被我打捞上来。” 林错双手拢袖,只是轻笑一声,而后缓缓转身。 马成眼看林错就要离去,猛地抓住林错衣服,说道:“古铜币已经找回来,你难道要不认账?!” 林错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倘若你真的找回那枚古铜币,我自然会遵守承诺。” 马成仍旧面不改色,紧紧盯着林错。 林错视线落在那枚古铜币上,花纹皆是不差分毫,外加磨损严重,的确看起来与林错抛出的那枚古铜币相差无几。 林错拿起那枚古铜币,似笑非笑的看向马成。 可哪怕林错如此,马成仍旧是脸色不变。 马成说道:“跳波江中河水湍急,又有乱石细沙,冲刷三天才磨损到这种地步。” 林错双手拢袖。 至于这枚仿制而出的古铜币,自然是瞒不过林错。 自始至终,马成便绝无可能在跳波江中捞取那枚古铜币。 林错就这么平静的看向马成。 这位天生大道亲水,身负水运,又记忆超群的少年。 知错,不认错。 知错,不改错。 林错直言不讳,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天赋极高,大道亲水,身负气运。” 林错看着眼前这个黝黑少年,说道:“你早就猜到我是一位江湖宗师了。” 此话一出,马成顿时脸色一变。 被戳破心思的马成眼神闪烁不停。 之所以马成想方设法的靠近林错,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打铁花。 马成心思深沉,可想而知。 其实在马成第一次见到林错的时候,马成便察觉到了林错的非同寻常。 马成为的,便是靠近这位青衫宗师。 马成眼神锐利,说道:“是,那又如何?” 林错平静道:“年纪轻轻,未免心思过于深沉。” 马成压低眼眸,低声道:“可我没得选。” 林错却是轻轻皱眉。 马成眼神冰冷,说道:“我自幼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不得不去忍,去多看多想。” 林错摇头,说道:“我不会教你的。” 马成皱起眉头,紧盯着林错,问道:“为什么?”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他人之得,视自己之失。” 马成握紧那枚古铜币,双手颤抖,说道:“可我已经找到了你要的古铜币!” 林错平静道:“是真是假,你我皆知。” 马成被戳破,干脆不再掩盖,嘶吼道:“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了,我需要一个机会!” “凭什么别人可以衣食无忧,可以走出跳波城,凭什么我不可以?!” 这一刻,自卑与嫉妒,瞬间充斥马成心湖。 马成转头死死盯着余易,说道:“凭什么这个家伙,比我活的好,凭什么!” 马成转而指向林错,怒吼道:“你与我爷爷是旧相识,凭什么不教给我武学?!” 林错眼神平淡,毫无波澜,就这么看着马成。 马成嘶吼过后,呆呆地看向林错。 扑通。 马成直接跪倒在地,神色从盛怒转为可怜,一手拉着林错衣衫,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马成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这个黝黑少年就匍匐在林错脚边,颤声道:“求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奴仆!” 对于马成的哭喊,林错置若罔闻。 马成浑身颤抖,哀嚎道:“凭什么,凭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林错缓缓开口,说道:“我给过你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庙会结束,你与余易在跳波城中相遇,你打翻了余易递过来的糖葫芦,这份他人‘善意’你不曾接过。” “这份‘善意’却让你内心疯狂滋生‘恨意’。” “第二次,是跳波江旁,你再一次见到了余易,那枚古铜币就在余易手中,你仍旧是错过。” 听到林错开口,马成便心知肚明。 原来自始至终,那枚古铜币,根本不在跳波江中! 马成此时已经是面如死灰。 只是哪怕如此,马成仍旧是咬牙问道:“那第三个机会呢?” 林错眼神平淡,说道:“第三次,便是现在。” “倘若你空手而来,承认自己不曾找到那枚古铜币,亦可。” “只是你宁愿费尽心思,短短三日仿制出一枚古铜币,也不愿留一个‘诚’字。” 马成脸色狰狞,咬牙道:“好一个诚字。” 林错平静道:“皆是你自己选择。” 话已至此。 马成却扬起头颅,直勾勾的看向林错。 下一刻,马成大笑一声。 马成沉声道:“好!我马成认了!” 马成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当即转身便走! 第119章 先天性情 马成离开余家之后,余凡从一侧现身。 余凡看着马成离去的方向,开口问道:“林宗师,为何不愿收下马成,他武学天赋极高。” 余凡神色不解,哪怕是自己这位气和境的武夫,都能够看出马成的根骨不凡,可为何林错偏要如此“难为”他? 余凡不难看出,林错虽然对马成自始至终都态度淡漠,可却远远没有一丝厌恶,甚至藏有一份期许。 余凡沉默片刻,犹豫后,缓缓开口道:“这场问心,会不会......太过于苛刻了?” 林错神色平静,只是眼神中却有一抹异样。 人之命在天。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而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 食色喜怒等皆是人的先天性情,是人情之所不能免,是人所共有的。 马成生于泥泞之中,想要拼命求生,自然要拼命挣扎。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 皆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唯独只有身处泥泞之中,才能感同身受。 余易生来便衣食无忧,父亲母爱,更有兄长余凡呵护。 所以在余易眼中,这世道是暖和的,像是春日暖阳。 马成自幼父母双亡,唯独只有爷爷一人拉扯长大。 马成常年裹麻衣,夏热冬冷,食不果腹,众人冷眼相加。 所以在马成眼中,这世道是残酷的,像是凛冬寒风。 马成会小心翼翼地抓住每一个机会,揣摩着他人想法,不能惹他人厌恶。 马成自打记事起,便是如履薄冰,于泥泞中挣扎。 可偏偏马成身旁,有一个少年,他出生于阳光下,可以体面坦荡地大步向前。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正因为马成天赋极高,根骨极佳,才更要苛求心境。” 马成身负水运,大道亲水,武学天赋极高。 一旦踏入武道,十年之内,破境可毫无停滞。 也正因如此,林错才要苛求马成心境。 林错皱起眉头,一位空有境界,却心境缺失的修士,会引发出何种后果,林错再清楚不过。 倘若马成无法正视本我,洗去身上污泥,一旦马成真的踏入上三境。 那马成这十数年积压下的憎恶,便会倾泻向世间。 而且林错十分确信,以马成的天资,绝不可能停步在金身境! 试问一位板上钉钉,且对世道抱有敌意的上三境修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林错给了马成三次机会,可马成皆是错过。 余凡虽然不清楚林错的用意,可仍旧没有多说什么。 林错则是转而望向跳波江。 如今的跳波江,水面毫无波澜起伏,江水缓缓。 可林错却清楚,今夜月圆,便是那件至宝出世之时。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不知道这件至宝,会引起多大的异象? 与此同时。 跳波城之外。 有数位黑影袭来。 这批黑影秩序森然,脚步虽快却无痕,皆是闭气凝神。 为首一人,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 代号,墨鱼。 摘梅阁,地品刺客。 亦是地品排名第一的刺客! 墨鱼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木牌上有一滴精血。 每一位踏入摘梅阁的刺客,都要以一滴精血留在木牌中。 这滴精血,便是余凡的。 墨鱼催动秘法,那滴精血便缓缓浮动。 指引的方向,正是跳波城。 摘梅阁一旦有刺客叛逃,便会有云川福地的刺客源源不断地追杀而去。 直到取回叛徒头颅。 除去这波出身摘梅阁的刺客,更有一波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缓缓进入跳波城。 这波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来自于江湖中一座隐蔽宗门。 贼门。 ———— 跳波城内城繁华,外城则是如乡野无异。 此时的少年余易,正沿着小道蜿蜒向上。 在余家大院之中,马成与林错的对话,被余易听的一清二楚。 在马成走后,余易便随着马成的脚步而去。 这位身穿锦衣的少年,走出内城,穿梭在乡野小道上。 余家在跳波城最为繁华地段,而马成则是住在偏僻小丘上。 余易走了许久,才隐约见到了一处茅屋。 茅屋不大,而且有些破旧。 余易站在茅屋前,怯生生的望着里面。 余易额头渗出汗水,犹豫几次,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敲打茅屋的房门。 砰砰砰。 只是随着余易敲门,茅屋中仍旧是毫无声响。 余易站在原地,鼓足勇气又重新叩门几次,却还是毫无反应。 余易眼看房门并未上锁,于是便壮着胆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余易走入其中,才发觉茅屋院子极小,而且堆满茅草。 更有牲畜的气味弥漫,难闻至极。 余易右手紧紧攥住,一步一步的走入其中。 余易站在窗户前,探头看去。 茅屋之中,只有简单的两张桌子,几条板凳。 自幼便生在余家大院的余易,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贫寒的茅屋。 余易神色紧张的看去。 只见一位黝黑的少年,正坐在茅屋之中。 余易看着马成,使劲吞咽了下口水。 对于这个同龄少年,余易从小便有些怵头。 马成察觉到了动静,皱起眉头,转而看向窗外。 看着那个浑身僵硬的余易,马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余易此时脸色涨红,额头渗出汗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马成眼神冷冽,紧盯着眼前少年。 在余家大院中,自己在那位青衫男子面前,简直就是一条摇尾乞求的狗。 马成随即冷哼一声,讥笑道:“怎么,你也要来笑话我?” “你们都要来羞辱我?看我马成的笑话?” 自幼无父无母的马成,早就饱受冷眼,被戳脊梁骨习惯了。 余易闻言,则是使劲摇头,结巴道:“不,不是。” 随着马成的目光咄咄逼人,余易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余易紧紧攥拳的右手,悄悄搁置在窗户上。 马成咬紧牙关,呵斥道:“快滚。” 顾不上其他,余易被吓了一跳,赶忙逃开。 等到余易慌慌张张的离去之后,马成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微微皱眉。 马成从茅屋中走出,来到余易刚在站的地方。 也就在此时,一抹亮光吸引了马成注意。 马成走近,俯身看去。 只见一枚泛着青铜光泽的古铜币。 此时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窗户旁。 第120章 至宝出世 月圆之夜。 跳波江旁,陆陆续续汇聚有百姓。 每逢十五月圆,跳波江中,便会有那万千游鱼争先出水的奇异场景。 这条跳波江乃是通天河的分流之一,虽称不上大江,却也水量充沛,常年不干。 只是今夜,跳波江却宁静无比。 不同于以往的场景,今夜的跳波江中,根本没有一条游鱼跃起。 整条跳波江,都静谧无比。 江水缓缓向前。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岸边,看着寂静的江河,疑惑道:“怎么不见鱼了?” 要知道以往,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那游鱼出水的景色。 一位妇人怀抱着小孩,笑着说道:“难不成是水神娘娘今晚不开心了?” 有老人拄着拐杖,轻声道:“怪了,怪了。” 岸边人群嘈杂,对于跳波江今夜的宁静,皆是显得有些疑惑。 一位青年笑着挥手,说道:“惨喽,跳波城说不定要改名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哄笑不停。 随着时间推移,月色愈浓,跳波江却更加寂静。 眼看如此,岸边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 也正如那些百姓所说,说不定是今天水神娘娘不高兴了,就不让那些游鱼出水了。 随着人群散去,跳波江旁逐渐冷清下来。 直到凌晨。 数位身穿米白道袍,出身贼门的“窃贼”,出现在跳波江旁。 这群专门偷取天地灵气,窃取地方气运的修士,皆是望向水底。 江湖中,除去那些光明正大的名门正派,以及躲躲藏藏的魔道宗门和刺客组织,更有许多隐匿更深的流派。 外八行,在传统三百六十行之外,属于另类。 这八行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从古到今的江湖流派,几乎都与其脱不开关系。 贼门便是其中之一。 贼门中的修士,奉承一个“偷”字。 天地生灵气,任我自取之。 这便是贼门所奉的宗旨。 最开始贼门其实分为两支。 一支是以窃取灵气,蚕食气运而生的“明贼”,这批修士大都身负气运,只是大都空有境界修为,毫无内在。 另一支则是专门倒斗,下死人墓,借死人钱的“暗贼”,这批修士又细分为摸金派、发丘派、搬山派和卸岭派,其手段驳杂,精通地理。 只是这一支“暗贼”,两百年前被一位玄神境的宗师给追杀足足三十年,四派之人皆是遇之必死,暗贼一支几乎是被斩杀殆尽,就此销声匿迹。 如今的贼门也就只剩下了“明贼”这一支。 这些贼门的修士,隐秘至极,东躲西藏,到处窃取造化。 可贼门终归是拿不上台面,又加上“暗贼”一支两百年前被屠戮殆尽,导致贼门愈加没落。 这批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就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明贼”。 为首之人,是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姿容中下,脸颊粗糙,眼角有明显褶皱。 周围几位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此时皆是难掩狂热神色。 众人都贪婪的看向江河。 这条跳波江中,蕴育了一件先天至宝! 几乎是汇聚了整条跳波江的水运,天生地养,自然孕育而成。 那位女子掀开米白道袍,露出一双修长雪白的手。 女子五指青葱,修长柔嫩,与自身粗糙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这位女子探手入江,感知着江水中气运流向。 女子睁开眼眸,笑道:“快了!” 那件至宝即将出世! 这群贼门修士皆是默默分散开来,分布在跳波江四周。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跳波江中有暗流涌动。 整条跳波江逐渐开始躁动。 原本缓缓流淌的江水,此时竟然愈加激烈。 不仅如此,整条跳波江都有水汽蒸腾而起。 茫茫水汽笼罩江河。 隐约中,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从江水中传出。 此时的跳波江,大片水汽蒸腾而起,茫茫白雾四散。 整座跳波城,都被水汽笼罩。 为首的那位贼门女子,贪婪吸吮一口水汽,咧嘴笑道:“水运!” 这些蒸腾而起的水汽,其中便蕴含有水运。 其余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亦是神色欣喜,以秘法吞噬周身水运。 整条跳波江水运,都开始源源不断地汇聚于此。 跳波江中心,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与此同时,整条跳波江都好似沸腾起来。 中心处的漩涡越来越大,牵动着整条跳波江都震动不停。 轰隆隆。 江水奔腾的声响,响彻跳波城。 整座跳波城皆是被水汽笼罩,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也就在此时,为首的那位女子缓缓皱起眉头。 江水中心的那处漩涡,竟然愈演愈烈,有势不可挡的架势? “不对。” 那位女子猛地抽手而出,身形向后掠去。 此时的跳波江中,那道旋涡竟然将整条跳波江从中截断! 无论是上游江水,亦或者是下游江水。 此时皆是被硬生生扯向那个漩涡! 上游江水受到牵引,愈加猛烈的奔腾而来。 下游江水停滞不前,被那漩涡给倒吸回来。 江水轰鸣之声响彻天际! 月色之下,仅剩下江水奔腾之声响。 整座跳波城都被异象给惊动。 只见那个巨大漩涡,竟然逐渐卷起两道巨大水墙,轰然而起,节节攀升!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数十丈高的江水腾空而起,悬挂半空! 一些跳波城的百姓,此时皆是目瞪口呆,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天地异象。 随着江水奔腾,漩涡盘旋,江水愈加拔高! 那位为首的女子脸色大变,颤声道:“为何气象如此之大......” 漩涡正中心,原本深不见底的跳波江已经裸露出河床。 一件宝光流转的飞梭,正盘旋于漩涡中心! 欢呼雀跃,飞舞盘旋。 四面八方,皆是有一道气运而来,疯狂的涌向漩涡中心! 那件飞梭颤鸣不停,骤然拔高! 飞梭速度极快,只是刹那便冲天而起! 拖曳有一道七彩宝光,从漩涡中轰然升起! 先天至宝出世! 第121章 江水所生 那件宝光流转的飞梭,从漩涡中心一飞冲天! 可随着这件飞梭的出现,四周高达数十丈的水幕也随之崩溃。 江水轰然坠下,砸落江底,炸起百丈水花。 整个跳波城都被雨水笼罩,淅淅沥沥,如同春雨到来。 贼门出身的那位女子,神色又惊又喜,大笑道:“这件先天至宝品质远超想象!” 下一刻,这位女子砰然跃起,抬手便抓向半空中的那件飞梭。 只见这位女子单手握住那件飞梭,试图将这件先天至宝拦下。 “拿到了!” 那位女子眼神炽热,单手握住那件飞梭,而后身形猛地下坠。 可这件先天至宝嗡鸣不停,于女子手心疯狂颤动。 女子双手合掌,将这件飞梭并于掌心处。 女子出身明贼一支,已经是踏入金身境修为。 可哪怕女子手段尽出,仍旧无法压制这件飞梭。 飞梭疯狂颤鸣,宝光流转,映照着女子手心光彩夺目。 女子嘴角渗出鲜血,喝道:“给我定!” 要知道这种先天至宝,可遇不可求,一旦得手,便是天大的机缘! 一整条跳波江,数百年的水运,都凝聚在这件飞梭之中! 只要能够炼化这件飞梭,不仅有了一件先天至宝当作本命法器,更可借助其中磅礴水运,跻身玄神境! 可随着女子道气的疯狂涌入,那件飞梭不仅没有停滞,反而愈加疯狂。 女子那洁白如玉的手掌,此时已经鲜血淋漓。 那件飞梭激撞在女子掌心之中。 飞梭速度极快,只能看到一抹幻影在掌心处疯狂闪烁。 女子却死死并拢手掌,不愿放手。 此时女子掌心已经白骨渐露,血肉都被那件飞梭给削去。 可哪怕是如此,女子也仍旧是死死咬牙,甚至不惜燃烧自身气血,以此来压制这件先天至宝。 女子七窍都渗出血液,浑身经脉都因此受损。 一旁有同为贼门的修士,赶忙喊道:“陈门主,快快放手!” 几个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神色焦急,如今陈门主已经是经脉受损,气血亏空,倘若再不收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那位女子却是神色癫狂,呵斥道:“绝不可能!” 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先天至宝! 这是贼门耗费心血,蹲守数十年,代代相传至今的秘密。 到了她这一代,这件先天至宝才蕴育出世。 况且自己已经耗费本命精血,又折损经脉大半,岂能就此收手?! 自己又怎能甘心?! 随着那位女子疯狂的道气涌入手掌,那件飞梭速度开始减慢,最后甚至趋于平稳。 飞梭逐渐平稳,不再颤动。 女子大喜,笑道:“我成了!” 这件先天至宝让自己得手了! 此时的女子双手,已经是白骨裸露,骇人无比。 女子面庞更是七窍流血,极其瘆人。 可这一切都值得! 这件贼门蹲守数十年才诞生的先天至宝,其蕴含水运远超想象。 可不等女子高兴,跳波江中便又有一道水运汇入飞梭之中。 不仅如此,断断续续有数道水运,从江水中蒸腾而起,尽数汇入那件飞梭之中。 原本寂静的飞梭顿时大放光芒! 刹那,那件飞梭便瞬间刺穿女子手掌! 不仅如此,那件飞梭势如破竹,更是直接洞穿女子胸膛! “这......” 女子呆愣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自己胸膛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女子身形晃了几次,而后向后砰然摔倒。 至此,这位出身贼门的陈门主,就此殒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 依靠窃取气运而生的明贼,最终死于先天至宝之下。 女子死后,身上有白雾蒸腾而起。 这些都是女子窃取的气运! 这些气运随着女子死后,尽数返还天地。 女子血肉开始肉眼可见的干瘪,最终化为一堆白骨。 而那件飞梭在洞穿女子胸口之后,更是将其身上气运吞噬大半。 随着这位女子的死去,那件飞梭光芒再盛一分。 飞梭于半空中悬停不动。 停滞片刻,那件飞梭化作一道流光,飞去西南方向。 这件至宝本就是江水蕴育而生,天然被水运吸引。 这件飞梭沿着那股水运所在,疾驰而去! 多年前,曾经有一位云游至此的老道士,在跳波城中为人面相算卦。 一连见过上百位青年,皆是运道平平。 直到一位黝黑瘦小的少年前来。 老道士在见到这位黝黑少年之后,只是留下了四个字。 “江水所生。” 江水所生,还于江水。 那件飞梭直奔马成而去! 三天之前,马成在跳波江中捞取那枚古铜币时,曾被江水吸引,险些溺死于跳波江中。 正是因为马成身负磅礴水运,大道亲水。 最后还是林错暗中出手,才让马成免于溺死。 如今这件飞梭出世,自然是要取走那份应得水运! 那件飞梭笔直一线,直奔马成胸口! 马成看着天际那条白线,愣在原地。 那件飞梭速度极快,只是刹那之间,便来到马成面前! 马成大惊失色,根本躲无可躲。 刹那,那件飞梭便猛地刺入马成胸口! 剧痛从马成胸口处传来。 可不仅如此,马成浑身气血都被牵扯向飞梭之中! 马成使劲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啊!” 这位黝黑少年自身水运,被一点点吸入这件飞梭之中。 随着自身水运被抽出。马成浑身瘫软无力。 马成意识模糊之际。 那件飞梭也即将贯穿马成胸口的时候。 一袭青衫骤然现身此地。 林错一手抓住那件飞梭,硬生生止住了飞梭势头! 林错左手有云雾若隐若现,五指如钩,任凭那件飞梭如何颤鸣,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那件飞梭被林错阻拦,此时发出尖锐颤鸣! 宝光闪耀不断,飞梭疯狂颤抖。 可无论如何,这件飞梭也无法贯穿马成胸口。 林错骤然荡起一圈青色道气,青衫一震,这些青色道气将飞梭四周的水运瞬间打散。 不仅如此,更有一股伟力直接将这件先天至宝给死死压制! 林错神色冷漠,看着这件先天至宝,冷声道。 “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第122章 杀意 汹涌道气从林错身上涌出,那件飞梭被死死压制。 不仅如此,整条跳波江都如同死寂一般,再无半点声响。 以一己之力,压制整条跳波江水运! 那件先天至宝,将从马成体内汲取的水运缓缓放出,丝丝缕缕的水运返还马成体内。 原本马成干枯的脸颊也逐渐趋于红润,如同风中烛的性命也逐渐稳定。 林错紧盯着这件先天至宝。 不愧是几百年来,跳波江的水运所成。 倘若没有林错出手,马成就会被取回自身全部水运。 一语成谶,连同这身血肉,一并返还江水。 林错清楚,倘若自己一旦松手,这件飞梭便会毫不犹豫地贯穿马成胸口。 也就在此时,有数道黑影从远处而来。 林错微微侧目,看向身后。 只见林错身后,陆陆续续有几位身穿黑袍地修士现身。 “摘梅阁?” 这几位出身摘梅阁的刺客,皆是神色炽热的盯着那件先天至宝。 在这几位刺客之后,有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缓步走出。 “林错道友。” 那人面带笑意,笑着朝林错开口说道。 那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微微躬身,笑道:“林错道友,久仰大名了,当初在巡回城中一人逼退了五位金身境,在下自愧不如。” 那位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在下出身云川福地,摘梅阁地品刺客,代号墨鱼。” 林错微微皱眉,墨鱼? 当初上官家的那位长老,上官涯碑,便是被此人在幽州边界斩杀! 摘梅阁地品刺客,金身境巅峰武夫。 墨鱼紧盯着那件飞梭,轻声道:“真是动人。” 一件天生地养的先天至宝。 不愧是天地孕育而成,又有水运加身,堪称无瑕。 墨鱼看着正与飞梭僵持不下的林错,故作惊讶道:“林错道友,当真是菩萨心肠啊,为了这位少年,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林错以自身道气压制这件先天至宝,又逼迫这件先天至宝将吞噬马成的水运返还。 一旦林错撤去自身道气,这件飞梭便会瞬间刺穿马成胸口,将水运尽数汲取。 墨鱼却笑着摇头,问道:“可是林道友,你救下这位,那余家呢?” 此话一出,林错瞬间眯起眼眸。 刹那,一股纯粹杀意袭来! 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凝如实质的杀意。 墨鱼不仅不惧,神色反而更加癫狂,笑道:“林道友,不妨猜一猜,这次我奉命前来做什么的?” 林错眯起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大可以试试。” 墨鱼故作惊恐,问道:“林错道友神通广大,只是......又能如何?难道是将我等尽数斩杀?可那样摘梅阁刺客源源不断而来,任凭道友修为再高,还能杀到云川福地去?” 林错眯眼而笑,说道:“未尝不可。” 墨鱼无奈摊开手,说道:“林道友为何不早说,哎。” 下一刻,墨鱼笼罩在黑袍下的右手探出。 只见墨鱼手中,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墨鱼抓着余凡头颅,笑呵呵道:“晚了些。” 而这颗头颅的主人,正是余家的长子,余凡! 余凡被一刀割去头颅! 林错在见到余凡头颅的瞬间,愣神刹那。 也就是这一刹那! 突然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林错背后! 毫不犹豫,一剑刺入林错后背! 长剑猛地刺穿林错后背,穿胸而出! “呵呵,林道友,分心了。” 此时在林错背后之人,是一个身材相貌,皆是与墨鱼相同的人! 同时有两位墨鱼现身! 一击得手,第二位墨鱼瞬间抽身后退。 两位墨鱼并肩而立,笑容阴沉的看向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墨鱼抛下余凡头颅,笑道:“谁会想到,摘梅阁地品第一刺客,会是两位?” 摘梅阁的地品第一刺客,墨鱼,是两人共用同一代号! 两人不仅相貌、身材皆是相同,甚至连同境界都是金身境巅峰! 当初幽州上官世家的上官涯碑,便是死于两人手中! 墨鱼眼神炽热的看着那位青衫男子,以及其手中的那件先天至宝。 据情报所说,这位出身巡回城的林错,是半步玄神境修为。 如今林错自身道气被牵制,又被一剑刺穿胸口,在两位金身境巅峰武夫的围攻下,几乎是必死无疑。 那件先天至宝更是被压制到极限,正是炼化的大好时机! 只是...... 不远处,那位青衫男子,只是一手轻轻托起马成。 林错看着仍旧昏迷的马成。 “尽数返还了。” 马成被这件飞梭吞噬的水运以及气血,此时已经被尽数返还。 在墨鱼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林错一手托起马成,另一只手随意抽出体内长剑。 长剑抽出体内的瞬间,林错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不,不可能!” 墨鱼神色巨变,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他根本不是半步玄神境! 下一刻,两位墨鱼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两位金身境巅峰修士,此时不顾一切,拼命逃离此地! 林错身形从原地消散。 余家大院中。 寂静无比。 一柄长剑斜斜插在大地上。 长剑上,是被刺穿心窍,钉死在大院中的余易。 少年歪着身子,胸口浸满鲜血。 林错蹲下身子,轻轻搭在余易手腕。 林错身形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此时清醒过来的马成,看着被长剑插死在地的余易,整个人陷入呆滞。 马成茫然地看向林错。 此时哪怕看不清林错神色,却仍旧能感受到林错周身那股纯粹杀意! 下一刻,林错身形消失在余家大院。 十里之外。 不顾一切,疯狂逃离跳波城的墨鱼,此时仍旧不敢懈怠分毫。 这位金身境巅峰的刺客,一停不停,疯狂逃离! 逃逃逃! 可也在此时,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意袭来。 墨鱼如芒在背,顿时胆寒不已。 也就是刹那。 墨鱼便如遭重击,整个胸口都被打烂。 死亡的威胁笼罩墨鱼全身。 “不,不不......” 下一刻,墨鱼头颅被硬生生拔出! 第123章 告别 余家大院。 青衫染血的林错重新返回。 连同墨鱼在内,一十二位刺客,皆死。 两位墨鱼,皆是被当场拔出头颅。 马成身旁,是那件盘旋飞舞的先天至宝。 这件飞梭被林错压制,而后又被马成气血浸染。 本就是身负水运,江水所生的马成,如今与这件先天至宝心意相通。 既是劫数,亦是机缘。 取之江水,还于江水,用以江水。 如今这件飞梭,已经认主。 只需马成炼化,这件先天至宝便会成为马成的本命物。 马成抬起左手,那件飞梭便立刻欢快盘旋于马成掌心。 马成看向林错,问道:“你可否炼化这件飞梭?” 林错不语。 可马成却得到了答案。 那件飞梭似乎有灵,瞬间悲鸣不停。 飞梭盘旋在马成身旁,好似苦苦哀求。 马成却神色平静,握住那件飞梭。 林错突兀开口道:“你想清楚了?” 马成只是望向余易。 飞梭顿时宝光大盛,有恢弘水运涌出。 只是这些水运,却并未走向马成,反而是尽数汇入余易体内。 马成轻轻松手,那件飞梭便化作流光,瞬间涌入余易体内。 原本属于马成的先天至宝,竟然被余易炼化! 马成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直到这件先天至宝彻底被余易炼化,化作余易的本命法器。 原本被长剑刺穿的心窍,被那件飞梭代替。 马成就这么拱手送出这件命中注定的先天至宝。 余易呼吸趋于平稳,脉搏开始跳动。 马成看着地上的少年,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心结仍需心解。 马成两手空空,就这么转身离去。 只是无人知晓,马成袖口中,有一枚雕刻有玄妙纹路的古铜币,就那么静静的躺在袖中。 一枚铜币换飞梭。 马成不再回头,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挥动。 似在告别。 与谁? 林错,余易......亦或者是自己? 无人知晓。 马成一人离乡。 ———— 幽州,巡回城。 错斋。 今时今日,这位错斋的少主人,将错斋中的桌椅都罩上白布,至于那些墨宝也都留存妥当。 不仅如此,王振更是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角落更是堆上石灰,防止受潮。 做完这些,王振蹩脚的在纸上,写上两个大字。 歇业。 王振冬日时对自己说过。 等到春暖花开时,自己便要回乡一次。 如今自己勉强算是剑术小成,总归是要再走一趟。 林错当初一走,便再无音讯。 对于林错的来去,王振早就习以为常。 至于此行如何? 唯有四字。 行侠仗义! 王振收拾好行李,只是并未取走那幅写有剑诗的墨宝,甚至那上部逍遥游也不曾取走。 王振只是背上了自己那把铁剑,再次看了一眼错斋。 王振将一些都整理妥当,又为林错留下书信一封。 至此。 这位少年游侠,重新背上那把铁剑。 再入江湖。 ———— 江州。 跳波城。 在那场江水悬空,至宝出世的异象之后,跳波城沸腾了一阵。 说什么的都有,只是却没有个能服众的。 有人说是有仙人来此,取走了当年遗落在跳波江中的一件宝物。 之所以这些年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那万千游鱼争先跃出水面的异象,便是这件宝物的缘故。 如今仙人取走了那件宝物,日后也就不会有这般异象了。 也有人说是跳波江中,有一条大蛟,修行千年。 如今终于功德圆满,得以化龙飞升,所以才引来如此异象。 当然亦有人说是有江湖中来了好几位宗师,在跳波江中大战一场,才引来如此异象。 那人还言之凿凿,说那夜在跳波江上,分明看到了有人腾空! 只是众说纷纭,却无一人敢妄下定论。 跳波城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接连商讨了好几天,最后才拍板下了定论。 于是这座跳波城的历史上,只留下一句话。 “四十年,十五月圆。江水立,宝光出。” 仅有简单十三字,供后人随意猜想去了。 余家大院。 林错坐在台阶上,望向天际。 林错身旁,是脸色微微苍白的少年余易。 余易体内,是那件蕴含磅礴水运的先天至宝。 也就是一夜之间。 余家上下,除去余易,皆是死尽。 余易也就成了孤儿。 自幼便被捧在手心的少年,猛然之间,身边再无一人。 余易看向林错,问道:“林先生,我该去哪?” 林错轻拍少年脑袋,说道:“跟我去幽州。” 沉默片刻。 余易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院,神色呆滞。 余易轻声问道:“林先生,我哥是怎么死的?” 林错眼眸低垂,不知如何开口。 余易神情恍惚,扬起脑袋,问道:“林先生,书上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的吗?” 林错轻声道:“真的。” 余易睁大眼睛,原本清澈的双眼,此时灰蒙蒙一片。 林错双手拢袖,问道:“倘若你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余易双手握拳,咬紧牙关,毫不犹豫道:“以命偿命!” 林错闻言,沉默不言。 以德报怨? 我去他妈的。 一群刀尖舔血的刺客,屠人满门,难道不应命偿? 难道是学那菩萨心肠多了,你林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活佛圣人?! 因为当初错过,如今就唯唯诺诺,束手束脚?! 去你妈的! 林错缓缓站起身来。 一袭青衫的林错闭上眼眸。 脑海中闪烁的,是当初与墨鱼的对话场景。 墨鱼曾经对自己说过,任你修为再高,又如何? 难不成你能杀到云川福地? 林错缓缓睁开眼眸,呼出一口浊气。 “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 我林错倒要看看,你云川福地,究竟是有几位天人境! 余易察觉到林错的动作,少年亦是站起身来。 林错轻轻拍打余易脑袋,柔声道:“余易,在跳波城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幽州。” 余易望着站在阳光下的林错,问道:“林先生,你要去哪?” 阳光从林错背后而来,叫人看不清林错面容。 林错双手拢袖,望向天际,平静开口道。 “在我跨出院子之后,我便会立刻动身,走一趟云川福地。” 潦草一言,杀机尽显! 第124章 我必杀之 云川福地。 位于天下之北,终年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 云川福地光是大小山峦就有上百,连绵不断,云雾之中皆是若隐若现。 云川福地在摘梅阁入主之后,便就沦为江湖中久负盛名的禁地之一。 一百五十年之前,摘梅阁于江湖中起势。 这批江湖刺客势头很猛,短短二十年,便在江湖中闯出了莫大的名声。 当初光是刺杀的金身境宗师就有一十三位,上一位摘梅阁阁主更是亲自斩杀过一位玄神境的宗师。 事到如今,这个数字自然是只增不减。 云雾缭绕之中,有一座九层宝塔。 牙玉塔。 通体洁白如玉,与云雾浑然一体。 这座牙玉塔便是云川福地的禁地。 在此之前,这座九层宝塔,唯独只有摘梅阁阁主,以及谋士白龙才能踏足。 那位常年一身白袍的谋士,便隐匿在牙玉塔中足足七年。 在那位谋士死后,这座牙玉塔便仅只有摘梅阁阁主一人。 牙玉塔被筑在高峰之上,这座高峰本就是云川福地中险峻高山之一,高山之上又起九层宝塔,更为壮观。 摘梅阁刺客分为天、地、玄、黄。 黄品刺客,寻意境。 玄品刺客,气和境。 地品刺客,金身境。 天品刺客,玄神境。 不仅仅是单纯自身境界,倘若一位玄品刺客想要踏入地品,除去自身修为要踏入金身境,更要摘取一位金身境武夫的头颅,方可进阶。 如今摘梅阁刺杀了多少位金身境武夫不得而知,但是玄神境宗师,必然是又刺杀了一位。 因为四十年前,上一任摘梅阁阁主卸任,新一任摘梅阁阁主诞生。 而想要成为阁主,必然是要踏入天品。 这些年里,摘梅阁比起当初,更为收敛。 在历经朝廷打压,江湖排斥之后,摘梅阁便蜗居于云川福地之中。 只是哪怕如此,摘梅阁仍旧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刺客组织。 牙玉塔。 骨瘦如柴的老人,一步一步走上第八层。 老人名为何仇,当今摘梅阁阁主。 亦是摘梅阁中唯一一位天品刺客。 何仇身形佝偻,拾阶而上。 这位早就抵达玄神境巅峰修为的老人,笑呵呵的看向塔外云海。 云雾缭绕,煞是好看。 何仇在第八层停步片刻,轻笑出声问道:“师兄,还活着吗?” 只听到第八层深处,传来一声苍老沙哑的嗓音。 “哼。” 只是一声冷哼,便再无动静。 何仇呵呵一笑,对此见怪不怪。 何仇没有再在第八层停步,转而踏上第九层。 第九层便是牙玉塔顶层,高耸入云,置身云海之上。 何仇看着空无一人的九层,神色平静。 “白龙啊,白龙。” 当初那位身穿白袍的谋士,便是在第九层,下棋观云。 何仇站在第九层中心,这位四十年前接过阁主之位的老人,坐在曾经与白龙对弈的位置。 那方棋盘还在中心,只是却不见当初下棋之人。 当初白龙以损耗自身阳寿的秘法,强行推演天机。 耗费足足七年,直到白龙气血耗尽之前,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个人。 何仇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当初白龙曾在密密麻麻的黑子中,下有一枚看似必死无疑的白棋。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枚白棋居然真的活了起来。 并且那枚白棋居然直入西漠,逐渐成了气候。 何仇摸索下巴,啧啧道:“白龙,给老夫留了一个难题啊。” 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老人,单手握住棋子,举棋不定。 何仇摩挲下巴,这位修为臻至玄神境巅峰的阁主,心知肚明。 那玄之又玄的天人境,仅靠自身内力,哪怕是闭关百年、千年,也是毫无踏入可能。 倘若说玄神境是人间高峰,那传闻中的天人境,便是天上仙宫。 白龙死前,曾经留给何仇一言。 “一线生机。” 万千未来中,何仇想要踏入天人境,仅有一线机会! “这一线,究竟在哪?” 何仇喃喃自语,而后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云川福地之外。 有一道青色长虹自天边而来! 那人丝毫不曾掩盖自身道气,自天边而来,气势惊人。 天外轰鸣大作。 牙玉塔中,何仇猛地站起身子。 这位天品刺客,当代摘梅阁阁主,猛地望向天际。 何仇浑身煞气都不受控制的被牵引而出,如同一条恶蛟盘旋在肩。 不仅仅是何仇,所有在云川福地之中的刺客,皆是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际。 一位刚刚返回云川福地的玄品刺客,疑惑地抬头。 然后这位玄品刺客,就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一道青色长虹轰然撞破福地天幕,轰然而来! 磅礴青色道气,自天之正中蔓延开来。 方圆百里之内的浓云,皆是被青色道气尽数搅碎! 整个云川福地之中的云雾,几乎被一扫而空! 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山峦,此时都被迫显露真身! 连同九层牙玉塔都暴露在外。 无处遁形。 不仅如此,那道青色长虹直接撞入一座山峦之上。 轰然一声! 那座巨大山峦的尖峰,直接被撞得粉碎。 原本高耸入云的高峰,被直接拦腰撞断,硬生生平推出一片平地! 凡是云川福地之中的刺客,皆是陆陆续续的赶往牙玉塔。 上千位刺客身影起落不停。 摘梅阁中,如今尚在云川福地的刺客,尽数到此。 密密麻麻,汇聚于此。 黄品刺客,就足足有八百位。 玄品刺客,有二百位左右。 地品刺客,有二十一位。 二十一位金身境宗师,分散在那座山峦周围。 不仅如此,牙玉塔第九层,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而后轰然落地。 摘梅阁当代阁主,天品刺客,玄神境巅峰修士。 何仇! 何仇身形不再佝偻,浑身道力尽数显露。 这位老人身后,隐约有千百凄厉亡魂嘶吼,更有一头煞气所化的恶蛟,缓缓盘旋在肩旁。 那座被拦腰撞出一片平地的山峦上,烟尘散去。 只见一位青衫男子显露身形。 只见那人单手提起两颗头颅,高高举起。 正是地品刺客,墨鱼头颅! 狂风之下,一袭青衫猎猎作响。 “十息之后,凡是在云川福地中的修士。” “我必杀之!” 第125章 下一位 此话一出,在场的摘梅阁刺客皆是神色巨变。 这位青衫男子,居然扬言要斩杀所有人?! 可看着那座被拦腰撞断的山峦,一些刺客早就胆寒不已! 这位从天边而来,裹挟磅礴青色道力的男子,已经将整个云川福地的方圆百里之内的云雾都尽数搅碎。 林错立于山峦平地,将手中那两颗头颅从半空抛下。 两位墨鱼的头颅就这么摔向大地。 在最前方的二十一位地品刺客,此时神色各异。 地品排名第一,金身境巅峰的墨鱼,已经被拔出头颅。 一位地品刺客双手持枪,双脚稳扎大地,枪尖直指林错。 这位金身境的枪道刺客,难以掩盖心中狂热,眼神癫狂的盯着林错。 这位地品刺客,代号“穿山”。 十一岁学枪,十六岁踏入寻意境,打磨枪法又是十年,二十六岁踏入气和境。 悟枪意于三十七,一举破开瓶颈,跻身上三境。 再之后得了枪谱三绝之一,枪法大成。 当年那位枪道大宗师,陈讷留下的《枪谱》,其中十二高招,被穿山学去半数。 最为重要的,是这位代号穿山的刺客,藏有一绝技! 正是枪谱中那三绝之一! 孤烟! 代号穿山的男人手腕拧转,一口武道真气串通枪尖枪尾,枪意大盛! 可也就是刹那。 那袭青衫便瞬间出现在眼前! 穿山毫不犹豫,一口武道真气瞬间爆发,一枪直刺林错面门。 绝技,孤烟! 可下一刻,这位手持长枪的男人,头颅便猛地飞起!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这......” 穿山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长枪都不曾触及林错分毫,就被瞬间枭首! 林错身形错过穿山,随手抛下提在手中的头颅。 “下一个。” 失去头颅的那具尸体,向前扑倒在地,再无声响。 一招! 仅此一招,便摘去了一位地品刺客的头颅! 其余二十位地品刺客,瞬间向后散开身位。 二十位金身境宗师此时皆是如芒在背,胆颤心惊的看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林错脚步轻缓,那对漆黑眼眸静如止水。 何仇眼神冰冷,盯着这位突兀现身的青衫男子。 何仇缓缓开口,问道:“道友究竟是谁?” 何仇肩头处,那条煞气所化的恶蛟朝着林错嘶吼一声,狰狞恐怖。 林错微微皱眉。 “啧。” 霎那! 林错便出现在何仇面前! 林错抬手一把掐住那头煞气所化的恶蛟头颅,而后猛然一扯,当场将这条恶蛟扯成两半! 何仇反应迅速,瞬间后掠。 可就是瞬间,林错便一把抓住何仇手臂! 林错咧嘴一笑。 “回来。” 何仇只觉得一股伟力传来,瞬间便被扯向林错!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摘梅阁阁主,就这么被林错一手拽住手臂,而后砰然摔向大地! 砰! 何仇后背轰然摔入大地! 何仇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只觉得自身五脏六腑都震荡不停。 大地瞬间崩裂,烟尘纷飞。 砰然炸起的烟尘,于半空中凝滞一瞬。 下一刻,这些四散纷飞的烟尘竟然诡异聚拢。 青色道气与血色道气轰然爆发! 周围刺客无论境界高低,尽数被磅礴道气冲刷倒飞而去。 烟尘正中心。 何仇双眸转为血红,汹涌煞气包裹周身。 何仇眼神锐利,沉声道:“找死!” 煞气一出,无论是青色道气还是血红道气,亦或者是那些烟尘云雾,皆是被尽数吞噬。 四面八方都有漆黑煞气汇聚而来! 何仇手心处,煞气汇聚成一线。 寂静一瞬。 轰然爆发! 这汇聚一线的煞气于林错胸口骤然爆发。 林错身形被瞬间击飞。 林错身形向后倒飞足足数十丈。 半空之中,林错拧转身形,猛然站定。 林错脸色不变,看向胸口处残余煞气,只是冷笑一声。 林错一手轻轻拍散胸口煞气,另一只手并拢二指,以剑指划过一侧。 下一刻,便有一柄太虚飞剑,将一位地品刺客一剑枭首! 林错好似闲庭信步,就这么随手削去了一位金身境宗师的头颅。 何仇站在数十丈之外,眼神锐利,紧盯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血色道气汇聚成一具宝甲,依附于何仇周身。 何仇双手负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错呼出一口浊气,轻笑一声,说道:“废话少说。” 何仇瞳孔血红,说道:“你......” 也就在何仇开口瞬间,只见一道青色残影瞬息而来! 砰然一声! 林错猛然一脚踢在何仇胸口处! 咔嚓! 那具血色宝甲,瞬间便四分五裂。 何仇身形更是笔直一线,瞬间倒飞出去! 何仇身形直接倒飞出数百丈,轰然砸入那座通体洁白的牙玉塔中! 原地,林错缓缓站定,朝着四周十余位金身境宗师,面带笑意,轻轻勾手。 “来。” 林错身影一闪而逝,瞬间便出现在一位地品刺客身后。 那位地品刺客只觉得寒毛倒竖,整个人脊背发寒! 根本不等这位金身境宗师反应。 林错便已经一拳打断此人的心脉。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而后林错头也不转,随手抓住一旁刺来的迅猛飞剑。 那把由一位金身境剑修驾驭的本命飞剑,被林错单手握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这把曾经可百步之外,轻易取走他人头颅,无往不利的飞剑,此时却如同废铁。 飞剑颤鸣不停。 下一刻,在那位剑修难以置信的眼神中。 自身驾驭的本命飞剑,被林错单手随意捏碎! 这位地品金身境剑修,因为本命飞剑折损,遭此反噬,猛然呕出一大口心血。 只是根本来不及换气,便有一袭青衫瞬间擦身而过。 又有一位地品刺客倒下。 无力。 绝望。 在场剩余的十余位地品刺客,无一例外,皆是杀人无数的金身境宗师。 可此时此刻,在面对这位面带笑意的青衫男子之时,无力与绝望笼罩众人。 再外围,一些刚刚加入摘梅阁不久的黄品刺客,已经开始四散而逃。 林错青衫一震,血水绽放四散。 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这位青衫男子轻笑着扫视四周。 “下一位是谁?” 第1章 曾经的天下第一 元历三十五年。 天下最高峰,踏冥山巅。 狂风大作,劫云压顶,雷霆攒动,天威浩荡。 劫云之上,好似有神人擂鼓,轰然雷鸣大作,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响彻天地。 方圆数十里,人影起落不停,无一例外,皆是当代武道修为极高之辈,慕名前来。 在那远处的天下最高峰之上,便是当代的武道最高峰,亦是天下五大宗师之首,公认的天下第一! 踏冥山巅,青衫白发,孤身独坐。 “来了吗......” 一袭青衫猎猎作响,满头白发飘散飞扬。 男子缓缓睁开狭长眼眸,漆黑眸子静如止水。 这位被誉为当代天下第一,武道最高峰之人,此时此刻却心似灰木,形神枯槁。 劫云之中,隐约之中有一道天雷摇曳,好似天龙流窜于黑云之中,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天劫在即,天威浩荡不可直视,方圆百里皆是震荡不停,饶是那些皆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此时面对劫云压顶,亦是浑身颤栗不停。 骤然一道骇人雷鸣响彻天地! 那条游曳于劫云之中的雷龙,刹那间便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山巅之人亦是身形瞬间拔高,直奔天雷。 刺目白光于天中亮起,好似天地合一。 这批几乎是当代武道修为前列的高手,皆是猛地侧开头颅,避开山巅那道刺目白光。 白光之后,万籁俱寂。 天朗气清,劫云消失不见,而那位天下第一......亦是消失不见。 天下高手,神色各异。 这位天下五大宗师之首,武道最高峰,公认的天下第一,渡劫失败,消散天地。 天下第一,林道玄。 飞升渡劫,魂飞魄散,消散天地。 ———— 元历三十八年。 距离当初那位天下第一渡劫飞升,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已经过去三年。 开元王朝,幽州。 一处繁华酒楼,上下九层,好似高峰。 酒楼正上方,悬挂有一块巨大牌匾,以方正楷书写有三个大字。 凤仙阁。 凤仙阁是此处偏远县城中,最为繁华的酒楼。 求人办事,将地址选在凤仙阁,任谁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地道”。 酒楼最底层,亦是最为宽广的大厅之中,人头攒动。 “嘿,要知道那元历十年,江湖上有一位后来之辈,横空出世!那人破境之快、杀力之高、道力之深,皆是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位横空出世的男子,于江湖之中,短短十年,便成为五大宗师之首,公认的天下第一!” “曾经的天下第一,林道玄!” 一位说书的老先生,正在酒楼中,唾沫横飞的讲着江湖事。 江湖自古薄情,忘却极快,任凭你当初何等风流,仍旧会被早早忘却。 只是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似乎更得江湖青睐,亦或者是时间尚短,总之在林道玄消失之后,江湖仍旧时常将其提起。 “为何如今不曾听闻那位天下第一的风声了?” 有好事者高声吆喝,好似挑衅。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四起。 “对啊对啊,林道玄人呢?” 说书先生端起茶水,轻轻抿上一口。 茶水寡淡无味,却足够润一润咽喉。 “那位天下第一,当初想要跨出天人境,飞升成仙!” “于是林道玄在踏冥山巅,渡劫飞升!”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在劫云之下,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说书老先生折扇猛的一合,戛然而止。 也预兆着那位天地第一的故事,由此戛然而止。 故事就是这样,值得翻来覆去的说上好几遍,哪怕听过数次,可偏偏每次再听到,都叫人觉得心口一酸。 这位天下第一的故事实在是精彩,远比江湖中流传的更为波澜壮阔。 自从出世起,便未尝一败,短短二十年,就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败尽天下高手。 在林道玄尚未名动天下之时,江湖上的四大宗师,皆是不分先后高低。 武道分为下三境与上三境, 壮骨,寻意,气和。 此乃下三境。 金身,玄神,天人。 这便是上三境。 寒潭剑仙、真阳武圣、逍遥散人、玄幽老魔。 四位天人境武夫,一齐被誉为江湖四大宗师。 在林道玄跻身天人境之后,也就变为五大宗师。 可那位后来之人,却在短短十年时间里,被天下武夫公认为天下第一! 可就在天下都觉得此人会稳坐天下第一数十载的时候,那人居然于踏冥山证道飞升。 元历三十五年,林道玄于踏冥山渡劫飞升。 这道消息一经传出,瞬间便传遍江湖。 天下震动。 天下第一要渡劫成仙! 一时之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皆是闻声而动,齐聚踏冥山。 足足有上百位武道高手赶去踏冥山,或远或近,皆是注视踏冥山山巅。 方圆十里,皆是被劫云笼罩,天雷滚滚不停。 劫云之下,便是那位天下第一。 最后的结果,早就传满江湖。 天下第一飞升失败,魂飞魄散,消散天地。 此时的凤仙阁酒楼中,热闹非凡,吆喝声、划拳声、说书声皆有,嘈杂无比。 与酒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冷清小店。 店名,错斋。 小店通体墨绿,精致幽然,店铺墙上挂有上百副墨宝。 或是飘逸行书,或是端正楷书,或是敦厚隶书。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笔法功力深厚,虽不是当世第一流,却仍旧足够以大师二字立足。 这间有些冷清的店铺中,只有一位青年男子独坐。 黑发薄唇,眼眸幽幽,好似一汪寒潭。 男子笔直身子,全神贯注,手持一只狼毫毛笔,缓缓落笔。 男子四周,文房四宝样样俱全,不过皆是一些便宜货,称不上珍贵,姑且算是有些奇异。 唯独有那墨香极为特殊,好似淡淡青梅。 随着男子落笔不停,宣纸之上,便有一行飘逸墨迹。 “满眼春风百事非”。 以飘逸行书,自上而下,好似游龙。 男子缓缓放下笔,怔怔出神。 我叫林错。 如今便是这方小小错斋之主。 不过比起林错二字,似乎原本的姓名,要更加出名一些。 林道玄。 我叫林错,曾经的……天下第一! 第2章 错斋 我叫林错,原名林道玄,亦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回首前生三十载,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错过,过错。 自此更名林错。 三年前,也就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山巅渡劫”一事,我便是其中的那位“渡劫人”。 只是不同于江湖中传闻,说是天下第一渡劫飞升失败,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其实那场天下震动的渡劫飞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虚像而已。 我从不曾想要渡劫飞升,于踏冥山引来雷劫,只不过是想要洗清前半生的风霜,也借此让“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 也正是三年前的那夜,那场天劫过后,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默默无名的林错。 曾经之林道玄,当下之林错。 三年里,名为林错之人,便一直于这方错斋之中练字不停。 尚未习武的年幼之时,林错曾经练过几年的书法,只是平平无奇,毫无起色,姑且算是秀丽而已。 修行武道之后,书法也就暂且搁置,往后二十年里,只是武道登高不停,书法功力自然是一退再退。 林道玄死于踏冥山之后,林错便时隔二十年,再次提笔。 二十年弹指一瞬,再次持笔则是心绪怅然。 不知是如今褪去浮躁,心境更稳的缘故,还是自己当真是大器晚成,短短三年,笔墨功力便突飞猛进,甚至足够以书法于尘世立足。 练字如练武,万法相通。 林错平日里便是写上一些墨宝,断断续续的会有所谓的文人雅客,前来以铜臭换墨香。 偶然也会有一些当地的世家,或是生辰寿宴,或是奔赴科举,也会请林错去作上一幅墨宝,讨一个好兆头。 至于生意好坏,钱财多少,林错并不在意。 毕竟当初之林道玄,可是为林错攒下了一份诺大的家底,世俗之中,林错早就不必为钱财所拖累。 林错默默将手中宣纸抬起,轻抖手腕,宣纸震动不停,墨迹却不曾四散飞溅,反而渗入宣纸,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晾干。 并非是什么稀奇手段,如今下三境的寻意境武夫也能做到。 也就在此时,有人掀开错斋门帘,缓步踏入这方小小墨店。 “林先生,今日是我家小妹生辰,可否请林先生去往柳家,作上墨宝一幅?” 林错闻声转头,看向眼前这位温婉女子。 女子嗓音细柔,好似江南细雨绵绵。 林错轻笑着点头,开口道:“自然可以。” 女子名为柳郦,是柳家的大小姐,柳郦口中的小妹,则是柳淑淑,柳家的二小姐,今年刚满十四。 柳家乃是此处县城的头号世家,柳家祖上出过一位从三品的官员,虽然如今柳家在太和王朝中并未有为官弟子,柳家威信不胜当年,可仍旧能在此处县城中呼风唤雨。 毕竟当初那位官至从三品的柳家老祖,其门下子弟,如今大都在幽州为官。 柳郦微微一笑,随后柔声道:“那便恭候林先生。” 说罢,柳郦款款一礼,而后转身挑起门帘,缓步离去。 这位养在深闺中的柳家大小姐,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称得上是极好,名声早就传遍幽州,不乏有一些世家子弟,想要和柳家联姻。 可出乎意料,这些年里柳郦对于这些上门提亲的世家,皆是委婉回绝。 柳家当代只有两位小姐,而柳家诺大的基业,以及在幽州那份硕大香火情,都叫那些世家垂涎不已。 可不知为何,柳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联姻的打算,就只是由着柳郦性子行事。 林错勾唇一笑,轻轻摇头。 这位养在深闺之中,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气和境的武道修士。 下三境的最后一境界,气和。 在江湖上,寻意境的武道修士,便被称之为武道小成,有游历天下的底气。 而气和境的武道修士,则是可以开设武馆,招收弟子,称为一脉,名扬一县。 如果没有记错,如今这处偏远县城中,就有一位年过八十的气和境老武夫,威望颇高,年轻时参过边军,和南边的开元王朝,打过几次硬仗,实打实的有军功在身。 年老之后便退回这处县城,开设武馆,其门下弟子众多,在县城任何世家中都被奉为座上宾。 而这位柳家的大小姐,柳郦,仅仅二十八岁,便已经悄然踏入气和境,天赋之高,可想而知。 这些年来,柳郦武道修为一直都秘不示人,学有一门上好的藏气手段,修为隐匿极深,而柳家上下也都死守这个秘密。 不过这份藏气的手段,在林错眼中,却是掩耳盗铃一般,毫无用处。 只是抬眸一看,境界修为便浮现眼前。 并非是林错有着看破虚妄的望气手段,恰恰相反,仅是道力深厚使然。 林错取出一张四尺上好宣纸,质地绵韧、光洁如玉。 思索片刻,提笔蘸墨。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一笔落成,深浅浓淡,纹理可见,墨韵清晰,层次分明。 林错又提起桌上印章,轻轻哈气,重重摁下。 “林错书”。 又稍加思索,林错又以蝇头小楷,于一旁写下一行“林错贺祝柳淑淑生辰”。 柳家二小姐柳淑淑的生辰,造访客人极多,其中不乏一些幽州大世家,送礼不断。 生辰只是一个由头,更重要的世家之间的走动会面,以及一些人情上的往来,或者是借此机会掩人耳目,密谋等等要事,这便不得而知了。 林错提起宣纸,轻轻抖擞,墨入宣纸。 林错这件分量极轻的贺礼,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彩头而已,柳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碎银。 不过能够吃上一顿宴席,林错自然是乐意上门一趟。 天色渐暗,斜阳沉沉。 县城之中,已经有一些小有名气的文人或武夫开始前往柳家。 林错估摸着时间差不太多,于是便将错斋关门,手持墨宝,不紧不慢的去往柳家。 林错离开错斋之时,对面凤仙阁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而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 “那位天下第一当初于百亩桃林,遇到了一位冷若冰雪的美艳女子,初见便......” 林错无奈一笑,轻轻摇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第3章 聚线传音 柳家大院,灯火通明。 柳家二小姐柳淑淑的生辰,不仅有幽州地界的部分官员前来道贺,更有上百位江湖侠客前来,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朱红大门上,两排亮铜门环,雕有麒麟图案,贵气逼人。 两侧立有两座气势磅礴的石狮,栩栩如生,极具灵性。 林错将那件墨宝从袖口中取出,柳家门口的两位下人对视一眼,随后前去知会柳家的管家一声,待到大管家点头,下人才将林错引入门中。 柳家上下张灯结彩,宽阔大院之中,摆有六十六桌宴席,气势磅礴。 大院之中,大都是一些浪迹于天下的江湖客,穿着各异,但大都颇具侠气。 传闻柳家二小姐,对于江湖之事极其向往,自幼便习武练拳,一直想要走一走江湖,此次柳家宴席上,不乏有一些江湖客,看来传闻所言非虚。 林错穿过那些江湖客,径直走入柳家客厅。 此时柳家客厅之中,大管家正端坐在红木桌上,手持墨笔,将那些送来的贺礼,一一记录在册。 林错只是随意一扫,其中堆放的那些各式宝贝,可谓是琳琅满目。 除去一些世俗上的金银财宝一类,更有一些江湖上的神兵利器,以及一些稀奇玩意,千奇百怪。 “幽州上官家,送碧玉西瓜一只!” 随着大管家高声一呼,众人的视线便汇聚在那件碧玉西瓜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不过比起这件价值连城的碧玉西瓜,更惹人注意的是送礼的那两位年轻人,一位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一位是身材矮小的沉默女子。 幽州上官家,乃是整座幽州地界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高手如云,光是圈养的江湖鹰犬就不计其数,更不提上官家中那些武学造诣极高的老人。 据说上官家的老祖,已经臻至玄神后期,位列幽州十大高手之列,位居第二。 那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乃是上官家的小公子,上官昭。 及冠之年,武学境界便已经是下三境中的气和境,武学天赋极高,深得上官家武道传承。 柳家之中的客人,皆是面露惊讶,谁都没有想到柳家居然能够和上官家有一份香火情。 柳郦身穿一袭青色长裙,身材高挑,长发以发髻盘起,略施粉黛,显得愈加气质出尘,倾国倾城。 柳郦朝着上官昭微微躬身,柔声道:“上官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公子了。” 上官昭轻笑一声,说道:“淑淑师妹的生辰,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能缺席?” 柳郦亦是微微一笑,微微侧身,轻笑道:“家父有请公子到书房一叙。” 上官昭点头应下,随后便随着柳家下人去往书房,而那位身材矮小,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子,只是默默跟在上官昭身后。 林错看向那位风流倜傥的上官昭,神色如常,不过视线却是在那位矮小女子上停留几分。 半步金身境? 有点意思,这个年纪就跻身半步金身境,距离上三境就差一步之遥,这种武学天赋放眼天下也是位居前列。 也就在此时,柳郦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林错。 身穿青衫,黑发如瀑。 林错亦是察觉到了柳郦的目光,视线交汇,两人微微一笑。 林错刚想要走上前去,将这件墨宝贺礼奉上,柳郦却是脚步轻移,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站到林错身旁。 柳郦抬手拦下来林错的墨宝,轻笑道:“林先生的贺礼交给我便好,不必登记在册。” 大管家立马心领神会,默默放下手中墨笔。 大小姐这是要将那件墨宝亲自放入贺礼之中,就不需要自己明面上记录在册,更无需朗声报礼。 一件寻常墨宝,放在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之中,显得何等黯然失色,若是朗声报礼,这位年轻男子的面子难免会有些挂不住。 林错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多谢柳小姐。” 柳郦亦是微微一笑,随后接过那件墨宝,说道:“多谢林先生前来为小妹贺寿。” 随后柳郦带着那件墨宝去往别院,林错也就按着柳家排好的座位,去往宴席。 林错缓步于大院之中,随意扫视几眼,这群江湖客的境界便尽收眼底。 绝大多数都是寻意境界的江湖好手,除了那几位藏头藏尾的气和境界。 林错双手拢袖,就这么站在大院一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群江湖客。 那几位藏头藏尾,隐匿境界修为的气和境武夫,神色凌厉,亦是扫视四周不停。 其中一位独眼武夫正好看向林错,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那人便自然错开。 那位独眼武夫微微皱眉,余光再一次扫向那位站在角落的青衫男子。 此时那位青衫男子,正双手拢袖,面带微笑的看向自己。 独眼武夫面不改色,默默侧开目光,随后聚线传音。 “黄鹂,大院西北角那个青衫男子,什么来头?” 独眼武夫心中隐隐有些顾忌,这次行动极其隐蔽,不容许任何闪失。 随着独眼武夫的聚线传音,于柳家客房之中,有一道女声传来,亦是聚线传音的武夫手段。 “不知跟脚,无需理会。” 听到代号“黄鹂”的女子传音,独眼武夫默默压下心中疑惑,不再留意那位站在角落的青衫男子。 在不远处的林错,自始至终都双手拢袖,好似局外人一般,扫视众人。 武夫到了气和境才有的手段,聚线传音,以一口武夫真气为线,传音入耳。 这招在江湖上极其好用,只是......可惜。 林错有心要听,这种聚线传音的手段,于林错耳中便声如洪钟,毫无遮掩。 “黄鹂?” 林错略作思索,江湖上以这种代号的武夫,不多。 大都是一些秘不示人的世家鹰犬爪牙,或者是那些江湖刺客组织,都是一些无法行走于明面上的武夫。 第4章 刺杀 宾客基本都到来齐全,柳家也终于准备开席。 柳家的掌权人,柳中书露面,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感谢各位赏脸到来等等。 六十六桌宴席上,最前面一桌,是身份地位最为显赫之人的座位。 此时落座的,有柳老爷柳中书,大小姐柳郦,上官公子上官昭,还有几位身份不明,但都是官职在身的官老爷。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穿淡黄色长裙的灵动少女,从柳家府邸中蹦跳出来。 少女灵动可爱,眼眸明亮,一路蹦跳到大院,欢快道:“昭哥哥!” 上官昭闻声转头,看到少女亦是面露喜色,笑道:“师妹,好久不见。” 柳家二小姐,亦是这场宴席名义上的主角,柳淑淑。 柳淑淑蹦跳到上官昭面前,笑嘻嘻的问道:“昭哥,什么时候带我去闯荡江湖啊?” 一旁的柳中书轻咳一声,说道:“柳淑淑,不可对上官公子无礼。” 柳淑淑置若罔闻,对着柳中书吐了个舌头。 上官昭哈哈大笑,轻拍柳淑淑的脑袋,笑道:“待到你跻身了寻意境界,我定然带着师妹去走一走江湖。” 柳淑淑开心道:“一言为定!” 上官昭亦是轻轻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一旁身穿青色长裙的柳郦,亦是无奈的看向柳淑淑。 主桌上,已经落座齐全,出乎意料的是跟在上官昭身后的那位矮小女子,却并未坐在主桌上,反而退居后方。 那位沉默寡言,境界却极高的矮小女子,此时正神色木讷的呆坐在另一桌上。 随着宴席开始,六十六桌的宴席好不热闹。 柳家安排的极其有说头,江湖客大都聚集在一块区域,一些文人墨客则是聚集另一块区域,约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林错只是手持一只酒杯,自酌自饮。 饮酒之余,林错察觉一道目光扫向自己,林错并未理会,只是饮酒不停。 那道目光几次三番扫视自己,林错只能轻轻放下酒杯,微微侧目,迎着那道目光而去。 所隔位置不近的位置,一位容貌平平却身材婀娜的女子,看到林错的目光袭来,微微吃惊。 这位女子容貌平平无奇,可哪怕身穿宽大衣衫,仍旧能看到女子衣衫下的突兀身段。 林错微微皱眉,又是一个气和境? 这便是那个代号黄鹂的女子,居然是气和境巅峰修为。 天下之大,自然高手辈出。 尤其是在崇尚武道的太和王朝,武运更是极其昌盛。 中原一分为二,太和王朝占据中原以北,开元王朝占据中原以南。 中原以北,武运更为昌盛,江湖上高手更多。 自己身处的幽州,虽然也有幽州十大高手,皆是上三境之流。 可此处县城极其偏远,甚至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一般,不仅仅是那些为官之人,觉得此处是贫苦之地,在开元王朝中也被视为流放贬谪之地,甚至连同江湖上的武道修士也都不太乐意聚集于此。 这也就导致在这处偏远县城中,一位气和境的武夫,便被奉为武道宗师的缘故。 可事到如今,柳家大院之中,便聚集了至少五位气和境的武夫,不可谓不稀奇了。 代号黄鹂的婀娜女子,上官家的上官昭,柳家大小姐柳郦,独眼武夫,沉默的矮小女子。 黄鹂此时压下心中疑虑,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应该只是一位寻常人而已。 修行武道的修士,一口武道真气流转不停,气势磅礴,乍一看便能察觉到武夫体内的奔流真气。 可那位青衫男子,周身毫无真气可言,气血羸弱,绝不是一位武道修士。 黄鹂默默饮下杯中清酒,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主桌上。 在主桌附近,那位独眼武夫,此时亦是默默留意主桌的动静。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宴席已经有了散场的趋势,已经有陆陆续续的客人,或是不胜酒力栽倒在地,或是醉眼朦胧辞去。 柳中书亲自站在柳家府邸门口,和离去客人一一道别。 主桌上的上官昭此时也是有些醉醺醺的,甚至一旁那位倾国倾城的柳郦亦是脸颊微红。 那位独眼武夫,脚步虚浮的起身,晃晃悠悠的去往主桌。 “早就听闻上官家的少公子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独眼武夫手握酒杯,醉醺醺的想要给上官昭敬酒。 上官昭微微一愣,随后便抬起酒杯,微笑示意。 也就在上官昭仰头饮酒的刹那,独眼武夫目光一凌,以脚尖猛地挑起这张酒桌! 异变突起,上官昭大吃一惊,猛地一掌破开袭来的酒桌。 酒桌被一掌打的四分五裂,碎屑背后,是独眼武夫五爪如钩,直奔上官昭脖颈。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独眼武夫便猛地掐住上官昭脖颈,直接将上官昭摁倒在地。 上官昭脸色通红,一手死死握住独眼武夫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刺入独眼武夫的腹部! 独眼武夫腹部传来撕裂剧痛,咬牙喝道:“黄鹂!” 独眼武夫出声的刹那,黄鹂便抽出腰间软剑,直奔上官昭。 可也就在瞬息之间,有人后发却先至! 那位矮小女子瞬间便出现在独眼武夫面前,仅仅是一招,便将独眼武夫的头颅给猛地拔起! 矮小女子猛地拧转身子,一手提着武夫头颅,另一只手直接握住黄鹂刺来的软剑。 软剑与手掌接触之时,竟然有金石相撞之声。 矮小女子手腕拧转,手中软剑竟然寸寸崩断。 一旁的柳郦也顾不上其他,不再隐藏武道修为,悍然出手。 黄鹂大惊失色,不等黄鹂做出反应,柳郦便瞬间出手,一掌打在自己小腹。 下一刻,黄鹂整个人倒飞出去,翻滚在地几次才止住身形。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有五位气和境的武道高手同时出手。 那位独眼武夫更是被一招摘取了项上人头! 黄鹂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上官昭,气血翻腾不停,硬生生咽下口中鲜血。 黄鹂不再犹豫,立马翻身过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5章 条件 在场的数位江湖客,以及隐匿在柳家府邸的几位武夫,立马便身形跃起,直追黄鹂而去。 上官昭此时脸色铁青,从地上猛地起身,缓缓拧转脖子。 矮小少女漠然问道:“没事?” 上官昭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没什么大碍,小伤。” 矮小少女随即丢下手中头颅,上官昭向前一步,直接将那位独眼武夫的头颅踩爆。 此时柳中书闻声也立马赶来,惊慌问道:“上官公子,如何了?” 上官昭眼看柳中书赶来,平复下心情,立马又面带微笑的说道:“伯父无需担心,不过是小伤而已。” 柳中书此时脸色阴沉,扭头朝着大管家冷声道:“去给我追,我今晚就要那人的人头。” 大管家单膝跪地,沉声道:“是!” 说罢,柳家的大管家便带着数十位下人沿着黄鹂离去的方向追去。 柳中书极力稳住情绪,朝着上官昭拱手道:“今夜之事责任在老夫,请公子移步客房,稍作休息,老夫一定会给公子一个说法。” 要知道上官昭可是幽州上官家的少公子! 幽州上官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武学世家,在整个幽州都数一数二! 可也就是这么一位公子哥,居然在自己的柳家遇刺了! 倘若上官昭今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柳家上下,恐怕都要给上官昭陪葬。 哪怕是当初柳家老祖官至从三品,也仍旧比不上在幽州如日中天的上官世家。 上官昭却没有在遇刺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反而是眼神惊讶的看向一旁的柳郦。 上官昭难掩惊讶的说道:“没想到柳郦小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气和境高手。” 闻听此言,柳郦神色微变,微微躬身,说道:“不值一提。” 不仅仅是上官昭,饶是一旁那位矮小女子,惊讶都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位落落大方,倾国倾城的高挑女子,居然是一位秘不示人的气和境武夫? 柳郦亦是注意着这位矮小女子。 这位看似其貌不扬,好似婢女的矮小女子,仅仅一招,就摘取了那位气和境独眼武夫的头颅。 半步金身境! 距离上三境仅有一步之遥! 柳郦与上官昭等人,不足三十岁的气和境,已经是天资远超常人,那位矮小少女年纪也就是十三四岁,居然已经到了半步金身境。 天下竟然有此等武学天才。 上官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柳郦一眼,随后便转身进入柳家府邸。 柳郦叹气一声,自己隐匿了这么多年的修为,没想到今夜居然暴露了。 幸好那两位刺客没有得手,上官昭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否则上官世家的怒火,恐怕整个县城都承担不住。 柳中书看向柳郦,开口问道:“那两个刺客是什么来头?” 柳郦轻轻摇头,说道:“暂且不知。” 说罢,柳郦继续说道:“那名代号黄鹂的女子中了我一掌,身负重伤,逃不远。” 柳中书点点头,仍旧是脸色铁青。 今夜之事,是整个柳家的丑闻! 必须处理妥当,给上官世家一个满意的回复。 此时此刻,数十位江湖人士身形起落于房檐之上,搜寻着黄鹂的踪迹。 不同于柳家的动荡,林错早早便离开宴席,悠哉游哉的回到自己的错斋之中。 毕竟当初走过二十多年的江湖,林错自然能够一眼看出这场宴席的不对劲。 果不其然,在林错走后不久,便是有了那场堪称光明正大的刺杀。 林错推开错斋的店门,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将错斋店门反锁。 林错呆坐在座椅上,怔怔出神。 也就在林错独坐之时,林错清楚的察觉到了街道之外的喘息。 感受着那人杂乱的真气,不难看出是身受重伤。 此时身受重伤,一路逃窜至此的黄鹂,正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支撑着墙壁,静步而行。 感知着黄鹂的位置,正缓缓走近。 “不会吧......” 林错摩梭着扶手,喃喃自语。 别真到自己这里了,要死就死远一点啊。 数条街道之外,是数十位江湖人士,人影起落不停,追寻着黄鹂的踪迹而来。 黄鹂虽是气和境,可毕竟中了柳郦一掌,身负重伤,哪怕一路消除自己的足迹,可被伤口拖累,逃不了太远。 黄鹂拧起眉头,体内真气乱作一团,受伤极重,麻烦至极。 身后是数十位江湖人士,以及柳家家仆的穷追不舍。 黄鹂银牙紧咬,随后猛然推开了手边店铺的房门,闯入其中。 砰然一声,错斋店门被猛地推开,而后又迅猛合上。 黑暗中,黄鹂看到不远处坐在座椅上的青衫男子,顾不上其他,黄鹂脚尖一点,瞬间便来到林错面前。 黄鹂一手捂住腹部,一手以匕首抵住林错咽喉。 “出声立死!” 林错无奈的点点头。 林错坐在座椅上,黄鹂以匕首抵住林错咽喉,两人就这么僵持不动。 等到门外动静渐小,黄鹂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容貌平平,却身段极好的女子,手持匕首,柳眉微皱,似在思索。 杀还是不杀? 林错以二指缓缓推开刀尖,平静道:“我劝你不要动手。” 黄鹂眯起眼睛,手握匕首再向前半分,死死抵住林错咽喉,冷声道:“为何?” 林错神色平静,说道:“你伤势最起码需要三天恢复,如果你杀了我,明日错斋便不会开店,必然会引来柳家的探查。” 黄鹂仍旧不动,手中匕首缓缓推进。 ”这个理由,不太足够。“ 林错继续说道:“你留我一命,我便隐瞒你的消息,等你伤好,便各自离去。” 错斋之中,静谧异常。 许久之后,只听到一声“好”,便再无声响。 黄鹂盘坐在一旁,一边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一边缓缓调理真气走向。 那个柳家大小姐柳郦的一掌,手段极其高明,是一种江湖上不常见的武学功法。 此时黄鹂的丹田之中,两种真气纠缠在一起,一团乱麻。 林错只是淡然的坐在书桌面前,神色亦是有些纠结。 第6章 漏洞百出 黄鹂一边整理着自身一团乱麻的真气,一边梳理着这次漏洞百出的刺杀。 这次刺杀的目标,是那上官家的少公子上官昭,情报上并没有指出上官昭身旁那位矮小女子的身份和境界,以及柳家大小姐隐匿的武道境界。 两位气和境的杀手,一位被当场摘去头颅,一位重伤逃窜。 黄鹂轻咬嘴唇,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才能逃出柳家的追捕。 不远处的林错一手撑起下巴,打量着盘腿疗伤的黄鹂。 林错不由得啧啧称奇,厉害厉害,两个气和境的刺客,就敢去刺杀幽州上官世家的少公子。 幽州上官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武道世家,高手如云,爪牙无数。 上官昭又是幽州上官家的麒麟子,千里迢迢前来柳家祝贺,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林错微微抬头,视线穿过无数瓦砾,百米之外,便有一位隐匿气息,目光灼灼的老人,紧盯着这间错斋的动静。 老人身材魁梧,身穿粗布麻衣,须发皆白,手臂极长,硕大双拳垂于膝间。 坚毅脸颊上,鼻息之间隐约挂有两条细小真气游龙,浑身经脉好似钢浇铁铸,气势惊人。 “一位金身境的老武夫。” 那位隐匿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的老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上三境武夫,应该是上官家一位秘不示人的老人,并且辈分不低。 这场刺杀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哪怕没有那位半步金身境的矮小女子,也没有气和境的柳郦出手,仅仅依靠这两位气和境的刺客,也休想伤到上官昭的武道根基分毫。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林错照旧打开店门,将错斋的门帘给高高挑起,露出错斋之中的上百幅墨宝。 斜对面的凤仙阁此时尚未开门,数十位小厮正拉着小车,堆满新鲜果蔬与鱼肉,从小巷处去往凤仙阁的后门。 昨夜那场光明正大的刺杀,如今已经传遍整座县城。 柳家二小姐的生辰,幽州上官世家的少公子前来道贺,可却被两位来历不明的刺客行刺于柳家府邸之上。 上官世家于整个幽州来说,都是头号武道世家,底蕴深厚,而上官家的少公子在偏远县城被人刺杀,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整座县城都津津乐道。 林错对于这些江湖事,则是一律不听,哪怕听过也就立马忘却,毫不上心。 那位身在不远处的金身境武道宗师,林错也就只当从未察觉,对于这场漏洞百出的刺杀也不去细纠,只是像是往常一样,练字照旧。 错斋之中,代号黄鹂,真名暂且不知的女子,此时正隐匿在错斋一处屏风之后,屏气凝神,调息经脉。 那位柳家大小姐,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气和境武夫,那一掌力道极大,可最麻烦的还是柳郦一掌打入自身体内的那些杂乱真气。 那些杂乱真气好似鸠占鹊巢,落地生根,就这么扎根于黄鹂丹田之中,堵塞黄鹂经脉小半,气血郁结,伤势也久久不见好转。 此时此刻,这座小小县城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数十位江湖中人于城中大肆搜捕,柳家上下几乎是家仆尽出,连同柳家养在深院中的一些见不得光的鹰犬,也都尽数出动。 柳家府邸,一处当之无愧的豪门客房,上好檀香木雕琢而成的精致太师椅上,上官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上官昭紧闭眼眸,呼吸绵长,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倒挂于脸颊,周身真气流转不停,生生不息。 上官家乃是当之无愧的武道世家,仅是那处藏经阁中,便有上万卷功法秘籍,是千年以来,历代上官家的前辈于江湖上搜刮而来,积攒而成。 上官昭武学天赋极高,及冠之年便踏入气和境,得以进入藏经阁最高层中,取走一卷被誉为上官家立足之本的武学功法。 那场看似惊险的刺杀,实际根本毫无机会可言。 不提隐匿在暗处的那位上三境的长老,也抛开半步金身境的矮小女子,哪怕仅有上官昭一人,那位独眼武夫十息之内也必死无疑。 此时的房间中,那位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矮小女子,抬起眼皮看向盘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俊朗公子。 沉默半响,矮小少女缓缓开口道:“他们是你安排的吧。” 此话一出,上官昭轻笑一声,而后缓缓张开眼眸,笑问道:“何出此言?” 貌似并未得到一句确切答案,矮小少女只是默默扭过头去,不再吭声,继续沉默下去。 上官昭眼看矮小少女直接不再追问,反而直起身子,伸长脖子问道:“真不是诈我?” 矮小少女仍旧是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的沉默下去。 上官昭皱起眉头,脸色变化几次,随后又趋于平缓。 矮小少女只是淡淡开口,丢下一句。 “摘梅阁的杀手,不便宜。” 养尊处优的上官少公子,千里迢迢赶来此处,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请江湖上的摘梅阁,前来刺杀自己,大动干戈一场。 上官昭轻笑一声,仰躺在太师椅上,嘴角勾起,轻轻拍打扶手。 柳家书房,年过半百的柳中书神色阴郁,不断捻动手中佛珠,吱吱作响。 错斋。 一位身材高挑,温婉大方的貌美女子,轻轻挑开门帘,嗓音轻柔,“林先生,这是墨宝的报酬。” 说罢,突然造访错斋的柳郦将一小袋铜钱放置在一侧的书桌上,笑意柔和。 再次见到这位柳家的大小姐,虽然容貌仪态都未改变,可那份气度却有了些许变化,腰背挺拔,外柔内刚。 隐匿二十年的武道境界,一朝显露的柳郦,不必苦苦以藏气手段遮掩自身真气,如今气质愈佳。 林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点头一笑,回应道:“多谢柳家抬爱。” 如今黄鹂尚且下落不明,柳家正大肆搜捕,身为柳家大小姐的柳郦,居然能够沉得住气,还来自己这方小小错斋。 这位看似是精致花瓶的柳家大小姐,不仅隐匿有二十年的武道修为,心性之坚韧,亦是上等。 第7章 天赋神通 将一小袋子铜钱放下之后,柳郦却并没有着急离开,反而脚步轻挪,抬头欣赏起来四周墙壁墨宝。 林错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这位柳家大小姐随意参观。 不同于柳郦的闲庭信步,隐匿在错斋暗处的黄鹂则是汗如雨下,柳郦的突然现身,让黄鹂不得不屏气凝神,隐匿真气。 柳郦八岁便开始习武,二十八岁踏入气和境,隐匿修为足足二十年之久,身负玄妙未知武学在身。 柳郦随意欣赏墨宝时,突然开口问道:“林先生可有离开此处小小县城的打算?” 突兀开口的话,让错斋气氛为之一静。 林错手中笔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平静道:“林某不过是一介散人,如今在这里讨口饭吃已是恩赐,不作多想。” 林错听出了柳郦的弦外之音。 柳家用不了多久,就要举家搬迁,而柳郦不知出于为何,对于林错这位一事无成,仅有一手好字的散人抛出橄榄枝,想要带着林错一起离开。 被林错婉言拒绝的高挑女子,随手摘下墙壁上一幅墨宝,上面是以飘逸行书,写有“武运昌隆”四字,一笔一墨,一气呵成,毫无顿挫。 柳郦只是低眉,轻声道:“这副字我极其喜欢,林先生可否开个价钱,忍痛割爱?” 林错此时放下毛笔,双手负后,随意道:“柳小姐喜欢,林某便赠与柳家便是。” 出乎意料,柳郦竟然毫不客气,将这副墨宝当场卷起。 临走之时,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皆是毫无瑕疵的女子,朝着林错微微躬身,款款一礼。 “林先生,日后再见。” 林错躬身作揖,平静道:“柳小姐,日后再见。” 柳郦修长手掌挑起门帘,身子微微停顿,再次回眸看向林错,一对眸子中秋波流转,动人心弦,似在告别。 不再多说什么,柳郦仅仅看过一眼便转身离去。 察觉到柳郦的离去,暗处的黄鹂猛地松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不停,当真是紧张万分。 自以为逃出生天,没有被柳郦给揪出身形的黄鹂却不曾知晓,柳郦踏入错斋的第一眼是看的林错,第二眼看向的便是隐匿在暗处的黄鹂。 这位柳家大小姐从第一步踏入错斋之时,便发现了黄鹂的踪迹! 此时的林错却是站在原地,微微皱眉,脸色晦暗不明。 林错自然是察觉的出柳郦的不同寻常,踏入错斋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黄鹂,恐怕柳郦亦是察觉到了于暗处盯着此地的那位金身境武夫。 林错揉了揉眉心,柳郦对自己如此与众不同,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纵横江湖二十年之间,天生神异的武道天才,见过的、杀过的,皆是数不胜数。 只是林错没想到这处偏远县城,居然能有一位天赋神通的女子。 柳郦应该是身负一门天赋神通,约莫是能看到他人身上的武运。 林错无奈一笑,喃喃道:“由奢入俭难。” 自打林道玄“死”于踏冥山之后,林错便有意忘却自身武道修为,就像是自我封城,层层关隘把守,封锁自身经脉丹田。 如今之林错,算是一个无境之人,曾经之种种手段,皆不能用。 柳郦的天赋神通,林错如今也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猜个大概。 林错干脆不作多想,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凉席上,以手合眼,竟然昏昏睡去。 柳家府邸。 柳中书于书房之中,脸色阴郁,额头青筋狂跳。 大管家陈宇正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暂时还未找到刺客身影。” 数十位江湖客大肆搜捕,柳家家仆也倾巢而出,仍旧找不到那个刺客的踪迹。 柳中书直接将手中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摔在地上,手串当场崩断,佛珠一颗一颗尽数滚落,整间书房落针可闻。 柳中书强忍怒火,低声吼道:“继续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大管家陈宇不敢多说,头颅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是!” 大管家陈宇亦是几近崩溃,这两日大寻搜捕之下,不仅没有任何踪迹,次日之后还会有数具江湖客的尸体被发现。 那些江湖客的脖子皆是被拧断,一击毙命,干脆利落,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有人在暗处保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而且武道境界不低! 等到大管家陈宇退下之后,身穿锦袍的上官昭正好推门而入。 眼看上官昭到来,柳中书脸色骤变,请这位上官世家的少公子落座之后,柳中书低眉问道:“上官公子,伤势可曾好些?” 上官昭毫无世家子弟架子,摆手道:“柳伯伯无需担心,晚辈伤势并无大碍。” 柳中书毫不懈怠,立于上官昭一旁,自嘲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太过孱弱,居然迟迟抓不到一位刺客。” 上官昭面色平和,叹气道:“都怪晚辈,让柳伯伯徒增烦恼。” 言语毫无责怪之意,可这位上官世家的少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座椅上起身,柳中书就这么忐忑的站在上官昭身旁。 年龄悬殊,身份亦是天差地别的两人,一坐一站。 在这处偏远县城中,柳家尚且还算名门,可比起上官世家这座在江湖中也声名赫赫的庞然大物,柳家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倘若当初柳家官至从三品的老祖尚在,这件事或许可以小事化了,可如今柳家式微,虽有积攒下来的一些情分,可仍旧不够。 好不容易送走了上官昭之后,柳中书站在书房之中,陷入长久沉默。 上官昭刚刚拐出小院,就遇到了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灵动少女。 柳淑淑见到上官昭,立马扑到上官昭怀抱之中,少女泪眼朦胧,委屈道:“昭哥哥,你没事吧?” 在那夜刺杀之后,柳淑淑便再也不曾见过自己的昭哥哥,听闻那场险象环生的刺杀,柳淑淑这两日寝食难安,生怕自己的昭哥哥有任何受伤。 只是上官昭这两日都自闭于别院之中,柳淑淑怕贸然打扰,误了上官昭的疗伤,便强忍心绪,苦等两日。 如今总算是见到上官昭,柳淑淑眼泪夺眶而出,一股脑的就扑在上官昭怀中。 上官昭面带笑意,轻轻拍打少女脑袋,宠溺道:“没事没事,让淑淑担心了。” 第8章 出城 柳家府邸占地极广,足足数里。 在一处假山之后,有一方隐蔽洞天。 一间被建于地基之下的隐蔽密室之中,柳郦手持一盏灯柱,缓步向下。 在密室的最中心有一件白玉方盒,通体皆由和田美玉打造而成,入手沁凉。 柳郦探手将那件白玉方盒拾起,缓缓推开,方盒之中只有一段锦书,锦帛之上,以黑炭为笔,扭扭捏捏的画有上百黑字。 这乃是百年之前,那位官至从三品的柳家老祖,机缘巧合之下,从江湖侠客手中,搜寻来的一部剑谱。 其中刻画有三招剑法,皆是晦涩难懂,哪怕柳郦钻研十年,也堪堪参悟一招。 据说这三招剑法,乃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大剑仙所创,几经流转,被人盗印于这方锦帛之上。 柳郦将那件白玉方盒收入袖中,冷哼一声,凤眸眯起。 幽州上官家的少公子,为了这部剑书,这些年来几次试探不成,这次竟然大张旗鼓的弄出一场阳谋,也真是舍得拉下脸皮。 柳郦讥笑一声,不屑道:“也不知道请一位地品的刺客,当真是贪生怕死。” 那两位来自摘梅阁的玄品刺客,是上官昭暗中花费重金请来的,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而且那位代号黄鹂的刺客,一定,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逃出柳家追捕。 这些日子,凡是察觉到黄鹂踪迹的江湖客,皆是被人暗中拧断脖子,随意丢在街上。 毕竟有一位上三境的武道高手暗中“护送”,哪怕柳家倾力追捕又如何,黄鹂想死都难。 试问上官家的少公子,在柳家遇刺之后,柳家不仅没有献上刺客人头,竟然还让刺客逃出生天,这种天大的丑闻,岂不是让上官世家蒙羞? 别看当下上官昭一副平易近人,毫不在意地模样,只等黄鹂离开幽州之后,上官世家就会以雷霆手段,将柳家上下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幽州上官世家的怒火,仅凭柳家的势力,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上官昭就可以师出有名的踏平柳家,而后取走那部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剑谱。 只是上官昭终归是贪生怕死,不敢请一位地品的刺客前来刺杀自己,害的这场阳谋漏洞百出,恶心至极。 毕竟一位摘梅阁地品的金身境刺客,还真有可能割去上官昭的项上人头。 柳郦冷笑一声,也多亏了这位上官公子的贪生怕死,否则这场阳谋还真不易察觉。 这段时间,明面上柳家是倾尽人力物力大肆搜捕,甚至一些积攒多年的香火情也都挥霍一空。 可暗地里,柳郦已经着手安排柳家的离去路线,打点一路上的关隘。 从这间密室踏出去之后,柳郦便会带着柳家举家搬迁,并非只是离开幽州,柳郦要一鼓作气,直接去往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 深夜,错斋。 黄鹂从暗处缓缓显出身形,这位容貌平平却身段极其丰腴的刺客,默默探出手掌,摩挲着一把光亮如雪的细长匕首,犹豫不决。 听着躺在凉席上男人悠长的呼吸,最终这位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下定决心,缓步走向林错。 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发俊逸男子,丰腴女子缓缓俯下身子,沉甸甸的胸脯压在林错胸膛,女子吐气如兰,随后婀娜女子芊芊玉手握住那把雪白匕首,心中默默呢喃一句,而后猛然刺下。 那把光亮匕首毫无停滞,直接刺穿那人咽喉,瞬间便血流不止,不等林错发出任何声响,黄鹂便将男子脖颈刺穿,干净利落。 黄鹂神色黯然,默默将匕首抽出。 果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根本毫无修为可言,一刀便刺穿咽喉,死在睡梦中也好,那也毫无痛楚可言。 片刻之后,趁着夜色正深,黄鹂便裹上夜行衣,于错斋后门悄然离去。 黄鹂以秘法封住自身气穴,旧伤未愈,却仍旧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如今整座城中,越来越多的江湖客加入其中,黄鹂清楚自己多待在这里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所以黄鹂只能铤而走险,哪怕旧伤未愈,也不得不强行出城。 黄鹂隐匿气息,一路脚步轻盈,直奔城门。 城中,一位慕名而来,年轻气盛的游侠,正仗剑游历此处。 听闻柳家之事,少年意气的游侠便脑袋一热,帮助柳家搜寻那位胆大包天的刺客。 居然有摘梅阁的刺客,敢光明正大的刺杀上官家少公子? 年纪轻轻便一只脚踏入气和境的少年剑客,一腔热血,自发加入那群搜寻刺客的江湖侠客之中。 这位少年剑客正于城头盘坐,怀抱一把长剑,抬头望月。 也就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夜色中闪烁不停。 少年剑客立马眯起眼眸,紧盯那位流窜于夜色中的黑影。 “还真让我逮到你了。” 少年剑客冷哼一声,随后缓缓按住剑柄,手中长剑隐约有亮光闪烁。 自打持剑起,便决心要行侠仗义,决心要让天下不平事少却一件的少年剑客,紧盯那道黑影。 “摘梅阁的刺客,休想逃出城头。” 少年剑客按住剑柄,猛地抽出怀中长剑。 可就在长剑出鞘的前一刻,一道魁梧身形瞬间出现! 魁梧老人抬手一抓,原本即将出鞘的长剑就被生生按回剑鞘,不等少年剑客反应,魁梧老人便抬手拧断了少年剑客的脖子! 不到及冠,立志要行侠仗义,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脑袋一歪,就这么栽倒在城头。 哪怕被拧断脖颈,仍旧不肯脱手长剑的少年剑客,眼睛瞪得滚圆。 无数情绪交织在少年剑客瞳孔,少年剑客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心想要行侠仗义,却在今夜被突兀拧断了脖子。 江湖并非说书,往往生死一瞬,远没有故事中那般精彩曲折。 江湖无情,由不得人。 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只是淡淡扫了少年一眼,冷笑一声,随后身形瞬间消失在城头。 黄鹂掠过城头,直直北去。 城头上,空留下仅剩下一口气残存的少年剑客,栽倒在地。 风吹云散,一轮明月重新悬挂于青天之上,月光皎洁,照耀城头。 一位身穿青衫,黑发如瀑的男子,骤然现身城头之上。 青衫男子双手拢袖,月色极凉,正如男子淡漠眼眸。 第9章 一根青丝转白发 城头上,双手拢袖的青衫男子,只是眼神淡漠的看向地上的少年游侠。 林错侧目看向城外,隐约还能看到正拼命奔逃的黄鹂。 这位摘梅阁的刺客,刀极快,可惜自己虽然境界全无,武道功法也尽数忘却,可这具天人身躯,哪怕封锁经脉三年,衰败却极少。 哪怕被一刀刺穿咽喉,瞬息之间便血肉再生。 林错再度转身,眯起狭长眼眸,眺望极远处。 那位须发皆白,双拳过膝的魁梧老人,正隐匿在阴影之中,默默守护着那位上官家的少公子。 这位上官家的老人,修为已到金身境中期,距离幽州十大高手之列,也仅差一步之遥。 林错终于低头向下,看着那位气息将要断绝的少年游侠,神色漠然。 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出手,这位年纪轻轻就跻身半步气和境的少年,一个照面就被拧断脖子。 手段干脆至极,亦狠辣至极。 少年游侠视线模糊不清,得益于半步气和境的修为,才不至于当场死去。 此时这位少年游侠脑海一片空白,只剩迷惘。 清风之中,林错双手拢袖,毫无动作。 也就在此时此刻,那位仅剩一口真气苟延残喘的少年,颤抖伸出左手,缓缓靠近林错,最终轻轻抓住林错脚腕。 少年游侠抓住林错脚腕之后,便用尽了全部真气,左手无力落下。 林错背对月光,脸庞隐匿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也就在此时,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竟然有一根青丝瞬间转为雪白! 往前三十年,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一根青丝转为白发的林错,不再双手拢袖,只是长叹一声。 “但愿往后无错。” ———— 柳家府邸。 亲手拧断数位江湖侠客脖子的魁梧老人,此时飘然落地,出现在柳家偏房之中。 上官昭看到魁梧老人的时候,立马拱手,恭恭敬敬道:“涯碑爷爷。” 须发皆白的老人乃是上官家如今辈分最高的几位老人之一,五年前踏入金身境,距离幽州十大高手也仅差一线。 上官涯碑只是“嗯”了一声,声音雄浑的开口道:“我已经密信一封上官家,只等黄鹂离开幽州地界,便可取走柳家的那部剑谱。” 听到黄鹂如今已经出城的消息,上官昭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涯碑爷爷!” 上官涯碑脸色亦是有些期待,毕竟据说是那位大剑仙的剑谱。 上官昭亲手谋划的这场阳谋,为的就是柳家那部虚无缥缈的剑仙剑谱。 三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天人境大宗师,亦是当之无愧的大剑仙,一人一剑,纵横江湖五十年。 五十年间,这位大剑仙光是以飞剑斩落上三境武夫的头颅数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剑道冠绝天下,如日中天。 最富盛名的,还是这位自负天下剑道一肩挑之的大剑仙,曾手持名剑“大云”,脚踏飞剑,一气御剑而行八百里,剑气搅碎漫天流云无数,而后于西南峰林之中,一剑劈开那座被誉为天下十二高山之一吴越山! 御剑而行八百里,大云剑开吴越山! 可那位天人境的剑道大宗师一却生从未收徒,剑道更不曾传承。 在这阳寿将尽之时,这位大剑仙将自身剑道演变为九招剑法,四散于江湖之中,后世有缘人可得剑道。 据说凑齐九招剑法之人,可以参悟剑仙剑道传承,跻身天人境大宗师境界。 而那九招剑法在三百年间,几经流转,下落不明。 上官家费尽心思,搜遍幽州,才勉强得其后三招,那三招剑法如今便藏于上官家的藏经阁之中。 柳家老祖于百年之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其前三招,藏匿至今。 上官昭握住腰间玉佩,难掩喜色,说道:“柳家剑谱到手之后,算上藏经阁中的剑谱,除了中三招下落不明,九招剑法便可凑齐六招。” 一位天人境大剑仙的剑道,哪怕不能得起全部,仅仅六招,也足够纵横天下。 也就在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传出。 上官昭扭过头去,看到了那位站在墙角,满脸鄙夷的矮小女子。 “别说得起六招,就算你凑齐九招又如何?” “当今江湖上,剑道可是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宗师。” 矮小女子面露鄙夷,讥讽地说道。 此话一出,上官昭脸色一僵,只是却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面色如常。 当今江湖上,四位久负盛名的四大宗师之中,便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寒潭剑仙。 不远处,须发皆白,双拳过膝的魁梧老人瞬间眯起眼睛,冷声威胁道:“燕月,你大可以继续开口试试。” 名为燕月的矮小少女,对于这位上三境武道宗师的威胁置若罔闻,少女只是撇了撇嘴,讥笑道:“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金身境,一个下作无赖、自以为是的公子哥,正好狼狈为奸。” 不等少女继续开口,只是刹那之间,燕月的身子便骤然向后栽倒,少女头颅被人砰然砸入大理石板。 势大力沉,毫不留手,青石地板被直接开出一个硕大窟窿。 魁梧老人单手按住少女头颅,死死陷入地面之中,整块青石地面都开始寸寸龟裂,上官涯碑居高临下,冷笑道:“十四岁的武道天才又如何?” “武道奇才,也得有命去活才行,你说呢?” 燕月头颅被死死砸入地面,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燕月双手死死抓住上官涯碑的右手。 只是任凭少女如何挣扎,那只大手仍旧悍然不动。 上官涯碑毫无停手意思,五指仍旧用力不停,死死扣向燕月两处太阳穴。 直到这位武道奇才的少女发出刺耳尖叫,上官涯碑才猛地放手。 燕月蜷缩成一圈,躺在冰冷地面不断抽搐。 上官涯碑只是斜眼一扫燕月,冷笑一声,随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第10章 云川福地 淡淡青梅味道,掺杂着草药的香气,萦绕在这间小小错斋之中。 少年缓缓睁开茫然的眼睛,试图想要起身,脖子处立马传来钻心的疼痛,好似脖颈被撕裂一般。 少年重新栽倒在床上,疼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嚎啕出声,哪怕嘴唇颤动,都扯动着脖颈处钻心剧痛。 “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安心躺着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少年用余光竭力看向一旁。 只看见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此时正伏于案前,提笔落字。 刚被上官涯碑拧断脖颈的少年,此时眼睛闪烁不停,脖子处还传来阵阵刺痛。 等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林错才将手中毛笔搁置在一旁,以清水洗手。 林错双手拢袖,走到少年的身旁,俯身查看脖颈的伤口。 林错抬手轻轻掀开纱布,一片血肉模糊,不过筋脉都被捋顺,林错自顾自的说道:“还算是命大,这都救回来了。” 饶是林错自己都有些啧啧称奇,以分筋错骨缠龙手为主,搭配阴阳周天法,将这位脖颈被生生拧断的少年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多亏自己所学驳杂,二十岁之前,天下武学几乎是来者不拒,包揽武学百家。 看着那位少年游侠疑惑的眼神,林错微笑道:“不用担心,你的脖颈经脉筋骨已经被我捋顺,约莫半年之后就可以下床了。” 少年游侠眼睛明亮,其中泪水却积聚越来越多。 看着委屈至极的少年游侠,林错破天荒的没有打趣几句,反而是以手指轻叩少年额头。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这般年轻气盛。 年少时,自负武学修为冠绝同辈,包揽武学无数,也想一人一剑,扫尽天下不平事。 也正是年轻时修为通天,气势凌人,也才酿下过错无数。 林错将一侧的药膏随后涂抹在少年脖子上,林错手法粗糙,只是囫囵涂抹,疼的少年立马呲牙咧嘴,倒吸冷气不停。 等到给少年糊上药膏,林错轻笑道:“好了,姑且就这样吧。” 林错眼眸微微偏向一侧,原本漆黑如墨的三千青丝,有一根微不可察的青丝,此时已经转变为雪白。 固步自封多年,于心间设下重重关隘,好似重兵把守,原本自身武学被围城其中,不得其出。 原本当初的满头白发,也因此转为漆黑,也代表着自身武学修为被忘却一空。 分筋错骨缠龙手,阴阳周天法。 两种武学功法,好似两骑孤兵,突破层层关隘,单骑突围。 林错将手中瓷碗随意搁置一旁,继续练字不停。 如今柳家已经名不副实沦为空壳,虽然明面上如常,可柳郦已经携带柳中书、柳淑淑等人,金蝉脱壳。 ———— 云川福地。 搁置于天下之北,终年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位列天下七十二福地之一,亦是久负盛名的江湖禁地。 两百年前,云川福地还是无主之物,因常年云雾缭绕不断,于山川俯瞰天际,云景天下一绝,云川福地也被天下文人墨客以及江湖侠客,追捧为探幽圣地首选。 只是约莫在一百五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批专门刺杀世家贵族的江湖杀手,手段狠辣,而且这波杀手武道修为皆是位居江湖前列。 只是短短二十年,这群刀尖舔血的刺客便闯出了莫大的名声,光是刺杀的金身境武夫就有一十三位,玄神境宗师一位。 这群自称“摘梅阁”的刺客,名声大噪,弄得江湖上一些世家子弟人心惶惶。 当时就有一位以跋扈出名的藩王,曾扬言,就算摘梅阁杀手尽出,也无法从自己所管的邶风州取走任何一位世家子弟头颅。 可就是一位地位贵不可言的邶风州藩王,后来被摘梅阁的刺客,于自家府邸之中,割去头颅,将身躯分为四段,分别悬挂于城池四方,天下震惊。 摘梅阁经此一役,彻底名扬天下。 也因为摘梅阁行事无所顾忌,大肆刺杀王朝藩王与江湖宗师,引得太和王朝先帝震怒。 太和王朝的先帝,联合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武道世家,一起围剿那凶名在外的摘梅阁。 摘梅阁被武道世家和军中铁骑围剿数年,最终不得不一路向北,屈身于云川福地。 原本被奉为探幽圣地的云川福地,也就被摘梅阁占据,就此沦为江湖禁地。 云川福地光是大小山峦就有上百,连绵不断,云雾之中皆是若隐若现。 一阵山风忽起,风吹云散,一座通体洁白的高塔于云雾中猛地钻出。 这座云中宝塔通体洁白,一共九层,层层叠加,直出云霄。 宝塔最高层,一处宽阔平台上,摆着一张美玉长案,温润光滑,与整座洁白宝塔融为一体。 美玉长案上,摆有两壶佳酿,皆是酒中佳品。 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瞎去一双眼眸的男子,正悠哉悠哉的捏起手中酒杯。 白袍男子对面,是一位骨瘦如柴,浑身骨节凸显的沧桑老人。 瞎了一对眼眸的白袍男子,将美酒送入嘴中,轻笑问道:“那位前朝公主,如今可曾返回云川福地?” 骨瘦如柴的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随后将身旁一个匣子搁置于美玉长案上。 瞎了一对眼眸的白袍男子,默默将匣子推的远了一点,似乎担心杯中美酒沾染污秽。 骨瘦如柴的老人捻动手指,自顾自的将木匣打开。 那件方方正正的木匣被缓缓打开,露出其中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墨鱼亲自动身,在幽州边界将这个老东西的头颅摘下,费了不小的力气。” 骨瘦如柴的老人呵呵一笑,随后继续说道:“不知道上官家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被气的两腿一蹬,活活被自己的宝贝孙子给气死过去。” 白袍男子面无表情,只是默默饮酒,说道:“摘梅阁真是好气魄,竟然割下这位上官涯碑的脑袋。” 骨瘦如柴老人搓着双手,老脸沟壑纵横,拎起桌上酒杯小口吸吮。 “一个上官家的毛头小子,竟然算计到我摘梅阁头上,一个金身境武夫的头颅,不算贵了。” 第11章 前梁 武道修为已是上三境,又是上官家如今辈分最高的老人之一,这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人,此刻头颅就被搁置于这方小小木匣之中。 骨瘦如柴的老人轻笑一声,说道:“怎得总有傻子觉得自己是顶聪明的人,白龙先生,这是为何?” 一个自幼便钟鸣鼎食的公子哥,不过是出身于幽州的武道世家,读过几本老书,见识过几个所谓的高人,便眼高于顶,居然觉得天下不过如此。 一个花瓶一般的少爷,为了一部剑谱,居然胆大包天到算计摘梅阁,弄上一场漏洞百出的破烂阳谋,当真是可笑之极。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阳谋,实际在上官昭暗中找上摘梅阁杀手的时候,上官昭的身份就被摘梅阁查的一清二楚。 最可笑的,还是这位自认谋划过人的少公子,甚至不敢去请一位地品刺客,可笑至极,胆小至极。 安排上官涯暗中护送黄鹂出城,而后又打算于幽州边界将黄鹂灭口,以此来死无对证。 殊不知摘梅阁地品刺客墨鱼,早就在幽州恭候多时。 这位金身境的老武夫,最终被墨鱼于幽州边界,摘走一颗大好头颅。 被称为白龙的白袍男子,闻言只是轻轻放下酒杯,淡然道:“人穷志短,河狭水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过千次万次,也只是不痛不痒,等到真的有人外人算计自己一次,付出一次不小的代价,总归才能真正理解。 更不提眼前这位,自号白龙的谋士,亦是当世以阴狠闻名的国手。 白袍男子似乎觉得碍眼,随手将一旁木匣合上,又斟满酒杯,问道:“那人不曾出城?” 骨瘦如柴的老人摇摇头,无奈道:“不曾。” 说罢,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犹豫一下,随后补充道:“会不会......他真的死于三年前的雷劫了?” 白袍男子闻言,沉默片刻,叹气道:“或许吧。” 骨瘦如柴的老人缓缓起身,似乎想到什么,眯眼说道:“先生这些年于云川福地中,殚精竭虑已久,若是先生想要离开摘梅阁,只需一句话便可。” “先生可想去往西漠?”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家常话,却杀气腾腾,整座云中宝塔都杀机毕露。 这位骨瘦如柴的瘦小老人,气势猛然一变,浑身缭绕浓郁煞气,居高临下,好似一尊杀神。 枯瘦老人周身荡起煞气,缭绕于宝塔四周的云雾猛然四散,被迫显露出宝塔真身。 这位武道修为甄桎玄神境巅峰,执掌摘梅阁一百年,唯一一位天品杀手的摘梅阁之主,就这么看向白龙。 白龙好似对于身前杀气浑然不觉,默默饮酒,说道:“无须阁主挂念此事。” 毫不留情,根本没有任何境界瞎眼男子,就这么脱口而出。 没有预想中的画面,身居摘梅阁主的枯瘦老人,骤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只是开个玩笑,先生莫怪,莫怪。” 原本几乎凝若实质的煞气,骤然一扫而空,摘梅阁主又转为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枯瘦老人双手背后,说道:“走了,不扰先生清静了。” 等到枯瘦老人离开之后,只留下身穿白袍,瞎去一双眼眸的白龙留在云中宝塔之上,自酌自饮。 白龙将酒杯搁置案前,眉头紧锁。 这已经是探查的第三十一人了。 白龙猛地剧烈咳嗽,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沾染的白袍都转为殷红,好似雪中红梅。 以天机之法窥探武运流转,以凡窥天,必遭天谴。 这具身躯终归是要到了极限,自身性命被天机反噬也所剩无几。 “机会不多了......” 这位被誉为当世阴狠毒辣第一的谋士,气血衰败,好似风中残烛。 前身是梁朝第一谋士,如今屈身于云川福地,当了五年摘梅阁客卿的男人,此时神色悲怆。 世人都说那人死于踏冥山巅,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可亲眼见过那人出手的白龙却不信。 不同于当今天下一分为二,太和王朝占据中原以北,开元王朝占据中原以南。 原本天下三分,梁,太和,开元,各自占据江山。 国号“梁”。 如日中天的梁国,坐拥整片江南一带,富饶强盛,光是统御山河就有两千里,坐拥六州,精兵悍将二十万,朝中高手如云,十二宗师享誉天下。 梁、太和、开元,三分天下,三足鼎立。 元历三十年,不知为何,那位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满头白发四散飞扬的男子,孤身一人,杀入梁朝旧都。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中,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精兵皆是披甲持矛。 三千铁甲,十二宗师,竟不能挡! 仍旧是被那位天下第一,从王都正门,一路杀至大殿之中! 一人凿阵,硬生生从三千铁甲中凿出一条大道,十二宗师当场陨落八位,杀的三千铁甲血流成河。 于璀璨大殿之中,那位身份贵为一国之主的梁王,被那人亲手摘取头颅! 一人杀入梁国王都,将梁王于大殿之中当场斩杀! 天下震惊! 也正是经此一役,这位刚刚跻身天人境大宗师的林道玄,被公认为天下第一! 黑袍白发睥睨天下,江湖庙堂谁敢争锋! 盛气凌人,修为通天,败尽天下高手,摘取梁王头颅,成就天下第一。 也就是这位天下第一,摘取梁王头颅之后,六州藩王一哄而散,各自称王。 梁王一死,群龙无首,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借此天赐机会,举大军上下包夹,六州藩王逐一击破。 两千里生灵涂炭,伏尸何止百万,流血远超千里! 两朝联军势如破竹,原本如日中天的梁国,短短两年便彻底覆灭。 那些沦为乌合之众的旧臣,更是被直接赶出中原,流落于西漠。 原本被奉为梁国第一谋臣的白龙,也因此落脚于云川福地,成了摘梅阁的首席客卿。 梁灭,天下局势大变。 原本三足鼎立之天下格局,转变为二分天下,太和、开元,各自占据天下一半。 第12章 大驾光临 短短半月,错斋之中,那位被拧断脖颈的少年,已经能够张口说话。 尚未及冠之年的少年,此时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少年名为王振,家乡是邶风州,亦是隶属太和王朝。 邶风州民风彪悍,尚武,哪怕是女子也大都精通骑射。 王振年少成名,不到及冠之年便是半步气和境,跨上一把铁剑,便想要闯荡江湖。 王振自打练武之时,便立志想要做那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此时这位少年游侠正躺在木床上,好奇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于这位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男子,王振一直都好奇至极,可因为脖子的重伤,这半个月里都口不能言,憋了足足半个月,总算是能够开口询问。 “林错。” 林错头也不抬,在书桌前淡然回应。 “我脖子都被拧断了,你是怎么做到救回我的?” “你命比较大而已。” “那名刺客可曾被追回?” “不曾。” “你武道修为这么高,为什么不将刺客追回来。” “......” 王振话赶话,好似想要一股脑地把这半个月没说的话全部补上,一连问出了一大串的问题。 譬如问林错的武道境界,是不是一位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有无什么出名绝技,江湖上有没有流传自己故事等等。 林错实在是听的厌烦,干脆随手以一块馒头,就这么塞入王振嘴中,堵住少年嘴巴。 王振仍旧重伤未愈,只能呜咽不停。 林错揉了揉眉心,自己把这个少年救回来之后,还充当了半个月的护工,悉心照料,生怕一个不注意,王振便脑袋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时隔半个月,王振总算是能够开口说话,一股脑的说个不停。 林错看着眼前活力满满的少年,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不问问,是谁拧断你的脖子?” 出乎意料,王振竟然安静下来。 沉默片刻,少年喃喃一句。 “不敢问。” 王振永远记得那个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几乎是毫无情感可言,无足轻重,仅有一份无声嘲讽。 立志想要行侠仗义的少年游侠,身在他乡,被人莫名其妙拧断了脖子。 倘若没有林错以分筋错骨缠龙手来“起死回生”,尚未及冠之年的王振,也就真的死在幽州的无名之地。 江湖无情。 王振沉默半响,怔怔开口,只是一味问道:“为什么?” 少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帮助当地柳家捉拿一个刺客,却被境界高到吓人的魁梧老人,就这么随意拧断脖子。 那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人,无声的嘲讽,却让王振震耳欲聋。 林错闻言亦是微微低眉,只是轻声道:“天下事,往往没有绝对。” 只是这句话,却不知是说给少年王振,还是说给自己这位错斋之主。 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是一位满腔热血的少年游侠? 只是不同于少年王振的有心无力,当初之林道玄,破境之快、杀力之高,皆是当世第一。 纵横江湖二十年,身负天下第一盛名。 可也正是自负天下不平事,我一肩挑之,让当初之林道玄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林错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倘若自己当初并非是武道登峰造极的天下第一,是不是也会像今日之王振一般,莫名其妙的就死于无名之地呢? 王振此时突然开口道:“林错,我想喝酒。”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再死一次?事先说好,我可没法再次起死回生。” 王振反而有些好奇,问道:“你还不能起死回生?” 将一位脖颈被拧断的少年,以分筋错骨缠龙手硬生生捋顺经脉,又搭配阴阳周天大法,竟然硬生生将自己救活过来。 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简直是神乎其神,在少年王振眼中,眼前之林错,和传闻中的仙人也毫无差别。 林错一阵无语,无奈道:“生死阴阳变化,并非人力可以逆转。” 王振却没头没尾的突然蹦出来一句,“林错,你不是仙人吗?” 林错手上动作都为之一顿,而后快步走向王振,屈指轻轻敲打王振额头。 敲的王振脑袋砰砰作响,王振一头雾水,问道:“干嘛?” 林错故作疑惑,说道:“难不成还伤到脑子了?” 王振一阵语塞,脸色涨红。 林错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就这么看着王振,问道:“今年多少岁了?” 王振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七。” 林错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正是脑子拎不清的年纪。” 王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再一次问道:“你当真不是一位隐匿人间的仙人?” 林错干脆不再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去练字不停。 “林错,谢了。” “嗯。” 错斋重新陷入平静,两两无言。 城外,有一位俊逸青年,身披一件亮白狐裘,头戴赤色鎏金冠,骑一匹高头骏马,策马狂奔在前。 这位气势惊人的青年一骑当先,在其身后有两位中年男子紧随其后,一位是面白无须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另一位则是腰间别有两把长刀的刚毅男子。 俊逸公子一骑当先,两位气势天差地别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在三人后方更远远吊着一百铁骑! 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城内。 高头骏马毫不避人,于街道上横冲直撞,一路直奔柳家。 俊逸公子于柳家正门,猛然勒马,高头骏马嘶鸣不停。 头戴赤色鎏金冠的俊逸公子翻身下马,身后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亦是紧随其后,腰间别有两把长刀的刚毅男子却是横刀立马,镇守大门。 柳家正门小厮哪见这种场景,看到那位俊逸公子闯入柳家府邸,小厮早就胆子吓破,在被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瞥过一眼之后,小厮更是动弹不得。 俊逸公子就这么直奔柳府之中。 一百铁骑却不曾进城,于城外原地休整。 第13章 太和杨氏 与此同时,城头正北,一波江湖客皆是身骑大马,浩荡入城。 这波气势汹汹的江湖客,为首之人,正是那位风流倜傥的上官昭,身后三十人皆是上官子弟。 此时上官昭眉头紧锁,自己返回上官家之后,负责暗中护送自己的太爷爷上官涯碑却不知所踪。 辈分在如今上官家顶天,修为亦是金身境的上官涯碑,再无一点消息,好似人间蒸发。 时隔半月也毫无消息,实在是奇怪之极。 策马驰骋之下,上官昭不再多想,如今带着这波上官子弟,为的就是踏平柳家,将柳家藏匿百年的剑谱给取回藏经阁。 这波武道修士,修为最低也是寻意,大都是气和境的好手,皆是上官家的武道修士。 上官昭策马入城,直奔柳家府邸。 于柳家正门之外,一位腰间挂有双刀的中年男子,正立于门外,神色睥睨。 上官昭抬手一挥,这波气势汹汹的武夫皆是勒马停步,于狭长街道停步不前。 那位腰间悬挂有两把双刀,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以手指轻轻摩挲腰间刀柄,似在犹豫。 上官昭亦是皱起眉头,远远看向这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 这位悬有双刀的男子抬了抬下巴,沉声道:“十息之内,退出街道。” 上官昭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这位不知根脚的双刀男子,冷声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无权得知。” 此话一出,这波来自上官世家的武夫皆是提刀按马,杀气腾腾。 幽州上官家乃是武道世家,在整个幽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庞大世家,高手如云,自家老祖更是幽州十大高手之一,在幽州地界,尚且还无人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上官昭默默勒紧缰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披风,说道:“我等乃是幽州上官家。” “柳家包庇摘梅阁刺客,意图刺杀上官昭,罪无可赦,我等奉命前来,剿灭柳家。” 不等那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开口,柳家正门就有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男子一步踏出,神色阴沉。 “就是你要踏平柳家?” 身份贵不可言的男子斜眼看向远处的上官昭,面露不屑。 上官昭此时也来了火气,一声令下,身后三十位武夫缓步向前,武夫真气凝聚成团,气势汹汹的压向眼前的华贵男子。 也就在此时,那位面白无须,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一步踏出,原本扑面而来的武道真气骤然弹开。 宦官眯起一对细长眼眸,似笑非笑的看向上官昭,问道:“幽州上官昭,你确定要踏平柳家?” 早就人去楼空,金蝉脱壳的柳家,弄得华贵青年心烦意乱。 这位身份高贵无比的华贵青年,面向身穿大红袍的宦官,漠然道:“再进一步,便杀。” 身穿一身大红袍的宦官嗓音尖锐,尖声道:“咱家遵命。” 上官昭气急反笑,幽州地界,居然有人对自己说不退便死? 上官昭只是一个眼神,身后就走出一位手持长剑的气和境武夫,毫不犹豫,长剑瞬间出鞘,一人一剑便闪身向前。 那位红袍宦官眯起眼眸,尖声喝道:“大胆!” 说罢,宦官猛挥袖袍,大红袖袍将刺来长剑裹挟其中,宦官袖袍一抖,那把精钢所铸的长剑便被碾为碎片。 红袍宦官探手而出,五指如钩,刺入那位气和境武夫的胸膛。 只是一个照面,那位气和境武夫便被开膛破肚,血染街道。 上官昭大惊失色,居然是一位金身境的武夫?! 如此弹丸之地,居然引来一位金身境的武夫,此人究竟是谁?! 上官昭心思急转,只是不等开口,那位红袍宦官便瞬间杀入人群之中。 红袍宦官袖袍一挥,一位提到按马气和境的武道高手,竟然当场人马俱碎,炸成无数肉块。 探手一招,一位武夫的头颅则猛然被连根拔起,高高飞起。 那位头戴赤色鎏金冠的青年勾起嘴唇,笑道:“孙总管,只管出手,一个不留。” 面白无须的宦官笑道:“咱家得令!” 这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好似一朵绽放血花,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上官昭身后那些武夫便被屠戮殆尽。 上官昭此时脸色苍白,胯下宝马也受惊踉跄后退。 那位红袍宦官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上官昭面前,二指猛然刺向上官昭眉心。 上官昭脸色大变,居然真的敢杀自己?! 敢在幽州地界,去杀上官世家的少公子?! 也就在瞬息之间,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抬手猛然握住红袍宦官二指,身形向后掠出十步,两人身形才猛然停滞。 以二人为中心,脚下石板开始层层碎裂,好似蛛网蔓延四周,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激撞于一团,轰然炸响。 满脸胡茬的男子平静道:“莫须有的矛盾,点到为止吧。” 红袍宦官似乎有些吃惊,试图抽手而出却不能,尖声问道:“你是何人?” 上官昭在看到眼前满脸胡茬男子时候,惊喜出声道:“陈悬叔! 红袍宦官闻言微微皱眉,试探性地问道:”幽州排名第七的宗师,陈悬?“ 幽州十大高手之一,金身境后期武夫,陈悬。 满脸胡茬的男子平静点头。 也就在陈悬现身的时候,那位腰间悬挂双刀,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抬手按住刀柄,眼睛瞪得浑圆,眼神炽热的盯着陈悬。 双刀男子扭头看向一旁的华贵青年,只要青年开口,这位膀大腰圆的男子便会悍然出刀,和红袍宦官一起围杀这位幽州第七宗师。 上官昭死死盯着眼前这位华贵至极的青年,眼神毒辣阴狠。 而那位华贵青年却浑然不觉,翻身上马,身骑那匹高头骏马,居高临下,眼神冷漠。 ”上官昭,你应该庆幸柳家早早离开,倘若你真的将柳家剿灭,本王便要你上官家陪葬。“ ”你记住,本王姓杨。“ 说罢,这位华贵青年便调转身形,带着红袍宦官和双刀男子扬长而去。 上官昭徒留在原地,神色晦暗。 太和王朝,皇族杨氏。 这位自称本王的男子,身份呼之欲出,当朝的三位皇子之一! 第14章 年轻皇子 上官昭留在原地,脸色狰狞,双拳紧握。 上官昭心有不甘,被柳家摆了一道,又被这位自称本王的男子将自己三十位上官子弟屠戮殆尽。 “陈悬叔,他真的是当朝的三位皇子之一?” 那位幽州第七高手的陈悬开口道:“我劝你收起其他心思,那位皇子的身份货真价实。” “那位红袍宦官已经是金身境中期,悬有双刀的男子亦是金身境中期,两人皆是有名的大内高手,而且城外还有随时待命的一百铁骑。” 上官昭扬起脑袋,几次呼吸之后,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平静道:“走吧,回上官家。” 柳家已经人去楼空,那部剑谱自然也不知所踪,如今又有这条名副其实的过江龙,上官昭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上官昭骑马缓缓而行,问道:“上官涯碑爷爷可曾返回牙青山?” 陈悬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让上官昭肝胆欲裂的消息。 “上官涯碑,死了。” 上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摔下,猛地勒住缰绳,身形晃了又晃,颤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辈分极高,修为亦是金身境的上官涯碑,前不久还在自己身边,可短短几日之后,居然在幽州地界被人斩杀? 陈悬眼神淡然,直视上官昭,看的上官昭下意识地眼神躲闪,陈悬平静开口道:“上官涯碑是被摘梅阁的地品刺客墨鱼,于幽州边界截杀,头颅被带回云川福地,尸身前不久才于一处深潭中找到。” “至于为什么墨鱼会突然袭杀上官涯碑,想必昭公子心中应该有答案。” 上官昭好似被抽出脊背,整个人浑浑噩噩,短短百步的街道,竟然让上官昭衣衫浸透。 陈悬眼看上官昭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补充一句。 “上官幽马,命你速速返回牙青山。” 上官昭眼神恍惚,幽马老祖...... 上官世家真正的掌权人,牙青山之主,玄神境武道宗师,上官幽马。 与此同时,那位名副其实的过江龙,正骑着高头骏马,悠悠去往一处书斋。 错斋之中,林错将毛笔搁置于笔架上,叹气一声。 也就在下一刻,错斋之门帘被人单手挑开。 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一手挑开门帘,低头侧身,那位头戴赤色鎏金冠的青年昂首入内,身后那位悬挂双刀的雄壮汉子依旧是杵在门口,不曾入内。 这位气势惊人的皇子踏入错斋,扫视四周。 “勉强算是一手好字,堪堪入眼。” 这位自幼便在皇城中长大,钟鸣鼎食的皇子,眼光自然高的吓人,除去当世几位书法大家,其余字画在其眼中皆是污秽不堪入目之流。 这位皇子捻起一张宣纸,轻轻揉搓。 据探子所说,柳家大小姐柳郦似乎格外钟情这间错斋,闲暇有空之际,便会前来购置墨宝。 柳郦临走之时,最后还来过一次错斋,取走了一张不知内容的墨宝。 林错双手拢袖,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年轻皇子看向林错,一袭青衫挺拔如竹,不由得微微诧异,开口问道:“你是这间错斋的主人?” 林错淡然开口道:“正是在下。” 年轻皇子微微侧头,看向那位自始至终都弯腰的红袍宦官,宦官抬眸看向皇子,随后微微摇头。 不是一位武道修士,自身毫无真气可言。 年轻皇子默不作声,继续开口道:“柳家柳郦,在错斋中买的最后一幅墨宝,可曾有第二件?” 林错只是微微摇头,回应道:“错斋中墨宝皆是独一无二,卖出一件,便少一件。” 说罢,年轻皇子只是轻轻点头,而后随手翻阅堆积在书桌上的墨宝。 年轻皇子看似随口问道:“你与柳郦是何种关系?” 林错平静开口道:“勉强算是朋友。” “哦?那为何柳郦临走之时,却想要带你离开?” 此话一出,整间错斋的空气都凝固起来,几乎是落针可闻。 一袭青衫的林错只是缓缓吐出二字,“不知。” 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再次眯起细长眼眸,阴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青衫男子。 林错似乎来了兴致,亦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红袍宦官。 年轻皇子轻笑一声,说道:“自视清高的读书人,都清高孤傲,自称不为五斗米折腰,看来先生也是颇具风骨。” “只是本王见过太多所谓的读书人,明明自称孤傲,却在金銮殿上一一长跪不起,为了一顶乌纱帽,脊背弯的不能再弯,谄媚至极,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对于自称本王的话,林错好似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开口道:“自视清高,沽名钓誉之辈,天下之大,比比皆是,清苦之时自然是颇具风骨。” 年轻皇子轻笑一声,啧啧道:“有趣有趣,清苦之时颇具风骨,金銮殿上便毫无清高可言,所以说这群读书人,本王最是厌烦,虚伪至极。” 停顿片刻,年轻皇子笑意吟吟的看向林错,开口问道:“不知道先生,是否也是如此?” 林错双手拢袖,默不作声。 年轻皇子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赤色鎏金冠,笑道:“本王姓杨,名奕。” 太和王朝,皇族杨氏。 二皇子,杨奕。 林错只是微微躬身,说道:“草民林错,拜见二皇子殿下。” 身穿大红袍的宦官脸色阴沉,尖声问道:“既见皇子,只拜不跪?” 杨奕却是抬手打断,笑道:“看来先生和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不同,敬佩敬佩。” 杨奕开门见山道:“本王于五年前于悬河湖,偶遇一位动人女子,念念不忘,几经打听才得知那人是幽州柳家大小姐。” “如今本王从京城赶来,却不想柳家人去楼空,先生既然不知柳家踪迹,那便作罢。” 说罢,杨奕就要转身离去,随手将一粒金豆搁置于书桌上,扭头笑道:“告辞。” 林错只是眼神平静,默默看着杨奕离去。 第15章 中三剑 等到这波气势汹汹的过江龙离去,林错只是觉得有些乏味,似乎这波权贵的架势,数百年也不曾变化,大差不差,实在是......无聊至极。 三十年江湖事,一颗道心早就被打磨的趋于平缓。 林错并未理会那粒金豆子,转身去往错斋偏屋,将还躺在床上养伤的王振给搬出来。 在这波过江龙入城的时候,林错便已经心有所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就干脆将王振给扔到偏屋之中,再有自己来遮掩气息,哪怕是金身境的红袍宦官也毫无察觉。 林错将这个仍旧重伤未愈的少年重新放置在错斋中的竹床上,随手将窗户支开,和煦阳光正好洒在王振身上。 日为太阳之精,其光壮人阳气。 于偏房之中,王振将几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对于那位宦官的威胁自然也是明了。 王振吃力着扭动身子,看向一脸淡然的林错,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是谁?” 为首那位青年,光是听语气口吻,便知道此人必然是身份尊贵至极。 林错漫不经心的说道:“杨奕,太和王朝的二皇子。” 此话一出,躺在竹床上的王振张大嘴巴,震惊道:“太和王朝的皇子?!” 这种身份贵不可言,仅仅只在民间传闻中听过的人物,竟然大驾光临这里?! 太和王朝,杨氏皇族。 老皇帝年事已高,膝下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据说用不了五年,新的皇帝就会从三位皇子中出现。 剩余的两位皇子则会分别赶赴别州封王,成为割据一地的王爷。 王振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这等人物今日也是见到了。” 说罢,王振对于这位与传闻中的隐世仙人无疑的林错,崇拜更甚。 太和王朝的二皇子殿下到来,林错却只拜不跪,不愧是一位隐世仙人,换做自己,在听到杨奕身份的时候,早就双腿一软,跪地便拜了。 林错似乎看穿王振所想,轻笑问道:“我要是得知杨奕身份,立马便长跪不起,磕头不停,是不是就没了所谓的高手风范?” 王振闻听此言,认真思索片刻,微微摇头道:“不会,那就是能屈能伸!” 林错忍不住轻笑出声,乐呵呵道:“你觉得我是多高的高手?三四层楼那么高?” 王振似乎陷入纠结,犹犹豫豫的说道:“应该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王振眼神闪烁,试探性的问道:“林错......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玄神境宗师吧?” 要知道玄神境的武道宗师,基本已经是冠绝一州,整个幽州地界,也不过三位玄神境的武道宗师! 除去传说中的那四位江湖四大宗师,是那玄之又玄的天人境,位列超一流高手,玄神境就是武道一流高手了。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道:“一境之差。” 闻听此言,王振有些失落的“啊”了一声,说道:“只是一位金身境武夫啊。” 林错只是眯起眼睛,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差不多,差不多。” 王振又是追问道:“那林错你是幽州十大高手之一?” 林错叹气一声,说道:“比不得那些武评在榜的宗师,我如今只是不入流之人。” 今日这位喜好身穿青衫的林错似乎是心情不错,对于王振的问题回应大半。 整日躺在床上,几乎要闲出屁的王振,忍不住追问道:“林错,你一个金身境的宗师,怎么成了个墨客?” 此话一出,只看到那位黑发如瀑的男子,故作伤感的叹息一声,喃喃道:“其实我受了重伤,一身修为都十不存一。” 王振立马眼睛瞪得滚圆,一脸震惊道:“啊?!” 林错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说道:“如今的我,已经是个无境之人了。” 王振整个人愣在原地,在竹床上不断扭动身子,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下一刻,原本黯然神伤的林错,立马换了一副面容,一脸狡黠道:“少年我看你根骨奇绝,我这里有武学秘籍,要不要学啊?” 王振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林错,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等王振开口,林错便去往错斋一侧的木桌上,从一堆墨宝中翻翻找找,好不容易从一堆宣纸中,翻出一张罗纹宣纸。 罗纹宣纸上,以寡淡字墨,写有三行行书。 “海畔尖山似剑铓” “秋霜切玉剑” “戈剑星芒耀” 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三句剑诗,以行书留于这张罗纹宣纸之上。 王振一脸狐疑,不是说有武学秘籍吗,怎么是三句剑诗? 可就在王振抬眸细看这张宣纸的刹那,整个人恍惚一瞬,罗纹宣纸上的寡淡笔墨,竟然刹那尽显剑芒,一时之间整座错斋好似剑光大盛,三条雪白剑光刺目夺人。 三句剑诗化作三条雪白剑光,游曳于小小错斋之中,璀璨夺目。 王振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原本的异象骤然消失一空,错斋仍旧和往常无二,那三行行书也老老实实的印在罗纹宣上,一动不动。 王振眼神模糊,只觉得头痛欲裂,喃喃道:“幻觉?” 下一刻,王振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竟然昏睡过去。 正对面,手持罗纹宣纸的林错勾起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位剑道大才。 林错将这张罗纹宣默默卷起,随后搁置于王振肩头。 这三句看似毫无联系的剑诗,则是三招精妙剑术,脱胎于三百年前一位大剑仙的手笔,这三招剑术乃是从未出世的“中三剑”。 上三剑二百年前被一位江湖剑客所得,怀璧其罪,那人被数十位武道高手围杀之后,上三剑的剑谱也就流入江湖,在一些武道世家中皆有留存拓印,几乎是遍布天下。 下三剑消失百年,被柳家老祖偶然所得,藏匿于柳家府邸之中,如今已经被柳郦带往了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 而这三百年间从未现世的中三剑,则是被当年林错所得,年轻时以无上手段,硬生生将这三招剑术以笔墨手段,囚于宣纸之上。 第16章 幽州武评 三年之前,林错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将自身所有武学尽数忘却,层层围困于脑海深处。 中三剑则是以笔墨手段,将这三招精妙剑术以三句剑诗刻印在宣纸之上,静待有缘人。 只是可惜,不知是当初自己笔墨功力太浅,还是这三句剑诗毫不相通的缘故,足足三年也不曾被人取走。 放在江湖上足够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中三剑,就这么被积压在一张小小书桌上,沦为一堆墨宝的其中之一。 林错静静的坐在王振一侧,沉默良久,思绪万千,难以约束。 以假死雷解,让林道玄彻底魂飞魄散,再以绝技自欺欺人,将自身全部武学围城,这才换来了林错之新生。 天人体魄如同无源之水,缓缓衰败消退,三年之中,林错从未破例,权当一位无境之人于错斋练字不停。 林错伸手捻起自己的那根白发,眼神闪烁,心湖之中荡起波澜。 那夜在王振被上官涯碑拧断脖子之后,自己时隔三年,第一次主动记起两招武学。 一位满腔热血,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助的少年,就这么客死他乡,被人不明不白拧断了脖子,未免太过于唏嘘。 林错扬起头,直愣愣的看向天花板,任由身后长发散落。 似乎自己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离开之后,如今江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也就在此时,林错微微皱眉,侧身看向窗外。 她怎么又回来了? 此时的城门处,一位姿容平平却身材婀娜的女子,正混迹在人群中,重返城中。 正是摘梅阁玄品刺客,黄鹂。 黄鹂头戴斗笠面纱,遮掩面容,不急不慌的去往凤仙阁中。 这位明明已经逃出幽州地界,即将返回云川福地的黄鹂,不知为何,又重新返回幽州。 凤仙阁中。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说书先生,正一边轻摇折扇,一边讲述着江湖故事。 “咱们幽州,前些年由数位武道世家一起,评出了幽州十大高手。” “那些位置靠后的,想必各位也无甚兴趣,就让老夫来说道说道这前三位武道高手!” “散人姜正,玄神境剑修,据说出身南越剑林,不知为何被逐出南越剑林,手持一把名剑乱江,刚入幽州,便一人一剑,剑挑幽州十三座宗门,名声大噪,位列幽州第三高手。” “上官世家的老祖,上官幽马,百岁高龄,玄神境武夫,坐镇牙青山,统领上官家,自身拳法可谓登峰造极,这位老前辈已经闭关多年,位列幽州第二高手。” “而这幽州第一高手,则是一位无名无姓的酒疯子,玄神境,二十年前出现在幽州地界,不知前身,仅仅出手一次,可就是那一次却胜了手持乱江的姜正,让那位当世在幽州名声大噪,一人剑挑十三宗门的姜正彻底停手,也因此位列幽州第一高手!” 说书先生摇扇一合,稍微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可惜,这位无名无姓的酒疯子,向来是无影无踪,这些年出手次数了了,如今在不在幽州,都犹未可知。” 凤仙阁中,身穿一身便装却仍旧难掩贵气的杨奕,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开口问道:“姜正?是那个被逐出南越剑林的剑道天才?” 一旁的红袍宦官恭敬道:“回殿下的话,姜正,原名姜正剑,南越剑林的剑道奇才,原本可以按部就班,接过南越剑林的门主之位,可十年前和那位寒潭剑仙有了一场问剑。” “玄神境的姜正剑输的极惨,连累南越剑林蒙羞,于是姜正剑便将自己的‘剑’字去除,更名姜正,退出南越剑林,流落幽州。” 这种江湖秘史,对于出身于京城的几人来说,皆是如数家珍。 毕竟太和王朝的探子遍布天下,尤其是这几年,当今的皇帝不断打压武林,想要约束这群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光是暗中布下的探子就难以估计。 杨奕只是轻轻点头,好奇道:“寒潭剑仙二十年前便成就天人境,位列四大宗师之一,姜正剑不过是玄神境,以玄神对天人,本不就是必输无疑?” 红袍宦官犹豫几次,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反倒是那位悬挂双刀的大汉,大大咧咧的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习武之人讲究一口武道真气不坠,遇敌之时,一旦心生畏惧,一口真气便坠,也就必死无疑。” “修行武道之辈,其中又以剑修最为心高气傲,一颗剑心不可退,讲那宁折不弯,而南越剑林又是那群最为孤傲的剑修,所以姜正也就钻了牛角尖,说白了就是舍不下一张脸皮。” 二皇子杨奕恍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罢,杨奕淡淡开口道:“据说那位位列幽州第一高手的酒疯子,如今朝中密探,对于此人也所知甚少。” 身为当朝密探出身的双刀大汉,此时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这位幽州第一高手,大概已经是玄神境巅峰,他一心想躲,朝中密探根本毫无办法。” 杨奕没有再多问什么江湖事,只是将手中那茶水缓缓放下,随口问道:“错斋林错,查清楚他的底细了吗?” 红袍宦官皱起眉头,说道:“此人大约三年前来到此处,开了这间错斋,而在此之前林错和柳家毫无联系,柳郦小姐三年里一共去往错斋四十五次。” “至于此人的武道修为......咱家还是觉得是毫无修为。” 杨奕此时挑起眉头,斜眼看向这位红袍宦官,冷声道:“觉得?” 柳郦隐匿武道修为,不曾被密探发掘就已经是天大的漏洞,而今一个只会练字写字的无名人,居然用上一个“觉得”。 这位武道修为已经是金身境的红袍宦官,一时之间如芒在背,战战兢兢道:“咱家无能,只是看体内真气不敢确定,唯有交手之后咱家才能确认。” 那位悬挂双刀的大汉插嘴道:“江湖中不乏有武夫修行闭气手段,光是凭借真气走向,的确难以确定。” 杨奕只是冷冷扫过红袍宦官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同于红袍宦官的战战兢兢,这位双刀大汉对于杨奕则是毫无畏惧。 红袍宦官默默看了一眼双刀大汉,感谢此人的解围。 第17章 梁雀 不同于红袍宦官的出身于深宫之中,这位膀大腰圆,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年轻时是太和王朝的密探出身,而后又转投边军,摸爬滚打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官至正四品的副护军参领,而后又被转调至二品侍卫。 当年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一齐举兵夹击梁国的时候,双刀大汉就在其中。 所以比起依靠攀附龙气才能得以存活的红袍宦官,这位出身边军的双刀大汉,腰杆要硬气的多。 此次二皇子杨奕从京城携带一百铁骑,还有红袍宦官和双刀大汉两位金身境高手充当随从,连跨三州,奔赴幽州,明面上是为了柳家的柳郦,冲冠一怒为红颜,暗地里则是试探幽州数十座宗门和武道世家的态度。 如果不出意外,五年之后,自己这位二皇子殿下,就要远赴他州成就藩王,而自己封藩所在,应该就是此时的幽州! 这些年来,皇帝想要打压武林,朝廷派出了不知数目的碟子密探,遍布天下,杨奕也就顺势将自己的一些爪牙掺杂其中。 凡是碟子密探传递到朝廷的江湖秘史,皆是分为一二三等,三等秘史则是京城权贵世家和当朝大臣可以了解接触,一些权贵也可以以重金求得;二等秘史便列入朝廷机密,除去当朝的一些心腹大臣,再就是皇宫中的三位皇子,其余人皆是不得而知;第一等秘史,则是由负责掌管碟子的大太监陈总管,亲自放置在皇帝手旁,哪怕是当朝太子也无权过问。 像是幽州第三高手,姜正的前身,则是朝廷中的第三等秘史;一些武学世家见不得人的手段,以及某些老祖的境界修为,则是第二等秘史;至于那只传说中的第一等秘史,杨奕也是闻所未闻,恐怕只有执掌碟子的大太监陈总管,以及当今陛下才可以得知。 杨奕捻动碧玉扳指,这些年得益于自己掺杂在天下的探子,对于一些并未放置到台面上的江湖秘史,也是有所耳闻。 关于幽州武道世家,以及武林中的大小门派,杨奕几乎是了如指掌。 杨奕以手指敲击桌面,平静道:“一座小小的巡回城,平日里一位寻意境的武夫就足够横行霸道,没想到短短半月,居然引来了这么多高手。” 上官家的上官涯碑,幽州第七高手陈悬,身穿大红袍的宦官,二品侍卫的双刀大汉。 光是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前后就有足足四位。 关于柳家藏有一份剑谱的传闻,远在京城的杨奕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毕竟是三百年前那位大剑仙的前三剑。 上官昭以一场阳谋,想要借助摘梅阁的手,来以此师出有名,铲除柳家。 杨奕得知消息之后,携带一百铁骑和两位金身境宗师赶来幽州,原本是打算美人与剑谱一并收入囊中,再借此敲打一下上官世家。 只是可惜杨奕千算万算,却不曾预料到柳郦居然是一位气和境的武夫,而且是一位城府极深的女子,不仅看破这场阳谋,甚至还金蝉脱壳,携带着那部剑谱远走高飞。 这也就让杨奕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曾想这位看似温婉的美人,不但不是一只金丝雀,而且还是一位颇具城府的武学奇才。 杨奕眯起眼睛,笑道:“柳郦,你当真更加动人了。” 也就在此时,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眼神阴郁的扫向身后。 杨奕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红袍宦官以聚线传音的手段,轻声道:“那位以面纱遮掩面容的女子,是一位气和境武夫。” 杨奕闻言放下茶水,侧目看向一边角落里的那位女子。 头戴黑色面纱遮掩面容,隐约能看出是一位身段不俗的女子,隐蔽气息,正坐在角落。 悬挂双刀的二品侍卫突然开口,说道:“此人不简单,身上有血腥味。” 出身边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杀人无数的二品侍卫,自然能够察觉到黄鹂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 双刀大汉和红袍宦官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摘梅阁。” 那个行刺上官昭的两位刺客之一,一位独眼刺客被当场毙命,另一位代号黄鹂的刺客,却是在上官涯碑的暗中监视下逃出巡回城。 杨奕此时却是皱起眉头,疑惑道:“上官涯碑不可能放任黄鹂活着返回云川福地。” 而且昨日和上官昭对峙,暗中保护上官家少公子的,并非是上官涯碑,而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杨奕压下心中猜想,递给一旁的二品侍卫一个眼神,说道:“你立刻赶往幽州边界,查一查上官涯碑的踪迹。” 双刀大汉点头称是,随后立刻动身。 杨奕捻动手中的扳指,难不成是摘梅阁出手了? 杨奕以聚线传音,向着红袍宦官说道:“给我盯着这个黄鹂,看她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遮掩面容的黄鹂亦是满头雾水。 在自己从摘梅阁接到刺杀的时候,谋士白龙就递给自己一个锦囊,嘱咐自己在刺杀结束,离开幽州之后再打开。 自以为是运气极好,得以逃出幽州的黄鹂,并不知晓在自己逃出巡回城后,一直有一位金身境的魁梧老人盯着自己,更不知道在幽州边界,摘梅阁的地品刺客墨鱼,将上官涯碑当场斩杀。 一路逃离幽州,准备返回云川福地的黄鹂,将白龙递给自己的锦囊打开。 锦囊中只有五个字。 “返回巡回城。” 这位亡国公主虽然一头雾水,不知白龙先生为何要交给自己这个锦囊,但黄鹂仍旧是返回了巡回城。 如今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代号黄鹂的女子,本名梁雀,在八年之前,还是梁国的天清公主。 这位天清公主,几乎占据了梁王全部的宠爱,曾经只是因为梁雀懵懂的一句。 “皇宫中的桃花一共有多少朵?”。 那位梁王竟然勒令宫女太监,将整个皇宫中的桃花尽数摘下,一一数去。 梁雀默默坐在凤仙阁角落,当初之天清公主,如今之刺客黄鹂。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8章 是人是鬼 元历三十年。 那位“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的林道玄,孤身一人,杀入梁国王都。 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御林军尽数出动,仍旧不敌。 那位白发飞扬的天下第一,当场斩杀八位武道宗师,杀的王都血流成河,于金銮殿中将梁王头颅摘下。 梁王一死,梁国随之分崩离析,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联手将梁国吞并,将梁国旧臣彻底赶出中原,去往西漠苟延残喘。 梁国亡国的那一年,梁雀刚满十六岁。 这位亡国公主,并未跟随着梁国旧臣去往西漠,反而是跟随着梁国第一谋士白龙,一路北上,颠沛流离两千里,才在云川福地安身。 自此,真实身份是亡国公主的梁雀,隐姓埋名,成为一位摘梅阁的刺客,代号黄鹂。 曾经贵不可言的天清公主,就这么刀尖舔血整整八年,于天下苟且偷生。 于梁雀而言,整座天下,唯一留存的亲人,也只有那位瞎去一对眼眸的白袍谋士。 这些年来,哪怕是摘梅阁之主,那位天品玄神境巅峰宗师,也不清楚梁雀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看到白龙留给自己的锦囊之后,哪怕梁雀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可梁雀还是按照白龙的话,重返巡回城。 前不久才得以逃出巡回城的梁雀,如今重新回城。 于凤仙阁短暂休憩之后,梁雀呆愣愣的就这么走出酒楼,漫无目的的于街道闲逛。 凤仙阁一旁,有一株百年老梧桐,枝叶盘亘交错,风吹叶落。 梁雀刚刚一步踏出凤仙阁,便有一阵清风拂过,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黄梧桐从树顶滑落。 梧桐叶于空中打旋几次,梁雀看的出神,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那片梧桐,只是刚一伸手,那片梧桐叶便又打了个旋,擦着梁雀手背飘过。 隐匿在面纱下的梁雀,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撅起嘴唇,赌气一般的再次伸手,想要抓住那片求而不得的梧桐叶。 只是造化弄人,那片枯黄梧桐好似有灵,竟然又盘旋不停,飘然落地。 梁雀愣在原地,这片枯黄飘零的梧桐叶,倒是和自己这位无立足之地的亡国公主,有几分相似。 梁雀皱了皱眉,弯下腰肢,将那片枯黄梧桐叶从地上捡起。 也就是起身抬眸的瞬间,梁雀呆滞一瞬。 在街道斜对面,名为错斋的店铺,店门大开。 这怎么可能......那个身穿青衫的男子,不是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吗? 为何这间错斋却照常依旧? 梁雀好似被定身一般,在原地停顿许久,最后鬼使神差的挪步,朝着那间错斋走去。 探手将错斋门帘掀开,梁雀犹犹豫豫的踏入其中,刚一入门,就看到了那位一脸无奈,身穿青衫的俊逸男子。 林错扯了扯嘴角,看着这个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黄鹂,开口道:“好久不见。” 黄鹂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对杏眸瞪得滚圆,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青衫男子。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最终还是林错按耐不住,轻咳一声,说道:“既然来了,不妨进店看看。” 浑身僵硬如铁的梁雀,就这么木讷的走入错斋之中。 梁雀仍旧是一脸茫然,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第一句话。 “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觉得呢?” 梁雀扭头看向窗外,阳光大盛,一般鬼物阴魂,不都是不能在朗朗乾坤下现身吗? 梁雀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半鬼?” 这下轮到林错愣在原地,什么是半鬼? “是你?!” 也就在此时,如今勉强能坐在床头的王振,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梁雀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位裹着厚重绷带,还伴有浓郁草药味的少年。 梁雀思索片刻,自己好像并没有见过眼前之人,于是梁雀微微皱眉问道:“你是?” 王振则是一脸气愤,怒气冲冲的说道:“摘梅阁的刺客,黄鹂!” 当初梁雀深夜出城之时,试图拔剑拦下刺客,却引来一位金身境武夫拧断自己脖子的王振,怒目看向眼前的女子,伸手就要去摸床边的铁剑。 梁雀亦是吃惊不已,被点破刺客身份的梁雀袖口猛然滑出一把匕首,身形猛地冲向王振。 就在两人即将相撞的时候,身穿青衫的林错瞬间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手按住王振肩膀,另一只手以二指夹住梁雀的匕首。 梁雀和王振皆是动弹不得。 林错黑着脸,冷声道:“够了。” 梁雀想要抽出匕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那把匕首都纹丝不动。 这个“死而复生”的青衫林错,究竟是什么人? 自己气和境界的修为,却根本无法撼动林错分毫。 林错屈指一弹,那把雪白匕首便断成两截,一股诡异劲道沿着匕首渗入梁雀手腕,而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股诡异劲道便蔓延至梁雀全身。 梁雀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脚下一软便跪倒在地。 一旁靠在竹床上的王振仍旧是使劲伸着脖子,以杀人的眼神看向梁雀。 林错只得将王振身旁的长剑拿远,随手丢向一侧。 林错无奈道:“王振,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逞能了。” 此时王振也是冷静下来,不由得后怕不已。 自己仍旧身负重伤,只是轻微的动作,就扯得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虽然刚才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可以黄鹂地速度,如果不是林错及时出手,刚才自己就要被一刀贯穿胸膛。 跪倒在地的黄鹂也是冷哼一声。 而林错则是默默扫视一旁的长剑,轻挑眉头。 那把出鞘不成的长剑,剑身此时颤鸣不停,有一道雪白剑气于剑鞘中激荡不停。 中三剑之一,成了。 林错微微勾起嘴角,不愧是一位剑道大才。 刚才林错出手,拦下两人,看似是保住了王振的性命。 实际如果林错不出手,黄鹂必然会一刀刺入王振胸膛,王振必死无疑不假,可王振那把长剑也会陡然出鞘,那道雪白剑气则会一剑枭首! 第19章 这就晕过去了? 随手压制那把跃跃欲试的长剑,林错又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眼前的黄鹂。 浑身被分筋错骨劲力侵蚀,几乎瘫软在地的黄鹂,就这么低着脑袋,看也不看林错。 约莫是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黄鹂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瘫坐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将自己杀死。 林错隐约察觉到不对,这件事疑点重重,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个摘梅阁玄品刺客,估计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自己卷入了一场环环相扣的棋局中,不清不楚的情况下,甚至不清楚对弈之人究竟是谁,就沦为一颗棋子。 姑且不说黄鹂为何重返巡回城,单单是黄鹂如今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就足够让林错觉得匪夷所思。 上官昭布下阳谋,为了名正言顺的剿灭柳家,取走那部剑谱,黄鹂必须安然无恙的逃出巡回城,甚至是逃出幽州,这期间任何想要阻拦黄鹂之人,都被上官涯碑亲手解决,王振就是其中的倒霉蛋之一。 可上官昭要黄鹂安然离开幽州,却绝对不可能让黄鹂返回云川福地。 换句话说,黄鹂不能死在幽州,但是黄鹂更绝不能活着返回摘梅阁。 按照林错的推算,一路暗中监视黄鹂的上官涯碑,应该会在幽州边界将黄鹂给就地斩杀。 可如今黄鹂安然无恙,而且前不久上官昭带着三十位上官子弟重返巡回城,原本暗中护送上官昭的上官涯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早就对于江湖厮杀见怪不怪的林错,压根都不用多想,上官涯碑此时必然是身死幽州边界。 林错微微皱眉,摘梅阁中,必然是有一位精于谋略的谋士。 只是上官涯碑身死,沦为棋子的黄鹂哪怕不死,也绝无理由重返幽州,甚至是再次冒着莫大的风险来到巡回城。 林错微微弯腰,看着瘫坐在地的黄鹂,面露不解问道:“你明明已经逃出巡回城,为何......要再次回来?” 头戴面纱遮掩面容的黄鹂,仍旧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垂着脑袋。 林错轻笑一声,随手将黄鹂的面纱打飞,而后索性一把抓住黄鹂的头发,猛地向上一拽。 “啊!” 黄鹂吃痛惊叫一声,被迫仰头看着上方的林错。 林错面带微笑,居高临下,轻声道:“我似乎没有说清楚,说出你返回巡回城的目的,否则我就杀了你。” 黄鹂双手无力的挣扎,只是林错仍旧是一手拽住女子长发,毫无松动。 黄鹂死死盯着林错,冷笑问道:“难道我说了,你就不会杀我了?” 林错一脸恍然的点点头,一手拉拽女子长发,一巴掌扇在女子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黄鹂摔向一侧,整个人扑倒在地,嘴角都渗出鲜血。 不等黄鹂起身,林错又是一脚踹向黄鹂的腹部,砰然一声,腹部遭到重击的黄鹂,整个身子弓成虾米。 黄鹂蜷缩在地,痛苦的呻吟不停。 林错叹气一声,而后蹲下身子,又以单手按住黄鹂头颅。 “你很聪明,说出你的目的,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黄鹂眼中噙满泪水,死死咬住嘴唇,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起,却仍旧一声不吭。 哪怕眼前女子身穿宽松衣袍,可仍旧难掩衣衫下那婀娜身段。 林错打量着眼前的黄鹂,勾起嘴角,低声道:“如果不说,我会废去你的经脉,打断你的手脚,再将你扔到青楼中,沦为最下贱的风尘女。” 黄鹂瞳孔骤缩,尖声道:“你敢?!” 林错眯起眼睛,笑道:“你貌似没有搞清楚如今的处境啊。”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青衫男子,黄鹂只觉得毛骨悚然。 下一刻,这位本名梁雀的女子,竟然当场昏厥过去。 这下轮到林错愣在原地,林错以二指轻轻探了女子鼻息。 “吓晕了?” 林错一脸难以置信,只是听到自己要废去她的经脉,打断手脚去当那风尘女,黄鹂竟然就晕了过去。 这才哪到哪啊? 这顶多就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甚至都远远称不上行刑逼供,和如今典狱司中的审讯都相差甚远,更不提一些专门用以审问的瘆人手段。 如今江湖和典狱司中,一些用以审讯逼供的“搜魂”手段,饶是林错听过都要眉头紧锁,绝大部分人只是听说就叫人不寒而栗,简直是骇人至极! 林错这几句话,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说是不痛不痒的耳边风都不为过。 可就是如此,黄鹂竟然当场晕厥过去。 林错揉了揉眉心,将地上的黄鹂抱起,而后去往侧屋之中,将黄鹂给丢到木床上。 看着昏倒在木床上的黄鹂,宽松衣衫下,当真是巍巍壮观。 林错啧啧说道:“风景奇绝。” 随后林错重新坐在书桌前,揉着眉心,只觉得麻烦至极。 错斋远处,便有一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盯着错斋的动静。 林错苦笑道:“还真是......引人注意。” 一座小小错斋,居然在短短半月之间,先后被两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给监视,先是上官涯碑,再就是如今的红袍宦官。 林错自己都有些气笑,怎得最近如此吸睛? 至于黄鹂如何处置,林错也是头疼不已。 当初于江湖之中,也不是不曾见过一些宁死不屈的江湖客,以及宁愿身死也绝不透露一言的死士。 林错只是和黄鹂接触的片刻,几乎就可以确定......黄鹂并非是不说,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这让林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返回幽州,重回巡回城? 而且还有一位金身境的红袍宦官在不远处盯着错斋动静。 一旦自己将这位气和境的黄鹂给随意斩杀,必然会引起那位红袍宦官的注意,惹来一位上三境武道宗师,还是出身皇宫的宦官,那才是苦不堪言。 第20章 牙青山 如今尚且停步在巡回城的杨奕,就住在凤仙阁的最顶楼。 此时那位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已经从幽州边界返回,躬身站在杨奕身前,沉声道:“殿下,查出来了,是摘梅阁的手笔。”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杨奕,缓缓从睁开眼眸,漠然问道:“重伤还是?” 双刀大汉默默补充一句,“死了。” “上官涯碑的头颅被摘梅阁取走,如今身躯已经被秘密运回牙青山。” 杨奕似乎并不意外,以手掌轻轻拍打座椅,又重新闭上眼眸。 如今官至二品侍卫的双刀大汉,犹豫片刻,仍旧是沉声开口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殿下打算何时返京?” 头戴有赤色鎏金冠的杨奕却是反问一句,问道:“何出此言?” 那位双刀大汉性格粗犷,直来直去的说道:“殿下如今身份已经暴露,此处人多眼杂,卑职担心会有人居心叵测。” 杨奕勾起嘴角,轻笑开口道:“恭候。” 此话一出,双刀大汉立马明白了这位二皇子殿下的想法。 太和王朝的二皇子,居然现身幽州,如此诱人的饵料已经扔下,只等愿者上钩,待到经不住诱惑的大鱼咬钩,杨奕便可提竿。 如今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微妙,当今朝廷一直想要打压武林,明里暗里的削弱江湖宗门世家。 可一些个江湖门派,或者是传承数百年的武道世家,对于朝廷这份打压约束,早就积怨已久,只是却迫于当下压力,双方还未闹得太难堪。 不仅仅是中原之北的太和王朝,甚至是中原以南的开元王朝,亦是对江湖武林逐步加深约束,想要约束这群喜好以武乱禁的武道修士。 这种难以扭转的局面,罪魁祸首还是当初的那位天下第一。 人有力穷时,哪怕是上三境的武夫,即使武道修为已经足够独步武林,可面对十万大军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一口武道真气也总归是有耗尽的时候,哪怕武夫修为再高,也终归有那换气的间隙,而铁骑却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踏平眼前的一切。 可直到那位天人境的林道玄,竟然孤身一人杀入梁国王都,将梁国十二高手杀的只剩四人苟延残喘,硬生生将三千御林军杀的血流成河,更是在金銮殿中摘取梁王头颅! 虽然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也借此彻底覆灭梁国,从此二分天下。 可这位天下第一,却让整座天下的皇族世家,都夜夜胆颤心惊。 既然这位天下第一能够孤身一人取走梁王头颅,那岂不是也能取走自己头颅? 当然在灭梁国之后,元历三十五年,那位天下第一放话,想要渡劫成仙,引得天下武道宗师都闻风而动,齐聚踏冥山。 哪怕不知道是否能够成仙,可毕竟那人是天下第一,谁都不敢说他肯定做不到,那些皇族亦是胆战心惊,忧心忡忡,倘若真让那位天下第一成了,当今天下就有一位仙人了! 最后的结果,让整座天下都松了一口气,那位天下第一最终还是输了,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 可哪怕林道玄渡劫陨落,江湖中的天人境大宗师,除去那位天下第一,还有足足四位! 也就是从此开始,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都开始着手打压江湖,一边约束那些武道世家,一边招揽武道修士作为自身爪牙。 如今跟在杨奕身边,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就是出身于皇宫中的武道宗师。 杨奕一对狭长凤眸中,流露出一缕夺人精光。 只等提竿! ———— 牙青山。 广袤平原上,骤起一高峰,名为牙青山。 少云雾,多青松,巍峨青山之上,有一块开阔大坪顶,视野豁然开朗。 幽州数得着的武道世家之一,上官家,便坐落在这片广袤平原上。 而被称之为上官世家禁地的牙青山,则是上官家的老祖的栖身所在。 上官昭一路从巡回城奔波至此,嘴唇干裂,疲惫不堪,可甚至连身上披风都来不及脱下,便直奔牙青山。 这位上官家的少公子不敢有丝毫耽搁,一口武道真气流转不停,沿着山路迅速登山。 直到隐约望到牙青山的那片大坪顶,上官昭才放缓脚步,不断调整呼吸,正了衣衫,才姿态谦卑的登上大坪顶。 刚一踏足大坪顶,视野便豁然开阔,一望无际。 上官昭却无心欣赏这处禁地的绝美风光,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走向大坪顶上的青石台。 青石台上,坐着一位气势惊人,身材魁梧高大的老人,老人身旁,还放置有一个巨大檀木棺椁。 上官昭心跳如擂鼓不停,行至距离老人百步之时,便将披风向后抖擞,再一次将衣衫捋正,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地,跪拜三次,朗声道:“晚辈上官昭,拜见幽马老祖!” 眼前这位气势惊人的老人,正是上官世家的当代掌权人,牙青山之主,上官家的老祖宗,幽州第二高手,玄神境后期宗师,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只是坐在青石台上,对于身后上官昭的跪拜置若罔闻。 上官幽马不开口,身后上官昭便长跪不起,不敢擅自起身,就这么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 等到足足一炷香之后,那位无论是武道境界,还是地位都高到让上官昭不敢直视的老人,沙哑开口。 “昭儿,去看看檀木中是何物。” 上官昭眼皮狂跳,视线看向一旁的巨大檀木棺椁,强行压下心悸猜测,颤声道:“是!” 而后上官昭缓缓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青石台,走进巨大的檀木棺椁。 上官昭咽了咽口水,颤抖的推开檀木棺椁。 见到檀木棺椁中之人的一瞬,上官昭手掌闪电般缩回,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倾倒。 一屁股跌坐在青石台上,差点尖叫出声的上官昭,好似丢了魂一般,瞳孔颤抖。 此时上官幽马缓缓起身,走到檀木棺椁一旁,冷笑道:“昭儿,看看你一手促成的好事。” 檀木棺椁中,躺着一位身材魁梧,双拳过膝的......无头尸! 第21章 藏锋 上官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座巨大檀木棺椁中,搁置的正是被割去头颅,只留有一具身躯的上官涯碑。 上官幽马声音沙哑的说道:“在幽州边界,上官涯碑被人割去了头颅,这具身躯就丢置在一处隐蔽深潭中。” 上官昭难以置信的问道:“谁能杀死早就是金身境的涯碑老祖?” 只是话刚一开口,上官昭便如遭雷击。 这位自幼便锦衣玉食的上官家少公子,并非是愚笨痴傻之人,上官昭已经反应过来,一定是摘梅阁的人取走了上官涯碑的头颅。 上官昭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这场阳谋,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仅仅没有取走那部心心念念的剑谱,反而引来摘梅阁刺客的追杀,害的上官涯碑被人割去头颅。 这位上官家的掌权人,上官幽马冷声问道:“你在巡回城和杨奕刀剑相向,杨奕将三十位武夫尽数杀光,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此时上官昭一头雾水,结巴道:“回老祖,昭......昭儿不知,请老祖赐教!” 上官幽马叹息一声,说道:“如今陈悬已经先行返回巡回城,另有上官征和上官远两人,携带五十武夫,紧随其后。” 上官昭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问道:“老祖难道是要杀杨奕?” 上官幽马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是保杨奕。” 这位幽州第二高手,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上官昭,这位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少公子。 上官幽马指了指牙青山下的广袤平原,说道:“皇族杨氏打压武林不是一天两天,不仅仅是幽州,整座武林都已经积怨已久,只是尚未撕破脸面。如今你公然和杨奕刀剑相向,那些江湖草莽岂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既能杀一位皇子解心头之恨,又能把脏水泼在我上官家。” 此时上官昭已经是呆若木鸡,曾经读过不少谋略古籍,自认为天下谋士不过如此的少公子,已经是大脑一片浆糊。 上官幽马眼神阴沉,漠然的开口道:“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 上官幽马指了指一旁的无首尸,说道:“你想借摘梅阁之手来剿灭柳家,阳谋被摘梅阁识破,上官涯碑为此丢了一颗头颅。” “你和杨奕刀剑相向,不妨告诉你,如今已经有一十六位武夫,为了拦截江湖草莽,丢了性命。” 上官昭一颗道心几近破碎,甚至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不止。 这位曾经大肆点评过历代留名的谋士优劣,自觉天下不过如此的少公子,此时早就心气全无,恨不得永生躲在上官家中不再现身。 上官幽马以单手按住上官昭的脑袋,淡然道:“昭儿,如今你做错的代价是一位金身境武夫的头颅,以及数十位武夫的性命,可倘若你真的成了牙青山之主,你再做错的代价,可就是整个上官家。” 说罢,上官幽马便让上官昭下山反省,转而独自坐在牙青山的青石台上。 这位武道修为甄桎玄神境的老宗师,就这么俯瞰整个上官世家。 ———— 巡回城,错斋。 此时的黄鹂已经苏醒过来,只是经脉尚未运转通畅,武道修为还未恢复。 林错就这么坐在黄鹂对面,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直到黄鹂被盯得有些发毛,刚要开口,却不曾眼前的青衫男子却率先一步打断。 “我留你一命,你就此离开错斋,如何?” 闻听此言,黄鹂整个人愣在当场,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要放我走?” 对面,林错单手托腮,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对,代价就是你立马离开巡回城。” 林错实在是懒得牵扯进去这些所谓的恩恩怨怨,干脆将这个黄鹂给丢出去就算完。 眼前的女子似乎纠结万分,片刻过后,黄鹂细若蚊声的喃喃道:“我不能走......” 也就在此时,错斋门帘被人掀开,有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男子,深夜再一次踏入错斋之中。 林错从偏屋中现身,看着那位再次出现的皇子杨奕,微笑道:“殿下有何贵干?” 杨奕亦是还以微笑,开口道:“先生,杨奕有一事不解,特意恳请先生赐教。” 林错面带和煦微笑,伸手道:“不敢当,二皇子尽管开口,草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能够侥幸为殿下疏通一丝烦恼,那便是草民的荣幸。” 杨奕只是孤身一人前来,身穿红袍的宦官和双刀大汉都不在身旁。 杨奕看着满墙的墨宝,好奇道:“书法中有藏锋一说,藏锋之后便显得雄浑有力,先生可否为杨奕解释一番?” 杨奕扭头看向林错,试图从这位青衫男子的眼中看出些许波澜。 只可惜,这位青衫男子眼眸仍旧是静如止水,毫无起伏。 林错随手拎起笔架上的一只毛笔,笑言道:“藏锋讲究说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不露笔尖,力在内,不外泄。” 说罢,林错于毛边纸上随后写下一个“林”字,含蓄沉稳,意蕴含蓄。 刹那间,破空声骤响,一支迅猛箭矢瞬间刺穿门帘,擦着杨奕的鬓角而过,猛地钉在林错的书桌! 箭矢直接钉入木桌,箭尾仍旧颤抖不停。 林错面不改色,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箭矢一样,仍旧是自顾自的提起毛笔,嗓音醇厚的说道:“藏锋的藏字,便是出锋又回锋,一来一回便是藏。” 话音未落,又有一根迅猛箭矢破空而来,直奔杨奕后背。 一位身穿红袍的宦官瞬间现身杨奕身旁,一手便握住了那根迅猛箭矢,而后躬身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杨奕却是面带笑意,说道:“休得无礼,先生还未讲完。” 话音未落,砰然一声,错斋木门便四分五裂,有人手持一把钢刀破门而来,以力劈华山式,一刀斩向杨奕! 那位红袍宦官眼神阴沉,尖声喝道:“找死!” 只见红袍宦官探手一抓,那把钢刀便被死死攥在手中,骤然响起金石相撞之声,而后一掌便将那位手持钢刀的气和境刀客心脉打断! 骤然间,便血肉横飞。 第22章 问心 数十根箭矢从四方激射而来,破空声四起。 先是一掌将那个刀客打的四分五裂,而后身穿一袭红袍的宦官身形好似游龙,于半空中化作无数鲜红残影,将那些箭矢尽数拦下。 鲜红残影飞舞不停,眼花缭乱。 青衫男子提笔解字,笑意淡然。 身处破空箭矢和刀光剑影之中,林错和杨奕两人,皆是浑然不觉,仍旧是一个笑意淡然的耐心讲解,一个时不时皱眉思索。 等到林错将毛笔重新悬挂至笔架,青衫男子笑问道:“殿下可曾知晓?” 那位端坐在座椅上的二皇子殿下,杨奕点头道:“先生讲的极好,替本王解惑了。” 也就在两人结束的时候,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宦官,已经将数十根箭矢尽数拦下,错斋之外的五位江湖草莽皆是身首异处。 约莫是沾染鲜血的缘故,一袭红袍显得愈加鲜红。 杨奕从座椅上缓缓起身,红袍宦官便立马将雪白狐裘给杨奕披在肩上。 环顾四周,木门木窗都被箭矢洞穿,错斋正门也被刀客砍的四分五裂,说是四面漏风也不为过。 杨奕歉意道:“明日会有人来给先生修缮。” 林错只是微微摇头,说道:“无需劳烦殿下,我自行修补就好。” 杨奕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向着错斋之外走去,一身雪白狐裘,于夜色中极其瞩目。 那位红袍宦官只是低头,默默跟随在杨奕身后。 这条巡回城主道上,饶是深夜,也仍旧人来人往,热闹之极。 在错斋的斜对面,那座凤仙阁中,此时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场出手极快,结尾亦是迅速的刺杀,几乎是悄无声息,于这条街道上,毫不起眼。 林错随手将钉入书桌的箭矢拔出,轻轻旋转这根箭矢,细细掂量,分量尚可。 以二指夹住箭矢,林错头也不转,屈指一弹。 只听一声微弱声响,那根箭矢便瞬间洞穿一侧的墙壁,而后接连洞穿错斋墙壁,迅猛至极,一箭钉入一位剑客头颅。 箭矢直接穿头而过,将那位被红袍宦官“无意”落下的剑客,给直接钉死在地。 “有趣。” 林错眯起眼睛,看着杨奕离去的背影,只是轻笑一声。 偏房之中,如今勉强能够下地走路的王振,火急火燎,跌跌撞撞摔倒出来,顾不上伤口撕裂的痛楚,立马焦急喊道:“林错你没事吧?!” 看着那位一袭青衫的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浑身毫发无伤,王振才松了一口气。 王振在偏房中自然察觉到了这场惊险刺杀,少年难以置信道:“居然会有人刺杀皇子!” 林错只是耸耸肩,一手将摔倒在地的王振扶起,轻笑道:“见怪不怪。” 王振则是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林错抬手指了指杨奕离去的背影,说道:“从此处去往凤仙阁,一共四百三十步,约莫......最少还有三波刺客。” 王振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短短四百步,居然会有三波刺客?! 也就在此时,黄鹂从身后走出,看着错斋之外的深夜,眼神晦暗,语气平静道:“三波刺客不多不少,那些江湖草莽和武道世家可不管其他,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明知道是鱼钩,也会有不信邪的人争先咬上去。” 朝廷对于江湖武林的打压已经足足数年,明里暗里手段齐出,整座江湖已经积怨已久。 一位二皇子的头颅,用来还礼朝廷,分量刚刚好。 王振皱起眉头,不解道:“明知道是鱼钩,为何偏偏要咬上去?” 林错则先是微微诧异的看了一眼身后女子,随即笑着补充道:“毕竟总有几条大鱼,即使咬钩了,也自负不会被钓起来,甚至还能将执竿之人给一并拖入水中。” 如今的巡回城中,就有不止一条“大鱼”。 不仅对于这份诱人饵料垂涎不已,甚至还试图将执竿人一并拖入水中,吃干抹净。 也就在林错话音落下之时,夜色中便又有三位气和境巅峰的武夫显出身形,皆是手持刀剑,以三角合围之势聚拢向杨奕。 夜色中,那件红袍再次舞动,血肉横飞。 林错转身看向王振,语出惊人,直接挑明道:“如今这座巡回城中,有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位就是那个正以鲜血染红袍的宦官,一位是隐匿在暗处的双刀大汉,还有一位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林错又指了指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平静道:“西南小巷也有一位金身境刀客,貌似现在有些按耐不住,而隐匿在西北,混入凤仙阁人群中的那位倒是耐心不错,应该会等到杨奕踏入凤仙阁再出手。” 王振痴傻的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好似如数家珍一般,将隐匿在巡回城的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一点出,藏无可藏。 听着林错淡然的将五位金身境宗师一一指出,语气之平淡,就好像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黄鹂瞳孔震动,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要知道除了红袍宦官,其余四位金身境的宗师都是以各自闭气的上乘手段,隐匿暗处,可眼前之人却好似点卯,将他们一一点出。 上三境的金身境武道宗师,自身所谓的藏身功法和上乘闭气手段,在他眼中竟然都成了摆设?! 眼前之人难不成是一位传说中的玄神境?! “五位金身境宗师出手,会死很多人。” 林错那宛若幽潭的黑眸,居高俯瞰王振,声音漠然。 “你觉得谁会死,又有谁该死?” 这句话好似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瞬间便让王振血液好似凝滞,四肢百骸都僵硬无比,一颗道心更是如坠冰窟。 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下,王振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泥潭,甚至都起不来一丝念头。 林错眯起黑眸,就这么等待着眼前少年的回答。 一瞬间,王振好似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场景,整座巡回城都被血洗一遍,凤仙阁四周都被夷为平地,哀嚎遍地,残肢断臂无数,凄厉鬼魂游荡大地。 是那位设下此局的杨奕会死,还是这群江湖草莽该死,亦或者是这几位金身境? 曾经愿仗剑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游侠,恍惚中,自己仿佛又被拧断脖子,客死无名之地。 那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上官涯碑,又一次出现在自己头顶。 无声讥讽,震耳欲聋。 王振早就念头全无,发乎本心的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谁会死,也不知道谁该死,我真的不知道......” 也就在此时,早就浑身僵硬的王振,好似一瞬间灵犀所致,猛地扬起头颅! “但是有的人不该死......” “无辜之人不该死!” 第23章 请诸位,出城 王振脱口而出的瞬间,原本种种异象一扫而空,一口武道真气被牵引向心窍,四肢百骸皆是涌起暖流。 王振眼神茫然,呆愣的抬头,看向那位恍若神人的青衫男子。 林错眉眼柔和,单手按住眼前少年脑袋,脸上扬起笑容。 在王振眼中,这位古怪的青衫男子,好像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 “如今江湖,侠气未死。” 看着眼前这位尚未及冠的少年游侠,林错仿佛看到了当今江湖的侠气所在,如今江湖上,仍旧有王振这般的傻子,心怀一扫天下不平事之宏愿。 林错没来由的想到一位江湖前辈留下的话。 真正的强者,都应该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 上位者的一场权谋,往往会牵累无数底层无辜人,莫名搭上性命而不自知。 错斋之外,人头滚滚,血染大道。 五位金身境一齐大打出手,这座小小巡回城,估计会被打烂大半。 二十年前,林错觉得这不对,特别不对。 时至今日,林错仍旧是这般认为。 王振胸有侠气,却被上官涯碑拧断脖颈,险些客死他乡。 而死而复生,从鬼门关上打转一圈回来之后,仍旧不改。 我身虽死,志不可改! 如今之王振,当初之林错。 唯一不同,或许就是自己这一身武道修为,足够通天。 有心无力,天大憾事。 空有一份赤诚之心,胸怀侠气的少年游侠。 空有一身武道修为,心似灰木的天下第一。 林错看向一旁的王振,轻笑问道:“王振,今日且看我,可好?” 说罢,林错一袭青衫鼓动,三千青丝无风自动,一口沉寂已久的武道真气,于心窍中复苏,而后瞬息便流窜全身,好似游龙。 此时此刻,那位红袍宦官已经又屠戮了一波江湖刺客,以杨奕为中心,二十步之内,皆死。 红袍宦官长袍一甩,好似盛开的彼岸花,大片血红散开,骇人至极。 “这便是朝廷圈养的阉人吗?” 一位浓眉男子讥讽一笑,缓缓从暗处小巷走出,腰间悬挂有一把狭长铜刀。 红袍宦官眯起眼眸,尖声喝道:“金身境?!” 那位浓眉男子并不言语,只是以拇指抵住刀柄,而后瞬间出鞘。 一道锋锐刀芒于暗处骤然亮起,接连刺穿数位凡人胸口,直奔杨奕而来! 刀芒迅猛无比,于夜空中划出一道弯弧,绚烂夺目。 红袍宦官猛地翻转身子,红袍袖口中探出一条覆盖有宝甲的手臂。 以尖锐指甲抵住那道刀芒,红袍宦官手腕一抖,那道刀芒便被猛地弹开,径直朝着一侧人群飞去! 至于那一侧人群中会有几人被刀芒拦腰斩断,那便压根不是红袍宦官考虑的事了,无足轻重性命,死了便是死了。 一位仍旧一手拎着糖葫芦,呆愣站在原地的稚童,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那道绚烂刀芒,于视野中越来越大。 刹那间,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瞬间出现在稚童面前,那道绚烂刀芒,被眼前男子以单手抵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林错抬手一握,那道绚烂刀芒便寸寸崩碎,化作千万星光消散。 只是瞬息之间,拔刀出鞘的金身境刀客,和红袍宦官之间,骤然闪身出一位身穿青衫,黑发如瀑的男子。 林错以二指夹住那把狭长铜刀,而后以单手按住红袍宦官的那条手臂。 “抱歉,不能容许诸位在这里胡闹了。” 迅猛刀势骤然停滞,那条覆盖手臂之上的宝甲也布满裂痕。 对于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青衫男子,手持铜刀的金身境刀客,以及身穿红袍的宦官都是大惊失色。 金身境刀客眼神一凌,猛然抽刀向后掠去,眼神凌厉的盯着这个突然现身的青衫男子。 那位红袍宦官则是默默退回杨奕身旁,一身红袍挡在杨奕面前。 杨奕却是眼神一亮,看着这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大笑道:“本王没有猜错,你果然是一位隐世不出的武道宗师!” 那位手持铜刀的金身境刀客,则是将长刀指向林错,威胁道:“不想死,就让开,别耽误我取走杨奕的性命。” 红袍宦官亦是眼神阴狠,手臂宝甲流光溢彩,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林错对于两位金身境宗师的杀气,毫不在意,只是轻笑道:“各位,不必遮掩踪迹了,一齐现身吧。” 说罢,这位青衫男子抬起一脚,猛然踏地。 以林错为中心,武道真气荡起一圈涟漪,向外层层叠加,掀起三股武道巨浪。 巨浪之下,三位金身境被迫显出身形! 房檐之上,满脸胡茬的男子显出身形,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凤仙阁中,一位手持长剑的邪魅男子亦是被迫显露而出。 人群之后,缓步走出一位双刀大汉,二品侍卫。 至此,五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全部显出身形。 陈悬皱紧眉头,看着街道中心的那位青衫男子,仔细思索,却根本想不到幽州有一位身穿青衫的武道宗师。 陈悬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别州的武道宗师?” 那位手持长剑的金身境邪魅剑客,则是微微侧目,以拇指抵住剑柄,跃跃欲试。 邪魅剑客咧嘴一笑,问道:“道友可是要和我们一起斩了杨奕的人头?” 出身边军,厮杀多年,腰间悬挂有双刀的大汉,则是一脸炽热,手痒难耐。 以武道真气,居然将三人尽数逼出身形,恐怕最少也是一位半步玄神境宗师! 这位突如其来,将这场围杀搅乱的青衫男子,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五位金身境宗师的虎视眈眈,林错却神色悠然,对于几人的追问亦是置若罔闻。 错斋之中,勉强支撑不倒的王振,看向那位恍若神人的青衫男子,神采奕奕。 五位金身境合围之下,林错转身看向王振,笑问道:“可否借我长剑一用?” 王振将身上铁剑高高举起,那把只是寻常品质的铁剑好似有灵,自行铿然出鞘,于半空中盘旋不停。 与此同时,林错一缕青丝转为雪白。 那把寻常铁剑竟然一分为五,剑意大盛,五把飞剑调转剑尖,指向五位如芒在背的金身境武道宗师。 “那便请诸位,出城。” 第24章 一剑出城 五把飞剑悬浮于天际,皆是以剑尖,分别指向五位金身境宗师。 飞剑锋芒毕露,剑气浓稠似水。 五把飞剑光亮如雪,缓缓靠近五位金身境的眉心。 红袍宦官眼看那把飞剑缓缓靠近自己,以红袍将那把飞剑卷起,试图将这把飞剑给碾碎。 只是那件红袍触及飞剑的刹那,凌厉剑气就将整条袖袍都搅的粉碎。 红袍宦官大惊失色,立马抽手后退,只是那把飞剑却不紧不慢的紧随其后。 杨奕缓缓远离红袍宦官,确认飞剑并非朝向自己,于是杨奕开口道:“你只管对付飞剑。” 不仅仅是红袍宦官,双刀大汉、铜刀刀客、陈悬、邪魅剑修,皆是被一把飞剑直逼眉心! 五位金身境的宗师,皆是不敢轻举妄动,缓缓挪动脚步。 飞剑近在咫尺,那股凌厉剑气就在眉心一寸,这几位金身境的武道宗师,皆是心有预感。 非人力可拦,触之必死! 位列幽州武评第七高手的陈悬,看着那柄悬浮于自身眉心处的飞剑,整个人汗毛倒竖,浑身每一处都在提醒着自己危险。 而那位邪魅剑修则是心神巨震,难以置信道:“太虚剑诀?!” 江湖中太虚剑门的镇派剑诀,这《太虚剑诀》亦是太虚剑门的立身之本! 难道眼前之人是一太虚剑门的剑仙?! 五把飞剑便将五位金身境宗师动弹不得,仿佛深陷泥潭。 风吹云散,月出高天。 一袭青衫的林错,面带笑意的说道:“诸位不愿出城,那只能由林某请各位宗师出城了。” 林错竖起剑指,轻声道:“去。” 五把飞剑如获敕令,剑鸣大作,而后瞬间刺向宗师头颅! 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大惊失色,迅速向身后掠去。 只是无论如何逃窜,那把迅猛飞剑始终停留在自己眉心一寸! 不退便死。 任凭手段尽出,闪转腾挪,可就是无法甩开面前飞剑,如影随形。 巡回城中,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倒退而行,五条雪白剑光紧随其后,于夜色中划出五条雪白长线。 五位宗师皆是有苦难言,只要停步一瞬,那把飞剑便会瞬间贯穿自己头颅! 五把飞剑就这么紧追眉心不放,一路飞掠,硬生生逼得五位宗师不断倒退。 陈悬紧盯那把飞剑,不敢有丝毫松懈,直直倒退不停,顾不上其他,甚至直接撞开城墙,一路被逼出城! 五位金身境宗师,皆是被一剑逼出巡回城! 直到彻底离开巡回城,那把好似催命的飞剑才骤然停歇,缓缓消散。 明月之下,青衫男子,独立城头。 林错居高临下,遥遥俯瞰五位被迫出城的武道宗师。 五人皆是狼狈不堪,死死盯着那位独立城头的青衫男子。 林错轻笑一声,摆手说道:“好了诸位,接下来可以打生打死了。” 手持有一把铜刀的金身境刀客脸色铁青,自己竟然被一把飞剑给逼出巡回城! 这场围杀杨奕的局面,就被林错硬生生搅得乱七八糟。 不仅逼得五位金身境宗师全部现身,甚至作壁上观的陈悬都被林错给揪了出来,而后一人打赏了一把飞剑,全部逼出巡回城! 一时之间,五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一人率先动弹。 红袍宦官一条衣袖被剑气搅碎,覆盖有宝甲的手臂裸露在外,眼神阴狠的盯着两位江湖刺客,低声道:“林错,这两人都是刺杀殿下的宗师,快以飞剑斩杀他们。” 一旁那位悬挂有双刀,官至二品侍卫的大汉,则是默默将双刀收回刀鞘,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林错似乎听到了有趣地笑话,忍不住轻笑一声,问道:“与我何干?” 红袍宦官尖声质问道:“你......!” 而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陈悬,默默看了一眼红袍宦官,冷笑一声。 不愧是太和王朝养在深宫中的阉人,当真是对于太和杨氏忠心耿耿,把杨氏皇族视为自己的主子。 一位一剑就能逼退金身境宗师的剑仙,居然敢指使这位青衫剑仙为朝廷卖力,可笑之极。 林错此话一出,那位邪魅剑客和铜刀刀客皆是对视一眼,如今局面已经是一团乱麻,杨奕身边足足有三位金身境武夫,想要取走杨奕头颅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位不知身份的青衫剑仙,只是逼得五人出城,可对于之后的事却并不打算插手。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就要飞身离去。 也就在此时,那位青衫剑仙摩挲下巴,指了指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淡然道:“你走不了,巡回城中死去的六人,不会答应。” 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脸色大变,立刻握住手中刀,刀气瞬息便贯通全身。 只是尚未出刀,林错抬手一点,一把飞剑便瞬息而至。 刹那。 那位手持铜刀的宗师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持刀的右臂便被一剑斩下。 那位被斩去一臂的刀客,似乎想要开口,只是下一刻,便又有一把飞剑刺穿自己胸膛! 林错高高在上,眯眼笑道:“我不太想听,不必开口了。” 只是片刻,一位上三境的金身境武道宗师,甚至都来不及吐出一字,便被当场斩杀! 一旁那位邪魅剑修,此时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也被一剑斩杀。 对于那位青衫剑仙,自己已经是无比胆寒。 看着那位青衫剑仙似乎并不打算出手,这位邪魅剑修毫不犹豫,立刻便疯狂逃窜。 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立刻想要阻拦,却被赶来此处的杨奕喝止。 “孙胄,够了!” 被直呼其名的太监,立刻停步,恭恭敬敬的站在杨奕身旁。 身披雪白狐裘,一路赶出巡回城的杨奕,此时站在不远处,朝着林错拱手道:“多谢林先生搭救。” 双刀大汉和红袍宦官站在杨奕两侧,陈悬则是默默离开此地。 林错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皇子,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殿下何出此言,林某并无搭救之心。” 那位城府极深的皇子,却是不顾身份,再次躬身抱拳,朗声道:“林先生保护了巡回城中百姓,便是救了太和王朝子民,杨奕身为皇子,理应感谢林先生出手搭救!” 林错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位二皇子,并未搭话。 第25章 城府 杨奕扭头,脸色冷峻,厉声道:“孙胄,陈康,还不快谢过林先生?!” 本名孙胄的红袍宦官,微微弯腰,躬身道:“咱家多谢林剑仙。” 而那位本名陈康,边军出身的双刀大汉,则是双手抱拳,以江湖礼仪开口道:“陈康,谢过!” 林错只是眯眼轻笑,对于两人的道谢不做声。 今夜林错抖搂的手段,是当之无愧的剑仙手段,有趣的是,而杨奕却不曾叫自己“剑仙”,反而是着重强调“先生”二字。 杨奕看向林错,随后又说道:“林先生今日的出手,本王可以保证,不会走漏一丝一毫风声,哪怕是太和的碟子都不会知晓。” 林错看着眼前这位二皇子,随意问道:“太和王朝的碟子,不都是直属于朝廷,今夜的动静,殿下当真能瞒过?” 身披雪白狐裘的杨奕神色坦诚,朗声道:“先生不必担心,杨奕说到做到,日后不会有人来扰先生的清静。” 这番话说的几乎滴水不漏,这位年纪不大的皇子,是一位十足的聪明人。 林错身负如此修为,却在这小小巡回城中隐世不出,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必然是不愿暴露修为。 所以杨奕绝不称林错为“剑仙”,反而是着重强调“先生”。 林错点点头,玩味道:“那殿下可是需要林某做些什么呢?” 此话一出,杨奕正色道:“杨奕绝无此念,今夜承蒙林先生搭救,杨奕欠先生人情,岂能劳烦先生。” 杨奕身后,那位身穿红袍的宦官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脸色阴沉。 林错故作恍然的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殿下不求林某什么,那林某可就要和那位孙胄总管清算一下了。” 林错话音未落,杨奕脸色闪烁一次,不过迅速隐忍下来,瞬间便恢复如常。 杨奕故作镇定的问道:“敢问先生,是要和孙胄清算什么?” 林错微微停顿,指了指一旁那位被一剑穿胸的金身境刀客,笑问道:“巡回城中,有六位无辜凡人因为他而死,所以我便让他偿命。” 而后林错眼神扫向孙胄,笑问道:“可这位孙胄总管,貌似也伤了几人?” 此话一出,孙胄瞬间暴怒,喝到:“竖子而敢?!” 林错眯起眼眸,轻声道:“哦?” 这位红袍宦官眼神毒辣,尖声道:“一些毫无修为的贱民,死了便是死了,咱家就算是全杀了又如何?” 林错笑意更浓,追问道:“孙总管眼中,凡人便不是人了?” 红袍宦官扬起下巴,冷声道:“一群贱民,岂能和咱家相提并论?” “咱家乃是宫中二品太监,金身境宗师,直属当今天子!” 林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问道:“孙总管的意思是,境界高者杀境界低者,地位高者杀地位低者,便是理所应当?” 红袍宦官一对狭长眼睛亦是眯起,说道:“是,又如何?” 一瞬间,林错眼眸瞬间冷若冰霜,漠然出声道:“那我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林错并无动作,斜插在不远处,从王振手中借来的那把寻常长剑,缓缓抽出。 正值深秋,凉风瑟瑟,剑气与秋风并起。 身穿红袍的宦官孙胄,一脸阴狠的看向林错,尖声道:“咱家可是太和王朝的二品总管,哪怕你是玄神境的宗师,杀了咱家也休想逍遥在外!” 林错眼神不明,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这位红袍宦官。 不远处那把长剑缓缓悬浮于林错身旁,逸散出的寒冷剑气,让周遭都仿佛置身寒冬腊月。 那把长剑缓缓调转剑尖,就这么指向孙胄眉心。 也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奕,猛然抽出一旁陈康腰间的佩刀。 毫不犹豫,一刀便砍向红袍宦官,手起刀落,那条覆盖有宝甲的手臂直接被当场砍下! 鲜血喷涌而出,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林错都微微一愣。 脸色铁青的杨奕,冰冷的看向红袍宦官,冷声道:“混账东西,本王来帮你冷静冷静。” 被砍去一条手臂的红袍宦官,对上了杨奕那对阴冷眼神,立刻噤若寒蝉。 以单手止住穴脉,单膝跪地,脸色惨白,恭敬道:“多谢殿下。” 林错神色平静,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手持长刀的年轻皇子。 杨奕将手中长刀抛给陈康,而后一脚将红袍宦官踢倒在地,狰狞道:“等回了京城,自己去典狱司领罪。” 红袍宦官单膝跪地,低头道:“咱家遵命。” 林错微微挑眉,身旁那把悬浮飞剑有缓缓落下,周遭剑气一哄而散。 林错只是拎起那把长剑,轻拍杨奕肩膀,一言未发。 身穿青衫的男子,就这么拎着长剑,悠哉游哉的返回巡回城中。 直到林错的身影消失不见,杨奕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对着红袍宦官漠然道:“把胳膊捡起来,那个金身境刀客尸体处理干净。” 被斩去一条手臂,战战兢兢的红袍宦官俯首称道:“遵命。” 而后杨奕又转身看向一旁的双刀大汉,沉默片刻,杨奕缓缓吐出一口气。 “陈康,把凡是知晓今夜之事的太和碟子,全部揪出来,一个不留。” 那位双刀大汉沉声道:“是。” 杨奕看着林错离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夜色中,错斋门槛上,蹲坐着一位少年,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门外。 直到那个熟悉的青衫身影,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王振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以单手扶住墙壁。 少年眼睛熠熠生辉,就这么紧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林错被看的有些发毛,无奈道:“别这样盯着我。” 王振则是脸庞使劲皱起,泪水夺眶而出。 曾经有一位愿仗剑天涯,扫去天下不平事的少年游侠,被人莫名其妙的便拧断脖子,随意丢弃在无名之地。 那位境界高的吓人的魁梧老人,王振甚至都不敢知晓那人的身份。 那份无声的讥讽,更是让王振震耳欲聋。 这段时间,少年虽从未开口,却觉得自己憋屈至极。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这位青衫男子出手,王振才明白...... 自己无错! 第26章 浅过江湖 林错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二十年的自己。 林错打了个哈欠,困意说到:“走了,睡觉。” 这位凭借一己之力,将这场围杀搅的一团乱麻,亲手斩杀一位金身境刀客的男子,就这么伸了个懒腰,直接睡去。 次日清晨。 一袭雪白狐裘的杨奕,孤身一人,主动登门。 这位年轻皇子朝着林错,以江湖中人的礼数,抱拳于胸,说道:“这几日叨扰先生了,杨奕今日便返京,特来拜别先生。” 林错仍旧是如往常一样,端坐在书桌面前,提笔练字。 看到这位年轻的皇子殿下前来拜别,林错随手将毛笔搁置于一侧,抬眸看向杨奕,轻笑道:“二皇子殿下,一路顺风。” 杨奕愣了愣,而后再次抱拳,说道:“林先生,日后再见。” 林错则是双手抱拳,随意晃了晃,笑道:“但愿。” 皇子杨奕,就这么转身离去,携带那两位金身境武夫,远离巡回城。 林错仍旧是喜欢双手拢袖,看着有些四面漏风的错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人来修缮一番。 王振伤势恢复一些,如今尚且能够下地走路。 比起当初林错预估的时间,要恢复的快上许多。 王振这几日养伤,闲来无事便将那幅写有三句剑诗的墨宝,来回翻看。 短短三句剑诗,却偏偏百看不腻。 王振每一次凝神看向剑诗的时候,那寡淡墨迹便好似游鱼,于这方宣纸上游荡不停。 等到王振稍微分神,那份异象也就消失不见,三行剑诗又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不同于王振的悠然,莫名其妙返回巡回城,被林错扣在错斋的黄鹂,则是每天都战战兢兢。 黄鹂每天都小心翼翼,生怕那位青衫剑仙,一个不开心便将自己给随手剑斩了。 好在林错对于这个摘梅阁的刺客,却是毫无动手的意思,只是让黄鹂待在错斋之中。 林错也只是练字照旧,与凡人无异。 时间好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又是一个月的安稳光阴度过。 王振此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如今这位少年已经能够照顾自己,偶然还会拿着那把铁剑,摆弄一些奇怪剑招,黄鹂只觉得别扭无比。 原本战战兢兢的黄鹂,也好似认命,干脆充当起了错斋的丫鬟,做饭端茶样样精通。 原本起伏不定的心境,也趋于平稳豁达。 反正生死也由不得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年过惯了胆战心惊的日子,迫不得已在摘梅阁中,寄人篱下多年,如今在此处安稳下来,黄鹂只觉得坦然无比。 临近冬日,路上行人的衣服也都厚了一些。 今日难得太阳不错,林错便干脆不再练字,反而是搬着一条长椅,就这么躺在错斋屋檐下,安安静静的晒起太阳。 原本还在琢磨剑诗的王振,看到眼前这一幕,干脆也搬着一条座椅,坐到林错身旁,将那幅玄妙墨宝搁置在一旁,亦是晒起了太阳。 冬日之阳,别有一番风味,暖而不热。 眼看着林错和王振两人,都跑去了门口晒太阳,早就习惯在错斋生活的黄鹂,干脆也去搬了一个小板凳。 黄鹂搬着一个小板凳,看着正晒太阳的两人,思索片刻,蹑手蹑脚的把小板凳放在王振一旁,抱膝而坐,亦是满脸舒适。 林错躺在躺椅上,看向一旁正蜷缩在小板凳上的黄鹂,忍不住笑道:“呦呵,胆子越来越大了。” 闭上眼睛的黄鹂,听到林错开口,头也不转,轻声嘟囔道:“随便啦,反正生死都在你一念。” 林错啧啧称奇,竖起拇指,说道:“自愧不如。” 王振则是坐在座椅上,轻拍扶手,哼着一曲家乡歌谣。 少年游侠,青衫墨客,落魄刺客。 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成一排,乍一看十分和睦。 冬日暖阳洒在脸上,让整个人都气血温热。 黄鹂似乎也胆子大了起来,好奇问道:“林错剑仙,你为什么不杀我?” 林错整个人亦是懒洋洋,随意道:“第一我不是剑仙,其次,你就这么着急投胎?” 黄鹂扬起脑袋,自嘲一笑,而后洒脱道:“无所谓了,我早就死在八年前了。” 姿容只是中人之姿,可身段倒是一流的黄鹂,就这么眯着眼睛,享受着冬日暖阳。 林错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别着急,快了。” 对于林错的话,黄鹂好似置若罔闻,仍旧是抱膝而坐。 一旁的王振却是睁开眼眸,看向自己身旁的林错,好奇问道:“真要斩了她?” 林错则是微微偏头,随意道:“怎么,舍不得?” 不足及冠之年的王振摇了摇脑袋,说道:“不是,我就是觉得黄鹂......不坏。” 这段时间里,三人相处下来,对于这个摘梅阁的刺客,王振并无反感。 听到林错准备剑斩黄鹂,忍不住好奇开口。 林错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那便算了,不杀便是。” 两人就这么毫不避讳的随意聊天,丝毫不在意还蹲坐在一旁的黄鹂本人。 黄鹂抱着膝盖,就这么蹲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默不作声。 林错则是问了王振一个毫不沾边的话,说道:“王振,你做过买卖吗?” 王振思索片刻,诚实说道:“没有。” 林错指了指错斋之中的那些墨宝,说道:“有人给钱,你就卖,饿不死就行。” 王振轻轻点头,好奇道:“怎么,你要走吗?” 林错揉了揉眉心,说道:“毕竟有人费尽心思设局,我不去登门拜访一下,未免有些无礼。” “我会出一趟远门,何时返回不确定,我走后错斋就暂时交给你打理了。” 王振闻听此言,却是毫无惊讶,只是淡淡点头,说道:“成。” 这次轮到林错有些惊讶,怎么听到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这小子这么平淡? 林错好奇道:“我都隐匿修为这么久了,这次打算重走江湖,你不惊讶吗?” 长久沉默,少年王振只是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吧......” “你注定是要重返江湖的。” 第27章 太虚剑门 江湖中,有一个神乎其神的传闻,短短一个月时间,便传遍幽州。 传闻中,幽州江湖中,隐藏有一位玄神境的剑仙! 捕风捉影的消息一经传出,整座幽州都震动不已。 不光是那些武道世家和江湖门派,皆是对于这位玄神境剑仙真伪好奇不已,这件传闻甚至惊动了幽州刺史。 要知道整座幽州,也只有姜正、上官幽马、酒疯子,这武评前三人,是那玄神境的武道宗师。 如今幽州地界,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位疑似玄神境的剑仙,整座幽州地界都为此沸腾不已。 当下幽州第三高手姜正,便是一位玄神境剑仙,而要知道当初姜正初入幽州江湖之时,便一人一剑,剑挑十三宗门,将半数幽州大宗门都打了一遍。 如今这位隐匿于幽州地界的隐蔽剑仙,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幽州武林。 一些江湖人士言之凿凿,说那位剑仙是如何如何剑道高超,是如何随手便斩杀上百武夫,说的好似若有其事。 流言愈演愈烈,隐约有了势不可挡之架势。 牙青山。 上官幽马盘膝而坐青石台,气势磅礴,俯瞰大地。 上官幽马身后,是那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亦是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上官幽马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当真是一位玄神境的剑仙?” 身后,从巡回城返回牙青山的陈悬,默默点头,沉声道:“十之五六。” 随后陈悬停顿片刻,回忆起当初在巡回城的那幕,一把飞剑化五,五位金身境宗师被一剑逼出巡回城,不退便死。 陈悬微微皱起眉头,说道:“那人极其奇怪,武道真气虽盛,却好似无根之萍。” 上官幽马开口问道:“比起姜正如何?” 陈悬毫不犹豫道:“无论是剑气还是剑意,皆是远远不如姜正。” 上官幽马缓缓睁开眼眸,疑惑道:“难道是一位半步玄神境?” 据陈悬所说,那位剑修比起姜正要逊色许多,还远远称不上“剑仙”一说。 只是那人貌似会太虚剑诀,是太虚剑门的一位刚出江湖的天才? 太虚剑诀乃是太虚剑门的武道根基,亦是成名绝技。 太虚剑门又是如今天下,数得着的剑道宗门,和南越剑林齐名。 天下以北,江湖中剑道门派以太虚剑门为首; 天下以南,江湖中剑道门派以南越剑林为首; 南越林、太虚门,天下剑道对半分。 上官幽马将拳头搁置于膝盖,长呼一口气,笑道:“姜正那个剑痴,在听闻此事之后,恐怕会立刻动身去和那位青衫男子问剑一场。” 陈悬不置可否,这位幽州第三的剑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剑痴,一生除了剑,便再无所求。 别人或许不知道姜正的根脚,可本就是武道世家出身,又是幽州第二高手的上官幽马,却是一清二楚。 这位玄神境的姜正剑仙,是从南边天下而来,是一位被南越剑林除名的剑仙。 陈悬好奇问道:“那这位青衫剑仙?” 上官幽马微微摆手,眼眸中爆出精光,沉声说道:“如今朝廷打压江湖,整座幽州都死气沉沉,正好借助这位横空出世的青衫剑仙,好好搅一搅幽州这谭死水。” ———— 凉州。 七十二峰巍峨耸立,直冲云霄,每一峰皆是笔直冲天,好似青峰。 峰峦中心,有一座气势惊人,力压周遭七十二峰的巨大山峰,名为天剑峰。 天剑峰好似通天,七十二峰呈众星捧月之式,环绕于天剑峰周围。 仅是光听名字,便觉剑气逼人。 被誉为北方剑道宗门之首的太虚剑门,便开宗立派于天剑峰之上。 天剑峰从山脚开始,一共有三万六千八百石阶,直通山顶。 行至一半之时,有一处天险,堪称天下一绝。 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称“剑门”。 “剑门”既是天剑峰的天险,亦是太虚剑门的宗门所在。 越过这处剑门之后,便是太虚剑门所在。 天剑峰峰顶,金顶大殿坐北朝南,身为铜铸隔扇,隔扇上铸出大、小额枋,上檐作重翘重昂九踩斗拱,下檐施单翘重昂七踩鎏金斗拱,气势惊人。 金顶大殿之中,有上百位剑修,皆是身穿黑白相间的宽大道袍,人人背有长剑一柄,聚集于此。 这波气势惊人的剑修齐聚于此,而为首之人,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剑修。 这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剑修,身穿阴阳简谱道袍,眉心处有一抹鲜红,好似天眼,身背有名剑“龙渊”,剑气盘旋周身,身负剑道气运。 太虚剑门当代门主,玄神境巅峰剑修,白玄。 大殿之内,除去那些闭关不出的剑道老祖,其余气和境及气和之上的剑修基本到场。 白玄环视四周,淡淡开口。 “幽州有太虚剑意现世。” 在场的诸位太虚剑门剑修,皆是神色变化,互相对视。 太虚剑意,唯独只有将太虚剑诀修炼至大成,才能温养出来的特殊剑意。 如今太虚剑门中,唯独只有上三境的剑修,才能够修出太虚剑意。 可远在幽州,却有太虚剑意现世。 “一位上三境的剑修,却不是我太虚剑门的剑修。” “太虚剑诀乃是镇宗至宝,岂能外传?” 一位苍老剑修缓缓开口说道。 另一位背剑老妪微微皱眉,说道:“太虚剑诀乃是不外传剑诀,却远在幽州现世,奇怪至极。” “倘若是太虚剑诀流入江湖,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场的诸位剑修,皆是疑惑不解。 金顶大殿之中,太虚剑门当代门主,白玄出声打断众人。 白玄淡然道:“秦归荑,去往幽州查明剑意。” 金顶大殿之中,一位亭亭女子微微躬身,轻声道:“遵门主之命。” 女子柳眉细长,凤眸狭长,眉宇之间尽显锋芒。 秦归荑乃是白玄亲传弟子,亦是当代同辈中,剑道修为第一人,二十五岁便踏入上三境。 这位女子乃是传闻中的天生剑体,第一次握剑之时,便踏入玄之又玄的人剑合一片刻。 秦归荑身后那把名剑“碧云”,乃是秦归荑踏入寻意境之时,白玄亲自去往剑池中,为秦归荑亲自取回的名剑。 天剑峰,有女子剑修,持剑下山。 第28章 太和京城 害的幽州江湖动荡不已,那罪魁祸首之人,如今正神态悠然,缓步走出巡回城。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以及一位不穿黑衣,转而换上鹅黄衣袍的女子,两人一并出城。 错斋中,今日也换上了一位不懂写字,却喜好练剑的新店主。 不知为何,并未被一剑斩杀,也未被放走的黄鹂,就这么被那个青衫男子给打包带走,拎在身边一并出城。 据林错所说,是怕这次江湖行,路上太过于无聊,找个人聊聊天,做个伴。 可心思活络,在摘梅阁寄人篱下八年的黄鹂,清楚的知道林错只是随口说笑,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 至于说是林错想要做那采花一事,充当一次共走江湖的神仙眷侣,也实在是......说不太通。 黄鹂默默裹了裹鹅黄衣袍,虽然自己的确是称得上怀有沟壑,风神绰约,可自己如今这张脸皮实在是太过于平平无奇。 黄鹂悄悄以青葱玉指捋过自己鬓角,如今这副面容实在是太过于平平,充其量不过是中人之姿而已。 如今真要是单看容颜,要是两人行那鱼水之欢,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这张自打十六岁便覆盖于面上,整整八年都不曾取下的“面皮”,乃是一件江湖至宝。 当初梁王亲自招揽,那位号称“易容改面,天下奇绝”的玄神境宗师鬼手李,并未接受梁王招揽,转而赠与梁王一张品质极高的面皮。 改容换貌之玄妙,哪怕是玄神境宗师亲自探查,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本名梁雀的女子,十六岁时便覆盖这张面皮,八年寄人篱下,时刻如芒在背,不敢取下。 事到如今,自己好似也忘记梁雀的真正容貌了。 况且这位修为恐怕已经是玄神境的林错,也并不像是那种如饥似渴之人。 黄鹂心思胡思乱想,而一旁的林错却毫不知情。 林错抬眸看向远处,只是神色黯然,竟然有些怵头。 自从借助雷劫解身,远离江湖,已经足足三年。 三年中只是一味练字写字,封经锁脉,忘却天下武功。 如今虽仍旧是黑发如瀑,可黑发中,却隐藏有一缕白发。 林错脚步微微一顿,轻声自语道:“但愿不再选错。” 林错轻轻揉捏眉心,心念瞬息便断。 与其避世不出,躲躲藏藏,不如顺其自然。 黄鹂看着愁眉不展的林错,小心翼翼地问道:“林错,我们要去哪?” 林错闻言,神色转为轻松,无所谓道:“随心而行。” 黄鹂虽然极其不解,可仍旧是点头称是。 林错则是毫不在意,毕竟自己这条大鱼已经出城,幽州这片江湖中,自然会引人无数。 之所以拖到如今才入江湖,一是林错要等王振剑术小成,伤势恢复,二是林错要让这件玄乎其玄的传闻,再飞一会。 一位疑似玄神境的剑仙,突然现身幽州。 流言如今已经是愈演愈烈,甚至一些寻常百姓都知晓了这等消息。 既然有人给自己设局,那林错便大摇大摆的入局便是,自己这条大鱼出现,自然会引来无数鱼钩。 林错伸了个懒腰,轻笑一声。 不急,不急,这些鱼钩,自己会一一咬去。 就看你们这些执竿人,能不能将自己钓起来了。 ———— 太和京城。 占据半座天下,雄踞北方的太和王朝,定都所在,便是太和京城。 无数北方士子朝思暮想,寒窗苦读,挤破头颅都想榜上有名,通过科举入京为官的辉煌京城,深红高大的城墙,不知挡下了多少想要鱼跃龙门的寒门士子。 世家贵族盘根交错,盘踞在这座辉煌京城之中,而为首之世家,便是一手创立王朝的太和杨氏。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那片尽数以赤红朱砂上色,重重朱门威严高耸,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绵延不断的庞大宫殿群落,便是杨氏所在的皇宫! 一条中轴横贯皇宫,三大殿、后三宫、御都位于这条中轴线上,外朝、内廷井然有序,并向两旁展开,南北取直,左右对称,称之为“龙脉”。 在这座规矩森严的皇宫中,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俊逸青年,重返此地。 先是被一位大太监领入深宫,一路行至自己所住的长气殿,而后又有一十二位宫女亲手为杨奕沐浴更衣。 熏香洗尘,换上一袭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也就在此时,得知杨奕回京,一位身材高大,身穿赤色直袍,浓眉大眼的男子,造访太和殿。 杨奕起身相迎,见到这位浓眉大眼的男子,微微躬身道:“太子。” 当今太子殿下,杨赫。 那位身穿赤红直袍的杨赫则是摆摆手,笑道:“杨奕,只管喊我王兄便是,你我兄弟之间,私下何须如此,矫情。” 杨奕轻笑一声,而后说道:“王兄怎么来了?” 杨赫直接搂住杨奕肩膀,挤眉弄眼,说道:“听说你小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一路直奔幽州,怎么样,那位女子如今被你安置在京城哪里了?” 杨奕无奈一笑,说道:“王兄说笑了,柳郦早就提前离开,扑了个空。” 杨奕随后说道:“这次我携两位金身境宗师和一百铁骑离京,不曾上禀朝廷,想必如今弹劾我的奏折应该满天飞了,被那些世家诟病的厉害了吧。” 杨赫则是毫不在意,冷哼道:“谁敢?!” “那些流言蜚语都已经被我出手压下了,父皇那便我也帮你提前请示了,放心便是。” 杨奕微微一愣,而后无奈笑道:“多谢王兄。” 杨赫环顾四周,凑近杨奕耳边,悄悄说道:“如今京城中,出了一位吹箫一绝的花魁,如今还是处子之身,我已经暗中将她买下,今晚要不要随我出宫?” 杨奕则是以手掌推开杨赫,瞪了杨赫一眼,说道:“你可是当今太子,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杨赫则是撇撇嘴,搓手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杨赫随后轻轻拍打杨奕肩膀,面带笑意的转身离去。 两位皇子就此分别。 在太子东宫之中,悬挂有双刀的陈康单膝跪地,跪在杨赫面前。 陈康事无巨细,将此次幽州之行的所有细节都一字不漏的尽数说完。 在听到巡回城中的那场围杀,杨赫神色隐匿暗处,晦暗不明。 沉默片刻,杨赫冷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陈康沉声道:“是!” 陈康走后,身穿赤红直袍的杨赫朝着暗处,漠然道:“去调取养在幽州的那群亡命徒,以及那些养在暗处的碟子,十日,我要见到那人的脑袋。” 暗处,只听到传来一声嘶哑声音,“是。” 杨赫冷哼一声,眼神锐利。 一位半步玄神境的江湖剑客,真是胆大包天。 第29章 江湖侠侣 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形胜之地,高山碧水,叫人眼前一新。 这几日,林错只管一路向北,走走停停,遇山川必入,见大泽必往。 黄鹂也就老老实实的跟在林错身后,游山玩水,心情随之也愈加畅然。 林错蹲在一处小湖前,抬手舀起一捧湖水,细细掂量。 如今已经有入冬架势,湖水渐冷,入手冰凉,却还未刺骨。 湖水不大,应该是一处野湖,其中隐约能见几尾鲫鱼,摇头摆尾,时不时溅起水花波澜。 林错难免有些手痒难耐,可如今在外,并无趁手鱼竿,否则自己必须钓上一钓。 黄鹂在一旁伸着脖子,看着林错眼神炙热的盯着湖中鲫鱼,试探问道:“为何不以真气捉来几只?” 莫说是林错这种半步玄神境的宗师,哪怕是气和境的黄鹂,于小湖中取几位鲫鱼,也是顺手拈来,毫不费力。 林错闻言,只是瞥了黄鹂一眼,叹息道:“钓鱼二字,精髓并非是‘鱼’字,世人都觉垂钓必然是为了提竿起鱼,实则恰恰相反,一些老手反而是着重‘钓’字。” 一些老手,甚至会钓鱼再放鱼,反复不停,一夜垂钓,却是一尾游鱼不曾带回。 究其原因,不过是喜欢“钓”而已,等鱼过程才是乐趣十足,等到有鱼咬钩之时便最为兴奋,可真要是提竿收鱼,反而落了下乘。 黄鹂摇摇头,对于林错这番言语,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她也听闻过一些垂钓的高手,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事迹。 据说当世一位玄神境武夫,简直是垂钓成瘾,不分日夜,以一口武道真气为线,独坐悬崖峭壁之间,一口真气长线绵延数里,无论风吹雨打,悍然不动,垂钓三年。 那位武道修为通玄的玄神境武夫,曾经放出豪言。 “一处上好钓位,莫说千金,就算是天下武功秘籍一齐搁置眼前,也绝不换!” 曾经还有人笑言,这位武道修为在整座天下排不进前二十的武道宗师,如果天下武评以垂钓,论境界高低,此人足够占据四大宗师席位之一! 林错只是以手拍水,伶仃作响。 林错随口问道:“黄鹂,摘梅阁的刺客,是何种生活?” 黄鹂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胆战心惊,不得见日。” 自十六岁起,便踏入云川福地,成为摘梅阁刺客之一,足足八年,几乎每一日都胆战心惊。 而摘梅阁又是江湖中最不得见光的宗门之一,摘梅阁的刺客,也就常年隐匿于暗处。 对于占据一座云川福地,曾名动一时的摘梅阁,林错所知并不太多。 毕竟当初摘梅阁最富盛名的时候,林错还尚未出生,等到林错习武现世之后,摘梅阁便早就被赶去了云川福地之中。 对于这种刺客宗门,几乎整座江湖都不待见。 林错站起身来,轻轻拍打沾染在衣衫上的泥土,说道:“走吧,最近客栈还在二十里外,再不赶路,恐怕只能露宿在外了。” 对于这些,其实黄鹂并不在意,八年里,自己何止一次风餐露宿? 林错只是自顾自的搓了搓手,轻轻哈气,说道:“如今这个天气,在外过夜是要冻死人的。” 黄鹂稍稍放缓脚步,轻缓地跟在林错身后。 这位明明境界极高的青衫男子,却在平日里表现得像一位寻常凡人无异,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林错,以飞剑逼得五位金身境狼狈出城,恐怕黄鹂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居然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 天色隐隐暗了下来,昏昏沉沉。 走出那片人烟罕见的山水秘境,如今道路愈加平坦,人影越来越多,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点点光亮。 林错只顾双手拢袖,脚步不紧不慢。 一侧大道,有一男一女,各背刀剑,大步而来。 男子虽不高大,却精壮无比,头戴斗笠,身裹灰布披风,身背一口虎头大刀,俨然一副江湖侠客。 女子与男子一般高,姿色平平,长发以发髻高高盘起,英姿飒爽,背后有一柄青色铁剑。 一男一女,江湖味极重,大踏步而来。 正好和林错走到一起,林错微微扭头,和那位男子对视一眼,微笑点头。 那位背有一口虎头大刀的男子,双手抱拳,爽朗道:“少侠何处而来?” 林错微笑开口道:“南边,巡回城。” 长剑女子和黄鹂对视一眼,皆是微微点头致意。 约莫是见到林错和黄鹂二人,和自己这对江湖侠侣极为相似。 精壮男子咧嘴一笑,而后和林错随意聊了起来。 言语之间,百无禁忌。 身背虎头大刀的男子,名为梁守义,原幽州德源城人氏。 身背青色铁剑的女子,名为程真,邶风州人。 两人相识于江湖,如今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江湖侠侣。 梁守义极为豪爽,大大咧咧问道:“少侠也是要去青城派,擂百兽鼓的?” 林错一脸不解,问道:“青城派,百兽鼓?” 眼看林错一脸茫然,梁守义爽朗道:“每五年一次,青城派于青城山上摆放百兽鼓,天下武夫皆可擂鼓,谁能擂鼓一百次,便能取走青城派一颗上品金丹。” 林错恍然,说道:“梁大哥是要去擂鼓?” 程真默默拉了一下梁守义披风,低眉不语。 梁守义有些犹豫,低声说道:“是,因为爱妻缘故,所以特来青城派求一枚上品金丹。” 林错自然注意到了程真的异样,不过并未多问,只是随口问道:“这个百兽鼓是什么来头?” 梁守义脸色恢复如常,继续爽朗道:“青城派乃是道家炼丹大派,百兽鼓乃是青城派的祖师,于一处山水秘境炼制而成,据说其中蕴含百兽之威,擂鼓次数越多,兽威越大,层层叠加。” “青城派祖师立下规矩,每隔五年,便于青城山摆出百兽鼓,天下武夫皆可来此擂鼓,擂鼓一百次之人,可取走一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林错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青城派真是气度不凡。” 青城派炼制的上品金丹,寻意境的武夫服下,三日之内便能冲开自身经脉,寻常隐疾一扫而空,疏经开脉,强气壮血。 第30章 自问自答 林错虽表面如常,可只是以余光扫视身后的程真一眼,便知晓缘由。 盘起长发,英姿飒爽的程真,体内经脉此时已经是郁结不通,十二条经脉堵塞大半,一口武道真气更是困于心口,不得游走全身。 经脉堵塞,一口武道真气无法贯穿全身,程真练武走的是刚烈迅猛的功法,如今寻意境修为,一口武道真气好似火龙。 真气困于心口处,蛮横真气不得其出,只能四处碰壁,长此以往便灼伤心穴。 如果再不疏通经脉,恐怕这位女子侠客,会被自身武道真气反噬,心脉断绝。 梁守义和程真风尘仆仆赶来此地,应该就是为了青城派那颗上品金丹,用以疏通程真经脉。 梁守义大大咧咧的和林错边走边聊,天南海北,扯个不停。 古朴客栈,梁守义和林错分别定下两间客房之后,才各自分开。 林错和黄鹂走上客栈二楼,客房简朴,木床木桌,虽有些破旧,却十分整洁。 林错转身关门之时,便迎上了黄鹂那双抵触眼睛,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黄鹂紧紧攥着自己袖口,一对杏眼紧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紧紧靠在墙壁一侧。 身穿鹅黄衣袍,胸口起伏不定。 林错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黄鹂,而后又以脚尖点地,说道:“不用多想,一间客房,你睡地上。” 这下轮到黄鹂瞪大眼眸,随后只是张了张口,却仍旧不敢多说什么。 原本黄鹂是想说自己单独开一间客房,毕竟一位气和境的摘梅阁刺客,世俗的真金白银还是不少。 可话到嘴边,黄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如今能够留住自己性命就是万幸,怎么敢忤逆林错。 自打十六岁起,便寄人篱下的黄鹂,干脆直接席地而坐,就这么坐在地上。 林错也懒得说些什么,给自己沏上一壶茶水。 客栈中的茶叶,都是最为普通的山茶,没什么滋味,林错却毫不在意,乐在其中。 黄鹂看着林错,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对江湖侠侣,会不会是奔着你来的?” 黄鹂并不傻,在八年的颠沛流离中,黄鹂早就见识多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 如今整座幽州,关于青衫剑仙的传闻堪称铺天盖地,席卷整座江湖,寻常百姓都有所耳闻。 林错大摇大摆行走江湖,青衫剑仙的名头极大,树大招风,必然会引来不少的江湖客。 林错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有些惊奇的看了黄鹂一眼。 黄鹂看着林错那幅“你居然不傻”的表情,气的胸脯都抖动不停,一对柳眉紧紧皱起。 林错放下茶杯,笑呵呵道:“不用担心,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那对江湖侠侣是真的为了青城派金丹来的。” 黄鹂闻言微微皱眉,对于青城派早就名扬幽州的金丹,早就有所耳闻,略作思索之后,便喃喃道:“难道梁守义有经脉上的隐疾?” 林错则是眉头一挑,微微张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黄鹂。 黄鹂呆愣在原地,看着林错那副吃惊的表情,黄鹂气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傻子?” 林错对此则是默不作声,默默抿了一口茶水,好似无声作答。 黄鹂只觉得青筋狂跳,可偏偏自己拿这个林错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林错随口道:“猜对一半,是梁守义的道侣,程真,气血郁结,经脉堵塞,如今已经伤及心窍。” 黄鹂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他们两人风尘仆仆的赶来此地,想要求得那颗青城派金丹。 黄鹂有些疑惑的问道:“以你的武道境界,想要疏通程真的经脉,岂不是信手拈来?”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程真不过寻意境,哪怕是金身境的宗师,疏通她的经脉都是小事一桩。” 这下黄鹂愈加奇怪,好奇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手帮程真疏通经脉?” 林错则是神色漠然,反问道:“我为何要帮他们?” 早就见惯了江湖上生生死死,也见多了尔虞我诈的黄鹂,自然清楚其中道理。 要知道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无论是在天下何处,身份都极为尊贵,气势凌人。 萍水相逢之人,倘若说是一位上三境的武道宗师,舍了身份主动帮助一位寻意境的武夫,那才是怪事一桩。 可眼前之人,毕竟是......他。 黄鹂单手托腮,喃喃道:“你这样的人,居然没有出手。” 林错来了兴致,将茶杯推开,转身看向黄鹂,追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黄鹂扬起脑袋,随口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一位上三境的剑仙。” 这些年里,黄鹂见过的上三境武夫,大部分都是气势凌人,眼高于顶,对于一些下三境的武夫皆是视作蝼蚁,像如上官涯碑之流。 当然亦有少部分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心平气和,平易宽容,可哪怕是这些武道宗师,骨子里仍及是留有一份傲气,对于凡人只是怜悯。 可眼前的青衫男子......实在是太过不同。 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平日里却毫无傲气可言,和寻常凡人无二,甚至黄鹂看着林错都时不时恍惚失神,觉得眼前的青衫男子,其实压根没有武道修为。 可偏偏这位青衫男子,又能随手将五位金身境宗师,一剑逼出巡回城。 林错似乎对于黄鹂的回答并不满意,仍旧是盯着黄鹂,不肯移开视线。 黄鹂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看起来......和凡人都是一类人。” 林错哑然失笑,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一类人?” 黄鹂下意识地想要出口反驳,脱口而出道:“寻常凡人和武道宗师,当然......” 只是话一开口,黄鹂却是愣在原地。 林错仍旧是笑意吟吟的看着黄鹂。 黄鹂皱起眉头,一个极其奇怪的问题,猛地浮上心头。 武道宗师和凡人难道不是一类人吗? 林错好似自问一般,开口说道:“只是修出一口真气,难道便不算人了?” 说罢,林错缓缓起身,长叹一声,神色悲怆,喃喃自语道:“不过是修出几分气力而已,尚未成仙,却以仙人自居,视凡人与鸟兽无异,可笑之极,可悲之极。” 似乎整个江湖,都不曾注意到一件事。 微不足道的人心变化。 如今的江湖,“人味”太少。 第31章 青城派,百兽鼓 青城山。 青城山分为前山和后山,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享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 无数江湖侠客,汇聚于青城山下,数千道丹阶,拥挤异常。 青城山上青城派,作为幽州有名的炼丹名门,青城派的金丹在幽州享有盛名。 青城山前山,山巅上矗立一座巨大兽鼓,气势惊人,鼓皮上刻画有飞禽走兽无数。 鼓面上各种珍奇异兽,皆是獠牙毕露,好似随时破鼓而出。 青城派的老祖,据说曾经游历天下,徒手捉过一百猛兽,各取皮毛,于青城山福地洞天中,炼制出青城派的镇宗之宝之一,百兽鼓。 这件百兽鼓,武夫擂鼓一次,便有一兽之威,擂鼓十次,便如面十头猛兽。 层层叠加,直到百次。 青城派每隔五年,便会将百兽鼓摆在前山山顶,天下武道中人皆可来此登山擂鼓。 倘若能够擂鼓百次,不仅可以借此名动幽州,赚取一份偌大的名声,还可以取走一粒青城派炼制的上品金丹。 客栈之中。 林错推开客房窗户,抬眸远眺,便可看到不远处那片翠绿山峦,那便是名动幽州的青城山。 哪怕远远看去,也能察觉到青城山上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林错看向一侧的黄鹂,随意问道:“你对青城派了解多少?” 黄鹂凑到窗户面前,看着不远处的连绵青山,思索片刻,说道:“道教的四大名山之一,据说青城派的祖师,和那道家祖庭龙虎山,好像颇有渊源,青城派流传至今的炼丹术,便是脱胎于龙虎山其中一支。”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抬了抬下巴,指着山巅上的那座巨大百兽鼓,好奇道:“其中当真有百兽之威?” 黄鹂则是摇摇头,说道:“我从没敲过,不过据说是有。” 说到这里,黄鹂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据说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真阳武圣,当初尚未踏入上三境之时,便以气和境修为,擂鼓足足一百二十次,震惊江湖。” 听到真阳武圣的名字,林错明显微微一愣,而后喃喃道:“真阳武圣居然在这里擂鼓过。” 黄鹂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林错,不解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些江湖传闻吗?” 明明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仙,按理说这种境界的宗师,对于一些江湖秘史传闻,应该是知晓极多才对。 可为什么林错却好似压根没有听说过青城派,甚至连真阳武圣擂鼓一百二十次的传闻都不曾听过。 林错对于黄鹂的疑问,只是干笑一声,并未回应。 林错揉了揉眉心,当初封经锁脉,又以围城欺天秘法,将自己全身武学尽数忘却,连同自己部分记忆都陷入沉睡。 至于青城派......林错叹气一声,实在记不起来了。 也就在此时,林错的房门被敲响。 “林兄弟,要不要一起去青城山擂鼓?” 梁守义爽朗的声音传来。 林错转身打开房门,梁守义和程真已经各自背刀持剑,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眼看林错现身,梁守义大大咧咧道:“走不走,林兄弟?”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那便去凑个热闹。” 听到林错此言,黄鹂则是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梁守义和林错大步在前,说说笑笑。 程真则是故意放慢脚步,和黄鹂并肩而行。 程真看着林错和梁守义走远,侧头看向黄鹂,悄悄问道:“怎么一直愁眉苦脸,是你夫君对你不够好?” 此话一出,黄鹂猛然打了个激灵,有些茫然的扭头,“啊?” “不是不是,我和他不是夫妻。” 程真有些意外,说道:“我看你们两个形影不离,又住同一间客房,我还以为你们也是道侣。” 黄鹂苦涩一笑,林错没随手一剑把自己斩了,就不错了。 说罢,程真笑容质朴,靠近黄鹂,低声说道:“姑娘,我觉得那人本性不错,模样又英俊,瞧着有书生气。” “这样的人行走江湖,倘若武道修为再高些,可是会引得无数江湖女子扑上来,姑娘你要是倾心,可要趁早下手啊。” 黄鹂脸颊微红,对于程真质朴之言,有些好奇的问道:“程真姐,你和林错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怎得就知道他本性不错?” 闻听此言,程真一瞬间便神采奕奕,扬起笑容,以手指向梁守义。 “因为他是天下顶好的男人,我相信我男人的眼光!” 持有长剑,命不久矣的女子,看着前方爽朗大笑的梁守义,一对眼睛熠熠生辉,毫不掩盖自身的骄傲。 梁守义,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 我程真,又最为好运,天底下顶好的梁守义,是我家男人。 黄鹂看着程真眼睛的精光,不由得微微失神。 程真按住腰间长剑,抬眼看向远处的青城山,视线再往上,便是那座百兽鼓。 黄鹂则是看到了程真眼中,隐藏极深的一抹不舍。 黄鹂清楚的记得,林错直言,如今程真的经脉郁结,一口武道真气被困在心口,反噬心脉。 如果无法及时疏通经脉,用不了多久,就会必死无疑。 英姿飒爽的程真,紧紧盯着前方,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境界平平无奇,只有半步气和境的梁守义,仅是有些精壮,并不高大的背影。 落在了心上人眼里,那就是独一无二,顶天立地的大侠! 前方,梁守义和林错交谈甚欢。 林错得知,这位身背虎头刀的汉子,带着身边的女子程真,短短半年,几乎走遍整个幽州。 梁守义也并未瞒着林错,直接坦白道:“这半年里,我带着程真走遍幽州,仍旧是没有疏通她的经脉。” 林错好奇道:“难道就没有遇到一位金身境的宗师?” 梁守义苦涩一笑,回头默默看了一眼程真,才轻声道:“不是没有去一些江湖门派,只是我们大都连山门都进不去,何谈当面见到那些门派的老祖和掌门呢?” 说罢,梁守义低下脑袋,苦涩道:“不怕林兄弟笑话,在宝珠城里,我们见到了一位金身境的散人宗师。” 第32章 宝玄洞天 “那位金身境的宗师,说想让他出手可以,必须奉上黄金百两。” 梁守义指了指身后那把祖传虎头刀,说道:“我当时奉上这把祖传宝刀,那人却看也不看,随后便扔在地上,叫我们离开。” “当时程真看出那人有意刁难,便带着我离开了。” 说罢,梁守义微微加快脚步,确认程真不曾听到,而后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程真不知道,我后来又去找了那位金身境宗师一次,跪了一夜。” “当时我举着这把祖传宝刀,跪了整整一夜,只求他出手,我甘心做他死士。” 梁守义挠了挠脸,有些尴尬地说道:“可惜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林错闻言,只是沉默。 随后林错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程真,问道:“为何不告诉她?” 梁守义则是直了直腰杆,笑呵呵的说道:“不行,她要是知道我那么没骨气,她伤心嘞。” 林错眼神晦暗,而后指了指远处的青城山,问道:“所以这次你是为了青城派的金丹?” 梁守义点了点头,爽朗道:“没错。” 林错却是微微摇头,说道:“百兽鼓想要擂鼓百次,必须有半步金身境修为。” 梁守义仍旧是神采奕奕,只有半步气和境的男人,爽朗说道:“大不了锤断这两条胳膊。” 林错却仍旧是摇头,直白道:“哪怕你捶断胳膊,也无法擂鼓百次。” 梁守义则是轻拍林错肩膀,笑呵呵道:“没事,要是实在拿不到那粒金丹,大不了我就陪她去了。” “听说那酆都地府都吓人的很,她胆子小,自己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林错微微失神,扭头看着这位爽朗汉子。 梁守义脸上仍旧是挂着爽朗笑容,神色坦然,仿佛说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一路向北,四周江湖武夫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青城山下,如今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武夫,山路之上,也都是登山不停的武夫。 林错以手掌遮阳,抬头看向青城山之上,隐约能看到那长巨大的百兽鼓。 林错却并未着急登山,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在山脚下闲逛。 梁守义朝着林错抱拳,说道:“林兄弟,我和程真,在山顶等你。” 林错则是双手抱拳,笑道:“祝梁兄得偿所愿。” 梁守义笑容灿烂,使劲摇晃手掌,笑道:“借你吉言!” 说罢,梁守义便和林错分别,梁守义和程真携手登山,林错和黄鹂暂且在脚下闲逛。 黄鹂跟在林错身后,犹豫开口道:“他们当真能拿到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林错只是轻轻摇头,淡然道:“绝无可能。” 黄鹂微微皱起柳眉,问道:“那你为何不出手疏通程真的经脉?” 林错头也不转,反问道:“为何要出手?” 一路走来都忍气吞声,战战兢兢的黄鹂,此时有些愠怒,眉头皱起,说道:“那你和那些不近人情的宗师,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前方的林错脚步一停,而后缓缓转头,看向身后黄鹂。 林错眼眸冷若幽谭,黄鹂虽然紧张万分,却破天荒的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林错的目光而去。 黄鹂咬紧牙关,脸色愠怒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大不了就是被一剑斩杀,反正这一路走来,自己都胆颤心惊。 林错却并未纠结黄鹂的“僭越”,只是淡淡看过黄鹂一眼,而后便回过头去。 黄鹂仍旧默默跟在林错身后,只是一言不发。 林错在青城山下闲逛,如今青城山脚下热闹非凡,除了那些来自幽州各地的江湖武夫,亦有一些寻常人家拖家带口,前来参观五年一次的盛世。 一些心思活络的商家小贩,在青城山脚下支起铺子,售卖瓜果吃食,青城山的道士,也有一二十位,在山脚下维持秩序。 林错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从山脚下的小贩,买了几种新鲜瓜果,吃的不亦乐乎。 黄鹂则是一直眼神幽怨的跟在身后,沉默寡言。 等到将青城山脚下都逛过一圈,林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青城山分为前山后山,前山便是开凿有万千丹阶,逐阶往上,分别是老君阁、月城湖、天师洞、上清宫、五洞天,再就是山顶青城派的祖师殿。 后山不同,青城派并不对外开放,水秀林幽,高不可攀,直上而去,冬天则寒气逼人、夏天则凉爽无比,山色一绝。 林错就带着黄鹂围着青城山绕了一大圈,直到后山脚下。 黄鹂心生疑惑,却仍旧是跟着林错来到一处险峻山路之前。 林错笑了笑,说道:“前山人太多,走后山要方便许多。” 黄鹂犹豫一下,试探性的说道:“青城山的后山,好像并不对外开放。” 谁曾想,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居然直接一脸无赖的说道:“我又不知。” 说罢,林错脚尖一点,身形一跃而起,沿着险峻山路,飞身向上。 黄鹂是气和境巅峰的武道修士,险峻山峰也是如履平地。 青城山的后山上,有一青一黄两道身形,于险峻山峰间,起落不停。 云雾缭绕,两座险峻山峦之间,仅悬挂有一条古朴木桥,云间一线。 黄鹂身形停顿,站在桥头,低头看脚下白云成片,如梦似幻。 林错却并非是过桥,反而猛地转而走向一侧,沿一条通幽小路,蜿蜒向上。 拨云寻古道,行走数百步,霎时豁然开朗。 壁立千仞,有一硕大山洞,赫然出现。 天下三十六小洞天之一,都峤山洞,名“宝玄洞天”。 黄鹂神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宝玄洞天。 林错则是神色恍然,心中喃喃自语道:“果不其然。” 之所以自己对这座天下四座道教名山之一的青城山,毫无印象,甚至对于青城派也记忆全无,并非是当初自己和青城山毫无因果牵连。 恰恰相反,之所以一无所知,恐怕是自己当初和青城山因果......不小。 而因为自己以围城欺天的手段,连带着青城山的记忆也尽数消散。 如今身在这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宝玄洞天之前,原本心湖深处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 第33章 物是人非 林错于宝玄洞天前,驻足许久,却久久没有踏入其中。 山风呼啸,衣衫渐透。 林错眼神复杂,心念好似万千丝线,纠缠于胸。 直到林错回过神来,随后径直走入眼前的宝玄洞天之中。 洞天之中,光洁崖壁四立,阴寒清冷。 洞天一侧有三千钟乳石峰,勾连成林,每逢日落金山,便金光灿灿,宝光流转不停。 只是如今的宝玄洞天中,却空无一物。 洞天石壁之上,先后刻有三句道言,分别对应青城派三层境界。 “守中致和” “了一化万” “万化归一,一归虚无” 洞天最上方,则是以雄浑笔法,刻有一句“采天地之精以补我之精,采天地之神以补我之神”。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年道士听到动静,从一侧石窟中显出身形。 林错微微侧头,和这位年纪不大的道士四目相对。 那位年轻道士张大嘴巴,似乎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呆愣在原地。 只是不等林错开口,那位年纪不大的道士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率先拍打道袍,而后恭恭敬敬的打了一个道家稽首。 道士沉声道:“贫道李丈,拜见林前辈。” 林错则是微微一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道士李丈则是再次躬身,轻声道:“师傅羽化之前,曾叮嘱贫道,下一个踏入宝玄洞天之人,便是林前辈。” 曾经的天下第一。 此话一出,林错眼神黯然,陷入沉默。 沉默良久,林错缓缓开口问道:“紫阳前辈,是何时羽化的?” 真的是他?! 在听闻林错叫出自己师傅道号之时,李丈便心弦大震,此人真的是师傅口中的那人?! 李丈压下震惊,轻声回应道:“师傅是于元历三十二年,立春之时,羽化仙逝。” 紫阳道人,青城派前任掌门,仙逝于元历三十二年。 十年前,曾经有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武夫,一位亦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在此处宝玄洞天之中,两人谈笑数日。 林错神色恍惚,竟然已经物是人非。 此时李丈已经是整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尤其是在林错亲口承认了那个“林前辈”称呼之后,李丈才确信,眼前之人,正是紫阳道人仙逝之前,让自己等待的那位......天下第一。 原本李丈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等到那位天下第一,毕竟在紫阳道人仙逝的三年之后,那人便在踏冥山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可如今,却有人再次踏足宝玄洞天。 而且那人,几乎是亲自承认,自己就是当初的那人。 李丈竭力维持表面冷静,可一颗道心早就起伏不定。 李丈猛地打了个激灵,立马开口道:“林前辈,师傅羽化前,叮嘱贫道,倘若林前辈重回宝玄洞天,便要贫道转述一句话。” 林错神色一愣,而后轻声问道:“紫阳前辈说了什么?” 身穿简朴道袍的李丈,神色肃穆,沉声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出身道门的紫阳道人,羽化之时,留给那位白发武夫的话,居然是一句儒家言语。 李丈原本以为,自己师傅紫阳道人,留下的真言,注定是没有机会由自己转述。 可谁曾想,八年之后,却得以转述本人。 也就是言语一出的刹那,洞天气机大乱,整座宝玄洞天都好似陷入太虚,摇摇欲坠,震动不停,天地相互倒置。 李丈神色大变,大惊失色,身形摇晃倾倒,只是尚未站稳,太虚幻境便一闪而逝,宝玄洞天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瞬息之间,宝玄洞天便遭此剧变又归于寻常。 不远处,一袭青衫的林错神色黯然,只是轻轻点头。 李丈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位青衫男子,刚才宝玄洞天的异象,便是林错心念震动引起。 一念牵洞天? 究竟是何种修为......才能够仅仅是心念震动刹那,便能够牵动一整座宝玄洞天都陷入太虚? 江湖传闻中,那位天下第一,在元历三十五年,于踏冥山巅,渡劫失败,在雷劫之下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天地。 李丈此时却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位当初的天下第一,压根没有失败,而是真的在踏冥山渡劫成仙了? 林错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错事做尽,当真能既往不咎?” 与此同时,当初回忆尽数涌入脑海,林错一根青丝,逐渐转为雪白。 青城山之过往,连同《青城玉房诀》一并涌入脑海。 林错青衫无风自动,轻轻挪动脚步,而后一手朝向宝玄洞天之外,探手一抓,一条青色道气于青城山上腾空而起,与天际盘旋一周,好似青龙在天,而后又飞流执行,被一手驭往宝玄洞天。 天青色道气沿洞天入口尽数涌入,而后这条青色道气直冲向钟乳峰林。 青色道气冲刷下,那片钟乳峰林熠熠生辉,晶莹剔透好似翠玉。 林错双手拢袖,轻声道:“青城山逸散的气运,我已经全部聚拢一起,汇聚于此了。” 青城山气运如今已不胜从前,青城派如今隐约有了青黄不接的迹象,自从紫阳道人仙逝之后,青城派便无人能将青城玉房诀修至圆满,一山气运连年逸散,却毫无办法。 李丈虽于宝玄洞天修行数年,潜心修炼,可距离圆满境界仍旧相差甚远。 林错将青城山逸散气运尽数聚拢,而后聚于一气,汇集于宝玄洞天。 这份被重新聚拢的气运,足够为青城派争取十年时间,往后十年青城派便无需担忧气运逸散,只需专心于青城玉房诀,修行大道即可。 李丈则是恭恭敬敬的再次打了一个道家稽首,发乎本心的诚然开口道:“青城派第二十七代掌门,紫阳道人关门弟子,李丈,在此谢过林前辈!” ———— 青城山,前山。 一座巨大百兽鼓矗立山巅,百兽鼓旁有二十位青城派道士,于紫檀木桌上,搁置有数十枚让幽州武夫都眼红不已的上品金丹。 “砰!” 有人以双拳擂鼓,鼓声震天,鼓声回荡于青城山间,久久不停,声势浩大。 第34章 擂鼓 “砰,砰,砰。” 三道响亮鼓声交叠一起,响彻天际。 百兽鼓前,有一赤裸上身的江湖武夫,以双拳擂鼓,足足四十三次。 那位大汉上身赤裸,脸色铁青,一口武道真气汇聚于双拳,双腿死死定于地面。 只是下一刻,仍旧是被百兽鼓反震出去,身形倒飞而去。 见此情景,青城山上,立马响起一阵叫喊声,有惋惜亦有嘲笑,喧闹至极。 那位赤裸上身的武夫爬起身来,看向那座百兽鼓使劲摇头,而后长叹一声。 擂鼓一次,便有一兽之力,层层叠加,直到百次。 壮骨境的武夫,擂鼓不会超过十次。 寻意境的武夫,约莫能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却绝不会超过五十。 气和境的武夫,就能擂鼓八十往上。 唯独只有半步金身境,一只脚踏入上三境的半步宗师,才能擂鼓足足百次。 百兽鼓越是往后,层层叠加威力更甚,反震越是强烈。 刚才那位赤裸上身的武夫,则是擂鼓四十三次,已经是寻意境后期的好手。 往后又有二三十位江湖武夫跃上山巅,重锤巨鼓。 可这二三十位江湖武夫中,擂鼓最多之人,也只有八十六次。 其中大都是一些想要尝试一番的武夫,境界根本够不到气和境门槛,对于那颗金丹也并无幻想。 直到一位背有一把梨花开山巨斧的魁梧男子,身形好似一座小山,跃上山巅。 仅仅看此人的气势,便知晓武道修为理应不低。 那位魁梧男子将身后的梨花开山斧取下,随意搁置在一旁。 魁梧身形好似不动磐石,皮肤隐约有深黄闪光覆盖,一口刚猛真气贯通全身,丹田中有龙吟虎啸之音。 “喝!” 魁梧男子大喝一声,一拳便捶在百兽鼓面,顿时鼓声如雷。 四周青城派道士相互对视一眼,半步金身境。 一鼓作气,接连又是数十声鼓声喧天而起,密集如雨。 直到第九十声,仍旧不停。 四位青城派道士,身形飘散落至四方,稳住这方高台。 山巅之下,是上千位眼神炙热,紧盯百兽鼓的江湖武夫。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向百兽鼓,不由自主地提起一口气,紧张的数着每一声鼓响。 魁梧男子脸色涨红,气血翻涌不停,双拳好似灌入铁水,重达千斤。 “给我开!” 魁梧男子仰天大喝一声,而后猛然双手握拳,高举头顶,轰然砸下! 一百! 第一百声鼓声响彻山间,无数武夫嚎叫声、喝彩声不停,整座青城山都沸腾不止。 那位魁梧男子终于支撑不住,连连后退,气血上涌。 一位青城派的道士,飘然出现在魁梧男子背后,单手托住后背,止住了魁梧男子跌倒身形,笑道:“贫道恭喜道友,成功擂鼓百次。” 道士从袖袍中伸出手掌,赫然是一枚上品金丹! 在下方无数炽热的眼神下,那位魁梧男子一手取过金丹,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那把梨花开山斧。 “我乃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 这位半步金身境的魁梧男子,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的名号,瞬间便传遍青城山。 不仅如此,董家开山斧传人董庆涛的名号,还会迅速响彻幽州。 青城山上擂鼓百次,青城派取上品金丹。 每五年青城山上,凡是取走金丹之人,都会在江湖上会享有一份不小的名声。 百兽鼓下方,背有虎头大刀的梁守义眼神灼灼,紧盯着摆放于紫檀木桌上的那些上品金丹。 梁守义刚要踏上台去,自己胳膊就被程真拽住。 程真神色担忧,小声道:“倘若不成,切莫硬撑。” 梁守义轻拍女子手背,柔声道:“知道了。” 这位并不高大的汉子,扬起一个憨厚笑容,神色温柔的抽出胳膊,而后随后身形一跃而起,落在百兽鼓前。 董庆涛之后,又有一位背虎头大刀的江湖大汉上台,四周立马声势高涨。 梁守义深吸一口气,直到真正站在这座百兽鼓面前,才觉得气势压人。 半步气和境的汉子摩挲手掌,眼神坚毅,毫无惧色。 梁守义闭上眼眸,细细感受自身体内的那条真气火龙走向,直到贯通全身,才悍然出拳。 “砰!” 随着梁守义一拳递出,百兽鼓随即声响大作。 好似一只猛兽扑面而来,反震之力沿着拳头传递全身,梁守义身形微微一晃,随后猛然站定。 四周青城派的道士,皆是心中有数,轻轻摇头。 半步金身境。 百兽鼓由当年青城派老祖所炼制,唯独只有半步金身境的武夫,才有机会擂鼓百次,哪怕是气和境大圆满,最多也不过九十声鼓响。 三百年来,只有一个例外。 八十年前,有一位名头不显,初出茅庐的年轻武夫,登山擂鼓。 那时无人觉得此人能够擂鼓百次,甚至在场道士觉得此人擂鼓八十便是极限。 可那位初入江湖的年轻武夫,以气和境大圆满,擂鼓足足一百二十次,震惊天下! 这等壮举很快便天下皆知,江湖中都知晓,有一位武道天才出世! 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初入江湖,便名声大噪。 五十年后,那位年轻武夫不再年轻,而他的名号也早就名动天下。 当代四位大宗师之一,天人境武道修士,真阳武圣! 如今这位被奉为“武圣”的大宗师,初入江湖之时,便是在青城派,擂打百兽鼓一百二十次。 “砰!” 又是一声闷响,百兽鼓再次巨震。 “三十一。” 青城派的中年道士默默数道。 此时梁守义,已经擂鼓足足三十一次。 程真站在不远处,神色紧张的看着擂台上的男人。 梁守义好似心有所感,微微扭头,朝着程真咧嘴一笑。 而后继续出拳不停。 “砰,砰,砰!” 接连又有二十声鼓声响彻青城山,只是势头却算不上迅猛。 “五十一......应该快到极限了。” 中年道士喃喃自语,五十声便是寻意境的极限,眼前这位精壮汉子是半步气和境,约莫还能多听几声响,不过却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第35章 带你下山 正值深秋,山风冷冽。 而此时梁守义的后背衣衫,却都被汗水浸透,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停,一口武道真气也所剩无几。 梁守义大口呼吸,以单脚重重踏地,甩动臂膀,又是一拳擂鼓! “砰!” 鼓声虽响,却隐约能听出气力穷尽之意。 强行调取一口武道真气,屏气不放,接连又是十拳! 六十一。 百兽鼓已经被敲响六十一次。 中年道士默默偏过视线,不再注视仍旧矗立不动的梁守义,转而看向擂台之下,猜想着下一位擂鼓之人是谁。 擂鼓之人已经力尽,无力再敲响百兽鼓。 也就在此时,又有一声沉闷鼓声响起。 “砰!” 中年道士微微诧异,扭头重新看向擂台,原本已经气力耗尽的擂鼓人,居然强行再次递出一拳。 百兽鼓前,梁守义身形剧烈摇晃,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巨大力道,险些就将自己震出擂台。 梁守义咬紧牙关,强行稳住身形,右臂已经麻木无感,一口武道真气也消耗殆尽。 梁守义眼神坚毅,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浑厚鼓声依次响起。 中年道士猛然大惊,难以置信的看向百兽鼓,不仅如此,在场的江湖武夫亦是屏气凝神,紧盯着擂台上的擂鼓之人。 直到第七十三声鼓声响起。 梁守义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便是目、鼻、口、耳七窍流血,体内五脏六腑都被百兽鼓反震的偏移位置,人身小天地已经是天崩地裂的景色。 中年道士大惊失色,大喝一声,“快快住手!” 六位青城派道士一齐跃下,围绕在梁守义四周,却无人敢擅自阻拦出拳,如今梁守义气血翻涌正急,稍有不慎便会震断经脉,五脏六腑都被冲碎。 在场江湖武夫神色各异,那位半步金身境的董庆涛此时皱紧眉头,亦是不解的看着擂台上的男子,那人当真是命都不要了吗? 男人不语,只是一味出拳。 直到砰然一声,梁守义双臂猛然被震的粉碎,以诡异角度扭曲成一团,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八十一声。 青城派道士瞬间出手,将梁守义以云手接下。 中年道士脸色铁青,当真是命都不要了! 梁守义意识全无,双臂被震的粉碎,七窍流血,经脉崩断半数,五脏六腑皆是破损,歪歪斜斜躺在地上,好似一个血人。 程真呆愣站在一旁,神色茫然。 只是出乎意料,片刻之后,程真便回过神来,而这位女子并未痛哭,甚至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程真只是将地上血人慢慢拉起,让梁守义轻轻依靠在自己肩头,女子慢慢将丈夫背起,动作轻缓,神色温柔。 “走,回家。” 程真就这么背起梁守义,蹒跚下山。 ———— 青城山,后山。 黄鹂在宝玄洞天外苦等许久,期间见到那条青色道气横跨山峦,直奔宝玄洞天之中,见到这等惊世骇俗的场景,黄鹂早就震惊不已。 眼看林错从宝玄洞天中重新走出,黄鹂忍不住开口问道:“刚才那道青色道气,是你的手段?” 林错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摆摆手。 黄鹂眼看林错这般模样,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识趣的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林错眺望远处,远处传来阵阵鼓声,轻声问道:“可有人擂鼓过百?” 黄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林错,柔声回答道:“已经有一位半步金身境的武夫擂鼓一百,取走金丹了。” 林错只是轻轻点头,而后随意问道:“如果是你去擂鼓,能否听取百声鼓响?” 黄鹂思索一番,轻轻摇头,坦诚道:“恐怕不能,约莫只能是九十声上下。” 林错则是惋惜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黄鹂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我自然比不得林大剑仙。” 对于黄鹂的阴阳怪气,林错则置若罔闻,随后便转身率先离去。 眼看林错没有继续登山的意思,黄鹂则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上山了?” 林错轻轻摇头,叹气道:“不了,该见之人已经见过,再去青城派也毫无意思了。” 黄鹂连连点头,对此毫无异议。 林错随后又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山脚,笑道:“况且有贵客恭候多时,不去未免不太礼貌。” 黄鹂闻言猛地抬头,眼神闪烁,试探性的问道:“是上官家的刺客,还是慕名找来的江湖高手?” 如今幽州江湖中,青衫剑仙的传闻四起,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不乏有江湖高手慕名而去,想要会一会这位隐匿在幽州的剑仙。 林错思索片刻,仍旧摇头,说道:“都不太像。” 黄鹂不解道:“那是谁?”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道:“制度森严,气势凌人,遥遥一看就贵气逼人,恐怕是京城的人。” 黄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京城的高手这么快便找来了?” 青衫剑仙的名号大盛,可第一波“慕名而来”的人,却并非是幽州江湖中人,反而是远在天边的京城高手? 林错眯起眼睛,啧啧称奇,笑道:“来头不小,高手也不少,派头很足了。” 黄鹂看向林错,随即问道:“那你打算?” 林错爽朗一笑,说道:“自然是送上门去。” 黄鹂微微张开嘴巴,柳眉微皱,杏眼流露出浓浓不解,说道:“你都知道那是陷阱了,还要去?!” 此话一出,黄鹂就看到林错戏谑眼神,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黄鹂立马便反应过来,顿时涨红脸颊,愠怒道:“你耍我?” 林错轻拍黄鹂脑袋,叹气道:“哎,可惜。” 黄鹂将林错的手拍开,干脆闭口不言,再也不多说一句。 林错则是摇晃手掌,笑道:“不急,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吧。” 随后林错竟然去往那处横于两座山峦之间的长桥,脚尖轻点便跃上桥头。 黄鹂神色不解,疑惑道:“不是不上山吗?” 林错头也不回,随意道:“改主意了,走一趟青城派,取几样东西。” 黄鹂对于林错的做法,虽然极其不解,可也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第36章 守义 青城山二十里外,三面环山的险峻天险下。 十数位身穿红衣,隐匿真容的朝廷碟子,皆是俯首跪地。 这批时间长短不一,境界不同的红衣人,是太和王朝费尽心思,调教出来的朝廷碟子,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扎根幽州江湖多年。 太和王朝碟子,统一直属于大太监陈总管,而陈总管又是直属当今陛下,哪怕杨赫身为太子,调动十六位碟子已经是极限。 “林错如今就在青城山之中,却并未擂鼓。” “林错携带有一位女子,是摘梅阁的玄品刺客,代号黄鹂,气和境巅峰。” “踏入青城山之前,林错和两位江湖男女接触过。” 这十六位身穿红衣的碟子,将关于林错的情报尽数传出,毫不藏私。 在这群碟子的面前,是一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是太子杨赫亲自安插在幽州的心腹。 等到十六位红衣碟子将情报尽数禀告,中年男子挥挥手,十六位碟子便瞬间身形四散而去,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处客栈之中。 程真将仍旧昏迷不醒的梁守义放在床上,以温水将男人身上的血迹洗净,又将草药碾碎成粉,均匀涂抹在两条手臂。 梁守义虽然侥幸未死,却双臂尽断,一身经脉也被震断七七八八,武道修为也从半步气和境,一路跌到壮骨境。 程真神色温柔,就这么坐在床边,眼含春水,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并不英俊的男人。 程真以手指轻轻抚平梁守义的眉头,轻声呢喃道:“傻子。” 自觉时日无多,程真并不怕死,只是却舍不得梁守义。 砰然一声,房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三位不速之客直接闯入房中。 程真下意识侧目,同时右手顺势便握住一侧那把长剑。 只是不等程真拔剑而出,便有人单手压住程真手腕,而后迅猛夺下长剑。 程真立刻转身,将梁守义护在身后,左手则是缓缓摸向藏于腰间的匕首。 “程姑娘不必如此,我们并无恶意。” 为首之人眯眼轻笑,递出一个眼神,一旁那位夺剑的扈从,便将长剑重新抛给程真。 程真抬手接住长剑,仍旧不曾放松警惕,提防的看着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眉眼细长,面带微笑,拇指上戴有一碧玉扳指。 男子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名为宁钩虹,今夜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程真脸色不变,说道:“不知宁大人到访,是所求何事?” 宁钩虹并未接话,反而是朝着程真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倾佩道:“梁宗师擂鼓实在是气势惊人,尽显男儿本色,鄙人当真是佩服不已。” 微微停顿,宁钩虹惋惜道:“只是可惜,梁宗师双臂被反震折断,哪怕侥幸不死,却恐怕也要沦为废人,可惜可叹。” 程真并不接话,只是眼神默默扫视眼前的三人。 为首的宁钩虹,并无武道修为,只是寻常人,可宁钩虹身旁那两位扈从,气血雄壮,必然是武道登堂入室的高手。 刚才那人只是瞬息之间,便以单手压住自己手腕,轻易便可劈手夺剑,必然是寻意境巅峰无疑。 宁钩虹缓缓落座,轻笑道:“程姑娘不必紧张,我等并非是图谋不轨之人。” 程真默默偏移脚步,遮挡住宁钩虹视线,开口道:“宁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宁钩虹哈哈一笑,说道:“不愧是江湖女侠,好,那宁某也就有话直说了。” 宁钩虹以手掌按住桌面,眼神眯起,问道:“程姑娘,可曾遇到过一位青衫男子,林错?” 听到林错名字,程真顿时神色一变,而后试探性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宁钩虹以手指敲击桌面,平静道:“那人是我门派叛逃的弟子,我等奉命前来追捕,希望程姑娘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程真冷笑一声,说道:“宁大人,究竟是幽州哪门哪派?看宁大人并不像是江湖中人,反而更像是......朝廷上的官人。” 此话一出,被识破身份的宁钩虹脸色不变,平静说道:“宁某究竟是出身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姑娘愿不愿意帮我们?” 不等程真开口,宁钩虹便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笑道:“程姑娘别着急回答,梁宗师如今身受重伤,我相信此物,正是梁宗师急需。” 说罢,宁钩虹将手中锦盒打开,微弱金光亮起,赫然是一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在见到金丹的一瞬间,程真恍然失神片刻。 两人求之不得的青城派金丹,就摆放在眼前。 梁守义双臂折断,经脉震断,哪怕侥幸活下来,也会沦为废人,可这枚金丹,可以为梁守义疏通经脉,修补窍穴。 宁钩虹平静道:“程姑娘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引林错往东南而行十六里,仅此而已。” 程真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宁钩虹则是缓缓起身,眼神冷漠,威胁道:“当然,程姑娘也可以拒绝,不过代价会比较大,我相信那种结果,我们都不想看到。” 只是片刻之间,便恩威并施,可见城府深重。 只听见程真突然轻笑一声,而后直接抽出手中长剑。 在宁钩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程真毫不犹豫,直接一剑将木桌上的锦盒当场砍成两半,那枚上品金丹当场被碾成粉末! “滚。” 宁钩虹脸色大变,猛地勃然大怒,怒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自然知道。” 我辈武夫行走江湖,义字当头! 这是自家男人亲口告诉自己的,倘若换做是梁守义,一定也会这么做。 程真回头看了一眼梁守义,眼神温柔,笑道:“我没有给你丢脸吧。” 宁钩虹眼神锐利如钩,气笑道:“那你们就去死!” 宁钩虹身旁两位武夫扈从立刻出手,五指如钩,当场就要将眼前不知死活的江湖狗男女,给当场绞杀。 程真哪怕明知不敌,仍是毫不犹豫,毅然提剑拦在梁守义身前。 也就在此时,一道突兀嗓音响起,整个房间气温都好似降至冰点。 “不用麻烦,我来了。” 宁钩虹瞬间汗毛倒竖,整个人如芒在背。 那两位悍然出手的扈从,此时身躯猛然摔倒在地,只是刹那,便被人一剑枭首。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的坐在桌旁。 桌上,还搁置有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第37章 围杀! 宁钩虹脸色剧变,死死盯着这个突兀现身在此处的青衫男子。 林错身旁,木桌上还搁置有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正是宁钩虹身旁那两位扈从。 根本察觉不到此人的出手,那两位扈从便被一剑枭首。 宁钩虹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几步,呼吸都为之停滞。 程真惊呼道:“林错?” 林错神色柔和,报以微笑,说道:“是我。” 宁钩虹压下心中恐惧,难以置信道:“林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而后笑着反问道:“不应该是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宁钩虹神色闪烁几次,情报不是说林错如今尚在青城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错则是微微挑眉,好奇道:“京城反应果真迅速,就是不知是杨奕,还是其余皇子的手段?” 宁钩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青衫男子,这个幽州传的沸沸扬扬的玄神境剑仙。 林错瞥向一旁被碾成粉末的金丹,讥笑道:“青城派上品金丹?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宁钩虹死死握拳,这位当今太子杨赫的心腹,眼神阴狠。 林错则是眼神玩味,笑意森森。 一枚青城派金丹,不收就死?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林某倒要看看,你们是究竟是何等厉害。 林错以手指轻叩桌面,面带笑意,说道:“何须麻烦程姑娘,林某自行去往不就是了?” 说罢,林错身形骤然凭空消失,化作一条青虹直奔东南而去。 那条青虹快若奔雷,笔直一线,直奔东南。 青城山东南二十里,三面环山的险峻山地。 一位身披重甲的魁梧男子脸色变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际,沉声问道:“来了。” 一道毫不掩盖踪迹的迅猛气机,从青城山方向而起,直奔此处。 重甲男子随即咧嘴一笑,说道:“宁钩虹仅用一枚金丹,就让那对江湖侠侣转身坑害林错,这群江湖莽夫,与野狗果真无异。” 重甲男子身旁,一位妖娆女子捂嘴轻笑,妩媚道:“请君入瓮,不过尔尔。” 重甲男子微微扭头,看向一旁的妖娆艳女,笑言道:“谁能想到姿谈楼的花魁,居然是隐匿市井的的金身境宗师?” 姿谈楼的花魁,身份特殊,是当今太子殿下杨赫,秘密豢养的死士之一,直属杨赫一人。 妖娆艳女眯眼轻笑,说道:“陈将军的话,奴家会一字不漏的上报给主人的。” 陈浣脸色阴沉,冷笑道:“都说美人心如蛇蝎,看来传闻不假。” 世俗身份是姿谈楼花魁的妖艳女子,朝着身披重甲的陈浣妩媚一笑,说道:“陈将军言重了,小女不过是一介女流,自然和陈将军无法相提并论。” 陈浣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抚摸腹部铁甲,眼神看向远处。 陈浣如今在幽州军队任职,官至六品宣抚使司佥事,是实打实从沙场上出身的彪悍武夫。 妖娆花魁则是以余光,打量那位自始至终都闭口不言的男子,男子背有一把雕刻有玄妙符文的长刀,神色木讷的站在中心。 妖娆花魁一对狐狸眼眸眯起,眼前这人,就是当今幽州武评中,位列第五的“踏浪刀”,司象难。 一位姿谈楼花魁,一位正六品将领,一位幽州武评宗师。 三位身份天差地别的武道宗师,却有一个共同身份,那便是太子杨赫麾下的死士。 今夜三人齐聚于此,皆是因为三人共同的主子,那位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死令。 两人谈笑之时,最中心那位背有一把符文长刀的司象难,却是微微皱起眉头。 感受着极远处,那道势头迅猛的青虹,司象难猛地喝道:“不对!” “他是主动赶来的!” 司象难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青虹瞬息而至,猛然出现在三人正中心。 那道青虹轰然落地,脚下大地层层龟裂,碎石尽数崩碎纷飞,狂暴气机猛然汹涌而出。 三人顿时警铃大作,而后迅速向不同方向倒掠而去。 最中心,一袭青衫独立,神色淡然。 身披重甲的陈浣,于西方重重落地,站定身躯,好似一座铁壁矗立,陈浣盯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狞笑道:“真是个怪物。” 那位姿谈楼的花魁则是飘然落在不远处,一对狐狸眼露出诧异神色,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这便是那位名动幽州的青衫剑仙? 如今整个幽州江湖都流言四起,有好事者称此人是一位玄神境的剑仙,出身太虚剑门,是游戏红尘的太虚门剑仙。 可在场的三人都清楚,这位名声大噪,让整座幽州江湖都好奇不已的青衫男子,是一位半步玄神境。 不同于其他两人,司象难则是神色严肃,而后默默抽出身后长刀,以抱刀架势,紧盯青衫男子的一举一动。 不同于三人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正处中心的林错,则是一脸轻松,甚至面带淡然笑意。 林错单手负后,环视三人,啧啧称奇道:“阵势当真不小,看来京城那人手段不低,居然能请得动三位金身境大圆满。” 被戳破境界的三人脸色不变,而是默默移动脚步,将林错合围在中心。 陈浣身披重甲,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咧嘴笑道:“这些个江湖宗师,最是啰里吧嗦,看着倒是颇有仙人气概,等我将你头颅拧下,看看和战场上的武道宗师到底有何不同。” 姿谈楼的花魁手腕翻转,一根细长钢针被攥于手心,妩媚笑道:“陈将军,一会可不要舍不得出力气,莫要怜惜奴家。” 陈浣使劲“呸”了一声,看着那位花魁浑圆的屁股,忍不住笑骂道:“骚娘们,真是浪荡没边了!” 神色木讷的司象难则是使劲握住刀柄,霎时间刀气四溢而出,尽显肃杀之意。 司象难沙哑道:“此人不简单,务必求速杀。” 陈浣眼神冷冽下来,沉声道:“还用你说,沙场上那些临死反扑的人,都是恨不得咬下你一块肉的疯子。” 第38章 青衫独立 三人各自占据一处,以合围之势,将林错困于中心。 林错一手负后,一手抬起,朝着三人勾了勾手指,笑言道:“诸位,还不出手?” 下一刻,三人身形一齐而动! 那位花魁袖口一甩,先是一根细长钢针激射而出,快若飞剑。 林错头也不转,抬手于一侧肩膀,猛然一握,便将那根突袭而来的钢针握于手心。 “唐门的手段?” 只是不等林错思索,一把雕刻精妙符文的长刀,便瞬息而至,直奔林错胸口。 林错只能脚尖一点,身形后掠同时,以手掌握住刀背,钳制这把符文长刀。 司象难以手掌包裹刀柄,从正握转为反握,前臂内旋,猛然一记撩刀而起。 林错迅速松开手掌,而后身形猛然再退,险之又险的避过这记毒辣至极的撩刀。 一记撩刀不成,司象难并未追击,反而变化姿势,以藏刀架势,蓄刀意于身后,汹涌真气尽数转化为猛烈刀气,交织积蓄于刀身之上。 只是林错压根得不到喘息机会,司象难于原地蓄刀意,身披重甲的陈浣则是猛然冲到身前,陈浣身躯庞大却迅猛无比,一拳便捶打在林错胸口! 轰然一声,暴烈拳意便倾泻而出,那份拳罡被陈浣尽数灌入林错胸膛。 林错身形瞬间倒飞出去,好似断线风筝。 一袭青衫于半空拧转身子,而后于百步之外,飘然落地。 林错轻拍胸口,平静道:“不愧是军伍出身,拳意刚猛暴烈,毫不拖泥带水。” 陈浣眼看林错硬生生吃下自己一拳,仍旧是身形不倒,听到林错的话,陈浣咧嘴笑道:“老子可是出身沙场,和江湖中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架子不一样。” 林错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了,沙场之上要的是快分生死,江湖中的切磋,却讲究几分好看潇洒,杀力自然不足。” 陈浣不动,可立刻便又有两根钢针擦着陈浣头颅飞出,势头比起第一根钢针只强不弱,一根直奔林错眉心,另一根则是扎向林错丹田。 林错以二指捏住眉心处的钢针,又随手挥袖,将直奔自己丹田的钢针给打偏方向。 “林公子,还真是沉稳,奴家好生佩服。” 一道酥软嗓音响起,随之便是一道道虚幻婀娜身形袭来,无数幻影交叠,于林错面前变化不停,一道虚影中,猛然跃出一位手握钢针的妖娆女子。 花魁妩媚笑道:“去死。” 只是下一刻,林错便一脚踢中花魁小腹,砰然一声,直接将那位花魁给踢飞出去。 林错笑呵呵道:“滚远点,花粉味太刺鼻了。” 被林错一脚踢飞的花魁,在地面上翻滚几次,以钢针插入大地,才猛然止住身形。 这位出身姿谈楼的花魁嫣然一笑,嗔怒道:“林公子真是不解风情。” 林错抽了抽鼻尖,说道:“唐门出身的花魁,边军的拳法宗师,以及一位幽州第五高手,排场很足了。” 花魁眼神闪烁,手中钢针挽出一个花刺,而后伸出柔嫩滑舌,以舌尖舔舐手中钢针,几滴晶莹口水滑落,妖娆妩媚。 林错却是微微皱眉,是西域的毒宗手段? 那根涂满女子口水的钢针,此时已经是剧毒无比。 花魁红唇抿起,笑道:“林公子,得罪了。” 出身唐门,又精通西域毒宗手段,当真是蛇蝎美人。 身后,手持名刀“踏浪”的司象难,蓄起磅礴刀意,那把踏浪长刀上的符文,此时尽数点亮,淡蓝光芒裹挟刀身,熠熠生辉。 司象难沙哑道:“速战速决。” 身披重甲的陈浣咧嘴一笑,脚步横移,架起一道刚猛拳架,拳意大起。 陈浣狞笑道:“正有此意。” 林错则是神色平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境界修为来之不易,诸位应当好好珍惜。” 对于林错这句肺腑之言,三人皆是面露不屑。 下一刻,陈浣率先一步踏出,身形激射而出,快若奔雷,平地响起一阵闷雷之声。 林错一腿向后站定,一步向前跨出,不退反进,一根青丝转为雪白,随之便有拳罡如风起,缭绕四肢百骸久久不停,更有拳意贯通全身。 “来!” 轰然巨响! 陈浣林错,以拳对拳! 平地起惊雷! 轰鸣中,陈浣先是一条手臂寸寸崩断,筋骨血肉当场被打成齑粉,披挂在身的玄铁重甲也瞬间崩碎! 陈浣身形轰然倒飞,笔直一线撞入陡峭山壁,当场砸入岩壁之中,生死不知。 不等花魁反应,一袭青衫便瞬息而至。 姿谈楼的花魁大惊失色,猛然化作五道幻影四散而去。 林错眼神平静,迅猛出手,从五道幻影中,一手便掐住花魁本体脖颈! 被识破幻影秘术的花魁面如死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林错以分筋错骨缠龙手,将自身经脉骨骼尽数打散,丹田被林错以二指洞穿,一身修为当场消散,栽倒在地。 也就在此时,司象难手持名刀“踏浪”,以力劈华山式,一刀当头而下! 甚至毫不顾忌花魁,直接将那位妖艳花魁一分为二,刀意好似滔天巨浪,迎面而来! “去死!” 长刀踏浪于半空中,划出一条淡蓝色半弧,一刀而下! 林错抬手一招,轻喝道:“来。” 不远处,大片芦苇颤鸣不停,有一根细长芦苇骤然飞出,飞射向林错手心。 林错手持一根芦苇,好似持剑,自下而上,撩剑而起! 乒! 那把雕刻有玄妙符文的长刀“踏浪”,当场断成两截! 那根芦苇势如破竹,将踏浪斩断之后,又迅猛划破司象难胸口。 林错仅是手持一根芦苇,撩剑向上,便有锋芒无匹的剑意,将那滔天巨浪的刀意一分为二,一剑开巨浪。 一招。 仅仅一招过后,幽州第五高手司象难被当场剑斩,连同名刀“断浪”断成两截。 林错手中那根细长芦苇,剑气散去过后,逐渐崩碎成粉末。 至此,三位金身境大圆满的武道宗师,皆死。 三山环立的山水险境中,唯独有一袭青衫独立。 第39章 欠一顿美酒 秋风萧瑟,芦苇摇曳。 一位青衫男子,孤身一人停留原地,双手拢袖。 至此,这场由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设下的围杀,就此彻底落下帷幕。 幽州第五高手人刀俱断,姿谈楼花魁一分为二,边军重甲陈浣被打烂心窍。 等到隐约有一轮明月上山头,才有一位身穿鹅黄衣袍的女子,从远处赶来。 黄鹂气喘吁吁赶来此地,只见三山环绕下,唯有青衫独立。 黄鹂皱眉问道:“京城围杀你的高手呢?” 林错随意摆摆手,说道:“已经解决了。” 黄鹂瞪大杏眼,呆愣开口道:“这么快?” 黄鹂上下打量眼前的青衫男子,除去衣衫微微褶皱,几乎是毫发无伤。 林错气血仍旧平和,好似寻常凡人,并未内伤痕迹。 深陷围杀,一人便杀出重围,甚至毫发未伤? 林错则是轻笑一声,说道:“不然?没被他们斩杀,你很失望?” 黄鹂闻听此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搭话。 林错摩挲下巴,自顾自的说道:“也对,要是我被他们取走头颅,你也就不用胆颤心惊了,也就自由了。” 黄鹂冷笑一声,说道:“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如果你被斩杀了,一个跟随在青衫剑仙身旁的女子,能活?” 如今两人几乎是如影随形,那群来自京城的武道宗师,既然有能力调查到林错所在,领先幽州江湖武夫,那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青衫剑仙都被斩杀,一个小小摘梅阁玄品刺客,怎么逃? 林错笑呵呵道:“哎呀,还真是小瞧你了。” 黄鹂只是报以冷笑。 事到如今,在林错出手将第一波江湖高手斩杀的时候,黄鹂的性命,就被迫寄托在林错身上了。 如今自己唯一能活的机会,就是期盼着林错不要被后续的江湖高手给摘去头颅。 只是想到这里,黄鹂又有些绝望。 林错胜的江湖高手越多,青衫剑仙的名头就越大,随之而来的江湖高手便越多。 仅凭林错一人,怎么可能敌过整个幽州江湖? 黄鹂揉捏眉心,索性不再多想,如今能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一天。 林错以手指敲打黄鹂脑袋,笑呵呵问道:“又想着我死?” 黄鹂一把将林错手打开,冷笑道:“那是当然。” 林错啧啧道:“如今越加胆大包天了,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黄鹂一脸无所谓,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又如何,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林错不再打趣黄鹂,随即笑道:“走了。” 林错转身离去,黄鹂跟在身后,发现是远离青城山的方向。 黄鹂忍不住问道:“不回青城山?” 林错皱眉反问道:“为何要回?” 这下轮到黄鹂眉头紧皱,满脸怒容说道:“梁守义可是双臂粉碎,程真也命不久矣,你就这么走了?” 这对江湖侠侣,黄鹂感觉是极好,极般配的侠客。 两人面对宁钩虹的威逼利诱,他们仍旧不愿害你,而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林错却是满脸无所谓,说道:“嗯,走了。” 原本以为黄鹂会大骂自己没良心,可谁曾想,黄鹂却猛地变化脸色,怒容转笑颜,笑而不语。 林错有些疑惑,诧异的扭头看向黄鹂。 只看到黄鹂就这么嘴角含笑的看向自己,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林错顿时吃瘪不已,脸色尴尬。 得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黄鹂,则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错扯了扯嘴角,干脆扭过头去。 黄鹂笑靥如花,紧随其后。 ———— 青城山下,一间客栈之中。 月色下,一位身穿青城派道袍的青年道士,笑着跨入其中。 程真脸色茫然,看着这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年道士,不知所措。 在林错出手将宁钩虹三人斩杀后,林错便孤身一人直奔东南,消失不见。 如今见到这位身穿青城派道袍的青年道士,程真茫然问道:“道长,您是?” 从青城山后山,宝玄洞天离开,一路赶来此地的青年道士笑容和煦,笑道:“贫道李丈,特遵林前辈之托而来。” 说罢,李丈便从道袍中摸索片刻,而后伸出手掌。 手掌中,赫然是两枚青城派的上品金丹。 程真惊讶道:“这是?” 李丈笑着将手中金丹递给程真,说道:“林前辈托付贫道,转交给两位的。” 程真并未接过金丹,反而问道:“林错可曾脱险?” 李丈犹豫片刻,想到林错的嘱托,说道:“青城派已经出手,林前辈已经脱险,如今已经离去了。” 程真这才呼出一口气,对于李丈称呼林错为林前辈也并未在意。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道士,看着年纪不大,想必是青城派中一个辈分极低的道士,称呼林错一声前辈也是出于礼貌使然。 可程真却不知晓,眼前这位青年道士,年纪不大是真,可要是论辈分,在青城派中,恐怕没有几个比李丈更高的了。 当初在林错离开宝玄洞天之后,去往了一趟青城派的祖师殿。 在祖师殿中,林错将青城派第三境界“万化归一,一归虚无”的破境见解,以飘逸行书,刻于大殿之上。 林错在祖师殿中,见过了紫阳道人的牌位,这位青衫男子给当初的忘年好友,上香三炷。 再后来,林错便又从青城派炼丹房中,顺走了两枚上品金丹...... 李丈笑着将两枚金丹放入程真手中,而后又从怀中摸出一本《青城练气诀》,一齐搁置在桌上。 李丈开口道:“这本练气决,讲究真气细水长流,缓而不急,林前辈说,这本炼气诀可以解决你经脉堵塞的问题。” 程真此时眼含泪水,颤声道:“多谢......” 李丈则是笑着摇摇头,说道:“贫道也是受人所托,实不相瞒,贫道也得万分谢过林前辈。” 当然有一言李丈尚未说明,两枚金丹是林错让自己转交给程真的,可这本《青城练气诀》,则是李丈代替青城派,赠与两人的。 程真看着手中的两枚上品金丹,不由得泪如雨下。 临走之时,李丈突然说道:“哦,对了,林前辈还嘱托贫道带话给梁道友。” “林前辈说,山高路远,日后江湖相逢,他还欠梁道友一顿美酒。” 第40章 雨中过巷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深秋时节,每逢秋雨一场,便觉得冬日愈加逼近。 秋雨淅淅沥沥,沿着小巷瓦砾而下,连绵成一道雨帘。 林错靠在小巷墙角,站在屋檐下躲雨,看着那串密集成线的雨水,百无聊赖。 黄鹂则是站在一旁,心想这场秋雨何时结束。 这段时间里,林错和黄鹂两人走的不紧不慢,对于林错的德行,黄鹂也是摸的七七八八。 遇雨便躲,遇亭便止。 两人就和毫无修为的凡人一样,一日三餐从未落下,遇到热闹的集市,两人还会去闲逛一番,甚至一些地方小吃,林错也会买上两份。 这一路走来,恬淡自然,林错和黄鹂两人,似乎真的就是两位结伴而行的江湖客。 林错伸出手,将沿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拦下,那些密集成线的雨水,尽数打在林错手心。 感受着手心的沁凉,林错开口道:“再往前走十里,便是何源镇,镇上有一家幽州有名的灌汤包,如果雨停的早,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吃上。” 黄鹂微微歪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何源镇的灌汤包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不清楚,毕竟是幽州有名,想必应该不错。” 黄鹂探出身子,看向天际,仍旧是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黄鹂皱了皱柳眉,说道:“看架势,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了。” 林错则是握拳砸掌,突然笑道:“要不要赶一赶,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吃上呢。” 黄鹂疑惑地看向林错,好奇道:“这一路走来,你可从没以真气赶路,这次要破例了?” 林错轻笑一声,摆手道:“特殊情况,应当特殊对待。” 黄鹂也来了兴致,一对杏眼看向林错,笑道:“那就走。” 秋雨下,有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冒雨而行。 冒雨赶路十里,直到踏入何源镇,两人才停下脚步。 黄鹂鹅黄色的衣袍都被浸透,忍不住哈气几次。 看着一旁青衫亦是被打湿的林错,黄鹂轻笑一声,饶是林错境界如此之高,也仍旧是浑身湿冷,女子便觉得平衡许多。 林错看着突然轻笑出声的黄鹂,虽然不知为何,但一想就知道她估计没憋什么好话,干脆不去追问。 女子心思,琢磨不透。 一处姑且称得上干净的小店里,林错要上了整整三笼灌汤包,再有两碗豆腐脑,热气腾腾。 黄鹂早就将筷子握在手心,眼巴巴地看着林错。 林错只能扯了扯嘴角,轻笑道:“吃吧,吃吧。” 黄鹂毫不客气,立马便夹起一个灌汤包塞入嘴中。 毕竟是幽州有名的灌汤包,据说有些世家子弟,为了吃上正宗灌汤包,甚至愿意跨过半个幽州,舟车劳顿的赶往何源镇。 黄鹂腮帮子塞得满满,边吃边开口问道:“接下来去哪?” 林错将一个灌汤包塞入嘴中,含糊不清道:“不知道。” “无需担心,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 黄鹂好奇道:“倘若遇到幽州武评在榜的高手,你有几分胜算?”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比如?” 黄鹂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道:“幽州皆知,幽州第三高手姜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剑痴,他知晓你的存在,必然会想尽办法与你问剑一场。” 林错将筷子搁置在一旁,思索片刻,说道:“总归是有五分胜算吧。” 玄神境剑仙,姜正。 当今幽州的第三高手,是一位公认的剑痴,在此人初入幽州江湖之时,便一人一剑,剑挑幽州十三宗门。 黄鹂也不再多问,毕竟林错只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剑修,比起货真价实的玄神境姜正,恐怕难以招架。 林错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看向门外,轻笑道:“你看,来了。” 此话一出,黄鹂猛然惊惧,手中木筷都滑落在地。 黄鹂顾不上其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神色惊慌。 “姜正来了?!” 黄鹂语气急促,寒毛倒竖。 林错缓缓起身,随手拎起一侧的一把油纸伞,轻笑道:“走吧。” 黄鹂默默放下手中瓷碗,老老实实站起身来,就这么跟在林错身后。 小店之外的狭长小巷中,陆陆续续有江湖武夫现身。 从小巷入口起始,便有黑影源源不断落下,直到小巷出口才止。 狭长小巷中,气机一团乱麻,武道真气交织成网。 秋雨仍旧未停,隐约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林错扭头看向黄鹂,淡然道:“跟在我的身后。” 黄鹂只是茫然点头,默默靠近林错后背。 等到林错一步踏出门槛,狭长小巷中,便寒光闪烁,有刀剑出鞘的铿然之声。 林错勾起嘴角,提起手中油纸伞,一步踏出。 从林错踏入小巷的刹那,便有一点寒光先到。 林错一手负后,一手拎起那把油纸伞。 以伞尖拨开剑尖,而后顺势戳向那位剑客胸口,那位剑客砰然便摔向一侧。 秋雨越下越大,狭长小巷中,雨幕连接成片。 雨落青石板,伶仃作响。 刀光剑影起,尽显寒芒。 等到林错从小巷末尾缓步走出,轻轻抖动青衫,将停挂在衣衫上的雨珠尽数抖落。 手中那把油纸伞已经不成样子,油纸伞面破洞百出,伞骨裸露在外。 狭长小巷中,二十六位江湖武夫,尽数倒地。 林错抖搂手中那把油纸伞,四面漏风,无奈道:“看来是遮雨不成了。” 黄鹂回过神来,小声问道:“姜正呢?” 林错一脸茫然,说道:“什么姜正?” 黄鹂张开嘴巴,喃喃道:“你不是说......来了?” 林错揉捏下巴,无辜道:“我没说是他来啊。” 黄鹂气笑道:“好好好。” 林错耸耸肩,说道:“走吧。” 说罢,一袭青衫便自顾自向前离去。 黄鹂回头看去,仍旧是心弦起伏不停。 二十六位汇聚一起的江湖武夫,林错仅凭一把油纸伞,便尽数破去。 闲庭信步,雨中过巷。 第41章 毒士 云川福地。 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 那座通体洁白的玲珑宝塔上,有一位身披厚重白袍的中年男子。 似乎是临近寒冬,山风刺骨,云川福地愈加清冷。 白龙身披一件厚重白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白龙,白塔,白袍,好似浑然天成。 脸色苍白,好似孤魂野鬼的白龙,以手掌捂嘴,猛然剧烈咳嗽,单薄身子剧烈颤抖。 出乎意料,并未有多少鲜血咳出,手心处只有斑驳血迹。 白龙却皱起眉头,之所以只有点点斑驳血迹,是因为自己这具身躯,如今已经没有几斤气血了。 白龙面前,摆有一块白玉棋盘,棋盘两侧,摆有两盒棋子,一盒是白玉所制的白棋,另一盒则是漆黑墨石。 棋盘上,白子数量极多,几乎占据整个棋盘,黑子却寥寥无几,仅有一二十颗堆积在棋盘角落之中。 棋局极怪,白子几乎占据天下,黑子少之又少,于角落处苟延残喘。 在寻常棋手眼中,这盘怪异至极的棋局,早就胜负已定。 白子几乎占据天下,黑子偏居一隅,这盘早就应该盖棺定论的怪异棋局,前梁第一谋士的白龙,却断断续续又下了八年。 白龙捻起一粒黑子,于大片白棋之中,缓缓落下。 一粒孤零黑子,莫名落下白棋所在的天下之中,惹眼至极。 白龙眼神浑浊,气血衰败,寿元所剩无几的男子,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天意。” 上天垂怜,在自己寿命所剩无几,气血衰败至极的时候,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人。 就在此时,一位骨瘦如柴老人现身此地。 老人身形佝偻,哪怕如今秋风萧瑟,天气渐冷,枯瘦老人仍旧是一件单薄简陋衣衫。 本名,何仇,摘梅阁唯一一位天品,玄神境巅峰,摘梅阁之主。 骨瘦如柴的老人,默默站在白龙身后。 何仇声音沙哑,开口问道:“这盘棋局你已下了八年,可曾有结果?” 白龙眼神浑浊,平静道:“来不及了。” 何仇缓缓走向白龙对面,盘膝而坐,看向棋盘。 这位前梁的第一谋士,如今已经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 自从梁国亡国,这位前梁第一谋士,并未跟随着梁国旧部逃往西漠,反而是转身北上,成为摘梅阁客卿,在云川福地之中足足八年。 何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知道那位亡国公主就在摘梅阁中,但先生放心,在你走后,我不会去找。” 白龙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又淡淡道:“你也找不到。” 何仇闻听此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道:“摘梅阁刺客尽数记录在册,我想去找无非是难易而已。” 八年前,白龙踏入云川福地之时,何仇便知道,那位不曾露面的亡国公主,恐怕已经身在摘梅阁中。 何仇捻起一粒白棋,缓缓说道:“先生于云川福地八年,耗费心神极多,摘梅阁感激不尽。” 白龙头也不抬,眼神仍旧停留在棋局上,平静道:“在其位,谋其政。” 似乎是对白龙刚才的话勾起了兴趣,这位有“毒士”之称的谋士,既然能够开口说出那般话,便是笃定自己找不到那位亡国公主。 可自己身为摘梅阁之主,又是玄神境巅峰,云川福地之内,自己尽在掌控,怎么会找不到一位亡国公主? 何仇轻轻敲击棋盘,好奇道:“八年里,因为先生原因,我从来不曾找过那个丫头的踪迹。” “为何如今先生却笃定我找不到她?” 闻听此言,白龙撑起眼眸,笑意毫不掩盖。 何仇微微皱眉,这是八年里,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毒士”,流露出笑意。 白龙轻笑道:“如果你足够胆,那便去找吧。” 何仇先是眉头紧锁,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神色大变,难以置信道:“难道那人当真未死?!” 何仇猛然起身,瞪大眼眸,连带那座棋盘都震动,棋子四散。 白龙竭力扬起头颅,咧嘴一笑,说道:“梁雀如今,就在那人身边。” 此话一出,何仇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那位天下第一真的没有死?! 白龙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将散落的棋子,一一捡起。 视线逐渐模糊,白龙动作缓慢,将那些散落的黑白棋子又一一放回棋盘。 等到白龙将一粒黑子,缓缓落在重重白棋之中。 “可惜,看不到了。” 油尽灯枯的中年男子,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一幕。 那位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梁王,朝着蓬头垢面,好似孤魂野鬼的自己,伸出右手。 报君台上意,无悔为君死。 等到最后一子落完,这位被誉为当世第一“毒士”的男子,头颅缓缓垂下。 何仇看着眼前气机断绝的谋士,神色几近扭曲。 ———— 牙青山。 幽州上官世家所在之地。 夜色沉沉之中,一处简陋茅屋里,有一位外族少女,正盘膝而坐。 自身武道真气,于丹田处起,绕周天而行。 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体内周天气血之运行和体外人天之气的交换,都是人人皆有的先天之本能,武夫运转一口武道真气,以天地之气交换,开穴采气、聚气养气。 穴即下丹田,上通泥丸、下贯涌泉。 丹田为先天大道之祖,逐日生之根,产铅之地,千变万化之道,神妙莫测之机尽从此出。 故曰:“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穴,内有坎离精。” 更有仙家云:“内炼之道,至简至易,唯欲降心火入水丹田耳。” 武夫一口真气起始,便是在丹田之中,而后再游走周身,连绵不断。 也就在此时,少女手腕处的那根红绳,突然崩断,跌落在地。 燕月猛然睁开眼眸,瞬间便直起身子,猛地将地上那根红绳拿起。 看着突然断成两截的红绳,燕月瞳孔震动不停,双手颤抖不停。 这位当之无愧的武道天才,年纪轻轻便是半步金身境的武道天才,此时一颗道心起伏不定。 这根红绳,是那位“毒士”亲自交由自己的本命物。 红绳断,白龙死。 燕月将红绳攥在手心,眼神晦暗。 白龙死,燕月出。 第42章 故友 直到次日清晨,这场秋雨才逐渐停歇。 秋雨过后,白雾四起,何源镇街道上都是积聚雨水,坑坑洼洼。 约莫是昨日那场围杀太过突然,黄鹂整夜都不曾入眠,对于外边的风吹草动,都有些草木皆兵。 林错则是心情不错,大口呼吸着门外的清爽雾气,神清气爽。 林错将那把四面漏风的油纸伞捡起,轻轻抖搂,突然反常的开口道:“我要去找一位故人,你便暂时留在此处吧。” 黄鹂微微吃惊,追问道:“我自己在这里?”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没错。” 黄鹂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林错笑眯眯的看向黄鹂,说道:“如果你不傻,便不会离开我身边。” 一想到昨日那场雨巷大战,黄鹂便觉得头皮发麻,只能老老实实说道:“知道了。” 林错轻声道:“多加小心。” 林错微微一笑,而后拎着那把油纸伞,身形逐渐陷入白雾之中。 白雾弥漫,林错衣衫上很快便沾满露水。 青衫微微一震,便将那些露水尽数震散。 沿着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路上人来人往不断。 循着模糊记忆,林错一路走走停停,甚至几次三番倒退换路,直到一处熟悉小巷,林错才停下脚步。 青石板小巷里,有一间典雅茶馆。 茶馆名为“清雨”。 林错在小巷口驻足片刻,才缓步踏入小巷。 看到这处茶馆如当初一样,林错勾起嘴角,还是老样子。 茶馆装饰的极其淡雅,其中有一位青年,正趴在木桌上打盹,似乎是还未睡醒。 林错仰头看向悬挂在茶馆上的牌匾,扭扭曲曲的写有“清雨”二字,实在是称不上好看,甚至工整都欠缺几分。 啧啧,这手字实在是太过于一般,和自己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林错站在门口,将那把破洞百出的油纸伞搁置在一旁,轻声开口道:“陈白,还在睡?” 听到茶馆外的声响,茶馆中那位青年不紧不慢的抬起脑袋,睡眼惺忪的看向茶馆外的男子。 被直呼其名的青年看着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缓缓皱起眉头。 陈白不自觉的直起身子,原本朦胧眼眸,此时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这个青衫男子。 林错憋住笑,而后轻轻挥手,笑道:“好久不见。” 陈白此时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人,模样形似六分,却连半分神似都没有的青衫男子,沉默半响,喃喃道:“是你吗?” 对于这个看似呆愣的问题,林错则是轻轻点头,说道:“是我。” 陈白霎时间眼眶通红,整个人从茶馆中一步踏出,猛地站在林错面前。 陈白双手死死抓住林错胳膊,手背上青筋毕露,微微张开嘴巴,嘴唇颤抖,紧紧盯着林错的眼眸。 看着这双静如止水,熟悉至极的漆黑眼眸,陈白猛然大笑,朗声大笑道:“真的是你!” 顾不上其他,陈白直接上手捏住林错脸颊,激动道:“还真没死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死在雷劫之下,在人间好好的,干嘛突然想要成仙呢,啧啧,这些年躲到哪里去了?” “咦,如今这副皮囊,可不如当初英俊了,形似也就七分,不,顶多就是六分,而且神似怎得半分都没了,实在是太不像你了。” 陈白绕着林错转了好几圈,伸手捻起林错的黑发,好奇道:“当初的白发呢?怎得如今都变成黑发了,是返老还童,还是学那道门真人的返璞归真?” 林错将陈白的手掌拨开,无奈道:“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 陈白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细细感受着林错的气机,难以置信道:“不愧是你啊,这种空有境界的花架子身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怎么弄出来的?” 林错揉了揉眉心,只能开口道:“够了啊,好歹先让我进门吧。” 陈白这才让开身子,笑呵呵道:“生分了不是,走走走。” 林错坐在椅子上,陈白则是翻箱倒柜,一通翻找,才取出一盒茶叶。 林错嚷嚷道:“喂喂喂,把你珍藏的那些好茶都拿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藏有白龙寻春。” 陈白冷笑一声,反驳道:“你向来喝不懂茶水,给你弄些市井散茶凑合下就得了。” 陈白只是以最粗俗的手法,以热水冲茶,囫囵冲泡一通,便将茶碗推向林错面前。 林错拿起茶碗,抿上一口,回味一番,而后啧啧道:“真是难以入口,苦涩无味,怪不得是市井散茶。” 陈白则是笑呵呵道:“你装什么呢,这苦涩无味的‘市井散茶’,就是天下五大名茶之一的白龙寻春。” 被戳穿的林错神色不变,面不改色道:“哼,试探而已。” 说罢,林错又装模作样的抿上一口,还是苦涩无比,这些所谓的名茶,到底是怎么尝出来好坏的? 陈白伸长脖子,使劲瞅向林错。 林错被看的发毛,只能咳嗽一声,说道:“有话直说,别硬憋着了。” 陈白哈哈大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如今的模样实在算不上俊美,当初本来就比我差上许多,如今差距更大了。” 林错无奈道:“没办法的事。” 陈白看向林错的漆黑长发,眉头皱起,沉声问道:“你的一身修为,为何如此奇怪?” 林错实话实说道:“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主动忘却了许多事,如今能找到这里,已经是意外之喜。” 陈白喃喃道:“难怪。” 陈白沉默片刻,仍旧是问出了心中最为好奇的问题。 “当初你在踏冥山巅,是不是真的想要渡劫成仙?” 林错闻言,只是叹气一声,说道:“不是。” 此话一出,陈白便没有再多问。 形似几分,其实无伤大雅,江湖中隐匿气息,改变容貌的功法,实在是数不胜数,甚至当初有一位专攻易容的玄神境大师,据说他手中的面皮,玄神境的宗师也难以看破。 最为主要的,是如今林错,形似,神无,甚至连当初半分神似都不曾有了。 想当初,白发青衫,纵横江湖,是何等气势凌人。 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 当初之心境,唯有四字得以概述。 天下无敌。 第43章 女子对女子 林错离去,得以恢复自由的黄鹂,实在是百无聊赖,思来想去,干脆出去闲逛一番。 约莫是如今命不由己的缘故,黄鹂反而是格外坦然。 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因为昨日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今日仍旧是凉风瑟瑟。 约莫是赶上五日一次的盛大集会,如今街道上热闹非凡。 客店酒家,风子勾栏比肩林立,老字号店铺和走江湖摆地摊并存,从文房四宝、书籍古玩到衣着针线、四时果脯,药草香料,甚至走马杂耍,无所不有。 黄鹂漫步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在一些商贩前止步。 一处摆满首饰的摊子前,黄鹂莫名被勾住心思,干脆停下脚步,而后弯腰细细看去。 眼看有人光顾,那位中年男子立刻便迎上笑脸,笑呵呵问道:“小姐,有喜欢的首饰吗,在何源镇,可找不出比我家更精致的首饰了。” 这些首饰大多都是一些寻常铁饰,是仿制白银所作,姑且算是精美,一些价格稍高的,便是镀一层白银。 中年男子偷偷打量着这位身穿鹅黄衣袍的女子,估摸着黄鹂兜里有几两碎银,看人下菜,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足足八年不曾佩戴任何首饰的黄鹂,弯腰拿起一串银白色手链,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中年商贩立刻便堆满笑,惊讶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条手链和你极搭呢。” 黄鹂拿起的是一串鱼骨手链,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平平无奇,当之无愧的下品。 黄鹂则是轻轻摇晃那条仅是镀银一层的寻常手链,开口问道:“这条手链多少钱?” 中年商贩脱口而出道:“二两银子。” 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中年男子默默盘算,就算是砍去一半,也能够小赚不少。 谁曾想,身穿鹅黄色衣袍的女子,竟然毫不犹豫,干脆道:“好。” 说罢,黄鹂直接从荷包中取出二两银子,交给商贩手中。 中年男子立马眉开眼笑,一张老脸谄媚至极,赶忙问道:“需不需要给小姐包起来?” 黄鹂则是轻轻摇头,说道:“不必了。” 黄鹂打量着这串并不精美的镀银手链,心情大好,直接将这串手链戴在手腕。 黄鹂轻轻摇晃手腕,那串手链亦是轻轻抖动。 自幼便见惯了琳琅珠宝的黄鹂,看着这串最为寻常的手链,却是眉眼含笑。 也就在此时,黄鹂透过手链,看到了街道尽头,站有一位背有长剑,身姿高挑的清冷女子。 女子神色清冷,背有名剑“碧云”,一身黑白道袍,出尘飘逸,仅是站在那里,便觉得剑气逼人。 那位姿容极美的女子,清冷眸子亦是打量着黄鹂。 女子柳眉细长,凤眸狭长,眉宇之间尽显锋芒。 两位女子遥遥相对。 黄鹂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又是一位闻声而来的江湖高手? 黄鹂默默后退几步,而后身形汇入人流之后,消失不见。 何源镇边缘,人迹罕至的破烂庙宇前,黄鹂再一次遇到了那位背有“碧云”的女子剑修。 女子剑修毫不客气,打量着眼前鹅黄衣袍的女子。 女子剑修嗓音清冷,冷漠问道:“你是何人?” 黄鹂皱紧眉头,反问道:“与你何干?” 也就是仅仅两句,便顿时杀气腾腾。 好似针尖对麦芒,两位女子皆是眼神凌厉。 黄鹂悄然垂下袖袍,衣袖中藏有一把雪白匕首,瞬间滑落向手心。 那位背剑女子神色不变,只是凤眸微眯,看向黄鹂袖口,冷声道:“如果动手,你必死。” 只是刹那,一股凌厉气机便锁定黄鹂,黄鹂顿时便如芒在背。 无形中,好似有一把长剑,悬挂于自己头颅之上。 剑修? 清冷女子眯起凤眸,开门见山问道:“你身上为何会有太虚剑意残留?” 此话一出,黄鹂微微一愣,太虚剑意? 黄鹂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位青衫剑仙的身影,是他? 当初林错于巡回城中,便是以太虚剑诀,一剑逼得五位金身境宗师出城。 眼前这位女子,是太虚剑门的修士? 黄鹂冷笑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凉州太虚剑门,连跨三州,循着太虚剑意赶来此地的女子,正是秦归荑。 秦归荑似乎听到什么笑话,凤眸眯起,冷声道:“不要让我问第二次。” 黄鹂勾起嘴角,针锋相对道:“哦?” “那又如何?” 秦归荑身后那把名剑“碧云”,此时剑身颤鸣不停,剑气四溢。 秦归荑冷笑不停,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接我一剑再说?” 黄鹂神色傲然,面对秦归荑杀气腾腾的言语,黄鹂却是毫无动作。 锋芒毕露,剑气逼人的秦归荑,伸手便握住身后那把“碧云”。 毫不拖泥带水,当即便要拔剑而出。 也就在碧云剑出鞘的瞬间,有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突然现身此地,单手按住碧云剑柄。 碧云剑铿然归鞘。 秦归荑神色剧变,这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衫男子,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青衫男子甚至随手,便将碧云剑按回剑鞘。 黄鹂看到林错到来,朝着对面的秦归荑扬起下巴,眯起杏眼,勾唇一笑。 见到眼前一幕,秦归荑瞬间便杀心大起,猛地又一次握住剑柄。 林错只能再次压下碧云剑,冷声道:“黄鹂,够了。” 听到林错开口,黄鹂才冷哼一声,而后就这么笑意盈盈的看向秦归荑。 在青衫男子现身之后,以单手压下碧云剑,天生剑体的秦归荑皱起眉头,冷声道:“太虚剑意?” 得益于天生剑体,秦归荑自握剑起便于剑道一途势如破竹,对于剑意剑气也是天然敏锐,在林错现身之后,秦归荑便察觉到了林错周身那股剑意残留。 林错似乎是有些意外,眼前这位金身境大圆满的剑修,居然能够察觉到自身的太虚剑意? 不等林错开口,秦归荑便皱眉质问道:“你为何会身负太虚剑意?” 第44章 秦姑娘,要不要许个愿? 陈白亦是现身此地,轻笑道:“姑娘,一言不合便要出剑,如此行走江湖,要是遇到比你更蛮横的,可是会栽大跟头。” 林错不再压制那把蠢蠢欲动的碧云剑,转而和秦归荑拉开距离。 秦归荑脸色铁青,紧盯着陈白,语气生硬道:“我太虚剑门的私事,与你何干?” 陈白面带笑意的点点头,问道:“你师承哪位剑修门下?是太虚六剑的哪一剑?” 听到眼前男子,将太虚剑门的秘史随口说出,秦归荑脸色大变,那把碧云剑猛然出鞘。 只是一个恍惚,原本还在秦归荑背后的碧云剑,就被陈白随意握在手中。 陈白打量着这把名剑,啧啧道:“看样子应该是白玄的手笔,还是老样子,剑气锐而剑意顿。” 瞬间便被取走佩剑,秦归荑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玄神境?!” 眼前此人,直呼白玄大名,言语轻松,好似说着家常小事。 陈白将碧云剑掂量几次,无奈道:“大惊小怪什么,你师傅白玄不也是玄神境,再说了,太虚剑门里,如今怎么也还活着几位老剑修吧。” 秦归荑站在原地,一对凤眸紧紧盯着眼前男子。 陈白却并未难为秦归荑,只是将碧云剑挥舞几下,而后便重新抛给秦归荑。 “太虚剑意的事不需要追查了,回去告诉白玄,就说‘陈白持剑’,他自然知晓。” 接过碧云剑,秦归荑听到“陈白”二字,眉头紧锁,而后喃喃道:“陈白?” 反复呢喃几次,秦归荑猛地想起年幼练剑之时,听闻太虚剑门的长辈给自己讲过的江湖趣闻。 “陈白,你是太白剑仙?!” 秦归荑猛地转头,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年前便名动天下的剑仙。 陈白似乎有些惊奇,笑呵呵的说道:“你师傅白玄有提起过我?这老家伙最是小肚鸡肠,当初被我讥讽他剑意顿挫,便耿耿于怀,想必没说我什么好话。” 秦归荑使劲瞪大眼眸,看着眼前这位毫无架子的市井男子,这位可是当初三位剑仙之一,和自己师傅白玄齐名的巅峰剑修啊! 陈白,玄神境巅峰剑修,被誉为“太白剑仙”,亦是当今天下久负盛名的剑仙之一。 二十年前,剑道有三位并驾齐驱的剑仙。 太虚剑门,太虚六剑中的首剑,白玄,玄神境巅峰剑修。 南越剑林,出身剑冢的女子剑仙,吴凤桐,玄神境巅峰剑修。 散修,陈白,太白剑仙,玄神境巅峰剑修。 这三位剑修,曾经是天下公认的三位剑道扛鼎之人,剑意、剑术、剑气,三人各自占据其一。 白玄重剑气,吴凤桐重剑术,陈白重剑意。 三位当世顶尖剑修,各自占据其一。 白玄成为太虚剑门门主,吴凤桐枯坐剑冢不出,陈白常年隐于市井。 三位巅峰剑修,于剑道一途足足享誉江湖三十年。 关于三人剑道水平高低,江湖中争论多年,却始终无法盖棺定论。 不过后来,关于三人剑道高低的争论,便......再也不曾出现。 因为后来有一位剑修横空出世,一人肩挑剑意剑气剑术,剑道修为登峰造极,时隔三百年,江湖中再一次出现一位大剑仙! 天人境大宗师,寒潭剑仙。 这位剑道后来之人,先是于通天河尽头悟剑道于十七,一步踏入金身境,天下剑招尽数包揽,三年后踏入玄神境,于南越剑林,一人剑挑剑林一十二位老祖,大胜而归,于剑冢中取走名剑“天易”,又一路北上,御剑越过剑门关,直上天剑峰,逼得太虚六剑六位剑修一齐出手,仍旧是胜,一鼓作气踏入天人境,而后又御剑而行三千里,直奔当初西南峰林,在见到那座被一剑劈开的吴越山之后,只是留下一句“不过尔尔”,便扬长而去。 时隔三百年,在那位剑开吴越山的大剑仙之后,剑道又一位崭新大剑仙,天人境大宗师,当今天下剑道魁首,四大宗师之一,寒潭剑仙。 因为此人的现世,原本被誉为剑道扛鼎三剑仙的三人,也就再也不被讨论剑道境界高低。 陈白对于这些虚名则是不太在意,自从练剑起,便心无旁骛,除去剑道,其余皆是过眼云烟。 秦归荑彻底不敢开口,原本嚣张跋扈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双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陈白对于这位女子剑修,白玄的关门弟子,极具好感。 毕竟是剑道惊艳后辈,陈白见到后来剑修,总觉甚至欣慰。 陈白笑呵呵的问道:“秦归荑,好名字。”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秦归荑老老实实道:“取自《国风·邶风·静女》。” 陈白只是抬眸一看,便看出秦归荑的特殊,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 年纪轻轻便是金身境剑修,心中有傲气自然是最为正常不过。 陈白随即老气横秋的说道:“秦姑娘,练剑之余,多走走江湖,太虚剑门的虚剑虽玄妙,可唯独只有亲身走过红尘,才能让剑道不虚浮在上,脚踏实地。” 陈白面容年轻,对于这位剑道前辈的叮嘱,秦归荑点头如啄米。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黄鹂仍旧是眉眼含笑,默默站在林错背后,嘴中哼哼的看向那位气势凌人的女子剑修。 林错扯了扯嘴角,回头说道:“未免有些狗仗人势了,差不多得了。” 黄鹂好似充耳不闻,举起手腕,看着那串伶仃手链,笑意盈盈。 秦归荑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仍旧疑惑不已。 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究竟是谁,竟然和陈白关系如此之好? 陈白轻轻咳嗽几声,说道:“那个,秦姑娘啊,你对剑道可曾有什么期望?” 秦归荑被陈白冷不丁的话问的发懵,呆愣道:“啊?” 陈白将一旁看热闹的林错给拉到自己身边,指着林错,笑着说道:“秦姑娘,有什么期望,不妨对他说一说,他许愿可是很灵的。” 秦归荑更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还有笑容玩味地陈白。 陈白按住林错肩膀,催促道:“说一个吧,秦姑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虽然不明所以,秦归荑仍旧是冲着林错,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愿我.....剑道一途能......越走越远?” 林错一副吃了屎地表情,陈白则是轻撞林错肩膀,笑呵呵道:“人家许愿了,你就不说点什么?” 林错只能无奈叹气一声,而后开口道:“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 第45章 都是老狐狸 秦归荑一脸茫然,不知为何。 陈白则是笑容狡黠,使劲拍着林错肩膀。 林错满脸无奈,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陈白则是哈哈大笑,说道:“秦姑娘,运气很好了!” 秦归荑并不清楚,这位看不出丝毫修为的青衫男子,在开口说出那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之后,便有玄之又玄的气运加身。 陈白一脸狡诈,看似荒诞的行为,却让秦归荑冥冥中被气运庇护。 毕竟眼前之人,哪怕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将自身武学尽数忘却,可他还是那位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能够让天下第一点头,说出一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冥冥中秦归荑便被武道气运加深。 林错对于陈白的行为,则是满脸无奈。 散修出身的陈白,对于剑道后辈,向来是极其爱惜。 陈白大大咧咧的揽住林错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欠我的人情,还了。” 林错只能是无奈点头。 林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实话实说,你当一个散修,是最合适的。” 陈白微微一愣,而后皱起眉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林错淡淡看过一眼秦归荑,而后平静道:“太虚剑意,除去太虚剑门的六位老剑修,如今整个天下,还有谁会用?” 说罢,陈白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连连冷笑道:“白玄这个老狐狸,真是精啊。” 此时陈白才后知后觉,之所以白玄舍得自己宝贝关门弟子,从凉州赶来幽州,来找一位身负太虚剑意的陌生剑修,甚至不曾有太虚剑门其他剑修陪同,这都是白玄这只老狐狸算好的。 太虚剑诀乃是太虚剑门的根基所在,当今天下,能够身负太虚剑意的剑修,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近百年内,身负太虚剑意的武夫,除去太虚剑门中的剑修,也唯独只有一个例外。 正是林错。 林错此时揉了揉眉心,当初自己纵横江湖之时,年少轻狂,试图将天下百家武学汇于一身。 当初纵横江湖,与自己交手的武道宗师,数不胜数。 凡是交手之人,林错皆是将对方武学分招拆式,逆流反推。 以当下之果,逆推从前之因。 这种匪夷所思的武道手段,让林错每交手一位武学宗师,便多负一门武学神通,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 纵观五百年内,林错武道天赋之高,足够跻身历史前三之列。 在初入玄神境之时,林错便一人登上天剑峰,太虚六剑其中一位老剑修亲自现身。 一场问剑,林错不仅胜了那位老剑修,还顺带将太虚剑诀刻入脑海。 林错无奈叹气,看来白玄那只老狐狸,在察觉到太虚剑意的时候,就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 而之所以放心秦归荑一个人赶来幽州,是白玄早就算好了以陈白如今就在幽州,倘若秦归荑真的遇到危及性命之事,以陈白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陈白早就是出了名的惜才,对于剑道后辈,不管境界高低,悟性好坏,都会毫不吝啬的指点剑招。 陈白冷笑不止,咬牙切齿道:“敢情白玄这老狐狸,是把自己的宝贝弟子,送来我这里进修了?” “还真是一手好算盘,不仅得了你这位天下第一的武运馈赠,还要从我陈白这里薅走几招上乘剑术,好好好。” 只是陈白看向一脸无辜茫然的秦归荑,又没法多说什么,毕竟秦归荑可是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这些弯弯绕绕。 陈白嘀咕一句“老狐狸算的挺准。” 一位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又是年纪轻轻的金身境剑修,一块上好的璞玉摆在眼前,陈白还真是有些技痒。 陈白干脆不再多想,大不了以后自己去太虚剑门撒泼打滚一场,往这只老狐狸头上泼点脏水什么的。 别的不说,那家伙年轻的时候,桃花不断,最喜欢做那踏剑越潮的勾当,如今当了太虚剑门门主,倒是不得不装的清高冷漠,人模狗样的。 散修出身的陈白颇为豁达,只是片刻就不再多想,爽朗一笑。 陈白朝着秦归荑开口道:“秦姑娘,先不必返回凉州了,在我这里学上几招上乘剑法再走。” “别的不说,单论剑意,我可是甩白玄那只老狐狸好几条街,你跟着他修行剑气还算是尚可,要是修行剑意,那真就是癞蛤蟆生孩子。” 秦归荑又惊又喜,赶忙僵硬躬身,恭恭敬敬的拘谨说道:“多......多谢陈剑仙。” 陈白大手一挥,嚷嚷道:“少跟白玄学那乱七八糟的,在我这里只管放松便是。” 陈白心情大好,而后拉着林错胳膊,笑着开口道:“既然难得相见,走,好好喝一次?” 根本不给林错反应,陈白便拽着林错离去。 “清雨”茶馆。 今日却并未饮茶,反而饮酒。 只是一些寻常土酿,酒水浑浊,入口辛辣无比,林错却饮酒不停。 直到酒劲上头,叫人昏昏沉沉。 林错酒力比不过陈白,此时已经是说话颠三倒四,听人说话也是前耳朵进后耳朵出。 也就在此时,陈白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问道:“这次出江湖,需要我做什么?” 陈白不知道林错为何要以雷劫假死,也不知道林错为何要散去修为,更不知道如今林错想要做什么。 陈白不会问,更不需要问。 林错如今和当初那人,神似半分都不曾有,其中辛酸,恐怕只有林错一人知晓。 不过陈白不想听那些毫无用处的过往辛酸事。 陈白眼神灼灼,其他无需多言,自己如今,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林错如今需要自己做什么。 第46章 笼中雀 早就昏昏沉沉的林错,只是将手中酒碗搁置于桌上,而后沉默片刻,含糊不清的喃喃开口:“谁悲失路之人?” 昔年名利,役碎顽心。 二十余载,错事做尽。 今觉从前,罪业弥深。 说罢,林错便彻底昏睡过去,一醉不醒。 空留下陈白,仍旧端着酒碗,长久沉默在原地。 直到许久过后,陈白将手中酒碗,和林错面前的酒碗轻轻磕碰,随后猛然仰头一饮而尽。 陈白长吐一口气,神色悲怆。 谁悲失路之人? 陈白缓缓起身,走向茶馆之外,找到了那位跟随在林错身边许久的女子,黄鹂。 陈白裹挟一身酒气,迎面而来。 黄鹂见到这位太白剑仙之后,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茶馆内。 不曾见到那道熟悉的青衫,黄鹂莫名有些不安。 黄鹂看向陈白,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问道:“陈白剑仙,有什么事吗?” 陈白双手负后,走过黄鹂身旁,轻笑道:“黄鹂姑娘,陪我走一会?” 黄鹂眼神不解,试探性的问道:“林错呢?” 陈白并未回话,反而是率先擦肩而过,走向外面。 黄鹂犹豫几次,才跟在陈白身后。 两人沿着小巷一路向外,陈白一言不发,黄鹂亦是小心翼翼。 眼前这人,乃是一位玄神境巅峰的剑仙,当今天下顶尖高手。 陈白停下脚步,黄鹂在后也猛地停步。 刹那,陈白真气荡开,周身酒气一扫而空。 陈白微微转头,平静道:“你知道林错如今的境界吗?” 黄鹂心中不安更甚,试探道:“半步玄神境?” 这位太白剑仙则是为黄鹂一语道破真相,陈白说道:“如今他修为姑且算是半步玄神境,可武道功法却只有金身境水平。” 此话一出,黄鹂皱起眉头,实在是匪夷所思。 半步玄神境的修为,金身境的武道功法? 修为真气已经踏入半步玄神境,可武道功法却落后自身修为,仍旧是金身境。 就好像坐拥整座金山,却无法物尽其用,每次只能以小勺去挖取真金。 不等黄鹂思索缘由,陈白便继续说道:“如今的他,境界不够,武道功法更是匮乏,自然眼界便低,所以他看不透许多东西,但是我如今仍是玄神境巅峰,我却可以看清。” 黄鹂一头雾水,不知陈白所以然,问道:“陈白前辈看清了什么?” 陈白轻笑一声,而后说道:“比如出身太虚剑门的秦归荑,之所以能够察觉到他身上的太虚剑意,是因为秦归荑身负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比如幽州武道气运,近段时间无端跌宕起伏,是幽州宗师身死道消的缘故;比如......你脸上这张,由鬼手李亲手制作的天品脸皮。” 黄鹂猛然大惊失色,整个人如芒在背,一股寒气瞬间遍布全身,整个人都僵硬至极。 自己带了足足八年的天品脸皮,被陈白一语道破! 陈白自顾自的说道:“这张天品脸皮品质极高,算得上是鬼手李的巅峰之作了,哪怕是我,也只能察觉到脸皮存在,却窥探不到脸皮之下的真实容貌。” 江湖中,公认的易容宗师,号称“鬼手易容,天下无二”的鬼手李,是一位玄神境巅峰的易容宗师,据说此人每年都会换上不同脸皮,当今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鬼手李的真容。 陈白仍旧是双手负后,平静道:“代号黄鹂,摘梅阁玄品刺客,仅是气和境,居然覆盖有一张天品脸皮,你究竟是谁?” 黄鹂攥紧拳头,整个人不自觉地倒退。 直到猛地撞到小巷墙壁,黄鹂才猛地回神,不知不觉中,攥拳太紧,甚至以手指刺破手掌。 陈白语气平淡道:“三息之内,不说便死。” 陈白毫无气机起伏,甚至一丝一毫地剑气都不曾流露,只是神色平静地双手负后。 可黄鹂毫不怀疑,三息过后,陈白一定会说到做到,自己必死。 黄鹂神色悲怆,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我本名......梁雀。” 此话一出,陈白却猛地骤紧眉头,质问道:“梁雀?!” 足足八年,从未说出口地名字,此时说出,黄鹂却是猛然间有了如释重负地感觉。 天下虽大,容得下两座二分天下的王朝,容得下江湖宗师,可却容不下一位......亡国公主。 放眼天下,却无梁雀立足之地。 黄鹂苦涩一笑,甚至自己都要忘记这个名字了,梁雀。 陈白神色晦暗不明,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开口。 梁雀就这么站在原地,陈白不开口,她也不着急,毕竟自打梁国被灭后,八年里,自己性命何时由自己掌握过? 梁雀,黄鹂,真是有趣,都是笼中鸟而已。 只是下一刻,梁雀却听到了一句让自己心神巨震的话。 “梁雀,我给你机会,你可以离开。” 陈白眼神晦暗,平静开口。 梁雀猛然大惊,难以置信道:“什么意思?!” 陈白平静道:“此时此刻,你可以就此离开,我给你自由。” 梁雀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喃喃道:“那林错......” “我如今性命在他手上,我今日一走,日后......” 不等梁雀说完,陈白微微摇头,说道:“你只管离去便是。” 骤得自由的女子,却并未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怅然若失。 梁雀只觉得心口一空,整个人茫然无措。 因为一场刺杀,梁雀和错斋中的那人扯上关系,而后自己重回巡回城,又阴差阳错的落脚在那人身边。 被那人拿捏性命,逼迫自己和他一起游历江湖,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可梁雀却只觉得茫然。 走? 梁雀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他知道吗?” 陈白漠然道:“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夜色朦胧,叫人看不清心思。 第47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陈白并未久留,反而是转身离开小巷。 狭窄小巷中,沉沉夜色,只留有梁雀一人。 次日,清晨。 晨光初起,万象初新。 宿醉一宿的林错,捂住仍旧有些晕眩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爬起身来。 陈白并未在茶馆之中,林错从茶馆中向外走出,每踏出一步,自身酒气便少去一分,直到林错踏出茶馆,醉意全无。 清晨的朝阳下,林错看到了一位提着早点的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 林错微微一愣,看着提了不同早点的梁雀,忍不住开口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梁雀鼓起脸颊,赌气道:“怎么,不夸夸我?” 林错啧啧称奇,讥讽道:“这是你一个丫鬟该做的。” 梁雀听到丫鬟二字,气笑不已,佯怒道:“不吃拉倒。” 林错没有再打趣梁雀,转而接过梁雀手中早点,随口问道:“陈白呢?” 梁雀神色不变,开口道:“陈白带着秦归荑去练剑了,说什么清晨练剑,可以磨练正大剑意。” 林错并未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梁雀好奇道:“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林错思索片刻,而后说道:“不会太久。” 梁雀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林错反问道:“怎么?” 梁雀随手将一笼灌汤包推到林错面前,不解道:“如今整个幽州江湖高手,都对你这位青衫剑仙好奇不已,光是闻风而来的高手就数不胜数,你和陈白在一起,不就无需担心那些江湖高手找上门来吗?” 毕竟陈白可是玄神境巅峰剑修,除了那个行踪不定,位列幽州第一高手,却常年烂醉如泥的酒疯子,幽州没有人是陈白对手。 林错并未解释太多,只是轻轻摇头道:“终归是我自己的事,躲不掉的。” 说罢,林错微微皱眉,看向梁雀。 “你今天很奇怪啊。” 梁雀神色微微一愣,尴尬道:“有吗?” 林错并未在意,起身道:“走吧,去见见陈剑仙怎么个练剑法。” 梁雀笑着点头,如同往常一样,默默跟在林错身后。 两人一路向西,直到走出何源镇。 路上,梁雀好奇问道:“那个女子剑修天赋很高?” 林错思索片刻,坦诚道:“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于剑道一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初的三位剑仙中,以剑术闻名的剑仙吴凤桐,便是天生剑体。” 梁雀有些惊奇,说道:“那位出身南越剑林的女子剑仙?” 林错轻轻点头。 南越剑林吴凤桐,太虚剑门白玄,散修陈白。 三位齐名剑修,皆是当世顶尖剑修之一。 “吴凤桐已经足足十年不曾现世,据说这位女子剑修在南越剑林的剑冢之中,枯坐练剑十年,心无旁骛,终日与剑为伴。”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轻笑道:“怪不得她如此盛气凌人。” 林错闻听此言,喃喃道:“江湖中,不知多少武道天才,年轻时身负惊人武学天赋,自觉心比天高,盛气凌人。” 年轻时便骤得大名,未必是好事。 心气一高,虚浮在上,自觉天下无双,可再遇到高山之时,高山仰止,便会猛地心气全无,一蹶不振。 林错苦涩一笑,倘若当时自己也能遇到高山拦路,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只是偏偏当初那位白发青衫的男子,武道天赋旷古烁今,自出江湖便无敌手,败尽天下武学宗师。 初入江湖便盛气凌人,自觉天下不过如此,猛然回首时......却真的成了公认的天下第一,被誉为武道最高峰。 纵横江湖,嚣张跋扈。 二十年里,做过许多荒唐事,错事做尽,时至今日仍旧是追悔莫及。 谁曾想,梁雀却是轻轻摇头,说道:“也未必是坏事。” 林错有些好奇,笑问道:“怎么讲?” 梁雀嫣然一笑,抬眸道:“诗酒趁年华。” 林错亦是轻笑出声,笑道:“也对,有花堪折直须折。” 梁雀心有灵犀,望向远处,眼眸明亮,柔声道:“莫待无花空折枝。” 两人一路向北,直到一处宽阔原野。 天高云淡,落叶潇潇。 视野尽头,有女子剑修,手持名剑碧云,剑气纵横原野,卷起漫天枯黄落叶,簌簌而落,身姿若惊鸿,剑舞如游龙。 美人如玉,剑如虹。 饶是梁雀这般女子,都不得不承认,持剑的秦归荑,是一位一等一的大美人。 林错神色淡然,只是平静看向远处女子。 梁雀笑着问道:“美吗?” 林错并未遮掩,坦然道:“比起当初的吴凤桐,秦归荑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雀只是以修长手指,轻轻触碰自己脸颊。 梁雀手指轻轻捻动,片刻后,又缓缓放下洁白如玉的手掌。 直到秦归荑剑舞而停,一旁的陈白才嚷嚷道:“白玄剑气的确尚可。” 哪怕陈白再看不惯白玄那只老狐狸,可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白玄的剑气二十年前是当世第一。 秦归荑怯生生的站在原地,名剑配美人。 陈白挠了挠头,而后伸手道:“剑气我教不了你,可剑意一事,白玄连我后脚跟都看不到。” 秦归荑眼看陈白伸手,便立马将碧云剑递到陈白手中。 陈白接过那把名剑碧云,而后缓缓起身。 陈白只是随意站定,而后握住碧云剑柄。 根本不见陈白有任何动作,仅仅是握住剑柄的刹那,天地间,便有玄之又玄的剑意凭空出现。 剑术最实,剑气次之,剑意最虚。 寻常修士眼中,剑意几乎是无象无形,最为虚幻模糊之物。 剑术可学,剑气可炼,可唯独只有剑意,只能悟。 剑意,重在意。 不可言说,出口便错。 陈白握剑之后,远处的梁雀亦是察觉到了天地间无形剑意的出现,哪怕无法见到,可仍旧是能感觉到漫天玄妙剑意,惊为天人。 这便是玄神境巅峰的剑仙吗? 而这份异响,落在天生剑体的秦归荑眼中,便又是另一幅画面。 于秦归荑眼中,那玄之又玄的剑意,竟然由虚转实,一条雪白长河高悬天际,好似天外银河,绚烂夺目。 这便是天生剑体的独到之处,于剑道一途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第48章 人未到,剑先至 陈白看向秦归荑,心中感慨道:“真是一块上好璞玉。” 秦归荑望着满天剑意,久久不愿挪开视线,直到那好似一条天外银河的剑意逐渐消散,秦归荑才缓缓回神。 陈白望向林错和梁雀,神色并无意外,笑着开口道:“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了?”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这不是来见见陈剑仙的剑意如何?” 听到“陈剑仙”这个称呼,陈白就一阵头大。 只是不等陈白说什么,陈白却猛然眼神凌厉,望向西北处,片刻后,笑呵呵道:“林错,你青衫剑仙的名气很大嘛。” 林错不知所以,微微皱眉道:“什么意思?” 陈白以手指点了点西北方向,笑道:“直奔你而来。” 陈白话音未落,林错亦是察觉到了西北处那股强横气机。 林错立刻转过身,朝着身后的两位女子开口道:“你们两人,速速离开此地!” 秦归荑不知所以,梁雀却是毫不犹豫,立刻便转身离去。 陈白递给秦归荑一个眼神,秦归荑压下心中疑虑,而后随着梁雀一起离去。 在两人走后,陈白笑着问道:“怎么说,需不需要我帮你把那家伙给拦下?” 林错双手拢袖,无奈道:“让他来吧。” 陈白揉捏着下巴,似乎要憋不住笑。 大风骤起,呼啸而过。 广袤原野上,林错和陈白二人,并肩而立。 西北方位,有剑气汹涌而来。 天边,亮起一点白芒。 于视线中,那点白芒骤然放大,白光大盛! 只是刹那,便有一道恢弘剑气,从极远处汹涌而来! 恢弘剑气飞流直下,裹挟轰鸣巨响,猛然砸落广袤原野! 人未到,剑先至。 雪白剑气好似巨大瀑布,当头而下,轰然坠地,将这片广袤原野瞬间砸的分崩离析。 林错的身形从原地消散,出现在不远处,双手拢袖,轻笑道:“好剑术。” 陈白揉捏下巴,啧啧道:“境界不高,排场却不小。” 那道飞流直下的恢弘剑气消散,才有一道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 天边,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身穿墨色长袍,脚踏飞剑而来。 中年男子一袭墨色长袍猎猎作响,脚下飞剑“乱江”颤鸣不停,悬空而立,超凡脱俗。 幽州第三高手,玄神境剑修,姜正。 陈白以手掌挥散激起的尘土,咳嗽道:“霍,看看人家这架势,乍一看就是一位剑仙,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轻笑道:“这叫高手风范。” 陈白不以为然,只是冷哼一声,当初白玄便是最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踏剑过潮,引得惊呼一片。 天际,脚踩飞剑的姜正神色疑惑,看向脚下原野上的两位男子。 一位身穿青衫,长发如瀑,此时正双手拢袖,笑意淡然。 一位身穿灰色衣衫,平平无奇,正一手揉捏下巴,一脸玩味地看向自己。 自听闻青衫剑仙的传闻之后,在察觉剑意所在,便一口气御剑三百里而来的姜正,微微皱起眉头。 “剑修姜正,特来问剑。” 姜正声如洪钟,响彻原野。 陈白伸了个懒腰,说道:“啧,不愧是初入幽州江湖,便手持乱江,一人一剑,剑挑十三宗门的姜正,姜大剑仙,当真是气势惊人。” 姜正皱起眉头,看向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男子,出声问道:“你可在幽州武评之中?” 陈白思索片刻,实诚道:“不在。” 姜正以二指指向一侧,沉声道:“那便让开,姜正要问剑的是那位青衫剑仙。” 原野上,陈白笑容玩味,笑问道:“姜正剑,怎得连原名都舍去了?” 出身南越剑林的剑道天才,在问剑寒潭剑仙惨败,而后自觉无颜面对南越剑林,引剑林蒙羞,便毅然舍去“剑”字,将自己逐出南越剑林,转而去往幽州。 这等隐秘,在太和王朝碟子上报的江湖秘史中,也足够位列二等。 被揭穿曾经真名的姜正微微一愣,猛然脸色阴沉,沉声道:“你是谁?” 陈白笑呵呵道:“别生气,姜大剑仙。” 姜正脸色阴沉,脚下名剑“乱江”剑鸣不停,袖口鼓荡。 袖袍中兜有充盈剑气,锋芒毕露,剑气逼人。 姜正脸色铁青,沉声道:“那便接剑。” 姜正袖袍中,有雪白剑气流淌而出,好似两条雪白长河,于半空盘旋。 那两条雪白剑气如两条长河悬空,其中剑气密密麻麻如上万游鱼。 面对如此惊人一幕,林错和陈白皆是脸色不变。 陈白眯起眼睛,不由得点头说道:“气象不小。” 传闻中,姜正袖袍中藏有剑气千万,一旦放出,便是两条天河遮天蔽日,鱼游高天的惊人场景,看来所言非虚。 姜正本就是出了名的剑痴,醉心于剑,当初一人一剑,将幽州十三宗门都挑翻,半个幽州都被打的服气,就在姜正继续向东之时,遇到了一位醉汉。 那位醉汉一人便拦下了势如破竹的姜正,两人交手足足一千二百招,最后那位醉汉将姜正剑招尽数破开,手持一把剑鞘,以剑鞘对长剑,让姜正被迫“收剑”。 那位醉汉,不知姓名,不知来历,江湖中只留有传闻,被称为酒疯子,而后来在幽州武评中,酒疯子位列第一。 据说姜正和上官幽马也有过一场问剑,只是胜负不曾传闻,江湖猜测两人应该是点到为止。 面对两条剑气长河,以及上万游鱼悬天,陈白只是并拢二指,轻轻摇晃。 陈白朗声道:“去。” 天地间骤然亮起剑光,一把通体透明的飞剑现世,只是刹那,那两条高悬于天际的剑气长河便被剑斩成数段。 飞剑势如破竹,又猛然钻入剑气长河之中,风驰电掣,将那数以万计的剑气游鱼尽数绞杀殆尽。 并无任何花哨剑招,仅仅是一把通体透明的飞剑,便将这两条剑气长河尽数斩去。 姜正神色剧变,震惊道:“你究竟是谁?!” 陈白扬起脑袋,揉捏脖子,说道:“哪有这么和前辈说话的,不像话。” 下一刻,无形剑意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透明锁链,将姜正的双手双腿尽数缠绕。 “下来。” 陈白猛然一扯,姜正便猛然坠落,轰然砸向大地! 根本不给姜正任何反应机会,陈白便将姜正猛然拽下,轰然砸入原野中。 原本就被姜正一剑砸的支离破碎的原野,此时更是沟壑纵横,破碎不堪。 第49章 美吗 何源镇之中。 不同于广袤原野上的气机震动,两位女子则是闲庭信步。 秦归荑将碧云剑背在身后,与梁雀并肩而行。 秦归荑正悄悄打量着身旁的女子。 两位刚见面便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的女子,此时皆是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 梁雀察觉到秦归荑的目光,扭头轻笑道:“好看吗?” 秦归荑并未回避梁雀目光,视线仍旧停留在梁雀身上。 面对梁雀的询问,秦归荑沉默片刻,看着梁雀那张平平无奇的容颜,实诚道:“实在是一般。” 梁雀忍不住轻笑一声,一双杏眼都眯起,笑道:“比起归荑道友,如何呢?” 秦归荑一对凤眸流露出疑惑,只是思索片刻,仍旧是开口道:“比我要差上许多。” 梁雀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 秦归荑并未理会,只是神色毫无变化的站在一旁。 并非是秦归荑贬低,实话实说,秦归荑单看容貌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又是一位二十多岁的上三境武道宗师,女子剑仙,更是叫人心神摇曳。 美人配名剑,羡煞旁人。 梁雀收敛笑容,轻声道:“秦姑娘的确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倘若以后成了玄神境剑仙,江湖中不知会引得多少武学天才倾慕不已。” 秦归荑只是轻轻摇头,说道:“只求剑道节节登高,其余皆是身外之物。” 梁雀叹气一声,惋惜道:“那不知有多少江湖才俊,要肝肠寸断了。” 梁雀抬眸看向远处,笑着问道:“太虚剑门的生活怎么样?” 秦归荑以手指轻触剑柄,轻声道:“清心寡欲,潜心修剑,无趣至极。” 秦归荑随后看向身旁的梁雀,据说眼前这位女子光是在摘梅阁,就足足待了八年。 秦归荑自年幼时,便于太虚剑门中潜心修道,足足二十年,踏入金身境。 出身天下两大剑门之一,又是剑仙白玄的闭门弟子,自身又是天生剑体,修道顺遂。 梁雀却在摘梅阁中,寄人篱下足足八年,胆战心惊,被迫为玄品刺客。 行走于江湖阴暗处,生死一线一十三次,天地虽大,却毫无立足之地。 秦归荑好奇道:“江湖是怎么样的?” 梁雀轻轻摇头,苦涩笑道:“此间苦辣,难以言说。” 梁雀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笑着问道:“秦姑娘,不妨猜一猜,我于摘梅阁做刺客的八年里,一共见过几位上三境宗师?” 自幼便在太虚剑门,恩师是玄神境巅峰的白玄剑仙,剑门中皆是卓越剑修,见过的江湖宗师,数不胜数。 秦归荑思索片刻,试探性的问道:“二十位?” 梁雀笑着摇头,伸出一只手,笑道:“八年里,见到活蹦乱跳的金身境宗师,不过五位,玄神境更是闻所未闻。” 梁雀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江湖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波澜壮阔。” 秦归荑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梁雀指了指身旁形形色色的路人,说道:“其实江湖之大,那些风头无二的武道宗师,总归是少数,更多的,是境界根本触及不到上三境,为了生计忙碌的寻常武夫。” “多少武夫,终其一生,恐怕都无法触及气和境。” 秦归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梁雀随意道:“倘若秦姑娘练剑实在无聊,不妨走一走江湖。” 秦归荑轻轻点头,轻声道:“会的。” 只是秦归荑却并不知晓,身旁这位毫无立足之地的底层江湖刺客,其实十六岁之前,身份可谓是尊贵至极。 两位女子,出身皆是世间头一等,可碧玉年华之时,生活却是天差地别。 一位是女子剑仙,一位是亡国公主。 世事变化无常,迅速如早晚变换,无常如浮萍漂流。 往后如何,犹未可知。 也就在此时,梁雀突兀开口道:“秦姑娘,帮我一个忙可好?” 秦归荑神色疑惑,随后轻轻点头道:“尽我所能。” 梁雀将手腕处那串镀银的手链摘下,而后将这串寻常店铺买到的廉价手链递给秦归荑。 梁雀笑道:“帮我交给那人。” 秦归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仍旧将那串手链收下。 梁雀话音刚落,街道尽头便有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子突兀现身。 那位女子身材矮小,手腕处悬挂有一条细长红绳。 从牙青山一路赶来此地,不足十六岁的武道天才,燕月。 秦归荑柳眉皱起,突兀出现在此地的少女,居然是一位金身境?! 燕月单膝跪地,头颅垂下地面,沉声道:“罪臣燕月,拜见公主!”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有数十位身形骤然出现,皆是单膝跪地。 如同众星捧月,将两位女子围在中心。 秦归荑默默将手按住剑柄,神色肃穆,在场出现的数十位身影,武道修为最低也是气和境,其中更有三位金身境宗师。 “嗯。” 一道冷漠嗓音从身后传来。 梁雀神色平静,眼眸波澜不惊。 秦归荑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黄鹂,你是?!” 梁雀轻笑道:“我本名并非黄鹂,而是那......梁雀。” 十年前的梁国公主,梁王之女,梁雀?! 燕月头颅再低一分,轻声道:“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太和王朝已经察觉我们踪迹了。”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和身旁的秦归荑擦肩而过。 数十位梁国旧臣闻声而动,皆是跟随在梁雀两侧。 梁雀忽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秦归荑。 秦归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梁雀以手指捏住那张戴了足足八年的天品脸皮,轻轻揭开,回眸一笑,轻声问道:“美吗?” 几乎天地万物都在此刻停滞不前,秦归荑见到了一张风华绝代,堪称祸水的美艳容颜! 下一刻,梁雀和那群梁国旧臣,就此离去! 第50章 天京城,金銮殿 太和王朝,天京城。 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赤柱挺起,雕梁画栋。 这座当今天下,最为尊贵森严的雄伟京城中,今日凡是京城为官之人,尽数赶往那座金銮大殿中。 那些世俗眼中的“天官”,此时皆是神色肃穆。 今日朝会,注定与往日不同。 一切原因,都是昨夜有一骑直入天京城,无视层层宵禁,穿过御林军重兵把守的皇城,将一份一等密报,亲手送到了皇帝殿下的乾和殿中。 这封头一等密报,甚至都不曾经过大宦官陈总管之手,而是八百里加急直入天京城,直接送到当今皇帝的手中。 可想而知,这份一等密报,究竟是何等重要。 金銮殿中,气氛压抑。 左侧是以当朝首辅,杜栾凤为首的文官,右侧则是以镇国大将军,陈开为首的武将。 文官武将,各自一列,一线排开。 直到夜色彻底散去,天地间第一道晨光亮起。 第一缕晨光笔直一线,穿过气势恢宏的皇城,而后直达金銮殿中,映照着龙椅熠熠生辉。 文武百官皆是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当朝首辅杜栾凤,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身穿红袍,眼神浑浊,身形佝偻。 这位看似毫无锋芒的佝偻老人,朝中上下皆是极其敬畏。 庙堂上,这位当朝首辅的杜栾凤,身为当之无愧的文官之首,手腕与心性,皆是让朝中文官惧怕不已。 杜栾凤眼神浑浊,甚至眼皮都些许下垂,可没有谁会怀疑,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是否担的动首辅位置。 杜栾凤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一侧,和杜栾凤相对而站的中年男子,身披轻甲,腰间悬挂有一把破旧军刀。 武将之首,太和王朝的镇国大将军,陈开。 这位年纪不到五十岁的陈开,身负有赫赫军功,如今太和王朝的半壁江山,都是陈开亲自打下。 当初梁王驾崩,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一齐出兵,围攻梁国,太和王朝出兵二十万,而统领之人,便是陈开。 当初便是陈开率领麾下亲兵“开山重甲骑”,以一千铁骑率先攻入梁国王都,马踏梁国皇城。 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将,被当今皇帝亲封为镇国大将军,特许陈开可以披甲执刀上殿。 陈开身姿挺拔,以单手按住腰间破旧军刀,两鬓微微斑白,神色傲居。 这位镇国大将军,如今年纪,还不到五十岁。 陈开年轻之时,便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从军伍中一手提拔起来,力排众议,让那位当初年纪轻轻的骑兵,提拔为三品牛武大将军。 陈开也从未让皇帝陛下失望,几乎是百战百胜,帮助太和王朝平定西戎,又覆灭梁国,为太和王朝打下半壁江山。 杜栾凤张开浑浊眼睛,笑呵呵道:“陈将军,可知当今陛下要说何事?” 陈开睁开眼眸,眼含寒芒,平静道:“杜首辅,金銮殿中,当今陛下尚未到来,你我不得非议朝事。” 老人只是一笑置之,说道:“闲聊而已,陈将军不必在意。” 杜栾凤身后,站有清一色身穿红袍的文官,无一例外,皆是当朝大品官员。 兵部尚书秦讷紧随其后,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在一列文官之中,不乏有年纪刚过三十岁,一路破格提拔至此的年轻官员。 其中除去天京城中的贵族子弟,亦有少数的寒门士子。 天京城中,世家大族盘根交错,枝繁叶茂,入朝为官或者投身军伍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 相互联姻,家族相互交融,如今朝中,当朝的官员和武将,足足半数都是出身天京城的世家大族。 当然亦有一些不在天京城,却在其他州呼风唤雨的世家子弟,入朝为官。 刨去这些世家子弟,所谓的寒门士子,真的是少之又少。 可有趣的是,当朝首辅杜栾凤,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寒门士子,出身极其贫寒,在二十四岁高中榜眼,而后熬了足足四十年,才坐上首辅位置。 也正是因为杜栾凤,入朝为官的人中,多出了一些寒门士子。 不仅仅是文官,当今手握兵权的武将,上至二品辅国大将军,下至无品百夫长,世家大族子弟也足足占据半数还多。 比起文官的世家垄断,武将已经是好上许多,毕竟这些年和开元王朝战事不停,加上近十年还有一场定国大战,以军功论官职,如今身在要位的武将,大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 而身为当今正一品武将,武将之首,镇国大将军,陈开。 此人亦是一位出身草莽的莽夫,原本在二十岁时投身边军,先是摸爬滚打了几年,以实打实的军功坐上了一个从八品上御侮校尉。 而后在一次当今陛下巡视边军中,这位出身草莽的年轻人,一夜之间,便鱼跃龙门,成了正三品牛武大将军。 杜栾凤是在京城在实打实熬了四十年,才熬出头来,坐上了当朝首辅的位置。 而陈开则是年纪轻轻便鱼跃龙门,从八品上御侮校尉,一跃成为三品牛武大将军,而后又在二十年间,先后立下赫赫战功,又覆灭梁国,被封为一品镇国大将军,可披甲执刀上殿。 也就在此时,一些官员微微惊呼一声,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 金銮殿入口处,走来了两位身穿有金黄朝袍,披领及袖皆石青,片金缘的年轻人。 太子杨赫,二皇子杨奕! 两位皇子到场之时,在场的官员都是露出吃惊神色。 皇子上殿? 看来今日的金銮殿中,必然会有不小的风波。 杨赫大步而行,率先穿过文武官员并列而成的两条长线,直奔前头。 杨奕神色平静,紧随其后,步伐落后杨赫半步。 杨赫气宇轩昂,于最前方站定,和镇国大将军陈开,当朝首辅杜栾凤,并列而站。 杨奕则是站在杨赫身后,缓缓站定。 除去如今仍旧在边军之中,不在天京城的三皇子,两位皇子尽数到场。 第51章 皇帝杨镇 金銮殿中,京城之内的文武百官,太子杨赫,皇子杨奕,尽数到场。 金銮殿侧面,走入一位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老人。 金色龙袍上绣有九条五爪飞龙,袖口处有龙纹祥云,龙袍的下摆,斜向排列着许多弯曲的线条,名谓水脚,而水脚之上,还有许多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海水江涯”。 太和王朝,皇帝,杨镇。 身穿龙袍的杨镇出现在金銮殿的时候,文武百官皆是乌泱乌泱大片下跪,哪怕是悬挂军刀的陈开,亦是掀开铁甲,跪倒在地。 杨镇脚步蹒跚,一步步走向那座世间最为难坐的金色龙椅。 杨镇坐在龙椅之上,只是轻轻抬手,沉声道:“免礼。” 那些文武百官皆是从地上起身,低眉垂首,不敢直视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老人。 气氛压抑至极,无一人敢出声。 那位老态龙钟的杨镇,亦是不出一言,只是坐在龙椅上,扫视脚下文武百官。 一阵沉默之后,杨镇才从袖中,亲自取出一封头一等密报。 这份密报,便是昨夜朝廷探子,亲自送入乾和宫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一旁的太监心领神会,双手将那密报端起,而后缓缓展开。 这位太监在看清密报内容的刹那,亦是瞳孔一缩,强压下心中震惊,朗声念出了这封让整个京城都好奇不已的头等密报。 西漠,有梁国旧部,集结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 仅有不到二十字的密报,便让整个金銮殿陷入长久沉默。 好似一个巨石砸入湖水,掀起莫大波澜。 在场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震惊不已,却不敢出声。 梁国旧部,两千铁浮屠。 当初三分天下,占据最中心,八年前亡了国的梁国?! 镇国大将军陈开微微皱眉,而后以单手轻轻按住腰间那把破旧军刀。 当朝首辅杜栾凤神色不变,眼神浑浊与寻常老人无异,并无反应。 太子杨赫则是猛涨红脸颊,几乎要脱口而出,大肆辱骂这群亡了国的遗民。 在三人身后,那些文武百官则是神色变化,有一些文官神色奇怪,不知为何旧梁会突然集结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武官则是有半数眼神炽热,如今的太平年里,想要捞取军功实在是难上加难,才过了几天的太平盛世,难道又要打起来了? “陈开,你如何看待?” 龙椅之上,杨镇苍老声音一出,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皆是看向那位身披轻甲,腰悬军刀的中年男人。 陈开沉声道:“回禀陛下,臣认为不足为惧,两千重甲军,一位三品武将便可去平定边境。” 这位马踏旧梁的中年男人,神色傲居,对于这群梁国旧部,拉拢起来的两千铁浮屠,实在是不放在眼里。 当初陈开可是以二十万大军,将如日中天的梁国给硬生生打的亡国,这群旧梁遗民,实在是难以入眼。 杨镇并未回应,只是平静道:“杜栾凤,你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当朝首辅杜栾凤,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只是苍老道:“臣认为,陈将军所言极是。” 对于杜栾凤明目张胆的“和稀泥”,杨镇置若罔闻,而后看向两位皇子。 “杨奕,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各异。 皇帝杨镇,并未询问太子杨赫,反而是率先询问二皇子杨奕? 众人眼神变化,心思万千。 这群能在金銮殿中的人,无一例外,皆是人精中的人精,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琢磨出隐喻。 太子杨赫不学无术,在京城中是头一号纨绔,甚至还做出圈养花魁这种荒唐事,是公认的胸无大志。 二皇子杨奕则是恰恰相反,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于兵法与治学上,造诣都极高。 这些年里,杨赫占据太子身份,入主东宫,可朝廷中已经有不少官员,对于这个“储君”,心生不屑。 老皇帝杨镇,已经垂垂老矣,下一位新君,便会在三位皇子中产生。 太子杨赫不学无术,二皇子杨奕心思深沉,三皇子杨锐投身边军多年。 如今已经有些官员,已经开始默默“押注”。 虽然杨赫身为太子,可仍及有一部分人,却暗中押注杨奕。 只是这些小动作,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当今的皇帝,仍旧是杨镇。 而这些年来,皇帝杨镇亦不曾有更换储君的意思。 今日杨镇在金銮殿中,掠过杨赫,先问杨奕,让朝廷中的那些老怪物都心思微动。 对于杨镇的询问,杨奕躬身道:“儿臣以为,这群梁国旧部,应当不是为了侵我边境,恐怕应当别有隐情。” 杨奕此话一出,陈开默默看了杨奕一眼,杜栾凤仍旧毫无动作。 龙椅上,皇帝杨镇平静道:“据探子来报,如今旧梁的公主,梁雀,就在幽州。” 旧梁公主,梁雀?! 当初梁国覆灭之后,梁氏唯一的血脉留存,朝廷找了数年的梁雀,终于现身了? 幽州已经是太和王朝最西边,临近边境,距离西漠近在咫尺。 这群梁国旧部,带着两千铁浮屠,是为了接应那位亡国公主梁雀。 杨镇单手握住龙椅,沉声道:“杨赫,你怎么看?” 太子杨赫一惊,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儿臣,儿臣觉得,杨奕说得对。” 杨赫杨奕,高下立判。 一些明面上毫无表情的官员,已经打算要押注杨奕,弃去这位太子了。 而唯独只有当初首辅杜栾凤,浑浊眼眸微微一动,而后眯眼看向一旁的杨赫。 旧梁覆灭八年,当初梁国旧部都逃往西漠,远离中原。 如今代表旧梁正统的梁雀现身,这群做梦都想复国的梁国旧部,必然会不惜代价的将梁雀带回西漠。 沉默片刻,皇帝杨镇缓缓起身,说道:“命幽州边军,追捕梁雀,务必让她留在我太和王朝。” “传命幽州节度使,三皇子杨锐,一齐围剿旧梁反贼。” 第52章 杨锐 幽州,何源镇。 原本的广袤原野,此时被剑气所斩,沟壑纵横,大地崩碎。 那位人未到,剑先至的剑仙姜正,此时一条袖袍都被搅的粉碎,名剑乱江老老实实的被收回剑鞘。 陈白仍旧是笑呵呵道:“怎么样,姜大剑仙,服不服?” 对于陈白“大剑仙”的讥讽,姜正却是毫不在意,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沉声道:“能与太白剑仙问剑一场,收获颇丰,不曾扫兴。” 陈白瞪大眼睛,好家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剑痴。 原本是打算出手的林错,此时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林错双手拢袖,无奈的站在原地。 陈白则是使劲忍住笑,生怕笑出声来。 林错当初是打算亲自接下姜正问剑,不愿让陈白为此插手。 而林错也是那么做的,可就在林错准备出手的时候,没想到姜正却不干了。 姜正被陈白一剑打落大地之后,便猜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当初巅峰三剑仙之一的太白剑仙。 太白剑仙的剑意天下一绝,姜正对于一旁那位青衫男子彻底毫不在意,转而死缠烂打的要与陈白问剑一场。 林错对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姜正对自己爱搭不理,林错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 陈白也毫不吝啬,和姜正交手八百剑招,剑意尽出。 这场问剑并非是高低之争,反而是陈白有意“喂剑”,姜正借此“悟剑”。 也正如姜正所说,收获颇丰。 至于那位传的虚头八脑的青衫剑仙,只不过是一位半步玄神境,剑道又能多高? 林错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两位剑仙问剑结束,对于这场问剑的过程,林错则是全然不在意。 甚至林错还要有意忽略,毕竟保不齐其中就藏有几十招自己当初练过的剑法,自己以围城手段,自欺欺人忘却武功,已经是极其不易,倘若因此害得又有“单骑”突围,那便得不偿失。 姜正是名副其实的剑痴,经此问剑一场,便觉得一些剑法豁然开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要闭关练剑。 陈白并未阻拦,任由姜正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是乘兴而来,亦是乘兴而归。 对于姜正这位剑痴,亦是南越剑林的可怜人,陈白感观极好。 林错在一旁问道:“他剑道修为如何?” 陈白咂咂嘴,说道:“剑气剑意都尚可,剑术稍弱,仍需打磨。” 林错有些好奇,问道:“姜正出身南越剑林,而吴凤桐身为南越剑林第一剑,又是以剑术闻名天下,姜正却于剑术稍弱?” 陈白摆摆手,无奈道:“恐怕其中辛苦,难为他人言说。” 对此,林错沉默着轻轻点头。 陈白打了个哈欠,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如今修为,打算何时恢复?” 林错轻轻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陈白微微皱眉,质问道:“你就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磨磨蹭蹭的一点一点记起?” 林错看向远处,一对眼眸静如止水,平静道:“我还尚未找到一条大道,修为越高,错便越多。” 陈白陷入沉默,眼神晦暗。 林错无奈一笑,说道:“不急,容我再走一走天下,再去做决定。” 也就在此时,秦归荑从远处掠来。 秦归荑赶到两人面前,开口道:“黄鹂走了。” 林错微微皱眉,问道:“走了?” 不等秦归荑开口,陈白便率先打断道:“这是我的决定,我放她走的。” 秦归荑偷偷打量着林错神色,原本以为林错会因为陈白的擅自决定而气愤。 谁曾想,林错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便让她走吧。” 陈白对此则是毫不意外,神色如常。 秦归荑并不知晓,两人之间,是真真正正能够托付大道性命的手足兄弟。 什么狗屁擅作主张? 我兄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至于原因为何? 林错懒得问,也不需要问。 秦归荑将一串手链递给林错,说道:“这是她临走时,托我交给你的。” 林错接过那串只是寻常的手链,思索片刻,仍旧是收入怀中。 ———— 幽州边境。 幽州已经是太和王朝最西边,出了幽州再往西,便愈加荒凉,再向西便逐渐人烟罕至,成了茫茫大漠。 秋风肃杀,有军营驻扎在此。 一杆“杨”氏王旗,于秋风中猎猎作响。 沿着幽州边境,足足有五万大军在此驻扎。 一处戒备森严,重兵层层把守的军营中,一张宽大木桌上,摆着如今天下的布局图。 一位年轻男子,身披铠甲,正伏在案前,细细看去。 年轻男子剑眉星目,手掌粗糙,一看便是常年驻扎在边军中的将领,而非是那些前来“镀金”做做样子的柔嫩公子。 一侧,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穿紫色大袍,眉头紧锁。 而木桌上,除去那张巨大的天下布局图,还有一道金色圣旨。 这封从天京城而来的圣旨,其中内容,让这位幽州节度使,都觉得吃惊不已。 旧梁公主,梁雀如今就在幽州境内。 幽州节度使张匡,沙哑开口道:“陛下让我们去追剿梁雀,可又有两千铁浮屠正逼近幽州,这群梁国旧部,一旦梁雀现身,这群梁国旧部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扑上来。” 幽州虽然驻扎五万大军,可沿边境线分散在驻扎,并未聚集,而且大都是步兵。 铁浮屠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重甲骑兵,是当初梁国的立国之本。 梁国“铁浮屠”,陈开率领的“开山重甲骑”,开元王朝的“玄甲飞龙”。 这三支铁骑并称为天下之最。 两千铁浮屠,足够撕开幽州防线,长驱直入幽州境内。 那位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缓缓直起身子,平静道:“幽州边境不可无将,你在此处镇守,我率一千轻骑入幽州腹地。” “如果铁浮屠真的舍命撕开幽州防线,长驱直入幽州,那你便调取所有幽州边军,将这两千铁浮屠连同那位亡国公主,一起留在幽州。” 三皇子杨锐,携带一千轻骑,直入幽州腹地。 第53章 天干地支 幽州境内,太和王朝的碟子几乎是倾巢而出。 幽州江湖中,那些武道宗门皆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太和王朝有意打压江湖多年,江湖与朝廷僵持不下,江湖中遍布朝廷探子,此时幽州的朝廷探子露头大半,让整座幽州江湖都沸沸扬扬。 牙青山。 不同于其余江湖门派的胡乱猜忌,上官武道世家却是知晓如今江湖动荡的原因。 上官幽马身处牙青山巅,手握一封江湖谍报,神色毫无变化。 那份江湖谍报被真气搅成齑粉,随风而散。 上官幽马俯瞰大地,一处偏僻的小小茅屋之中,如今已经人去屋空。 身为上官世家的掌权人,幽州武评第二高手,燕月突破金身境而后离开牙青山,自然是逃不过上官幽马的眼睛。 上官幽马望向北方天际,沉声道:“白龙,你等不及了吗。” 八年前,只是少女的燕月,被带回上官世家,这位被抹去来历的武学奇才,便成了上官世家的鹰犬之一。 整个上官世家,除了上官幽马,其余皆是不清楚少女的来历与身份。 少女燕月的真实身份,是白龙亲自培养出来的,专门留给那位亡国公主的死士之一! 梁雀有一支以天干地支命名的死士,是谋士白龙耗费心血,亲自培养挑选出来的,燕月便是代号“乙”的死士。 这批天干地支的死士,是白龙秘密培养,甚至梁雀本人都不知晓这批死士的存在,更不清楚死士身份。 上官幽马只知道燕月是死士“乙”,至于其余的甲、丙、丁等等,恐怕都被白龙秘密安插在天下各处。 梁国覆灭之后,白龙和自己做了一场交易。 当时太和王朝和开元王朝刚刚二分天下,还未彻底站稳脚跟,白龙就预测出了未来太和王朝会打压江湖,大批碟子会渗透进宗门世家。 白龙将死士“乙”燕月,藏身于上官世家之中,而作为回报,上官幽马会得到一场天赐良机...... “等到燕月离去,幽州大乱之时,你可以借此肃清上官世家内部。” 上官幽马当初根本不清楚为何需要肃清上官世家,只是哪怕不明所以,上官幽马还是同意了这场交易。 因为对面的人,是天下第一毒士,谋士白龙。 也就在此时,有一位中年男人登上牙青山。 在见到幽马老祖之后,这位中年男人躬身抱拳,说道:“上官云开,拜见幽马老祖。” 上官幽马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平静问道:“云开,昨日可曾去看过你的父亲?” 上官云开微微一愣,而后眼眶一红,沉声道:“回禀幽马老祖,昨日晚辈已经去看过家父,烧过纸钱,敬过醇酒。” 上官云开的父亲,和当今老祖上官幽马是同一辈分,在上官幽马还尚未武学大成之时,上官幽马和上官云开的父亲,一齐携手闯荡江湖,生死相托。 两人死里逃生数次,浪迹江湖多年,修行、破境、战宗师。 最终上官幽马突破玄神境,成为了上官世家的掌权人,入主牙青山。 只是可惜,上官云开的父亲,却在突破玄神境之时,走火入魔,最后被上官幽马亲自斩杀。 已经是玄神境宗师的上官幽马,亲手斩杀了自己的手足兄弟。 而上官云开,便是留下的唯一子嗣。 二十年来,上官幽马对待上官云开视如己出。 上官幽马缓步靠近上官云开,眼神恍惚,说道:“云开,为何偏偏是你。” 上官云开神色变化,问道:“幽马老祖,什么意思?” 下一刻,上官幽马便一拳洞穿了上官云开的胸口。 “呃......” 上官云开瞳孔巨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胸口。 上官幽马望向天际,眼神从悲伤逐渐转为坚毅,沉声道:“云升,足足六年,云开却不愿回头,不要怪我。” 六年间,上官云开甘愿沦为朝廷探子,背叛上官世家,向朝廷泄露秘闻数不胜数。 说罢,上官幽马猛地抽出右手,上官云开的心窍直接被打烂。 做了太和王朝足足六年碟子的上官云开,彻底断绝气息。 上官幽马使劲闭上眼眸,叹息喃喃道:“云升,不要怪我。” 当初亲手斩杀手足兄弟,如今又再亲自打烂手继子心窍。 二十年前,上官云开的父亲,上官云升走火入魔,被上官幽马亲自斩杀。 二十年后,上官云升的儿子,上官云开沦为碟子,被上官幽马打烂心窍。 至此,上官云升一脉,彻底断绝。 与此同时,由少公子上官昭领衔,上官世家中一些真实身份是朝廷探子的鹰犬,都被尽数肃清。 上官幽马独自一人站在山巅。 如今整个幽州江湖的碟子半数露头,江湖大乱,借此机会,上官世家所有碟子都被尽数清洗干净。 ———— 人迹罕至的幽幽古道。 死士“乙”燕月走在最前方,有数十位隐匿气息踪迹的死士藏身四面八方,暗中护送。 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群死士便会毫不犹豫地为那人死去。 燕月身后,是那位亡国公主,梁雀。 梁雀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一阵阴风忽起。 嗖嗖嗖。 有数道破空声骤然响起,而后便是数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奔梁雀! 只是刹那,燕月便出现在梁雀面前,将那些箭矢尽数拦下。 与此同时,有两位黑衣人从侧面现身,循着箭矢方向,猛地追去。 只是片刻之后,就有三位碟子的头颅被从暗中抛出,滚落在地。 那两位出手干脆利落的黑衣人,在将那三位太和碟子斩杀之后,隐匿气息,身形重新没入黑暗。 对于这种场景,梁雀已经是见怪不怪,从何源镇离开后,已经杀了足足五波拦路的太和碟子。 燕月一言不发,又默默拉开距离,向前走去。 梁雀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燕月,微微皱眉。 两人第一相见,居然是在巡回城的柳家宴席,那时梁雀以黄鹂身份刺杀上官昭,燕月则是以婢女身份保护上官昭。 可谁会想到,两人真实身份,居然一位是亡国公主,一位是死士“乙”。 第54章 棋局 梁雀神色冷淡,平静问道:“你是白龙安插在幽州的死士乙,其余的天干地支身在何处?” 前方的矮小女子微微一顿,而后转身低眉垂头,恭敬道:“罪臣不知。” 梁雀微微皱眉,说道:“不知?” 燕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天干地支皆是由白龙一手培养,死士皆是互相不知身份,我只知道天干地支并未凑齐十人,如今仅有甲乙丙丁戊,五位死士。” 甲乙丙丁戊,且互相不知身份。 梁雀突然开口道:“燕月,你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 可燕月的回答,让梁雀都震惊不已。 燕月平静道:“罪臣亦是不久之前才知晓的公主身份。” 身为梁雀的死士乙,蛰伏于幽州的这些年里,居然一直不知道梁雀真身在何处? 燕月犹豫片刻,开口道:“除去死士甲,恐怕其余死士,皆是不知晓公主的身份,甚至不清楚公主身在何处。” 梁国覆灭后的八年里,梁雀覆盖鬼手李的天品面皮,隐匿真容成为黄鹂,哪怕是这批天干地支的死士,亦是不知,唯一知晓梁雀真实身份的,只有那位谋士白龙! 燕月继续说道:“八年前,白龙将我送入上官世家,他给我的唯一命令,便是拼命修行,而后在某一天,为一人去死。” 白龙仅仅给予燕月一条红绳,在这条红绳断去的那天,便是燕月现世的时候,那时燕月就要以死士乙的身份,为了梁雀去死。 红绳断,燕月出。 梁雀神色微微变化,眉头皱起。 这场棋局中,落棋之人,独独只有白龙一人。 ———— 幽州边境,三百里外。 荒凉草原上,有马蹄声响彻大地,如同雷声滚滚,远处有黑压压一片铁骑,扑面而来。 人人披挂重甲,胯下皆是甲等战马,两千铁骑好似铜墙铁壁,气势磅礴。 为首之人,是一位手持长枪的将领,身披乌锤重甲,头带凤翅兜鍪,手持神威烈水枪,脸上有一条狰狞长疤,从眉尾直连嘴角。 这便是天下三大铁骑之一,铁浮屠。 两千重甲骑兵直奔幽州边境,直到逼近幽州,这批铁浮屠才停下脚步。 手持长枪的将领勒马而停,身后两千铁甲亦是轰然停止。 手提长枪的将领嘴唇干裂,眼神中流露出无穷战意,一路从西漠奔袭六百里,幽州边境就在眼前! 一位身披重甲的副将赶至身旁,一身铁甲铿锵作响,副将沉声问道:“将军,前方不足三百里,便是幽州边境,是否要再向前?” 将领却是沙哑开口道:“原地休整。” 哪怕明知幽州就在眼前,梁国公主梁雀如今就在幽州境内,这群铁浮屠皆是眼神炽热,恨不得立刻便打烂幽州边军,长驱直入幽州腹地。 可在听到将领下出“原地休整”的军令之后,这位副将毫不犹豫,立刻沉声道:“遵命!” “全军原地休整!” 军令一下,这群身穿重甲的铁骑立刻便下马休整,干脆利落。 军令如山。 两千铁浮屠驻扎在幽州边境外三百里,虎视眈眈。 那位手提神威烈水枪的大将,亦是翻身下马,眼神望向远处。 一位中年男人,出现在大将身旁,男人并未披甲执刀,只是身穿宽大道袍。 将领扭过脖子,沙哑问道:“赵忘机,为何不直接撕开幽州边境,幽州边境虽有大军五万,可驻军分散,大都是步兵,两千铁浮屠可以毫不费力的长驱直入幽州。” 被称为赵忘机的男子只是摇头,开口道:“宁泰,这是白先生的意思,只许铁浮屠于三百里外接应,不得入幽州。” 在听到白先生的名号后,饶是大将宁泰,都强行压下心中疑虑,只是将长枪杵地,默不作声。 宁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仅凭几个死士,当真能让公主逃出幽州?” 说罢,宁泰看向身旁这位男子,沙哑开口道:“赵忘机,白先生只说铁浮屠不得入幽州,可你这位武道宗师,为何不入幽州接应公主?” 身为梁国原十二高手之一的赵忘机,神色变化,叹气道:“白先生特意命我随军,不得轻易现身,要么就是无须调动真气分毫,要么......” 宁泰皱眉问道:“要么什么?” 赵忘机轻轻握拳于胸口,沉声道:“要么就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宁泰猛然大惊,不自觉地握紧手中长枪,沙哑道:“身死道消?!” “你已是玄神境巅峰修为,天下谁能轻易让你身死道消?难不成公主会引来一位传说中的天人境大宗师出手?!” 赵忘机只是摇头,说道:“不知。” 赵忘机乃是梁国原十二高手之一,玄神境巅峰修为。 说到此处,赵忘机没来由地想起八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位白发青衫的男子,一人杀入梁国王都,上千御林军被杀的血流成河,梁国十二高手陨落八位。 赵忘机便是从那场大战之中,留存下来的四位高手之一。 只是想起那个白发男子,赵忘机便嘴角泛起苦涩,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男子,一人几乎压断了整个梁国的脊梁。 赵忘机隐约有些猜测,谋士白龙这场布局的关键手,用作一锤定音的棋子,如今还尚未露面。 那人露面之日,便是收官之时。 而赵忘机并未入局,只是白龙用作“备用”的棋子,在棋局走向失控之时,便需要自己这位玄神境巅峰的武夫出手。 代价,自然就是赵忘机的性命修为。 赵忘机有玄之又玄的直觉,自己究竟是根本无需调动一丝真气,还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修为,全在那位尚未露面的关键手! ———— 一件举世皆惊的事,迅速传遍天下。 梁国的亡国公主,梁雀,于幽州现身! 整座幽州为此沸腾不已,江湖和朝廷一齐动身。 天京城中,坐在龙椅上的杨镇,眼神眯起。 “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 与此同时,幽州何源镇,听闻此事之后,那位青衫男子,于原地沉默许久,而后身形一闪而逝。 云川福地,摘梅阁。 摘梅阁主,何仇独自站在高塔之上,看着白龙留下的残局,喃喃自语。 “白龙,你究竟想做什么?” 将梁雀现身幽州消息传遍天下之人,正是白龙! 第55章 积怨已久 梁雀现身幽州的消息遍布天下之后,从天京城中,又有一封圣旨直达幽州。 “凡是能提供梁雀消息之人,赏十金;能取走梁雀头颅之人,可赏千金,加官进爵!” 此等消息一经放出,有心之人皆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朝廷想要调动江湖中人,一齐围杀那位亡国公主。 牙青山。 上官幽马看过那份拓印的圣旨之后,嗤笑一声。 “如今想要调动我等武夫,晚了。” 如今上官世家,凡是疑似朝廷碟子之人,皆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上官云开的尸身,被上官幽马亲自葬在其父亲一侧。 朝廷打压江湖已久,江湖与朝廷积怨多年,恐怕这封圣旨,调不动预想中的那么多江湖中人喽。 上官幽马立于山巅,眺望远处。 “陈悬,你去一趟,最起码让那个亡国公主,安然走过我上官世家所在的方圆百里。” 不见陈悬身影出现,只是空中传来一声“是”。 上官幽马冷笑一声,既然你皇帝老儿往我上官家安插钉子,那老夫自然不会让你睡得太安稳。 你想要让整个幽州江湖都为你卖力? 那老夫偏要让梁雀安然走过牙青山。 不仅仅是上官世家,整个幽州江湖宗门,都陷入诡异境地。 有半数幽州武夫,循着那封圣旨,发疯一般追寻梁雀而去,势必不能错过这次天赐良机。 这半数武夫大都是野修,而剩下的那半数幽州宗门正派,却是对圣旨置若罔闻。 以上官幽马为首,这批如今幽州江湖中的前列宗师、门派掌门、宗门老祖,好似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干脆闭门不出,好似全然不知那位亡国公主的消息。 幽州江湖最上面那一撮宗师默不作声,宗门也都态度不明。 明面上,这批宗师、掌门、老祖,皆是默不作声,既不出手阻拦,也不出手相助,就只是老老实实闭关在自家道场之中,哪怕事后朝廷有意问责,可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暗地里,以上官世家为例,那些江湖宗门弟子皆是一边着手清扫朝廷碟子,一边将胡编乱造的消息,散播向江湖之中。 江湖之所以是江湖,便是如此。 那些江湖野修,虽然是真心想要取走梁雀头颅,想要换取千金,可他们大都是江湖草莽,幽州之大,想找到梁雀无疑于海里捞针。 又加上那些江湖宗门散布的乱七八糟消息,弄得这群江湖武夫如同无头苍蝇,在幽州境内乱窜。 当然亦有一些运气足够“好”的武夫,还真就瞎猫碰到死耗子,堵到了以梁雀为首的前梁遗民。 最后的结果,便是由燕月出手,将这批境界最高不过气和境界的武夫,尽数斩杀。 梁雀身旁,明里暗里,有足足三位金身境。 死士“乙”燕月在前,又有两位金身境分别在左右暗处,更有两位女子以易容手段,化作“黄鹂”面容,一齐隐匿于其中。 那批幽州顶尖的江湖高手不出手,仅是这些江湖野修,即使找到了他们,那便是来多少送多少人头而已。 幽州武评的十大高手,如今露面的只有寥寥两三人。 而位列前三的那三位玄神境,更是一位露面的都不曾有。 幽州第三,剑仙姜正,浩浩荡荡御剑而去,问剑那位前不久名动一时的青衫剑仙,结果却彻底没了消息。 幽州第二,上官幽马,更是常年宣称闭关的主,就待在牙青山上,闭关再闭关,任何消息都不听、不知。 幽州第一,酒疯子,这位更是常年不见踪迹,上官幽马好歹是人就在牙青山,可这位酒疯子,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曾知晓。 有这三位玄神境宗师领衔,幽州江湖中那些掌门、老祖,更是闭关装死。 其中不乏有一些幽州官吏,主动显出身份,手持一份圣旨,在那些江湖门派前,求见掌门老祖。 可对此,这些宗门皆是五个字回复。 “掌门在闭关。” 至于那份圣旨? 哦哦,由我等弟子代为保管,等到掌门出关之后,再交给掌门。 至于掌门老祖何时出关,还是不知。 如果有幽州官吏试图劝说这些宗门出手,那更是抱歉了,不是我等不愿意出手,而是没有掌门命令,我等不得擅自离山。 而那些直属天京城的朝廷碟子,居然一夜之间失联足足半数! 为此那些远在天京城,掌管碟子的隐官已经是头皮发麻,据说那位执掌碟子的大宦官陈总管,如今已经要问责幽州碟子隐官。 可对此那批隐官也是毫无办法,幽州传来的消息,那批隐藏在宗门的碟子消失原因,别问还好,一问就是梁雀所杀。 一个亡国公主,逃命还来不及,却一路顺手肃清了那群隐匿在幽州宗门的碟子? 可偏偏对此还毫无办法,那位执掌幽州碟子的隐官已经是快要急火攻心。 幽州,临近牙青山的山路。 梁雀如今已经穿过半个幽州,只需要再穿过上官世家所在的牙青山,而后再往西三百里,便可抵达幽州边境。 一路上,燕月杀过的刺客、武夫,已经数不胜数,不过却并未有上三境的修士。 梁雀轻声问道:“上官世家会不会出手?” 燕月毫不犹豫,摇头道:“绝不会出手。” 梁雀微微皱眉,问道:“为何?” 燕月看向手腕处的红绳,出声道:“白先生说过,牙青山前,一路无碍。” 梁雀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梁雀扭头看向北方,只是哪怕穷尽目力,也看不到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云川福地。 当初白龙成为云川福地客卿,自己也隐姓埋名,成为一位玄品刺客黄鹂。 事到如今,梁雀才察觉到,自己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白龙为自己亲自铺好的道路。 当下自己现身的消息传遍天下,而却因为朝廷刻意打压江湖足足八年,江湖与朝廷积怨已久,哪怕朝廷以千金悬赏,却仍旧无法调动这批江湖宗师。 而当初那批梁国旧臣,初入西漠,局势不稳,于西域本土征战多年,才打下一片立足之地,如今才站稳脚跟,局势明朗。 这便是自己八年后,才离开太和王朝的原因。 梁雀闭上眼眸,喃喃自语。 “白叔叔,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第56章 留步 一处两侧立于峭壁的狭窄长道,往前愈行愈窄,原本可容十人并排而行的山路,逐渐只能容纳一人身子。 秋风呼啸而来,猛地灌入狭长山道,风于峭壁而过,速度骤增,有凄厉嚎叫之声,瘆人无比。 狂风吹拂梁雀衣衫摆动不停,梁雀眼睛只得眯成一线,迎风向前。 越过这处天险,便彻底离开牙青山范围,再往西直走三百里,便是幽州边境。 穿过狭长山路,两侧峭壁骤然一松,又是天高路阔的景色,狂风也骤然大弱。 宽阔山道上,横七竖八的躺有数位武夫,血迹在地仍旧不曾干涸,周遭有折断刀剑无数。 燕月身形稍稍放缓,悄然靠近梁雀,屏气凝神。 四周那些隐匿气息的武夫亦是警惕万分,扫视四周。 梁雀却是神色淡然,缓步向前。 在山路尽头,站有一位迎风而立的中年男子。 幽州第七高手,陈悬。 燕月挡在梁雀身前,目光灼灼,紧盯着眼前这位幽州第七高手。 梁雀却突然开口道:“让开。” 燕月眼神变化几次,却仍旧是默默退至一侧。 陈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慨道:“梁公主好大的气概。” 梁雀走在最前方,朗声开口道:“多谢陈悬宗师出手。” 这些横七竖八躺在这里的武夫,半数是太和朝廷碟子,半数是聚集在此的江湖刺客,不过都被陈悬一人清理干净。 陈悬看了一眼这位亡国公主,说道:“越过牙青山,往后的三百里,不会那么好走。”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开口道:“多谢陈悬宗师提醒。” 陈悬微微侧身,让开主道,而后轻声道:“三皇子杨锐,亲自携一千轻骑从幽州边境赶来,如今就在二百里之外。” 此话一出,梁雀不由得眉头一皱。 皇子亲自率兵,携带一千轻骑直奔幽州腹地。 只是下一刻,梁雀便神色如常,而后率先一步踏过天险。 暗中护送的武夫,如今已经折损七位,只剩下不足二十位气和境武夫在暗中跟随。 梁雀轻呼出一口气,望向西方。 与此同时,由三皇子杨锐亲自率兵,纵马驰骋百里,直入幽州。 马蹄声好似大雨倾盆,一千轻骑皆是身披轻甲,手持弓弩,腰间悬挂有狭长军刀,行军速度极快。 杨锐纵马而行,一骑当先,这位在混迹于边军数年,握刀杀人及早的皇子,眼神冷漠。 一只红隼划破天际,从半空滑落,利爪扣住杨锐臂甲,于杨锐手臂站定。 杨锐解下红隼腿骨上的密报,这封由幽州碟子送来的密报写道。 “梁雀已过牙青山,正赶往龙泉涧。” 杨锐手臂一抖,那只红隼立刻便重新飞天而去。 随后杨锐默默偏转马头,直奔龙泉涧方向而去。 世人皆知,太和王朝有三位皇子,皆是年纪相差不大。 太子杨赫久居天京城,不学无术,终日玩乐,虽身居东宫,却是太和王朝天字号纨绔。 二皇子杨奕城府极深,心思沉重,武学天赋不低,被当朝的一些大臣,视作真正“储君”。 不同于前两位皇子,三皇子杨锐,待在天京城的年岁极短,在杨锐第一次握刀之时,便被皇帝杨镇送往幽州边军,与边军将士同吃同住。 记忆中,那座皇宫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 于边境打磨了足足五年,杨锐展现出不俗的军事才能,依仗真本事,在边军中打下极高的口碑。 杨锐握枪的手掌上有厚厚老茧,身上盔甲也有划痕无数,如今身居幽州边军副将,这些年里有不少流言蜚语,说杨锐是用来提防那位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的镇国大将军的存在。 三皇子杨锐如今不过刚满二十岁,却于沙场上厮混许久,甚至已经足足两年不曾返回天京城,哪怕是新年团圆,杨锐也不曾离开边境。 当今太和王朝拥兵三十万,有十万大军分散于太和王朝边境,其中大都驻军在和通天河北侧。 梁国覆灭后,天下一分为二,开元、太和各自占据其一。 以通天河为分界,天下以南是开元王朝,天下以北是太和王朝。 而通天河乃是天下第一大河,浩浩荡荡横贯天下,将整座中原都一分为二。 也正是因为通天河的存在,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这些年里,只是小摩擦不断,不痛不痒。 当今的镇国大将军陈开,于军中声望如日中天,通天河一带驻扎军队,曾经皆是隶属陈开麾下。 也唯独只有太和王朝西边的幽州边境,驻扎在此处的五万大军,远离京城,用以对峙西漠多年,看待那位镇国大将军远没有那般“神话”。 杨锐于幽州边境打磨数年,威望越来越高,恐怕用不了多久,杨锐就会着手掌握幽州边境的五万大军,借此来掣肘陈开。 老皇帝杨镇终归年事已高,太子杨赫不学无术,储君之位还尚且不曾敲定,而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如今却还不到五十岁。 天京城那群世家贵族亦是各怀鬼胎,更不提还有占据天下以南的开元王朝于通天河一侧虎视眈眈。 而如今覆灭足足八年的前梁,居然于西漠重新现世,梁雀又现身天下,前梁隐约更是有了复国的苗头。 杨锐此时眼神冷冽,使劲攥住缰绳,手中长枪寒芒逼人。 从天京城一封圣旨,直奔幽州边境。 两千铁浮屠逼近边境,梁雀现身幽州腹地,杨锐清楚,自己绝不能让这位亡国公主,安然返回西漠。 “孤魂野鬼,也胆敢妄图觊觎天下。” 杨锐冷哼一声,纵马飞驰。 ———— 幽州腹地。 一位直掠往幽州边境的青衫男子,在一处小溪旁,被一位酒气熏天的乞丐拦住去路。 乞丐模样的男子,酒气冲天,浑身破破烂烂,手中还拎着一个破旧酒壶。 “留步,留步。” 第57章 大战幽州第一 小溪流水潺潺,只是临近秋末,并未有勃勃生机之势,反而显露出飘零凋落之音。 林错站在小溪一侧,看着对面那位酒气熏天的男子,神色晦暗。 与青衫男子相对一侧,穿的破破烂烂,手上还拎着一破旧酒壶的男子,咧嘴一笑,朗声道:“留步,留步。” 从何源镇起始,一路向西的林错,被这人拦在此地。 林错眼神冰冷,漠然道:“何事?” 那人眼神迷离,好似刚刚宿醉一场,整个人摇摇晃晃,使劲瞪大眼睛,看着林错,笑呵呵道:“敢问道友,是要赶往何处?” 林错吐出一口浊气,仅凭借一口武道真气便赶路至此,此时才缓缓换气。 林错平静道:“边境。” 那醉汉恍然点头,而后又追问道:“那道友,所求何事?” 林错神色不变,淡然道:“救人。” 那醉汉似乎还要开口,却被林错率先打断。 林错眯起眼眸,冷声道:“我不管你是那个酒疯子,还是什么隐世不出的宗师,现在立刻给我滚开。” 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的醉汉,神色并无吃惊。 幽州武评第一,玄神境巅峰,酒疯子。 酒疯子哈哈大笑,说道:“林道友当真是盛气凌人!” 林错不言不语,只是眯眼盯着眼前的酒疯子。 酒疯子抬手饮下一口浊酒,轻轻摇晃酒壶,而后随手将那个破旧酒壶抛向面前小溪。 那只酒壶落在溪面的刹那,却是轰然巨响! 轰隆! 好似万斤巨石砸入水中,溪面猛然巨响,溪水轰然炸起! 溪水溅起百丈,好似将眼前的整条小溪倒竖而起,那阴寒溪水好似水箭,密密麻麻的激射向两岸! 砰砰砰! 一串砰然响起,密密麻麻的水箭射向四面八方,凡是被水箭触及区域,两岸大地皆是被炸的坑坑洼洼,泥土飞溅不停。 林错身形巍然不动,那些激射向四面八方的水箭却尽数避开这位青衫男子,每到林错一尺之内,水箭便莫名偏移方向,激射向一旁。 酒疯子轻笑一声,问道:“道友何不饮酒?” 话音未落,那只落于溪水中的酒壶竟然诡异飞出,直奔林错胸口。 林错微微皱眉,那只酒壶在距离眉心一寸的位置,轰然炸碎成无数碎片。 酒疯子见此一幕,神色并无变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梁国覆灭八年,如今在西域好不容易站稳跟脚,却仍旧不成气候,这波前梁旧臣,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梁雀身负王朝气运,可终归是亡国公主,只要梁雀身在太和王朝境内一日,便是那笼中鸟雀,纵然有气运加身,也毫无作用。” 林错一言不发,只是一脚踏地,身形骤然消散于原地,猛地掠过小溪。 只是下一刻,酒疯子便突然出现在林错面前,一掌便将这道青虹打回对岸! 林错身形倒飞向后,轰然砸入对岸。 碎石纷飞中,林错缓缓站起身来,默默擦去嘴角渗出鲜血。 酒疯子飘然落地,笑呵呵的站在对面,说道:“可一旦梁雀入西漠,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笼中雀化天上凤,弄不好真的能有新梁现世。” 林错轻轻拍去身上尘土,说道:“所以?” 酒疯子咧嘴一笑,顺着说道:“所以梁雀必须死在太和王朝境内。” 林错拧动脖颈,吐出一口血沫,冷声问道:“倘若我偏要她活呢?” 酒疯子抬起一掌,眼神平静,说道:“那你也只能死。” 林错轻笑一声,眯起眼眸,笑道:“那便试试看?” 下一刻,两人身形一齐消失在原地,两道身形轰然向撞于小溪正上方! 猛然响起巨大轰鸣,激荡而起的汹涌气机,直接将身下小溪一分为二,溪水自中心炸开,半空分作两道,呼啸涌向两岸。 林错骤然跌向大地,只是不等换取一口真气,酒疯子便瞬息而至,一拳递出。 拳罡呼啸而来,林错一根青丝瞬间转白。 “探云手。” 林错以掌推拳,那份汹涌拳罡被林错引向一侧,轰然炸碎岩石无数。 酒疯子神色不变,顺势化拳为掌,以掌对掌,将林错猛然推出。 酒疯子单脚踏地,砰然一声,以酒疯子为中心,大地亮起八卦图案。 林错身形向后飘然落地,卸去那一掌力道。 不等林错反应,酒疯子脚下的八卦图便猛地扩延,瞬间便囊括林错在内! 天地间却忽的蔓延起刀意。 意如飘旗,气似云行。 林错神色微变,立刻以剑指立于胸前,一袭青衫无风自动。 太虚剑意再次现世,数以百计的飞剑虚影插入大地,剑气横生,好似雷池重地。 也就在此时,以林错为中心,北、南、东、西、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八个不同方向,分别有一道身形出现。 八道身影以穿、插、劈、撩、横、撞、扣、翻,八种不同掌法瞬息而至! 行如游龙,疾若飘风。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这八道身影并非是虚影,反而皆是凝如实质,每一道身影都是杀机尽显! 轰然一声,围绕在林错周身的飞剑虚影尽数崩碎,剑阵被猛地撕碎,剑气炸碎无数。 酒疯子眼神凌厉,喝道:“去!” 八股雄浑刀意,被尽数打入林错体内! 林错身形骤然倒飞出去,足足翻滚百丈之后,才轰然砸入岩壁! 无数碎石坍塌而下,掩埋林错身形。 酒疯子站在原地,一击得手,脸色却没有松懈分毫,反而愈加凝重。 酒疯子清楚的察觉到,那个被碎石掩埋的地方,有狰狞真气阵阵汇聚。 天地间,气机都被被迫牵引向那处废墟,如同鲸吞海吸,将此处真气尽数吞噬殆尽。 下一刻,那摊碎石废墟轰然炸响! 嗖嗖嗖! 数以万计的碎石倒飞激射而去,比起当初的溪水寒箭,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岩壁坑洞中,有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缓步走出。 那人一袭青衫破损大半,原本墨色长发,此时竟然足足有三分之一转为雪白! 酒疯子脸色大变,看着那人的白发,大喝道:“你究竟是谁?!” 刹那,那人便凭空出现在酒疯子眼前,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便已经伸出左手,猛然按住酒疯子脸庞。 “你是林......” 砰! 瞬息之间,酒疯子直接被一手按倒在地,大地寸寸崩裂,酒疯子头颅直接陷入大地之中! 第58章 一触即发 原本笔直一线的潺潺溪水,如今已经是四散分流的景色。 连带四周山峦都被打的支离破碎,脚下大地更是沟壑纵横,一处原本堪称秀丽的山水秘境,如今却沦为一片无法之地。 那位位列幽州武评第一的酒疯子,此时四肢都被折断,一身武道真气都干涸耗尽,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 “你竟然没死......” 酒疯子使劲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本应魂飞魄散于天劫之下的那人,居然重新现世! 林错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无数记忆与功法重新涌入脑海,连带心性都有所转变。 酒疯子满嘴鲜血,突然癫狂大笑道:“曹阳暝,你这个废物!” “二十年前你就被白龙稳压一头,事到如今,哪怕太和王朝坐拥半个天下,前梁覆灭八年,你还是赢不过白龙!” 林错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微变,而后自嘲一笑。 原来如此。 曹阳暝乃是太和第一谋士,与当朝首辅杜栾凤齐名之人。 两人一明一暗,杜栾凤身居首辅高位,曹阳暝却是隐匿深宫。 当初天下还是三分局面之时,曹阳暝与白龙各为其主,太和与梁国交手数次,可曹阳暝却一输再输,在当初天下,白龙便被誉为天下第一毒士,压过曹阳暝一头。 两位顶尖谋士的对弈,直到梁国覆灭才落下帷幕。 梁国覆灭,谋士白龙不得不屈身于云川福地,沦为摘梅阁客卿幕僚。 太和占据半座天下,曹阳暝隐于那座深宫之中,与杜栾凤明暗相对,位极人臣。 只是没想到时隔八年,两人身处不同位置,却仍旧有一场暗中对弈。 酒疯子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青衫男子,使劲吐出一口血水,大笑道:“曹阳暝,你算准了梁雀会在幽州现身,又识破了当今江湖与朝廷的僵持局面,可你却还是输了!” 白龙谋划多年,哪怕堪称天衣无缝,可仍旧被谋士曹阳暝抓到蛛丝马迹,提前三年便算准了梁雀会在幽州现身,又在朝廷打压江湖的那天起,识破了八年后江湖与朝廷僵持的局面。 八年后,梁雀的确现身于幽州,幽州宗师也果真作壁上观,你曹阳暝让一位玄神境巅峰的酒疯子,提前扎根于幽州数年,只为今日! 哪怕是前梁十二高手之一的赵忘机不惜舍命入幽州,作为曹阳暝安插在幽州的大棋,酒疯子也有把握让梁雀留在幽州! 曹阳暝此次,原本可以让白龙八年心血付之东流,可谁曾想,那个毒士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怎么能?!怎么敢?! 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士! 当真是狠辣歹毒至极,剑走偏锋,居然敢去算计那位,当初亲手覆灭梁国的人! 酒疯子心气慕然一坠,苦涩一笑,喃喃道:“可你曹阳暝却还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谁能想的到,那个毒士白龙的关键手,竟然是林......” 不等酒疯子说完,林错便抬手一挥,酒疯子便彻底昏死过去。 真是一场豪赌,还真让你这个毒士赌赢了。 林错深呼一口气,万千心念被迫收拢归一。 那人不仅没死,而且还问心有愧。 林错看向西方,轻声道:“不能再耽搁了。” 下一刻,一道青虹拔地而起,直奔幽州边境! ———— 过牙青山八十里。 如今距离幽州边境,仅有二百二十里,两千铁浮屠就在边境之外,只要梁雀一出幽州,便可高枕无忧! 梁雀骑有一匹枣红汗血宝马,一行人直奔幽州边境。 也就在此时,在最前方的燕月神色一变,而后立刻翻身下马,贴地附耳。 燕月屏气凝神,片刻之后,脸色剧变。 “不好,西北方三十里,有一批轻骑!” 梁雀猛然勒马,皱眉问道:“多少人?” 燕月眉头紧锁,开口道:“最少八百骑。” 梁雀扭头看向西方,平静道:“全力向西。” 一行人毫不犹豫,立刻便全速直奔西方。 狂奔二十里,燕月猛然抬头看天。 一只红隼正翱翔天际,俯瞰众人。 燕月毫不犹豫,抽出腰间匕首,一掷而出! “啾!” 只听到一声尖锐嘶鸣,那只红隼便被一刀刺穿,而后掉落大地。 又一路狂奔而出三十里,梁雀握缰手掌已经麻木。 忽然,一阵好似浪潮一般的马蹄声从背后袭来! 梁雀身后,隐隐约约中,有马蹄声好似狂风骤雨,密密麻麻。 燕月神色大变,猛地扭头看去。 穷尽目力的一线处,不见人影,只见扬起漫天尘土,还有愈加明显的阵阵马蹄声。 随着奔驰越远,身后马蹄声越加明显! 身后好似浪潮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直到如雷贯耳! 只见极远处,有一人身穿明光铠,手持一杆长枪,一骑当先! 三皇子杨锐,身披明光铠,胸前背后的两处圆护,打磨极光,阳光一打,更是熠熠生辉,胯下追风绝影马,快若奔雷! 身后一千轻骑,好似一线浪潮,汹涌而来。 一千轻骑马蹄滚滚,扬起尘土漫天。 杨锐眼神锐利,紧盯着远处的一行梁国旧臣。 一路奔袭至此,杨锐嘴唇干裂,握绳之手已经摩出血迹,可却战意昂然。 杨锐咧嘴一笑,说道:“逮到你们了。” 下一刻,杨锐猛夹胯下绝影马,而后率先冲去,喝道:“弩箭!” 身后一波背有弩箭的三百轻骑加快速度,跟随着杨锐快马向前。 这群于边境磨练多年的士兵,各个骑马上弩。 杨锐大喝道:“放!” 三百轻骑瞬间便射出弩箭,三百根弩箭划破长空,呼啸刺向那波前梁旧臣。 弩乃是军中重器,杀伤力极大,不同于弓,弩简易轻便,对于士兵要求低,一旦聚集起一百弩手,那便是不俗战力。 无论南北,民间私藏弩箭,都是死罪! 而弩箭除去用作沙场,对于那群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更是大有作用! 三百弩手汇聚一线,哪怕是金身境的宗师,也休想全身而退。 第59章 铁骑与宗师 三百弩箭破空而来,燕月纵马至梁雀身旁,而后运起全身真气,将这波箭矢尽数拦下。 这波梁国旧臣最低修为也是气和境界,第一波弩箭气势虽大,可距离尚远,准头和力道都还不足够,梁雀一行人速度不减,继续向前。 杨锐冷哼一声,从绝影一侧取下一只大弓,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哪怕胯下绝影奔腾不停,马背上的杨锐身形起伏不停,可杨锐拉弓如满月,箭头稳稳定住。 杨锐乃是一位半步金身境,骑射之技冠绝幽州边军。 杨锐二指捏住箭尾,轻喝道:“中!” 嗖! 大弓骤然一松,那根箭矢瞬间破空而出,速度极快! 这支离弦箭矢,瞬间便刺入一位梁国旧臣后背,当场贯穿前胸后背,射落下马! 一位梁国旧臣赶至燕月一侧,开口道:“这波轻骑速度远胜我们,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一千轻骑,又是皇子率兵,配有三百弩手,一旦被近身,那便会被赶尽杀绝! “燕月,你务必护送公主出幽州!” 说罢,那位金身境武夫猛地勒马而停,随后调转马头,反身直奔杨锐而去! 不仅仅是这位金身境的老人,其余十数位梁国旧臣亦是猛地调转马头,冲向身后的一千轻骑! 梁雀深吸一口气,绝不停顿片刻,头也不回,纵马全力奔逃。 这波梁国旧臣,除去死士乙燕月,以及另一位金身境老宗师,这两人一左一右,紧随梁雀,其余人皆是撞向身后一千铁骑! 那位反身冲向一千铁骑的金身境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反而流露出一丝解脱。 金身境老人紧盯为首的杨锐,大笑道:“小贼杨锐,给你爷爷拿命来!” 这位老人衣袖鼓荡如气球,浑身武道真气汇聚于双手,连带胯下骏马都陷入癫狂。 老人速度极快,拳罡如虎啸龙吟,拖曳出一线白虹,气势磅礴。 不仅是这位金身境老武夫,身后那十数位气和境的旧臣,亦是各自手持刀剑,神色坚毅,悍不畏死。 杨锐看着这十数位冲向自己的梁国旧臣,杨锐眼神微眯,而后放缓速度。 杨锐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抬起。 下一刻,那三百弩兵再次拉紧弩箭,不仅如此,还有二百身背大弓的轻骑,取下背后大弓,弯弓搭箭。 杨锐冷笑一声,说道:“给我放!” 三百弩兵,二百弓兵,一齐放箭而出! 箭雨从天而降,毫不留手! 那群梁国旧臣,有数人被当场射落下马,更有战马被一箭射穿头颅,连人带马都猛然摔倒在地。 杨锐大吼一声,“再放!” 又是一波箭雨倾泻而出! 嗖嗖嗖。 破空之声接连不断,两拨箭雨过后,那数十位梁国旧臣,除了那位金身境老武夫,其余皆是被射落下马,或者当场射杀。 金身境老武夫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是空无一人。 老人怒目圆睁,双目遍布血丝,手中拳罡更盛。 老人以武道真气注入胯下战马,那头战马嘶鸣一声,马颈上血管暴起,气血沸腾,直冲向前! 一人一马,轰然入阵。 老人跃马而起,撞入大军之中,双拳猛地便砸烂两位骑兵胸口,那两位骑兵当场人甲俱碎,暴烈炸开。 这位金身境老武夫拳罡大起,拳风呼啸,有龙吟虎啸之声,出拳不停! 这位金身境老武夫的一尺之内,人甲俱碎,一击必杀。 老人接连锤杀数十人后,已经是浑身沾染鲜血,双拳鲜血淋漓。 可哪怕凡是进入一尺之内的铁骑,皆是人甲俱碎的骇人下场,这群久经沙场的铁骑仍旧是毫不犹豫,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以金身境老人为中心,四面皆是合围而来的士兵,皆是人人手持军刀,悍不畏死。 接连锤杀将近六十人后,金身境老武夫身上已经是遍布刀伤。 老人浑身被鲜血浸透,早就心存死志的老人双拳张开,大吼一声。 “老夫乃是梁王亲封三品带刀护卫,蒋畀伤!” “杨锐小儿,速来送死!” 老人一口武道真气用尽,正处新气未生、旧气耗尽的时刻,老人刚要换取一口武道真气。 刹那,有一骑从侧面一跃而出! 杨锐身披明光铠,手持一杆百炼钢枪,瞬息而至。 杨锐一枪便刺入老人胸膛,而后势如破竹,胯下绝影奔腾不停,一路拖拽老人足足百丈。 杨锐握住枪身,将那位气息断绝的金身境老武夫高高挑起,悬挂半空。 “本王在此。” 说罢,杨锐手腕一抖,那位金身境老武夫的尸体便被甩飞在地。 杨锐擦去枪身血迹,大喝道:“继续追!” 围成一圈的铁甲瞬间分开一条直道,杨锐一骑当先,率先出阵! 身后密密麻麻的轻骑紧随其后,直追梁雀而去! 由于这十数位梁国旧臣以命拖延,此时已经看不到梁雀身影。 杨锐眼神锐利,一手握缰绳,一手提长枪。 身后铁骑亦是迅速调整阵型,速度大增。 “休想从本王手中逃走!” 拉开身后上千铁骑足足数里,梁雀仍旧不敢松懈,仍旧是策马狂奔。 燕月察觉到身后动静,咬牙道:“又来了。” 另一位金身境的中年男子回头看去,眼眶通红。 刚才那位金身境老武夫蒋畀伤,乃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亦师亦父。 梁雀沙哑开口道:“距离幽州边境还有多远?” 燕月默默推算,而后说道:“足足百里。” 梁雀紧咬嘴唇,默不作声。 三人一路策马,直到一处边陲小镇。 一位男子正孤身一人,拄刀而立,拦路当场。 视野尽头,有三骑至此。 男人咧嘴一笑,而后握紧手中长刀,刀气从手腕处而起,贯通刀身,刀锋寒光夺目。 梁雀三人亦是看到了那位手持长刀的拦路男子。 燕月眯起眼眸,说道:“金身境。” 梁雀身旁,那位中年男子速度微微加快,男子并不扭头,只是平静道:“公主,罪臣乃是四品左骑副统领,梁石。” 梁雀只是轻轻点头。 下一刻,梁石纵马而出,撞向那位拦路刀客! 第60章 士为知己者死 那位手持长刀的金身境刀客,一刀便将梁石胯下战马一分为二! 梁石顺势一跃而起,自上向下一掌拍在那人头颅,只是却被那位金身境刀客回刀拦下。 两位金身境纠缠在一起。 梁雀与燕月纵马疾驰而过,毫不停滞! 那位金身境刀客想要抽身阻拦,却被梁石拦下,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胜负,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雀纵马而去。 杨锐率军就在身后,随后便到。 结局注定必死无疑的梁石,眼神坚毅,毫无惧色,只是一味出拳。 梁石一身气血激荡不息,面对凌厉刀锋不躲不避,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那位手持长刀的金身境刀客不得不节节后退,怒骂道:“疯子!” 梁石爽朗大笑,说道:“那又如何?!” 梁石拳意绵绵,这位仅是金身境初期的中年男子,悍不畏死,只进不退。 金身境刀客大怒,以缠头裹脑刀,一刀砍断连绵拳意,又顺势砍向梁石手臂。 只是梁石却躲也不躲,任凭一刀将自己一条胳膊斩落,鲜血喷涌。 金身境刀客大惊失色,猛然收刀,只是梁石速度更快,以断去一臂的代价,欺身向前! 梁石以仅剩左手,一拳打入金身境刀客胸膛,一把便攥住刀客心脏,拳罡瞬间便打烂心脉! 那位金身境刀客嘶吼一声,心脉被打断瞬间,强行提起一口武道真气,一刀砍向梁石左肩。 这一刀势如破竹,直接将梁石从左肩而入,右腹而出,梁石身躯当场被砍成两半! 金身境刀客猛然跪倒在地,以单刀杵地,血流满地。 两骑于原野上奔腾不停。 至此,这批旧臣,唯独只剩燕月一人护送梁雀。 梁雀早已不清楚走了多远,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自己而死,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梁雀只能竭力向西而去,永不停息。 笼中雀,何时飞? ———— 幽州边境之外。 荒芜草原上,驻扎有两千铁浮屠,虎视眈眈望向幽州方向。 宁泰这几日,哪怕睡觉都不曾卸甲,那杆神威烈水枪更是片刻不离身。 赵忘机则是整日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宁泰如今站在平原上,手中不断摩挲那杆长枪,眼神时不时望向幽州方向,那条狰狞伤疤愈加骇人。 不仅仅是宁泰,其余两千铁浮屠皆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撕开幽州边境。 如今天气已经大寒,隐约已入寒冬。 宁泰呼出一口浊气,神色坚毅。 约莫是苦等在此太过无聊,宁泰主动走向赵忘机身旁。 赵忘机只是整日闭目养神,气走周天,吐纳调息,时刻保持最为巅峰状态。 宁泰长枪杵地,似乎是过于无聊,随口问道:“赵忘机,倘若需要你出手,你有把握带走公主吗?” 赵忘机缓缓睁开眼眸,一道湛蓝流光从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平静道:“不敢说。” 宁泰蹲下身子,看着这位名副其实的武道宗师,问道:“你一旦出手,当真是要舍去自身性命修为,必死无疑?” 赵忘机神色淡然,说道:“既然是白先生亲自安排,不会错的。” 宁泰抬手摸向脸上那条狰狞伤疤,自顾自说道:“好不容易修行到了玄神境,当真如此随便吗?” 要么就是无须赵忘机调动一丝一毫真气,要么就是让赵忘机舍去自身性命修为。 赵忘机缓缓起身,宽大道袍随风而动,说道:“当死则死。” 宁泰捻起地上黄土,好奇道:“修行大不易,你当真舍得?” 赵忘机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反问道:“倘若公主在边境被大军包围,宁将军你当如何?” 宁泰毫不犹豫,提起长枪,说道:“自然是率两千铁浮屠,开阵!” 宁泰眼神炽热的望向幽州边境,笑道:“别的不敢说,但宁某敢以性命担保,一旦遇此境地,两千铁浮屠,必然会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赵忘机轻轻点头,问道:“宁将军可舍得两千铁浮屠全部死尽?” 宁泰猛“呸”一声,骂骂咧咧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乃职责所在!” 赵忘机追问道:“不惧?” 宁泰冷哼一声,说道:“无非是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赵忘机扬起嘴角,轻笑问道:“那无非是这身修为重还天地,赵忘机又有何惧?” 宁泰握紧长枪,一手摸着脑袋,疑惑问道:“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什么士,什么死?” 赵忘机出声道:“士为知己者死。”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幽州边境最南方。 驻扎有连绵军营,上万边军在此处镇守边关。 一只迅猛白隼掠过天际,盘旋不停。 一位常年隐匿于边军的女子宗师,在见到那只由皇子杨锐亲自喂养的白隼之后,神色微变。 抬手一招,那只白隼便立于女子手臂,女子取下那封密信。 看过信上内容,这位女子宗师毫不犹豫,擅自离开军营,径直北上。 真实身份是杨锐“死士”的女子宗师,杨锐于幽州边境历练几年,这位女子宗师便在幽州待了几年。 杨锐喜好身先士卒,不愿死士守在身边,便将这位金身境的女子宗师赶往了南边军营。 足足四年,杨锐从未让自己出手过,没想到如今居然收到杨锐密信! 杨锐密信一封,派遣这位死士,北上拦截前梁旧臣! 只是仅仅北上三十里之后,于一处狭窄山间,忽被一位男子堵住去路。 女子宗师身形一滞,与那位男子四目相对。 两人一言不发,却皆是默默抽出腰间兵刃。 仅仅是一眼,两人便互相猜到了对方身份。 男子一手握住断刃,笑道:“死士丙。” 女子则是双手持刀,冷声道:“死士巳蛇。” 不仅此处,幽州最北,亦有一位死士收到密信,直直南下。 只是亦是南下不出二十里,便遇到一位恭候多时的男子。 男子独眼独臂独刀,御刀于胸前,平静道:“死士丁。” 那位收到密信南下的死士,亦是以单刀回应,沙哑出声道:“死士午马。” 四位身份相同,却各为其主的死士,于无人知晓之地,以命换命。 皆死尽。 第61章 初雪 距离幽州边境不足五十里。 天蒙蒙亮,尚未清明。 寒风呼啸而来,茫茫白雾尽散。 杨锐勒马于一处山坡上,倒提长枪,居高临下,俯瞰山坡下的广袤平地。 底下的广袤平地中心,有两位女子,被围困其中,四面皆是身披轻甲的幽州边军。 从幽州边境长驱直入,而后又一路追赶百里,又被金身境老宗师舍命冲阵,这一千轻骑,如今已经折损的只剩八百,皆是人马俱疲。 光是跑死的战马,就有足足上百,一夜狂追至此,在黎明之时,才将那位亡国公主围困在此。 哪怕是半步金身境的杨锐,也觉得疲惫不堪,胯下绝影更是喘息不停。 只是一切都将结束了,距离幽州边境不足五十里处,成功将梁雀围堵在此! 杨锐舔了舔干枯嘴唇,狞笑道:“真他妈能跑。” 两只白隼于半空啼鸣一声,盘旋在杨锐头顶。 在见到这两只白隼之后,杨锐微微皱眉。 自己让这两只白隼去幽州南北边境,调动那两位金身境的死士前来围剿,可却迟迟不见踪影。 白隼独回,不见死士? 杨锐以枪尖点地,自己的密令两人不可能不从,可以两位金身境死士的速度,如今却迟迟不曾赶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两位金身境死士,皆死于半路。 杨锐扶正头盔,暗骂一声:“这群疯子。” 这一路奔袭,那波梁国旧部,行的都是以命换命的勾当,难缠至极。 八百铁骑盘旋一圈,将那两人死死困在中心。 正中心,燕月浑身浴血,周围皆是断臂残肢,脚下仅是卷刃的长刀就足足五把。 燕月大口喘息,不断换气,眼神锐利,扫视四周。 梁雀鹅黄色衣袍如今已是暗红,持剑右手不断颤抖,指向前方。 四周铁骑好似源源不断,军刀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 燕月双眸都转为血红,以秘法强行燃烧气血,一身气息沸腾不已。 杨锐只是站在远处山坡,冷哼一声,说道:“本王倒要看看,你还有几斤气血可烧!” 又有一小波箭雨而来,燕月双目通红,长刀挥舞不停,于上方直起一片刀光。 只是哪怕以秘法燃烧气血,如今真气也临近干涸,哪怕燕月竭力挥刀,仍旧有几根箭矢穿过刀光。 噗呲,噗呲。 燕月胸口、大腿,皆是被一根箭矢死死钉入,燕月身形一晃,而后强行咽下涌上鲜血,仍旧挥刀不停。 直到这波箭矢结束,燕月身形猛地向前跌倒。 燕月咬紧牙关,单膝跪地,以长刀杵地。 也就在燕月换取武道真气的刹那,有单人单骑,持枪而来! 杨锐胯下绝影快若奔雷,手握百炼钢枪,如同杀那位金身境老武夫一样,一枪刺出! 危急关头,燕月拼命拧转肩头,原本即将贯穿胸口的枪尖偏离,只是一枪刺入左臂。 杨锐眼神一凛,手腕拧转,长枪转动。 噗呲一声,燕月左臂被一枪打断! 也就在杨锐出枪之后,梁雀身形掠出,手握一剑直直刺向杨锐胸口! 杨锐猛地抽枪而回,那把长剑擦着枪身而过,火光四射下,一剑刺入杨锐胸口。 梁雀眼神冷漠,紧握长剑。 杨锐胯下绝影好似有灵,嘶鸣一声,猛然跃身而起! 杨锐顺势以长枪横扫,将那把长剑直接打断,身形向后掠去。 长剑前半段,剑尖刺入明光铠中,看似血肉模糊,可却不曾伤及心脉。 杨锐面不改色,直接抬手将胸口那截剑身生生拔出。 鲜血从伤口涌出,杨锐身前明光铠圆护被染成血红,晨光一照,映衬杨锐好似天将! 杨锐脸色阴沉,冷声道:“无须留命,当场斩杀!” 四周铁甲得此军令,立刻便抽刀向前。 铁甲从四面而来,压得梁雀几乎喘不过气。 梁雀早就真气耗尽,身形摇摇晃晃。 燕月断去左臂,妄图站起,却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栽倒在地,面庞抽搐不停。 梁雀于中心站定,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只剩剑柄的长剑,凄惨一笑。 还是难逃一死吗? 梁雀眼神恍惚,看向远处,如今距离边境不过五十里。 于太和王朝境内,做那笼中雀足足八年,可最后却仍旧不得自由。 这些年实在是太累了,如今停步亦是解脱。 “天下虽大,却不曾有我梁雀立足之地......” 梁雀喃喃自语,眼神晦暗。 杨锐身骑绝影,持枪立马,冷眼相对。 四面八方,铁甲铿然声不断,愈加逼近。 梁雀扬起头,以右手取下覆盖在面庞上的那张脸皮。 露出那倾国倾城,堪称祸水的绝美容颜。 八年,自己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至少此时......我是梁王之女,天清公主,梁雀。 梁雀看向天际,那对桃花眸子微微闪烁。 “是雪......” 杨锐亦是扬起头颅,看向天际。 茫茫天际,有漫漫雪花飘落。 元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十三,初雪。 天地之间,初雪飘零。 梁雀那张绝美容颜上,露出惨然笑意。 真是天公作美,临死之前,还有一场大雪相送。 梁雀猛的抬起手中那把断剑,决然自刎! 也就在梁雀剑锋触及脖颈的刹那,天地骤然一顿,连同那纷飞飘零的初雪都为之一停。 一道青虹从天而降! 那道青虹自天际而来,笔直一线,裹挟磅礴道气,轰然坠地! 汹涌气机轰然爆发,以梁雀为中心,百步之内的铁甲皆是被当场掀翻! 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赶来此地。 梁雀手中那把断剑脱手而出。 梁雀美眸微愣,茫然回首看去。 “林错......是你吗?” 林错长久沉默,眼神复杂无比,却是轻轻摇头。 杨锐神色大变,一手提起长枪,枪尖指向那位突然现身此地的青衫男子,大吼道:“来者何人?!” 天地蓦然之间大雪纷飞。 只听林错轻轻叹息一声,嗓音轻柔。 “走吧,我送你一程。” 第62章 雀化凤 杨锐猛然摘去头盔,提枪立马,嘶吼道:“你敢?!” 四面八方,铁甲如潮水涌来。 最中心,陷阵的林错神色平静,只是轻轻伸出一只手。 梁雀擦去脸颊血迹,抬起左手,轻轻搭在林错手掌。 下一刻,以林错为中心,百尺之内,皆是涌起汹涌道气。 方圆百尺之内,战马皆是猛然跪倒在地,人仰马翻。 一道青虹大起,将围困铁甲凿开一条大道,凡是试图阻拦之人,手中军刀皆是折成两截,触之立断。 杨锐猛夹马腹,持枪而去,毫不畏惧,直刺那条青虹。 只是那根百炼钢枪触及青虹刹那,枪头便猛然折断,枪身砰然炸碎。 裹挟漫天飞雪,青虹脱阵而去。 幽州边境百里之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赵忘机猛然睁开眼眸。 赵忘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宁泰身旁,笑道:“公主气息即将抵达幽州边境!” 宁泰眼睛瞪得浑圆,毫不犹豫,将地上长枪拔起,翻身上马。 宁泰戴上凤翅兜鍪,手中神威烈水枪直指边境,大喝一声。 “铁浮屠听令!” “只管一路向东,给老子撕开幽州边境,接公主回西漠!” 两千铁浮屠毫无停滞,瞬息之间便人人翻身上马。 这批身披重甲的铁浮屠,尽显肃杀之意,好似铜墙铁壁。 宁泰猛夹胯下战马,嘶吼道:“进军!” 下一刻,两千铁浮屠轰然而起,直奔幽州边境! 铁浮屠、开山重甲骑、玄甲飞龙,并列为天下铁骑之最。 三支铁骑,皆是站在世间顶点的甲等铁骑。 不同于杨锐亲率的一千轻骑,马蹄声如同狂风骤雨,密密麻麻,这两千铁浮屠马蹄声几近一致,马蹄声如同平地滚雷,天地大震! 两千铁浮屠人人身披重甲,漫天大雪之下,平地上有黑云压境! 宁泰手握长枪,脸上那条狰狞伤疤,竟然因为气血翻涌而变得血红,伤口仿佛要再次崩裂,骇人至极。 幽州边境,城墙之上,负责坐镇了望台的士兵,先是听到一阵滚雷声从远处而起,而后便是黑压压的一块铁壁一齐推进。 了望台上,立刻便有烽火狼烟四起,军营中有擂鼓声不断,士兵皆是立刻披甲取刀。 滚滚黑烟升起,擂鼓声、号角声四处而起。 幽州边境上,每隔二十里驻扎一处军营驻扎有三千大军,连绵一线。 镇守在此处军营的将领,于城墙上眺望远处,脸色狰狞。 那只铁浮屠于边境虎视眈眈许久,原本在铁浮屠驻扎所在的直线位置,调动了周围大军集结,严阵以待。 可这只铁浮屠却不在原本位置冲向边境,反而是偏转方向,转而朝着自己这处边关而来! 将领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握刀之手青筋暴起,脸庞抽搐。 如今驻扎在此处大军仅有不到三千,二十里外的边军想要援驰根本来不及! 而对方可是天下三大铁骑之一的铁浮屠! 将领抽出腰间军刀,嘶吼道:“死守,死守!” 可也就在此时,边境城墙处,被猛然破开一处大洞! 一位中年男子站于巨大空洞处,朗声大笑道:“天佑我大梁!来!来!来!将幽州彻底撕碎!” 这位中年男子以秘法引爆自身丹田,轰然炸响! 城墙破开巨大空洞。 驻扎此处的将领脸色惨白,握刀指节都隐约发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千铁浮屠扑面而来! 两千铁浮屠势如破竹,彻底撕开幽州边境,直接扯开巨大豁口,长驱直入! 两千铁浮屠好似钢铁洪流,那处驻扎边境试图阻拦的边军,皆是被一冲而散! 一路浩浩荡荡奔流入幽州,直到推进十五里。 视野尽头,大雪之中。 有两位女子,站于雪地之上。 宁泰眼神一亮,赶至梁雀面前,勒马而停,猛地翻身下马。 这位大将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宁泰,参见公主!” 宁泰身后,两千铁浮屠皆是翻身下马,铁甲铿锵作响,皆是单膝跪地。 两千重甲齐声大喝。 “参见公主!” 嘹亮声音响彻天地。 以真容示人的梁雀,眼眶通红,却不曾泪流。 梁雀身后,是被断去一臂,脸色惨白的燕月。 宁泰单膝跪地,沉声道:“请公主随末将速速离开。” 梁雀却并未理会宁泰,而是回眸看向远处。 一片雪白之中,有一位青衫男子站在远处。 雪落青衫,动人心弦。 梁雀咬紧嘴唇,眸含秋水,更显倾国倾城。 绝代有佳人,亭亭大雪中。 随军而来的赵忘机皱起眉头,顺着梁雀视线看去。 赵忘机与那位青衫男子遥遥对视一眼。 一阵寒风卷起纷飞大雪,那袭青衫随风消散。 梁雀翻身上马,燕月紧随其后。 梁雀轻声开口道:“走。” 话音刚落,宁泰手持长枪,猛然调转马头,大喝道:“回!” 两千铁浮屠毫不犹豫,翻身上马,立刻便反身而往! 马蹄声滚滚,两千铁浮屠毫不恋战,一路向西而返,只管冲阵! 边境处如今已经聚集了将近六千边军。 只是在身披重甲的两千铁浮屠之前,一触即碎,瞬间便被撕开巨大豁口。 边军将领只能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这两千铁浮屠扬长而去。 皑皑白雪之中,两千铁浮屠远离幽州。 笼中雀已化天上凤。 梁雀回头看去,不见幽州边境,只见白茫茫一片。 无数情绪交织于女子心头,一团乱麻。 直到冒雪向西赶出足足三十里,宁泰才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此时,宁泰察觉到了身旁神色怪异的赵忘机。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脸色怪异,浑身僵硬无比。 宁泰皱眉喊道:“赵忘机?” 赵忘机置若罔闻,只是目视前方,于马背上一动不动。 宁泰纵马至赵忘机身旁,抬手一拍,这位大将却猛地大惊失色。 赵忘机四肢僵硬如铁,寒冬大雪之中,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后背衣衫居然被汗水浸透! 不仅如此,赵忘机一口真气于人身天地中流窜不停,浑身经脉窍穴,都充斥汹涌道气,一触即发。 足足远离幽州五十里,赵忘机才颤声开口。 “那人......居然没死......” 第63章 当初的真相 宁泰皱紧眉头,问道:“那人是谁?” 赵忘机却直接无视了宁泰的询问,转而行至梁雀身旁。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宗师开口道:“公主,可否容在下多说一句?” 梁雀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赵忘机的意思,两人一齐纵马向前,脱离两千铁骑。 梁雀与赵忘机并列而行,梁雀开口道:“赵叔叔,怎么了?” 赵忘机道袍随着骏马奔腾而起伏不停,这位宗师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公主可知为何在下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手?” 前梁尚未覆灭之时,赵忘机便是梁国久负盛名的十二大高手之一,修为甄桎玄神境巅峰。 梁雀柳眉蹙起,轻轻摇头,猜测道:“有朝廷宗师需要赵叔叔暗中对峙?” 赵忘机以真气构成一圈屏障,而后又以聚线传音的手段,沉声说道:“白先生特命我不得轻易现身,要么就是在下无须调动丝毫真气便可带公主远离幽州,要么就需要在下那性命去填上一个无底洞。” 白龙谋划足足八年,明里暗里落子无数,只为今日。 赵忘机平静道:“在下原本亦是不解白先生的意思,可直到见到公主的那一刻,在下便明白了。” 梁雀呼吸一滞,追问道:“什么意思?” 赵忘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哪怕时隔多年,哪怕神意天差地别,可在下绝不会认错,那位亲自送公主出幽州之人......” “是那位死于雷劫的天下第一......林道玄!” 赵忘机话说出口的刹那,梁雀瞬间眼神空洞,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是......林......” 梁雀喃喃自语,只觉得头脑空白一片,耳边传来尖锐鸣响,视线模糊不清。 林道玄? 怎么会是林道玄? 下一刻,梁雀猛然吐出一大口心血,身形险些坠落马下。 梁雀脸色惨白,顾不上擦去嘴角血迹,茫然的看向一旁的赵忘机。 赵忘机亦是神色复杂无比。 梁雀呆愣在原地片刻,原本迷离眼神逐渐清晰。 本就倾国倾城的女子,红唇沾血,漫天飞雪都黯然失色。 梁雀默默擦去嘴角血迹,神色归于平静,轻声开口道:“梁雀知道了。” 赵忘机看着眼前的梁雀,只觉得揪心无比。 同时对于八年未见得白先生,赵忘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士。 梁雀平静的望向远处,轻声问道:“赵叔叔,当初父王与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那位天下第一会一人杀入王都? 梁王与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鼎盛的梁国就彻底覆灭。 赵忘机毫不隐瞒,将这段隐秘缓缓说出,尘封多年的真相浮出水面。 “十年前,天下还是三分局面,江湖与庙堂牵扯还尚未如今这般,梁王关于天下,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梁王认为,天下大乱至此,上三境武夫难辞其咎,哪怕即使以后天下一统,可仍旧无法治天下至太平盛世,所以梁王想......让天下再也没有上三境宗师!” 梁雀瞳孔骤缩,难以置信道:“这根本不可能!” 天下之大,上三境武夫何等之多? 想要试图抹除上三境,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忘机却是望向天际,说出了一番让梁雀心神巨震的话。 赵忘机缓缓说道:“梁王于一处洞天之中,得到了一件天下至宝,让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望成为现实。” 梁雀追问道:“父王得到了什么?” “仙人遗体。” 赵忘机此话一出,梁雀整个人心神巨震。 赵忘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梁王试图抹除上三境的风声传出,而后引来了那位刚刚跻身天人境,位列五大宗师的,林道玄。” 元历三十年,那位跻身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满头白发四散飞扬的男子,孤身一人,杀入梁朝旧都。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战中,梁国十二高手齐聚王都,三千精兵皆是披甲持矛。 三千铁甲,十二宗师,竟不能挡! 最后林道玄亲手摘走了梁王头颅。 也是经此一战,林道玄得到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得知当年真相的梁雀,陷入长久沉默。 两千铁浮屠一路直奔西漠。 ———— 大雪。 林错于茫茫大雪中行走。 任由那些雪花落在肩头。 林错望向天际,神色平静。 随着足足三分之一的青丝转为雪白,无数回忆涌入脑海。 八年前,也是如今这般大雪天。 林错于通天河与江南道一带,见到了数之不尽的......死人。 雪夜冻死的,士兵刺死的,皆是。 自入江湖便败尽天下宗师,纵横江湖二十年,睥睨天下。 修为通天是真,盛气凌人亦是。 在当初林错跻身天人境不久,刚刚位列天下五大宗师之一,林错便听到了一个叫自己勃然大怒的消息。 那个梁王,居然试图彻底抹除上三境。 当初自己何等盛气凌人,又是何等自负? 早就傲视天下,自负天下无敌的林道玄,只身一人,便去了梁国王都。 借梁王头颅,彻底坐实“天下第一”的名号。 梁王一死,六州藩王一哄而散,各自称王。 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借此天赐机会,举大军上下包夹。 两千里生灵涂炭,伏尸何止百万,流血远超千里。 林错自入江湖起,第一次无比茫然。 自己一气之下做的荒唐事,居然引得天下黎民死伤无数。 林错独自走了很远的路,从通天河入海口,一路向西。 两千里路上,林错仿佛见到了无数凄厉冤魂,于狼藉大地上徘徊不去。 寒冬去,春燕归,巢于林木。 无数种情绪涌入林错心头。 自梁国覆灭后,林错于天地间游荡足足五年。 仍旧被困于过去,追悔莫及。 天下第一也就此销声匿迹。 林错看向漫天飞雪,心中只有茫然。 林错自觉有愧于梁国,亦有愧于天下。 第64章 有人从雪中来 天京城,钦天监。 四座白玉高台居高而立,分别坐镇东南西北四方,周围更有二十四座楼阁,对应二十四节气,如同众星捧月,将四座白玉高台护在正中心。 东南西北四座白玉高台,皆是有一位监正坐镇,监察天时变化。 二十四座楼阁,每处皆有十位练气士,拢共二百四十位练气士用来观察二十四节气流转。 天有异象,西北方有一颗暗淡远星,今夜骤然熠熠生辉。 以那颗主星为中心,有紫气勾连四周,周围数十颗大小、明暗不一的星辰串联而起。 钦天监四位监正一齐现身,共看天象。 西北方有一位身负气运的天命之人现世。 与此同时,乾和殿中,一封密信被送往皇帝杨镇的面前。 在看过这封自幽州而来的密信之后,杨镇默不作声,随手将那份密信丢在地上。 正值寒冬,虽然如今天京城尚未下雪,可仍旧是寒气逼人。 乾和殿中铺有繁杂地龙,寒冬之中哪怕仅穿一层薄衫,也不觉寒冷。 杨镇从乾和殿中走出,一位太监立刻便为杨镇披上一件厚重裘衣,静步紧随其后。 年事已高的杨镇脚步蹒跚,缓缓走出乾和殿,而后穿过林立宫墙,行至一处通往地下的秘道。 那条通往地下的迷道极其阴冷,不见灯火,仅是一路镶有数颗夜明珠照亮。 杨镇一路向下,来到一处地下石室。 在这处石室中,只有一张木桌,一盏枯黄油灯,堆积满地的卷轴经文。 一位脸色惨白,头发竖起高冠的中年男子,正趴在木桌前,借助昏暗油灯,翻看卷轴。 察觉到声响,这位脸色惨白的中年男子微微抬头,看过杨镇一眼之后,面的这位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竟然不曾起身行礼,只是默默低下头颅。 杨镇也毫不在意,只是默默盘坐在那人面前。 杨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梁雀如今已经去往西漠。” 脸色惨白的男子微微一愣,而后放下手中卷轴,沙哑开口道:“是赵忘机以命换命酒疯子了?” 杨镇轻轻摇头,说道:“赵忘机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手。” 借助枯黄油灯,隐约能看到那位中年男子眼神晦暗低沉。 杨镇叹息一声,无奈道:“仍旧是白龙胜过你曹阳暝一手。” 眼前之人,正是与杜栾凤一明一暗交相对应的谋士,曹阳暝。 曹阳暝神色不曾变化,只是将手中卷轴推向一侧,低声道:“白龙谋划八年,耗尽心血性命,不容易。” 杨镇只是叹气一声,说道:“梁雀去往西漠,那波日日夜夜都期盼复国梁国旧臣,恐怕得高兴坏喽。” 曹阳暝平静道:“那批前梁旧臣刚刚站稳脚跟不久,西漠半数游猎部落还尚未臣服,哪怕梁雀去往西漠,一时半会也成不了气候。” 杨镇怔怔无言,长久后才缓缓开口道:“朕终归年事已高,没有几年活头了,杨锐虽在边境打磨多年,可尚不成气候,杨奕心思深沉可终归羽翼未丰,朝廷上下心腹不够,等朕走后,太和王朝恐怕要大乱一场了。” 曹阳暝微微抬头,说道:“陛下为何独独掠过太子?” 杨镇抓起桌上卷轴,随后丢去一旁,气道:“这个杨赫,连朕都看不清楚了,如今天京城中,还不知道多少老不死的盯着他。” 杨镇长久沉默,而后平静道:“不知道多少老不死的,正数着日子,等着朕死呢,可这群老不死的不走,朕去棺材里也不安心。” 曹阳暝默默将那卷卷轴从一侧捡起,重新搁置木桌上。 杨镇看向曹阳暝,犹豫不定,缓缓吐出两个字,“陈开。” 曹阳暝只是轻轻摇头。 杨镇叹息一声,无奈起身,说道:“走了。” 曹阳暝并未起身,只是眼睁睁看着杨镇离去。 这位老皇帝一路走出地宫,垂垂老矣的杨镇看向天际。 只恨光阴无情。 ———— 幽州,巡回城。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积雪足足没过脚腕。 被迫代理错斋的王振,今日如同往常一样,只是开门照旧,然后就是看书练剑。 王振裹紧棉衣,苦哈哈的看向门外,原本旧伤早就痊愈,每日练剑也小有收获,唯独就是错斋的生意,实在是一落千丈,眼看都要揭不开锅的地步。 王振甚至自掏腰包,倒贴了一些才买下足够的煤炭,不然这个冬天指不定要冻死人。 今日大雪盖城,路上行人极少,大都闭门不出。 王振伸着脖子,看向街道尽头。 只见街道尽头,一位俊朗男子,身穿麻衣,披头、散发、赤足,于天地雪白一片中而来。 王振皱起眉头,喃喃道:“这天光脚,也不怕冻坏了。” 那位俊朗男子缓步而行,直到错斋门口。 王振有些诧异,却仍旧是把这人迎入门中。 那位身穿麻衣的俊朗男子微微一笑,问道:“你可是这家店铺主人?” 王振眨眨眼睛,摇头说道:“只是代管店铺,先生有什么喜欢的,可以挑选。” 俊朗男子闻言会心一笑,而后就在店铺中闲逛起来。 俊朗男子走过一幅幅墨宝,只看不碰,甚至从不凑近。 俊朗男子面带笑意,轻笑道:“倒是清净。” 王振不解,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扫视错斋一圈,俊朗男子只是笑意盈盈的看。 王振心想估计是难以开张了,这家伙八成是不会买了。 俊朗男子看到木床上,那张被卷起一半的墨宝,正是林错以写下的那三句剑诗。 王振心里咯噔一下,眼看俊朗男子伸手要拿,只能急声道:“先生,这个我不卖的。” 闻听此言,俊朗男子于半空停顿,而后默默收手,轻笑道:“原来是这样,抱歉。” 王振并未注意,在那位俊朗男子伸手之际,那宣纸上的三句剑诗好似有灵,游动于宣纸之上。 那位俊朗男子默默去打量林错书桌,时不时啧啧称奇。 王振满头雾水,转身去火炉上取下烧好的热水,将热水倒入杯中,端给那位披头散发的赤脚男子。 俊朗男子看到王振递过来的热水,有些欣喜,笑道:“多谢,多谢。” 第65章 逍遥 俊朗男子双手捧过杯子,轻轻吹起,小口喝着热水,笑容柔和。 王振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心想如今雪天这么冷,这人赤脚散发,指不定是脑子有些问题,这个天气在外面一定会冻死人的。 王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那个,你今晚可有住处?” 俊朗男子微微一愣,而后轻笑道:“没有。” 王振脸色不变,可心中却确信此人八成是个傻子。 披头散发赤脚,单穿一层麻衣。 王振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要是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里过夜一宿。” 王振心里默默叹气一声,如果这人就这么离去,一定会冻死在大雪夜的。 俊朗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果真吗?” 王振使劲点头,随后让俊朗男子坐在自己板凳,说道:“只管放心便是。” 俊朗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振,笑意淡然。 王振则是掂量了一下袖口,银钱还足够,给这人置办身棉衣还是可以的。 王振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道:“你来巡回城是为了做什么?” 俊朗男子喝下一口热水,轻笑道:“来见一见故人。” 王振微微皱眉,瞧着眼前这人,披头散发,赤足麻衣,根本不像是所谓的江湖高手啊。 王振好奇道:“你见到了?” 俊朗男子微微摇头,笑道:“应该是见不到了。” 王振闻言微微一愣,原本的话噎在喉咙。 心想完了,是不是这人的那位故友已经“走了”。 王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只能尴尬道:“那,那节哀顺变。” 听到王振的话,那位俊朗男子笑意更浓,眼神奇怪的看向王振。 王振被看的有些发毛,只觉得那人笑的也太奇怪了。 俊朗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此处,坐拥一座墨斋,就不曾练字?” 王振呵呵一笑,一脸不好意思道:“我没那个天赋,写的字不是一般难看。” 俊朗男子却是说了一句怪话,说道:“不晚,缘分正好。” 王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是心想这人都大冬天的不穿鞋了,自己也就别在意那么多了。 俊朗男子指了指竹床旁边的宣纸,问道:“可否给我看看那件墨宝?” 王振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张写有三句剑诗的宣纸递给那人。 宣纸上写有三句剑诗。 “海畔尖山似剑铓” “秋霜切玉剑” “戈剑星芒耀” 俊朗男子只是看,并未作声。 只是短短片刻,俊朗男子便将那份宣纸还给王振。 王振干脆不再多想,转身掀开错斋厚厚棉帘,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走。” 俊朗男子只是抱以微笑,默不作声。 刚刚掀开绵帘,寒风便往王振的脖子里钻,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蜷缩着身子,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巡回城本就不大,王振在这段时间里,对于巡回城已经是了如指掌。 踩开厚厚积雪,王振缩着脖子,走向一家小店。 在衣铺中,王振翻翻捡捡,找到了一件摸起来厚实暖和的棉衣,使劲抖搂几次。 如今大雪刚下,还尚且不算多冷,等到大雪开始消融之时,那才是最冷的时候。 和那位大姨来回砍价半天,王振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从袖口中掏出一点碎银,肉疼不已。 抱着这件厚重棉服一路沿着街道返回错斋,王振掀开错斋棉帘,开口道:“诶,我给你......” 只是刚一开口,王振就愣在原地。 此时错斋之中,那位俊朗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振嘴角抽搐,心想这傻子可别自己跑出去冻死了。 王振只能是沿着街道来来回回寻找几次,却仍旧不见那人踪迹。 王振只能闷闷回到错斋,一脸肉疼的看着手中的厚重棉衣。 “好家伙,又白花了好几两银子。” 王振走向书桌,将那位俊朗男子用过的杯子收起,可就在王振看向木桌时,却是微微一愣。 “这是?” 王振将杯子抬起,发现底下竟然压着一本破旧老书。 王振皱起眉头,将那本泛黄的老书拿起。 “逍遥游......上卷?” 王振疑惑不已,随手翻看这本已经泛黄的老书。 这一看更是惊奇不已,并非是典籍或者秘籍,其中只是记载着许多稀奇故事,千奇百怪。 王振翻到最后一页,只是写有一句“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到此便戛然而止。 王振嘀咕一句,“真就是上卷啊。” 王振并未在意,只是随手将这本泛黄的古书丢在一旁,平日里用来解闷打趣是极好的东西。 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伸手去摸那张宣纸。 也就在王振打开那张宣纸的时候,原本的三行剑诗下方,竟然凭空多出一段蝇头小楷。 观之于天,察之于数,验之于易,推之于度,取之于身,证之于物,曲尽其理,而立为伍,法以教人,可谓明且尽矣。 王振呆愣的看着这张宣纸,还不等上手。 瞬息之间,王振肩膀便被一人按住。 王振大惊失色,猛地回头。 只见到一位身穿青衫,脸色凝重地男子,凭空现身此地。 “林错?!” 王振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林错。 “林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错却是脸色凝重,默默将王振手中那张宣纸接过。 直到将那张宣纸重新卷起,林错才神色恢复如常。 林错笑问道:“刚回来不久,刚才店里来人了?” 王振再次见到林错,喜笑颜开,将刚刚发生的事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林错只是面带笑意的默默听完,只是轻声道:“知道了。” 与此同时,巡回城百里之外。 天地一色,皑皑雪白。 有人赤足而行,身形飘忽不定,转瞬数里,踏雪无痕。 “万事云烟忽过,天地白驹过隙。”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第66章 未来的大剑仙 林错看着手中那张记载中三剑的宣纸,神色怪异。 哪怕只是恢复至玄神巅峰修为,也还是被那家伙抓到蛛丝马迹了吗。 林错看着书桌上那本逍遥游,沉默良久,仍旧是不愿伸手触及。 逍遥游吗? 王振则是探头看向错斋外,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梁雀的身影,转而看向林错,好奇道:“你还是取走她的性命了?” 林错摇摇头,说道:“送她出幽州了,还她自由了。” 王振大为震惊,惊奇道:“你还真做成了那苦海渡人的佛门之举?” 林错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被人算计了一场,没办法的事。” 王振凑过身子,低声问道:“以你的境界修为,竟然也会被算计?” 林错只能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和境界修为没关系,是直指道心的问心。” 王振摇了摇头,鄙夷道:“被算计了就是被算计了,干嘛说的那么身不由己?” 林错一手按住王振脑袋,笑呵呵道:“成,王大少,小林就是被算计了,可以吗?” 王振只觉得脖子嗖嗖有冷气吹过,使劲缩了缩脖子,悻悻然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哈。” 林错轻笑一声,神色轻松,坐在书桌前。 林错扫视四周,随意问道:“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卖出去几钱银子了?” 不提还好,一被问到这个,王振就来气。 王振阴阳怪气的说道:“林大师的字境界太高,这群凡夫俗子看不懂,识货的人了了。” 林错则是恍然的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世风日下,如今文人墨客眼界倒退,自然是欣赏不来我的墨宝了。” 王振嘴角一抽,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林错,气笑道:“林大师,您老拍拍屁股就走了,小王这段时间眼看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罢,王振指了指一侧的火炉,气冲冲道:“过冬的煤炭,都还是我自掏腰包买的。” 林错则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气横秋道:“诶,此言差矣,你我何必分那么清楚呢,谁买不是买呢?” 王振根本不吃这一套,立马就把林错从椅子上撵起来,说道:“别说一些没用的,你现在就给我去烧炉子去,再把晚饭给我做了。” 林错被撵走也毫不生气,笑意盈盈的说道:“得嘞得嘞,小林这就去。” 看着林错的背影,足足一小半的青丝,此时都转为雪白,王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林错毫不在意,随意说道:“命悬一线,愁白了头。” 对于林错这些狗屁说辞,王振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振突然说道:“林错,你这次出远门,有遇到什么高手吗?” 林错动作停顿,笑呵呵的指着炉子,说道:“想听啊?” 王振点头不停,说道:“想!” 林错站起身子,微微挑眉,笑道:“去把炉子烧了,然后再把晚饭给我做了。” 王振撅起嘴,只能无奈的抬起屁股,自顾自地去烧炉子。 林错躺在竹椅上,自顾自地说道:“高手遇到不多,有那么一两个。” 王振并不回头,追问道:“比如呢?” 林错突然笑道:“比如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州第一,酒疯子。” 王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问道:“你见到酒疯子了?” 林错轻轻点头。 王振立马追问道:“怎么样,厉不厉害?” 林错揉了揉下巴,说道:“一般般吧,比我还是稍逊一筹。” 王振立马就没了兴致,干脆转身不再搭理林错。 林错顿时无语,啧啧道:“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 王振嗤笑道:“你谁啊你?还比你稍逊一筹?” 林错勾起嘴角,随意道:“我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王振顿时被逗笑,笑道:“你要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那我就是未来的大剑仙!” 林错撇了撇嘴,说道:“说不定呢。” 王振对此并未在意。 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致,王振突然问道:“林错,像是江湖上的高手,当真能以一敌万,来来回回杀个七进七出?” 林错只是轻笑着摇头,说道:“那些寻常小说演绎中,描述的过于神乎其神了,武夫修为再高,也终归是人,人有力穷时。” 林错笑着伸出五根手指,说道:“金身境武夫,哪怕是修行至金身境圆满,五百铁骑便能将其围杀至死。” 王振一时间蔫了下来,闷闷道:“五百铁骑就能围杀一位金身境宗师啊。” 林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五百铁骑已经很多了,围杀一人还不足够?” 王振搬来一条长凳,坐在林错面前,好奇道:“倘若是玄神境宗师呢?” 林错思索片刻,说道:“玄神境宗师,除非是有三千铁甲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才能够将其留下。” 王振眼神一亮,追问道:“那传说中的天人境呢?” 林错并未回答,只是轻轻摇头,说道:“记不清了。” 林错抬眸看向窗外,平静道:“其实军队围杀宗师,关键是在换气,哪怕你修为再高,一口武道真气也终归有耗尽之时,可士兵却会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王振点点头,说道:“所以如今天下,还是皇帝坐镇,而非是四大宗师。” 林错却隐瞒了其中一点,其实江湖宗师与王朝铁骑之间,还有一份玄之又玄地气运因果。 凡是人间帝王,皆是身负龙气,王朝更是积蓄庞大国运,一旦强行牵扯上王朝国运,修为越高的武夫,受天道反噬越重。 林错轻轻闭上眼眸,昏昏躺在竹椅上。 王振也不再打扰林错,默默一个人去看起那张写有剑诗的宣纸。 王振眼神中有丝丝缕缕的剑意流窜,这段时间里,于王振眼中,那三句剑诗竟然隐约演化成三招剑式。 林错却并未睡去,对于王振的变化尽收眼底。 而林错心念,却被那部逍遥游给牵引而去,甚至连同自身气机都有些许变化。 林错于内心叹息一声,不愧是逍遥散人,竟然能将自身大道功法,就这么随手送出。 随心所欲,逍遥天地。 第67章 求拳 大雪过后三日,积雪渐融。 王振使劲裹了裹衣服,哆哆嗦嗦的回到错斋,手里还提着两颗大白菜。 王振熟门熟路将错斋之中的炉火给收拾一番,又将两棵大白菜放入侧房,再烧上一壶热水。 不同于王振的忙碌,林错这几日只是躺在摇椅上打盹,似乎是做习惯了甩手掌柜,如今林错对于错斋之中的事几乎是毫不上心,完全交由王振打理。 王振看着躺在竹椅上,一脸惬意的林错,王振便气不打一处来。 王振使劲摇晃竹椅,晃得林错整个人摇摇欲坠。 林错只得从竹椅上下来,无奈问道:“干嘛?” 王振则是冷笑一声,说道:“我说林大师,你这几天也太惬意了吧?” 林错置若罔闻,左顾右盼。 王振指了指书桌,说道:“现在干脆是连墨宝也不写了,再这么下去,咱俩迟早饿死。” 林错敲了敲凝结成块的墨石,梆梆作响,一脸无辜道:“是我不想写吗?墨水冻成石头,手也冻僵了,实在是没办法啊。” 王振也不再多说什么,干脆不再搭理林错。 林错也乐的清闲,又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摇摇晃晃。 巡回城外,有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缓步入城。 从牙青山一路赶来此处,上官幽马独自一人,心中忐忑不已。 沿着积雪消融的街道一路前行,直到那处错斋门前,这位幽州第二高手,犹豫片刻,仍旧是推门而入。 上官幽马刚刚踏入错斋中,便立马迎上了一张堆满笑意脸颊,少年使劲搓着手,笑容灿烂的问道:“您好您好,是来买墨宝的吗?” 上官幽马微微一顿,轻轻点头。 王振笑意更浓,立刻便拉住这位老人,生怕这位来之不易的客人逃了。 上官幽马视线掠过王振,看到了那位面带微笑的青衫男子。 只是见到此人的刹那,上官幽马便寒毛倒竖,整个人如芒在背。 林错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位上官家掌权人。 王振对此浑然不觉,一脸谄媚道:“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罢,王振便轻踢一旁的摇椅,示意林错赶紧去给人家倒杯热水。 林错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笑呵呵道:“知道了,这就去。” 上官幽马则是神色不变,整个人定在原地。 王振看着浑身僵硬的上官幽马,神色不解,却仍旧是笑容灿烂,引着上官幽马一一看去四周墨宝。 上官幽马不看不要紧,仔细看去那些所谓的“墨宝”,上官幽马更是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四周随意堆挂的“墨宝”,每一幅都是名副其实的武学汇总,整座错斋就像是一座武库,囊括天下武学。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一侧,面带微弱笑意,眯眼看向这位幽州第二高手。 林错轻笑开口道:“怎么样,可曾有喜欢的?” 上官幽马如鲠在喉,说道:“不敢。” 王振一头雾水,一脸疑惑地看向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则是屏气凝神,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林错眯眼笑道:“真的是不敢吗?” 上官幽马顿时如芒在背,一口武道真气悄然游走全身。 也就在此时,王振突然一巴掌打在林错手背。 王振使劲咳嗽几声,眼神紧盯林错,小声说道:“怎么和客人说话呢?!” 好不容易要开张一次,你这家伙又要摆架子? 王振使劲推搡林错,转而自己笑容灿烂的看向上官幽马,歉意道:“不好意思,他就那臭脾气,您别在意。” 林错无奈摆摆手,干脆走到一旁不再吭声。 让我去给他弯腰倒水,你问问他受不受得住。 上官幽马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这位青衫男子。 王振眼看上官幽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扭头看了看笑意古怪的林错。 王振哪怕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王振朝着林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林错无奈只能轻轻点头。 心领神会地王振默默安静的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林错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幽马微微躬身,斩钉截铁道:“不知!” 林错眯起眼睛,轻声道:“哦?是吗?” 林错双手撑住座椅,缓缓直起身子。 随着林错地缓缓起身,整座错斋的气氛都为之停滞。 林错双手负后,缓步走向上官幽马面前,眯眼问道:“真的不知?” 上官幽马脸色大变,体内气血竟然不受自己控制,被牵引偏移,一口武道真气也乱作一团。 哪怕如此,上官幽马仍旧是沉声道:“不知!” 下一刻,气氛骤然一松。 林错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平静的看向这位从牙青山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寻自己至此的上官幽马。 上官幽马看向眼前这位青衫男子,除去眼眸中的惊恐神色,眼底深处藏有一抹隐蔽炙热。 林错眼神冷漠,淡然道:“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林错指了指一旁的王振,平静道:“可你们上官家欠他一条命,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接我一招,要么被当场打死,要么可以让你得偿所愿,能借此够踏入玄神境巅峰。” “第二个选择,你就此离去,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此话一出,站在原地的上官幽马额头隐约渗出汗水。 上官幽马皱起眉头,神色晦暗不明。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境界不复当初,道力不足当初一半。” “你要不要拿性命赌一赌?” 上官幽马默不作声,于原地沉默良久。 林错也并不着急,就这么安静的等待上官幽马的答案。 “恳请林前辈出手!” 上官幽马眼神坚毅,其中野心毫不掩盖,眼神炽热的看向林错。 林错咧嘴一笑,说道:“好说。” 刹那! 上官幽马魁梧的身形,从错斋之中瞬间倒飞而出! 上官幽马轰然砸入大地,炸碎积雪无数,这位玄神境后期的宗师,四肢皆是折叠在一起,胸口处直接凹陷下去,一道拳印于胸口处触目惊心! 上官幽马七窍都渗出鲜血,鲜血淋漓,骇人至极。 第68章 枭雄 下一刻,险些被一招打碎心窍的上官幽马,竟然咧开嘴角,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成了!” 上官幽马被折断的四肢,咔嚓咔嚓的掰回正常,上官幽马支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顾不上七窍流血的面门,上官幽马双手抱拳,笑道:“多谢前辈成全!” 百步之外的错斋之中,只是传来一声冷哼。 上官幽马鲜血顺着面庞流下,神色极其癫狂,胸口处那处凹陷拳印显得骇人无比。 那一拳几乎将上官幽马的经脉震断,人身小天地中更是天崩地裂的景象,那口锤炼数十年的武道真气,更是被当场打的涣散。 性命修为,皆是险些如泡影消散。 可终归还是让他赌赢了! 此时此刻,上官幽马胸口处,有一股微弱真气逐渐汇聚,虽然微弱细小,却生机勃勃。 原本锤炼一生的武道真气,虽然雄壮浑厚,却是死气沉沉的暮年景象。 上官幽马于玄神境后期卡了足足十年,三次闭关破境皆是不成,原本武道真气一衰再衰,仅是闭关已经是破境无望。 在这些年里,上官幽马一直在默默留意那位酒疯子的踪迹,想要借助一场生死之争,以此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酒疯子除了出手拦下初入幽州的姜正,从此便销声匿迹。 而幽州第三的姜正,虽然同为玄神境,可终归是玄神境初期修为,想要胜过上官幽马已是奢望,更不提能够让上官幽马置于生死一线。 玄神境圆满宗师,寿元大概在二百岁上下,而如今上官幽马已经一百二十岁,倘若无法突破到玄神境巅峰,便会沦为破境无望,只能等死的枯槁之流。 又足足等了八年,上官幽马才抓到一丝契机。 梁雀于幽州现身! 仅仅依仗几位金身境死士,想要让梁雀逃出太和王朝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上官幽马确信,白龙费尽心思谋划八年,绝不可能仅仅至此,一定会有一位足够一锤定音,且是万无一失的关键手! 其实在梁雀身后一百里,上官幽马一直远远吊在身后。 直到梁雀被杨锐八百轻骑围杀,梁雀试图自刎之时,有一道青虹从天而降! 上官幽马清楚,自己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在那人消失后,上官幽马便一路追寻至此。 原本以为是一位隐匿于太和王朝的玄神境巅峰宗师,可上官幽马万万没想到! 在见到身穿青衫的林错的第一眼,上官幽马便道心巨震! 作为一位玄神境后期的老宗师,上官幽马在见到林错的第一眼,哪怕万分难以置信,可心中却明明白白的浮现了那人的名字! 林道玄! 虽然不知为何,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如今境界大跌,可上官幽马十分笃定,对方一旦想将自己就地斩杀,不会走过三招! 在听到林错给的两个选择后,上官幽马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修为,豪赌一场。 最后的结果,便是上官幽马险些被一拳打死,名副其实的游走于生死一线。 可上官幽马借助这一招,不破不立,打碎自身原本经脉,涣散那口暮年真气,得以破而后立,借此换取踏入玄神境巅峰的生机! 经此一事,上官世家的碟子被肃清,上官幽马得到踏入玄神境巅峰的契机。 不仅摆脱了太和王朝的监视与掌控,酒疯子不知所踪,上官幽马只等破境,便可坐实幽州第一的名头,上官世家一跃成为幽州顶尖势力。 上官幽马此时虽然身受重伤,可眼神中难掩野心勃勃。 只是此时此刻,上官幽马却仍旧站在原地,双手抱拳躬身,一动不动。 上官幽马就这么任由鲜血流淌,可身形不动如山,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只因那人还未开口。 “滚。” 一道冷漠嗓音从错斋传来。 上官幽马使劲抱拳举过头顶,沉声道:“上官幽马,谢过前辈!” 说罢,上官幽马先是擦去面庞鲜血,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本剑谱,双手捧起,轻轻搁置在错斋门口。 在此之后,上官幽马才缓缓后退离去,直到出城后,这位玄神境老宗师才心弦一松。 巡回城,错斋之中。 林错惬意的躺在竹椅上,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王振早就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错只能无奈出声提醒道:“别愣着了,出门把人家留下的剑谱拿回来。” 王振这次“哦”了一声,而后快步出门,拿起搁置于错斋门口的剑谱。 王振打量着这部剑谱,与其说是剑谱,不如说是乐谱,其中记载着一首晦涩难懂的古曲。 王振翻看几次,随后递给林错,问道:“这是剑谱?看起来明明是乐谱。” 林错只是随意翻看,便将那本剑谱丢给王振。 林错随意道:“人家给你的赔礼,收着吧,没事就看看。” 正是上官世家武库中,留存记载的上三剑。 林错则是看向上官幽马出城方向,无论何时何地,天下总是不缺此等枭雄。 王振似懂非懂的接过那本不似剑谱,反而更像是乐谱的古书。 林错则是摩挲下巴,如今那位大剑仙留下的九剑,上三剑和中三剑都已经凑齐了,自己要不要去把那下三剑也给王振拿回来,一并凑齐那条完整剑脉? 不过下三剑如今被柳郦带往了南方天下,如今已经在开元王朝了。 林错以手指轻轻敲击竹椅,看来应该去一趟南边天下了。 林错揉了揉眉心,逍遥散人留下的那段经文,亦是隐藏有一份极其不俗的剑意。 如今林错未免有些担心,王振会不会贪多嚼不烂。 对于贪多嚼不烂的概念,林错一直都极其模糊不清,毕竟自己当初踏入江湖,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反而是试图汇聚天下武学于一身。 林错看向那位少年,不由得嘴角扬起。 赤诚之心,难得可贵。 第69章 龙虎山,天师府 天下正北,邶风州。 邶风州民风彪悍,哪怕女子也善于骑射,人人尚武,多游侠。 而且邶风州之中,寺庙极少,佛教不受推崇,与之相反,邶风州上道教却是极为盛行。 究其原因,还是邶风州上,有着当今道教祖庭之称的龙虎山。 邶风州正北,无数青山映入眼帘。 龙虎山所在,正是天下十大洞天之一,太玄总真之洞天。 一位神色疲惫的青年道士,沿着蜿蜒山路,迅速的拾阶而上。 龙虎山地界,一共有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二十四涧流水。 三十六大峰之中,又以朝天峰为最高。 年轻道士路过一处山间,山间中有一个巨大石碑,刻有一幅巨大太极图,太极之上,有那四字。 道炁长存。 太极两侧,以雄浑石刻,刻有两行隶书。 道贯古今包宇宙,法遵自然驭人神。 年轻道士一路登山,沿途之上有无数道宫,更有身穿各色道袍的道士。 有的手持扫帚,轻扫落叶;有的盘坐山间,平心静气;有的翻看道书,念念有词。 一路上,遇到道士无数,各色道袍,各有所忙。 可唯独有一事,所有道士无一例外。 所有亲眼所见这位紫色道袍道士之道士,皆是停下手中动作,郑重其事的打起一个道家稽首。 直到踏足山巅,气势恢宏的天师殿就在眼前。 这位年轻道士就这么踏步走入其中。 香炉袅袅,供奉有历代天师牌位。 此时的天师府中,连同这位最后上山的年轻道士,拢共有二十八位紫袍天师齐聚于此,道气森森。 这位青年道士打过一个道家稽首,而后缓缓起身。 在场的二十八位紫袍天师皆是神色各异。 二十八位紫袍天师的为首之人,是当今龙虎山大天师,亦是当今天下道教的扛鼎之人,一位身穿红紫天师道袍,须发皆白的老人。 大天师虽然须发皆白,却眼神温润,显然是已经臻至炼神还虚的境界。 功夫至此,耳听仙乐之音,又有钟鼓之韵。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如晚鸦来栖之状。心田开朗,智慧自生,明通三教经书。 大天师名为张元陵,于龙虎山中已经修道一百三十年,掌教足足一甲子。 青年道士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掌教师叔,葛真人已经被我带回龙虎山了。” 说罢,青年道士以袖里乾坤的手段,将一位老真人从袖口中抖出。 青年道士以缓和道气包裹,将这位老真人的遗体搁置于大殿之中。 葛真人遗体现身于此,这群修道有成的紫袍天师皆是猛地皱起眉头。 葛真人一身道袍干净整齐,面色温润,身上甚至毫无伤痕血迹。 可只要细看便会发现,这位道家真人的体内,竟然没有心! 大天师张元陵亦是神色凝重,这位修为早就通玄的老天师以一缕青色道气,缓缓汇入葛真人的眉心。 下一刻,那缕至纯的青色道气竟然转为漆黑,燃烧殆尽。 “魔宗的手段?” 张元陵看向那位青年道士,开口问道:“神凝,你找到葛真人之时,可有魔宗弟子?” 张神凝轻轻摇头,说道:“并未察觉。” 一位中年道士突然开口道:“是魔宗剖心炼丹的手段?” 张神凝轻轻摇头,说道:“不像,倘若是剖心炼丹,心脉不可能还留存体内。” 另一位紫袍天师皱眉道:“剖心而出却不伤身内,难道是摘星门的手段?” 一位身形佝偻的紫袍天师反驳道:“摘星门与天师府百年交好,无缘无故,不可能摘走一位真人的心脏。” 一位道家的真人,居然被剖心而出? 张神凝叹气一声,看向掌教大天师张元陵。 这位掌教大天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张神凝沉默片刻,开口道:“需不需要我走一趟摘星阁?” 张元陵轻轻摇头,说道:“不必了。” 张元陵道袍一挥,让这位被剖心而出的葛真人舒展四肢,捋顺经脉。 张元陵看向一侧的一位中年道士,开口道:“竟辰,将葛真人葬于后山。” 那位被称呼为竟辰的中年道士躬身说道:“遵掌教师叔命。” 张元陵一挥袖袍,平静道:“散去吧。” 龙虎山,万法宗坛。 万法宗坛被誉为“天下第一法坛”,囊括道家万法,被誉为道法本源。 万法宗坛正殿为三清殿,整体朱垣碧瓦,面阔五间,殿内供奉着三清四御、三官五老共十五尊神像,且配有法坛、神幡。 殿外正中廊柱上有抱柱对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东配殿为灵官殿,面阔三间,坐东朝西,木质结构,殿内供奉着道教护法神都天灵官王善;殿外廊柱上有篆书对联“慧眼穿射尔肺腑,孽徒莫怪我金鞭”。 这处道家圣地,有一位身穿朴素道袍的少年呆愣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看向这处万法宗坛。 少年姓张,名续,两年前被老天师亲自领上山。 张续原本并非姓张,是在上山之后,老天师张元陵为少年亲自更名换姓。 这位年纪不大,却颇具道气的少年,闲来无事,便喜欢在这处万法宗坛发呆。 也就在此时,张神凝来到张续身边,笑着问道:“张续,又在看什么呢?” 被忽叫姓名的少年一个激灵,而后看向一侧,发现来人是张神凝之后,少年张续立马便规规矩矩的打了个道家稽首,说道:“师叔好。” 张神凝只是轻笑一声,而后笑道:“你好,你好。” 张续“嘿嘿”一笑,对于这个年纪不大、辈分不小的师叔,张续极其亲近,比起其余山上长辈,张神凝毫无架子,也不严厉,经常带着张续满山遍野的乱窜,还带着张续去龙虎山下的小溪摸鱼捉虾。 张神凝轻拍张续脑袋,笑道:“最近功课有没有偷懒?” 张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敢,不敢嘞。” 张神凝心有灵犀,啧啧道:“不敢归不敢,可该偷懒还要偷懒?” 被戳穿的张续只是挠着脑袋,对着张神凝傻笑不停。 张神凝对于张续的偷懒毫不在意,反而是凑近身子,轻轻咳嗽一声,从袖口中偷偷摸摸拿出一本崭新的武侠小说。 张续见此,眼睛一亮,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看见,立马就将那本武侠小说塞入自己怀里。 山风吹过,张续喜笑颜开,张神凝亦是笑意淡然。 第70章 梨花院落溶溶月 龙虎山七十二小峰景色各有千秋,三十六大峰更是冠绝一州。 据说是因为龙虎山有天师府坐镇,被誉为道教祖庭的缘故,规矩森严,道法高深,所以龙虎山所在的太玄总真洞天,在天下山水秘境的排名中,才稍稍落后云川福地一名,以喻不争。 朝天峰的山腰处,有一座真武池,池中有松篁花卉,池心有亭、桥,水面开阔。 而在真武池旁有一片古色庭院,被称为纳凉居,临真武池东岸,是历代天师纳凉、品茶,观月赏花之处。 可在这处只有历代天师才入住的纳凉居中,如今却有一波并非道士的外人,破例入住在此。 纳凉居外,有数位气度不凡的武夫环绕守护,人人皆是呼吸绵长,脚步轻缓,一看就是武道登堂入室之人。 纳凉居中,古朴的三室小院,有一位姿容极美,端庄高雅的女子,正于小院中饮茶观水。 女子身穿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端庄高雅,于朝天峰中亦是一抹绝色。 一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躬身站在一侧,静候女子发话。 那位女子在饮下一口热茶之后,一对蔚蓝眼眸看向真武池,如今已入深冬,可真武池却不曾结冰,每逢日出东方,真武池便有那白雾蒸腾的大好景象。 女子放下手中那只孤品茶杯,开口道:“走吧,应该去拜访一下天师殿了。” 那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微微低头,轻声道:“遵公主命。” 太和王朝中,除去三位皇子,还有一位备受宠爱的公主。 杨溶月,太和王朝的唯一公主。 据说在杨溶月出生之时,皇宫之中有那“梨花院落溶溶月”的景象,“溶月”二字,便是取于此诗。 杨溶月身穿冰蓝色长衫,与那对蔚蓝眼眸交相呼应,显得愈加动人。 走出纳凉居之后,那几位气度不凡的武夫皆是默默跟在身后。 杨溶月登山在前,绯红衣袍的太监紧随其后,那几位气度不凡的武夫则是稍稍落后于太监,错开位置,吊在身后百步之外。 沿着朝天峰一路向上,路过那处万法宗坛。 杨溶月神色一动,转而去往万法宗坛所在的大殿。 这座“天下第一法坛”自然是气势恢宏,只是于杨溶月眼中,却从未留意这座万法宗坛,更毫不在意那朱垣碧瓦的三清殿。 杨溶月眼中,仅仅容得下那位身穿紫袍的年轻道士。 张续扭头看到了这波身份尊贵至极的客人,使劲扯了扯师叔张神凝的袖袍,小声道:“师叔,有客人来了。” 张神凝神色不变,微微转身,看向那位身穿冰蓝色长衫的绝色女子。 杨溶月走至万法宗坛之前,绯红衣袍的太监站在一侧。 杨溶月看向张神凝,淡雅开口道:“神凝道长,许久不见了。” 张神凝脸色不变,只是打了一个道家稽首,而后平静到:“贫道张神凝,见过溶月公主殿下。” 杨溶月蔚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初。 这位端庄高雅的女子微微一笑,问道:“如今张元陵天师可在天师殿中?” 张神凝轻轻点头,说道:“掌教师叔如今就在天师殿中。” 仅是寥寥几句,两人似乎便无话可说。 杨溶月只是轻轻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这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客人,少年张续只是有些茫然的抬起脑袋,就这么看向张神凝。 张续问道:“师叔,她是当今的公主殿下?” 张神凝笑着揉了揉张续脑袋,说道:“没错,她是太和王朝的溶月公主。” 张续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叔张神凝。 年纪不大的张续不懂,为什么那位漂亮的公主为何会如此开心,而自己的师叔为何又如此难过? 张神凝似乎是察觉到了张续的表情,笑道:“快去做功课吧,小心竟辰师兄又要罚你了。” 张续只能撅了撅嘴,看在师叔给自己买了那本最新的武侠小说的份上,少年张续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万法宗坛。 只留下张神凝停留在原地,默默看向远处。 杨溶月沿着天柱峰一路向上,期间路过的数座道家建筑,杨溶月也并未停步,只是一路向上而行,直到踏足那座天师殿才停步。 踏入那座恢弘天师殿中,当今大掌教天师张元陵早就恭候多时。 在见到这位大天师之后,杨溶月主动躬身,打了一个道家稽首,出声道:“溶月拜见天师。” 须发皆白的张元陵和蔼一笑,说道:“溶月丫头,纳凉居景色可还好,龙虎山的茶水可还喝的对口?” 杨溶月扬起笑容,笑道:“纳凉居景色极好,大饱眼福一场,龙虎山的新茶比起天京城的茶水更加清淡素雅,别有一番风味。” 张元陵拂须而笑,说道:“这次可要在龙虎山多待几天,最不济也要尝过我天师府的桂花糕再走。” 杨溶月轻轻点头,笑道:“那就叨扰天师了。” ———— 通天河上游。 上游处,还远没有那般浩浩荡荡的奔流大水,此处的通天河水流平缓,沉稳厚重。 天下第一大河,自中心横贯整座天下,将天下一分为二。 通天河主道气势惊人,旷阔深厚,而通天河还分出无数支流,其中不乏天下有名的大江大河。 起源于西南昆仑的通天河,浩浩荡荡一路奔流向东,河道宽阔,汛期河水湍急迅猛,大水汹涌无比。 此时五位身穿暗红大袍,隐匿面容的修士,分别站在河水崖岸两侧,身位高低不一。 五人皆是神色平静,盯着脚下滚滚大河。 就在此时,原本沉稳厚重的大河猛然汹涌炸响,无数水汽激荡而起。 五人站在一侧的悬崖之上,俯瞰下方的河水。 河道极宽,河流极急。 河水浩浩荡荡,在四周的悬崖峭壁之间激荡不已。 绝壁横天险,无风波浪狂。 站在峭壁之上,望向左右两侧,皆是看不到尽头,好似无穷无尽,直通天际。 大河之中,一条若隐若现,长达千米的身躯浮现! “吼!” 随着一声嘹亮嘶吼,一条身躯长达千米,浑身覆盖有鳞片的大蛟,轰然出水! 第71章 斩蛟 那只大蛟胸前两只爪牙,死死扣住两侧崖壁,长达千米的身躯半数盘桓于崖岸,剩余半截身躯则是继续藏匿于江河之中。 这只大蛟拧动身躯,高出水面百丈,一对竖瞳死死盯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却是身形一动不动,仍旧站于两侧。 一位中年男子掀开头顶兜帽,露出一张狰狞面庞,只见这位中年男子的半个脑袋都凹陷下去,坑坑洼洼。 面容狰狞的男子看向这头大蛟,咧嘴一笑,说道:“看样子,这头畜生应该已经有三百年了。” 在这位狰狞男子的不远处,一位身材矮小的少年稚嫩开口道:“蹲守十天十夜,总归是堵到这头蛟龙了。” 蛟龙一类,虽然不能口吐人言,可对于善恶的直觉本能极准。 察觉到这五人毫不掩盖的杀意,这只三百年大蛟扬起头颅,仰天嘶吼一声。 “吼!” 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天际,连带下方河流都波涛汹涌。 那只大蛟头颅,鼓起两处凸起,而腹部更是隐约有两只爪牙要破皮而出。 大蛟仅有两爪,无角,据说蛟修行一千年,便可走海化龙。 面对那只大蛟威吓,只是那五人却是不惧反喜,面容狰狞的男子拧动脖子,说道:“江奎,捡到宝贝了,这头畜生居然有化龙的预兆。” 被称为江奎的少年,虽然面容稚嫩,可却站位靠前,气势惊人,隐约是这五人之首。 江奎脸色不变,两只手掌从暗红大袍中探出,露出一双血红色的手掌。 那位面容狰狞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扯动半个脑袋都褶皱起来,愈加骇人。 江奎一双血红手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血肉经脉皆是融化成一滩血水,顺着手掌滴落而下。 直到双手血肉消融殆尽,仅剩白骨森森的两只骨手。 江奎抬起骨手,朝着那只大蛟遥遥一掌。 不见任何真气调动,更无任何神通显现,可下一刻,那只大蛟腹部,竟然凭空出现一只掌印! 大蛟腹部皮甲只是片刻就腐蚀殆尽,连带皮下血肉亦是开始消融泯灭! 大蛟吃痛嘶吼一声,而后猛地扭动身躯,庞大身躯横扫两岸,将两侧崖壁撞碎无数。 碎石轰然落下坠入江河,那头大蛟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咬向江奎。 只是那头大蛟距离江奎一尺之远的位置,便猛地停滞。 大蛟两只爪牙,头颅,身躯,皆是被缠满暗红锁链,分别被江奎之外的四位修士拽住锁链。 “嘶,吼,吼!” 大蛟瞪大一对竖瞳,两只爪牙猛地搅动,身躯猛然挣扎甩动!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随着大蛟挣扎,四人将铁链死死钉入大地,而后又取出四颗血红铁钉。 在那四颗血红铁钉出现的刹那,那只大蛟便如临大敌,猛然挣脱两爪锁链,而后隐匿于水下的身躯猛地抬起,掀起滔天巨浪,砸向五人。 江奎身形一闪而逝,出现于半空之中。 江奎以枯骨手掌,手握一颗鲜红巨大铁钉,身形骤然坠下,将那颗困龙钉猛地刺入大蛟头颅! 大蛟头颅直接被困龙钉钉穿,鲜血喷洒,庞大身躯拧动不停,拍打江面轰然作响,两侧崖壁更是粉碎无数。 其余四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借此机会,将锁链重新缠绕于大蛟身上,而后一齐猛然一拽! 那只身躯硕大的大蛟竟然被硬生生拖曳而起,轰然摔向一侧。 五人毫不犹豫,将剩余困龙钉沿着大蛟头颅向下,分别钉死入体内。 被困龙钉钉死于大地,这只大蛟鲜血染红江河,身躯抽搐不停。 江奎来到大蛟腹部,以枯骨手掌刺入雪白蛟腹,而后剥开皮肉,割断经脉。 片刻之后,江奎猛地掏出一颗鲜血淋漓,仍旧在跳动的肾。 蛟龙肾! 面容狰狞恐怖的中年男子立刻取出一块寒玉匣子,将那颗鲜血淋漓的蛟龙肾放入其中。 江奎枯骨手掌迅速血肉再生,江奎怀中亦有一块寒玉匣子,其中冰存的,是一颗红润心脏。 这正是前不久江奎亲自以秘法,从那位道家葛真人体内剖出的心脏。 亦是一颗当之无愧的道心。 江奎双手重新笼罩于袖袍中,沙哑道:“走吧。”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身形消散于原地。 不知所踪。 ———— 幽州,巡回城。 今日天气尚佳,难得有一次暖阳。 冬日暖阳很是难得,林错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屁颠屁颠的搬着那条躺椅,早早的就躺在了错斋门口。 不同于林错的每日无事,王振这段时间练剑愈加勤勉。 王振仍旧是手持那把陪伴多年的铁剑,于空地上缓步出剑,快慢交叠。 那把铁剑是王振十三岁所得,只是寻常之物,不同于那些哪怕百年不出鞘,再次现世仍旧是剑光夺目的名剑,这些年下来,那把寻常材质的铁剑早就有些斑驳不堪。 只是王振却是极其念旧,不仅不愿意丢掉这把陪伴多年的寻常铁剑,甚至不愿意再去购置一把新剑。 王振此时闭上眼眸,剑随身动,身随心动,心随意动。 冥冥之中,王振似乎察觉到不到那把铁剑,只觉得浑然一体。 人剑合一。 王振轻呼出一口气,不知名剑招于脑海中浮现,王振顺势出剑,毫无停滞。 在门口晒太阳的林错微微扭头,被王振这一剑勾起了兴致。 王振剑身上,隐约有无色无形剑意浮现,剑身明亮。 下一刻,王振便猛地重新意识清醒,那份剑意也消融不见。 跻身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片刻。 王振有些茫然的看向手中铁剑。 “运气不错,蕴育一份剑意。” 林错声音从门外传来。 “当真是剑意?!” 王振先是一愣,而后看向手中铁剑,笑容灿烂。 王振追问道:“这份剑意怎么样?” 林错声音无奈,随意说道:“模棱两可吧。” 王振撇撇嘴,却仍旧是笑容满面。 林错背对王振,仍旧是闭着眼眸,脸上亦是挂起淡淡笑意。 有一句话林错没有说出口。 和那个剑道扛鼎的寒潭剑仙相比,模棱两可。 第72章 旧江湖 王振将铁剑收回剑鞘,而后一齐搁置在墙上。 随后王振搬了一条长凳,小跑到错斋门口,将长凳一横,也开始乐呵呵的晒太阳。 林错微微挑眉,好奇道:“刚刚悟出点剑意,不趁热打铁,怎么还出来晒太阳了?” 王振呵呵一笑,说道:“我老家邶风州有一句老话,叫做‘欲速不达,骤进取亡’,不急,不急。” 林错闻听此言,轻笑一声,调侃道:“这肯定是哪个境界进步缓慢,大器晚成的人说的。” 王振摇摇头,实诚道:“谁说的不知道,反正我们那边都觉得很有道理嘞。” 林错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王振则是有些闲不住,不一会就悄悄凑近林错,轻声问道:“林错,你在江湖中那么多年,是不是知道很多江湖秘史?” 林错睁开眼眸,思索片刻,说道:“不算太多,当初我对于这些别家宗门的秘史都不太上心,加上这几年记性衰退,忘记许多了。” 林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记性衰退。 王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问道:“当今江湖的秘史记不清就算了,之前的呢?” 林错微微一愣,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王振眼睛一亮,看来林错今天心情不错,随后王振问道:“据说和当今江湖的四大宗师一样,在当今江湖之前的‘旧江湖’中,也有四位大宗师,这是真的吗?” 江湖自古以来,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约莫二三百年,便是一个时代,和天下王朝一样,江湖亦是会“改朝换代”。 至于具体时间多少,大都没有定数。 大多是以江湖中上一批武夫年老衰败,新一批的武夫登顶为界限。 而那几位神乎其神的天人境大宗师,也就成了划分江湖时代的一个最明显界限。 林错轻笑一声,点头道:“没错,在当今江湖之前,也有四位大宗师。” 王振嘴角扬起,搬着板凳更加靠近林错,说道:“三百年前那位手持名剑”大云“,剑开吴越山的大剑仙,就在此列?” 御剑而行八百里,大云剑开吴越山! 林错没有隐瞒,一语道破,说道:“此人自号‘天败’,被誉为天败剑仙,是当初四大宗师之中成名最早之人,一人一剑,纵横江湖五十年。” 王振神采奕奕,听的如痴如醉,心向神往。 眼看林错不再开口,王振催促道:“还有三位呢?” 林错笑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狡黠说道:“做饭三天。” 王振咬牙道:“成交!” 林错这才继续说道:“除去这位最富盛名的大剑仙,是成名最早的大宗师,第二位则是一位以枪入道的枪仙,陈讷。” “陈讷算是大器晚成,从青年练枪起,便着手编着《枪谱》,随着陈讷境界逐步登高,那本枪谱中记载的招式也越多,直到陈讷晚年一百六十岁之时,那本枪谱才彻底大成,其中记载有三十六路枪法,十二高招,三绝技,流传天下,为天下枪修开辟一条阳关大道,而后功德圆满,踏入天人境,被后世尊称为枪道祖师。” 王振突然惊呼一声,打断道:“那位前梁的大将宁泰,手持一杆神威烈水枪,那十二高招一人便占据一半,据说就是师承那本枪谱!” 林错微微一愣,想起来那位率领铁浮屠的大将宁泰。 只是林错却是微微摇头,说道:“枪谱中的三十六路枪法经过层层演变,逐渐成为军队操练的简易枪法,用以上阵杀敌居多,与江湖反而联系不深,十二高招只能勉强算是登堂入室,唯独只有习得三绝技之一,才能够称为枪道宗师。” 王振“哦”了一声,而后追问道:“剩下两位呢?” 林错眯起眼睛,以手指轻轻叩击躺椅,缓缓说道:“第三位比较特殊,是一位女子,而且出身于旁门左道,以‘画皮’手段入的江湖。” 王振皱起眉头,喃喃道:“画皮?” 林错说道:“没错,以画皮手段初入江湖,可谁都不曾想到,五十年之后,这位女子竟然能够以画皮手段,跻身大宗师之列。” 王振不解道:“画皮不过是易容手段,也能成为大宗师?”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画皮可不仅仅是易容如此简单,剥皮、抽骨、缝身,皆是囊括画皮之内,这位女子在成名的五十年之内,在江湖中大肆捕杀女子,那些姿色上佳的女子皆是被生生剥皮而下。” 王振打了个冷颤,试探道:“那这不就是邪魔外道?” 林错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是道。” 说罢,林错继续说道:“这位女子大宗师的手段极其诡异,江湖中记载极少,据说她最后的境界,已经能够做到‘造人’,这位女子最后甚至妄图......缝出一位大宗师。” 缝出一位大宗师?! 王振早就瞠目结舌,追问道:“她成了吗?” 林错摇头道:“没有,这位女子大宗师突然销声匿迹,消失不见,而那具缝了一半的‘大宗师’也不知所踪。” 王振咂舌不已,喃喃道:“吓死个人。” 说罢,林错便没了动静,不再开口。 王振一头雾水,抓住林错手臂,使劲摇晃。 林错不解道:“干嘛?” 王振追问道:“天败剑仙,枪仙陈讷,画皮女子,这才三位,还有一位呢?” 这下轮到林错沉默下来。 林错缓缓抽出胳膊,平静道:“最后一位你知道。” 王振皱起眉头,问道:“我知道?” 林错望向远处,平静开口道:“成名最晚,亦是当初四大宗师最年轻的那位,出身于魔道宗门。” “二十年魔道大成,道门派出六十六位真人围剿,可仍旧被此人于魔荡山尽数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一蹶不振,据说还亲身走过一趟酆都地府,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 “此人便是当初旧江湖的最后一位大宗师,也是当今江湖中的第一位大宗师。” “玄幽老魔。” 第73章 君子 凉州。 今年大雪来的比往年要早,且更为迅猛。 大雪自西而来,先是幽州下了一场大雪,再是邶风州,然后才吹到凉州。 凉州以马匹名扬天下,太和王朝的半数战马,都是从凉州走出。 凉州享有美誉,说是“天下名马,尽出凉州”。 每年光是从凉州上供给天京城的一等千里马,就有五十匹,这五十匹千里马都是天下一等的宝马,堪称完美无瑕,而次一等,略有瑕疵的千里马,则是流入各地豪门世家当中去。 当今三皇子殿下杨锐,跨下的那匹绝影,便是三年前从凉州走出,在那一年里,那匹绝影在五十匹一等千里马中,位列第一。 那位饲养出绝影的养马人,则是被赐予黄金百两,良田百亩,羡煞旁人。 而凉州也就广为流传一句话。 “宁养一匹千里马,不耕十亩沃肥田。” 除去这些少之又少的一等千里马,其余数量庞大的二等或者三等马匹,则是流入兵部,皆是成为战马,供向军队。 凉州的马官更是人尽皆知的肥差,哪怕只有小小九品,可拿一个七品县令也绝不换。 仅是九品马官便是如此,更不提养马总官,和凉州太守。 可也是因此,凉州不缺金银,唯独缺粮。 家家户户皆是以饲马、驯马为生,仅有的那些品相好的粮食,更是被送入那些金贵的千里马的马槽中,品相差一些的粮食才是凉州农户用以饱腹。 种田人少,粮食更少。 每逢寒冬,凉州必然粮草短缺,所以凉州便会以金银大肆换取粮食。 凉州一处偏远的县城,远离凉州中心,依山而建。 这处县城名为“安平城”,是一处清苦贫困的偏远地,在凉州官场中,是那些官员们嗤之以鼻的地方。 地方偏远,还山路崎岖,道路不顺,油水又少,凡是在安平城任命的官员,大都是两袖清风。 能够在安平城上任的官员,人人都“不简单”,可并非是依仗靠山、祖荫庇护的不简单,恰恰相反,凡是在此的官员,要么是得罪了大人物,要么是政绩不佳被流放贬谪至此。 此时的安平城外,崎岖山路上,积雪还尚未消融,坑坑洼洼,如今勉强能够通车过人。 这还是前不久安平城的县令,亲自率领一队人马,一路挖雪开路,才有如今的场景,否则那一场大雪封山,安平城一个月内,休想和外界联系。 此时县城门口,九品官主簿正使劲伸着脖子,朝着城外的崎岖山路使劲望去。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顾不上寒风入身,接连三天,皆是伸长脖子,瞪大老眼,眼巴巴地看向城外。 主簿旁,是几个小吏,一边关心着主簿的身体,一边也是使劲瞅着远处。 “主簿大人,王县令已经去了三天了,何时能够回来啊?” 一位小吏愁眉苦脸的说道。 已经是花甲老人的主簿,只能伸着脖子,不断重复道:“再等等,再等等。” 另一位小吏则是哭丧着脸,低声道:“城里已经饿死不少人了,断粮已经有六天了,要是再没粮食,恐怕要......” 老人喝道:“住嘴!县令大人已经去取粮了!” 老人转身看向几人,怒喝道:“尔等休要再扰乱民心!” 说罢,这位花甲老人继续趴在城头上,直勾勾的看向远处。 寒风席卷而来,刮得人脸上生疼,本就俸禄微薄的几人,此时身上衣衫都稍显单薄,哆嗦不停。 也就在此时,主簿老人使劲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一位小吏看向远处,惊呼道:“是王大人!县令大人回来了!” 另一位小吏更是跳上城头,呼喊道:“县令大人带着粮食回来了!” 年过花甲的主簿险些要老泪纵横,使劲睁开昏花的眼睛,看向远处。 视野尽头,崎岖山路上,有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那马匹都骨瘦嶙峋,身后拉着木车,木车上堆满成袋粮食。 而为首的是一位年纪仅是而立之年的男子,并未坐车,反而是在前方领路,一边将路上的枯枝碎石捡起丢出。 男人一路气喘吁吁,手上长满冻疮,那双老旧靴子沾满泥泞。 直到这对马车行驶至安平城前,男人才扬起苦涩笑容。 随着男人到来,城门大开,有数位小吏前来,将那对马车引入城内。 城门背后,有数百位平民,汇聚成片,推推攘攘,直勾勾地盯着马车上的粮食。 不仅如此,陆陆续续的还有平民赶来,很快城门便被堵塞的水泄不通。 今年大雪来的早,山路被断,加上今年夏天大旱,庄稼收成极差,如今的安平城,早就已经吃不饱饭了。 主簿老人赶来城门口,看向那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颤声道:“君晓,你回来了!” 王君晓咧嘴一笑,说道:“回来了,回来了。” 那几位小吏皆是躬身喊道:“拜见县令大人!” 王君晓大手一挥,说道:“别磨蹭了,快点发粮,发粮。” 那些小吏立刻便从马车上搬下粮食,堆积在一地,其余小吏皆是维持秩序,让身后平民排队取粮。 王君晓走向一侧,看着那些来之不易的粮食,一一送到这群饥民手中。 主簿老人则是站到王君晓身旁,老人皱起脸颊,轻声道:“君晓,这些粮食......” 王君晓笑着摇头,说道:“您不必担心。” 老人长长叹气一声,轻声说道:“如今凉州皆是大肆进粮,安平城无金无银,山路崎岖偏远......辛苦你了君晓。” 老人清楚,这一列马车的粮食,绝对比想象中的更难。 这个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在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咽下了许多辛酸。 王君晓则是神色淡然,笑呵呵说道:“王某早就将那所谓的人文风骨,那些繁文缛节都丢到脑后了,受些冷眼,丢点人有何妨?” “至少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不被饿死,值了。” 王君晓并未说出,这些粮食,是他在州衙的朱红大门前,在其他官员鄙夷的冷眼下。 一点一点,跪出来的。 第74章 地宫 等到那一列马车上的粮食,尽数都被散给百姓。 王君晓倚靠在马车上,眼神疲惫地望向天际。 担任主簿的老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男子。 王君晓使劲揉捏肿胀小腿,从安平城一路向东,这一路极其难走,在求得粮食之后又是日夜兼程,此时王君晓的靴子都磨损的破破烂烂。 王君晓皱起眉头,叹息道:“这三百石粮食终归只能算是救急,安平城的百姓,如今吃不上饭的起码有上千人,三百石粮食撑死也就够支撑一个月。” 沉默片刻,王君晓喃喃道:“再久,又得饿死人了。” 老人在一旁问道:“朝廷那边有答复了吗?” 王君晓双手撑住膝盖,摇头道:“前后上书将近十次,可都是石沉大海,如今整个凉州都缺粮食,想要轮到安平城,难。” 老人苦涩道:“倘若熬不过这次寒冬,等到明年开春,你我头颅就难保了。” 朝廷不给你派粮,你喊破嗓子也无人管你,可一旦安平城饿死了人,那立马便会有人来问责。 王君晓摩挲手掌,满是冻疮的手掌上,龟裂起皮。 王君晓使劲揉搓脸庞,看向西北处,喃喃自语道:“倘若能挖开西边那座山,开辟一条大道,那安平城便不会如此步履维艰了。” 安平城西北处,不足三十里外,便是一座繁华郡县。 可偏偏有这座大山,将安平城硬生生隔绝在外。 老人只是摇头,说道:“根本不可能,想要挖开那座山,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如今安平城中不仅一颗铜板都没有,还倒欠朝廷一笔。” “挖开那座山最起码也得有上千人,足足挖上半年才有可能。” 王君晓揉了揉眉心,自然清楚其中代价。 这位被从天京城一路贬谪千里,从那座恢弘皇城中,一路贬来这处偏远山城的读书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主簿老人只是叹息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关于这位两年前被贬谪来此处的王君晓,老人也打听过他的消息。 这位县令原本是以榜眼的成绩,入朝为官,曾被当朝首辅杜栾凤评价为“才如泉涌”,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读书人。 本身便是颇具才气,又得了首辅杜栾凤的一句点评,原本仕途应该顺风顺水,可这位读书人却短短一年,便从天京城被一路贬谪到千里之外。 据说此人,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是此人究竟说了什么,得罪了谁,那便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主簿可以得知的了。 等到天色渐暗,王君晓才从城门处离去。 王君晓沿着安平城主道一路走过,虽然神色不变,却心中悲怆。 这次自己去州衙,在那座朱红大门之中,东奔西走,还见到了一位和自己同年科举入仕的学子,当初对方名次远在自己之后,可如今在此见面,自己只能是弯腰弓背,陪笑站在下方。 作为当初的榜眼,如今却流落到如此地步,东奔西走,卑躬屈膝,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那些身穿鲜亮官服的官员,冷嘲热讽,讥笑暗骂,自然也都必不可少。 只是这些对于当今这位读书人来说,早就无甚意义了。 王君晓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神色坚毅。 从那位春风得意的榜眼,到如今安平城的县令,风霜磨去了许多。 一路来到破旧县衙,王君晓点上一只油灯,而后端坐在昏暗房屋之中。 正襟危坐,而后研墨提笔,王君晓神色平静,缓缓落笔。 “元历三十八年,安平城大雪封山,粮食短缺......” 将这封写过数次的折子搁置于桌上,等到明日再寄往天京城。 其实在此之前早就写过不下十次,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王君晓望向县衙之外,神色落寞。 看着手边那层层堆叠的圣贤书,王君晓苦涩一笑。 年少时读书,将这些圣贤书都奉若瑰宝,自负才气天下一流,立志要做那青史留名的圣人。 只是真正身入官场,王君晓才真正明白,圣贤书只能是用来看的,可真要做,那便是狗屁不是的一滩稀泥。 什么“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更是狗屁不通,等到真的吃不上饱饭,饿的两眼发昏,居无定所,逢雨必漏的时候,其中辛酸,唯有自知。 所谓的文人风骨,君子气度,倘若真的有用,安平城百姓岂能吃不饱饭? 王君晓早就将那些所谓的“风骨”给抛掷脑后,甘心做那摇尾乞怜之人,被他人鄙夷嘲笑又如何? 王君晓只知道,自己跪出来的那些粮食。 能够让很多人,活。 ———— 乱葬岗。 这处荒山野岭,是前朝的一处乱葬岗,无数孤魂野鬼,无墓无碑,葬身此处。 此处常年阴寒,哪怕是盛夏也是湿气潮寒。 每逢月阴之时,山林便有阴风忽过,如同冤魂凄厉哀嚎。 乱葬岗下方,藏有一幽暗地宫。 整个地宫埋在地下,地宫狭长隧道两侧,有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大腿骨,砌成两侧“骨墙”,小腿骨塞满剩余缝隙。 地道常年阴寒,道路以人皮血浆混合浇灌而成,黏糊恶臭。 与其说是地宫,反而更像是一座......陵墓。 而幽暗地宫深处,一座巨大棺椁摆放在最中心,四面皆是无数风干人皮,密密麻麻悬挂而起。 棺椁四周则是挖出了一条池子,如同护城河一般,围绕棺椁。 而池子中皆是被血肉脏器填满,有的已经恶臭无比,蛆虫涌动,有的血肉还鲜活跳动,骇人至极。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此时就站在地宫之中。 江奎将暗红大袍取下,露出浑身烂肉流脓的身子。 江奎以血红双手扯住头皮,缓缓撕开,一张“人皮”被完整剥下。 失去了“人皮”束缚,浑身开始溃烂崩碎。 江奎走向那座肉池,整个身躯都浸泡其中。 池子中的血肉涌动,将江奎包裹起来。 等到江奎再次走出,浑身已经被新的血肉填满。 而后江奎取下墙壁上的一张“人皮”,其余四人站在不同方向,指尖钻出细长丝线,将这张“人皮”一齐缝在江奎身上。 第75章 五脏 等到那张人皮被缝在身上,江奎身材样貌皆是发生剧变。 从原来稚童的模样,变化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 那件暗红大袍自行包裹在江奎身上。 江奎拧动脖子,浑身骨骼都发出“咔嚓”的响声。 江奎呼出一口气,而后取出那件寒铁匣子。 一旁那个失去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也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寒铁匣子。 江奎一手托住寒铁匣子,一手伸出,一掌拍在最中心的巨大棺椁上。 砰然一声,那座巨大棺椁被猛地掀开。 在棺椁掀开的时候,有阴冷寒气渗出,凛冽刺骨。 棺椁之中,躺着一个......人。 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的东西。 那“人”的四肢皆是拼凑而成,浑身仅有框架,并无一丝一毫的血肉,只见少数骨骼镶嵌其中。 这人极为庞大,足足有九尺。 四肢都有骨骼撑起,可却没有脊柱与胸肋,更无血肉。 江奎哪怕笼罩在暗红大袍下,可仍旧难掩眼神炽热。 江奎打开手中的寒铁匣子,露出其中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正是葛真人的心脏。 江奎取出这颗名副其实的道心,小心翼翼地安置于棺椁中那“人”的心窍处。 而后那个没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亦是打开寒铁匣子,露出那个充斥水汽的肾。 蛟龙肾。 将蛟龙肾也镶嵌入那“人”体内。 江奎将棺椁重新关闭,吐出一口浊气。 江奎拧转手腕,看着四周的人皮,神色狂热。 此处隐藏在乱葬岗下的幽暗地宫,正是一百三十年前,那位画皮大宗师的遗迹! 旧江湖的唯一一位女子大宗师,以画皮手段成就天人境。 这位大宗师在江湖中大肆捕杀修士,剥皮抽骨,最后已经到了可以缝“人”的境界! 甚至这位画皮大宗师试图缝出一位大宗师。 只是不知为何,那位让整个江湖女子都闻风丧胆的大宗师,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十七年前,江奎寻到这处遗迹。 那年江奎九十七岁,当初江奎修为已经是金身境大圆满,可寿元将尽。 谁曾想,寿元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的江奎,居然得手了这座地宫! 江奎于地宫中继承了那位女子大宗师的画皮手段,以无上手段,强行为自己换肉借骨。 寿元将尽的江奎,最终得以强行逆天改命,甚至突破到玄神境。 江奎原本血肉早就腐烂殆尽,如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血池中换“身”。 整座地宫中,除了那位女子大宗师的画皮传承,以及那些留存的“人皮”,最重要的,就是那座巨大棺椁中的“人”! 江奎第一次打开棺椁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颤抖,声泪俱下。 这居然是当初那位画皮女子,试图缝出的“大宗师”! 江奎要做的,便是将这位“大宗师”,彻底缝活! 江奎看着这天底下最为精妙绝美的孤品,神色陶醉。 这位“大宗师”有皮无肉,有身无脏。 而且还缺少了最为主要的脊椎骨。 五行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五脏。 木对应肝。 火对应心。 土对应脾。 金对应肺。 水对应肾。 火对心。 所以取走了一位专修火法的葛真人的道心。 水对肾。 于是捕杀那头三百年大蛟,取走蛟龙肾。 道心,蛟龙肾。 江奎低声道:“五脏已经聚齐其二。” 那个少了半个脑袋的狰狞男子,咧嘴一笑,说道:“指日可待了。” 江奎并未作声,只是平静问道:“其余三器有下落了吗?” 一位暗红大袍修士出声道:“君子肝已经找到了,我会走一趟凉州,很快。” 木对肝。 自然是养育浩然正气的君子,其肝器最为上佳。 江奎神色凝重,说道:“君子肝不可强取,一旦那人临死之时心生畏惧,浩然气便被惧意冲散,哪怕掏出了肝器也毫无用处。” 要让那位君子,心甘情愿的坦然赴死,才能取出君子肝。 江奎直起身躯,说道:“我会亲自走一趟凉州。” 那个半个脑袋都凹陷的男子,单手按住棺椁,说道:“东南边一条地脉,孕育有一头地兽,与地脉相连,那只畜生如今道行尚浅,老子一个人就够了。” 土对应脾。 地脉孕育的地兽,脾器最为契合。 另一位隐匿于暗红大袍下的女子妩媚一笑,说道:“如今已经找到了一位剑心通透的剑修,剑肺唾手可得。” 金对肺,自然是以杀力着称的剑修最为合适。 江奎嗓音沙哑,问道:“是太虚剑门的剑修?倘若惹来了太虚剑门的掌门白玄,会极其麻烦。” 女子摇摇头。 江奎转头问道:“难道是南越剑林?” 要知道南越剑林是在通天河南边,在开元王朝所在的天下,南越剑林的剑修又是大都枯坐剑林,天下北边的南越剑林剑修可谓是少之又少。 那位女子却摇摇头,说道:“都不是,是一位邶风州的年轻剑修,当初我在他身上种下一只食剑蛊,用以监测其身上剑气。” “原本并未抱多大希望,可如今那只食剑蛊却有了异动,那个年轻剑修如今剑心通透,已经孕育有一份崭新剑意。” 江奎咧嘴一笑,说道:“好,那剑肺便交由你去取了。” 说罢,五人皆是神色癫狂的看着最为中心的棺椁。 幽暗地宫中,显露出五人溃烂四肢。 地宫外,乱葬岗。 孤魂野鬼凄厉哀鸣不停。 ———— 幽州,巡回城。 错斋中心空地。 王振仍旧是专心致志练剑,回忆那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 在那次人剑合一之后,对于手中剑,王振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在不远处,林错正悠哉悠哉的躺在躺椅上,一手随意垂下,另只一手则是捏着一只血红色的蛊虫。 林错并未随意捏死这只蛊虫,反而是轻笑一声。 “食剑蛊?” 有趣。 第76章 道士下山 凉州,安平城。 王君晓蹲在地上,将地上一块冻土捡起,用力捏碎。 如今已是一月,土地都被冻得坚实。 此时安平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都人烟稀少。 当初求来的那些粮食,只能解燃眉之急,如今安平城粮库见底,人心也逐渐躁动。 年少时读书,王君晓曾读过一句“天寒岁,大饥,人相食。” 当时内心仅是微微吃惊,却并没有多么在意。 直到这次王君晓于安平城外,真正见到了路有冻死骨的场景后,才知晓那短短几字的震撼。 如今安平城民心散乱,隐有乱象。 主簿老人今日赶来县衙,看着蹲坐在地上的王君晓,老人微微一愣,而后开口道:“君晓,如今这个月的俸禄......” 不等老人开口说完,王君晓便打断道:“还是老样子,全部换成粮食,供向粮仓。” 主簿老人叹息一声,只是轻轻点头。 老人清楚,如今整个安平城中,饿肚子的人中,就有眼前的县令一位。 王君晓抬头问道:“朝廷的赈灾粮,可有动静?” 主簿老人仍旧摇头,说道:“没有。” 王君晓握拳于双膝,久久无言。 长久沉默,这位县令缓缓起身,走向县衙之外。 沿着街道一路向前,王君晓走过了数条街道,路过了数个店铺。 这些家中有些积蓄的人,如今日子尚且还能够温饱着,挺过冬天不难。 可那些寻常百姓,仅仅依靠自家田地,会很难,很难。 安平城破败瓦屋下,有一位老人佝偻身子,将一个巨大竹篓搁置在一旁,席地而坐,面前铺有一层破布。 破布上摆放着品相极差的一些个葵菜,说是歪瓜裂枣也不为过。 可这位老人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个葵菜摆在地上,动作轻缓。 葵为百菜之主,备四时之馔,本丰而耐旱,味甘而无毒。 在凉州地界,本就易旱,葵菜在凉州极为盛行,广为种植。 老人浑身只是裹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乌黑大布,骨瘦身躯佝偻起来,将这些采来的葵菜小心翼翼地取出。 破败瓦屋之外,有一个两颊冻的通红的女孩,躲在门外,偷偷看向其中。 等到老人缓缓支撑起身子,转身的片刻。 那个小女孩便立马跑入瓦屋中,小女孩毫不犹豫,抓起一把葵菜,塞入怀中,转身便跑。 听到动静,老人大惊,猛地转身,眼看自己救命的葵菜被偷,立马伸手便抓。 只是老人终归是上了年纪,比不上小女孩身姿灵巧,压根抓不到女孩。 老人只能瞪大浑浊老眼,使劲看着那个女孩。 “你......” 不等老人喊出口,那个女孩似乎是太过紧张,竟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小女孩整个人摔在地上,怀中的葵菜也都摔了出去。 小女孩顾不上膝盖和手掌被磨出的血迹,立马又爬向前面,伸出小手去胡乱抓着。 老人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个女孩。 “你这畜生......你......” 老人一手揪住女孩衣服,另一只手抬手便打。 小女孩不知是出于惊恐还是羞愧,本就通红的脸颊更红,眼泪不要钱一样滚了出来。 “呜哇呜呜......” 小女孩早就瘦的皮包骨头,寒冬下竟然仅穿一层衣衫,光着手脚。 老人揪着女孩衣领,另一只高高抬起的手,却在空中颤动不停。 那原本要摔在女孩脸上的巴掌并没有下来,老人向后跌坐在地,双手撑在地上,仰天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 骨瘦的老人,偷菜的女孩。 一老一少,竟然就这么跌坐在地上,一齐大哭。 哭了一段时间之后,女孩似乎哭累了,抓起地上沾满尘土的葵菜一股脑的塞入嘴里。 老人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阻拦。 等到女孩将尘土混着葵菜咽下去,老人才沙哑问道:“你父母呢?” 女孩低下头,以凉州方言说道:“死了。” 短短二字,却隐有苦难无数。 长久沉默之后,老人望向身后的那些葵菜。 老人并没赶女孩走,反而拉着女孩,一起走向破旧瓦屋。 一老一少,对着那些葵菜,相对无言。 女孩懵懂,只是望向老人。 老人苦涩一笑。 这些葵菜够不够两人撑过冬天? 说不准,或许能。 也或许两人都会死。 天知道。 门外,被声音吸引而来的王君晓,站在原地,两眼通红。 王君晓死死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双目布满血丝。 读过万卷圣贤书,被称为才如泉涌的王君晓,此时却浑身好似被抽空。 无能为力。 ———— 龙虎山,天师府。 小源峰。 一座莲花台上,刻有星宿、日月。 张神凝赶来此处,神色凝重。 一位身穿紫袍的老道人,回首看向张神凝。 张神凝打了个道家稽首,平静道:“宋师叔。” 姓宋的老人,全名宋铊,是天师府中辈分极高的道长,和当代天师是同辈。 宋铊精通阴阳、天文,六爻八卦。 宋铊点了点头,看向东南方。 年纪极高的宋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问道:“神凝,你可曾考虑清楚?” 宋铊望向张神凝,说道:“如今镇妖塔异动在即,山上天师皆是镇守锁妖塔脱身不开,天京城又让公主杨溶月在龙虎山上紧盯我等。” 张神凝只是平静点头,如今锁妖塔的动静,和杨溶月的突兀到来,他自然清楚。 宋铊叹息一声,说道:“葛真人此事,非同小可。” “倘若你执意下山,生死自负。” 张神凝闻言,神色平静,说道:“除魔卫道,天意如此。” “神凝已下定决心。” 宋铊缓缓点头,说道:“好。” 说罢,宋铊指尖有一滴精血出现,缓缓浮向张神凝手心。 “这滴精血,会带你找到葛真人的道心。” 张神凝将那滴精血护在手心,躬身道:“多谢宋师叔。” 宋铊叹息一声,说道:“去吧。” 张神凝毫不犹豫,立刻下山。 在张神凝下山之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突然现身莲花台。 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 宋铊看向张元陵,皱眉道:“师兄,你真就由着神凝一人去?要知道此次神凝一旦下山,就是九死一生的卦象。” 突然现身此地的张元陵则是神色淡然,说道:“除魔卫道,本就是天师府职责所在,他张神凝脱不开。” 宋铊使劲皱眉,愠怒道:“张元陵,你休要倚老卖老,那座镇妖塔为何偏偏此时有了异动,而杨溶月为何又偏偏此时上山,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张元陵只是目视远方,说道:“九死一生又如何?倘若张神凝真的缩在龙虎山不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了?” 好似与大天师张元陵怄气,宋铊喝到:“神凝在山中一辈子又如何,起码好过死在山下!” 张元陵目光深邃,平静道:“倘若我等皆是贪生怕死,那天下还有谁愿荡魔除妖?” 宋铊沉默下来,长久之后,才喃喃道:“神凝是我看着长大的......” 张元陵突兀出声,打断道:“神凝是我张元陵亲传弟子,可我张元陵,不能将整个天师府,交给一个贪生怕死的道人。” 此话一出,宋铊神色一变,惊讶道:“师兄你要将天师府......” 不等宋铊说完,张元陵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 “倘若张神凝回来,他便是下一任龙虎山大天师。” 第77章 君子肝 凉州,安平城。 王君晓于空荡县衙中,枯坐一宿。 这一夜,他思索良多。 过往三十年如走马观花,从眼前先后闪过。 当初高中榜眼的场景,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得了首辅大人杜栾凤一句“才如泉涌”,而后又踏入了天下以北士子最为向往的天京城,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吏部。 只是谁曾想,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初年轻气盛的王君晓,说了不该说的话。 “当今太和,重驭世之术,而轻经世之道。” 如此大逆不道,几乎是指着当今太和王朝的陛下鼻子骂的一句话。 不可谓不狂妄至极。 一介书生,胆敢妄论天子功过,王朝气数。 也就经此一事,王君晓便被摘取了官服,一路被贬谪千里。 在安平城两年,王君晓对于当初的年少轻狂、书生意气,想起来则是羞愧不已。 终归是流于表面,只有真正脚踏实地走过千里路,接触到天下百姓,才能够真正认识太和王朝。 王君晓将这些如今看来毫无用处的往事,掠过一遍脑海。 知道黎明初起,王君晓才轻轻拍打膝盖,站起身来。 坐吃等死,绝对不行。 安平城倘若只是苦苦等待那远之又远的赈灾粮,那简直是拿安平城数千性命开玩笑。 王君晓赌不起,也不会赌。 曾经种种圣贤哲理,皆是抛掷脑后,如今王君晓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让安平城中百姓活下来。 仅此而已。 县衙之外,早就有两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恭候多时。 主簿老人也在一旁。 在见到王君晓的时候,江奎笑道:“王大人,考虑的如何了?” 王君晓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需要再亲眼看一次。” 江奎咧嘴一笑,说道:“当然可以。” 说罢,这两位三日之前赶来安平城的神仙人物,又一次展现了一次神仙手段。 只见江奎从袖口处取出一粒肉色种子,而后随手丢在地上。 王君晓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那粒肉色种子。 只见那粒肉色种子落地生根,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绿芽长出。 主簿老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结巴道:“这,这。” 片刻之后,绿芽茁壮,而后又由青转黄。 而后那株形似麦穗的东西,竟然结下饱满颗粒。 主簿老人瞪大老眼,惊呼道:“这简直是仙人手段!” 哪怕三日前见过一次,王君晓如今仍旧是叹为观止。 竟然是麦子。 短短片刻,竟然无须任何依赖,从一粒种子,结下饱满麦粒。 王君晓蹲下身去,剥开一粒,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那位主簿老人亦是将麦粒丢入口中,仔细咀嚼,除了并无味道,与正常麦穗毫无差别。 主簿老人捧起那串麦穗,神色激动,说道:“有救了,有救了!” 老人笑的极为大声,捧着麦穗在王君晓面前,大笑道:“君晓,你看啊,是麦子!” 王君晓站起身来,看向江奎,神色平静问道:“仙长有多少粒这种种子?” 江奎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道:“一万。” 江奎身旁那位身穿暗红大袍的男子,取出个木盒,其中都是堆积满满的种子。 主簿老人张大嘴巴,看着满满的一盒种子。 王君晓只是看过,而后将这盒种子默默合上。 主簿老人凑到王君晓身旁,压低声音道:“君晓,如今县衙里,钱财早就没了,恐怕......” 王君晓只是摇头,说道:“吕老不必担心。” 江奎直勾勾的看向王君晓,问道:“王大人,你考虑好了?” 王君晓轻笑一声,说道:“当然,王某多谢二位雪中送炭。” 江奎眼神炽热,追问道:“王大人当真不怕,不惧?” 王君晓闻言,哈哈大笑。 “安平城四千人能够活到来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说罢,王君晓竟然当场解开衣衫,毫不犹豫的以单刀划开自己小腹。 王君晓面带笑意,单手插入自己腹部,竟然生生扯出一鲜血淋漓的肝器! 主簿老人大惊失色,惊惧喊道:“君晓!” 王君晓毫无惧色,将那块君子肝递到江奎面前,朗声大笑道。 “拿去便是!” 君子肝! 江奎难掩喜色,立刻将这颗蕴含浩然正气的君子肝收入寒铁匣子。 君子肝取出之后,浩然正气便开始自行逸散,必须要快。 “走。”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消失在原地。 两人消失后,王君晓向后直直栽倒在地。 王君晓恍惚中,慕然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句书中话。 说是那“君子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 如今自己勉强也算是君子了吧? 主簿老人惊慌下,猛地扑倒在地,那手中木盒也顺势跌落。 木盒摔碎在地,种子全部洒落而出。 可原本落地生根的种子,此时竟然都逐渐融化,变成一摊血水。 “这,这怎么可能......” 主簿老人万念俱灰,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 大悲,却无声。 与此同时,有小吏冲入县衙。 小吏人还未到,可欢呼声便已经传来。 “王大人,王大人,朝廷的赈灾粮到城门了!” 安平城外,一列马车上,有堆积成小山的粮食,正停在城门外。 第78章 故弄玄虚 幽州。 王振仍旧是按照自己节奏,练剑不停。 初入巡回城之时,王振就是半步气和境的修为,后来得了那部剑谱,又参悟剑意,如今已经是一位气和境修士。 林错自打返回错斋,却再也不曾提笔。 对于此事,王振虽不知缘由,可隐约之中也能察觉到一些变化。 当初第一次见到林错之时,王振处于生死一线,视线逐渐模糊的王振,对于气的感知却逐渐清晰。 那时王振清楚的感知到,眼前的青衫男子,浑身死气沉沉,犹如死水。 只是在林错走过一次江湖之后,如今便远没有当初那般死寂。 唯独...... 唯独林错在小半青丝转白发之后,心性似乎也与之间有了细微变化。 王振心思一乱,手中剑意便断。 察觉到了王振的分神,林错微微抬头,看向王振。 王振余光察觉到了林错的目光,心神一分,原本还算是藕断丝连的剑意,此时彻底消散。 手中铁剑也愈加“真实”。 林错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有心事?” 王振察觉剑意消散,干脆不再练剑,将那把铁剑收入剑鞘。 王振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随手将铁剑搁置在手边。 王振毫不犹豫,开门见山道:“有点。” 林错停下手上动作,向后倚靠在竹椅上,轻笑道:“但说无妨。” 王振看向眼前的林错,思索片刻,说道:“林错,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问道:“哪里?” 王振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心性没有原来那般沉寂了。” 说罢,王振又摇了摇头,补充道:“只是我自己的莫名感觉而已,可以不当真。” 闻听此言,林错神色平静,却不曾言语。 长久沉默过后,林错才缓缓开口道:“你感觉的没错。” 王振微微一愣,而后看向林错。 林错则是从竹椅上撑起身子,而后轻声道:“我曾经说过,如今我记性衰退太多,曾经过往种种,都忘却极多。” 王振轻轻点头,对于这件事王振是清楚的。 林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白发,说道:“正如你猜的那样,每当我记起一种武学之后,便会有一根青丝转白发,而曾经忘却的记忆也会随之苏醒。” 王振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还是轻轻点头。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道:“随之而来的,我当下心性也向着曾经靠拢。” 王振皱起眉头,问道:“曾经的你,是什么样的?” 林错转过身来,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缓缓开口说道。 “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王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点头。 眼看如此,林错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不再多问些什么?” 王振则是扬起一个笑容,使劲摇头。 王振说道:“你当初如何,我并不知晓,可当下如何,我却看的清楚。” 王振重新拎起那把铁剑,笑道:“心事已了,练剑去也!” 林错于原地拢袖,亦是轻笑一声。 林错看向身旁的白发,其实有一点,王振并没有问,林错也就没有主动说。 之所以不愿将曾经修为尽数找回,其中缘由在于,林错担心自己再次成为......林道玄。 心性盛气凌人,却偏偏还身负通天修为。 其中变数太多,稍有不慎,便要再错。 林错只得重新坐回竹椅,喃喃道:“不急。” 天下之大,容自己再多走一走。 与此同时,穿有一件暗红大袍的女子,循着体内蛊虫的指引,赶向巡回城。 寒风吹过,掀起女子暗红兜帽,露出一半年轻貌美,眼角挂有一颗泪痣的动人脸颊。 只是下一刻,大风骤变方向,陡然掀起女子另一侧兜帽,其另一半脸颊,居然是垂垂老矣,如同褶皱树皮的老脸! 一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半是褶皱枯黄的老妇。 不仅如此,女子一手芊芊玉指如同白玉,另一手却龟裂黝黑如同烂木。 沿着幽州大道一路走来,女子低下眼眸,手心处有一只跳动的血红蛊虫,正指引着女子方向。 女子望向不远处,依稀能见到巡回城头。 “找到你了......” 女子身形于原地一闪而逝。 巡回城中,正闭目养神的林错缓缓睁开眼睛。 林错抬起左手,手心处有一只躁动不已的血红蛊虫。 看着这只躁动不已的食剑蛊,林错轻笑一声。 来了。 林错朝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王振喊道:“先别练剑了。” 王振不明所以,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的看向林错,问道:“怎么了?” 林错则是问道:“如今气和境打磨的如何了?” 王振实诚道:“勉强摸到后期门槛了。” 林错笑着点点头,说道:“那份剑意呢?” 王振思索片刻,说道:“孕育的七七八八,却还未完全成型。”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够用。” 而后林错拎起王振,瞬间消失在错斋之中。 巡回城十五里外。 正疾驰向巡回城的暗红大袍女子,猛地停下脚步。 下一刻,一袭青衫的林错,拎着少年王振,突兀现身此地。 女子眼神凌厉,死死盯着眼前拦路的青衫男子。 林错笑呵呵道:“不用麻烦了,我给你带来了。” 林错将王振放下,将那把铁剑一起插在地上。 在看到王振的那一刻,女子立即便察觉到了食剑蛊的气息。 眼前这位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剑修! 女子望向林错,眼神凌厉,出声问道:“你是谁?” 女子声音极其诡异,既像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又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妇。 林错置若罔闻,只是看向一头雾水的王振,轻笑道:“一味枯练,终究是不得其真意,唯有置身险境,才能领悟其中精髓。” 王振呆愣的握住那把铁剑,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只是压根不等林错开口,下一刻,那位女子便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子双手指尖,皆是有血红丝线飞舞,漫天有数之不尽的红线遍布。 林错与王振皆是被笼罩其中。 女子双手搅动,漫天红线便猛地收缩。 林错四肢脖颈,皆是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缠绕。 女子毫不犹豫,猛地抽手! “故弄玄虚,死!” 第79章 生死一线便破境 漫天红线收紧。 女子双手紧攥,本应该将两人碎尸的红绳,此时却无法再寸进分毫。 那密密麻麻的红线都尽数绷直,颤抖不停。 林错站在最中心,随意抬手,便扯动着四周红线崩断无数。 看着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线,林错眉头一挑。 “缝皮线?” 下一刻,林错抬手一扯,漫天红线便尽数崩碎。 见此场景,那位女子大惊失色,猛然向后倒掠。 林错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居然钓上了一条大鱼。 眼前这位女子,竟然继承了三百年前那位画皮大宗师的手段? 那位女子眼见自身缝皮线被轻易扯断,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便逃! “你还不能走。” 一道突兀的嗓音,突兀出现在女子耳边。 那位身穿暗红大袍的女子顿时毛骨悚然,立刻手腕翻转,有上千根缝皮线激射向四周! 嗖嗖嗖! 那些细不可察的红色丝线,凡是触及之地,皆是被缝皮线尽数洞穿。 以这位女子为中心,四周都被红线刺入。 可哪怕如此,却仍旧不见那袭青衫身影。 下一刻,林错身形骤然出现。 林错抬腿一脚踢出,那些韧性天下一流的缝皮线,竟然被势如破竹的当场踢穿。 哪怕女子已经竭力以缝皮线裹缠在林错脚腕,以此来阻拦林错的这一脚。 可仍旧是被林错一脚踢在小腹,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力道之大,女子足足翻滚数次才止住身形。 女子浑身暗红大袍当场崩碎,单膝跪地,以右手捂住腹部。 “噗!” 女子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都被撕裂开来。 不仅如此,原本是金身境巅峰境界的女子,此时经脉崩断大半,境界大跌。 从金身境巅峰一路跌到半步金身境。 仅此一击,便让一位金身境巅峰的宗师,经脉大损,甚至险些跌出上三境?!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平静道:“差不多了。” 失去那件暗红大袍,女子真容显露。 身后王振见到这位女子真容之时,猛然大惊。 只见这位女子的面庞,一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半是褶皱枯黄的老妇。 女子身躯好似拼接而成,诡异至极。 那位女子腹部血肉都被踢碎,烂肉粉碎一地。 这位跌境的女子死死盯着林错,一言不发。 林错抬了抬下巴,说道:“我给你个机会,你不是想取走他的性命吗,只要你杀了他,我便放你走。”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眼前女子震惊不已,在不远处的王振更是神色大变。 那位女子咬紧牙关,低声道:“此话当真?”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王振在远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错。 只是下一刻,根本不给林错反应,那位女子便瞬间出现在王振面前! 女子五指如钩,刺向王振胸口。 王振念头一空,可却下意识地长剑出鞘! “叮!” 女子利爪与长剑相碰,迸发无数火星。 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王振虎口崩裂,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王振身形顺势向后倒掠,可那女子指尖激射出数根缝皮线,直接刺入王振小腹! 危急关头,王振使劲拧转身躯,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 只是王振小腹却仍旧被长线穿透。 女子变掌为拳,猛然一握,扯动那些插入王振小腹的缝皮线猛然回拉。 王振情急之下,以长剑猛地斩断小腹缝皮线。 可哪怕王振出剑极快,竟然无法彻底斩断那些红线。 王振生死一线之际,猛然进入那玄之又玄的人剑合一! 剑身上浮现出一抹剑意,王振一剑递出,腹部红线尽数斩断。 不远处,那位女子却是看向自身小腹,其中血肉已经逐渐开始脱落崩溃。 女子一侧脸颊血肉已经开始腐烂,隐约露出其中白骨。 如今身负重伤,跌到半步金身境,血肉更是濒临崩溃。 女子脸色狠辣,无数红线从手腕渗出,逐渐拧成一股,化作一把血红剑刃。 王振则是站在原地,提起手中长剑,以刺剑式起手。 剑意大起。 王振不再理会腹部伤势,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眼眸。 心神尽数沉浸于剑中。 “秋霜切玉剑” 那句剑诗于王振脑海盘旋不停。 一道雪白剑光浮现,那份剑意此时彻底趋于圆满! “来!” 刹那,两人同时冲向前方,身形交错而过! 那位女子被一剑枭首! 王振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双腿一软。 下一刻,林错便出现在一侧,将王振扶起。 此时王振修为也从气和境中期,一跃突破至半步金身境,那份剑意也趋于圆满,中三剑其中一剑更是融会贯通。 林错笑问道:“感觉如何?” 王振神色恍惚,没好气的说道:“你说呢?” 被一剑枭首的女子,此时浑身都化为血水,消融一空。 林错则皱眉是望向东方,开口道:“你先回错斋,我要走一趟邶风州。” ———— 邶风州,乱葬岗。 幽暗地宫。 江奎将那颗君子肝放入那具“大宗师”体内。 五脏已聚其三。 下一刻江奎便心有所感,猛地皱起眉头。 “周姬死了。” 另一位暗红大袍的男子一惊,难以置信道:“死了?” 江奎神色不变,平静点头。 金对肺。 周姬身死,那剑肺也不知所踪。 “剑肺出差错了。” 江奎脸色阴沉无比。 如今想要再去寻一位剑心澄澈的剑修,谈何容易?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笑呵呵的走入地宫之中。 江奎神色大变,喝道:“谁?” 那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并不言语,只是将一位金身境剑修的尸体随意抛出。 下一刻,那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竟然凭空消失! 江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那位老人便现身又消散。 而后留下了那具金身境剑修的尸体! 第80章 长生不死? 金身境剑修尸体就在眼前。 江奎隐匿于大袍下的血红手指,轻轻颤动,有一根赤色缝皮线垂落在地。 那条细不可察的缝皮线渗入地缝之中,而后迅速蔓延。 几个呼吸之后,整个幽暗地宫中,皆是渗出缝皮线。 那些赤色红线无处不在,腐烂肉池中、腿骨墙壁里、粘腻地板上,皆是被缝皮线侵入。 整个幽暗地宫都被江奎缝皮线包裹在内。 江奎神色微变,哪怕做到如此地步,却仍旧找不到那位老人一丝一毫的踪迹。 好似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唯一留存的,只有那具金身境剑修的尸体。 江奎手指勾动,缝皮线汇聚起来,将那具剑修尸体拖至眼前。 江奎探出血红手掌,隔空一握。 那位剑修的身躯便自行从外崩碎,一层一层被剥开。 先是皮囊被剥离,而后是血肉被扯下,再到浑身骨头都被抽出。 短短片刻,这具身躯便被彻底剖开。 江奎微微一扯,身躯中的肺便被扯了出来。 剑肺! 剑肺悬浮于江奎手心。 感受着其中留存的剑气,江奎微微皱眉。 一位货真价实的金身境剑修,且剑心澄澈。 那人究竟是谁? 江奎在取出剑肺之后,另一只手反向扭转。 此时那具被剖开的身躯,竟然诡异开始复原。 从里向外,先是全身骨骼被插入,而后是血肉填满身躯,再是那具皮囊被重新缝上! 此时此刻,那具金身境剑修的身躯,与最开始毫无差异。 甚至察觉不到丝毫的伤痕。 唯独不同的,便是剑修的肺器已经被取出。 这便是那位画皮大宗师留下的手段! 江奎再三确保这具剑肺并无问题,缓缓将剑肺也塞入那具“大宗师”身躯中。 也就在此时,乱葬岗外,有人赶来。 踏足乱葬岗,进入幽暗地宫。 正是那个被失去了半个脑袋,狰狞恐怖的男子。 这个狰狞男子踏入幽暗地宫之后,咧嘴笑道:“江奎,得手了。” 说罢,这位狰狞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脾器,其中还缭绕着地脉土气。 土脾! 狰狞男子吐出一口血沫,而后笑骂道:“那只畜生难缠至极,依仗地脉死而复生数次,害的老子废了不少血肉。” 只是江奎却一言不发,只是眯起眼眸。 江奎狞笑一声,说道:“张牙,你带了个高手回来啊。” 狰狞男子脸色一变,问道:“什么意思?!” 江奎并未理会张牙,缓步走向最中心,仰头笑道。 “道长,既然来了,何故躲藏?” 此话一出,张牙神色大变。 江奎脚步重踏地宫,整个地宫都随之震动不停! 悬挂在四周的那些人皮更是飘扬不定,好似凄厉冤魂张牙舞爪。 围绕地宫中心的血池更是动荡不停,其中血肉皆是疯狂跳动。 下一刻,一位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道士,从地宫中显出身形! 张牙大惊失色,这人什么时候到来的? 江奎啧啧道:“张牙,屁股后面跟了一位天师,你都不自知?” 张牙面容扭曲,这位青年道士,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却自始至终毫无察觉? 来人正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张神凝。 张神凝身穿紫色道袍,单手虚托起一滴精血,浑身纤尘不染,与幽暗地宫格格不入。 张神凝手掌那滴精血缓缓消散。 江奎看向眼前这位跟着张牙而来的青年道士,冷笑问道:“龙虎山,天师府?” 这位青年道士,身穿一袭紫色道袍,道气充沛。 一位龙虎山的年轻天师? 张神凝神色平静,开口问道:“葛真人是你们所杀?” 江奎故作思索,缓缓说道:“不能够,我等只是借他道心一用。” 张神凝眼神冷冽,而后扫视这座地宫中心。 只见地道两侧墙壁皆是由腿骨堆积而成,四周更是挂满无数人皮,中心处更有那座充斥血肉的血池。 张神凝视线缓缓挪到眼前的江奎身上,而后皱起眉头。 于张神凝眼中,眼前的江奎怪异至极,神魂与肉身毫无关联。 道家中有魂魄一说。 魂为阴,魄为阳。 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 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 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为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为地魄。 人身便是承载魂魄所在的容器。 可眼前这位江奎,三魂七魄皆是破损不堪,毫无阴阳可分,三魂七魄尽数糅杂在一起。 张神凝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江奎却是哈哈大笑,说道:“龙虎山天师府,却也不过如此。” 江奎眼神趋于平静,阴冷无比,缓缓说道:“你道家不是有大长生一说,更有飞升成仙之法吗?” 在得手了此处幽暗地宫的传承之后,原本寿元将近的江奎,不仅强行续命三年,更是借此一举突破至玄神境。 哪怕是其余四位暗红大袍修士都不曾知晓,在得手那位画皮大宗师的传承之后,江奎第一次出手,便是将自己给剥皮抽骨! 江奎将自己皮囊剥去,血肉消融,再借助血池中不断重塑肉身。 最终还真让江奎做到了! 江奎剑走偏锋,硬生生走出了另一条道路。 可张神凝则是平静道:“如果我不曾猜错,如今你肉身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吧。” 江奎眼神闪烁一瞬,却迅速恢复平静。 张神凝看向那方血池,嗤笑道:“终归是邪魔外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神魂早就腐烂,终将化作行尸走肉。” “长生不死?” “自欺欺人罢了。” 江奎原本癫狂神色却瞬间平静,叹息一声。 江奎轻声道:“不愧是天师府的天师。” 被戳穿当下处境的江奎却并未有任何情绪起伏。 江奎抬起血红手掌,短短七日,竟然有了溃烂的预兆。 “的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肉体溃烂的越来越快,江奎等不起了。 江奎叹气一声,神色悲悯,看向张神凝。 “道长,修道不已,当真舍得你这身修为?” 张神凝一言不发,只是一身道袍猛然鼓荡。 道气倾泻而出。 第81章 除魔 张神凝神色平静,双手自然垂下,宽大道袍也随之下垂。 那件紫色道袍鼓荡不停,有金色道气从张神凝两只大袖口中缓缓流出。 两股金色道气从袖口垂下,源源不断。 整个地宫之中都被金色道气填满。 江奎神色凝重,向后缓缓挪步,远离那些金色道气。 金色道气侵染至江奎面前之时,江奎暗红大袍猛地挥袖,将那些金色道气尽数打回。 张神凝神色肃穆,有丝丝缕缕的金色道气,好似细小游龙,盘桓于张神凝面庞。 张神凝缓缓睁开眼眸,眼中有金光一闪而逝。 张神凝轻声道:“今日就由贫道,除魔。” 下一刻,张神凝一步踏出,身形一闪而逝。 张神凝两只袖口拖曳有极长金色道气,好似两条金色长河。 江奎毫不犹豫,立刻露出血红双手,有无数缝皮线从手指间激射而出。 那些红线交织在江奎面前。 也就在红线涌向江奎面前的刹那,张神凝身形便到此。 只见张神凝袖袍一挥,一掌递出。 裹挟浓郁金光,轰然砸向江奎。 砰。 那些汇聚在江奎胸口处的红线,被一击打的崩碎无数。 江奎身形顺势向后再退,拉开与张神凝的距离。 张神凝却并未着急出手,反而是站在原地,抬手接住半空中崩碎的缝皮线。 那些血红色的长线在落入张神凝手掌的时候,触及金光的刹那,便有“嘶嘶”声响。 好似长线遇火,不等触及手掌,便被金光焚烧殆尽。 张神凝微微皱眉,是魔道手段无疑。 三百年前,旧江湖中,那位以画皮入道,成就天人境大宗师境界的女子,手中缝皮线威震江湖,让天下武夫一经提起,便觉得不寒而栗。 那位让天下女子闻风丧胆的女子大宗师,早在二百年前便销声匿迹,彻底消失在江湖之中。 关于此人的一切,几乎都被抹去。 那位女子的画皮手段,也就此消失。 没想到时隔百年之后,能够在此处见到。 张神凝袖袍一卷,面前密密麻麻的缝皮线都被尽数搅碎。 不远处,江奎则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师。 江奎隐匿于袖袍之下的血红双手,此时手上血肉开始逐渐消融脱落,逐渐露出森森白骨。 抽骨手! 那位画皮女子大宗师的另外绝学之一,抽骨手。 据说在二百年前,有一位不知死活的玄神境宗师惹上了那位女子大宗师,被追杀了足足千里。 哪怕那位玄神境宗师想尽一切办法,可最终还是被那位女子堵在了东海。 而那位以拳法证道,以武夫金身闻名江湖的玄神境宗师,被那位女子将其体内二百零六块骨头,尽数抽出! 浑身再无一骨,那位以拳法证道的玄神境宗师,被剥离的仅剩血肉皮囊,好似一滩软烂肉泥,瘫软死在东海涯畔。 江奎一爪探出,并无血肉,仅有森森白骨的手掌,遥遥抓向张神凝。 明明距离足足百步,也并无任何真气波动,可张神凝一瞬间便寒毛乍起。 张神凝胸口处,竟然凭空出现有一只爪印。 下一刻,原本包裹在张神凝身上的金色道气,竟然被直接穿透而过,毫无停滞! 张神凝脚尖一点,身形猛地侧向一旁。 虽然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可仍旧是被那道爪印擦过胸口。 呲! 张神凝胸口猛地血肉横飞。 张神凝皱紧眉,身形落地之后的刹那,又猛然拧转身子,向一侧掠去。 张神凝闪身的刹那之后,便有一只爪印猛地出现在张神凝刚才站立的地方! 轰然一声。 地宫底部猛然崩塌。 底部围绕四周的血池瞬间沸腾起来,悬挂在四周的人皮更是毁坏无数。 烟尘四起。 嗖嗖嗖! 忽又有破空声响起! 只见数百根缝皮线刺破烟尘,猛地破空而至。 那些缝皮线速度之快,远胜弓弩。 张神凝于半空之中,缓缓吐气。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张神凝浑身道气大盛,那些金色道气骤然爆发! 数百根袭来的缝皮线,只要靠近张神凝一尺之内,则尽数化作齑粉。 不仅如此,那些璀璨金色道气猛地扩散。 以张神凝为中心,百步之内,无论魔气还是冤魂,尽数被一扫而空。 江奎在废墟之中,死死盯着金光环身的张神凝。 张神凝微微躬身,身形砰然激射而出! 江奎身形亦是直冲向前。 两人轰然相撞! 金色道气与血色魔气相互泯灭。 两人不退不避,迎面交手数百招! 砰然一声。 两人身形皆是向后倒飞而出。 张神凝于半空中拧转身子,单掌拍地,猛然站定。 江奎身形则是轰然砸入地宫墙壁,震碎无数腿骨。 张神凝此时除去几处要害,其余部位皆是被缝皮线刺入体内。 张神凝脸色不变,将身前的缝皮线尽数缠绕于手腕,而后猛然一扯! 数百根缝皮线就这么被硬生生扯出体内! 张神凝冷声道:“再来!” 不远处,处于废墟之中的江奎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江奎单膝跪地,脸色狰狞。 此时江奎小腹、大腿,皆是裸露白骨,血肉被当初打碎无数。 江奎狞笑道:“该死的道士。” 江奎刚要起身,可脸上血肉却猛地溃烂脱落。 江奎脸色一变,立刻以白骨枯手抵住脸颊,将那团溃烂脱落的血肉重新黏回脸上。 “不好,这具身躯要溃烂了。” 江奎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濒临溃烂的身躯。 “不对,怎么会溃烂的如此之快?” 江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环绕在张神凝双手上的白光。 在张神凝念出净心神咒之后,那团雪白道气便裹挟在张神凝双手。 凡是张神凝触及所在,其中魔气尽数泯灭净化。 刚才厮杀的百招之中,自己的身躯因此道气,加速了溃烂速度。 “好好好!” 只是不等江奎抬头,张神凝便瞬息而至。 张神凝毫不留手,一拳砸向江奎脸颊。 砰然一声,江奎头颅猛然后仰,脸颊上半数血肉被当场打的溃散无比! 第82章 醒来 江奎身形猛然向后一晃,半张脸颊的血肉直接被打的粉碎。 那些血肉溅射向一侧,江奎半张脸都只剩白骨。 张神凝并拢二指,雪白道气汇聚于指尖一点,而后猛地点向江奎眉心! 下一刻,一道纯粹道气从张神凝指尖激射而出! 江奎眼神狠辣,拼命将头颅偏向一侧。 那道纯粹道气笔直一线,直接刺穿江奎下颌! 江奎五指如钩,猛地刺入张神凝腹部! 张神凝闷吭一声,而后又以二指划过江奎胳膊。 那道凝聚一线的纯粹道气,瞬间便将江奎左半身切开,左臂连同左肩一起,猛然被切开。 江奎五指处,有缝皮线刺入张神凝小腹,将赵神凝五脏六腑尽数搅乱! 两人身形猛地分开。 江奎猛地单膝跪地,左半身几乎都被那道纯粹道气切下,此时江奎左半身血肉疯狂崩溃。 张神凝站在不远处,鲜血顺着腹部渗出。 哪怕张神凝以金光包裹体内脏器,可仍旧被江奎的抽骨手重伤。 此时有数根缝皮线还留存在张神凝体内。 江奎浑身血肉崩溃在即,这场捉对厮杀,仍旧是张神凝胜了。 江奎狞笑道:“不愧是天师府。” 江奎身形向后倒退,而后直接栽入血池之中。 那围绕在地宫四周的血池,其中血肉开始沸腾不停。 那些血肉疯狂的涌入江奎身躯。 张神凝神色大变,而后袖袍一抖,以裹挟凝如实质的金光,轰然砸向血池! 那围绕在地宫的血池瞬间便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下一刻,江奎身形从血池之中现身。 此时的江奎容貌身形已经是另一个人,原本被切开的左半身此时也恢复如初,崭新血肉凝固而成。 江奎拧动脖子,浑身骨骼咔嚓作响。 江奎咧嘴一笑,问道:“如何?” 张神凝一边将刺入腹部的那些缝皮线尽数拽出,一边平静的看向江奎。 张神凝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手段。” 停顿片刻,张神凝却仍旧是轻轻摇头,缓缓道。 “可惜,终归是邪魔外道。” 江奎毫不在意,轻笑道:“大道三千,各不相同。” 当初那位以画皮这般旁门左道入江湖的女子,不仍旧是证道天人境? 而当今江湖中,不也有一位魔道大宗师? 张神凝并未反驳,只是将浑身金色道气散去。 只是在张神凝将那些难缠至极的金光尽数散去之后,江奎却并未放松警惕,反而心底生出莫名恐惧。 不仅如此,整座幽暗地宫之中,似乎都如临天敌。 张神凝缓缓闭上眼眸,整个人踏入玄之又玄的天人合一境界。 仿佛置身于太虚幻境。 道门有天人感应一说,人身既是完整小天地。 人体各部分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像天,足像地,四肢像四季,五脏像五行,其精气神无不与天地相通相感。 张神凝一举一动,皆是契合天地运转。 与此同时,整个乱葬岗之上,忽地有劫云压顶。 整个乱葬岗中,数以千计的孤魂野鬼皆是哀嚎不停。 江奎脸色剧变,雷法?! 传闻中龙虎山天师府有密不外传的绝技,能够驱雷策电,勾动天雷。 天下道法,唯有雷法雄踞天下道法之首! 张神凝心中默念。 移山拔树惊宇宙。 驱雷掣电耀乾坤。 不等江奎出手。 张神凝便抬手指向天际,轻喝道:“来!” 下一刻,天地轰鸣巨响! 一道惊雷炸响,从天而降! 雷霆从天而降,好似天罚,照应此方天际亮如白昼。 雷霆笼罩整座乱葬岗! 天雷之下,魑魅魍魉尽数泯灭殆尽! 天雷过后,整座幽暗地宫都被夷为平地。 原本阴气极重的此地,竟然呈现出天朗气清的景象。 整座地宫被沦为废墟,那些数以百计的人皮,以及血池之中的血肉,尽数化为飞灰。 甚至最中心的巨大棺椁,也破损大半。 张神凝站在原地,喘息不停。 废墟之上,站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江奎此时浑身都化为焦炭,原本重塑的血肉此时也尽数泯灭。 甚至早就没有任何血肉之说,尽数化为灰烬。 张神凝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结束了。” 话音未落,却见早就不人不鬼的江奎嘶哑吼道:“不,还没有结束!” 道心,君子肝,剑肺,地脾,蛟龙肾。 五脏聚齐。 只差一物! 下一刻,江奎竟然以抽骨手,将自己的脊柱生生抽出! 那条脊柱猛地扎入棺椁之中! 江奎濒死之际,癫狂笑道:“醒来!” 在抽出脊柱的那一刻,江奎便已经身死道消。 可是在江奎脊柱插入那具“大宗师”体内之后,天地间竟然陷入诡异寂静。 一只巨手猛地破棺而出! 那具“大宗师”彻底醒来! ———— 邶风州,龙虎山。 朝天峰上,纳凉居中。 小院之中,杨溶月正缓缓饮茶,石桌上,还摆放有一盒桂花糕。 杨溶月一旁,那位身穿绯红衣袍的太监,微微躬身,轻声道:“公主,如今掌教大天师张元陵已经亲自坐镇锁妖塔,其余二十位紫袍天师则是轮番看守。” 杨溶月只是平静点头,说道:“嗯。” 沉默片刻,那位资历仅次于陈大总管的太监轻声道:“公主,龙虎山上,好像......有一位紫袍天师下山了。” 从天京城到此,奉命监视天师府的杨溶月神色不变,只是缓缓饮下一口茶水。 杨溶月淡淡道:“是吗,本宫没有看到。” 说罢,那位绯红衣袍的太监,神色不变,向后倒退几步,躬身道:“是咱家看错了。” 杨溶月抬起淡蓝色眼眸,看向不远处的真武池。 姿容极美,仪态更是高雅端庄的女子,此时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风吹而过,真武池荡起波澜。 杨溶月抬起茶杯,却猛地一阵恍惚失神,手中茶杯都脱手落下。 那只翡翠茶杯就这么摔碎在地,茶水洒落。 一旁那位绯红衣袍的太监脸色一变,凑近问道:“公主?” 杨溶月却是眼神恍惚,一手捧住自己心口。 心悸无比。 神凝? 第83章 逆天而行 乱葬岗。 此时方圆五里之内,皆是支离破碎。 张神凝身形于一处小山上站定,脸色凝重。 那件紫色道袍此时破损不堪,右手袖袍尽毁灭。 张神凝嘴角处渗出鲜血,气机紊乱不堪。 张神凝以道门定神之法,强行压下心湖起伏,将自身气机归顺一线,吐气再换气。 远处,烟尘弥漫,大雾四起。 “吼!” 一声巨吼从大雾中传来,吼声如洪钟大响,连带方圆十里之内的树木都震动不停。 那声嘶吼穿透烟尘,此方天地都为之颤动。 张神凝面色严峻,看向不远处,隐匿在大雾中的那只怪物。 “三百年前那位画皮女子留下的‘大宗师’,居然再次现世。” 居然真的让江奎硬生生补齐了五脏和脊柱,让那位“大宗师‘活了过来! 砰! 茫茫大雾被猛地破开一个空洞,一道黑影从迷雾中猛地冲出! 速度快若奔雷,瞬息便至。 张神凝神色大变,立刻以金色道气护在身前。 下一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身披有铁锈斑斑的铠甲,披头散发,浑身魔气缭绕的“人”,瞬间出现在张神凝面前。 那只怪物单手握拳,猛然一拳砸向张神凝胸口! 砰然巨响,打碎金光无数。 张神凝身形轰然砸向大地,激起无数烟尘。 哪怕张神凝预先以浓郁金色道气护在身前,仍旧被这只怪物一拳打碎全部金光。 张神凝于大坑中刚刚起身,那只怪物便从天而降。 好似一颗黑色流星坠落,轰然落地! 那只身高九尺的怪物,浑身缭绕漆黑魔气,双手按住张神凝手臂。 张神凝被那只怪物压的单膝跪地,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双臂皆被魔气侵蚀。 张神凝受此一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乱成一团。 “吼!” 那头身高足足九尺的怪物嘶吼一声,猛地将张神凝甩飞出去。 张神凝于大地翻滚不停,撞断树木无数,直到翻滚百丈之后才堪堪止住身形。 张神凝双臂几近粉碎,身形摇摇欲坠。 张神凝使劲撑起眼皮,脸色惨白的看向前方。 百丈之外,那个所谓的“大宗师”,一步步朝着张神凝走来。 这头“大宗师”披挂一件锈迹斑斑的铠甲,体内五脏按照五行流转,披头散发,并无杂乱意识,仅有杀戮。 这头“大宗师”当年是那位画皮女子的不曾补全的半成品,可除去缺少的五脏和脊柱,其余皆是那位画皮女子亲自抽骨缝皮,填肉埋经。 原本江奎是打算借此“大宗师”的躯体,以神魂秘法,强行夺舍这具躯体,以此长生不死,破开天人境瓶颈。 只是却被张神凝打断,江奎以身死道消的代价,以自身脊柱补全这具“大宗师”的最后一物。 张神凝视线模糊,人身小天地早就天翻地覆。 那头“大宗师”每踏出一步,便有滔天魔气冲天而起,双目漆黑一片,锈迹斑斑的铠甲上,还有魔气燃烧。 “呼......” 那头“大宗师”嘴中吐出白雾,一步步走向张神凝。 也就在这头“大宗师”走进百尺之内,张神凝直起身子,猛地单脚踏地。 嗡!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是有赵神凝以精血勾画的符文。 随着张神凝单脚踏地,以张神凝为中心,四周皆是亮起刺目蓝光,数以万计的符文交叠闪烁。 一座大阵浮现! 四阳雷池大阵! 四道光柱冲天而起,将那头“大宗师”围困其中! 大阵之中,有赤红锁链从四方袭来,那头“大宗师”的手、脚、头颅,皆是被那些赤红锁链尽数缠绕。 赤红锁链触及那头“大宗师”之时,有“嘶嘶”灼烧声响起。 至阳至纯的赤红锁链,天然压制阴暗魔气。 那头“大宗师”浑身被灼烧的白雾升腾。 “吼,吼!” 那头“大宗师”疯狂挣扎,九尺身躯猛然向上跃起! 哗啦,哗啦! 赤红锁链被拽的哗啦作响,当场崩碎无数。 四方赤红锁链都绷的笔直,那头“大宗师”悬浮半空之中! 张神凝受大阵反噬,猛然吐出一大口精血。 张神凝咬紧牙关,喝道:“回来!” 下一刻,那些赤红锁链猛然又将那头“大宗师”拽回大地! 那头“大宗师”轰然坠入大地,砸出一个巨大坑洞。 仅是一跃,便差点破开这座大阵! 与此同时,那头“大宗师”上空,有劫云汇聚。 “吼!” 那头“大宗师”猛然一扯,双臂锁链都被扯碎,于大阵之中横冲直撞。 咔嚓!咔嚓! 大阵被撞出无数裂缝,濒临崩碎。 也就在那头“大宗师”破开大阵的刹那,张神凝大喝道:“坠!” 下一刻,天空中猛然坠下一道粗壮雷霆! 雪白雷霆照耀的天地亮如白昼! 天雷当头而来,砸向那头“大宗师”! 那头“大宗师”九尺身躯猛然弯曲,几乎双膝跪地,双手向上,撑起那道粗壮天雷! “吼!” 那头“大宗师”嘶吼一声,竟然以双手脊背,硬生生撑起天雷! 张神凝七窍流血,浑身气血蒸腾成白雾,拼命催动雷法。 天雷冲刷之下,那头“大宗师”身上那件,浑身布满铁锈的铠甲都寸寸崩碎! 下一刻,那头“大宗师”双膝弯曲一瞬,而后猛然一跃而起! 天地间,那头“大宗师”肩扛天雷。 冲天而起! 逆天而行! ———— 邶风州。 龙虎山,天师府。 小源峰,须发皆白的宋铊,独身坐在莲花台上,神色悲痛。 卦象大凶,必死之地。 朝天峰上,祖师殿中。 掌教大天师张元陵盘膝而坐,望向西南方。 张元陵望向祖师牌位,神色微动。 霎那,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便枯萎半数! 一道恢弘紫金气运,自朝天峰冲天而起,直奔西南! 在这道恢弘气运之后,被供奉在祖师殿中的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亦是化作一道流光,冲出祖师殿! 紫金气运在前,天师印紧随其后! 直奔西南! 第84章 三十六雷部 邶风州地界,修士无论境界高低,皆是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那条恢弘紫金气运横贯天际,浩浩荡荡。 自朝天峰为起始,接连跨过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再横穿邶风州天际。 邶风州天际,好似架起一座紫金长桥。 凡是那道恢弘紫金气运所过之处,当地所有的魔道修士,亦或者是那些魑魅魍魉,皆是胆战心惊,东躲西藏。 龙虎山除去坐镇锁妖塔的紫袍天师,其余二十余位紫袍天师皆是心神巨震,尽数赶往祖师殿。 二十余位紫袍天师现身祖师殿中,只见掌教大天师正对历代祖师牌位,恭恭敬敬的打了个道家稽首。 龙虎山积攒千年的气运紫金莲花枯萎半数。 在张元陵身后,其余二十余位紫袍天师并无一人开口,皆是一齐做道家稽首。 小源峰,莲花台。 原本尘埃落地的卦象猛地一变。 宋铊神色大变,而后猛地掐指再算。 卦象一变再变,原本的必死之地也随之变化无常。 直到眼见那条恢弘紫金气运于祖师殿冲天而起,宋铊才猛地站起身来。 遥遥望向祖师殿。 ———— 天京城。 四座拜月台屹立四方。 效命于太和王朝,负责勘探王朝气运走向,夜观天象推演造化的钦天监,如今乱作一团。 四位坐镇拜月台的监正亲自现身,皆是望向邶风州方向。 皇宫之中。 老皇帝杨镇,站在太和殿正门,双手负后,望向远处。 杨镇身后,站有一位身穿赤红正袍的大太监。 杨镇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踏入太和殿。 而那位执掌太和碟子的大宦官陈总管,一言不发,默默跟在杨镇身后。 ———— 百里之外。 从巡回城寻着踪迹,一路赶到此处的青衫男子猛地停步。 林错眉头紧锁,望向远处,而后身形一闪而逝。 ———— 乱葬岗。 那头“大宗师”硬生生逆天而行,将天雷尽数抗下,连同天上劫云也一并打的粉碎。 张神凝浑身真气耗尽,跌倒在地。 那头“大宗师”双手握拳,朝着张神凝一拳砸下! 也就在此时,一道恢弘紫金气运从天而降! 浩浩荡荡。 如同天河坠地。 磅礴气运将那头“大宗师”直接撞飞百丈。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张神凝,此时气运加身,有如神助。 张神凝双目转为一片雪白,浑身道气庄严肃穆。 紫金气运冲刷之下,张神凝那件紫色道袍逐渐熠熠生辉。 被猛地撞飞百丈,那头“大宗师”呜咽的站起身来,漆黑魔瞳看向远处的张神凝。 那头“大宗师”扯下胸口铠甲,而后浑身魔气积聚,九尺身躯趴在地上。 砰然一声! 那头“大宗师”身形激射而出,只是瞬息之间,便赶至张神凝身前。 只是不等那头“大宗师”触及张神凝,天空中便惊雷炸响。 一道雷龙从天而降,猛地砸向那头“大宗师”。 与此同时,张神凝背后,有一位身穿天师大袍,看不清面容的模糊虚影浮现。 在这位虚影之后,先后有四十三位虚影一一浮现。 自龙虎山首位大天师起,历代天师府掌教大天师虚影尽数浮现! 四十三位掌教大天师站在背后,望向张神凝的四十三道目光中,有赞许、期盼、认可、严肃等等。 张神凝早就失去意识,却掐出一个道家古朴法印。 法印一出,道法大起。 天地之间,便有雷云聚集,瞬息之间,整片乱葬岗都被黑云压顶。 那些雷云之中,无数雷蛇攒动,更有雷声轰鸣不停。 隐约之中,还有三十六位神人身影,若隐若现,个个身披铠甲,俯瞰人间。 张神凝手掐雷劫,声音空灵,好似天地之声。 “速降神通。” 下一刻,天空劫云之中,一位神人显出身形,神人抬手抓起一道雷霆,猛地砸向那头“大宗师”! 一道巨大雷霆从天而降,轰然砸向那头“大宗师”。 那头“大宗师”仰天嘶吼一声,而后浑身魔气暴涨,硬抗天雷。 不仅如此,那头“大宗师”体内,五脏皆是有道气运转不停。 庞大魔气冲天而起! 张神凝神色却不悲不喜,身后四十三位天师虚影尽数掐诀。 天空的劫云之中,又有两位神人现身。 一位身披铠甲手持雷矛,一掷而出,好似贯穿天地。 一位神人弯弓搭箭,那箭矢便是一道至纯雷霆,砰然射出。 又是两道惊天雷霆从天而降。 随着张神凝掐诀不停。 随之而来的便是天雷滚滚,劫云之中的三十六位神人各显神通。 有神人以雷霆鞭笞天下,有神人降下一阵雷霆剑雨,更有神人抬手将无数雷霆糅杂于手心,一齐掷出! 三十六位神人先后各显神通,降下天雷! 那头“大宗师”嘶吼声响彻天地,隐约压过雷声轰鸣! 哪怕身处雷池之中,那头“大宗师”却仍旧试图逆天而行。 也就在此时,一座流光溢彩的巨大法印从天而降! 天师印! 那方历代大天师传承而下的天师法印,如同一座山峰压顶。 天师法印轰然坠地! 将那头“大宗师”死死镇压! 天地再无那头“大宗师”的嘶吼声。 张神凝身后四十三位大天师虚影尽数消散,天上劫云也逐渐消散不见,三十六位神人也归于虚无。 大地之上,已经是满目疮痍。 大地呈现出焦黑色,雷霆所过,几乎寸草不生。 那头“大宗师”早就化作一摊劫灰,消散天地。 张神凝双目白光消散,摔倒在地。 那方天师印化作正常大小,缓缓悬浮于张神凝头顶。 庇护这位年轻道士。 至此,尘埃落地。 方圆十里都被雷劫肃清。 在数里外的一座小丘上,有一位平平无奇的老人。 老人身材瘦小,一对浑浊老眸看向雷劫正中心。 老人望着那位年轻道士,以及那方天师法印,沉默不言。 察觉到那头“大宗师”灰飞烟灭之后,老人只是轻轻摇头,而后缓缓转身。 也就在此时,老人身后,一袭青衫忽然现身此地。 第85章 玄幽 山丘之上,老人身后突兀现身一位青衫男子。 正是一路赶来此地的林错。 这位平平无奇的老人,看向身后那位突兀出现的青衫男子,微微诧异,说道:“是你?” 林错神色平静,说道:“许久不见了,玄幽。” 眼前这位看似平平无奇,身材瘦小的老人。 竟然是传说中的四大宗师之一,玄幽老魔!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老人只是呵呵一笑,说道:“是许久不见了,足足有十年了吧?” 玄幽老魔看向眼前的林错,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没死。”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很意外?” 玄幽老魔啧啧两声,说道:“意外,却也不意外。” 玄幽老魔指了指天际,缓缓说道:“能够在那场声势浩荡的雷劫下活下来,也无愧天下第一的名号了。” 元历三十五年。 江湖中唯一一件大事。 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想要渡劫成仙。 踏冥山,有劫云压顶。 比起九年前踏冥山的那场雷劫,前不久借助龙虎山天师府半数气运加持,张神凝招来的这场雷劫,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林错朝着远处躺在地上的张神凝,抬了抬下巴,问道:“是你的手笔吧?” “一个寿元将近的老金身境武夫,居然能够寻到那位画皮女子的遗迹,未免有些太过于小觑江湖中几位画皮的老宗师了。” 画皮女子在二百年前,突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这二百年间,有无数以画皮修行的修士,前仆后继,穷极一生,也无法找到那位女子大宗师的传承。 玄幽老魔呵呵一笑,并未隐瞒,说道:“江奎是在那位女子之后,画皮一道天赋最高的修士,老夫却是费了不少心思。” 耗到江奎寿元将近之时,玄幽老魔才将这位老宗师引入幽暗地宫中。 最终江奎也不负玄幽期望,一举突破至玄神境,甚至还剑走偏锋,试图夺舍那具“大宗师”。 只是玄幽老魔叹气一声,无奈道:“可惜仍旧是不成。” 哪怕玄幽老魔出手,为江奎凑齐最后的剑肺,江奎仍旧是不曾做到。 林错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玄幽老魔缓缓走至林错身旁。 两人并肩而行。 林错好奇道:“那头所谓的大宗师,可曾踏入天人境半步?” 玄幽老魔思索片刻,说道:“勉强算是半步天人境。” 林错双手拢袖,问道:“那位画皮女子,最后做到哪一步了?” 玄幽老魔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我皆曾踏入天人境,其中玄妙心知肚明,那头所谓的大宗师,哪怕是那位女子大宗师再现人间,也绝无缝出一位天人境的可能。” 林错只是轻轻点头。 玄幽老魔无奈道:“可惜,此路仍旧不通。” 林错黑眸静如止水,望向天际,喃喃道:“长生不死,当真如此重要?” 玄幽老魔沉默片刻,哑然失笑道:“唯独只有亲自走过一趟酆都地府,才知晓其中滋味。” 传闻中,这位魔道大宗师,曾经亲自走过一趟酆都地府,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 林错扭头看过那片废墟,皱眉道:“当真是煞费苦心。” 玄幽老魔并未在意,只是平静道:“到了当下境界,怎甘心被就此困死?” 旧江湖最后一位大宗师。 新江湖的第一位大宗师。 为了摸索出长生不死的大道,玄幽老魔引江奎去继承画皮女子的大道。 虽然江奎成功走出一条新路,得以留骨换肉,源源不断地更换自身血肉。 可惜终归是断头路,肉身溃烂越来越快,直到彻底崩溃。 而江奎试图继承那具“大宗师”,让那具“大宗师”彻底醒来,再以神魂秘术占据此身。 可还是不成。 姑且不谈舍弃当下肉身,神魂夺舍的秘术。 仅是那具所谓的“大宗师”,便绝无可能真正踏入天人境。 说罢,玄幽老魔突然指了指躺在废墟中的张神凝,问道:“你要保他?” 林错点头,直白道:“对。” 一百年五十前,在玄幽魔道大成之后,道门曾派出六十六位真人,结阵围剿。 可最终结果,仍旧被玄幽老魔于魔荡山,将六十六位真人尽数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从此一蹶不振。 天师府的上上位掌教大天师,便是死于玄幽老魔之手。 如今天师府镇山之宝天师印就在眼前,而回山便会继承天师衣钵的张神凝就在地上。 出乎意料,玄幽老魔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 玄幽老魔却是看向林错,片刻后,笑道:“你受伤了,很重的伤。” 玄幽老魔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天道反噬,竟如此之重。” 当初林错摘得天下第一名号的一战,一人闯入梁国王都,摘走了那位梁王的头颅,引得梁国分崩离析,从此天下二分。 可梁国国运未断,林错强行干涉,引得天道反噬。 于是踏冥山巅,有了那场五百年来,最为浩大的雷劫。 林错毫不隐瞒,平静道:“如今修为远不及当初,早就跌出天人境了。” 玄幽老魔闻听此言,摇头笑道:“雷劫虽大,可终归是小伤。” 说罢,玄幽老魔指了指林错的心窍,笑呵呵道:“肉身可修,道心难补。” 那场声势浩大的雷劫不假,可终归无法让早就稳坐天下第一的林道玄身死。 可天道反噬,岂会如此轻易。 肉身尚可修复,道心一旦破碎,如何填补? 玄幽老魔打量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说道:“模样没怎么变化,可神意却太不像当初了。” 林错神色不变,并未出声。 玄幽老魔摇摇头,说道:“看似是自困于原地,其实皆是天意。”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如今可是大好机会,不尝试杀一杀我?” 玄幽老魔嗤笑一声,说道:“虚名而已,老夫何苦赌上大道修为?” 当下这位魔道大宗师,唯一目的,便是摸索长生不死的大道。 玄幽老魔笑道:“走了,不必送了。” 这位平平无奇,毫无真气流转的老人,不紧不慢的离去。 林错站在原地,眼神平静。 直到走出百步,老人忽地止住脚步,笑呵呵的转身。 “倘若老夫真的找不到那条长生不死的大道。” “在老夫寿元耗尽之前,必然会来杀一杀你这位天下第一!” 第86章 玄蕴咒 一场天劫洗过,天地都为之澄澈。 林错蹲在赵神凝一旁,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得以身穿紫袍的天师。 张神凝此刻浑身真气都消耗一空,两鬓有几缕白发出现,是这位天师燃烧气血造成的后果。 那头“大宗师”凑齐五行五脏,又以得了玄神境脊柱,加上当初那位女子大宗师留下的手笔,这头“大宗师”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哪怕这头“大宗师”绝无踏入天人境的可能,更无神魂留驻。 可这头“大宗师”的肉身,却是真真正正踏出了玄神境半步,抵达了半步天人境。 这头“大宗师”虽然看似醒来,却并无意识,仅存有一个杀戮念头,仅是一只半步天人境的怪物。 张神凝虽是玄神境,又是道门正统,可镇压江奎便代价不小,在面对这头“大宗师”之时,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螳臂当车。 林错以单手搭住张神凝手腕,感受张神凝脉络。 以自身精血勾画出四阳雷池大阵,又被大阵反噬,再强行驱动雷法。 如今张神凝体内,人身小天地早就乱作一团。 体内足足有上百条经脉崩断,而燃烧气血,又伤了本源。 恐怕折寿最起码十年。 鬓角处那两缕白发便是证明。 林错并未犹豫,将自身一口精炼真气,沿着手指渡入张神凝经脉。 那方天师印还盘旋在张神凝头顶,庇护身下道士。 林错打量着这方天师印。 通体以玄玉打造,玉质厚七分,横长各一寸半。 左侧刻有云篆,右侧刻有灵符。 道气极重。 林错看向天师印底部,只见刻有四个方正古字。 “天下太平。” 林错轻声道:“不愧是天师印。” 饶是林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方天师印。 传闻中这件天师法印乃是第一位掌教大天师所铸,而后代代相传,皆是每一位掌教大天师持有。 而每一位掌教大天师得此天师印,便会以自身道法刻下一个玄妙符文。 长此以往,如今这方天师印上已经有四十三道玄妙符文。 林错看着张神凝,倘若不出所料,这位年轻道士,便是要传承天师衣钵的下一任天师。 林错望向邶风州方向,魔道有了如此动静,却只有张神凝一人下山。 掌教大天师不曾出手,其余紫袍天师也不曾下山。 “难道是锁妖塔有异动了?” 林错微微皱眉,如今太和王朝打压天下修士,而龙虎山天师府虽是天下道门之首,却仍旧难避太和打压。 当今北方天下,毕竟是太和王朝所占据,国运昌盛,乃是大势所趋。 如今龙虎山上紫袍天师,无特殊情况不得擅自下山,而掌教大天师张元陵,倘若想要下山,更是需要太和王朝的皇帝亲自点头才行。 恐怕张神凝也是擅自下山。 而为了保下张神凝。 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惜折损龙虎山半数气运,更祭出天师印跨洲而来。 百年前,玄幽老魔将六十六位道门真人屠戮殆尽,杀的天下道门濒临断代,从此天下道门一蹶不振。 天师府上上位掌教大天师仙逝后,上一位大天师受道门气运牵连,执掌天师府仅仅二十年便仙去了,直到当今大天师张元陵,龙虎山才逐渐缓气过来。 本就是天下道门之首,气运得以再次拔高,降妖除魔多年,又有一份济世救民的大功德在身,势头大好。 只是经此一事之后,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枯萎半数,可谓是伤筋动骨。 林错思索片刻,而后以二指于半空画符。 只见林错指尖有金光逸散,于半空中挥舞勾勒。 金光于半空中久久不散。 自始至终,一气呵成。 一道玄妙符箓被刻画于半空。 林错默念道。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馀;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玄蕴咒! 林错将这道符箓留存在张神凝手背。 林错叹息一声,说道:“也算是物归原主。” 玄蕴咒早就消失足足百年,这道神咒原本被灵宝派道门真人所持有。 可在玄幽老魔那场魔荡山大战之后,灵宝派的掌门真人身死道消,玄蕴咒也就此断代。 灵宝派道门宗师死伤殆尽,玄蕴咒其中关隘也就愈加难破。 灵宝派道士哪怕穷尽五十年,也不曾完整传下。 在林错当初行走江湖的那几年里,曾偶然造访灵宝派。 机缘巧合之下,灵宝派道士苦苦无法修成的玄蕴咒,竟然让林错修成。 当初灵宝派那位辈分最高的老道士,对于林错的偷师一事,不仅不曾责备,反而激动的眼含热泪。 那位老道士仰天大笑道:“师兄,玄蕴咒传下来了!” 那位老道士大笑三声过后,便含笑逝去。 事后林错被灵宝派道士告知,这位辈分极高的老道士,与死在魔荡山的灵宝派掌门真人,是同门师兄弟。 只是老道士的师兄天赋极高,不仅修成了玄蕴咒,更踏入了半步玄神境,接过了灵宝派的掌门之位。 老道士天赋平平,前半生修道更是懈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在那场荡魔大战中,老道士的师兄身死道消,玄蕴咒也就此断绝。 那位老道士痛哭流涕,决心要将玄蕴咒传承下去,可自身修道天赋平平,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参悟玄蕴咒其中玄妙。 灵宝派中掌握玄蕴咒的真人早就尽数仙逝。 老道士已经是最后一位,亲眼见过玄蕴咒的道士! 灵宝派后辈道士,对于根本不曾见过的玄蕴咒,更是一头雾水,难以领悟。 老道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述玄蕴咒其中的神意。 可玄蕴咒却有那“昭昭其有,冥冥其无”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老道士就这么讲了足足五十年,一直不愿离去,就是靠着传承玄蕴咒的信念苦苦支撑。 老道士不愿意看着玄蕴咒就此断绝。 直到林错当初误打误撞造访灵宝派,修成了玄蕴咒之后,那位老道士才大笑离去。 往后的数年里,灵宝派日渐凋零,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愿灵宝派断绝,便将龙虎山地界的一座大峰“仙符峰”,交由灵宝派道士,从此灵宝派道士也一并纳入龙虎山。 林错将这道失传多年的玄蕴咒刻入张神凝手背。 第87章 董、王、崔、赵 天京城。 天还未亮,如今正值深冬,白雾蒙蒙。 那些世家大族门前,已经备好轿子,有两三小厮,躬身等待。 那些在京城为官的老爷,夜色未散,便起身入轿,去往那处辉煌皇城。 董家大院前。 一位中年男子,从朱漆大门跨出,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玉带,身穿大红官袍。 中年男子蓄有美须,面容刚正,气度不凡。 见到自家老爷出门,门口小厮立刻俯下身子,为男人掀开轿子门帘。 天京城中,除去首屈一指的皇族杨氏,在此之下,便是四个世家大族。 分别是董、王、崔、赵。 这四大世家便是天京城中,天字号的大世家贵族。 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便是董家董毅昌,如今是正一品太保。 董毅昌于轿子中闭目养神,盘膝而坐。 除去先后两位抬轿的小厮,另外有一位同样是小厮下人打扮,可真实身份却是董家鹰犬的男子,小跑着跟在轿子一旁。 男子以武夫聚线传音的手段,低声道:“董老爷,如今杨溶月已经身在龙虎山。” 董毅昌仍旧是闭目养神,平静道:“知道了。” 董毅昌沉声问道:“杨赫这几日身在何处?” 那位男子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听之后,开口道:“杨赫这段时间整日留在京城边缘的小院中,与那位买下的花魁日日寻欢作乐。” 董毅昌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追问道:“杨奕呢?” 闻听此言,男子却有些局促,说道:“属下无能,寻不到杨奕的踪迹。” 出乎意料,听到这个结果,董毅昌反而是冷笑一声。 这位正一品太董家太保,笑道:“如果让你们也找到他的踪迹,他就不是杨奕了。” 男子微微低头,说道:“是。” 董毅昌淡淡道:“回吧。” 轿子走出街口拐角的时候,那位跟随在轿子一旁的男子身形消失不见。 仅有两位小厮,抬着董毅昌去往皇城。 董毅昌于轿子中缓缓握拳又松手。 如今京城中的四大世家,董家有正一品太保董毅昌,王家有正一品太傅王墓,崔家有正一品大将军崔谔。 董、王、崔三家,皆是有一位正一品官员坐镇。 太保董毅昌,太傅王墓,虽然皆是正一品官员,可始终被当朝首辅杜栾凤稳压一头。 崔家大将军崔谔,是正一品武将,可上头还有当今镇国大将军陈开。 文有杜栾凤,武有陈开。 两人皆是名副其实的位极人臣。 而京城四个天字号世家里,唯独只有赵家并未有入朝为官之人。 可当今皇后,姓赵。 四大世家交相盘踞,扎根京城。 除去这四大世家之外,更有其余世家贵族数十家,坐落天京城之中。 董毅昌摩挲拇指,眉头微微皱起。 当今皇帝杨镇,终归是年事已高,又加上年轻时南征北战,常常御驾亲征,身上旧伤隐疾无数,哪怕有钦天监和炼丹房,恐怕也无力回天。 最多三年,那个龙椅,恐怕就要换人来坐。 如今当朝首辅杜栾凤亦是垂垂老矣,出身寒门,且是一位孤臣。 太子杨赫,虽然名义上是储君,可实际却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如今朝廷上下,已经有了要“立贤废长”的意思。 二皇子杨奕,文韬武略,心思深沉,叫人难以捉摸,如今天京城中,已经有不少人暗中押注在这位二皇子身上,倘若真的能够越过杨赫,那便是名副其实的从龙之功! 太傅王墓,一直稳站杨赫,从未动摇。 太保董毅昌,如今已经默默偏向杨奕。 大将军崔谔则是摇摆不定,并不表态。 赵家因为有那位皇后娘娘坐镇,则是毫无顾忌。 不过除去这些,如今朝廷上,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 这位封无可封的镇国大将军,手握太和半数兵权,且威望极高,更有天下三大铁骑之一的开山重甲骑。 最重要的,是这位镇国大将军,如今还不到五十岁。 董毅昌神色犹豫,对于暗中押注杨奕此事,风险自然是高的不能再高,可一旦做成,董家便是从龙之功! 董毅昌正思索之际,轿子却缓缓停下。 轿外小厮轻声道:“董老爷,到了。” 董毅昌从轿子中探出身子,那座辉煌皇城就在眼前。 无论品阶,凡是入此,皆需下马下车,徒步上朝。 恐怕唯一例外,也只有那隶属陈大总管的碟子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金銮殿。 文武百官,从宫门处,一线排开。 百官们身着华贵的官袍,脚踏金靴,鱼贯而入,走向朝堂。 文武百官年纪不一,神态不同,可无一例外,皆是象征着太和王朝的权利与威严。 直到文武百官于金銮殿中站定。 天地间才晨光初现。 一线晨光直入金銮殿。 文官为首之人,仍旧是那位当朝首辅,手段与心性皆是天下一流的杜栾凤。 杜栾凤仍旧是佝偻身子,眯眼而笑。 杜栾凤之后,则是太保董毅昌,太傅王墓两人。 再后则是兵部尚书秦讷,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武将为首之人,自然是镇国大将军陈开,唯一可披甲执刀上殿之人。 陈开单手按刀,神色冷漠。 陈开身后,则是大将军崔谔。 今日却并未有皇子当场,仅是文武百官。 这波权势滔天之人,皆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金銮殿上。 直到那位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老人,现身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皆是俯首朗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镇扫视脚下,缓缓坐在龙椅之上。 “平身。” ———— 天京城南侧。 一座价格不菲,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 奇石翠树,流觞曲水。 中心处有一座小亭,名为“泄水亭”,清幽古朴,适意自然。 亭中有一位身材高大,身穿赤色直袍,浓眉大眼的男子,饮酒不停。 正是当今太子杨赫。 杨赫对面,则是一位身段婀娜,沉鱼落雁的女子,缓缓起舞。 哪怕是深冬时节,这位花魁仍旧是身穿轻纱,媚眼如丝,翩翩起舞。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穿狐裘的俊美男子,造访小院。 杨赫看见来人,喜笑颜开。 “杨奕,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 第88章 天涧玉 杨赫站起身来,朝着杨奕招手。 杨奕缓缓走入泄水亭中,坐到杨赫对面。 杨奕脸色淡然,平静说道:“闲来无事,便前来叨扰王兄,勿怪。” 杨赫皱起眉头,摆手佯怒道:“胡闹胡闹,你我兄弟之间,净说些混账话!” 说罢,杨赫便立马喜笑颜开,搂着杨奕肩膀。 杨赫朝着不远处那位正款款起舞的花魁挤眉弄眼,对着杨奕笑呵呵道:“怎得?还是憋不住了?我一直为你留着呢,别看她放荡妩媚的厉害,其实还是个雏呢。” 说罢,杨赫朝着那位花魁喊道:“过来!” 那位女子听到杨赫开口,立马停下动作,莲步轻挪,朝着泄水亭走来。 女子花魁本来就身段婀娜,又仅仅穿一身轻纱,一路莲步快走,显得前面更是波澜起伏,波涛汹涌。 等到女子走至身前,轻咬红唇,低眉顺眼,软糯道:“太子殿下。” 见到女子这副勾人模样,杨赫笑骂道:“真是个浪蹄子!” 杨奕微微皱眉,说道:“王兄。” 可不等杨奕说完,杨赫便一手拉住那女子,猛地一拽。 “啊。” 只听女子呻吟一声,便猛地被杨赫拽了过去,扑倒在了杨赫怀中。 女子跌坐在杨赫腿上,杨赫一手揽住这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朝着女子身后浑圆处使劲一捏。 “啊,殿下!” 女子惊叫一声,而后佯装嗔怒的看向杨赫,可眼神却媚眼如丝,喘气不停。 明明是深冬,本就寒冷刺骨,女子又仅穿一件轻纱。 可这位女子身上,却不见丝毫凉意,反而是温暖如羊脂美玉。 杨赫作势便要将这个女子推往杨奕身上。 杨奕却是猛地起身,站在一旁,冷声道:“王兄,够了。” 杨赫无奈,只得将这个婀娜女子揽在自己怀中,说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杨奕悄悄叹气一声,平静说道:“王兄,如今溶月就在龙虎山中,五日之后便会动身返回天京城。” 杨赫点点头,随意道:“天师府的镇妖塔没动静了?” 杨奕沉默片刻,缓缓道:“被天师给镇压下去了。” 杨赫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都传说那镇妖塔底下,有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要是跑出来可不得了。” 杨奕无奈道:“王兄,终归只是传言而已。” 杨赫不以为意,并未说什么。 杨奕望向远处,突然冷声开口道:“王兄,我要亲自去接溶月回京城。” 杨赫神色微微一愣,瞬间恢复寻常,随即陷入沉默。 杨奕眼眸冷若寒霜,冷哼一声,说道:“如今又有一些人按耐不住了,又想试探这座皇城的底线了。” 说罢,杨奕转身道:“我倒要看看谁想要找死。” 杨赫长久沉默,手中酒杯长久悬停。 世人皆知,最开始皇帝杨镇,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 可为何如今太和王朝,却只有杨溶月一位公主了。 那位小公主,在年仅十三之时,便死于非命。 那时梁国覆灭,太和王朝刚刚打下北边天下,大局未定。 有人以一位公主性命,试探当今皇帝的底线。 可这件事,却被皇帝杨镇亲自介入,彻底终止。 不再追查。 杨奕走出小院之前,回首遥遥看过杨赫一眼。 这位二皇子裹了裹狐裘,神色复杂,转身离去。 杨奕走后,杨赫神色转为平静。 杨赫眼神冰冷,朝着自己怀中的那位花魁冷声道:“滚下去。” 那位女子花魁立刻便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杨赫神色漠然,将手中酒杯搁置于桌上。 “如今天京城真是热闹,那几个老不死的终于按耐不住了。” 董,王,赵,崔。 这四大世家蠢蠢欲动多年,如今总归是开始伸手了。 杨赫站起身来,朝着暗处冷声道:“去跟着杨奕,务必让杨奕与溶月,安然返回天京城。” 暗中传来一道沙哑嗓音。 “遵命。” 杨赫眯起眼睛,身形隐匿于阴影之中,眺望着那座辉煌皇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泰州。 一处少翠林,多乱石,天干气燥的蹄形盆地。 四面有山脉阻拦,常年闷热。 可偏偏这处盆地,是那七十二福地之一,甘山福地。 本身便是干燥闷热,却偏偏取“甘”字。 从乱葬岗离开后,林错并未返回幽州,反而是绕路,去往泰州。 林错此时站在甘山福地边缘,身形于乱石之中起伏不停。 越是向福地中心走去,便越是干燥,叫人心生烦闷。 林错立于一块怪石上,一袭青衫无风自动。 一路赶至甘山福地内围,透过乱石丛林,远处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若隐若现。 在听到这一串金石之声,林错笑意淡然,而后身形加快。 甘山福地最中心。 原本干燥闷热的氛围,到了此处却是浑然一变。 一阵凉风扑面,只觉入口凉风,甘甜湿润,沁人心脾。 再远处,则是有一口清亮泉水,缓缓喷涌,伶仃作响。 泉水极凉极寒,入手刺骨。 甘山福地最中心则是一处开阔平地,可这片平地却乌黑发亮,沁凉无比。 林错于这片开阔平地停步。 脚下这一大片乌黑发亮的平地,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天涧玉”。 天涧玉可遇不可求,江湖中一经现世,便是千金难求的局面。 天涧玉以其硬度闻名天下,是天字号的磨刀石。 无论是剑修还是刀客,天涧玉皆是他们的心头好。 而这块浑然天成,天地孕育的天涧玉,便是甘山福地的“甘”字所在。 广袤平地上,则是几间潦草茅屋。 此处,隐有一位天下首屈一指的炼器师。 也就在林错刚一步踏出之时。 天地间,猛然有一声剑鸣响起。 刹那,一把飞剑从茅屋之中激射而出! 这把飞剑剑锋锋锐无比,剑身上还有蒸腾白气,速度极快! 飞剑速度之快,蒸腾白气都连成一线,破空之声大响! 直直刺向林错面门! 乒! 直到剑尖距离林错眉心仅有一寸处,只见林错身形不动,瞬间以二指便夹住那把激射而来的飞剑! 那把飞剑被林错二指夹停,长剑颤鸣不停,却再无法寸进分毫。 飞剑猛地一停,裹挟剑气却是呼啸而过,吹拂的林错衣衫咧咧作响。 长发飞扬。 第89章 轩辕余 林错轻轻拨开剑尖,将那把刚刚淬火而出的长剑丢去一侧。 林错微微侧目,轻笑道:“老友重逢,这般欢迎架势,还真是闻所未闻。” 只见不远处的茅屋中,缓缓走出了一位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 男子对于林错的话毫不在意,笑道:“毕竟是林大宗师大驾光临,自然是要足够新颖。” 说罢,这位男子抬手一招,那把飞剑便乖乖的回到男子手中。 男子打量着这把刚刚淬火而出的长剑,曲指轻弹剑身,有清脆剑鸣响起,男子笑道:“尚可。” 男子复姓轩辕。 林错走至轩辕余身旁,亦是触碰那把飞剑,说道:“看来天下又要多出一把名剑了。” 轩辕余单手握住这把长剑,笑道:“剑名‘秋蝉’,如何?”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极好了。” 轩辕余闭关五年,耗费五年光阴,才铸出这把“秋蝉”。 这把秋蝉乃是天外陨铁所制。 仅是以烈火融化那块天外陨铁,就足足耗费轩辕余一年光阴。 而塑出剑形,便又耗费一年。 自开炉为起始,五次春去秋来,才得以功成。 淬火过后,一经现世,便剑光大盛,好似有灵。 跻身天下名剑之列。 轩辕余转而看向林错,好奇道:“林道玄,你怎么有空来甘山福地了?” 话音刚落,轩辕余又猛地皱眉,紧盯着林错,难以置信道:“你跌境了?!” 林错无奈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轩辕余闭关足足五年之久,不问世事,远离世俗。 对于江湖事压根不闻不问,林错于踏冥山渡劫一事自然也不知晓。 江湖中,不乏有武痴。 轩辕余便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炼器痴人。 这位天下首屈一指的炼器师,常年隐居于甘山福地之中。 林错双手拢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开口问道:“当初答应为我铸兵一把,可还作数?” 轩辕余微微一愣,而后猛然大笑道:“当然!” 于炼器师而言,能否铸出一把名器,自然头等大的事。 其次,在铸造出神兵利器之后,持器人则是第二等大事。 最为着名的,便是三百年前的那位天败剑仙,位列旧江湖四大宗师之首,佩剑“大云”。 那位天败剑仙,便是以大云剑纵横江湖,剑开吴越山。 而那把名剑“大云”,也因此位列天下名剑之首! 哪怕时隔三百年,大云也是天下剑修心中名剑第一。 至于当今江湖中,那位剑道魁首寒潭剑仙,能够让自身佩剑“寒梅”挤掉“大云”的位置,还犹未可知。 于当今剑修心中,都有一个不曾说出口,却公认的事。 “寒梅”能否挤掉“大云”,其关键在于,那位寒潭剑仙,五十年内,能够胜过那位......天下第一。 可在那位天下第一魂飞魄散于踏冥山之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轩辕余眼神炽热,问道:“你需要我为你铸出什么?” 要知道眼前这人,可是当今江湖中,公认的天下第一! 在十年前,两人初见之时,轩辕余便许诺,要为林道玄铸造一把道器。 只是当初仍旧是满头白发的林道玄,却是大笑着回绝了轩辕余的好意。 当初轩辕余曾好奇追问道:“为何不愿持器?” 那位已经甄至天人境大宗师的白发男子,只是抬手向天,好似触及天穹,笑道:“我自无敌天下,何须借助外物?” 那时林道玄便已经囊括天下绝学于一身。 自负天下无敌,外物皆是累赘。 两人足足十年未见。 今日轩辕余刚刚铸出这把“秋蝉”,林错便造访甘山福地。 至于眼前这位男子,为何如今跌了境界,为何却白发转黑,于轩辕余而言,毫无兴趣。 林道玄说,他便听。 林道玄不说,他便不听。 轩辕余唯独清楚一事,自己还欠林道玄一件道兵。 林错则是看向不远处的泉水,开口说道:“我需要一把剑。” 此话一出,轩辕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沉默片刻,试探问道:“你要问剑寒潭?” 要知道如今江湖中,可是杵着一位天下剑道魁首,寒潭剑仙。 寒潭剑仙之下,更有白玄、陈白、吴凤桐三位巅峰剑修。 如今你一个天下第一,如今要专于剑道? 难道你林道玄也想摘取一个大剑仙的头衔? 还是说你林道玄要与寒潭来一场生死之争?! 林错却是无奈道:“并非是给我,而是给一位江湖后辈。” 轩辕余则是大为吃惊,摩挲下巴,好奇问道:“天下还能有你林道玄入的了眼的后辈?” 要说轩辕余平生所见的修士,能撑得起“狂”字的,林道玄绝对算一位。 如今竟然为了一位后辈,来求剑? 轩辕余看向林错啧啧道:“实在是......说不太通。” 十年不见。 你这位狂妄无比的天下第一,怎得气焰全无,成了那彬彬有礼的谦卑之人?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轻笑道:“怎么,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说?” 轩辕余仍旧是一副怪异的神情。 林错神色无奈,无话可说。 轩辕余不再追究这些,转而将手中那把刚刚出世的“秋蝉”递给林错,说道:“这把秋蝉赠与那人,可好?” 林错却并未接过这把单论品质,足够排进天下名剑前十之列的长剑。 林错将这把秋蝉推给轩辕余,说道:“不急,他如今还不配做秋蝉的持剑人。” 轩辕余并不矫情,干脆将这把秋蝉给收起。 这把耗费五年光阴才出世的秋蝉,自然有苦苦等待它的剑修。 于轩辕余而言,唯独只有炼器一事,其余等等,皆是可抛的分神之事。 轩辕余随即问道:“你想以什么铸剑?” 林错伸出左手,却是指向地上。 轩辕拓先是一头雾水,而后难以置信道。 “你要以天涧玉铸剑?” 第90章 北上 轩辕余疑惑的看向林错,说道:“天涧玉虽然是天字号的磨刀石,单论硬度位居天下前列,可你知道,刚则易折,天涧玉并非是铸剑的好材。” 也正如轩辕余所说,绝不是越硬越好,兵器一类,刚则易折,柔则易曲。 唯独只有刚柔并济,再历经千锤百炼,才能出世。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宁折不弯。” 兵器乃是手足之延申,器随身动,身随心动,心随意动。 唯独只有契合自身道心的兵器,才能够抵达人剑合一的境界。 轩辕余随后问道:“多久前来取剑?” 林错双手拢袖,默默推算,说道:“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轩辕余轻笑一声,说道:“那便是一年了。” 林错只是平静道:“等他跻身上三境,折断自身佩剑,走过一趟江湖过后,便会来此取走这把长剑。” 轩辕余听到“宁折不弯”这四个字,反复呢喃几次,随后大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这位江湖后辈,到底是何等心性!” 轩辕余随即问道:“倘若他不曾折断佩剑,亦或者是在他处换取了另一把佩剑,怎么办?” 林错沉默片刻,说道:“那这把天涧玉打造的长剑,便不属于他。” 轩辕余咧嘴一笑,说道:“好一个宁折不弯,这位江湖后辈,当真能走过你给他设下的这场问心局?” 林错并未回答,只是看向天际,笑道:“拭目以待。” 轩辕余蹲下身子,轻叩那片天涧玉,说道:“铸成之后,剑名呢?” 林错以拇指轻轻压住食指,出声道:“剑名,玉碎。” ———— 幽州,巡回城。 一人返回错斋的王振,盘膝于竹床上,缓缓调息自身真气。 自身武道真气,于丹田处起,绕周天而行。 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 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气行周天。 历经一场生死一线的捉对厮杀,王振从气和境中期,接连跨过两个小境界,踏入半步金身境。 不仅境界得以破开,那份剑意也一战而成。 王振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屏气凝神。 只见王振左手处,隐约有一层玄妙剑意浮现。 唯独只有修出一份剑意,才能够算是登堂入室的剑修,而非剑客。 不同于江湖中唬人的武把式,剑修孕育出一份剑意之后,便可真正踏入剑道。 王振将这份剑意缓缓散去,而后站起身来。 那场厮杀受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王振并未着急练剑,反而是拿起自己的佩剑。 王振将长剑横于胸前,而后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这把铁剑。 自打自己练剑起,除去木剑,第一把真正的剑,便是手中这把古朴铁剑。 是在邶风州以八两银子买下的寻常铁剑。 王振如今修为已是不低,目视手中铁剑,自然是细致入微。 王振清楚的看到,剑身上丝丝缕缕的裂缝。 王振将手中长剑推入剑鞘。 少年没来由的有些想家了。 ———— 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二分天下。 太和王朝占据天下以北,拢共十二州。 开元王朝占据天下以南,拢共十州。 以通天河为界限,天下二分。 徐州。 作为太和王朝最南边的一州,临近通天河,和开元王朝遥遥对望。 徐州驻有边军足足十万。 如今镇守在徐州的边军,大都是当初乱世中厮杀出来的百战之人,三大铁骑之一的开山重甲骑便在其中。 只是自古以来,便绝没有铜墙铁壁一说。 人心反复,最是多变。 如今就有一对年轻男女,跨过通天河,在徐州边缘地带上岸。 男子一身布衣,黑发随意束起,总是面带笑意。 男子笑呵呵的说道:“这便是太和王朝了吗。” 男子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朝着身旁的女子打趣道:“裴荟,你说我们算不算第一个打进太和王朝的,回去邀一个先登之功,不为过吧?” 女子站在一旁,并未给这位男子好脸色,冷声道:“陈凡,你不妨说的再大声一点,干脆引来徐州大军来捉拿我们,送杨镇个大礼。” 男子名为陈凡,对此则是毫不在意,摆手说道:“早就有碟子打点好了关隘,你我的通关文牒伪造的天衣无缝,不会有差错的。” 名为裴荟的女子则是白了一旁的陈凡一眼,讥讽道:“等到真引来了那开山重甲骑,就轮到你哭了。” 陈凡眯眼而笑,说道:“开山重甲骑非有皇命,不得擅动,哪怕真知道了我们的踪迹,也得老老实实的去请来杨镇的圣旨,以及陈开的兵符,他们才敢出兵。” 裴荟并未反驳,开山重甲骑是太和王朝第一铁骑不假,可这只铁骑的位置极其尴尬,虽然隶属太和王朝麾下,但开山重甲骑的前身,乃是陈开的亲兵。 陈开于乱世之时,乃是太和王朝的大将军,可如今北方天下平定,太和与开元短时间内没有逐鹿天下的苗头,老皇帝杨镇又年事已高,如今那位镇国大将军的处境,实在是微妙至极。 开山重甲骑更是只有圣旨与兵符齐至,才可动身。 陈开早就封无可封,原本在平定北方天下之后,论功行赏,陈开完全足够封为异姓王。 可最后不知道是皇帝杨镇没有点头,还是陈开拒绝了封王,最后这位功高震主的镇国大将军,就留在天京城。 陈凡摩挲下巴,笑呵呵道:“如今天京城想必是热闹非凡了吧。” 裴荟立刻出声打断道:“陈凡,我劝你死了这个心思,倘如你真的踏入天京城,必死无疑。” 陈凡使劲“呸”了一声,说道:“呸呸呸,说什么呢,我自然不会傻到大摇大摆去天京城晃荡。” 要知道天京城中,除去明面上的钦天监和御林军,更有隐匿皇城的众多武道宗师,以及那位常年身穿红袍的大宦官陈总管。 裴荟开口道:“走吧,去泰州取走那把剑,在太和王朝待得越久,你暴露的风险越大,哪怕你有屏蔽天机的乱神衣也不够,那帮钦天监可不是吃干饭的。” 陈凡则是摇头,说道:“不急,好不容易北上一次,走的慢一些,才能看清楚。” 第91章 惟行道业 邶风州。 龙虎山地界。 在那道恢弘紫金气运自朝天峰冲天而起,天师印化作流光飞出之后,整个邶风州地界都议论纷纷。 朝天峰,纳凉居。 在此处待了足足半月的杨溶月,望着远处的真武池,神色复杂。 一旁那位红袍宦官躬身道:“公主殿下,可以回了。” 杨溶月只是平静道:“嗯。” 见此情景,红袍宦官也无法再多说什么,默默站到一侧。 明面上是拜访龙虎山,实际是监督龙虎山天师府。 龙虎山紫金气运莲花,一夜之间枯萎半数。 如今镇妖塔没了动静,而龙虎山气运又折损半数。 杨溶月柳眉微蹙,望向远处的真武池,不言不语。 天京城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让杨溶月可以离山。 只是杨溶月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动身离去。 与此同时,有一百铁骑踏入龙虎山地界。 在这处道家祖庭中横行无忌,径直穿过七十二小峰,直奔朝天峰而去。 为首之人,是一位身披雪白狐裘,浑身雪白的俊美男子。 来人正是从天京城赶赴至此的二皇子杨奕。 一百铁骑于朝天峰脚下停止,杨奕一人上山。 一路上,对于这位气势凌人的二皇子殿下,龙虎山道士皆是视若无睹。 直到杨奕赶至纳凉居前,也并未有一位天师现身。 杨奕神色冷峻,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正望向真武池的杨溶月微微一惊,循着声音望向纳凉居外。 杨溶月身旁那位红袍宦官眯起眼睛,袖袍之下,那条覆盖宝甲的手臂默默抬起。 何人敢擅闯纳凉居? 可就在杨奕现身一瞬,那位宦官神色一愣,而后猛然单膝跪地。 不仅如此,四散于纳凉居的那几位江湖武夫,亦是汇聚于此,显出身形。 里里外外,众人皆是单膝跪地。 红袍宦官沉声道:“参见殿下!” 纳凉居之外的那几位武夫亦是齐声喊道:“参见殿下!” 杨奕对于这群人视若无睹,只是神色温柔地望向那位斜靠在石桌上的女子。 杨溶月见到杨奕的那一刻,惊喜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杨奕笑意柔和,笑道:“来接你回家。” 杨溶月站起身子,朝着杨奕快步走去。 杨奕则是宠溺的揉了揉杨溶月的脑袋,笑道:“怎么,在龙虎山住上瘾了,不回天京城了?” 杨溶月脸颊微红,说道:“怎么会......” 杨奕心中清楚,杨溶月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去,是为了等着那位年轻道士回山。 或许只有亲眼见到那人安然回山,杨溶月才能放心离去。 杨奕看向纳凉居中心石桌,上面还摆放有龙虎山的桂花糕。 杨奕轻笑,问道:“在龙虎山住的可还习惯?” 杨溶月张了张口,轻声道:“还好。” 杨溶月神色变化,欲言又止。 杨奕心领神会,朝着那位红袍宦官冷声道:“退下。” 被严令贴身护卫杨溶月的宦官愣了一下,犹豫道:“殿下,这......” 杨奕眯起眼眸,冷漠道:“滚。” 那位宦官立刻如芒在背,低头道:“是!” 那位红袍宦官战战兢兢的倒退离去。 等到宦官和武夫尽数退下。 杨溶月望向杨奕,蹙眉道:“这次让我来龙虎山,根本不是为了盯着锁妖塔,对吗?” 杨奕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道:“的确是为了盯着龙虎山的天师。” 不等杨奕开口,杨溶月便打断道:“但是曹阳暝早就算准了张神凝的擅自下山。” 杨奕叹息一声,轻声道:“没错,曹先生算准了你会放任张神凝下山......” 杨溶月紧紧攥住袖口,颤声道:“那头怪物‘大宗师’,以及龙虎山的紫金气运莲花,也是?” 杨奕并未隐瞒,只是轻声道:“龙虎山身为道家祖庭,如今道门气运大盛,曹先生是为了削弱龙虎山气运。” 杨溶月闻听此言,只是惨笑一声。 曹阳暝让杨溶月前来盯着龙虎山,便是算准了杨溶月会包庇张神凝,而仅凭张神凝一人,想要除魔,绝无可能。 要么龙虎山折损半数气运,让张神凝得以请来历代天师。 要么就让这位下一任天师,就此身死道消,死在那头“大宗师”手里。 最后的结果,便是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惜祭出天师印,耗费半数气运,才为张神凝逆天改命。 杨奕神色冷静,说道:“溶月,于我太和而言,曹先生功莫大焉。” 如今朝廷打压江湖多年,只有不断打压这些首屈一指的宗门,才能够让太和牢牢掌握北方。 杨溶月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杨奕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望向山脚,说道:“走吧。” 杨溶月神色恢复如常,轻轻点头。 二皇子杨奕,公主杨溶月,一齐下山。 只是极其奇怪的是,两位身份贵不可言的皇子公主离去,龙虎山却没有任何一位天师现身相送。 不仅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不曾现身,其余紫袍天师也是不曾露面。 两人一路行至朝天峰山脚。 一百铁骑早就恭候多时。 杨奕与杨溶月上了马车,一行人就此离去。 直到行至龙虎山边界,杨溶月心有所感,掀开车辇帘子。 在一座小峰之上,有一位两鬓斑白的年轻道士,默默望向这边。 杨溶月在见到那位道士之后,眼眸颤动。 那位两鬓变的斑白的年轻道士只是远远看过一眼,身形便消散在山间。 杨溶月神色微动,眼帘低垂。 美眸荡秋水。 杨溶月只是于心间,默默呢喃一句。 对不起。 ———— 徐州最北。 再往前二十里,便离开徐州地界。 陈凡一身布衣,双手抱头,笑呵呵道:“徐州也不过如此。” 裴荟在一旁轻声道:“徐州乃是军事重地,难免会严苛肃杀。” 陈凡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陈凡眯眼望向天际,嗤笑道:“太和当真是有趣至极,仗着道士心怀苍生,便逮住人家可劲欺负。” 裴荟自然清楚陈凡说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裴荟叹息道:“道门多真人。” 陈凡眼神平静,轻声道。 “发大道心,后己先人。” “惟行道业,慈世渡人。” 第92章 窃贼 甘山福地。 几间潦草茅屋,随意搁置。 轩辕余这几日走走停停,四处丈量脚下那片天涧玉。 想要以天涧玉铸剑,必须以一整块天涧玉打磨而成,绝不能断。 轩辕余想要选取一块合适的天涧玉,耗费了不少心神。 林错也并未离开,在甘山福地暂住下来。 毕竟就算选好了天涧玉,想要从这片天涧玉中取下,也是一个麻烦事。 天涧玉单论硬度,天下首屈一指。 要知道天涧玉可是用以砥砺锋刃的天品磨刀石。 想要切下一块天涧玉,非玄神境宗师不可为。 轩辕余虽是天下一流的炼器师,可却只是金身境巅峰修为。 想要切下天涧玉,还须林错代劳。 轩辕余这几日丈量的极其仔细,却始终不曾找到合适的地方。 要知道甘山福地,这个“甘”字所在,就在这片天涧玉和那处阴寒泉眼上。 一旦折损其中一处,甘山福地的风水便会被破坏。 林错默默跟在身后,问道:“怎么,没有找到合适的?” 正蹲在地上的轩辕余并未抬头,只是平静道:“已经找到了三处合适的地方,不急,等我丈量完了再做定夺。” 林错看了看脚下这片广袤的乌黑大地,好奇道:“这片天涧玉,千年以来,折损多少了?” 要知道天涧玉一经现世,便是有价无市,被天下修士疯抢。 天涧玉本就是这群剑修刀客的心头好,据说太虚剑门中,有一块一万三千斤的天涧玉,浑然天成,如今就杵在天剑峰,做那镇山之宝。 可和甘山福地这片天涧玉相比,便是不值一提。 而天涧玉于炼器师而言,更是珍贵无比,是用以打磨兵刃的至宝。 轩辕余则是以单手按住大地,笑问道:“你觉得呢?” 林错微微挑眉,缓缓说道:“甘山福地代代相传,千年过去,起码折损了半数?” 轩辕余则是直起身来,轻声道:“折损不到一成。” 林错愣在原地,说道:“千年以来,仅仅折损一成?!” 轩辕余指了指脚下这片天涧玉,说道:“没错,甘山福地之主代代相传,我轩辕余是第十七位福地之主,千年以来,这片天涧玉仅仅损耗不足一成。” 说罢,轩辕余看向林错,笑问道:“你觉得炼器是什么?” 林错思索片刻,说道:“取天地造化,造人间至宝。” 轩辕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并非是‘取’,而是‘窃’。” 林错皱起眉头,轻声道:“窃?” 轩辕余重重点头,说道:“不错,是窃。” 轩辕余指了指天际,缓缓说道:“天生地养,自然孕育,乃是天地造化。” 说罢,轩辕余又指了指自己,说道:“炼器,便是接通天地与人间的一道媒介,窃天地造化,造人间至宝。” 轩辕余神色肃穆,沉声道:“人乃万物灵长,有生杀剥夺天地万物之权,修士、凡人,皆是窃贼。” 林错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轩辕余蹲在地上,说道:“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是炼器还是炼丹,皆是窃取天地造化于自身所用,于天地而言,皆是窃贼。” 轩辕余摩挲手掌,笑呵呵的说道:“你可曾知晓,我轩辕余学炼器之时,师傅入门第一句话是什么?” 林错看向轩辕余,问道:“什么?” 轩辕余神色恍惚,轻声道:“师傅告诫我,取之有度,用之有节。” 轩辕余指向天际,补充说道。 “敬畏天地。” 林错亦是望向天际,喃喃自语道:“敬畏天地。” 轩辕余神色舒缓下来,笑道:“自然孕育的天材地宝,物尽其用无妨,可终归要心怀敬畏,必须取之有度,不得反损天地。” 轩辕余呵呵一笑,说道:“天地长存,源远流长,须得如此。” 林错叹气一声,说道:“受益良多。” 轩辕余看向林错,突然说道:“虽然不知你为何跌境,可我觉得并非是坏事。” 林错微微一愣,追问道:“为什么?” 轩辕余挠了挠脸颊,说道:“当初的天下第一,远在天边,高盘云霄,哪有心思去俯瞰人间,留心这些细枝末节?” 林错无奈一笑,轻声道:“的确如此,约莫这就是所谓的德不配位?” 轩辕余却是摆手,说道:“不能这么说,毕竟天下第一的名头,名副其实。” 林错双手拢袖,眼神平静,说道:“当初走的太快太急,错过许多,如今重走天下,总归要将江湖细细看过。” 轩辕余继续丈量这片天涧玉,林错则是百无聊赖,任凭思绪纷飞。 林错突然想到什么,抬手一招,茅屋中那把飞剑便如获敕令,飞身而出。 那把秋蝉盘旋于林错身旁,好似雪白游龙环绕。 林错看着这把耗费轩辕余五年光阴才炼制出的长剑。 林错好奇道:“那位苦苦等待秋蝉五年的剑修是谁?” 轩辕余并未隐瞒,说道:“陈凡。” 林错微微皱眉。 陈? 开元王朝,皇族陈氏? ———— 泰州边界。 陈凡与裴荟坐在一处馄饨摊上,陈凡要上两大碗馄饨,一人一碗。 陈凡撸起袖子,笑着接过小贩递过来的两大碗馄饨,陈凡笑道:“谢了。” 将两大碗馄饨摆在桌上,可明明裴荟就在一旁,陈凡却没有递给裴荟馄饨的意思,反而是将两大碗馄饨全部揽在自己面前。 陈凡毫不在意裴荟的异样眼光,自顾自的将桌子上的调味碟子拿起,挖出一大勺辣椒油,甩入碗中。 如今冬日尚未过去,馄饨热气腾腾,看的叫人口水直流。 陈凡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将一个馄饨送入嘴里。 “嘶,呼,呼。” 陈凡烫的嘴角直抽。 裴荟则是一脸无奈的坐在一旁。 两人跨过徐州,一路走来,走走停停,陈凡非但没有去看那些宗门大派亦或者是世家大族,反而是一股脑的往寻常百姓所在的地方钻。 走过闹市,赶过集会,甚至在青楼留步。 裴荟虽无奈,却仍旧只能陪着陈凡到处乱逛。 陈凡对此,从不解释。 陈凡一大碗馄饨下肚,吃的满头大汗,鼻涕横流。 陈凡眯眼而笑。 见微,知着。 见民,知天。 第93章 取剑 邶风州。 官道大路,有一百铁骑不紧不慢,护送一辆马车前行。 一百铁骑皆是身披轻甲,腰悬军刀。 六匹出自凉州的甲等骏马,一齐在前,气势惊人。 能够乘车辇而行的,大都是豪门世家权贵一类。 可世家亦分三六九等,而单看车辇马匹,便能大致猜测出车辇中那人的身份高低。 这六匹气度非凡的高大骏马,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凉州的甲等千里马,每一匹都价值百金,喂养更是金贵无比。 而车厢通体由楠木制成,两侧雕刻有三百六十种不同花卉,精美绝伦,车厢最上方镶嵌有一颗巨大碧绿宝珠,价值不菲。 仅仅是看这派头,便知道车辇中那人的身份尊贵。 更不提有一百铁骑前后护送。 一路上凡是车辇所过,其余人皆是停步让路,哪怕是一些寻常贵族的马车,也都只能老老实实让到一侧,不敢争道。 华贵车厢中,座椅上铺有上好绸缎,车厢四周帷幔悬挂有香囊,宽阔舒适。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车厢之中。 杨奕身披雪白狐裘,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杨溶月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仪态端庄。 车身晃动幅度极小,虽是寒冬,可车厢之中却暖如春日。 究其原因,是车厢底部,被钦天监的练气士,刻下玄妙符文。 车厢冬暖夏凉,甚是宜人。 太和杨氏,皇帝杨镇膝下,拢共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大皇子杨赫不学无术,治国、练武皆是资质平庸,毫无建树。 公主杨溶月亦是武学天赋平平,并未修行。 二皇子杨奕是公认的文韬武略,城府深沉,而且武学天赋亦是极高,如今已经是气和境巅峰修为。 至于那位常年身在幽州边境,多年不曾返京的三皇子杨锐,则是消息极少,在朝廷中有意淡化杨锐存在。 唯独只有极少数之人,知晓当今杨锐的境界,半步金身境。 除去常年身在幽州的边军,知晓杨锐修为的,天京城中,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而除去这四位殿下,其实在早些年前,太和王朝还有一位公主。 单论武学天赋,那位小公主才是真正的武学奇才。 其武学天赋之高,甚至足够跻身同辈江湖一流天才之列。 那位小公主出生时便含有一口先天混元气,出生便是壮骨境,在十岁时便摸到了气和境的门槛,十四岁便踏入气和境巅峰。 这位小公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武学奇才,单论天赋不输江湖宗门中任何一位少年天才。 只是在这位小公主十四岁时,便突然离世,不知缘由。 这件事一直都是太和王朝中的隐秘之一。 车厢之中,杨溶月望向杨奕,轻声道:“二哥。” 杨奕缓缓睁开眼眸,精光一闪而逝,神色温柔道:“怎么了?” 杨溶月望向车厢外的一百铁骑,轻声道:“皇子不得擅自调兵,二哥你前不久去幽州调取了一百铁骑,如今又再来龙虎山,朝廷中未免......” 不等杨溶月说完,杨奕便打断道:“无妨,他们愿意说就说去。” 杨溶月轻轻摇头,说道:“难免落下话柄。” 杨奕却是冷笑一声,平静道:“谁要是有胆子在我面前说,大可以试试。” 这位以阴郁着称的二皇子,也唯独只有在杨溶月面前,才能有罕见柔和。 杨奕双手轻轻握拳于膝,轻声道:“唯独我亲自前来接你回京,才能安心。” 此话一出,杨溶月欲言又止,垂下眼眸。 沉默片刻,杨溶月轻声道:“还有半个月便是杨芯祭日,到时候叫着大哥一起去看看芯儿吧。” 听到杨赫名字,杨奕微微皱眉,并未说话。 杨溶月见杨奕并未开口,也就没有再开口。 如今朝廷中隐约有了一团乱麻的迹象,关于“储君”一事上,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太子杨赫如今身在东宫,是明面上的储君。 可杨赫这些年里,不学无术,于治国、练武皆是一塌糊涂,甚至不顾皇家脸面,竟然做出包养花魁这等荒唐事。 已经有一些世家,默默站到了杨奕一侧,试图拥立这位二皇子,将杨赫取而代之。 关于此事,皇帝杨镇好似置若罔闻,从未提及。 如今朝廷之中,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也愈加微妙。 杨溶月蹙起眉头,蔚蓝眼眸轻轻颤动,杨奕近在眼前,可自己却无法开口,无从开口。 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座龙椅之上,容得下天下,却唯独容不下私情。 太子杨赫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仍旧是整日游手好闲,如今正与花魁缠绵在京城小院。 二皇子杨奕对于这些势头,更是装聋作哑,从不表态。 出生在帝王家里的杨溶月,自幼便见惯了权力的对弈。 身处旋涡之中,时日一久,往往便......身不由己。 会有无数只手推搡着你,逼得你不得不那么做。 哪怕一心置身事外,可仍旧会被越卷越大的旋涡,推向前方。 杨溶月美眸轻颤,叹息一声。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两鬓斑白的年轻道士身影。 仅是削弱龙虎山气运一事,曹阳暝便谋划的如此之深,甚至自己都成为棋子之一而不自知。 更何谈那高高在上,独揽天下的皇权之争呢? 往往是身不由己。 ———— 泰州。 甘山福地。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轩辕余身后。 轩辕余正握住一块狭长天涧玉。 林错刚要开口,却微微挑眉,而后望向远处。 轩辕余察觉到林错的神色变化,亦是微微扭头。 那把秋蝉剑在茅屋中剑鸣大作,而后颤动不停。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原地,开口道:“来客人了。” 轩辕余轻笑一声,说道:“苦苦等待秋蝉五年的人,前来取剑了。” 下一刻,远处有两人身形掠来。 两人身形极快,几个呼吸之间便赶至眼前,飘然落地。 那位黑发布衣的年轻男子,眯眼轻笑,双手抱拳,朗声道。 “晚辈陈凡,前来取剑。 第94章 重瞳 陈凡仍旧是一身布衣,黑发随意束起,双手抱拳。 陈凡身旁,是那位年轻女子,裴荟。 裴荟微微躬身,俯首抱拳,弯腰低头,轻声道:“晚辈裴荟,见过轩辕前辈。” 轩辕余朝着陈凡微微拱手,笑道:“陈凡,许久不见了。” 陈凡亦是轻笑道:“前辈别来无恙。” 轩辕余摆摆手,示意无须多说。 那把秋蝉剑如今正盘旋在半空,得了轩辕余敕令,便欢呼雀跃地飞向陈凡。 名剑秋蝉在陈凡手边飞旋不停,好似久别重逢。 陈凡亦是灵犀所至,伸手便握住秋蝉剑柄,这把长剑顿时剑光大盛。 一旁地裴荟眼神一亮,难掩喜色。 陈凡朝着轩辕余再次抱拳,朗声道:“多谢轩辕前辈!” 林错自始至终都是双手拢袖,神色平淡。 陈凡? 开元王朝,皇族陈氏。 这便是开元王朝那位年轻太子,亦是唯一皇子,板上钉钉地下一位开元皇帝? 居然有胆量只身北上? 一旁的裴荟亦是察觉到了这位神色平淡地青衫男子。 裴荟微微皱眉,眼前这人是谁,居然能够如此随意的站在轩辕余身旁? 要知道甘山福地几乎是闭门谢客,轩辕余更是向来不愿外人踏足甘山福地。 哪怕是陈氏皇族,也是因为多年前积攒下了一份香火情,才能让轩辕余为陈凡铸剑秋蝉。 林错眼神微微偏移,看向那位心思活络的年轻女子。 林错眯起眼眸,微微惊奇,“哦?” 居然是一位金身境的武道宗师,而且还是一位试图以力证道的纯粹武夫。 身负有一份庞大武运,更有龙气庇护。 感受着这份庞大武运,林错微微挑眉。 熟悉至极。 是真阳武圣的弟子? 陈凡亦是察觉到了林错的目光。 陈凡以手肘轻轻触碰一旁女子,轻声道:“裴荟,不得无礼。” 裴荟后知后觉,朝着林错抱拳歉意道:“多有得罪,前辈莫怪。” 林错只是轻轻摇头,说道:“无妨。” 陈凡看向林错,开口道:“敢问前辈,是否姓林?”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眯眼笑道:“哦?” 林。 轩辕余对此则是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看着这位黑发年轻人,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陈凡神色不变,躬身解释道:“一年前,有一位柳姓女子,跨过通天河,离开太和王朝,入了南边天下。” 陈凡微微抬头,继续说道:“这位女子在入开元王朝之时,便主动将柳家情况全盘托出,事无巨细。” 林错微微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裴荟在一旁并未插嘴,在陈凡提到那位柳姓女子之时,这位真阳武圣的亲传弟子,亦是神色微变。 那位从太和王朝转入开元王朝的柳郦,那位女子给裴荟的印象极深。 一位城府极深的聪明女子。 从太和王朝离开,进入开元王朝,柳郦唯独只有将柳家情况事无巨细的全盘托出,才能够洗去碟子嫌疑。 以此表诚心,换取在开元王朝站稳脚跟的机会。 当然仅此,并不能引来裴荟的注意。 真正让裴荟记住柳郦的,是因为柳郦在入开元王朝之后,短短半年,便以剑修身份,跻身金身境。 这位横空出世的女子金身境剑修,却并未投身江湖,反而有意远离江湖门派,更加亲近朝廷。 短短一年时间,柳家便和本州官府密不可分。 陈凡轻笑一声,说道:“这位柳姓女子突破金身境之后,依附朝廷,远离江湖,最为奇怪的,是这位但看武学天赋仅是中上的女子,却身负一份不俗武运。” 陈凡转而望向林错,缓缓说道:“开元的钦天监以望气手段,看出了柳郦的武运所在,是一幅看似平平无奇的墨宝,上书有’武运昌隆‘四字。” “而这幅墨宝,据柳郦所说,是在幽州从一位青衫男子的手中取得。” 林错故作恍然的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当初柳郦在巡回城临走之时,去往错斋,试图劝说林错一齐离开不成,便从错斋中取走一幅墨宝。 是那“武运昌隆”四字。 柳郦身负一门天赋神通,约莫是能够窥探出气运多寡,亦或者是玄之又玄的命途走向。 柳郦三年里,之所以会屡次造访错斋,并非是对林错一见钟情,心生情愫,而是因为那门天赋神通,隐约察觉到林错有些许不同寻常。 这位女子,在离开巡回城时,赌了一次,取走了那副“武运昌隆”的墨宝。 这位漂亮女子,最终赌对了。 正如当初林错亲口对秦归荑说出的那句“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皆是武道“封正”。 林错曾是武道第一人,身负玄之又玄的武运。 被林错认可,冥冥之中,便会受武道青睐,有一份气运庇护。 陈凡看向林错,一言不发。 林错亦是笑意淡然的看着眼前男子。 一位绝顶聪明的人。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的姿态,居高临下,笑眯眯道:“既然殿下如此聪明,不妨猜一猜,究竟是哪个‘林’? 此话一出,裴荟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轩辕余则是微微皱眉。 唯独陈凡,一动不动,眼神紧紧看着林错。 气氛一时僵硬无比,紧张万分。 陈凡喉结滚动,轻声道:“不敢猜。” 林错笑道:“怎么,怕猜错?” 陈凡却是眼神灼灼,平静道:“不,我怕猜对了。” 裴荟在一旁皱起眉头,不解看向陈凡。 这一路走来,裴荟第一次见到陈凡,如此神色肃穆,毫无玩笑。 林错突然轻笑出声,话锋一转,笑问道:“呵呵,殿下一路走来,看过什么了?” 陈凡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民间,百姓。” 林错随即问道:“看的清楚吗?” 陈凡沉声道:“不太清楚。” 林错扬了扬下巴,笑问道:“那不知殿下是否够胆,去天京城看个清楚?” 此话一出,裴荟脸色大变。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裴荟却能明显察觉到眼前的青衫男子,绝非说笑! 裴荟猛地拉住陈凡衣袖,沉声道:“陈凡,你绝不能去天京城!” 陈凡却置若罔闻,缓缓睁开一直半眯的眼睛。 只见陈凡眼珠滚动,竟然显露出两个瞳孔! 重瞳! “好!” “那就劳烦前辈,陪陈凡走一趟天京城!” 第95章 无关轻重 裴荟瞪大眼睛,怒斥道:“陈凡你疯了不成?!” 这位真阳武圣的真传弟子,美眸瞪大浑圆,对着陈凡怒目而视,呵斥道:“你真当天京城是你太子东宫,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天京城钦天监会让你这个身负龙气的太子,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 天下二分,北边天下江湖气更重,武运也更为强盛。 天京城十年间,一边打压江湖,一边招揽江湖高手。 天京城中隐匿的武道宗师,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多! 况且还有那位久居深宫,常年伴在皇帝杨镇身旁的陈大总管,你陈凡当真是一心找死不成?! 林错却是挂有淡淡笑意,平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似乎轻笑询问,太子可敢? 陈凡不顾裴荟的斥责,反而大笑道:“无妨,生死有命,大不了把天下拱手送人。” 林错眯起眼睛,笑道:“好,那我便陪你走一趟天京城。” 说罢,陈凡转而看向裴荟,将那把秋蝉剑递给眼前女子。 陈凡脸色平静,说道:“你在甘山福地等我,倘若十日之后,我未曾返回,那你便带着这把秋蝉南下回朝。” ———— 天京城。 京城小院。 奇石翠树,泄水亭中。 一位身穿大红直袍的男子,站在亭下,神色不悲不喜。 泄水亭的石桌上,摆放有三颗整齐人头。 三人无一例外,皆是金身境宗师。 杨赫看着搁置在石桌上的三颗人头,出声道:“分别在哪里解决的?” 一侧阴影中,有一位看不清身形面容的男子,单膝跪地,沙哑道:“回禀殿下,第一位在龙虎山七十里之外,第二位在邶风州边界,第三位在公主距离天京城一百里处。” 杨赫眼神冰冷,说道:“查到是谁了吗?” 那位隐匿在阴影的男子沙哑道:“暂时还未查明。” 杨赫神色不变,并不意外,正在预料之中。 要是真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反而才让人起疑心。 天京城的那几只老狐狸,做事必然是滴水不漏。 杨赫平淡道:“退下吧。” 阴影中传来一声“是”,随后那人便消失不见。 连带着泄水亭石桌上摆放的三颗人头,亦是消失一空。 杨赫单手握拳,望向远处那座辉煌京城。 与此同时。 一辆华贵马车驶入天京城。 六匹高大骏马穿过层层关隘,直入皇城。 车厢之中。 杨奕缓缓睁开眼眸,眼神中流露出微微诧异。 杨溶月看着熟悉至极的天京城,轻声问道:“二哥,会不会是多虑了?” 这一路走来,并未有刺客现身。 杨奕身披雪白狐裘,看着车窗外的繁华京城,并未言语。 直到驶入皇宫之中,杨奕才走出车厢。 杨奕扬起柔和笑容,说道:“你自己回宫吧。” 杨溶月并未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杨奕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华贵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视野中再无车辇,杨奕脸色才逐渐冰冷。 杨奕缓步离开皇宫。 杨奕裹紧雪白狐裘,冷声问道:“察觉到刺客了吗?” 在杨奕出声之后,一位自始至终隐匿在暗处跟随的宗师现出身形。 双眉极长的老宗师低头道:“回殿下,从未察觉到刺客现身。” 这位老宗师已经是金身境巅峰修为,自始至终都隐匿在车马的百丈之内。 杨奕脚步放慢,平静道:“你去重走一次此行道路,仔细探查十里之内有无痕迹。” 老宗师微微一愣,却仍旧是点头道:“是。” 杨奕清楚,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从龙虎山至天京城,一路竟然没有一位刺客?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杨奕双手交叠,捻动手指。 当初太和王朝刚刚平定北方天下,根基尚未稳固。 杨赫、杨奕、杨锐、杨溶月、杨芯。 五位皇子皇女,一齐搬入天京城。 杨锐仅仅是停留数日,便奔赴幽州边境。 而当时那位年纪最小,武学天赋极高的杨芯,在十四岁之时,突然逝世。 皇帝杨镇不仅没有彻查到底,反而严令封锁消息。 可天京城都心知肚明,那位武学天赋极高的公主,是被人于天京城外暗杀! 至于是谁出的手。 是赵、崔、王、董,四大世家其中的哪一家,便不得而知。 也或许是......四家一起出手。 杨奕皱起眉头,俊美脸颊阴郁无比。 杨溶月从龙虎山返回,却并未有人出手,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吗? 不,不可能! 杨奕眼神一凛,一定是有人暗中出手了! 杨奕望向身后的皇宫。 神色复杂。 ———— 乾清宫。 杨镇与杜栾凤相对而坐。 两位年龄都极高,权力都极大的老人,于棋盘对弈。 杨镇执黑,杜栾凤执白。 一位是当今掌控北方天下,高坐龙椅的太和皇帝。 一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 此时两位老人,并无半点架势,就如同寻常老翁一般,闲聊下棋。 杨镇捻起黑子,举棋不定,皱眉思索。 杜栾凤呵呵一笑,手中捻动白子,说道:“陛下,您又输了。” 杨镇无奈投子认输,笑着摇头道:“老了,老了,棋力大不如前。” 杜栾凤则是笑道:“陛下,您年轻时便是臭棋篓子一个。” 两人没有半点君臣的模样,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 杜栾凤将棋子一一捡起,沙哑道:“我们都老了。” 杨镇望向乾清宫外,随口说道:“兵部尚书秦讷,被压了很多年,怨气不小喽。” 杜栾凤则是轻轻摇头,说道:“只要陈开还在,秦讷便只能忍着。” 杨镇不置可否,太和王朝中,凡是武将,头上皆是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叫人觉得如日中天,不可直视。 杜栾凤将棋盒盖起,说道:“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榜眼,王君晓?” 杨镇讥笑一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敢说朕‘重驭世之术,轻经世之道’,如此胆大包天的读书人,朕当然记得。” 杜栾凤轻轻点头,说道:“如今他已经在凉州磨练三年,等到再过两年,陛下便可将此人调回京城,可堪大用。” 可下一刻,杨镇却是轻轻摇头。 杨镇神色平静。 “他已经死了。” 第96章 皇后赵懿 杨镇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杜栾凤沉默片刻,并未多说什么。 杨镇看着桌子上的棋盘,说道:“如今天京城的四大世家,除了赵家还稳得住脚跟,其余三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杜栾凤并未接话,只是平静的收拾好棋盒。 杨镇按住座椅扶手上的那颗明珠,沉声道:“文治有你杜栾凤,幕僚有曹阳暝,与那四大世家相互掣肘,想必问题不大。” 杜栾凤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坐了数十年,心性与手腕,自然是无须赘述。 有一位出身寒门的当朝首辅坐镇,更有杨镇的暗中点头,这些年来逐渐为寒门士子也铺出一条阳关大道。 世家子弟与寒门士子相互掣肘,互不相通。 而暗中更有谋士曹阳暝辅佐,打压江湖。 杜栾凤睁开浑浊老眼,笑呵呵道:“都说祸害遗千年,老夫想必还能赖在这个位置上很久。” 杨镇摩挲明珠,龙瞳微眯,缓缓道:“武有陈开,既能震慑开元,又能压住其余武将,只是......朕之后,究竟谁能压住这位镇国大将军?” 杜栾凤对于此事闭口不谈。 杨镇喃喃道:“杨锐羽翼未丰,如今才刚刚站稳脚跟,崔谔更是对陈开敬畏无比......” 杨镇皱起眉头,死死捏住那颗明珠。 杨镇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乾和殿口。 杨镇视线模糊,无奈道:“年轻时可直视大日,拉三石大弓,百步之内,视之必中,事到如今,却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 这位老皇帝长久沉默,轻声道:“终归是老了。” ———— 天京城外三十里。 来往马车接连不断,有商贩来回运货。 陈凡看着周围来来往往马车,笑道:“不愧是天京城,仅看附近的来往马车,马匹都比其他州更加雄壮,车厢也更加华贵一些。” 林错站在一侧,轻笑道:“毕竟是天京城,最不缺的便是世家贵族与豪门大户。” 陈凡与林错自甘山福地起始,从泰州一路向东。 陈凡有意放慢脚步,沿路时不时蹲下身子,捻动泥土。 陈凡此时蹲下身子,抓起地上一捧土,而后取出一个锦囊袋子,竟然将这把泥土放入锦囊之中。 陈凡掂量了一下手中锦囊的份量,而后放入袖口中。 林错见此一幕,好奇问道:“有何作用?” 陈凡站起身来,说道:”林前辈或许不曾注意,南北天下土地有所不同。“ 陈凡拍拍手上泥土,说道:“北方土地,像是北边的邶风州、幽州,土地是黑壤,再往南边一些,泰州、徐州,土地大都是黄壤。” 陈凡指了指南方,说道:“而开元王朝所在的南边天下,则大都是红壤。” 陈凡取出一个锦囊,其中装载的是满满的黑壤土。 陈凡捻起黑壤土,说道:“黑壤分量更重,而红壤粘性更大。“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北方天干阴寒,南方潮湿暖和,自然土地也有所不同。” 陈凡微微吃惊,说道:“想不到林前辈这等江湖中人,也曾留心此事?”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道:“我曾从通天河入海口一路向上,走过数千里,其实除去这三种土壤,在西漠,还有白壤。” 陈凡点头道:“长见识了。” 说罢陈凡笑道:“如今也走过了民间,见过了太和百姓,没想到还有机会得以见见传说中的天京城。” 陈凡指着身上的布衣,说道:“此乃乱神衣,可以屏蔽天机,可在天京城中,却瞒不过那群钦天监的望气手段,还望林前辈帮忙出手遮掩。” 林错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陈凡眼神炽热,望向远处。 三十里外,便是太和天下的王都所在! 那座传说中的天京城! ———— 皇宫。 温润白玉铺成道路,青瓦雕刻成浮窗,玉石堆砌为墙板。 道路尽头,是一座雾气袅袅,恢宏大气的宫殿。 坤宁宫。 杨溶月沿着白玉大道一路向前,穿过帷幔无数。 期间凡是见到杨溶月的宫女,皆是跪地行礼。 坤宁宫中,有一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仪态端庄大方的妇人。 皇后,赵懿。 哪怕年过五十,眼角褶皱凸显,满脸疲态,可仍旧能隐约看出赵懿的骨相之美。 可想而知,赵懿年轻时,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赵懿出身在天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赵家。 赵家并未有人在朝廷中做到三品以上的官吏,甚至在军务中也不曾有将领子弟。 而赵家之所以能够和董、王、崔三家并列四大世家。 甚至是当今天京城其余三大世家都蠢蠢欲动,而赵家仍旧是稳如泰山。 原因所在,便是眼前的女子。 坤宁宫之主,当今皇后! 赵懿年轻时便以姿色名动一州,后来嫁入皇宫,是杨镇的正妻。 而在杨镇坐上龙椅之后,赵懿也就成了当今皇后。 听到宫外的声响,赵懿欣然起身,走出殿门。 杨溶月正好到此。 杨溶月微微躬身,轻声说道:“拜见母后。” 赵懿笑容慈爱,扶住杨溶月的胳膊,笑着将杨溶月托起。 赵懿眼神柔和,轻声问道:“溶月,这次去龙虎山,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杨溶月笑着摇头,说道:“没有,龙虎山景色极好,桂花糕也是一绝。” 二人一齐走入坤宁宫中。 赵懿握住杨溶月的手掌,眼角含泪,轻声道:“溶月,让你受累了。” 杨溶月只是轻轻摇头。 杨溶月轻声道:“母后,过几日便是杨芯的祭日.....” 不等杨溶月说完,赵懿便侧过脸颊,有两行清泪流出。 其实杨溶月并非是赵懿所生,杨溶月是宫中的一位妃子所生,那位妃子在生下杨溶月不久便撒手人寰,而后杨溶月便认赵懿作母,住进了坤宁宫中。 不仅仅是杨溶月,太子杨赫,二皇子杨奕,三皇子杨锐,皆并非是赵懿所生。 皇后赵懿生下的,是那位十四岁便不幸逝世的小公主,杨芯! 第97章 可笑 天京城。 大街小巷,屋宇错落有致,红墙绿瓦,交相呼应。 街道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富商巨贾,衣着华丽,神态悠然。 更有才子墨客,于酒馆题词换酒。 陈凡与林错坐在一座酒馆角落,两人只是要上一壶清酒。 陈凡端起酒杯,抿过一口清酒,轻声道:“与想象中相差不大。” 林错给自己倒上一杯清酒,问道:“比起开元京城,如何?” 陈凡放下酒杯,思索片刻,实诚道:“其实差别不大。” 酒馆之中,突有一阵喧闹。 只见一位头戴皮貉帽的公子哥,从酒楼的楼梯上晃晃悠悠的走下身来。 公子哥显然是喝了不少,整个人醉眼朦胧,东倒西歪,左右各有一位佣人搀扶。 “哎呦,崔爷,您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摔着了。” 酒馆账簿先生见此,哎呦大叫一声,立马便躬身去搀扶那位公子哥。 酒馆一层的客人,皆是侧目看向那位醉醺醺的公子哥。 这位公子哥身子单薄,腰间悬挂有一块和田美玉,头戴皮貉帽,相貌虽一般,可一看便是家大业大的少爷。 这处酒馆一共有三层,一层便是大堂,二层便有包间,酒水价格自然也是增高不少,而第三层更是只有那些世家公子才能去的地方,单拎出来一份酒水,价格就足够让人瞪大眼睛。 这位崔姓公子哥,正是从三层下来。 “滚滚滚......都滚,老子还没醉!” 那位崔姓公子哥将两侧的佣人直接推开,晃晃悠悠。 两位被推开的佣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离去,也不敢上手再去搀扶。 因为两人皆是清楚,今日自家的公子,是借酒消怒。 至于为何自家公子会烦闷愤怒,两人自然不得而知,只能是默默跟在身后。 账簿先生老脸笑的开花,谄媚的凑过去,笑问道:“崔爷,您喝的怎么样?” 公子哥使劲晃了晃脑袋,连连道:“好,好,好!” 大堂中,先是寂静一刻,而后又迅速恢复喧闹。 大堂中心一桌,有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将手中酒杯搁置桌上,眉头皱起,眼底尽是不屑。 男子对面,还有一位姿色上佳的女子。 男子名为陈纳元,是京城中一位豪门独子,家大业大,日进斗金。 对面这位姿色上佳的女子,则是陈纳元花大价钱才“请”出来的。 陈纳元笑了笑,神色恢复如初,举起酒杯说道:“漓儿,我们继续。” 被称为漓儿的女子勾唇一笑,将手中酒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 陈纳元笑眯眯的盯着对面女子胸脯,这几日光是购置的胭脂粉,便足足花费三百两,奈何这个臭娘们一直端着架子,不肯宽衣解带。 陈纳元笑道:“漓儿,过几日我陪你去江南苑去看皮影戏如何?” 女子眼睛一亮,柔声道:“都听陈公子的。” 陈纳元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眼神自始至终都在对面女子胸脯上提溜打转。 也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走至两人桌前。 陈纳元察觉动静,皱眉看向一侧。 只见那位满身酒气,喝的醉醺醺的公子哥,单手撑在桌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面女子。 那位姿色上佳的女子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看向陈纳元。 陈纳元心口窜出一股无名火,将手中酒杯重重摔在桌上。 “哼,你......” 只是不等这位富家公子开口,那位头戴皮貉帽的公子哥,竟然一巴掌抽在陈纳元脸上。 啪! 陈纳元整个人被抽倒在地,呆愣的看着眼前公子哥。 那位酒气熏天的公子笑眯眯的拉住对面女子的手,说道:“漓儿,名字真好听,跟我走。” 那位女子虽然神色不悦,却并未抽出被握住的手掌。 陈纳元猛地站起身来,怒骂道:“混账玩意,敢抢老子的女人,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下一刻,那位公子哥又是一脚踢在陈纳元腹部。 陈纳元整个人跌倒在地,脸色狰狞。 那位公子哥眯眼而笑,说道:“老子叫崔巍。” 听到崔巍名字的时候,陈纳元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剧变。 崔巍?! 天京城四大世家崔家?! 崔巍的父亲,是崔家如今排行老二的老爷,与那位大将军崔谔,是亲兄弟。 下一刻,那位姿色上佳的女子立马起身,媚眼如丝,周漓儿柔声道:“奴家跟公子走便是了。” 崔巍哈哈大笑,说道:“好!” 说罢,崔巍便一把将周漓儿拽入自己怀中,扬长而去。 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陈纳元。 角落里,看热闹的陈凡啧啧称奇,说道:“天京城随便扔下一块砖头,能砸倒一片公子少爷。” 林错只是饮下杯中清酒,轻笑摇头。 林错与陈凡饮完壶中清酒,起身走出酒馆。 不远处,那位醉醺醺的崔巍,被搀扶进车厢。 而那位姿色上佳的周漓儿,脸上难以压抑兴奋,脸色潮红,紧紧跟在身后。 要知道崔巍的叔叔,可是那位大将军崔谔! 可就在周漓儿也要进入车厢之时,却被崔巍猛地一脚踢下。 周漓儿整个人摔倒在地,茫然的抬头,看向车厢。 只见崔巍咧嘴一笑,吐出一口唾沫,笑道:“什么货色,也想爬上老子的床?” 崔巍不再看周漓儿一眼,马车扬长而去。 于崔巍而言,周漓儿这种女人,只要他想,便会有人排着队爬上他的床。 崔巍之所以从陈纳元手里抢走周漓儿,仅仅是兴趣使然,仅此而已。 周漓儿茫然在跌倒在地,身后,陈纳元从酒馆中走出。 周漓儿见到陈纳元的时候,神色楚楚可怜,柔声道:“纳元......” 可下一刻,陈纳元不仅对周漓儿楚楚动人的模样视而不见,反而使劲抽了周漓儿两个耳光! 啪啪! 周漓儿两颊红肿,泪水夺眶而出。 陈纳元脸色铁青,转身便走。 只留下周漓儿一人跌坐在地。 四周人来人往,这位姿容上佳,身段也尚可的女子,掩面而哭。 片刻之后,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衫,身姿挺拔,颇有有书卷气的读书人,走到周漓儿身边。 这位家世普通,专心科举的读书人,动作轻缓地将周漓儿扶起,眼神中尽是怜惜,柔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漓儿只是瞥了一眼这个青色长衫男子。 女子冷哼一声,嘴里吐出一字。 “滚。” 第98章 雅轩阁,荣渔舟 陈凡单脚踏地,感受着脚下那条贯通天京城的龙脉。 陈凡抬起眼眸望去,无数林立楼房之后,隐约能看到大红宫墙矗立远处。 皇宫。 林错并未看向地下龙脉,反而是微微仰头,看向天际。 于林错眼中,整座天京城的天幕,有一条盘桓天际的透明巨龙。 这条巨龙身躯长达百里,遮天蔽日,四爪分别矗立东西南北,龙头搁置于那座皇宫之中。 这便是太和王朝的国运显化! 林错神色恍惚一瞬。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这条盘桓天际的巨龙,眼神微微闪烁。 林错轻声呢喃道:“比起当初更为庞大了。” 十年之前,太和王朝的气运还没有如此庞大。 梁国覆灭,太和王朝顺势占据北边天下,占据天下一半,国运因此壮大。 陈凡收回视线,不再眺望那座皇宫。 也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人群顺着街道涌动,源源不断地汇入远处。 被迫顺着人流向前。 只见一座足足高有九层地高楼,矗立在最中心。 楼高九层,楼中四柱高耸,楼顶檐牙啄,金碧辉煌。 雅轩阁。 雅轩阁乃是京城中有名的青楼之一。 雅轩阁不同于那些寻常妓院,青楼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 天京城出入青楼的客人,常把逛青楼作为一种雅事。 尤其是那些文人雅士,还与青楼女子产生了一种微妙而特殊的关系,即文人狎妓。 因为在这群文人雅士的眼中,这些女子是“红粉知己”,可以“两心相悦”、相互欣赏,故而常乐而忘返了。 雅轩阁中的女子,年纪最大不过二十五,皆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而想要见到青楼的女子,先是要在外围“旗楼赛诗”,再是“打茶围”,女子皆是隐匿于屏风之后,听着哪位公子的词赋高雅,言谈风趣,女子选中人后,那人才有机会见到女子。 雅轩阁本就是天京城有名青楼之一,更是主打一个“雅”字。 一些不缺银子的世家子弟,不懂琴棋书画,更不懂诗词歌赋,因此哪怕是这群纨绔扔下再多的银子,也休想见到青楼中头牌一眼,雅轩阁也因此引得天京城的才子蜂拥而至,流连忘返。 往往许多人来此青楼,银子扔下不少,可却几日都见不到头牌一眼。 只是天京城中,有一人不同。 此时的雅轩阁第九层,一位身穿大红直袍的男子,正斜倚栏杆,笑意洒脱,饮酒不停。 正是当今太和王朝的太子殿下,杨赫。 这位出了名的玩世不恭、胸无大志的太子殿下,唯独于音律一道颇有天赋。 当初杨赫隐匿身份,凭借一曲《阳春白雪》,于雅轩阁中震惊四座,引得那位雅轩阁头牌荣渔舟主动现身。 此时的雅轩阁九层,门窗大开。 雅轩阁头牌,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荣渔舟,翩然起舞。 杨赫则是勾栏赏舞,一手捏白玉酒杯,小口饮酒。 雅轩阁下,汇聚有上千人,热闹非凡,皆是瞪大眼睛,看着雅轩阁九楼上,那位雅轩阁头牌起舞。 荣渔舟本身极其高挑,容貌绝美,又是当代舞蹈大家倪宣的亲传弟子。 在荣渔舟初入雅轩阁时,便凭借霓裳羽衣舞,一舞动京城,名声大噪。 荣渔舟高居雅轩阁九楼足足三年,更是位列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要知道平日里,这位雅轩阁头牌根本不会露面,想要在雅轩阁中见到荣渔舟,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今时今日,荣渔舟居然于雅轩阁九楼外的阁道上,翩然起舞。 荣渔舟身形婉若惊鸿,雅轩阁下不知多少文人雅客看直了眼睛,如痴如醉。 杨赫则是依靠在一侧,呵呵一笑,而后又饮下杯中酒。 听着雅轩阁下的喧闹,杨赫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渔舟,不会怪我吧?” 荣渔舟缓缓站定,这位女子吐气如兰,轻声道:“渔舟愿赌服输,自然不会怪殿下。” 杨赫哈哈大笑,说道:“渔舟,不曾想我真的补全了那失传百年的胡笳十八拍吧?” 《胡笳十八拍》乃是天下九大名曲之一,只是传人在百年之前突然病逝,只留下前半段,后半段不曾传承下来,那位传人便撒手人寰,从此这曲也就失传了将近百年。 只是没想到时隔足足百年,竟然被眼前的太子杨赫补全。 杨赫闭上眼睛,轻拍栏杆,喃喃道:“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这位太子殿下今日突然造访雅轩阁,在见到荣渔舟后,便放下豪言,说自己可以补全十八《胡笳十八拍》。 荣渔舟自然不信,两人便立下赌约。 倘若杨赫真的补全胡笳十八拍,那荣渔舟便要在雅轩阁九楼的阁道上,为天京城跳上一曲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看向眼前的男子,美眸中波光流转。 杨赫对此视而不见,仰头一饮杯中酒,捻动酒杯。 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回想着刚才的霓裳羽衣舞,杨赫轻声道:“恍若仙境。” 听着楼下的吆喝与争吵,荣渔舟忍不住轻笑出声,笑问道:“喧闹至极,可堪称仙境?” 杨赫却是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动人女子,轻笑道:“仙女起舞,难道不是仙境?” 荣渔舟闻言,只是掩面轻笑。 杨赫眼神迷离,轻轻摇晃手中酒杯。 荣渔舟并未着急返回楼阁之中,这位位列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女子,看向杨赫,柳眉微挑,出声问道:“听闻太子殿下,前不久包养了梅语阁的花魁,殿下这几日可还欢心?” 杨赫听出弦外之音,更察觉到了女子的细微愠怒,杨赫顿时酒醒大半。 杨赫站直身子,瞪大眼睛,沉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本太子的清白都被辱没,一派胡言!” 荣渔舟红唇微扬,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渔舟在胡言乱语喽?” 杨赫大手一挥,一脸正气道:“渔舟,休要听那流言蜚语,你是了解本太子的。” 荣渔舟并未多说,款款走入楼阁之中。 这位雅轩阁头牌走入楼阁,底下那些聚集在一起,就为了一睹荣渔舟芳容的男子,立刻便唉声叹气。 第99章 太子见太子 杨赫嗤笑一声,眼神迷离。 美人已于阁中落座。 杨赫仍旧斜倚栏杆,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雅轩阁下,陈凡啧啧道:“可惜,不曾看全。” 林错轻笑一声,问道:“怎么,开元的京城,不曾有与你心意相通的花魁?” 陈凡则是眉头一挑,说道:“哎,俗了不是。” 说罢,陈凡摩挲下巴,说道:“倪宣传人中,如今唯独只有荣渔舟得了霓裳羽衣舞的神韵,可惜不看完这霓裳羽衣舞,当真可惜。” 林错双手拢袖,只是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约莫是术业有专攻,有长有短的缘故。 林错于武学一道姑且算是“小有”成就,于书法一道也算是出类拔萃。 可对于音律、品茶、舞蹈这些,简直是一窍不通。 林错仅能粗略说出一个“好”与“不好”,再深再细,便是毫无感悟。 陈凡望着荣渔舟离去背影,说道:“京城十大美人,确实名不虚传。”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走吧。” 也就在此时。 雅轩阁九楼,杨赫好似灵犀所至,皱起眉头,望了过来。 陈凡原本已经转身,可却心有所感,没来由的转身回望。 也就是仅此一眼。 街道上的陈凡,雅轩阁上的杨赫。 两人目光交汇。 独倚栏杆的杨赫,于高处,看着下方的那位布衣黑发年轻男子。 转身回望的陈凡,于低处,望着上方的那大红直袍的高大男子。 太子见太子。 两位不同王朝的太子,在此时居然视线交汇。 命中注定。 数年之后,通天河两岸,这两位曾经遥遥对望一眼的年轻人,未来身份仍旧相同的年轻人,隔着那条汹涌通天河,再次隔水相望。 那一刻,身处通天河两侧的两位年轻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下一刻,陈凡身形便消散在人群中。 杨赫瞬间清醒,微微皱起眼眸,望向街道尽头。 楼阁之中,荣渔舟已经沏好了茶水,看着仍旧站在栏杆旁的杨赫,荣渔舟轻声叫道:“殿下?” 杨赫脸色瞬间转为轻浮,笑道:“来了。” 等到杨赫坐于荣渔舟对面,缓缓饮茶。 荣渔舟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奇道:“殿下,怎么了?” 杨赫神色如常,轻笑道:“无妨,只是......见到了位同路人。” 与此同时,从雅轩阁离开的陈凡,此时亦是神色微变。 林错微微转身,望向天京城西南角。 察觉到了林错的异样,陈凡神色一变,而后问道:“林前辈?”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钦天监察觉到不对劲了。” 陈凡看着身上的乱神衣,神色不变,而后看向林错,问道:“林前辈,还能有多少时间?” 林错默默推演,而后说道:“约莫还能有三天。” 林错说道:“有那件乱神衣,还有我为你遮掩天机,那群钦天监目前只能察觉到气运变化,还不能确定你的身份。” 陈凡眯眼而笑,说道:“想必如今的钦天监,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崔家。 崔巍乘坐车辇,赶至崔家府邸前。 两个下人将崔巍扶下车厢,崔家朱红大门前,那两位看门的小厮,眼看是崔巍到来,立刻脸上堆满笑容。 崔巍此时已经酒气散去大半,脸色阴沉,径直走入崔家府邸之中。 崔家身为天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府邸极大,且不止一处。 崔巍穿过大院,径直走入大堂之中。 此时大堂之中,有一位身形微微佝偻的老人,正双手拄杖,脸色严肃。 崔巍走入大堂,看着那位背对自己的老人,崔巍沉声道:“父亲。” 那位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崔巍脸色阴沉,不言不语。 老人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崔巍,握杖的双手青筋暴起。 老人名为崔鹤,是当今崔家辈分极高的老人。 如今的正一品大将军崔谔,与崔鹤是亲兄弟。 崔鹤沉声道:“崔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借酒消怒的崔巍,此时又气上心头,酒气全无。 崔巍瞪大眼睛,喝到:“儿子自然是在助崔家!” 闻听此言,崔鹤嘴唇颤抖,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言崔家?!” 崔巍此时亦是怒目圆睁,喝到:“父亲!如今天京城正处于权力变更前期,崔家再不出手,等到真的变天,就来不及了!” 也就在此时,一侧突兀传出一道浑厚声音。 “怎得就来不及了?”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双手负后,身姿挺拔的老人,缓步走出。 这位老人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在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崔巍大惊失色。 崔巍毫不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头颅低下,颤声道:“崔巍拜见大伯。” 来人正是崔鹤的大哥,崔家的掌权人,当今正一品大将军。 崔谔! 崔谔双手负后,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崔巍。 原本还怒目圆睁的崔巍,此时火气全无,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崔谔一步步走到崔巍面前,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崔巍心口,压得崔巍几乎喘不过气。 崔谔语气平静道:“崔巍,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此话一出,崔巍顿时冷汗直冒,眼神慌乱,不敢出声。 这位大将军缓缓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冰冷。 下一刻,一位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胖子,突兀出现在崔巍一旁。 那个胖子眼睛眯成缝,笑嘻嘻的取出一个盒子。 胖子笑道:“崔巍公子,请。” 说罢,这个胖子便打开那个盒子。 崔巍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在见到盒子的第一眼,便脸色大变。 只见那盒子中,堆积有十数根拇指! 大将军崔谔一字一句道:“侄子,数数,一十六根,有没有少。” 崔巍此时已经浑身颤抖,眼神恍惚。 崔谔摩挲太师椅,神色冰冷。 一十六根拇指,代表着十六位死士。 “崔巍,你当真是好得很啊,如此贴心,给二皇子殿下送去十六位精悍死士。” 第100章 空尘法师 崔巍早就失魂落魄,死死的看着盒子中的十六根拇指。 崔谔眼神冷漠,平静道:“把手伸出来。” 崔巍身躯猛地一抖,颤声道:“大伯......” 这位大将军神色不变,眼神毫无波澜。 崔谔冷声道:“伸出来。” 崔巍顿时泪流满面,颤抖的爬到崔鹤面前,双手抓住崔鹤的衣袍,乞求道:“父亲,父亲......” 身形佝偻,双手拄拐的崔鹤,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眼看两人都不为所动,崔巍心如死灰。 崔巍颤颤巍巍的将左手伸出。 下一刻,一旁那位体态臃肿的胖子,瞬间出手。 只见寒光一闪。 崔巍左手被整齐切下! 崔鹤看着自己儿子左手被一刀切下,却只能紧闭双眼,猛地转过头去。 崔谔则是神色毫无变化。 那位体态臃肿的胖子,将崔巍的左手一齐塞入盒中。 十六根拇指,代表着十六位精悍死士的性命。 崔谔朝着那位胖子,说道:“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那位胖子低头说道:“是。” 那个胖子的身形从崔家府邸中消失。 崔巍此时紧紧握住自己左手手腕,手腕处传来的刺痛,让崔巍目眦尽裂。 任由这位崔家公子在地上挣扎,却无一人敢来扶起。 崔谔缓缓站起身子,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只是扔下一句。 “别脏了崔家大堂。” 崔谔便看也不看崔巍一眼,转身离去。 在崔谔走后,崔鹤在伸手扶起崔巍,一旁才有下人前来为崔巍止血。 崔巍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崔鹤叹息一声,说道:“巍儿,莫要再如此了。” 崔巍颤声道:“知道了,父亲。” 崔鹤只是轻轻摇头,神色悲伤。 崔巍擅作主张,居然给二皇子送去了十六位精悍死士。 如今风雨欲来,太子杨赫与二皇子杨奕关系微妙,崔巍如此行径,一旦被发现,后果可想而知。 要知道如今的储君,太子,仍旧是杨赫。 幸亏那十六位死士,尚未从崔家离开,便被崔谔发现,这耗费千金培育的十六位精悍死士,被尽数斩杀在崔家。 否则今天取走的,就不只是崔巍一只左手了。 崔家偏院。 从大堂离开的崔谔,此时脸色阴沉。 这位从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大将军,浑身上下有刀伤百道,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如今京城四大世家,除去赵家稳如泰山。 董家与王家都已经按耐不住。 董毅昌身为正一品太保,却隐隐偏向二皇子杨奕。 正一品太傅王墓,携整个王家,死死站队在太子杨赫一边。 看似唯独只有崔谔举棋不定。 崔谔双手负后,不怒自威,神色变化几次。 世人只知道如今崔家有随波逐流,隔岸观火的意思。 可只有崔谔清楚,自己之所以不插手此事。 究其原因。 是半年之前的一次雨夜里。 那位封无可封,位极人臣的镇国大将军陈开。 亲临崔家! ———— 天京城一处狭窄胡同。 一位身披袈裟,手腕处挂有一串佛珠,单手合掌的中年僧人,默默等待。 也就在此时,陈凡正好一步踏入狭窄胡同之中。 这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在陈凡踏入胡同之后,便缓缓睁开眼眸。 胡同极其狭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 有中年僧人拦路,陈凡便无法穿过。 陈凡眯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 陈凡出声问道:“法师,可否让路?” 中年僧人微微低头,轻声道:“贫僧苦等殿下久矣。” 此话一出,陈凡顿时神色一变。 殿下?! 陈凡神色严肃,紧盯着眼前这位中年僧人,问道:“敢问法师出身何处?”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平静道:“贫僧法号‘空尘’,来自悬空寺。” 陈凡微微皱眉,低声道:“空尘?” 陈凡突然轻笑一声,问道:“敢问空尘大师,怎么认出我身份的?” 空尘法师轻声道:“殿下身负龙气,除去天京城太子杨赫,天底下仍旧身负龙气的,仅有不足两位。” 陈凡来了兴致,好奇道:“为何是不到两位?” 空尘并未隐瞒,说道:“梁国公主直入西漠,如今尚不成气候,仅算蛟蟒,只能算半个。” 空尘法师睁开一双金色眼眸,看向陈凡,说道:“除此之外,身负龙气之人,也唯独只有开源王朝的太子,陈凡。” 陈凡在见到那双金色眼眸的时候,身形猛然一晃,恍惚一瞬。 陈凡原本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珠滚动,露出那对重瞳! 陈凡看着空尘法师那双金色眼眸,沉声道:“大佛金瞳?” 传闻中,唯独只有道行极高的佛门大法师。 在历经尘世八难,既地狱难、饿鬼难、畜生难、长寿天难、边地之北俱芦洲难、盲聋喑哑难、世智辩聪难、生在佛前佛后难。 历经八难之后,才有可能修成的至高佛眼,大佛金瞳! 据说大佛金瞳甚至能洞穿虚妄,看破因果! 空尘法师神色平淡,那对金色眼眸望向陈凡。 陈凡脸色严肃,重瞳亦是望向空尘法师。 传说的两双眼眸,此时尽现此地! 陈凡重瞳颤动,冷声问道:“敢问空尘法师,所求何事?” 空尘神色淡然,双手合十,出声道:“殿下与我佛门有大缘,不知殿下是否愿意遁入佛门,随贫僧去往悬空寺修行。” 陈凡眯起眼眸,笑问道:“请问法师,如何有缘?” 空尘微微抬眸,看向陈凡,出声道:“不可言说。” 陈凡轻笑一声,冷笑出声道:“那空尘法师,我为何要舍去太子之位,转而去佛门修行?” 空尘平静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沉默片刻。 空尘法师叹息一声,说道:“重瞳现世,天地异变。” 陈凡微微一愣,而后紧盯那对大佛金瞳,传说说大佛金瞳可以看破因果,知晓过去未来。 陈凡沉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空尘神色悲悯,轻声道:“生灵涂炭。” 陈凡目光灼灼,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本王会让天下生灵涂炭?” 空尘并未回应,只是开口道:“贫僧愿以自身为舟,助天下渡过苦海。” 第101章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陈凡眼神漠然,反问道:“倘若我不愿跟你去悬空寺呢?” 空尘法师只是闭上眼眸,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那贫僧自然也无法强求。” 陈凡冷声道:“那便让路。” 空尘取下手腕处缠绕的佛珠,轻轻转动,默念经文。 “殿下是有缘人,贫僧便赠殿下一梦黄粱。” 空尘重新睁开眼眸,那对金色眼眸骤然大放佛光! 大佛金瞳佛光大现! 下一刻,陈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好似跌入无垠太虚。 今生记忆尽数忘却。 空尘双手合十,佛唱一声。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淮水江畔,有一处四合小院。 天色微凉,江水缓缓。 “哇。” 随着一声啼哭,一位婴儿呱呱坠地。 一位中年男子将刚刚出生的婴儿抱在怀中,满脸欣喜。 婴儿只是啼哭不停,泪眼模糊。 生之苦。 生之苦,人往往不复记忆。 先是十月胎狱之苦,而后降世,脱离母体之后,为外界灼热或寒冷所刺激,又被人以手掌提抓,于婴儿之身,痛苦较皮鞭抽体尤有过之。 婴儿出生后呱呱大哭,实是肉体上的痛苦所引起的。 这位降生在淮水江畔的婴儿,茫然睁开眼睛,看着混沌天地,不知所措。 那位中年男子,为这位婴儿赐名范沉。 春去冬来不断,淮水奔流不返。 范沉于四合小院中,追蝶摘花,于淮水江畔,观水投石。 恍惚之间,范沉便已经年至总角。 范沉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奔流不返的淮水,心中疑惑如天上繁星。 这奔流不停的淮水,到底要去哪里? 淮水的源头在何处? 为何院中老树年年盛又枯,为何花卉年年开又败? 范沉茫然的看着天际,仍旧懵懵懂懂。 范沉曾问过父亲,问过母亲,可却始终不曾得到回答。 又是一年花谢花开。 范沉病了。 高烧三日不退,范沉意识模糊,躺在母亲的怀抱中,每每闭眼,耳畔便尽是尖锐嘶鸣。 范沉只能使劲撑起眼皮,感受着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颊,范沉仍旧是昏昏沉沉。 不知道烧了多久,更不知道忍受煎熬几次。 似乎自人降生以来,便与病结下不解之缘。 无论是少年、青年、老年,病痛总是挥之不去。 人生在世,便有病之苦。 小院老树开花。 范沉跪在小院中,一位身形微微佝偻,两鬓斑白的男子,为儿子范沉加冠。 及冠之年。 范沉跪在地上,给父母磕头三次,便辞家而去。 范沉怀中装有几两碎银,在母亲不舍得目光中,渐行渐远。 离开了陪伴自身二十年得淮水,范沉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惊慌。 青年时背井离乡。 范沉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了几年,淮水江畔,那位妇人死了。 只留下男子独守四合小院。 没有多久,男人也死了。 如同小院中树落叶,花凋瓣,普普通通。 不曾掀起任何波澜。 古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生死离别,人间惨事,青春丧偶,中年丧子,固然悲痛万分,即使不是死别,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离,也将感到痛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 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避无可避。 兜兜转转,再次回到淮水江畔的范沉。 已经蓄须的范沉,看着人去院空,杂草丛生的四合小院。 泣不成声。 只是时间永远不会停留,亦如奔流不停的淮水。 去不复返。 而立之年的范沉,对着小院磕头几次,便再次远走。 后来,范沉遇到了一位姑娘。 而立之年,却久久不曾娶妻的范沉,在媒婆的撮合下,与那位姑娘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恍恍惚惚之间,范沉已娶妻。 范沉看着眼前温柔的女子,使劲回想,却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浑浑噩噩,游荡世间。 范沉不清楚自己对这位温柔的女子是什么感觉,模模糊糊,正如自己三十年来一般。 女子很贤惠,也很温柔,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范沉喜欢看她笑。 又过了三年。 一场瘟疫席卷。 女子病死了。 范沉看着妻子的病死,却不曾有一滴泪水,更无悲痛。 范沉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似乎在天地之间又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 女子病死了,范沉也离开了这处地方。 人到中年的范沉,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心绪杂乱。 没来由的,范沉想起来及冠之后自己的背井离乡,似乎那时的天空亦是如此,灰蒙蒙的。 四十不惑。 四十岁的范沉又一次望向天际,却仍旧不知方向。 范沉在一处小江旁,一座茅屋中立身。 四十岁的范沉身体没有当初那般了,想要走的再远一些,可每逢阴雨,双腿便痛的厉害。 范沉依稀记得,当初自己还很年轻,可以走很远的路。 只是如今看着自己迟缓的双腿,范沉有些不知所措。 范沉想起年少在淮水旁,读过的那句古文。 “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 范沉只是笑了笑,事到如今,自己也是如此了。 自己尚且如此,那女子岂不是更为悲痛? 由明眸皓齿,倾城倾国,慢慢到鸡皮鹤发,老态龙钟。 老之苦,唯有苦笑而已。 五十知天命。 范沉两鬓斑白,当初的茅屋如今已经成为小院。 小院中栽了一棵柳树,不大,却还算茂盛。 天色阴沉,范沉膝盖又隐隐作痛,范沉知道,要下雨了。 范沉坐在小院中,夏风吹起柳叶。 两鬓斑白的范沉,看着飘零柳叶,没来由的想起来二十年前的那个女子。 范沉一阵恍惚,只是觉得好多年不曾见到她笑了。 范沉视线模糊,似乎那个温柔女子,就站在柳树下。 柳叶拂过女子长发,女子扬起笑容,露出那个浅浅的酒窝。 范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范沉撑起身子,皱起眉头。 倘若自己再来一次,还会是如此吗? 只是光阴流水,奔流不停。 注定是叫人求之不得。 第102章 一念 耄耋之年。 范沉终归是老了,再也走不动了。 范沉满脸褶皱,双手拄拐,坐在小院中。 那棵柳树,不知何时已经枯死。 范沉老眼昏花,时常在小院发呆。 似乎回首一生,并没什么值得赘述的。 范沉缓缓闭上眼睛。 范沉知道,自己要死了。 只是范沉总是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也就在此时,范沉忽的睁开昏花老眼,看向前方。 有一位身披袈裟,手系佛珠的中年僧人,由远及近。 在见到这位中年僧人的时候,范沉好似回光返照,竟然竭力地站起身子。 中年僧人只是双手合十,轻声道:“人生八苦,可曾明悟?”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此乃人生八苦。 范沉双目泪眼婆娑,只是看着眼前的中年僧人。 中年僧人叹息一声,说道:“三世流转,再入轮回。” 只是下一刻,一位青衫男子,突然现身在范沉身边。 这位身穿一袭青衫的男子,轻轻搭住范沉手腕,平静道:“够了。” 也就在林错出声之后,范沉原本混沌的脑海,顿时有灵光初现。 原本浑浊的双眼,逐渐清亮。 范沉直起身子,望向天际。 范沉原本浑浊的老眼,霎时滚动,露出重瞳! “我是......陈凡!” 范沉,陈凡。 颠倒世界,太虚幻境。 陈凡猛地想起一切,过往数十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褪去。 下一刻,陈凡的身形从原地消散。 陈凡消失之后,只留下空尘法师与林错相对而立。 空尘法师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只是轻声叹息一声。 林错双手拢袖,神色如常。 以林错脚下为中心,天地开始褪色,向着四方扩散。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这方世界便再无颜色。 无论是淮水还是小院,亦或者柳树桃花,尽数消散褪色。 天地沦为一色雪白。 再无方向天地之分,只剩茫茫雪白,寂静无声。 雪白一线上,林错与空尘两两相望。 空尘法师张开金色眼眸,无奈道:“林施主,当真要干涉他人因果吗?” 林错双手拢袖,神色平静,并未开口。 林错望着四周的一片雪白,心念微动,天地便骤然变色。 只是刹那,林错与空尘法师便立于一座横桥之上。 横桥下,是汹涌咆哮的碧色大江。 碧色大江,赤色天空。 江水奔流,流水声轰鸣作响。 空尘法师看着脚下大江,轻声道:“心有江河。” 水汽扑面而来,打湿林错发丝。 听着流水轰鸣,感受着水汽扑面。 林错轻踏脚下横桥,纹丝不动。 皆是与现实无二。 林错缓缓闭上眼眸,心弦停滞。 等到林错再次睁开眼眸,原本景色消散一空,天地重新归于茫茫雪白一片,寂静无声。 林错望向空尘,出声道:“念起则真,念落则假。”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心念一起,天地便现。 心念一止,天地便散。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皆在一念。 空尘法师捻动佛珠,出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林错轻笑一声,问道:“你既已看破因果,为何还要插手尘世?”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空尘望向林错,说道:“陈凡因果,牵扯极深,林施主,收手吧。” 林错眼眸静如止水,双手拢袖,一字一句道:“无论何种因果,林错尽数揽之。” 空尘法师沉默片刻,说道:“林施主,人有力穷时。” 林错望向此方天地,笑道:“那便在此,你我各出一招,如何?” 空尘法师望向林错,说道:“好,那贫僧便只出一招。” 下一刻,空尘法师那对大佛金瞳猛然金光大作!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大声佛唱一声。 梵音响彻天地! 当知如来音声,从虚空出,具有六十四种殊妙之相。 六十四种梵音从天地四面八方响起。 不仅如此,天开一线。 一线间,有佛光普照。 空尘背后,一尊不知几万里高的金身凭空而起! 那尊金身法相顶天地里,笼罩天地,浑身金光流转! 林错于这尊金身法相前,好似蚍蜉撼大树。 只见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缓缓抬起巨手,天地都为之震颤。 空尘那对大佛金瞳猛地睁开。 与此同时,这尊浑身金光笼罩,顶天地里的巨大法相,亦是猛地睁开眼眸! 金刚怒目! 这尊金身法相左手手心,有一巨大卍字,轰然按下! 林错抬头望向那只巨大手掌,好似天塌,包裹千万变化。 林错身形与之相比,如同一粟对沧海。 那只巨大手掌从天而降! 林错却神色如常,双手拢袖,缓缓闭上眼眸。 叮。 一滴水珠,坠入心湖。 如此天地色变的异象下,林错心如止水。 任由天地梵音大作,任由那尊金身遮天蔽日。 我心仍静如止水。 林错毫无动作,念头尽数收拢一线。 那只巨大手掌当头拍下! 可下一刻,那只好似天塌的手掌,竟然直接穿过林错! 林错缓缓睁开眼眸。 林错望向远处那尊顶天立地,不知几万里高的金身法相,神色毫无波澜。 呼。 林错轻呼一口气。 下一刻,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立刻如同泡影消散。 天地之间,清风四起。 凡清风所过,皆是异象消散。 天地间,再无佛光,无梵音,无金身。 重归于茫茫雪白。 天地万籁俱寂。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空尘法师此时亦是站在不远处。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平静道:“是贫僧输了。” 林错心如止水,轻声道:“亦真亦假,皆在一念。” 空尘法师微微躬身,说道:“林施主心如止水,万般法相,自然无法伤及分毫。” 原本茫茫雪白的天地亦是消散。 下一刻,林错与空尘法师重新返回天京城狭长胡同。 此时陈凡已经不在狭窄胡同,取而代之的是林错与空尘法师相对而立。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平静道:“倘若林施主有时间,可以去悬空寺一次,寺中斋饭极为可口。” 林错单手立掌,还礼空尘。 第103章 身不由己 陈凡于胡同外站定,紧盯着那位中年僧人。 空尘法师再一次望向陈凡,只是轻轻摇头,并未言语。 林错却是突然开口问道:“空尘大师,你可曾去过空门?” 大乘以观空为入门,故称“空门”。 传说中,唯独五百年前的一位佛陀,踏入过空门。 空尘法师轻轻摇头,说道:“仅是见过,却不曾跨入。” 不等林错追问,空尘便开口道:“尚未功德圆满。”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问道:“未来是既定,还是未定?” 佛门认为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 因是能生,果是所生。 彼此既是因,又是果。 空尘却是平静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林错微微皱起眉头。 看似答非所问,却已是作答。 林错双手合十,轻声道:“多谢。” 空尘那对大佛金瞳却黯淡几分。 空尘看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叹息一声。 空尘轻声道:“未来未来,愿林施主可心开意解。” 说罢,这位悬空寺的高僧,双手合十。 悄然离去。 林错站在原地,却久久沉默。 直到陈凡出声问道:“林前辈?” 林错才缓缓回神。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 天京城边缘小院。 这处由太子杨赫购置下来,用以金屋藏娇的私人府邸。 此时小院泄水亭中,唯有杨赫一人饮酒。 杨赫轻轻摇晃手中酒杯,眼神晦暗不明。 酒水并非是所谓的琼浆玉液,甚至都不如酒楼中清酒,仅仅是最为寻常的无名米酒。 杨赫肩膀垮下来,叹气却无声。 也就在此时,一道细微声响传来。 杨赫脸色归于平静,直起身子。 杨赫冷声道:“何事?” 夜色中,那道沙哑声音传来。 “殿下,周细求见。” 杨赫微微挑眉,缓缓道:“周细?” 崔家大管家,亦是大将军崔谔的贴身死士,玄神境武道宗师。 杨赫沉默片刻,说道:“让他进来。” 阴影中,那道身影平静道:“是。”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臃肿不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路小跑,来到泄水亭前。 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却叫周细。 周细一脸谄媚,脸上横肉一抖一抖,笑道:“见过太子殿下。” 周细弓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盒子,神色谄媚。 杨赫一言不发,周细也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赫眯起眼睛,轻笑一声,说道:“周管家,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周细使劲点头,说道:“叨扰殿下清修了,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还望殿下莫要生气。” 杨赫只是轻笑一声,一言不发。 这位摇头摆尾,谄媚至极,臃肿不堪的周细,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玄神境宗师。 周细吞咽口水,脸色谄媚,毫无玄神境宗师气度。 周细将手中盒子高高捧起,举过头顶,低头道:“我家老爷,命我给殿下送来此物下酒。” 杨赫站起身来,手握酒杯,惊奇道:“哦?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不,本太子正在饮酒。” 杨赫咧嘴一笑,随意道:“那就打开,看看崔谔叔叔,送来的是何物。” 周细低头更甚,说道:“遵命!” 下一刻,周细打开盒子。 只见盒子之中,有一十六根拇指,被摆的整整齐齐。 另有一只手掌,被搁置在上。 杨赫见到盒子的瞬间,眼神一凛,而后玩味道:“周细,这是何意?” 周细弯腰更甚,高高举起盒子,说道:“老爷说了,崔家有人管不住手,只能砍了。” 杨赫轻轻摇晃酒杯,而后抿了一口米酒。 杨赫平静出声问道:“还有呢?” 周细不敢直视杨赫,沉声说出四个字。 “日月可鉴。” 杨赫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知道了,回去吧。” 周细沉声道:“是!” 周细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便走。 周细走后,杨赫看着地上那一盒拇指,以及那只手掌,眼神冰冷。 杨赫缓缓坐下,而后说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暗处便有沙哑声音传来。 “今日崔巍被崔谔于崔家大堂砍下左手。” 杨赫微微惊讶,啧啧称奇。 要知道当今正一品大将军崔谔,两个儿子早就尽数战死沙场,而孙子辈里,唯独只有一位女子。 崔谔的亲兄弟崔鹤,也仅有有一子,崔巍。 如今崔家仅有崔谔一位正一品大将军支撑,其余崔家子弟皆是不成气候。 青黄不接,男丁稀少。 往后崔家诺大的家业,只能依靠崔巍撑起。 崔巍既是崔家唯一的公子,可如今却被砍去左手,沦为残废。 杨赫轻笑道:“崔谔,当真是舍得啊。” 杨赫以手指轻敲石桌。 崔巍擅自调动十六位精悍死士,想要送去杨奕身边,这件事早就被杨赫知晓。 可杨赫却没想到,崔谔竟然直接将十六位死士斩杀在崔家,而后又砍了崔巍左手,送来此地。 杨赫神色并未有分毫喜色,反而是凝重无比。 崔、王、赵、董。 杨奕,杨赫。 ———— 雅轩阁。 无论寒暑,雅轩阁皆是灯火通明。 自古以来,情字,绊倒英豪无数。 此时雅轩阁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有才子饮酒作诗,吹笛拨琴。 有才子,便有佳人。 毕竟此处本就是天京城有名青楼。 有数位女子隐匿于屏风后,身形若隐若现,勾的那些文人墨客抓心挠肺。 一掷千金,高谈阔论。 比比皆是。 只是雅轩阁九楼,却与众不同。 本就是头牌荣渔舟的私阁,闲杂人不得踏入。 九楼此时空荡无比,冷冷清清。 荣渔舟这种女子,愿不愿意露面,旁人皆是无法左右。 毕竟有荣渔舟在,雅轩阁就倒不了。 荣渔舟先是一舞动京城,而后又被评为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荣渔舟不愿露面,一年现身次数了了,对此雅轩阁的几位大股东乐见其成。 毕竟高高在上,求而不得,才是最勾人心弦的。 此时的阁楼中,荣渔舟一人坐于铜镜前。 这位姿容绝美,舞姿更是惊艳的女子,单手捋过长发。 荣渔舟看着镜中的绝美容颜,眼神坚毅。 “渔舟不曾忘却。” 第104章 白羽长袖舞 用以梳妆描眉的铜镜前,荣渔舟眼神坚定。 荣渔舟缓缓站起,修长的身子映照在铜镜之中。 今日这位雅轩阁头牌,换上了一身束腰长袖衣衫。 荣渔舟莲步轻移,衣衫随之起伏,长袖挥舞。 师承当代舞蹈大家倪宣,曾经以霓裳羽衣舞,一舞动京城的荣渔舟,此时所跳之舞,却并非是那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腰肢盈盈一握,长袖细腰,体如游龙,袖如素虞。 白羽长袖舞。 腰肢纤细,体态袅娜,舞袖流动起伏。 白羽长袖舞亦是天下有名古舞之一,当初有一位公认的白羽长袖舞的舞蹈大家,据说每次起舞,都飘若浮云,翩若惊鸿。 那位公认的白羽长袖舞大家,被梁国奉为梁氏御用舞师,曾在梁国王都国宴上,以白羽长袖舞名动天下。 只是那位女子舞蹈大家,在梁国覆灭之后,便不知所踪。 在王朝更迭兴衰面前,一位舞师,显得微不足道,更无人在意。 一舞作罢,荣渔舟身形缓缓站定。 这位女子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幽怨,不知不觉便有清泪流下。 荣渔舟轻声呢喃道:“母亲......” 当初在梁国王都中,那位身穿白羽长袖,翩然起舞的女子,是何等惊艳? 那时荣渔舟天真的以为,母亲会一直风光下去。 只是短短五年之后,那位高高在上,一国之主的梁王,居然被人于龙椅上摘走了头颅。 荣渔舟亲眼看着梁国分崩离析。 太平盛世中,那位女子是白羽长袖舞的大家。 乱世之中,不值一提。 荣渔舟亲眼见到母亲被三位太和将士,拖住长发,拖拽向房屋中。 任凭女子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原本应该身穿白羽长袖,翩然起舞的女子,就这么沦为胯下玩物。 在此之后,那位女子不堪受辱,便吊死在了房中。 荣渔舟便成了孤儿。 再之后,荣渔舟便被母亲好友倪宣接走。 倪宣将荣渔舟视若己出,倾囊相授。 荣渔舟终归是那位白羽长袖舞大家的孩子,于舞蹈一途天赋异禀。 很快,荣渔舟便学会了霓裳羽衣舞,得了精髓。 又是两年。 荣渔舟辞别倪宣,毅然踏入天京城。 在这处太和王朝王都中,以霓裳羽衣舞名动京城。 荣渔舟如愿成了雅轩阁头牌,又位列京城十大美女之一。 荣渔舟又等了足足一年,终于等到了那位太子殿下光临雅轩阁。 那位以风流闻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杨赫,终于踏入雅轩阁,只为一睹荣渔舟芳容。 荣渔舟自然不会让杨赫失望。 于是就有了杨赫隐匿身份,凭借一曲《阳春白雪》,于雅轩阁中震惊四座,引得那位雅轩阁头牌荣渔舟主动现身邀约的美谈。 只是荣渔舟却不曾想到,杨赫于音律一道确实异于常人。 那人竟然真的补全了胡笳十八拍。 荣渔舟与杨赫在这两年里,相见数十次。 杨奕每年都豪掷千金,赠与绸缎无数。 可每一次,那位风流的太子殿下,却不曾染指自己,仅仅是饮茶谈心而已。 可也正是因为杨赫的数次现身,让天京城其余人皆是不敢染指这位雅轩阁头牌。 毕竟天京城皆知,荣渔舟是被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 那位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都能做出包养花魁这般荒唐事。 两年里,荣渔舟不止一次想要出手。 可这位太子殿下暗中,光是护卫便足足有三位,更有一位金身境宗师跟随。 想要刺杀这位太子殿下,谈何容易。 荣渔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荣渔舟轻轻抚摸着自己脸颊。 如今的自己,愈加像当初的母亲了。 荣渔舟泣不成声。 心乱如麻。 ———— 天京城,皇宫。 坤宁宫。 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赵懿,今日换上了一套素雅衣衫。 褪去了珠宝华服,一身素雅衣衫的赵懿,于坤宁宫前驻足良久。 直到杨溶月来到坤宁宫前。 这位公主殿下,亦是身穿素衣。 杨溶月在见到赵懿的时候,柔声道:“母后。” 赵懿猛地回过神来,轻轻点头,轻声道:“走吧。” 赵懿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仅与杨溶月一起出宫。 一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位是太和王朝唯一的公主殿下。 三月十三。 公主杨芯祭日。 这位十四岁便逝世的公主,并未葬入皇陵,反而被葬在皇宫之中。 两人沿着宫道蜿蜒前行,直到一处小殿前。 殿中甚是简约,仅有一块石碑而已。 赵懿身形一顿,于殿门前停步,神色恍惚。 赵懿久久不肯踏入其中。 杨溶月垂下眼眸,轻轻扶住赵懿。 长久过后,赵懿缓缓挪动脚步,动作僵硬的踏入殿中。 杨溶月抬眸看向石碑,神色哀伤。 这处小殿,是皇宫中的禁地之一。 皇后赵懿绝不许任何妃子宫女踏足。 小殿无人打扫,自然堆积尘土无数,而赵懿便每一年都亲自到此打扫。 此时这位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动作轻柔的扫去灰尘。 杨溶月站在一旁,并未插手。 杨芯是赵懿的亲生女儿,唯一子嗣。 这位出生便武学天赋极高,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却在十四岁那年莫名逝世。 当初皇后赵懿悲痛欲绝,昏迷了整整三天。 此时赵懿只是默默扫去殿中灰尘,不敢抬头直视石碑。 与此同时,一位身穿白袍的俊美男子,悄无声息的跨入小殿。 杨溶月眼神一动,轻声道:“二哥。” 来人正是二皇子杨奕。 杨奕只是轻轻点头,而后眼神望向那块石碑。 杨奕眼神晦暗,一言不发。 直到赵懿亲手打扫过这座小殿,贵不可言的赵懿浑身沾满尘土,双手黝黑。 杨溶月走到赵懿身旁,轻轻扶住。 杨溶月轻声道:“母后......” 此时赵懿眼神黯淡,神色恍惚。 杨溶月望向殿门外,微微皱眉。 直到日落黄昏,太子杨赫也不曾现身。 杨奕自从踏入此处,便只是望向那块石碑,一言不发。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杨奕才转身离去。 与杨奕不同。 皇后赵懿自从踏入此处,便不曾看过石碑一眼。 不敢直视。 第105章 寻气而来 天京城。 空尘法师走后,陈凡又走了大半个京城。 无论是青楼、茶馆、世家府邸,陈凡皆是一一看遍,甚至那座金銮殿,陈凡也遥遥看了一眼。 陈凡此时正饶有兴致的在一家胭脂铺子前留步。 这家胭脂铺子里,不乏有动人女子。 只是天京城毕竟是皇城,这间胭脂铺子中的脂粉,价格都高的吓人。 饶是陈凡都咂舌不已。 能够在天京城开店铺的人,无一例外,皆是察言观色、深谙人情的主。 这间胭脂铺子不小,前来购置的女子更是极多。 胭脂铺子难免有些照应不过来。 陈凡身穿一身布衣,黑发只是随意束起,浑身上下堪称简约。 早就见惯了达官显贵,少爷小姐的店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陈凡,也识趣的没有上前询问。 胭脂铺子中,只有两种人舍得花钱。 第一种是出身豪门的小姐,购置胭脂粉起来是毫不手软,什么名贵胭脂,付起银子是毫不手软。 第二种是带着女子前来的男人,哪怕胭脂的价格不低,可只要身旁女子微微皱眉,男人便会毫不犹豫地掏钱。 奇怪,但也不奇怪。 陈凡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些,时不时凑近鼻子,嗅几下,掂量几次。 胭脂店铺里的店员,对此不闻不问。 而在柜子前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老板,只是淡淡看了陈凡一眼,而后又低下头颅。 哪怕是陈凡身穿布衣,看着就是没钱的主,可店员也只是不过问,至于那些烂俗桥段中老板有眼不识泰山赶人的画面,自然是绝无可能出现。 不仅仅是胭脂铺子,酒楼茶馆衣店,皆是如此。 毕竟这是买卖。 买卖二字,究其根本,便是一买一卖。 说白了,离不开“人”字。 烂俗桥段中,不乏有一些店铺有眼不识泰山,以貌取人,而后被少爷打脸桥段。 可事实却与之相反。 无论是在天京城还是其余各州,越是家大业大,日进斗金的店铺,皆是极其“亲切”。 想要站得稳,走得远,买卖做得长远,便要求一个“民”字。 其中道理,为商者自知。 历代以来,皆是如此,从未变化。 陈凡将脂粉铺子转过一圈,摸索着衣袖,讪讪一笑。 的确是没有多少银子。 和这些让人咂舌不已的天价脂粉面前,陈凡兜里那点碎银,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陈凡是开源王朝的太子殿下不假,可毕竟此时身在异地,未免束手束脚。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衫男子走入胭脂店铺中。 林错轻笑一声,笑问道:“怎么,还没看够?” 陈凡啧啧道:“价格太贵,多看一眼便算是赚了。”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哪怕还未看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此话一出,陈凡神色微变,轻声道:“难道?” 林错点点头,说道:“钦天监已经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陈凡呼出一口气。 林错转而望向远处,眯起眼睛,喃喃道:“如今已经有人动身了。” 陈凡将一瓶胭脂粉放下,无奈笑道:“那便只能夹紧尾巴,仓皇而逃了。” 林错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 只是下一刻,陈凡又将那瓶胭脂粉重新拿起,径直走向脂粉店铺的掌柜面前。 那位正在噼里啪啦敲打算盘的男人微微一愣,而后看向陈凡。 陈凡将那瓶胭脂粉搁置在桌子上,笑问道:“这瓶多少银子?” 男人将那瓶胭脂粉拿起,打量一番,而后说道:“五两银子。” 此时男人心中也是嘀咕不停,难不成自己这是看走眼了? 难道这个身穿布衣的青年,又是哪家少爷,闲来无事,又刻意扮成平民,嬉戏闹市? 可谁曾想,陈凡竟然咧嘴一笑,说道:“买不起。” 男人一阵语塞,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一旁的小厮微微皱眉,心想这是闲的没事来拿掌柜的寻开心? 可下一刻,陈凡却将那瓶胭脂粉拿过,眼神明亮,笑言道。 “可否为我留存下来,我日后必然会再来。” “那时我会将其买下。” 陈凡神采飞扬,重瞳微微颤动。 说罢,陈凡便立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毫不犹豫。 店铺外,林错双手拢袖,神色不变。 两人身影消散之后,这间胭脂店的掌柜茫然的看着门口。 一旁的小厮走过来,想要将这瓶胭脂粉重新放回货架。 小厮还不忘嘀咕一句:“真是奇怪。” 没钱还装大爷。 要知道这瓶胭脂粉,可是天京城多少女子的心头好,别说五两,就是七两、八两,都有的是人赶着买! 说什么为他留存下来,真是荒唐。 可就在此时,那位中年男人却放下算盘,出声道:“等等。” 小厮不解的转过身来,问道:“掌柜的,怎么了?” 男人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把这瓶胭脂粉存起来。” 小厮整个人呆愣原地,不解的问道:“为何啊?要知道这胭脂粉可是......”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 眼见自己掌柜皱眉,小厮立刻闭嘴,而后默默将这瓶胭脂粉存入店铺柜子之中。 中年男子望向门口,而后轻笑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有数十道身影,从钦天监中四散而出。 这群练气士混入人群中,沿着那股气运搜寻而去。 不仅如此,更有数位武道宗师闻声而动,赶往城门。 天京城中,连带由大宦官陈总管掌管的太和碟子也是倾巢而出。 乾和殿。 老皇帝杨镇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乾和殿下,钦天监四位监正尽数到场。 气氛肃杀。 杨镇呵呵一笑,说道:“让人家太子跑来我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好啊,真是好。” 四位监正皆是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杨镇双手负后,眯眼笑道:“我太和花真金白银无数,打造拜月台与摘星阁,没想到养出来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杨镇抚摸脸颊,啧啧道:“要是让南边那个老东西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第106章 了不得 天京城占地极广,分内外两城。 此时天京城外城,林错与陈凡,两人并肩而行。 林错有意遮掩天机的缘故,并未调动自身真气,所以两人走的并不快。 陈凡回头望向天京城内城,深深看过一眼,便继续前行。 林错微微侧头,问道:“怎么,没看够?” 陈凡咧嘴一笑,说道:“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位从南方天下而来的太子,先是走过徐州,又是泰州,见过太和王朝的两州百姓,亲身领略了太和王朝的下层风景,而后又亲自到往天京城中,见了见这座王朝的最上层风景。 也就在两人闲聊之时,身后有数位身影急速赶来。 林错微微挑眉,笑道:“看来钦天监下了血本,竟然一次性调动如此多的练气士。” 陈凡微微一愣,问道:“钦天监察觉我们踪迹了?” 林错神色如常,说道:“有乱神衣屏蔽天机,又有我出手打乱气运,没想到还是让钦天监找出了蛛丝马迹,如今皇家的钦天监,比起当初要强上不少。” 陈凡指了指天京城西南角,说道:“太和杨氏三年前,不惜掏空国库,打造出四座气势恢宏的拜月台,分别镇守东南西北,而后又建有二十四座摘星阁,对应二十四节气,众星捧月。” 陈凡神色凝重,继续说道:“又有四位阴阳家宗师被命为监正,分别坐镇四座拜月台,以此来监察天时变化,更有二百四十位练气士环绕四周,用以观察二十四节气流转。” 林错微微挑眉,笑着开口道:“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对太和王朝的钦天监倒是如数家珍。” 陈凡并未隐瞒,直白道:“天京城中不乏有我开元的碟子潜伏,有些甚至官位做的极高了。” 林错摩挲下巴,啧啧称奇。 陈凡而后轻笑一声,说道:“开元王朝中,又何曾缺了太和王朝的碟子,大差不差。” 林错呵呵一笑,而后微微舒展身躯。 林错呼出一口气,轻笑道:“游山玩水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真的要夹尾逃窜了。” 也就在林错说出口的下一刻,身后便有五位修士瞬息而至。 这五位修士中,四位修士腰间悬挂有长刀,分散在四周,一位身穿灰袍的修士被围在其中。 中心那位身穿灰袍的练气士手持一件精妙罗盘,罗盘上那根铜针颤抖不停。 这位出身钦天监的练气士皱起眉头,看向前方,说道:“前面有气运流转。” 这位练气士话音刚落,那四位出身典狱司的修士毫不犹豫,立刻便抽刀而出! 不仅仅是此处,天京城各地,皆是有数十组类似修士出手。 因为有乱神衣屏蔽天机,于钦天监眼中,气运乱作一团,不同方向皆是有气运波动。 于是典狱司与钦天监便一起出手,四位典狱司修士配一位钦天监练气士,数十组修士分别朝着气运波动的方向而去!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林错身后,四位抽刀而出的典狱司修士袭来。 四位典狱司修士毫不犹豫,猛地挥刀砍向林错! 只是下一刻,那四位典狱司修士便眼前一花,皆是砰然摔向后方。 那位练气士见此一幕,眼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 那四位典狱司修士皆是猛地翻身而起,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握紧手中长刀。 一位典狱司老修士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以及黑发青年,低声骂道:“狗日的,居然让我们碰上了。” 另一位典狱司修士眼神中狠狠咬牙,骂道:“他娘的,倒霉!” 要知道天京城中可是有数十组修士同时动身。 可偏偏让自己这队找到了“真货”! 虽然不知道此次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可这群在典狱司任职十年的老修士心知肚明,能够让钦天监与典狱司摆出如此大的阵势,绝对不可能是小鱼小虾! 而第一批找到这两位“过江龙”的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死字。 林错则是叹气一声,啧啧道:“比想象中更麻烦一点。” 原本以为至少能安然走出天京城,没想到在外城就被找到了踪迹。 看来钦天监真是下了血本。 那四位典狱司修士心中虽然骂娘不已,可仍旧是身形猛地冲出,再次挥刀砍向林错。 四位典狱司修士刀法狠辣无比,皆是直奔要害。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的站在原地,神色不变,并未在意持刀而来的四位修士,转而望向远处的内城方向。 四人倾尽全力的出手,却在靠近那位青衫男子一丈之内,身形猛地戛然而止! 四人身躯顿时沉重无比,动作迟缓。 一丈之内,好似有无形屏障。 四周那些典狱司修士速度越来越慢,身躯越来越重,四人哪怕是咬紧牙关,拼命调动体内真气,身形却仍旧是如同深陷泥泞,动弹不得。 越是靠近越是如此! 挣扎向前,直到五尺之内。 长刀却猛地自行崩断,四位典狱司修士皆是猛地口吐鲜血,向后摔倒在地,随后便彻底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那位钦天监修士却是猛地捏碎手中罗盘。 那件罗盘崩碎之后,一缕白光冲天而起。 天京城中所有钦天监修士皆是心有所感,同时望向一个方向。 乾和殿前。 四位监正猛地起身,朝着杨镇沉声道:“陛下,找到了!” 钦天监与典狱司联手追捕,终于逮到了那人的踪迹! 杨镇双手负后,眯起眼睛。 “那便动手吧。\" 杨镇缓缓走入乾和殿中,神色却凝重无比。 杨镇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了不得。 开元王朝,出了一位胆量过人的太子殿下啊。 此时此刻。 典狱司,钦天监,太和碟子。 一齐涌向林错方向! 不仅如此,更有被豢养在皇家的一些武道宗师,亦是现身,直奔同一方向! 天京城外城。 一旁陈凡屏气凝神,双手紧紧握拳。 林错眯起眼睛,感受着身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轻笑道。 “不得了,大场面。” 第107章 风起 天京城。 雅致小院。 杨赫于泄水亭中,猛地站起身来,望向远处。 察觉到天京城的异动,杨赫神色变化。 杨赫沉声道:“影子,怎么回事?” 阴影中,一道模糊身影出现,沙哑道:“殿下,典狱司、钦天监,联手出动,向着天京城外城追去,不仅如此,就连隐匿在皇家一些武道宗师也是一齐动身。” 杨赫皱起眉头,思绪杂乱,说道:“你去一趟外城,看看是谁才能引得来如此阵仗。” 影子低声道:“是。” 影子身形重新消散在阴影中。 杨赫孤身一人站在泄水亭中,眉头紧锁。 与此同时,崔家。 大将军崔谔独自站在崔家大堂之中,身旁是那位身材臃肿的胖子周细。 周细眼睛眯成缝,轻声问道:“老爷,典狱司和钦天监一齐动身,我们......?” 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崔谔毅然摇头,眼神坚毅,沉声道:“等,没有皇命,绝不许擅自调兵。” 崔谔双手负后,不怒自威,只是平静的站在崔家大堂。 这位正一品大将军,负责执掌天京城内的御林军。 天京城中典狱司几乎是倾巢而出,甚至是最为神秘的钦天监都破天荒的现身,可唯独只有御林军一动不动。 御林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天京城中就有足足一万御林军。 可负责执掌御林军的崔谔,此时却一道军令不发。 崔谔摩挲手掌,这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又在庙堂上摸爬滚打的老人,神色平静。 此处乃是天京城,太和王朝的皇城。 哪怕如今连那钦天监都动身,可御林军却仍旧一动不动。 崔谔深知,一旦自己擅自调动御林军去追剿那“过江龙”。 在此事过后,恐怕崔家上上下下,脑袋会掉个够。 越俎代庖,没有皇命,胆敢擅自调动御林军,与谋反何异? 崔谔身形稳稳定在原地,这位大将军就在崔家大堂中站定,直直看着崔家大门。 只要有圣旨传来,崔谔便会立刻调动御林军,去围剿那位不知死活的修士。 可倘若没有圣旨到来,哪怕是那人捅出天大的窟窿,崔谔也绝不会调动一兵一卒! 如今正处于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整个天京城几乎是一触即发。 关于储君一事,弄得几大世家都蠢蠢欲动。 可崔谔却清楚,往后再如何也是以后,无论是杨赫还是杨奕登上皇位,那也是未来的事,而当今龙椅上的人,是杨镇! 哪怕这位雄韬武略,曾经打下半壁江山的皇帝,如今垂垂老矣,又如何? 皇就是皇。 不仅仅是崔谔,赵、董、王三家,亦是出乎意料的宁静。 不同于内城几大世家的宁静。 天京城外城。 仅是林错以二指折断的长刀,便足足有一百六十把! 更有奇门暗器、枪、剑、戟、斧无数。 从最先找到林错的五位修士为起始,沿着天京城外城中心,一路蔓延到外城边缘,一共倒下了三百二十六位典狱司修士! 临近外城边缘的一处空旷地带。 有十一位修士,前后围堵。 一路上足足有三百二十六位典狱司修士出刀,才堪堪让那道青虹放慢脚步分毫。 这十一位皇家豢养的武道宗师,才得以围追堵截,将那袭青衫困在中心! 最中心。 林错身姿挺拔,青衫咧咧作响,长发随风飘散。 林错四周,是十一位武道宗师。 无一例外,皆是金身境修为。 不仅如此! 更远处,则有两位身形飘忽不定的修士,蓄势待发。 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在前,将林错围困中心。 暗处有两位玄神境宗师,随时准备出手! 那两位玄神境武道宗师皆是收敛气息,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林错置身包围最中心,轻笑道:“十一位金身境,两位玄神境......” “你这位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看来也没那么值钱。” 对于林错的打趣,陈凡此时根本笑不出来。 陈凡看着那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只得干笑一声,苦涩道:“也不算便宜了。” 更不提那两位陈凡根本察觉不到气息的玄神境。 一座恢弘天京城中,底蕴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深厚。 十一位金身境武道宗师一齐向前,缓缓逼近。 武道真气拧成一股,声势骇人。 两位玄神境宗师混入其中,只等那位青衫男子露出破绽,便可悍然出手,一击毙命! 两位玄神境宗师,十一位金身境宗师。 十三位武道宗师在前合围。 在此之外,更远处,则是源源不断汇聚于此的典狱司修士。 典狱司修士皆是人人持刀拔剑,严阵以待。 而典狱司修士之外,更有数十位钦天监练气士,身形错落于高处,紧盯着那袭青衫的动向。 合围再合围。 如此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围剿中心那人! 只是处于层层包围中的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神色惬意。 也就在此时,林错突然眯起眼眸,转而看向皇宫方向。 在察觉到一道气息之后。 林错收敛玩笑神色,轻声道:“不能再拖了。” 下一刻,林错双袖轻轻垂落。 天地间,清风起。 先是丝丝缕缕的清风,从天地四方而起。 风起于青萍之末。 盛怒于原野之间。 林错一袭青衫被吹拂的咧咧作响。 清风顺着林错指尖而过,去而又返。 那两位玄神境宗师率先察觉到不对劲,悍然出手! 在此之后,十一位金身境宗师紧随其后! 数道绚烂道法一齐砸向林错! 林错只是闭上眼眸,轻声道:“风起。” 刹那! 天地间狂风大作! 林错两袖之间,竟然有两条巨大青色龙卷,平地而起! 平地起龙卷! 两条青色巨大龙卷直通天际! 那些一齐砸来的绚烂道法,皆是被一齐搅烂,无法寸进分毫! 青色龙卷呼啸而起,吹拂的天地都为之震动! 身处最中心的陈凡被吹拂的几乎睁不开眼。 两条青色龙卷浩浩荡荡,将四周席卷一空! 陈凡竭力睁开眼睛,只看到那袭青衫只是双手负后,嘴角似乎还挂有淡淡笑意。 无论是典狱司修士,还是十一位金身境武夫,亦或者是那两位玄神境宗师,皆是毫无办法! 狂风过后,早就不见林错与陈凡的身影。 第108章 墨色飞虹 两位玄神境,十一位金身境。 外加数百位典狱司修士,数十位钦天监练气士。 仍旧挡无可挡。 林错与陈凡一路出城,毫无停滞。 驻扎在天京城外城的御林军,哪怕察觉到了动静,可仍旧是按兵不动。 这群驻扎在天京城中的御林军,只是死死定在原地,不曾有分毫错乱。 其中一位年轻的御林军将领,下意识地就要让上百位御林军一齐放箭,拦下那道青虹。 这位御林军将领更是下令,搬出那巨大弩床,瞄准那道青虹。 要知道这种巨大弩床,配备有一丈二尺长的巨大弩箭,箭支粗若水桶。 每一架弩床,都配有五位精壮士兵,仅是装箭,便麻烦至极。 可这种巨大弩箭一旦离弦,那便是快若奔雷,速度之快,甚至直逼飞剑。 杀力之大,哪怕是金身境武道宗师也难以招架。 这种巨大弩床,便是专门用来射杀那些江湖武夫! 可就在这位年轻御林军将领要动手的时候,却被一位御林军中将给拦了下来。 一无皇命,二无军令。 这批本就是用来镇守天京城的御林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青虹出城。 林错袖口处还有清风缭绕,一袭青衫震动不停。 陈凡转头看去,望着越来越远的天京城,呼出一口浊气。 也就在林错走后,又有数位气势惊人的武道宗师赶到外城。 不仅如此,更有数位武道宗师仍在赶来路上。 哪怕陈凡胆识过人,仍旧是后怕不已。 要知道毕竟是在天京城,这座庞大京城中,隐匿的宗师数不胜数。 况且更有一万御林军驻扎,更配备有专门射杀江湖宗师的弩床。 倘若一旦在外城滞留,惊动更多高手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陈凡沉声道:“真是凶险至极了。” 林错却只是轻笑一声,摇头说道:“还远远不够,杨镇并未狠心要留下你这位开元太子。” 看似是钦天监和典狱司都倾巢而动,甚至调动了太和碟子和皇家宗师。 声势浩大不假。 可要知道那四位钦天监的监正,阴阳家宗师可是都没有现身。 而典狱司那几位武道修为极高的司狱,也都不曾出手。 更不提那些隐匿于天京城中,沦为皇家爪牙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 以及那一万按兵不动的御林军。 陈凡沉默片刻,轻声道:“北方尚武,名不虚传。” 如今天下,北方的武运,明显要比南方武运更为昌盛。 江湖中的上三境武夫,其中六成都在北边天下。 在当初那件事之后,太和王朝与开元王朝一齐打压江湖。 可开元王朝的手段却温和许多,徐徐图之。 太和王朝则是下手狠辣,不仅安插碟子,打压江湖气运,更是豢养武道宗师于皇城中。 陈凡不得不承认,这座天京城,比起开元王朝的洛阳城,武运要强横的多。 陈凡抬起头颅,看着这位青衫男子,欲言又止。 林错则是呵呵一笑,玩味道:“你想问什么?” 陈凡讪讪一笑,只是摇头。 林错虽然看穿陈凡想法,却并未点破。 这位开元王朝的太子殿下,刚才想问的,是关于梁国王都的那一战! 要知道真正被“丈量”底蕴深厚的王都,也就只有......前梁。 林错并未开口。 为何林错会如此笃定,此次天京城之行,杨镇从未狠下心来出手。 原因......很简单。 因为林错曾亲身领会过一座王都的全部底蕴。 不光是武道宗师围杀,御林军围剿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那一国气运的压制! 正如天京城上空,那条由国运显化而成,若隐若现的巨龙。 林错与陈凡远离天京城十五里。 也就在此时。 天京城,皇宫。 杨镇挥散了四位钦天监监正。 这位老皇帝双手负后,若有所思的站在殿门前。 此时老皇帝杨镇身旁,则是那位走出地下的谋士曹阳暝。 曹阳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位谋士站在一旁,神色平静。 杨镇缓缓开口道:“开元王朝,出了一位胆识过人的太子。” 曹阳暝毫不吝啬赞许,说道:“这位南边的太子,未来会是太和最大的对手。” 杨镇叹气一声,脸色凝重。 曹阳暝自然清楚杨镇心思,平静道:“陛下,太和的下一位皇帝,也绝不会是中庸之君。” 杨镇则是眯起眼眸,转头问道:“哦?那依你的看法,下一位皇帝会是谁?” 要知道对于储君一事,这位毒士可是从不插手,甚至是毫不在意。 杜栾凤主庙堂,曹阳暝主江湖。 曹阳暝并未回答,只是轻笑一声。 杨镇不再多问,只是自顾自道:“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走了一遭,就这么回去,朕恐怕会让南边的那个老东西笑掉大牙。” 杨镇轻轻摇头,啧啧道:“不妥,不妥。\" 说罢,杨镇则是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位常年身穿红袍的大宦官。 大宦官,陈总管。 这位常年身穿红袍,从不曾踏出皇城一步的大宦官,只是微微躬身。 身居宦官之首的陈总管,双手缓缓探袖而出。 陈总管手心处,有一粒微不可察的漆黑墨球。 从乾和殿为起始,有一道墨色倾泻而出。 墨色,极深,极浓。 这一道墨色蔓延向外,悄无声息。 天京城十五里外。 林错猛地皱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不对。 寂静无声。 下一刻,只见苍穹之上,有一道墨色飞虹,突然从天而降。 自上而下,笔直一线。 这道墨色飞虹瞬间冲刷而下,瞬间便将林错二人笼罩其中。 凡是墨色所过,皆是泯灭殆尽。 无论花草树木,亦或者是巨石土地,皆是化为齑粉。 大地之上,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墨色飞虹,直接冲刷出一个巨大坑洞。 方圆百米之内,皆是被凿出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坑。 如井对天。 直到这道墨色飞虹消散片刻之后。 天地间,才猛地传来一声巨大轰鸣! 轰鸣如同天雷滚滚,接连不断,响彻天地。 飞虹率先而至,轰鸣姗姗来迟。 那道墨色飞虹的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第109章 西漠 以通天河为界限,天下分南北。 最东方则是广袤无垠的东海。 太和王朝占据北方,开元王朝占据南方。 除此之外,仍有西漠。 西漠。 不同于中原的沃土千里,西漠则是以广袤草原以及荒芜大漠为主。 西漠土地,便是那白嚷。 地广人稀,人烟罕至。 此处大都是以游牧为主,极少耕种。 西漠半数都是茫茫大漠,黄沙漫天的景象。 在此之外,大都是广袤草原。 游牧民族中,少则几千人,多则几万人,更有牛羊牲畜不计其数,这些部落大都居住在水草肥美的草场。 在贫瘠的西漠,这种草场大都有数,而游牧民族也在上千年的演变里,逐渐有了各自领地,逐渐发展成不同部落。 西漠中,藏有草原八部,即八个不同的游牧部落。 这是近百年里,最为强盛的八个大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上万人,分别占据八个不同的草场。 中条山。 草原八部之一,犬戎部落。 犬戎部落足足有两万三千人,人人善马,精通骑射。 在少年十四岁之后,便会跨上马背,从此与胯下大马相伴一生。 犬戎部落位列草原八部之一,占据一座肥美草场,气候宜人。 而此时的犬戎部落,却是死气沉沉。 犬戎部落最中心的大帐之中。 一位膀大腰圆,身材魁梧雄壮的男子,坐在最中心。 这位犬戎部落的当代可汗,神色凝重。 犬戎部落可汗,孛侽。 孛侽双手按住长桌,以西漠古语开口问道:“他们还不曾离开吗?” 一旁的一位年轻男子出声道:“父亲,他们如今仍在中条山十里外,驻扎有上千人。” 这位年轻男子名叫孛河,是可汗孛侽的儿子,是犬戎部落中最强壮的年轻人。 在孛河十四岁的时候,便一人驯服了一头桀骜不驯的烈马,名头响彻整个犬戎部落。 此时大帐之中,仍旧有将近二十位健壮男子,这些都是犬戎部落的中坚力量。 此时身为犬戎部落可汗的孛侽双手握拳,以古语问道:“怎么才能驱逐他们?” 孛河率先开口道:“我可以率八百骑兵,与他们正面大战。” 其余几位犬戎族人,亦是纷纷开口。 另一位犬戎族人沉声道:“我犬戎部落占据中条山八十年,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也就在此时,一位年纪极大的老人缓缓开口道:“不能打。” 在这位辈分极高的老人开口之后,大帐之中进入一片寂静。 可没等老人开口,大帐外便有一人来报。 “可汗,可汗,他们来了!” 孛侽猛地站起身子,沉声道:“来了多少人?” 五百,一千,还是两千? “只有三骑,为首之人,还是位女子!” 只有三骑? 此话一出,孛侽皱起眉头,神色不解。 大帐之中,亦是议论纷纷。 中条山下。 有三骑脱离身后三千大军,而后缓缓向前。 面对驻扎有两万牧民的犬戎部落,三人竟然径直走向犬戎部落之中。 大将宁泰手持神威烈水枪,骑一匹高头骏马,在左。 赵忘机身穿宽大道袍,神色平静,在右。 最中心之人,亦是走在最前方之人。 是一位女子。 犬戎大帐,可汗孛侽率领众人走出。 孛侽皱起眉头,眺望着远处的那三人。 三人竟然径直走入犬戎部落之中。 身旁孛河低声问道:“父亲,要不要围住他们。” 要知道三人已经远离大军,走入犬戎部落的地盘之中。 只要孛侽一声令下,犬戎的骑兵便可将三人彻底围困。 可出乎意料,孛侽却摇头说道:“不可轻举妄动。” 孛侽眼中,那三人不紧不慢,骑马而来。 孛侽在看清最中心那人之后,神色变化。 只见那位女子胯下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一生都与马匹打交道的孛侽,一眼便看出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 胯下骑有名马“照夜白”。 女子高居马背,青丝束起,头戴鎏金赤凤金冠,身披广绣长仙凤袍。 神色傲然。 这位姿容倾国倾城,堪称祸水的女子,扬起头颅,眯起凤眸,似笑非笑的望向犬戎部落。 三人一路走至犬戎部落之中。 孛侽于大帐外站定,紧紧盯着这位缓步而来女子。 左边,宁泰身披乌锤重甲,手提一杆神威烈水枪。 这位杀气腾腾,脸上布有一条狰狞伤疤的大将,蔑视的扫向四周。 右边,赵忘机只是闭目养神,宽大道袍自然垂下。 这位修为已经是玄神境巅峰的宗师,默默跟在身后。 为首的那位女子勒马而停。 孛侽则是看着那位手持神威烈水枪的男人,眉头紧锁。 孛侽以古语喃喃道:“你是那人?” 数年之前,西漠涌入了一群中原人。 据其他部落所说,他们有最强大的军队,有最坚固的铠甲,有最锋利的长矛。 他们的军队战无不胜,无人能敌。 这批中原人有两千重甲骑兵,人人皆是身披重甲。 他们自称是“铁浮屠”。 两千铁浮屠战无不胜,所过之处皆是横扫西漠。 这批中原人短短两年,便在西漠站稳了脚跟。 而率领这两千铁浮屠的人,是一位手持长枪,脸上带有狰狞伤疤的男人。 草原八部之一的羌族,便被这群铁浮屠大败,羌族可汗被那位大将以长枪捅穿。 羌族所在的沂水,以及羌族部落,都归顺于这群中原人。 宁泰提了提长枪,笑问道:“你听过我?” 孛侽脸色凝重,以蹩脚中原话开口道:“是你灭了羌族。” 宁泰只是咧嘴一笑。 孛侽随后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又以蹩脚中原话开口问道:“你便是那位女子可汗?” 传闻中,这批战无不胜的强大中原人,去年迎来了一位女子可汗。 那位女子神色睥睨,凤眸微眯。 赵忘机缓缓睁开眼睛,嗤笑一声,轻轻抖搂大袖。 刹那。 一股无形伟力凭空压下! 犬戎可汗孛侽为首的众人,顿时觉得背后有千斤压下。 砰然一声,除去那位女子,四周众人皆是匍匐在地。 孛侽身躯半跪在地,竭力地抬起头颅。 只见那位头戴鎏金赤凤金冠的女子,居高临下。 女子眯起凤眸,神色倨傲。 “本王,梁雀。” 第110章 保你不死 梁雀高居马背,俯视四周。 犬戎可汗孛侽挣扎起身,试图重新站起身子。 可下一刻,就重新被无形压力给重新按下。 孛侽双手死死撑住地面,这位身材魁梧的可汗脸色狰狞。 梁雀骑着那匹照夜白,缓缓走向大帐。 照夜白本就是首屈一指的千里马,马蹄声轻盈空灵。 可就是这轻盈马蹄声,落在整个犬戎部落耳畔,便是闷声巨响。 那不急不缓的马蹄,好似踩踏在孛侽的胸口处,压得这位犬戎可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孛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女子骑马入大帐。 梁雀平静的看向孛侽的座位,只是轻笑一声。 梁雀调转马头,而后径直向外走出。 梁雀路过匍匐在地的孛侽之时,这位女子只是平静的丢下一句。 “三日之后,本王会再来。” “尔等要么臣服,要么本王就亲率两千铁浮屠踏平中条山。” 梁雀率先离开,赵忘机与宁泰伴其左右。 临走之时,这位手提神威烈水枪的大将,冷眼扫视四周。 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踏入犬戎部落,而后又扬长而去。 直到三人彻底走出中条山,孛侽身上那股伟力才骤然消失。 孛侽大口喘气,大汗淋漓。 整个犬戎部落,皆是远远望着远处地那位女子。 眼神中尽是畏惧。 再远处,是让整个西漠都闻风丧胆的铁浮屠。 梁雀三人重返大军驻扎营地。 如今这批前梁旧部,已经占据了沂水,将羌族纳入麾下。 宁泰走至梁雀身旁,出声道:“殿下,犬戎部落有骑兵八千,牛羊牲畜十万,骏马三万匹。” 梁雀手握缰绳,平静道:“三日之后,直入中条山。” 宁泰咧嘴一笑,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宁泰望向远处的中条山,说道:“等到占据中条山,我们便可于沂水相互呼应,一路联通,收拾好了犬戎和羌族,便可继续西进。” 一旁的赵忘机却是轻轻摇头,说道:“等到羌族与犬戎臣服,其余草原六部必然会有所行动,应当先稳固中条山与沂水,笼络起羌族与犬戎,静观其变。” 宁泰却是皱起眉头,说道:“正因如此,才要快,不能让其余草原六部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打掉其中两部,到那时其余四部哪怕是联手,也无力回天。” 赵忘机仍旧摇头,说道:“哪怕西漠远不如中原,可也不能小觑这群世代生活在西漠的牧民,不可操之过急,必须徐徐图之。” 宁泰沉声道:“兵贵神速。” 赵忘机微微挑眉,说道:“哪怕西漠自古贫瘠,武运寡淡,可并非是一位宗师也没有。” 宁泰并未反驳赵忘机,只是望向那位女子。 梁雀神色平静,只是驾马入营。 在场的甲士,皆是神色肃穆的看向这位身披广绣长仙赤凤袍的女子殿下。 无一例外,皆是眼神肃穆。 当初梁国覆灭,这批梁国旧部被赶出中原,不得不逃入西漠。 宁泰便是以这两千铁浮屠作为“本钱”,打掉了草原八部之一的羌族,占据沂水。 虽然有大将宁泰领军,又有宗师赵忘机镇守。 两人按照谋士白龙的安排,将这批梁国旧部中试图自立为王的旧臣平定,又征讨羌族,占据沂水。 可这批梁国旧部仍旧缺了“主”。 直到这位女子的出现。 这批梁国旧部在西漠刚刚站稳脚跟,这位公主殿下便踏足西漠。 雀化凤。 梁雀回眸望向远处,只见黄沙漫天。 梁雀平静道:“打。” “必须打,彻底打疼他们,打服他们,让草原部落闻本王之名便闻风丧胆。” “本王要一统西漠!” ———— 太和王朝,泰州。 甘山福地。 轩辕余对于林错与陈凡的离开,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平日里,轩辕余则是一门心思全部耗在炼器上。 对于那块天涧玉,轩辕余亦是头疼不已。 天涧玉虽硬,可却也脆,一旦力度不当,恐怕便会崩碎大半。 不同于轩辕余的心无旁骛,那位跟随陈凡而来的女子宗师裴荟,却是整日忧心忡忡。 裴荟整日望着天京城方向。 女子紧紧握着那把名剑秋蝉。 今日已经是第十三日了。 轩辕余看着裴荟,问道:“还没看够?” 裴荟头也不转,喃喃道:“已经是第十三日了。” 曾经陈凡亲口所说,倘若自己十五日还不曾返回,就让裴荟手持秋蝉剑,一人返回。 轩辕余无奈道:“不必如此担忧。” 裴荟皱起眉头,叹息一声,说道:“可那毕竟是天京城。” 高手如云,大军驻扎。 轩辕余只得说道:“既然有他在,陈凡便不会死。” 裴荟闻言,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冷声道:“他是谁,敢这么说?” 就是那个青衫男子,勾的陈凡鬼迷心窍,竟然失心疯了跑去天京城。 要知道那可是太和王朝的京城所在! 你陈凡如此行为,和把自己脑袋大摇大摆地挂在腰上,挂上一个“任君自取”的木牌,有何差别? 他是谁? 轩辕余一时语塞,只得轻笑摇头。 裴荟继续望向远处,神色难掩焦虑。 这位身负武运,又夹杂龙气的女子宗师,此时暗暗下定决心。 倘若陈凡真的被困在了天京城,那她南下之后,哪怕是付出性命,跪死在武圣山下,也要求自己的师傅北上一趟! 南边天下,曾有一座寻常高山,无名。 直到一位名动天下的武夫入主。 这座寻常高山,便得了名头。 武圣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何况是一位天人境大宗师? 那人便是当今江湖中的四大宗师之一,以力证道的天人境大宗师。 真阳武圣! 裴荟,则是真阳武圣的八位亲传弟子之一。 第十四日。 裴荟已经是心如死灰。 难道陈凡真的被困在了天京城中? 裴荟紧咬嘴唇,握剑之手轻轻颤抖。 也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凭空现身此地。 只见一位青衫男子显出身形,一手握拳在前,轻轻咳嗽,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人? 第111章 答案 裴荟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喊道:“陈......陈凡?!” 那个被林错一手拎着,伤痕累累的人,挤出个笑脸,说道:“好久不见,裴荟。” 裴荟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陈凡。 此时陈凡浑身衣衫褴褛,那件乱神衣早就毁于一旦,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林错轻轻咳嗽一声,将这位太子殿下给丢了下来。 陈凡栽倒在地,疼的呲牙咧嘴。 裴荟立刻将陈凡扶起,可刚刚触碰陈凡,陈凡便险些疼晕过去。 裴荟视线模糊,颤声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一旁那位身穿青衫的林错,发丝微乱,衣衫略脏。 裴荟怒目而视,看向林错。 裴荟顿时生出火气,质问道:“你不是说保他不死吗?!” 只是不等裴荟说完,陈凡便严词打断道:“裴荟,不得对林前辈无礼!” 林错轻轻咳嗽几声,呵呵一笑,说道:“这不没死吗。” 裴荟顿时如鲠在喉,说道:“你.......!” 陈凡眼看不对,立刻便哀嚎起来。 “哎呦.....疼疼死了。” 听到陈凡的哀嚎,裴荟也不顾上其他,立刻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玉小瓶。 裴荟毫不犹豫,从那个碧玉小瓶中取出一枚丹药。 那枚丹药如同翡翠,毫无杂质,隐约有宝光流转。 在见到这个丹药的时候,轩辕余顿时一愣。 饶是一旁的林错看到这枚丹药,都是眼睛一亮。 轩辕余与林错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一品丹药,翠玉大还丹。 丹之极品,一品大丹。 要知道当今江湖中,根本没有能够炼制一品丹药的炼丹师了! 上一位能够炼制出一品丹药的人,还是上上位龙虎山天师府的掌教大天师! 可在上上位龙虎山掌教大天师,死于魔荡山大战之后,天下便再也没有炼丹师能够炼制出一品丹药了。 断代了足足一百五十年。 当今天下,一品丹药,吃一枚就少一枚。 眼看裴荟竟然掏出了这枚一品丹药,陈凡顿时脖子一缩,立马停下哀嚎。 裴荟抓住这枚一品丹药就要往陈凡嘴里塞。 陈凡则是使劲闭上嘴,脖子往后倒缩,摆手道:“别,别。” 裴荟顾不上这么多,使劲就要扒开陈凡的嘴巴,焦急道:“你快吃啊!” 陈凡挣扎的从裴荟怀中爬出,急声道:“等等,我没事,不用吃这个。” 要知道这枚一品翠玉大还丹,是真阳武圣留给裴荟的至宝,相当于第二条命。 金身境的裴荟,哪怕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只要一口气在,这枚翠玉大还丹就能把裴荟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枚翠玉大还丹,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真阳武圣为每一位真传弟子都备下了一件至宝,各不相同,有人得手一件神兵,有人得手一份拳意,而裴荟得手的,便是这枚一品丹药。 林错也是打断道:“行了,他也就是看着伤势唬人,没到生死一线的程度。” 裴荟握着那枚翠玉大还丹,呆愣道:“啊?” 陈凡抹了一把身上的瘀血,赶忙说道:“皮外伤,皮外伤。” 陈凡拉着裴荟的手,把那枚翠玉大还丹重新塞回那个碧玉小瓶中。 至于皮外伤什么的,自然是假话。 虽然陈凡伤势还不至于生死一线的地步,可也确确实实伤及部分根本。 代价不小。 那道墨色飞虹虽然都被林错尽数接下,可逸散出来的分毫,也让陈凡重伤至此。 轩辕余则是看向林错,好奇道:“天京城中有如此高手?” 林错轻轻咳嗽几声,聚线传音道:“大意了,没想到天京城中如此存在。” 半步天人境!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攀附龙气而生,天时地利占尽,更有太和国运加持,这位大宦官只要身在天京城内,便是半步天人境。” 轩辕余微微吃惊,说道:“如今王朝,已经有如此存在?” 林错轻轻点头,啧啧称奇道:“大不相同了。” 这些年里,朝廷不断打压江湖门派,安插太和碟子,招揽武道鹰犬。 压武运,镇江湖。 除此之外,太和王朝中,还有一群攀附龙气的红袍宦官。 林错摩挲下巴,第一次在巡回城中,见到那位二皇子杨奕,他身旁便有一位身穿红袍,手臂覆有宝甲的宦官。 那位宦官便是金身境修为。 如今这位出手的,便是那位宦官之首,大宦官陈总管。 据说太和王朝的碟子,也是此人一手掌握。 轩辕余则是毫不吝啬的嘲讽道:“这算是自作自受?”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什么话!” 轩辕余则是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林错。 要知道当初三分天下,虽然太和、梁国、开元,皆是招揽武道宗师,可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夸张。 当初梁国有十二宗师坐镇京城,四位玄神境,八位金身境,便已经是气势惊人了。 如今朝廷疯狂打压江湖,招揽武道宗师的景象,还不是多亏了某人? 林错被看的有些尴尬,只能是干笑两声。 如今的江湖,的确没有那般纯粹了。 而那位真阳武圣的亲传弟子,裴荟此时还仍旧是忧心忡忡的看着陈凡。 陈凡仍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的自己屁事没有。 裴荟似信非信,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陈凡。 陈凡大大咧咧的笑着,可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色彩。 陈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裴荟站在一旁,陈凡笑道:“虽然代价不小,但是收获颇丰了。” 乱神衣被毁,自身也受了不小的伤。 而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土壤,自然也是化为粉末。 裴荟轻轻点头,说道:“如今乱神衣被毁,不能多待了,要速速离去。” 陈凡笑道:“知道。” 一日之后。 裴荟去了轩辕余的茅屋之中,取秋蝉剑鞘。 茅屋之外。 林错与陈凡并肩而立。 林错双手拢袖,望向远处,轻笑道:“此行过后,可有所得?” 陈凡神色郑重,沉声道:“极多,晚辈多谢林前辈相助!” 片刻之后,裴荟从茅屋走出,赶到陈凡身旁,说道:“剑已归鞘,可以走了。” 陈凡轻轻点头。 临走之时,陈凡转身望向林错,而后郑重躬身。 林错仍旧双手拢袖,眼眸静如止水。 两人南下。 其实刚刚,林错还问了陈凡一个问题。 那位生有重瞳的太子殿下,只说了一句话。 “但悲不见九州同。” 第112章 余家游子 北边天下,江州。 江州一处县城,名为跳波城。 这座县城之所以叫做跳波城,原因所在,便是一条江河穿过此地,每逢十五月圆,江河之中便有鱼跃出水的奇怪场面。 而那条江河,名为跳波江,乃是通天河的分流之一。 跳波城中的一家府邸大院。 一位少年,正左手抓着一根糖葫芦,右手提着一只竹蜻蜓,飞快地跑回大院。 少年笑容灿烂,脚步飞快。 “慢点,慢点!” 一位妇人在身后笑着呼喊,看着那位少年窜入家门。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地时节,寒冬刚过,正赶上县城庙会。 少年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眼巴巴地看着搭好的戏台子,今天终于是盼到了。 庙会很是热闹,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赶来。 有在戏台上唱戏的,也有商贩摆出各式小吃,更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少年家境还算是殷实,今夜玩的格外尽兴。 只是今日仅仅算是个开场,真正的“主菜”还在明天。 少年欢快的跑回家中,此时的院子里,一位中年男人正坐在小院的藤椅上,神色严肃。 在见到男人的时候,少年脚步明显放缓,脸上笑容更是收敛。 少年一见到父亲便发怵,今天功课没做完,就跑去看庙会,恐怕少不了一顿手板。 少年从最开始的飞奔,逐渐放缓成小跑,再是慢吞吞的挪步。 少年手中的那支竹蜻蜓都随之耷拉下来。 也就在少年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朝着父亲走过去的时候。 少年余光猛地瞥见一旁阴影中,站着一位背对自己的男子。 少年心中有些疑惑,心想这是谁? 此时坐在藤椅上的男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言不发。 随着少年的一步一步挪动,站在阴影中的那位男子转过身来。 男子看着蹑手蹑脚的少年,不由得扬起一个笑容,轻声道:“小易。” 被叫出小名的少年微微一愣,而后扬起脑袋,看向阴影中的那个男子。 少年使劲皱起眉头,看着那位扬起笑容的男子,记忆中一张模糊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少年先是两条眉毛扬起,而后眼睛瞪大,手中糖葫芦滑落在地。 “哥?!” 少年双手一扔,将还不等吃的糖葫芦,以及崭新的竹蜻蜓猛地抛开,一头扎在男子的怀里。 少年泪水和鼻涕糊了男子一身,撅起嘴唇,哭喊道:“哥你去哪了啊,怎么才回来啊!” 男子笑容温柔,轻轻拍打少年后背,轻声道:“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少年仍旧不肯松手,使劲拽着男子的衣服,生怕一松手,他便再次溜走。 眼看少年哭喊不停,坐在藤椅上的中年男子虽然脸色铁青,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男子歉意的望向父亲一眼,中年男子随后冷哼一声,便起身进入房屋。 对于哥哥和父亲之间的尴尬气氛,少年此时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的哭喊,死死抱着眼前的男子。 身后,落后于少年的妇人,此时亦是踏入大院。 妇人在见到大院中那位男子的时候,亦是猛地愣在原地。 妇人捂住嘴巴,颤声道:“余凡,是你吗?” 男子望向妇人,轻声道:“母亲,我回来了。” 说罢,这位妇人神色激动的跑到余凡的面前,上下打量着男子。 妇人心疼的抚摸着余凡的脸颊,心疼的说道:“瘦了。” 余凡看着妇人眼角的褶皱,抿起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少年余易仍旧是使劲抱着自己足足五年未见得哥哥。 直到余易哭喊得声音越来越小,本就在庙会上玩的精疲力竭得少年,竟然趴在余凡怀中睡了过去。 余凡轻轻抱起余易,缓缓走入房屋。 余凡将少年轻轻放在床榻上,眉眼温柔。 为余易盖好了被子,余凡脚步轻缓地慢慢走出房间。 走出余易房间后,余凡才走向父亲的房间。 此时那位中年男子,正脸色铁青,端茶的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余凡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喊了声:“父亲。” 男子则是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喝道:“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余凡神色不变,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五年之前,这位余家长子余凡,因读书不成,习武亦不成,被邻里嘲笑,在父亲训斥了余凡一次之后,余凡便愤然离家。 谁都不曾想到,余凡一去便是五年。 五年里,余凡杳无音讯。 也就在此时,那位妇人走到余凡身旁,话未开口,便已经泪流满面。 妇人轻声道:“余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中年男子只是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妇人轻声问道:“这五年,你去哪里了?” 余凡神色恍惚一瞬,而后瞬间恢复平静,轻声道:“去了北方,做了点生意,当了几年的贩夫走卒。” 闻言,妇人赶忙拉住余凡双手,带着哭腔说道:“这次不走了好不好?” 此话一出,哪怕是刚才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亦是以余光悄悄看向余凡。 妇人抓住余凡的双手颤抖不停,泪眼望向余凡,眼神中满是乞求神色。 沉默片刻。 余凡轻声道:“母亲,我不走了。” 听到余凡亲口说出,妇人顿时激动的一把抱住眼前男子,笑道:“不走了就好,不走了就好。” 听到此话,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中年男子,亦是松了一口气。 中年男子板起脸,又轻哼一声,才转身离去。 中年男子背对余凡与妇人,眼眶微红。 余凡轻声道:“母亲,睡去吧,今日庙会累了。” 等到父母睡去,余易也睡得香甜。 整个大院都陷入宁静。 大院之中,唯独只有这位离家五年的归家游子。 余凡站在大院中,神色恍惚,望向天际。 余凡看向自己的双手,神色痛苦。 这五年里,倘若这双手真的是用来当那贩夫走卒便好了。 可惜。 这双手在五年里,是用来拿刀的。 而且沾满了鲜血。 第113章 铁树银花 庙会第二日。 余易欢天喜地的拉着余凡往外走,因为今日会有人在那条跳波江旁,散打铁花。 余凡拗不过余易,便跟着少年去往江边。 此刻江边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搭起一个丈余高的二层八角大棚,气势恢宏,此谓“花棚”。 花棚顶上铺一层新鲜的柳树枝,树枝上绑满各种烟花、鞭炮、起火,好不壮观。 花棚顶部正中竖起一个丈余高的杆子,称为“老杆”。 老杆顶上也绑上长挂鞭炮、大型烟花,称为“设彩\"。所谓中彩,即一棒击中老杆,点燃最高处的烟花和长鞭,当场报出姓名,奖励钱财,十分荣耀。 余易伸着脖子,说道:“不知道今年马叔会不会中彩。” 不同于余易的锦衣,一位身穿麻衣的黝黑少年,蹦蹦跳跳的赶来。 周围同样围满了村民,一位瘦黑少年此时撇着嘴昂首挺胸,四处张望。 旁边一驼背老头,笑着喊话:“马成,今年你爷爷又要威风喽!” 本就昂首挺胸的瘦黑少年先是使劲伸了伸脖子,然后灿烂一笑。 “那是,我爷爷今年肯定还能中彩!” 瘦黑少年叫马成,爹娘双亡,成子是爷爷马老汉一手拉扯大的。 马老汉是村子里有名的打铁花师傅,一对柳棒甩的虎虎生风,接连中彩七年,名扬三乡。 许多汉子都来请教马老汉这一门打花的手艺,可惜无一人能超过马老汉。 马成习惯性的撇撇嘴,使劲踮着脚张望。 余易与马成对视一眼,马成挑衅似的轻哼一声,转而移开目光。 余易对于马成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轻眨眼睛。 余易始终不明白这位同龄的少年,为何不愿意与自己玩。 马成终于在一群汉子中,找到了一位满脸褶子的矮小老汉。 马成使劲挤过人群,喊道:“爷爷,爷爷!这呢。” 满脸褶子的矮小老汉一把拉过马成,一张老脸笑的开花,褶子都皱成一团。 马老汉只是一只手拉着成子的胳膊,另一只充满褶皱的老手伸进衣兜,给少年偷着塞了一把蜜饯。 马老汉附在孙子的耳边,说道:“吃去,吃去!” 随即一声响锣,汉子们皆是起身,一条长长的队伍开始躁动,马老汉叮嘱少年几句之后,也很快加入队伍。 马成神色傲气,扬起脑袋。 这位出身贫寒的少年,似乎只有在每年的今天,才会扬眉吐气。 工匠已经到老君庙和火神庙上贡完祭品,一条长长队伍抬着老君像,一路吹吹打打、鸣放鞭炮,马老汉就在其中。 队伍到达神棚后,把老君神像安放在神棚之内,举行祭祀仪式,求老君爷、火神爷保佑全年平安、生意兴隆、四季发财。 月色渐上,跳波江旁。 最为盛大的打铁花即将开始。 加打花的多是各门店的工匠,打花之前都要在神棚内跪拜、更衣,求神灵保佑安全,避免烧伤。 七八个汉子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询问马老汉。 “马师傅,咱开始打花?” 等到马老汉点头,众人才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 马老汉在七八个汉子中间并不显眼,反而显得格外矮小,满脸褶子的老汉使劲甩了甩胳膊,神色肃穆的在头上扣上葫芦瓢。 老汉破天荒的没有理会远处冲他挤眉弄眼的宝贝孙子,老汉使劲皱了皱脸,掂量着手中的柳棒。 这条老棒跟了马老汉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只一弹指,人柳具老矣。 随着鞭炮锣鼓一顿喧响,巨大熔炉中的生铁也已经融化为铁水。 马老汉手中是一根拳头粗细、尺多长的柳棒,一手拿着盛有铁汁的上棒,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 只见铁水猛地冲天而起,随即在空中崩散,绚烂无比。 七八个个打花者一棒接一棒,一人跟一人,往来于熔炉和花棚之间。 一棒铁花冲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棒相连,络绎不绝。 棒中的铁汁冲向花棚,遇到棚顶的柳枝后迸散开来,点燃了花棚上的鞭炮和烟花。 铁花飞溅,流星如瀑。 鞭炮齐鸣,声震天宇。 余易瞪大眼睛,看着跳波江上那绚烂一幕。 马成则是神色傲然,时不时环顾四周。 远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皆是驻足抬头,更有有孩童痴痴看着天空绚烂画面,一时之间停止呼喊,手中糖葫芦也失去了滋味。 只是今年的老杆似乎更为难中,任由几人接连捶打,却仍旧无人摘取头彩。 马成神色焦急,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杆。 不同于马成地神色焦急,余易则是痴痴望着漫天铁花。 两位出身不同的少年,此时心情亦是不同。 余凡站在余易身旁,笑问道:“小易,你想不想中彩?” 闻言,少年余易瞪大眼睛,说道:“当然想啊!” 余凡轻笑一声,而后背起余易,沿着人群向前。 在余凡背上的余易眼睛闪烁。 七八个打铁花的汉子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 而马老汉此时气喘吁吁,小臂颤抖。 这位老人使劲望向半空的老杆,大口喘息。 马成此时心急如焚,只是期盼的看着老人。 一位汉子出声道:“马师傅,不行了......” 其余几人亦是使劲摇头。 马老汉手中那条柳棒颤抖不停。 也就在此时,一位青年脚尖一点,掠向江边。 只见余凡挑起一勺盛有铁汁的上棒,递给少年余易。 余易小心翼翼地拿起,少年只觉得心要跳出胸口。 紧张,又惊喜。 下一刻,余凡左手拎起一只柳棒,砰然打在余易手中盛有铁汁的上棒。 瞬间,漫天火花四散。 铁树银花,绚烂无比。 砰然一声! 那只老杆被一击击中! 顿时便鞭炮大响,烟花四射。 少年余易在余凡背上,瞪大眼睛,喜笑颜开。 铁花映照下,显得少年余易更为神采奕奕。 而在跳波江一旁,拥挤的人群中。 阴影中,那位黝黑的少年,则是呆愣的看着眼前。 黝黑少年马成,使劲皱起脸颊,泪流满面。 两位年纪相同的少年。 一位在火光下,身穿锦衣,喜笑颜开。 一位在阴影中,身穿麻衣,泪流满面。 第114章 不知为何 人群渐渐散去。 余易被余凡高高举起,少年笑容灿烂。 只是不同于余易,那位黝黑的少年,则是使劲撅起嘴,躲在没人的角落。 似乎这般少年,就连哭泣都要竭力隐藏。 余易张大眼睛,兴奋的问道:“哥,你怎么一击就中了?” 余凡则是轻轻一笑,而后说道:“凑巧运气不错。” 也就在此时,余凡的余光看到了一位站在跳波江对岸的青衫男子。 余凡微微一愣,隔着跳波江,和那位青衫男子遥遥对视一眼。 也就是仅此一眼,余凡便带着余易离去。 余凡拉着余易的手,走出百步之后,余凡心中升起一股异样,而后再次回头。 可是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此时却已经消失不见。 余凡眼神变化。 余易察觉到异样,抬头问道:“怎么了哥?” 余凡神色恢复正常,轻笑一声,说道:“没事。” 跳波江对岸。 花棚下,七八位大汉皆是席地而坐。 这群打铁花的汉子,皆是精疲力竭。 黝黑的马成,一路小跑,赶到此处。 马成却看到自己的爷爷,正和一位青衫男子说笑。 林错正双手拢袖,笑问道:“怎么今年没有中彩?” 马老汉无奈一笑,而后叹气道:“不服老不行啊。” 两人显然是旧相识。 马老汉使劲拍了下林错的肩膀,笑道:“怎么,这几年混出名头了?” 林错耸了耸肩,笑道:“不太好。” 马老汉啧啧道:“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留在跳波城,和我学了这门手艺,你小子悟性高,三五年说不定就能中彩!” 林错无奈道:“年轻人,总归是有闯荡江湖的想法。” 马老汉撇撇嘴,挥手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想着往外跑。” 林错余光察觉到了那位黝黑的少年,而后看向马老汉,好奇道:“这门手艺有没有传给孙子?” 马老汉只得长长叹气一声,说道:“这小子悟性不够,成不了。” 一旁的马成自然是听到爷爷的话,马成本就委屈的不行,一听到这话,马成顿时鼻头一酸。 马成使劲说道:“我行!” 这些年里,马成不止一次想要接过爷爷的那根柳棒,只是爷爷只是摇头,不愿意教马成这门手艺。 林错亦是看着这个黝黑少年,微微一笑。 此时马成顾不上一些,冲着马老汉,咧嘴说道:“爷,你今年咋没中彩啊?” 马老汉是村子里有名的打铁花师傅,一对柳棒甩的虎虎生风,接连中彩七年,名扬三乡。 每一年,马成最期盼的便是这一天。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年中彩之人,居然是余家离家五年的余凡。 马成一想到那位身穿锦衣,在火光下笑容灿烂的少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厌恶。 马成最讨厌的便是那个余家的小少爷。 马成穿的是麻衣,余易穿的却是锦衣。 马成黝黑瘦小,余易却是白白净净。 凭什么他这么好? 马成无比厌恶这个同龄的少年。 但是每每看到余易,马成便会使劲低下头颅。 一股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自卑的情绪,总是压得马成喘不过气,只能使劲低下眼眸。 少年只觉得无地自容。 而马成最期盼的便是每年庙会的打铁花,只有这一天,自己的爷爷会中彩,得整个跳波城百姓的欢呼。 也只有这一天,马成最为骄傲。 马成在面对余易的时候,才可以扬起脖子。 似乎一年中,只有这一天,马成觉得比得过余易。 只是今年,摘去头彩的人,居然是他。 马成低下头颅,死死咬牙。 林错将少年的心绪都尽收眼底,却并未言语。 马老汉并未留意,只是自顾自的笑道:“余家的那个年轻人很厉害,看来咱们几个,要被比下去喽。” 身后七八位打铁花的汉子,亦是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马成只觉得这些话,都刺耳无比,深深的刺入内心。 马成扭过头去,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马成沿着跳波江一路快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少年放缓脚步。 虽然庙会已经结束,可跳波城中仍旧是热闹无比。 马成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卖糖葫芦地小贩面前。 只见高高地棍子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地糖葫芦。 马成扬起脑袋,呆呆地看着那些糖葫芦。 也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的传来。 余凡正背着余易走向这里,少年骑在余凡背上,目光直直被糖葫芦吸引过来。 余易指着糖葫芦,说道:“哥,我想吃糖葫芦。” 余凡笑容温柔,说道:“好好好。” 余凡一手扶住背后的余易,一手取出铜钱,而后递给小贩。 余凡亦是察觉到了站在一旁的那位黝黑少年。 马成此时猛地回过神来,刚要离开,却见一串糖葫芦递到了自己面前。 马成呆愣的抬起头来,只看见少年余易两只手握着两串糖葫芦,其中一只手递到自己面前。 余易有些腼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这位黝黑的同龄人。 马成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余易又将手中糖葫芦往前递了递,小声道:“给你吃......” 余凡则是站在一旁,笑容柔和的看着眼前的黝黑少年。 马成回过神来,整张脸皱起。 看着近在眼前的糖葫芦,以及对面的少年余易。 马成并未接过,反而是一把打翻了余易手中的糖葫芦。 余易吃了一惊,手中糖葫芦被直接打落在地。 马成撅起嘴,怨恨的瞥了余易一眼,随后飞快地跑开。 余易不知所措,茫然抬头看向余凡。 余凡从地上将那串糖葫芦捡起来,轻轻抖去上面的灰尘。 余凡抚摸着余易脑袋,一手拿起那串糖葫芦,温柔道:“没事,哥喜欢吃。” 从这里逃走的马成,嘴中使劲咒骂着余易。 马成极其厌恶余易。 今晚就是他害的爷爷没有拿到头彩! 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今晚爷爷一定可以中彩,然后向去年一样,沉浸在众人的喝彩中。 第115章 笑而不语 马成低头狂奔,却猛地撞到一人。 马成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向后摔倒。 可也就在马成要跌倒在地的时候,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马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衫。 林错眼神平静,问道:“没事?” 马成畏畏缩缩的抽回胳膊,说道:“没,没事。” 林错看着眼前这位黝黑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自始至终都在暗处,跟着少年的林错自然知晓发生的一切。 林错语气冰冷,说道:“早些回家。” 说完这句话,林错便转身离去。 林错身形缓缓向前,逐渐没入夜色之中。 对于这位充斥嫉妒、厌恶的黝黑少年,林错微微皱眉,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可也就在此时,马成竟然从身后跑来。 马成一把拉住林错的衣袖。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停下脚步,缓缓转头。 林错居高临下,神色平淡,就这么看着少年。 似乎是被林错的眼神吓到,马成猛地松开手。 马成不敢直视林错目光,畏畏缩缩的说道:“你,你能不能,教我?” 林错反问道:“教你什么?” 马成吞咽了下口水,咬牙说道:“教我打铁花。” 林错微微皱眉。 马成赶忙说道:“爷爷说,你悟性很高,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林错只是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教你?” 马成眼神闪烁,说道:“因为爷爷不愿意教我......” 林错却平静打断道:“与我无关。” 林错向后抽手,想要离去。 可下一刻,马成又猛地拽住林错的衣袖。 林错冷声道:“松手。” 马成却死死拽着林错的衣袖,咬牙说道:“你和我爷爷是旧相识,你必须教我!” 瞬间,马成只觉得眼前一花。 马成的身子向后跌倒,整个人跌坐在地。 林错眼神淡漠的看着马成,而后转身离去。 跌倒在地的马成看着离去的林错,眼神中有怒气升起。 马成竟然重新爬起身来,朝着林错跑去。 马成伸手使劲抓向林错的长发。 可就在马成触及林错的刹那,马成整个人便又一次被弹飞。 林错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马成手肘都被擦出血印。 马成却再次挣扎的站起身来。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毫不在意地青衫男子,马成只觉得怨恨无比。 凭什么不教给我? 凭什么? 马成朝着林错嘶吼道:“凭什么?!” 下一刻,林错却停下脚步。 马成眼看这位青衫男子停下脚步,刚才怒气猛地便蔫了一半,战战兢兢地看着林错。 林错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位黝黑少年。 林错沉默片刻,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币。 林错屈指一弹,将那枚古铜币抛飞。 只见那枚古铜币高高飞起,而后砸落远处的跳波江。 古铜币溅起小小水花,而后便彻底没入江水。 林错指了指那条江河,说道:“三日之内,将那枚古铜币送到我手上,我便教你。” 马成眼神炽热,问道:“当真吗?!” 林错神色平静,轻轻点头,说道:“当真。” 跳波江奔腾不停,深浅不一。 一枚古铜币入水,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可马成却咬紧牙关,说道:“好!三日!” 说罢,马成立马朝着跳波江跑去。 虽是初春,可河水仍旧冰冷刺骨。 马成顾不上其他,脱下上身麻衣,便猛地扎入江河中。 林错神色毫无波澜,而后转身离去。 走出百步之后,林错双手负后。 此时的林错手中,有一枚古铜币正在指尖翻转。 林错走在城中,缓步而行。 直到路过一家府邸大院。 余易正欢快的跑入大院之中,余凡则是脚步稍缓。 也就在此时,余凡脚步一顿,而后转头望去。 林错与余凡隔着一条街道,两两相望。 余凡将踏入大院的前脚收回,身形退出家门。 林错就这么面带淡淡笑意,看着余凡。 余凡默默将大门带上,呼出一口浊气。 余凡以武夫聚线传音的手段,说道:“这里人多,换个地方?” 林错微微挑眉,勾唇一笑,轻轻点头。 下一刻,余凡脚尖一点,身形朝着远处离去。 直到跳波城外。 余凡身形才停滞下来。 林错身影则是瞬息而至。 余凡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位青衫男子。 余凡呼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余凡心绪万千,自己这次叛逃,特意抹去了自身烙印,掩盖了自身踪迹。 可这才多久?居然就被找到了。 林错双手拢袖,笑而不语。 余凡皱起眉头,紧盯着眼前的男子。 余凡问道:“你是玄品刺客?代号是什么?” 林错则是双手缓缓抽出,眯眼而笑。 余凡轻轻点头,一口武道真气游走全身。 余凡眼神沉静,微微下蹲,轻声道:“摘梅阁真是好手段。” 下一刻,余凡身形便从原地消失。 只见余凡身形瞬息出现在林错面前,余凡袖口处有一把寒刃刺出! 速度极快,直奔林错面门。 “摘梅阁?” 只见那位青衫男子随意以二指夹住寒刃,轻笑开口。 林错毫不费力,随手便将那把寒刃折断。 余凡神色大变,猛地向后掠出。 看着被折成两半的寒刃,余凡顿时冷汗直冒。 林错捏起一段刀刃,随意打量几次。 余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地品金身境?!” 摘梅阁居然派来了一位地品刺客?! 林错呵呵一笑。 原来是一位摘梅阁的刺客。 在林错第一次见到余凡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其身上的气息。 一位气和境的武夫。 而且身上沾满血腥味。 余凡弓起身子,准备拼死一搏。 可还不等余凡动身。 刹那。 一袭青衫便出现在余凡身旁。 林错轻按余凡肩膀,笑问道:“从摘梅阁叛逃的刺客?” 余凡身形一动不动。 余凡瞳孔震动,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是摘梅阁的刺客?” 林错揉捏下巴,说道:“我有说过我是吗?” 余凡只觉得如鲠在喉,紧盯着林错。 林错却是思绪被扯向别处。 摘梅阁。 云川福地。 黄鹂。 第116章 古铜币 余家。 庙会过后,余家来了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是余凡亲自领回余家的。 这位青衫男子就这么暂住在余家。 林错站在余家大院,双手拢袖。 其实这次在跳波城停步,并非是林错闲的没事。 从甘山福地离开之后,在路过跳波城之时,林错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汇聚。 恰巧十数年之前,自己曾在跳波城中和一位打铁花的老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位老人便是马成的爷爷。 当初林错游走江湖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在此处停步了一小段时间。 林错还随意的尝试了一下打铁花,其中精妙,自然是轻易堪破。 马老汉见到林错的天赋异禀,便有心要留下林错。 只是当初志在江湖的林错,自然不可能留在此地。 时隔十数年之后,林错再次路过跳波江。 林错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据说跳波江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万千游鱼,争先跃出江面的景象。 对于此事,跳波城之人全当作自然奇景。 只是林错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奇景的缘由,是因为在跳波江深处,有一件天地蕴育而生的至宝即将出世。 不同于炼器师后天锤炼,此乃真正天生地养,先天之宝。 约莫下次十五月圆,这件至宝便会出世。 也就在林错思索之际,只见侧屋的门框上,有一个少年,正悄悄地探出脑袋,偷偷打量着这位青衫男子。 林错微微扭头,看向余易。 余易却是“嗖”的一下缩回脑袋,心虚的不敢再看。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 林错朝着那边摆摆手,示意少年过来。 余易怯生生的探出脑袋,而后慢慢的从屋子里走出。 余易看着这位身穿青衫的陌生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林错微微一笑,而后蹲下身子,笑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易怯生生道:“余,余易。” 少年明显有些腼腆,不太敢直视林错。 林错却是笑意柔和,随手取出那枚古铜币,在余易面前轻轻摇晃。 少年的目光被牵引向那枚古铜币。 林错将那枚古铜币捏在指尖,而后以食指轻轻一拨。 那枚古铜币便在林错指尖来回翻转,好似有灵。 余易惊讶的张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古铜币。 也就在此时,林错向上一抛,那枚古铜币便翻转在半空。 啪。 林错右手于半空中一抓,将那枚古铜币抓在手心。 而后林错右手握拳,递到余易面前。 林错面带微笑,朝着余易递过去一个眼神。 余易心领神会,缓缓打开林错手掌。 可在林错张开右手之后,手心却空无一物。 余易愣了一下。 也就在此时,林错又伸出左手。 只见那枚原本应该在林错右手掌心的古铜币,却出现在林错的左手。 余易惊讶的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林错。 林错眼看少年吃惊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林错拿起那枚古铜币,笑问道:“喜欢吗?” 余易眼睛闪光,先是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又轻轻点头。 林错笑着将这枚古铜币放在余易手心。 余易看着手心这枚刻有古纹的铜币,顿时脸红不已,而后使劲摇头,将这枚古铜币重新推回林错。 林错笑着拍了拍余易脑袋,说道:“你请我吃串糖葫芦,我拿这枚古铜币和你换,怎么样?” 余易扬起一个笑脸,点头道:“好!” 少年心情大好,开心的跑了出去。 少年走后,林错缓缓站起身子。 而那枚古铜币,早就消失在了林错手心。 那枚刻有古纹,记载有一部古法的古铜币,此时安安静静的躺在余易口袋。 余易走后,一直屏气凝神的余凡才显出身形。 原来在余易走出来的时候,余凡便悄然隐匿在一侧,屏气凝神。 直到看到余易走后,余凡才松了一口气。 跳波城中。 余易兴致冲冲的朝着糖葫芦摊子跑去。 路过一段跳波江时,余易脚步放缓,看向江水。 此时的跳波江中,正有一位赤裸上身,浑身瑟瑟发抖的黝黑少年,从跳波江中猛地钻出。 “噗,啊。” 马成从水面钻出,大口吸气。 马成水性极好,在跳波江中游刃有余。 这两日里,马成从跳波江上游,一路向下两里。 来回潜水翻找,整日泡在水中。 初春江水冰冷刺骨,冻的黝黑少年浑身颤抖。 因为整日泡在江水中的缘故,马成的手脚都褶皱无比。 可哪怕如此,马成却仍旧找不到那枚古铜币的踪迹。 马成使劲甩开头上的水滴,在江面起伏。 马成使劲皱起眉头,看向江面,低骂道:“到底在哪!” 那枚古铜币究竟在哪里? 那人说过,只要自己找到那枚古铜币,他就会教自己打铁花。 可是这两日里,马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古铜币的踪迹。 等到缓过一口气,马成又猛吸气一口,眼神坚毅,再一次扎入水中。 跳波江深浅不一,最深处约莫有一丈半。 跳波城中的老人,大都告诫孩子,不要擅自踏入跳波江。 可仍旧几乎每一年,都会有溺死在跳波江的百姓。 马成在水下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江底河床。 其中鹅卵石众多,且大都光滑圆润。 等到气力不支,马成才重新浮出水面。 反反复复,两日皆是如此。 也就马成再一次浮出水面,马成亦是看到了岸边那个白净少年。 余易看到马成望了过来,下意识地抬手。 可不等余易开口,马成便猛地重新扎入江水中。 余易只能悻悻然地缩回手掌。 等到余易离去,马成才重新出水。 马成看着余易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嫉妒,也似乎是怨恨。 马成并未多想,只是打心底讨厌这个同龄的少年。 余易朝着糖葫芦摊走去,马成则是反复扎入刺骨江水。 两位出身便大不相同地少年,就这么再次错身而过。 而马成苦苦寻找的那枚古铜币,此时就静静的留在余易的口袋中。 第117章 月是故乡明 于寒冷刺骨的江水中,反反复复,浸泡两日。 马成却仍旧不曾找到那枚古铜币。 马成浑身湿漉漉,蹲坐在岸边,盯着奔流不停的跳波江。 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景色,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马成心烦意乱,抓起一把石头,尽数扔入江水中。 马成咬紧牙关,站起身子,哪怕已经是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可马成仍旧缓缓吸气。 马成眼神坚毅,毫不犹豫,再一次扎入水中。 日光消散,月光未出。 如今的跳波江水,不止是寒冷刺骨,更是漆黑无比。 马成置身江水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只是马成却神色冷静,一点点摩挲河床。 本就是在跳波江旁长大,马成水性极好,几乎是天生为水而生。 曾经有一位路过此地的老道士,为年幼的马成算过一卦。 卦象显亲水。 那位老道士曾经抚摸着年幼马成的额头,而后看着不远处的跳波江,喃喃道。 “江水所生。” 这也是马老汉不愿意传授马成打铁花的原因之一。 打铁花本就是属火,而马成天然亲水。 两者相克,注难共存。 马成闭气在水下,一一摸索,沿着河道缓缓向下。 不知道摸索了多久,马成觉得气力耗尽,打算浮出水面换气。 马成便向上游去,只是足足游了十几下,仍旧不曾出水。 马成心中微微疑惑,不由得加快速度。 约莫又往上游了足足一丈,可仍旧不见水面。 马成使劲皱起眉头,难道自己误入跳波江最深处? 只是眼前全是茫茫漆黑一片,毫无方向可言。 马成闭气许久,已经憋得额头青筋暴起。 也就在此时,马成隐约看到上方有一点亮光。 于漆黑一片之中,一缕微弱白光浮现。 马成心知自己已经快要到了极限,立刻便朝着那缕白光拼命游去。 马成双手酸胀,长时间的闭气,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眼前那一缕白光越来越大。 马成拼命向着白光抓去。 可恍惚之中,马成头颅砰然撞到了一块巨石上! 剧痛从额头传来,马成使劲甩了下脑袋。 可等马成再次睁开眼睛,那缕白光却消失不见。 恍惚中,马成伸手向上慢慢探去。 只见自己的上方,有一块巨大鹅卵石,更有无数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石头。 马成疑惑一瞬。 为何自己头顶会有一片石海。 也就是这一瞬间,马成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 石海怎么可能在上?! 马成头脑瞬间清醒! 这里是跳波江河底! 只见马成整个人身形倒转,头向下,脚向上,正触及跳波江河床! 自始至终,马成拼命游向的,根本不是水面,而是江底! 马成此时清醒过来,整个人已经双脚踏在河床。 马成拼命的挣扎,想要重新游上去。 可此时马成的双脚好似灌了铅水,沉重无比。 马成猛地张口,寒冷江水瞬间灌入马成口鼻。 马成早就到了极限,一口气消耗殆尽。 马成胡乱伸手,却根本抓不到任何东西。 江水灌入鼻腔,肺部,窒息感充斥马成全身。 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吗? 马成意识模糊,不甘、绝望、痛苦,无数情绪涌入脑海。 不远处,那缕白光再次出现。 马成看向那缕白光,只觉得莫名亲切。 不知为何,原本强烈的求生欲望,竟然在此时缓缓消散。 马成思绪一空。 “咳,哈,哈。” 马成再次睁眼,猛地坐起身来。 马成大口喘息,茫然的看着四周。 此时已经是半夜,马成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江岸。 马成捂住脑袋,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要溺死在跳波江中吗? 马成缓缓撑起身子,使劲摇晃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 马成思绪乱作一团,不知道刚才是虚幻还是现实。 马成脚步迟缓,一步步远离跳波江。 马成走后,跳波江的一侧。 一道青衫身影,此时就静静的站在江水旁。 林错眼神平静,看着马成渐渐远去,逐渐收回目光。 林错转而望向江面。 此时的跳波江中,有水运汇聚一处,好似漩涡。 林错默默推算,如今距离十五月圆,仅有三日了。 那件先天至宝即将出世。 这件江水蕴育而出的先天至宝,正疯狂的吞噬四周水运。 而马成,便是一位天然大道亲水,身负水运之人。 此时的余家大院。 余凡、余易,两人并排坐。 余易小声问道:“哥,跳波城外是什么样的?” 余凡思索片刻,而后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跳波城外是更大的跳波城。” 余易不解,好奇道:“还有一座跳波城吗?” 余凡轻笑一声,柔声道:“不是这个意思,跳波城只有一座,只是外面的模样,就像是跳波城换上了一件新衣服,看似天差地别,其实本质相差不大。” 余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余易扬起脑袋,问道:“以后我也会离开跳波城吗?” 余凡为余易剥好一个橘子,一边递给余易,一边说道:“说不准。” 余易接过橘子,扬起笑脸,说道:“我不要离开。” 余凡则是无奈一笑,说道:“好好好,小易不想离开,就不离开。” 余易小的时候,余凡尚未离家,那时余凡便常常被他人指指点点。 余凡年幼时读书不成,后转而习武,亦不成。 这位余家长子,似乎总是不尽人意。 再之后,余凡便负气离家而去。 再到后来的卷入云川福地,加入摘梅阁。 其中苦辣辛酸,都被余凡尽数嚼碎,吞咽入腹。 余凡躺在长椅上,望向明月,神色恍惚。 五年,自己颠沛流离,足足五年。 有人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可余凡却不这样认为。 余凡始终觉得,自己故乡的明月,比起他乡,更为明亮。 余易突然小声问道:“哥,这次还走吗?” 余凡回过神来,轻轻拍打余凡脑袋,轻声道:“不走了,不走了。” 这位离乡多年的游子,再也不愿离开。 从叛逃摘梅阁的那一刻起,余凡便下定决心。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故乡。 第118章 机会 三日过后。 十五月圆,就在今夜。 而马成最终还是敲响了余家的大门。 当初两人立下约定,直到如今马成才前来。 马成知道,那位青衫男子,如今就暂住在余家中。 砰砰砰。 马成脸色阴沉的敲门三声。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 马成抬眸一看,却并未看到预料中的那位青衫男子。 前来开门的,反而是余易。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 余易在见到这位黝黑少年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 只是不等余易开口。 马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侧开目光,开口说道:“我找林错。” 余易怯生生道:“林先生在里面。” 马成眼看余易站在原地不动,微微皱眉。 “那还不让开?” “哦哦,抱歉。” 余易让开身子,马成便直接走入余家大院之中。 看着余家大院,马成眼底深处难以掩盖炽热。 此时林错正在大院中。 在见到这位青衫男子的那一刻,马成明显眼神闪烁。 林错居高临下,平静的看着马成。 马成脸色不变,沉声道:“你说过,只要我找到那枚古铜币,就教我打铁花,对吗?” 林错神色平静,点头道:“没错。” 林错微微挑眉,问道:“你找到了?” 马成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币,毫不犹豫地递到林错眼前。 “给!” 此时马成手中,有一枚磨损严重的古铜币。 马成看向林错眼眸,说道:“在跳波江里冲刷了三天,才被我打捞上来。” 林错双手拢袖,只是轻笑一声,而后缓缓转身。 马成眼看林错就要离去,猛地抓住林错衣服,说道:“古铜币已经找回来,你难道要不认账?!” 林错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倘若你真的找回那枚古铜币,我自然会遵守承诺。” 马成仍旧面不改色,紧紧盯着林错。 林错视线落在那枚古铜币上,花纹皆是不差分毫,外加磨损严重,的确看起来与林错抛出的那枚古铜币相差无几。 林错拿起那枚古铜币,似笑非笑的看向马成。 可哪怕林错如此,马成仍旧是脸色不变。 马成说道:“跳波江中河水湍急,又有乱石细沙,冲刷三天才磨损到这种地步。” 林错双手拢袖。 至于这枚仿制而出的古铜币,自然是瞒不过林错。 自始至终,马成便绝无可能在跳波江中捞取那枚古铜币。 林错就这么平静的看向马成。 这位天生大道亲水,身负水运,又记忆超群的少年。 知错,不认错。 知错,不改错。 林错直言不讳,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天赋极高,大道亲水,身负气运。” 林错看着眼前这个黝黑少年,说道:“你早就猜到我是一位江湖宗师了。” 此话一出,马成顿时脸色一变。 被戳破心思的马成眼神闪烁不停。 之所以马成想方设法的靠近林错,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打铁花。 马成心思深沉,可想而知。 其实在马成第一次见到林错的时候,马成便察觉到了林错的非同寻常。 马成为的,便是靠近这位青衫宗师。 马成眼神锐利,说道:“是,那又如何?” 林错平静道:“年纪轻轻,未免心思过于深沉。” 马成压低眼眸,低声道:“可我没得选。” 林错却是轻轻皱眉。 马成眼神冰冷,说道:“我自幼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不得不去忍,去多看多想。” 林错摇头,说道:“我不会教你的。” 马成皱起眉头,紧盯着林错,问道:“为什么?”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他人之得,视自己之失。” 马成握紧那枚古铜币,双手颤抖,说道:“可我已经找到了你要的古铜币!” 林错平静道:“是真是假,你我皆知。” 马成被戳破,干脆不再掩盖,嘶吼道:“我在这里待了太久了,我需要一个机会!” “凭什么别人可以衣食无忧,可以走出跳波城,凭什么我不可以?!” 这一刻,自卑与嫉妒,瞬间充斥马成心湖。 马成转头死死盯着余易,说道:“凭什么这个家伙,比我活的好,凭什么!” 马成转而指向林错,怒吼道:“你与我爷爷是旧相识,凭什么不教给我武学?!” 林错眼神平淡,毫无波澜,就这么看着马成。 马成嘶吼过后,呆呆地看向林错。 扑通。 马成直接跪倒在地,神色从盛怒转为可怜,一手拉着林错衣衫,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马成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这个黝黑少年就匍匐在林错脚边,颤声道:“求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奴仆!” 对于马成的哭喊,林错置若罔闻。 马成浑身颤抖,哀嚎道:“凭什么,凭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林错缓缓开口,说道:“我给过你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庙会结束,你与余易在跳波城中相遇,你打翻了余易递过来的糖葫芦,这份他人‘善意’你不曾接过。” “这份‘善意’却让你内心疯狂滋生‘恨意’。” “第二次,是跳波江旁,你再一次见到了余易,那枚古铜币就在余易手中,你仍旧是错过。” 听到林错开口,马成便心知肚明。 原来自始至终,那枚古铜币,根本不在跳波江中! 马成此时已经是面如死灰。 只是哪怕如此,马成仍旧是咬牙问道:“那第三个机会呢?” 林错眼神平淡,说道:“第三次,便是现在。” “倘若你空手而来,承认自己不曾找到那枚古铜币,亦可。” “只是你宁愿费尽心思,短短三日仿制出一枚古铜币,也不愿留一个‘诚’字。” 马成脸色狰狞,咬牙道:“好一个诚字。” 林错平静道:“皆是你自己选择。” 话已至此。 马成却扬起头颅,直勾勾的看向林错。 下一刻,马成大笑一声。 马成沉声道:“好!我马成认了!” 马成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当即转身便走! 第119章 先天性情 马成离开余家之后,余凡从一侧现身。 余凡看着马成离去的方向,开口问道:“林宗师,为何不愿收下马成,他武学天赋极高。” 余凡神色不解,哪怕是自己这位气和境的武夫,都能够看出马成的根骨不凡,可为何林错偏要如此“难为”他? 余凡不难看出,林错虽然对马成自始至终都态度淡漠,可却远远没有一丝厌恶,甚至藏有一份期许。 余凡沉默片刻,犹豫后,缓缓开口道:“这场问心,会不会......太过于苛刻了?” 林错神色平静,只是眼神中却有一抹异样。 人之命在天。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而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 食色喜怒等皆是人的先天性情,是人情之所不能免,是人所共有的。 马成生于泥泞之中,想要拼命求生,自然要拼命挣扎。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 皆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唯独只有身处泥泞之中,才能感同身受。 余易生来便衣食无忧,父亲母爱,更有兄长余凡呵护。 所以在余易眼中,这世道是暖和的,像是春日暖阳。 马成自幼父母双亡,唯独只有爷爷一人拉扯长大。 马成常年裹麻衣,夏热冬冷,食不果腹,众人冷眼相加。 所以在马成眼中,这世道是残酷的,像是凛冬寒风。 马成会小心翼翼地抓住每一个机会,揣摩着他人想法,不能惹他人厌恶。 马成自打记事起,便是如履薄冰,于泥泞中挣扎。 可偏偏马成身旁,有一个少年,他出生于阳光下,可以体面坦荡地大步向前。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正因为马成天赋极高,根骨极佳,才更要苛求心境。” 马成身负水运,大道亲水,武学天赋极高。 一旦踏入武道,十年之内,破境可毫无停滞。 也正因如此,林错才要苛求马成心境。 林错皱起眉头,一位空有境界,却心境缺失的修士,会引发出何种后果,林错再清楚不过。 倘若马成无法正视本我,洗去身上污泥,一旦马成真的踏入上三境。 那马成这十数年积压下的憎恶,便会倾泻向世间。 而且林错十分确信,以马成的天资,绝不可能停步在金身境! 试问一位板上钉钉,且对世道抱有敌意的上三境修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林错给了马成三次机会,可马成皆是错过。 余凡虽然不清楚林错的用意,可仍旧没有多说什么。 林错则是转而望向跳波江。 如今的跳波江,水面毫无波澜起伏,江水缓缓。 可林错却清楚,今夜月圆,便是那件至宝出世之时。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皱起眉头。 只是不知道这件至宝,会引起多大的异象? 与此同时。 跳波城之外。 有数位黑影袭来。 这批黑影秩序森然,脚步虽快却无痕,皆是闭气凝神。 为首一人,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 代号,墨鱼。 摘梅阁,地品刺客。 亦是地品排名第一的刺客! 墨鱼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木牌上有一滴精血。 每一位踏入摘梅阁的刺客,都要以一滴精血留在木牌中。 这滴精血,便是余凡的。 墨鱼催动秘法,那滴精血便缓缓浮动。 指引的方向,正是跳波城。 摘梅阁一旦有刺客叛逃,便会有云川福地的刺客源源不断地追杀而去。 直到取回叛徒头颅。 除去这波出身摘梅阁的刺客,更有一波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缓缓进入跳波城。 这波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来自于江湖中一座隐蔽宗门。 贼门。 ———— 跳波城内城繁华,外城则是如乡野无异。 此时的少年余易,正沿着小道蜿蜒向上。 在余家大院之中,马成与林错的对话,被余易听的一清二楚。 在马成走后,余易便随着马成的脚步而去。 这位身穿锦衣的少年,走出内城,穿梭在乡野小道上。 余家在跳波城最为繁华地段,而马成则是住在偏僻小丘上。 余易走了许久,才隐约见到了一处茅屋。 茅屋不大,而且有些破旧。 余易站在茅屋前,怯生生的望着里面。 余易额头渗出汗水,犹豫几次,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敲打茅屋的房门。 砰砰砰。 只是随着余易敲门,茅屋中仍旧是毫无声响。 余易站在原地,鼓足勇气又重新叩门几次,却还是毫无反应。 余易眼看房门并未上锁,于是便壮着胆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余易走入其中,才发觉茅屋院子极小,而且堆满茅草。 更有牲畜的气味弥漫,难闻至极。 余易右手紧紧攥住,一步一步的走入其中。 余易站在窗户前,探头看去。 茅屋之中,只有简单的两张桌子,几条板凳。 自幼便生在余家大院的余易,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贫寒的茅屋。 余易神色紧张的看去。 只见一位黝黑的少年,正坐在茅屋之中。 余易看着马成,使劲吞咽了下口水。 对于这个同龄少年,余易从小便有些怵头。 马成察觉到了动静,皱起眉头,转而看向窗外。 看着那个浑身僵硬的余易,马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余易此时脸色涨红,额头渗出汗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马成眼神冷冽,紧盯着眼前少年。 在余家大院中,自己在那位青衫男子面前,简直就是一条摇尾乞求的狗。 马成随即冷哼一声,讥笑道:“怎么,你也要来笑话我?” “你们都要来羞辱我?看我马成的笑话?” 自幼无父无母的马成,早就饱受冷眼,被戳脊梁骨习惯了。 余易闻言,则是使劲摇头,结巴道:“不,不是。” 随着马成的目光咄咄逼人,余易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余易紧紧攥拳的右手,悄悄搁置在窗户上。 马成咬紧牙关,呵斥道:“快滚。” 顾不上其他,余易被吓了一跳,赶忙逃开。 等到余易慌慌张张的离去之后,马成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微微皱眉。 马成从茅屋中走出,来到余易刚在站的地方。 也就在此时,一抹亮光吸引了马成注意。 马成走近,俯身看去。 只见一枚泛着青铜光泽的古铜币。 此时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窗户旁。 第120章 至宝出世 月圆之夜。 跳波江旁,陆陆续续汇聚有百姓。 每逢十五月圆,跳波江中,便会有那万千游鱼争先出水的奇异场景。 这条跳波江乃是通天河的分流之一,虽称不上大江,却也水量充沛,常年不干。 只是今夜,跳波江却宁静无比。 不同于以往的场景,今夜的跳波江中,根本没有一条游鱼跃起。 整条跳波江,都静谧无比。 江水缓缓向前。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岸边,看着寂静的江河,疑惑道:“怎么不见鱼了?” 要知道以往,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那游鱼出水的景色。 一位妇人怀抱着小孩,笑着说道:“难不成是水神娘娘今晚不开心了?” 有老人拄着拐杖,轻声道:“怪了,怪了。” 岸边人群嘈杂,对于跳波江今夜的宁静,皆是显得有些疑惑。 一位青年笑着挥手,说道:“惨喽,跳波城说不定要改名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哄笑不停。 随着时间推移,月色愈浓,跳波江却更加寂静。 眼看如此,岸边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 也正如那些百姓所说,说不定是今天水神娘娘不高兴了,就不让那些游鱼出水了。 随着人群散去,跳波江旁逐渐冷清下来。 直到凌晨。 数位身穿米白道袍,出身贼门的“窃贼”,出现在跳波江旁。 这群专门偷取天地灵气,窃取地方气运的修士,皆是望向水底。 江湖中,除去那些光明正大的名门正派,以及躲躲藏藏的魔道宗门和刺客组织,更有许多隐匿更深的流派。 外八行,在传统三百六十行之外,属于另类。 这八行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从古到今的江湖流派,几乎都与其脱不开关系。 贼门便是其中之一。 贼门中的修士,奉承一个“偷”字。 天地生灵气,任我自取之。 这便是贼门所奉的宗旨。 最开始贼门其实分为两支。 一支是以窃取灵气,蚕食气运而生的“明贼”,这批修士大都身负气运,只是大都空有境界修为,毫无内在。 另一支则是专门倒斗,下死人墓,借死人钱的“暗贼”,这批修士又细分为摸金派、发丘派、搬山派和卸岭派,其手段驳杂,精通地理。 只是这一支“暗贼”,两百年前被一位玄神境的宗师给追杀足足三十年,四派之人皆是遇之必死,暗贼一支几乎是被斩杀殆尽,就此销声匿迹。 如今的贼门也就只剩下了“明贼”这一支。 这些贼门的修士,隐秘至极,东躲西藏,到处窃取造化。 可贼门终归是拿不上台面,又加上“暗贼”一支两百年前被屠戮殆尽,导致贼门愈加没落。 这批身穿米白道袍的修士,就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明贼”。 为首之人,是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姿容中下,脸颊粗糙,眼角有明显褶皱。 周围几位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此时皆是难掩狂热神色。 众人都贪婪的看向江河。 这条跳波江中,蕴育了一件先天至宝! 几乎是汇聚了整条跳波江的水运,天生地养,自然孕育而成。 那位女子掀开米白道袍,露出一双修长雪白的手。 女子五指青葱,修长柔嫩,与自身粗糙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只见这位女子探手入江,感知着江水中气运流向。 女子睁开眼眸,笑道:“快了!” 那件至宝即将出世! 这群贼门修士皆是默默分散开来,分布在跳波江四周。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跳波江中有暗流涌动。 整条跳波江逐渐开始躁动。 原本缓缓流淌的江水,此时竟然愈加激烈。 不仅如此,整条跳波江都有水汽蒸腾而起。 茫茫水汽笼罩江河。 隐约中,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从江水中传出。 此时的跳波江,大片水汽蒸腾而起,茫茫白雾四散。 整座跳波城,都被水汽笼罩。 为首的那位贼门女子,贪婪吸吮一口水汽,咧嘴笑道:“水运!” 这些蒸腾而起的水汽,其中便蕴含有水运。 其余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亦是神色欣喜,以秘法吞噬周身水运。 整条跳波江水运,都开始源源不断地汇聚于此。 跳波江中心,逐渐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与此同时,整条跳波江都好似沸腾起来。 中心处的漩涡越来越大,牵动着整条跳波江都震动不停。 轰隆隆。 江水奔腾的声响,响彻跳波城。 整座跳波城皆是被水汽笼罩,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也就在此时,为首的那位女子缓缓皱起眉头。 江水中心的那处漩涡,竟然愈演愈烈,有势不可挡的架势? “不对。” 那位女子猛地抽手而出,身形向后掠去。 此时的跳波江中,那道旋涡竟然将整条跳波江从中截断! 无论是上游江水,亦或者是下游江水。 此时皆是被硬生生扯向那个漩涡! 上游江水受到牵引,愈加猛烈的奔腾而来。 下游江水停滞不前,被那漩涡给倒吸回来。 江水轰鸣之声响彻天际! 月色之下,仅剩下江水奔腾之声响。 整座跳波城都被异象给惊动。 只见那个巨大漩涡,竟然逐渐卷起两道巨大水墙,轰然而起,节节攀升!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有数十丈高的江水腾空而起,悬挂半空! 一些跳波城的百姓,此时皆是目瞪口呆,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天地异象。 随着江水奔腾,漩涡盘旋,江水愈加拔高! 那位为首的女子脸色大变,颤声道:“为何气象如此之大......” 漩涡正中心,原本深不见底的跳波江已经裸露出河床。 一件宝光流转的飞梭,正盘旋于漩涡中心! 欢呼雀跃,飞舞盘旋。 四面八方,皆是有一道气运而来,疯狂的涌向漩涡中心! 那件飞梭颤鸣不停,骤然拔高! 飞梭速度极快,只是刹那便冲天而起! 拖曳有一道七彩宝光,从漩涡中轰然升起! 先天至宝出世! 第121章 江水所生 那件宝光流转的飞梭,从漩涡中心一飞冲天! 可随着这件飞梭的出现,四周高达数十丈的水幕也随之崩溃。 江水轰然坠下,砸落江底,炸起百丈水花。 整个跳波城都被雨水笼罩,淅淅沥沥,如同春雨到来。 贼门出身的那位女子,神色又惊又喜,大笑道:“这件先天至宝品质远超想象!” 下一刻,这位女子砰然跃起,抬手便抓向半空中的那件飞梭。 只见这位女子单手握住那件飞梭,试图将这件先天至宝拦下。 “拿到了!” 那位女子眼神炽热,单手握住那件飞梭,而后身形猛地下坠。 可这件先天至宝嗡鸣不停,于女子手心疯狂颤动。 女子双手合掌,将这件飞梭并于掌心处。 女子出身明贼一支,已经是踏入金身境修为。 可哪怕女子手段尽出,仍旧无法压制这件飞梭。 飞梭疯狂颤鸣,宝光流转,映照着女子手心光彩夺目。 女子嘴角渗出鲜血,喝道:“给我定!” 要知道这种先天至宝,可遇不可求,一旦得手,便是天大的机缘! 一整条跳波江,数百年的水运,都凝聚在这件飞梭之中! 只要能够炼化这件飞梭,不仅有了一件先天至宝当作本命法器,更可借助其中磅礴水运,跻身玄神境! 可随着女子道气的疯狂涌入,那件飞梭不仅没有停滞,反而愈加疯狂。 女子那洁白如玉的手掌,此时已经鲜血淋漓。 那件飞梭激撞在女子掌心之中。 飞梭速度极快,只能看到一抹幻影在掌心处疯狂闪烁。 女子却死死并拢手掌,不愿放手。 此时女子掌心已经白骨渐露,血肉都被那件飞梭给削去。 可哪怕是如此,女子也仍旧是死死咬牙,甚至不惜燃烧自身气血,以此来压制这件先天至宝。 女子七窍都渗出血液,浑身经脉都因此受损。 一旁有同为贼门的修士,赶忙喊道:“陈门主,快快放手!” 几个身穿米白道袍的贼门修士,神色焦急,如今陈门主已经是经脉受损,气血亏空,倘若再不收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那位女子却是神色癫狂,呵斥道:“绝不可能!” 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先天至宝! 这是贼门耗费心血,蹲守数十年,代代相传至今的秘密。 到了她这一代,这件先天至宝才蕴育出世。 况且自己已经耗费本命精血,又折损经脉大半,岂能就此收手?! 自己又怎能甘心?! 随着那位女子疯狂的道气涌入手掌,那件飞梭速度开始减慢,最后甚至趋于平稳。 飞梭逐渐平稳,不再颤动。 女子大喜,笑道:“我成了!” 这件先天至宝让自己得手了! 此时的女子双手,已经是白骨裸露,骇人无比。 女子面庞更是七窍流血,极其瘆人。 可这一切都值得! 这件贼门蹲守数十年才诞生的先天至宝,其蕴含水运远超想象。 可不等女子高兴,跳波江中便又有一道水运汇入飞梭之中。 不仅如此,断断续续有数道水运,从江水中蒸腾而起,尽数汇入那件飞梭之中。 原本寂静的飞梭顿时大放光芒! 刹那,那件飞梭便瞬间刺穿女子手掌! 不仅如此,那件飞梭势如破竹,更是直接洞穿女子胸膛! “这......” 女子呆愣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自己胸膛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女子身形晃了几次,而后向后砰然摔倒。 至此,这位出身贼门的陈门主,就此殒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 依靠窃取气运而生的明贼,最终死于先天至宝之下。 女子死后,身上有白雾蒸腾而起。 这些都是女子窃取的气运! 这些气运随着女子死后,尽数返还天地。 女子血肉开始肉眼可见的干瘪,最终化为一堆白骨。 而那件飞梭在洞穿女子胸口之后,更是将其身上气运吞噬大半。 随着这位女子的死去,那件飞梭光芒再盛一分。 飞梭于半空中悬停不动。 停滞片刻,那件飞梭化作一道流光,飞去西南方向。 这件至宝本就是江水蕴育而生,天然被水运吸引。 这件飞梭沿着那股水运所在,疾驰而去! 多年前,曾经有一位云游至此的老道士,在跳波城中为人面相算卦。 一连见过上百位青年,皆是运道平平。 直到一位黝黑瘦小的少年前来。 老道士在见到这位黝黑少年之后,只是留下了四个字。 “江水所生。” 江水所生,还于江水。 那件飞梭直奔马成而去! 三天之前,马成在跳波江中捞取那枚古铜币时,曾被江水吸引,险些溺死于跳波江中。 正是因为马成身负磅礴水运,大道亲水。 最后还是林错暗中出手,才让马成免于溺死。 如今这件飞梭出世,自然是要取走那份应得水运! 那件飞梭笔直一线,直奔马成胸口! 马成看着天际那条白线,愣在原地。 那件飞梭速度极快,只是刹那之间,便来到马成面前! 马成大惊失色,根本躲无可躲。 刹那,那件飞梭便猛地刺入马成胸口! 剧痛从马成胸口处传来。 可不仅如此,马成浑身气血都被牵扯向飞梭之中! 马成使劲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啊!” 这位黝黑少年自身水运,被一点点吸入这件飞梭之中。 随着自身水运被抽出。马成浑身瘫软无力。 马成意识模糊之际。 那件飞梭也即将贯穿马成胸口的时候。 一袭青衫骤然现身此地。 林错一手抓住那件飞梭,硬生生止住了飞梭势头! 林错左手有云雾若隐若现,五指如钩,任凭那件飞梭如何颤鸣,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那件飞梭被林错阻拦,此时发出尖锐颤鸣! 宝光闪耀不断,飞梭疯狂颤抖。 可无论如何,这件飞梭也无法贯穿马成胸口。 林错骤然荡起一圈青色道气,青衫一震,这些青色道气将飞梭四周的水运瞬间打散。 不仅如此,更有一股伟力直接将这件先天至宝给死死压制! 林错神色冷漠,看着这件先天至宝,冷声道。 “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第122章 杀意 汹涌道气从林错身上涌出,那件飞梭被死死压制。 不仅如此,整条跳波江都如同死寂一般,再无半点声响。 以一己之力,压制整条跳波江水运! 那件先天至宝,将从马成体内汲取的水运缓缓放出,丝丝缕缕的水运返还马成体内。 原本马成干枯的脸颊也逐渐趋于红润,如同风中烛的性命也逐渐稳定。 林错紧盯着这件先天至宝。 不愧是几百年来,跳波江的水运所成。 倘若没有林错出手,马成就会被取回自身全部水运。 一语成谶,连同这身血肉,一并返还江水。 林错清楚,倘若自己一旦松手,这件飞梭便会毫不犹豫地贯穿马成胸口。 也就在此时,有数道黑影从远处而来。 林错微微侧目,看向身后。 只见林错身后,陆陆续续有几位身穿黑袍地修士现身。 “摘梅阁?” 这几位出身摘梅阁的刺客,皆是神色炽热的盯着那件先天至宝。 在这几位刺客之后,有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缓步走出。 “林错道友。” 那人面带笑意,笑着朝林错开口说道。 那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微微躬身,笑道:“林错道友,久仰大名了,当初在巡回城中一人逼退了五位金身境,在下自愧不如。” 那位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在下出身云川福地,摘梅阁地品刺客,代号墨鱼。” 林错微微皱眉,墨鱼? 当初上官家的那位长老,上官涯碑,便是被此人在幽州边界斩杀! 摘梅阁地品刺客,金身境巅峰武夫。 墨鱼紧盯着那件飞梭,轻声道:“真是动人。” 一件天生地养的先天至宝。 不愧是天地孕育而成,又有水运加身,堪称无瑕。 墨鱼看着正与飞梭僵持不下的林错,故作惊讶道:“林错道友,当真是菩萨心肠啊,为了这位少年,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林错以自身道气压制这件先天至宝,又逼迫这件先天至宝将吞噬马成的水运返还。 一旦林错撤去自身道气,这件飞梭便会瞬间刺穿马成胸口,将水运尽数汲取。 墨鱼却笑着摇头,问道:“可是林道友,你救下这位,那余家呢?” 此话一出,林错瞬间眯起眼眸。 刹那,一股纯粹杀意袭来! 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凝如实质的杀意。 墨鱼不仅不惧,神色反而更加癫狂,笑道:“林道友,不妨猜一猜,这次我奉命前来做什么的?” 林错眯起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大可以试试。” 墨鱼故作惊恐,问道:“林错道友神通广大,只是......又能如何?难道是将我等尽数斩杀?可那样摘梅阁刺客源源不断而来,任凭道友修为再高,还能杀到云川福地去?” 林错眯眼而笑,说道:“未尝不可。” 墨鱼无奈摊开手,说道:“林道友为何不早说,哎。” 下一刻,墨鱼笼罩在黑袍下的右手探出。 只见墨鱼手中,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墨鱼抓着余凡头颅,笑呵呵道:“晚了些。” 而这颗头颅的主人,正是余家的长子,余凡! 余凡被一刀割去头颅! 林错在见到余凡头颅的瞬间,愣神刹那。 也就是这一刹那! 突然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林错背后! 毫不犹豫,一剑刺入林错后背! 长剑猛地刺穿林错后背,穿胸而出! “呵呵,林道友,分心了。” 此时在林错背后之人,是一个身材相貌,皆是与墨鱼相同的人! 同时有两位墨鱼现身! 一击得手,第二位墨鱼瞬间抽身后退。 两位墨鱼并肩而立,笑容阴沉的看向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墨鱼抛下余凡头颅,笑道:“谁会想到,摘梅阁地品第一刺客,会是两位?” 摘梅阁的地品第一刺客,墨鱼,是两人共用同一代号! 两人不仅相貌、身材皆是相同,甚至连同境界都是金身境巅峰! 当初幽州上官世家的上官涯碑,便是死于两人手中! 墨鱼眼神炽热的看着那位青衫男子,以及其手中的那件先天至宝。 据情报所说,这位出身巡回城的林错,是半步玄神境修为。 如今林错自身道气被牵制,又被一剑刺穿胸口,在两位金身境巅峰武夫的围攻下,几乎是必死无疑。 那件先天至宝更是被压制到极限,正是炼化的大好时机! 只是...... 不远处,那位青衫男子,只是一手轻轻托起马成。 林错看着仍旧昏迷的马成。 “尽数返还了。” 马成被这件飞梭吞噬的水运以及气血,此时已经被尽数返还。 在墨鱼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林错一手托起马成,另一只手随意抽出体内长剑。 长剑抽出体内的瞬间,林错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不,不可能!” 墨鱼神色巨变,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他根本不是半步玄神境! 下一刻,两位墨鱼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两位金身境巅峰修士,此时不顾一切,拼命逃离此地! 林错身形从原地消散。 余家大院中。 寂静无比。 一柄长剑斜斜插在大地上。 长剑上,是被刺穿心窍,钉死在大院中的余易。 少年歪着身子,胸口浸满鲜血。 林错蹲下身子,轻轻搭在余易手腕。 林错身形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此时清醒过来的马成,看着被长剑插死在地的余易,整个人陷入呆滞。 马成茫然地看向林错。 此时哪怕看不清林错神色,却仍旧能感受到林错周身那股纯粹杀意! 下一刻,林错身形消失在余家大院。 十里之外。 不顾一切,疯狂逃离跳波城的墨鱼,此时仍旧不敢懈怠分毫。 这位金身境巅峰的刺客,一停不停,疯狂逃离! 逃逃逃! 可也在此时,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意袭来。 墨鱼如芒在背,顿时胆寒不已。 也就是刹那。 墨鱼便如遭重击,整个胸口都被打烂。 死亡的威胁笼罩墨鱼全身。 “不,不不......” 下一刻,墨鱼头颅被硬生生拔出! 第123章 告别 余家大院。 青衫染血的林错重新返回。 连同墨鱼在内,一十二位刺客,皆死。 两位墨鱼,皆是被当场拔出头颅。 马成身旁,是那件盘旋飞舞的先天至宝。 这件飞梭被林错压制,而后又被马成气血浸染。 本就是身负水运,江水所生的马成,如今与这件先天至宝心意相通。 既是劫数,亦是机缘。 取之江水,还于江水,用以江水。 如今这件飞梭,已经认主。 只需马成炼化,这件先天至宝便会成为马成的本命物。 马成抬起左手,那件飞梭便立刻欢快盘旋于马成掌心。 马成看向林错,问道:“你可否炼化这件飞梭?” 林错不语。 可马成却得到了答案。 那件飞梭似乎有灵,瞬间悲鸣不停。 飞梭盘旋在马成身旁,好似苦苦哀求。 马成却神色平静,握住那件飞梭。 林错突兀开口道:“你想清楚了?” 马成只是望向余易。 飞梭顿时宝光大盛,有恢弘水运涌出。 只是这些水运,却并未走向马成,反而是尽数汇入余易体内。 马成轻轻松手,那件飞梭便化作流光,瞬间涌入余易体内。 原本属于马成的先天至宝,竟然被余易炼化! 马成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直到这件先天至宝彻底被余易炼化,化作余易的本命法器。 原本被长剑刺穿的心窍,被那件飞梭代替。 马成就这么拱手送出这件命中注定的先天至宝。 余易呼吸趋于平稳,脉搏开始跳动。 马成看着地上的少年,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心结仍需心解。 马成两手空空,就这么转身离去。 只是无人知晓,马成袖口中,有一枚雕刻有玄妙纹路的古铜币,就那么静静的躺在袖中。 一枚铜币换飞梭。 马成不再回头,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挥动。 似在告别。 与谁? 林错,余易......亦或者是自己? 无人知晓。 马成一人离乡。 ———— 幽州,巡回城。 错斋。 今时今日,这位错斋的少主人,将错斋中的桌椅都罩上白布,至于那些墨宝也都留存妥当。 不仅如此,王振更是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角落更是堆上石灰,防止受潮。 做完这些,王振蹩脚的在纸上,写上两个大字。 歇业。 王振冬日时对自己说过。 等到春暖花开时,自己便要回乡一次。 如今自己勉强算是剑术小成,总归是要再走一趟。 林错当初一走,便再无音讯。 对于林错的来去,王振早就习以为常。 至于此行如何? 唯有四字。 行侠仗义! 王振收拾好行李,只是并未取走那幅写有剑诗的墨宝,甚至那上部逍遥游也不曾取走。 王振只是背上了自己那把铁剑,再次看了一眼错斋。 王振将一些都整理妥当,又为林错留下书信一封。 至此。 这位少年游侠,重新背上那把铁剑。 再入江湖。 ———— 江州。 跳波城。 在那场江水悬空,至宝出世的异象之后,跳波城沸腾了一阵。 说什么的都有,只是却没有个能服众的。 有人说是有仙人来此,取走了当年遗落在跳波江中的一件宝物。 之所以这些年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那万千游鱼争先跃出水面的异象,便是这件宝物的缘故。 如今仙人取走了那件宝物,日后也就不会有这般异象了。 也有人说是跳波江中,有一条大蛟,修行千年。 如今终于功德圆满,得以化龙飞升,所以才引来如此异象。 当然亦有人说是有江湖中来了好几位宗师,在跳波江中大战一场,才引来如此异象。 那人还言之凿凿,说那夜在跳波江上,分明看到了有人腾空! 只是众说纷纭,却无一人敢妄下定论。 跳波城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接连商讨了好几天,最后才拍板下了定论。 于是这座跳波城的历史上,只留下一句话。 “四十年,十五月圆。江水立,宝光出。” 仅有简单十三字,供后人随意猜想去了。 余家大院。 林错坐在台阶上,望向天际。 林错身旁,是脸色微微苍白的少年余易。 余易体内,是那件蕴含磅礴水运的先天至宝。 也就是一夜之间。 余家上下,除去余易,皆是死尽。 余易也就成了孤儿。 自幼便被捧在手心的少年,猛然之间,身边再无一人。 余易看向林错,问道:“林先生,我该去哪?” 林错轻拍少年脑袋,说道:“跟我去幽州。” 沉默片刻。 余易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院,神色呆滞。 余易轻声问道:“林先生,我哥是怎么死的?” 林错眼眸低垂,不知如何开口。 余易神情恍惚,扬起脑袋,问道:“林先生,书上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的吗?” 林错轻声道:“真的。” 余易睁大眼睛,原本清澈的双眼,此时灰蒙蒙一片。 林错双手拢袖,问道:“倘若你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余易双手握拳,咬紧牙关,毫不犹豫道:“以命偿命!” 林错闻言,沉默不言。 以德报怨? 我去他妈的。 一群刀尖舔血的刺客,屠人满门,难道不应命偿? 难道是学那菩萨心肠多了,你林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活佛圣人?! 因为当初错过,如今就唯唯诺诺,束手束脚?! 去你妈的! 林错缓缓站起身来。 一袭青衫的林错闭上眼眸。 脑海中闪烁的,是当初与墨鱼的对话场景。 墨鱼曾经对自己说过,任你修为再高,又如何? 难不成你能杀到云川福地? 林错缓缓睁开眼眸,呼出一口浊气。 “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 我林错倒要看看,你云川福地,究竟是有几位天人境! 余易察觉到林错的动作,少年亦是站起身来。 林错轻轻拍打余易脑袋,柔声道:“余易,在跳波城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幽州。” 余易望着站在阳光下的林错,问道:“林先生,你要去哪?” 阳光从林错背后而来,叫人看不清林错面容。 林错双手拢袖,望向天际,平静开口道。 “在我跨出院子之后,我便会立刻动身,走一趟云川福地。” 潦草一言,杀机尽显! 第124章 我必杀之 云川福地。 位于天下之北,终年云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 云川福地光是大小山峦就有上百,连绵不断,云雾之中皆是若隐若现。 云川福地在摘梅阁入主之后,便就沦为江湖中久负盛名的禁地之一。 一百五十年之前,摘梅阁于江湖中起势。 这批江湖刺客势头很猛,短短二十年,便在江湖中闯出了莫大的名声。 当初光是刺杀的金身境宗师就有一十三位,上一位摘梅阁阁主更是亲自斩杀过一位玄神境的宗师。 事到如今,这个数字自然是只增不减。 云雾缭绕之中,有一座九层宝塔。 牙玉塔。 通体洁白如玉,与云雾浑然一体。 这座牙玉塔便是云川福地的禁地。 在此之前,这座九层宝塔,唯独只有摘梅阁阁主,以及谋士白龙才能踏足。 那位常年一身白袍的谋士,便隐匿在牙玉塔中足足七年。 在那位谋士死后,这座牙玉塔便仅只有摘梅阁阁主一人。 牙玉塔被筑在高峰之上,这座高峰本就是云川福地中险峻高山之一,高山之上又起九层宝塔,更为壮观。 摘梅阁刺客分为天、地、玄、黄。 黄品刺客,寻意境。 玄品刺客,气和境。 地品刺客,金身境。 天品刺客,玄神境。 不仅仅是单纯自身境界,倘若一位玄品刺客想要踏入地品,除去自身修为要踏入金身境,更要摘取一位金身境武夫的头颅,方可进阶。 如今摘梅阁刺杀了多少位金身境武夫不得而知,但是玄神境宗师,必然是又刺杀了一位。 因为四十年前,上一任摘梅阁阁主卸任,新一任摘梅阁阁主诞生。 而想要成为阁主,必然是要踏入天品。 这些年里,摘梅阁比起当初,更为收敛。 在历经朝廷打压,江湖排斥之后,摘梅阁便蜗居于云川福地之中。 只是哪怕如此,摘梅阁仍旧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刺客组织。 牙玉塔。 骨瘦如柴的老人,一步一步走上第八层。 老人名为何仇,当今摘梅阁阁主。 亦是摘梅阁中唯一一位天品刺客。 何仇身形佝偻,拾阶而上。 这位早就抵达玄神境巅峰修为的老人,笑呵呵的看向塔外云海。 云雾缭绕,煞是好看。 何仇在第八层停步片刻,轻笑出声问道:“师兄,还活着吗?” 只听到第八层深处,传来一声苍老沙哑的嗓音。 “哼。” 只是一声冷哼,便再无动静。 何仇呵呵一笑,对此见怪不怪。 何仇没有再在第八层停步,转而踏上第九层。 第九层便是牙玉塔顶层,高耸入云,置身云海之上。 何仇看着空无一人的九层,神色平静。 “白龙啊,白龙。” 当初那位身穿白袍的谋士,便是在第九层,下棋观云。 何仇站在第九层中心,这位四十年前接过阁主之位的老人,坐在曾经与白龙对弈的位置。 那方棋盘还在中心,只是却不见当初下棋之人。 当初白龙以损耗自身阳寿的秘法,强行推演天机。 耗费足足七年,直到白龙气血耗尽之前,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个人。 何仇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当初白龙曾在密密麻麻的黑子中,下有一枚看似必死无疑的白棋。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枚白棋居然真的活了起来。 并且那枚白棋居然直入西漠,逐渐成了气候。 何仇摸索下巴,啧啧道:“白龙,给老夫留了一个难题啊。” 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老人,单手握住棋子,举棋不定。 何仇摩挲下巴,这位修为臻至玄神境巅峰的阁主,心知肚明。 那玄之又玄的天人境,仅靠自身内力,哪怕是闭关百年、千年,也是毫无踏入可能。 倘若说玄神境是人间高峰,那传闻中的天人境,便是天上仙宫。 白龙死前,曾经留给何仇一言。 “一线生机。” 万千未来中,何仇想要踏入天人境,仅有一线机会! “这一线,究竟在哪?” 何仇喃喃自语,而后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云川福地之外。 有一道青色长虹自天边而来! 那人丝毫不曾掩盖自身道气,自天边而来,气势惊人。 天外轰鸣大作。 牙玉塔中,何仇猛地站起身子。 这位天品刺客,当代摘梅阁阁主,猛地望向天际。 何仇浑身煞气都不受控制的被牵引而出,如同一条恶蛟盘旋在肩。 不仅仅是何仇,所有在云川福地之中的刺客,皆是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际。 一位刚刚返回云川福地的玄品刺客,疑惑地抬头。 然后这位玄品刺客,就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一道青色长虹轰然撞破福地天幕,轰然而来! 磅礴青色道气,自天之正中蔓延开来。 方圆百里之内的浓云,皆是被青色道气尽数搅碎! 整个云川福地之中的云雾,几乎被一扫而空! 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山峦,此时都被迫显露真身! 连同九层牙玉塔都暴露在外。 无处遁形。 不仅如此,那道青色长虹直接撞入一座山峦之上。 轰然一声! 那座巨大山峦的尖峰,直接被撞得粉碎。 原本高耸入云的高峰,被直接拦腰撞断,硬生生平推出一片平地! 凡是云川福地之中的刺客,皆是陆陆续续的赶往牙玉塔。 上千位刺客身影起落不停。 摘梅阁中,如今尚在云川福地的刺客,尽数到此。 密密麻麻,汇聚于此。 黄品刺客,就足足有八百位。 玄品刺客,有二百位左右。 地品刺客,有二十一位。 二十一位金身境宗师,分散在那座山峦周围。 不仅如此,牙玉塔第九层,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而后轰然落地。 摘梅阁当代阁主,天品刺客,玄神境巅峰修士。 何仇! 何仇身形不再佝偻,浑身道力尽数显露。 这位老人身后,隐约有千百凄厉亡魂嘶吼,更有一头煞气所化的恶蛟,缓缓盘旋在肩旁。 那座被拦腰撞出一片平地的山峦上,烟尘散去。 只见一位青衫男子显露身形。 只见那人单手提起两颗头颅,高高举起。 正是地品刺客,墨鱼头颅! 狂风之下,一袭青衫猎猎作响。 “十息之后,凡是在云川福地中的修士。” “我必杀之!” 第125章 下一位 此话一出,在场的摘梅阁刺客皆是神色巨变。 这位青衫男子,居然扬言要斩杀所有人?! 可看着那座被拦腰撞断的山峦,一些刺客早就胆寒不已! 这位从天边而来,裹挟磅礴青色道力的男子,已经将整个云川福地的方圆百里之内的云雾都尽数搅碎。 林错立于山峦平地,将手中那两颗头颅从半空抛下。 两位墨鱼的头颅就这么摔向大地。 在最前方的二十一位地品刺客,此时神色各异。 地品排名第一,金身境巅峰的墨鱼,已经被拔出头颅。 一位地品刺客双手持枪,双脚稳扎大地,枪尖直指林错。 这位金身境的枪道刺客,难以掩盖心中狂热,眼神癫狂的盯着林错。 这位地品刺客,代号“穿山”。 十一岁学枪,十六岁踏入寻意境,打磨枪法又是十年,二十六岁踏入气和境。 悟枪意于三十七,一举破开瓶颈,跻身上三境。 再之后得了枪谱三绝之一,枪法大成。 当年那位枪道大宗师,陈讷留下的《枪谱》,其中十二高招,被穿山学去半数。 最为重要的,是这位代号穿山的刺客,藏有一绝技! 正是枪谱中那三绝之一! 孤烟! 代号穿山的男人手腕拧转,一口武道真气串通枪尖枪尾,枪意大盛! 可也就是刹那。 那袭青衫便瞬间出现在眼前! 穿山毫不犹豫,一口武道真气瞬间爆发,一枪直刺林错面门。 绝技,孤烟! 可下一刻,这位手持长枪的男人,头颅便猛地飞起!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这......” 穿山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长枪都不曾触及林错分毫,就被瞬间枭首! 林错身形错过穿山,随手抛下提在手中的头颅。 “下一个。” 失去头颅的那具尸体,向前扑倒在地,再无声响。 一招! 仅此一招,便摘去了一位地品刺客的头颅! 其余二十位地品刺客,瞬间向后散开身位。 二十位金身境宗师此时皆是如芒在背,胆颤心惊的看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林错脚步轻缓,那对漆黑眼眸静如止水。 何仇眼神冰冷,盯着这位突兀现身的青衫男子。 何仇缓缓开口,问道:“道友究竟是谁?” 何仇肩头处,那条煞气所化的恶蛟朝着林错嘶吼一声,狰狞恐怖。 林错微微皱眉。 “啧。” 霎那! 林错便出现在何仇面前! 林错抬手一把掐住那头煞气所化的恶蛟头颅,而后猛然一扯,当场将这条恶蛟扯成两半! 何仇反应迅速,瞬间后掠。 可就是瞬间,林错便一把抓住何仇手臂! 林错咧嘴一笑。 “回来。” 何仇只觉得一股伟力传来,瞬间便被扯向林错!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摘梅阁阁主,就这么被林错一手拽住手臂,而后砰然摔向大地! 砰! 何仇后背轰然摔入大地! 何仇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只觉得自身五脏六腑都震荡不停。 大地瞬间崩裂,烟尘纷飞。 砰然炸起的烟尘,于半空中凝滞一瞬。 下一刻,这些四散纷飞的烟尘竟然诡异聚拢。 青色道气与血色道气轰然爆发! 周围刺客无论境界高低,尽数被磅礴道气冲刷倒飞而去。 烟尘正中心。 何仇双眸转为血红,汹涌煞气包裹周身。 何仇眼神锐利,沉声道:“找死!” 煞气一出,无论是青色道气还是血红道气,亦或者是那些烟尘云雾,皆是被尽数吞噬。 四面八方都有漆黑煞气汇聚而来! 何仇手心处,煞气汇聚成一线。 寂静一瞬。 轰然爆发! 这汇聚一线的煞气于林错胸口骤然爆发。 林错身形被瞬间击飞。 林错身形向后倒飞足足数十丈。 半空之中,林错拧转身形,猛然站定。 林错脸色不变,看向胸口处残余煞气,只是冷笑一声。 林错一手轻轻拍散胸口煞气,另一只手并拢二指,以剑指划过一侧。 下一刻,便有一柄太虚飞剑,将一位地品刺客一剑枭首! 林错好似闲庭信步,就这么随手削去了一位金身境宗师的头颅。 何仇站在数十丈之外,眼神锐利,紧盯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血色道气汇聚成一具宝甲,依附于何仇周身。 何仇双手负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错呼出一口浊气,轻笑一声,说道:“废话少说。” 何仇瞳孔血红,说道:“你......” 也就在何仇开口瞬间,只见一道青色残影瞬息而来! 砰然一声! 林错猛然一脚踢在何仇胸口处! 咔嚓! 那具血色宝甲,瞬间便四分五裂。 何仇身形更是笔直一线,瞬间倒飞出去! 何仇身形直接倒飞出数百丈,轰然砸入那座通体洁白的牙玉塔中! 原地,林错缓缓站定,朝着四周十余位金身境宗师,面带笑意,轻轻勾手。 “来。” 林错身影一闪而逝,瞬间便出现在一位地品刺客身后。 那位地品刺客只觉得寒毛倒竖,整个人脊背发寒! 根本不等这位金身境宗师反应。 林错便已经一拳打断此人的心脉。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而后林错头也不转,随手抓住一旁刺来的迅猛飞剑。 那把由一位金身境剑修驾驭的本命飞剑,被林错单手握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这把曾经可百步之外,轻易取走他人头颅,无往不利的飞剑,此时却如同废铁。 飞剑颤鸣不停。 下一刻,在那位剑修难以置信的眼神中。 自身驾驭的本命飞剑,被林错单手随意捏碎! 这位地品金身境剑修,因为本命飞剑折损,遭此反噬,猛然呕出一大口心血。 只是根本来不及换气,便有一袭青衫瞬间擦身而过。 又有一位地品刺客倒下。 无力。 绝望。 在场剩余的十余位地品刺客,无一例外,皆是杀人无数的金身境宗师。 可此时此刻,在面对这位面带笑意的青衫男子之时,无力与绝望笼罩众人。 再外围,一些刚刚加入摘梅阁不久的黄品刺客,已经开始四散而逃。 林错青衫一震,血水绽放四散。 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这位青衫男子轻笑着扫视四周。 “下一位是谁?” 第126章 来 这群草菅人命,专门割去他人性命的刺客,此时皆是胆颤心惊。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刺客。 无论是玄品还是地品。 一颗颗头颅,都好似小院花草,任凭林错自取! 此时十余位地品刺客皆是面面相觑。 在场的众多黄品刺客,已经如同鸟兽一哄而散。 逃? 林错看穿众人心思,可并未有收手的意思,笑道:“诸位,不用看了,玄品以上的,一个也走不掉。” 林错抬手一招,代号穿山的地品刺客,遗留下来的那把长枪瞬间飞向林错。 长枪砰然在手。 林错掂量了一下长枪分量,只是随意提起,以枪尖指向在场的所有地品刺客。 林错轻笑道:“来!” 在场的所有金身境修士皆是察觉到了一股骇人枪意。 这股骇人枪意直指众人,根本避无可避。 所有地品刺客心中皆是有了一个难以置信,却被迫不得不相信的念头。 这个大驾光临云川福地的青衫男子...... 是真的试图斩杀在场刺客! 十余位金身境刺客面面相觑,这群本就是刀尖舔血的刺客,顿时眼神狠辣起来。 既然躲无可躲,那便拼死一搏! 一位女子眼神毒辣,两把碧绿匕首从袖口滑出。 这位地品刺客的女子,舌头舔舐殷红嘴唇。 在场的其余地品刺客,皆是毫不犹豫,纷纷祭出自身绝学与法器。 十数道真气拧成一团,四面八方皆是有杀意迸发。 尽数指向林错一人。 哪怕杀不死你,也要狠狠咬下你一块肉来! 下一刻,在场的十余位地品刺客悍然出手! 最中心,林错不仅不避,反而提枪向前。 林错手腕一抖,手中那杆长枪随之猛然一震。 枪意大放! 枪尖所过,无论是何种兵器,皆是触之即碎! 林错一脚于身后站定,青衫翻卷,手中长枪先是一顿,而后瞬间刺出! 枪法,摘盔! 只见一片青色中,有一点寒芒飞出! 只是刹那之间,枪尖就瞬间刺穿身前一位地品刺客的头颅! 林错身形于原地站定,手中长枪高高挑起那人头颅! 其余地品刺客趁此时机,试图近身。 可就是数位地品刺客走入林错一尺之内的瞬间,以林错为中心,四周有密密麻麻剑气盘旋而起。 千百飞剑虚影盘旋林错四周,浓郁如水的锋芒剑意更是好似一条长河,悬挂在林错周身。 林错四周,宛若雷池重地。 噗呲,噗呲。 凡是近身之人,皆是被剑气所伤。 林错一手负后,身姿笔挺,长发纷飞。 数位金身境刺客皆是被剑气所伤,血流不止。 其余金身境刺客皆是站在四周,不敢轻举妄动。 这群江湖中让那些世家贵族闻风丧胆的地品刺客,皆是脸色难看至极。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过突兀。 先是一道青色长虹从天际轰然落入云川福地。 在这群刺客汇聚于此之后,从这位青衫男子出手,到现在拢共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可地品刺客已经被斩杀半数! 甚至此时此刻,都不知道此人姓名! 在场仍旧留存的金身境刺客,此时一颗道心早就稀碎。 脑海中甚至没有其他多余想法,只能是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这位如同修罗一般的男子! 这群常年与刀剑为伴,宰杀他人性命的地品刺客,再无一人敢上前。 凡是与此人交手的地品刺客,皆是一招便死! 根本毫无波澜起伏。 眼看在场的地品刺客不敢上前,林错微微一笑,说道:“所谓的摘梅阁刺客,也不过尔尔。” 林错轻轻挽起衣袖,随后将那杆濒临崩碎长枪,猛地杵地! 长枪杵地的瞬间,这杆长枪便瞬间崩碎。 一圈青色道气激荡而出! 不仅如此,林错周身那千百飞剑虚影,随着青色道气而过,亦是砰然炸碎无数。 剑气碎片密密麻麻,尽数激射向四周! 嗖嗖嗖! 那些激射而出的剑气碎片,一旦触及大地,便立马炸出一处坑洞。 数以万计的剑气碎片席卷四周。 密密麻麻的剑气碎片好似倾盆大雨,将四周冲刷一遍。 片刻之后,以林错为中心,十丈之内,皆是一片废墟。 大地已是千疮百孔。 地品刺客,无一例外,皆死。 林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两手空空的林错转而望向远处那座牙玉塔。 这座牙玉塔通体洁白如玉,塔身足有九层,高耸入云。 原本置身云雾中的牙玉塔,仙气袅袅,与云雾相得益彰。 只是此时云川福地的云雾都被林错尽数打散,只留下这座九层牙玉塔孤零零的杵在那里,显得韵味全无。 林错缓缓走向那座牙玉塔。 据说前梁的那位毒士,便是在牙玉塔第九层,枯坐了八年。 林错神色平静。 白龙以损耗寿元的秘法,强行推演天机。 直到油尽灯枯之时,才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己。 在梁雀入西漠之前,这位毒士便彻底身死。 林错走到牙玉塔前,看着通体如玉的牙玉塔,微微挑眉。 “你这位摘梅阁阁主,还不打算出来?” 何仇从牙玉塔中缓缓走出。 这位老人凝视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说道:“地品刺客已经死绝,摘梅阁百年底蕴毁于一旦,道友还不曾满意?” 林错饶有兴致的看向何仇,笑问道:“唯一一位天品刺客,却畏手畏脚不敢出手,还有这种怪事?” 何仇脸色阴沉,说道:“道友到底与我摘梅阁有什么仇?” 林错眯眼而笑,轻笑道:“还要多亏了墨鱼道友给我的建议。” 何仇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强行压下心中怒火,低声道:“倘若道友现在离去,老夫保证,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向来是负责取他人性命的摘梅阁,如今竟然被人堵在了云川福地里? 二十余位地品刺客尽数死绝,摘梅阁百年底蕴毁于一旦。 林错闻听此言,不由得轻笑出声,笑道:“有趣,好一个无事发生。” 只是下一刻,林错却转而望向牙玉塔第八层。 林错双手拢袖,笑问道:“怎么,那位寿元将近的玄神境,还没有准备好那以命换命的杀招?” 第127章 毁于一旦 此话一出,何仇顿时脸色大变! 此人竟然能够感知到师兄?! 牙玉塔第八层,常年不见阳光,哪怕是何仇都极少踏入。 而这位藏身第八层中之人,便是何仇的师兄,摘梅阁上任阁主! 这位上任阁主亦是玄神境巅峰修士,只是大限将至,为了延缓损耗,便常年闭关在牙玉塔第八层。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 而在林错一脚将何仇踢入牙玉塔时,那位隐匿在第八层的上任阁主,便瞬间苏醒。 这位大限将至的上任阁主,一直在酝酿一招以命换命的杀招。 可如今却被林错一语道破。 也就是刹那。 牙玉塔第八层轰然炸响! 汹涌血气喷涌而出,煞气浓稠无比。 有一位满脸褶皱,形神枯槁的老人,瞬间出现。 摘梅阁上任阁主,玄神境巅峰,第一位天品刺客。 徐邗! 徐邗皮肤褶皱无比,根根骨头显露在外,名副其实的皮包骨,牙齿早就全无,头发更是所剩无几。 可就是这么一位大限将至的老人,此时身上却有骇人煞气缠绕。 一百五十年前,江湖中有一个刺客组织横空出世。 短短数十年,摘梅阁便在江湖中名声大震,更是让一些江湖武夫心惊胆战。 徐邗,便是摘梅阁中第一位天品刺客,亦是摘梅阁阁主。 当初便是徐邗,亲手摘取了一位玄神境宗师的头颅! 而当初那位邶风州的藩王,便是徐邗亲自出手,将其于自家王府中,分尸五段。 徐邗双眼早就失明,这位大限将至的老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平静的“看”向林错。 此时徐邗周身,那些骇人煞气,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入手心。 林错却毫无动作,就这么双手拢袖,望向徐邗。 万千煞气尽数汇聚在徐邗手心。 直到徐邗周身再无半点煞气,甚至感受不到这位老人的真气流动。 已经是大限将至的徐邗,缓缓抬起手掌。 瞬间。 牙玉塔八层再无徐邗身影。 下一刻,徐邗已经出现在林错面前。 这位上任摘梅阁阁主,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字一句。 徐邗已经一掌贴在林错胸口处。 寂静刹那。 徐邗掌心处,便有摧枯拉朽的煞气喷涌而出! 这些骇人煞气沿着徐邗掌心,尽数灌入林错胸口! 可明面上,并无半点波澜。 牙玉塔前,就只是一位苍老的不像话的老人,以干枯手掌,轻轻贴在林错胸口而已。 甚至不曾有半点声响,更无半点道气波动。 林错也只是站在原地,甚至那袭青衫都静止不动。 片刻之后。 徐邗手掌缓缓落下。 这位大限将至的老人,无力的垂下手掌,身形随之扑倒在地。 气息全无。 徐邗,死。 静。 那位青衫男子,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仇在不远处,感受着徐邗气息的消散,神色并无变化。 一位玄神境巅峰宗师,以命换命的一招。 也就是仅此一招。 徐邗此生积聚的所有煞气,都被尽数打入那人体内。 这些煞气会摧枯拉朽的将人身小天地打的支离破碎,体内经脉更会被煞气侵染腐蚀,甚至连同血肉骨骼,都被吞噬一空。 这便是一位玄神境巅峰修士,以命换命的死招! 那位青衫男子,如今已是“中空”。 何仇一步一步地走向林错。 此时何仇望向四周,神色恍惚。 “摘梅阁,没喽。” 何仇长长叹息一声。 曾经叱咤江湖,占据云川福地的摘梅阁,如今已经是毁于一旦。 地品刺客皆死,玄品刺客死伤半数,黄品刺客一哄而散。 甚至牙玉塔八层的前任阁主,徐邗,亦死。 谁能想到? 摘梅阁竟然以此诡异的方式,临近灭门。 只是何仇却眼神一凛,望向身后那座牙玉塔。 九层宝塔仍在,天品刺客仍在。 摘梅阁还没有亡。 只要何仇仍在,牙玉塔屹立不倒,那摘梅阁就仍在! “哦,是吗?” 一道冰冷至极的嗓音突兀响起。 不远处,那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青衫男子,竟然缓缓抬起眼眸! 只见林错轻轻拍打胸口,眯眼而笑。 何仇脸色剧变,死死盯着林错,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在徐邗以命换命的死招过后,为何还不死?! 何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要知道徐邗可是一位玄神境巅峰宗师! 以命换命的死招! 难道眼前之人,还能是传闻中的四大宗师之一?! 可想法一出,何仇便瞬间打消念头。 “不,不可能是天人境大宗师!” 何仇同为玄神境巅峰修为,能够察觉到眼前男子的气机。 绝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天人境! 等等! 一瞬间,何仇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名字。 何仇瞪大眼眸,紧盯着眼前的青衫男子。 当初在牙玉塔九层,白龙曾经对自己说过,找到那人了。 而那个亡国公主也真的逃入西漠。 何仇只觉得一股寒意蔓延全身,一颗道心更是如坠冰窟。 真的是他?! 那位早就应该身死道消,死于天劫之下的......天下第一?! 恍惚之中,何仇便被人一膝顶在胸口。 何仇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瞬间腾飞入高空之中。 此时何仇早就失去了其余想法,真气根本不曾流动。 何仇脑海中仅剩下一个念头。 半空之中,何仇胸口凹陷,呆愣无神。 可下一刻,那位青衫男子便出现在何仇上方。 何仇仍旧是毫无动作,一动不动。 出手? 怎么出手? 那人既然亲临云川福地,摘梅阁便已成定局。 无论是地品刺客也好,还是玄神境巅峰的徐邗也好。 亦或者是自己这位当代摘梅阁阁主。 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半空中,那位青衫男子面带笑意,探出手掌。 可哪怕何仇自身毫无动作,可何仇周身煞气却自行凝聚成一条恶蛟护主。 那条漆黑恶蛟盘旋在何仇周身,朝着上方那位青衫男子张开獠牙巨口。 林错不躲不避,就这么一手按下。 那头恶蛟头颅瞬间崩碎! 半空中,林错就这么一手按住何仇面门。 随着这位青衫男子轻笑一声。 两人如同流星一般,从半空瞬间坠落! 何仇被按住面门,轰然砸向牙玉塔第九层。 第九层轰然崩碎,可何仇身形却仍旧不停! 轰轰轰! 那位青衫男子,一手按住何仇面门,自上而下,笔直一线。 从牙玉塔第九层一路砸落最底层! 那座九层白玉宝塔,轰然崩塌! 第128章 天下震动 江湖中,有一则惊世骇俗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当代首屈一指的刺客组织,占据云川福地的摘梅阁。 一日之间,没了。 最开始听到这个传闻的江湖人士,皆是微微一愣,而后大笑着反问是不是对方是不是练武练傻了?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摘梅阁,怎么可能没了? 可事实确实如此。 天地二品的刺客,皆死。 甚至就连那座九层的牙玉塔,都毁于一旦。 不仅如此,甚至云川福地方圆百里的云雾,都被尽数搅碎。 青色道气盘桓天际,足足半月之久。 云雾久久不聚。 从云川福地之中,有数百位黄品刺客,一哄而散,逃窜而出。 从这批人口中,得知是一位青衫男子自天边而来,将摘梅阁彻底灭门。 这个消息传出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相信。 仅凭一己之力,挑了摘梅阁? 这甚至比摘梅阁一日之间被灭门,更加匪夷所思。 一时之间,江湖中流言四起。 究竟是谁能够做到如此?! 举世皆惊。 不仅仅是北方江湖,甚至南方江湖都随之震动不已。 天京城。 有数位碟子涌入皇城之中。 一道道密信流入宫中,再经陈总管之手,递往乾和殿中。 乾和殿中,年事已高的杨镇,看着檀木桌上堆叠的密信,神色凝重。 与此同时,负责监视江湖的曹阳暝,从地宫中赶来乾和殿。 曹阳暝脸色煞白,接过杨镇递过来的密信。 这位谋士在见过密信上的内容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曹阳暝轻声道:“摘梅阁被灭了。” 杨镇一言不发,只是掠过曹阳暝,走到乾和殿外。 这位老皇帝双手负后,望向天际,缓缓说道:“据碟子禀报,那位青衫男子,从天而降,将云川福地百里流云搅碎之后,又将地品刺客尽数斩杀,摘梅阁阁主何仇也死在此人手中,甚至牙玉塔也被那人推倒。” 曹阳暝皱起眉头,如今整个北方江湖的宗门,尽数都被安插有太和碟子。 除去那四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天人境大宗师。 这些大宗门的一举一动,皆是受天京城监视。 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摘梅阁灭门的江湖武夫,整个北方,两只手数的过来。 龙虎山当代掌教大天师张元陵,悬空寺高僧空尘法师,天京城皇宫陈大总管。 除去这三位明面上的半步天人境。 再往下就是几位数得着的玄神境巅峰修士。 曹阳暝沉默片刻,说道:“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出这人。” 杨镇却是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不必了。” 杨镇眼眸浑浊不堪,平静道:“如今的太和王朝,经不起动荡,一定要稳,直到下一位皇帝坐上龙椅。” 曹阳暝不置可否,躬身退后。 杨镇孤身一人站在乾和殿前,神色平静。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 杨镇清楚,自己的撑不了太久了。 如今天京城中的四大世家皆是明里暗里的出手,北边天下数州名门皆是蠢蠢欲动。 更不提被朝廷打压数年,憋了极大怨气的北边江湖。 还有南边那座开元王朝。 如今的北边天下,看似是一片太平,其实底下早就是暗流涌动。 之所以不曾大乱,是杨镇这位老皇帝还在。 杨镇东征西讨,打下了足足半个天下。 无论是文臣杜栾凤,亦或者是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甚至是南边的开元王朝。 只要杨镇仍旧坐在那座龙椅上,他们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安稳待在原地。 可倘若自己走后呢? 杨镇眼中,如今这座天京城,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景象。 庙堂上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那江湖中就绝不能再起纷争了。 至于一位修为足够高的江湖宗师,他再怎么跳,也仍旧是在江湖之中。 ———— 西漠。 中条山。 如今犬戎部落已经被铁浮屠收入囊中。 犬戎部落的可汗孛侽,如今已经臣服于这批前梁旧臣。 一杆悬挂有“梁”字大旗的大帐之外,一位独臂女子从远处而来。 这位独臂女子并未披甲,径直穿过重兵把守的外围,直入那座大帐之中。 独臂女子畅通无阻,踏入大帐之中。 大将宁泰正站在一张地势图前,沉思不语。 赵忘机只是站在一侧,闭目养神。 另有其余几位前梁旧臣,亦是前梁重臣,此时各自站在不同位置。 地势图上,画有整片西漠。 其中有六处位置,被格外标记。 那便是如今剩余的草原六部。 而大帐正中心,坐有一位单手托住下巴,神色倨傲的女子。 随着这位独臂女子踏入大帐,众人皆是停下手中动作,望向此人。 哪怕是赵忘机此时都缓缓睁开眼眸,看向这位独臂女子。 这位独臂女子身份极其特殊,地位与赵忘机、宁泰,平起平坐。 此人正是白龙先生,留下的死士,乙。 燕月! 燕月单膝跪地,沉声道:“殿下,太和王朝的密信。” 大帐最中心。 那位容貌绝美的女子缓缓站起。 梁雀抬手接过那份密信。 在抬眸看过这份密信之后,梁雀神色明显一愣。 梁雀神色平静,说道:“退下吧。” 燕月俯首道:“是!” 这位梁雀的贴身死士,身形迅速退出大帐。 梁雀稍作停顿,将这份密信递给赵忘机。 赵忘机双手接过密信,宁泰站在一侧,亦是侧目看去。 哪怕是修心有成的赵忘机,此时都皱起眉头。 大将宁泰更是眼睛瞪得浑圆,难以置信道:“摘梅阁居然被挑了?!” 这份密信传遍大帐。 在场的诸位前梁重臣皆是神色微变。 东边江湖传来消息。 占据云川福地的摘梅阁,一日之间,便被灭门。 阁主何仇被当场斩杀。 甚至那座九层牙玉塔,亦是毁于一旦。 要知道白龙先生与梁雀殿下,当初在北边天下,便是藏身于云川福地。 众人神色各异。 唯独只有赵忘机眼神变化一瞬。 青衫...... 是那人出手了。 赵忘机看向梁雀,而此时梁雀却眼神平淡,毫无波澜。 只见梁雀缓缓走向那幅西漠地势图前。 梁雀美眸一凌,抬手指向其中一处草原部落。 “五日之内,我要拿下月牙洲!” 第129章 尊卑有别 幽州,巡回城。 错斋门前。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紧闭大门的错斋,以及上面那歪歪扭扭两个大字。 歇业。 一旁的余易扬起脑袋,有些不解的看向林错。 林错先是无奈一笑,轻声骂道:“臭小子。” 而后林错将那张歇业的字条给轻轻撕下,林错并未随意丢弃,反而是动作轻缓地叠起。 将错斋大门推开,阳光斜斜打入房屋之中。 家具都被罩上一层白布,地上灰尘极少。 林错环顾错斋,面带笑意。 将这些白布尽数扯下,又将那些墨宝重新悬挂起来。 林错自然是察觉到了那写有三句剑诗的墨宝,以及半部逍遥游。 林错看着桌子上,王振留下的那张字条。 在读过之后,林错笑意难掩。 余易站在一旁,好奇问道:“林先生,之前这里有人吗?” 林错将那张字条收起,轻笑道:“有个呆头呆脑的年轻人。” 余易追问道:“他去哪了?” 林错回首望向大门外,轻笑道:“走自己的江湖去了。” 余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余易看着四周的墨宝,不由得心生欢喜。 余易走向那些墨宝,聚精会神的看去。 王振的离开,于林错而言,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位挎着铁剑的少年,应当走过一场真正的江湖。 林错并未阻拦,只是随意的躺在竹椅上,缓缓合上眼眸。 林错轻轻摇动竹椅,身形一晃又一晃。 在王振走后,这座错斋迎来了一位新的少年。 ———— 天京城,皇宫。 坤宁宫。 这座皇后娘娘所在的宫殿,规矩森严。 宫女太监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僭越分毫。 除去当今圣上,哪怕是其余几位皇子皇女,想要见到皇后赵懿,也需在乾宁宫外禀报。 再由宫女层层上报,直到最后赵懿点头。 似乎唯一的例外,便是那位小公主,杨芯。 只是杨芯这个名字,于整个皇家都是忌讳,尤其是在坤宁宫中,更是禁忌。 皇后赵懿每一年都会亲自去看望杨芯。 至于杨芯为何会突然逝世,又为什么被葬在一处小小偏殿中,这便成了这座皇宫中的诡秘之一。 前些年,有一位宫女与太监私下议论此事。 后来不知为何,被皇后赵懿得知。 向来是端庄慈爱,母仪天下的赵懿,那次盛怒无比。 那两位宫女、太监,先是被扒去衣服,施以极刑。 两人被凌迟之后,连带两人自身家族,皆是被典狱司尽数押入大牢,而后尽数赐死。 自那之后,坤宁宫中的宫女太监,对于杨芯二字皆是讳莫如深。 也就是今日,一位身穿大红直袍的男子,突兀踏足坤宁宫外。 坤宁宫外的宫女,在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之后,立马跪倒在地。 极少现身坤宁宫的太子殿下,今日居然造访坤宁宫。 为首的大宫女先是跪倒在地,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 杨赫只是平静的说道:“嗯。” 这位大宫女跟了赵懿十数年,如今坤宁宫中的半数宫女,都是由这位嬷嬷调教出来的。 这位嬷嬷恭敬问道:“太子殿下是要见皇后娘娘?” 杨赫眼神平静,说道:“是。” 这位嬷嬷微微抬头,说道:“奴婢这便去禀报。” 谁料杨赫突然开口道:“不必了。” 说罢,杨赫竟然迈步走向坤宁宫。 大宫女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说道:“殿下,奴婢还未去禀报。” 要知道坤宁宫规矩森严,除了皇帝杨镇无须如此,其余人皆是要站在门外,等着宫女层层禀报之后,方能踏足坤宁宫。 可眼前这位不学无术的太子,如今竟然径直走入坤宁宫?! 大宫女两侧,还有两位年纪稍小的宫女,见到这个场景,一位宫女此时慌忙站起身来。 “殿下,殿......” 啪! 可就在这位宫女起身的时候,话还未说完,便被杨赫猛然一掌抽翻在地! 那位宫女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倒在地,满嘴鲜血。 这位宫女惊恐的看向眼前的杨赫。 只见杨赫双手负后,居高临下,冷声问道:“本太子准你起身了吗?” 那位宫女捂住脸颊,呆愣一瞬。 一旁那位大宫女立刻以头磕地,说道:“冒犯太子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眼看这位坤宁宫的大宫女都如此,那位被抽了一巴掌的宫女立刻匍匐在地,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殿下恕罪。” 坤宁宫前,宫女皆是匍匐在地。 一时之间,气氛阴冷无比。 也就在此时,那位被抽了一巴掌的宫女身子一顿。 只见一双大手将这位颤抖不停的宫女从地上扶起。 这位年轻宫女满脸惊恐的抬头,看向眼前正笑呵呵的杨赫。 只见刚才还眼神冷漠的杨赫,此时竟然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杨赫轻轻扶起这位宫女,笑着说道:“无妨,无妨。” 杨赫动作轻缓,为这位年轻宫女擦去嘴角鲜血。 随后杨赫转身看向正跪倒在地的大宫女,说道:“是本太子唐突了,还请嬷嬷去禀报一番。” 那位大宫女低头更甚,说道:“奴婢这就去禀报!” 这位大宫女立刻起身,碎步走向坤宁宫中。 杨赫双手负后,面带笑意的站在宫前。 一旁是两位胆战心惊,不敢有任何动作的宫女。 早就听闻这位太子殿下,是天京城中第一大纨绔。 杨赫喜怒无常,胸无大志,最喜留恋青楼,甚至做出过包养花魁,强抢美妇的荒唐事。 当今天京城的世家贵族,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皆是冷眼相对。 可哪怕外界如何评价这位太子,再如何不堪,再如何不入流。 在皇宫之中,这些自幼便入宫的太监宫女,对于这位太子殿下仍旧是尊敬再尊敬。 哪怕杨赫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又如何? 杨赫仍旧是太子殿下。 这群太监宫女,皆是心如明镜,只要他们胆敢有丝毫僭越,必死无疑。 太监宫女,皆是下人,依附皇室而生。 尊卑有别,贵贱分明。 杨赫就这么双手负后,平静的望向坤宁宫。 第130章 崔慕凝 片刻之后。 那位大宫女快步走来,跪在杨赫面前,恭敬道:“恭请太子殿下。” 杨赫只是轻笑一声,随后径直走入坤宁宫。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屋顶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 温润白玉铺成道路,青瓦雕刻成浮窗,玉石堆砌为墙板。 道路尽头,是一座雾气袅袅,恢宏大气的宫殿。 一路走来,凡是见到杨赫的宫女太监,皆是停下手中动作,恭恭敬敬地行礼。 杨赫就这么双手负后,穿过层层帷幔,见到了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杨赫于原地停步,停顿片刻,而后缓缓下跪行礼。 “儿臣杨赫,拜见母后。” 帷幔之后,是那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仪态端庄的妇人。 皇后,赵懿。 赵懿赶忙起身,笑着扶起杨赫,笑道:“赫儿快起来。” 赵懿一手托起杨赫手臂,一遍笑问道:“赫儿,今日怎么想起来我坤宁宫了?” 杨赫被赵懿搀扶起身,神色柔和,笑着问道:“怎么,儿臣还不能来看看母后了?” 赵懿轻推杨赫手臂,说道:“油嘴滑舌。” 杨赫一笑置之。 两人坐到檀木椅上,一旁有宫女立刻便端上糕点,沏上名贵茶叶。 赵懿拉着杨赫手掌,问道:“赫儿,最近如何?” 杨赫反手轻拍赵懿手背,说道:“劳烦母后挂念,最近极好。” 赵懿却是轻声道:“赫儿,听闻你又去了雅轩阁,见了那位头牌了?” 杨赫脸色尴尬,结巴道:“这,母后这也知晓了。” 赵懿却是无奈叹气一声,说道:“赫儿,平日里再怎么样也就无所谓,可你毕竟是太子,她一个风尘女子,怎么配得上你?” 说罢,不给杨赫开口机会,赵懿继续道:“如今她姿色再好又怎么样,日后终归有那年老色衰的一天。” 这些年京城评出了十大美人,其中那位雅轩阁头牌,就位列其中。 赵懿苦口婆心道:“你看母后,年轻时再美,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人老珠黄,不好看喽。” 杨赫立马一手握住赵懿手掌,笑道:“怎么会,母后一直都美。” 赵懿轻笑一声,说道:“得了得了,就属你油嘴滑舌。” 杨赫哈哈大笑,说道:“可也就只有我能哄母后开心不是?” 赵懿笑着点头。 随后,赵懿看向杨赫,说道:“赫儿,如今你也到了年纪了,到了娶妻的时候了,心里可有中意的女子,不妨说给母后听听?” 杨赫无奈一笑,苦笑道:“孩儿还不想娶妻。” 赵懿瞪了杨赫一眼,佯怒道:“说什么胡话,你不娶妻生子,难不成是想气死母后不成?” 杨赫连连道:“哪敢,哪敢。” 随即杨赫好奇道:“这是母后的意思,还是也有......父皇的意思?” 赵懿为杨赫推过去茶杯,笑道:“如今先定下女子人选,然后等母后与你父皇商量一下,到时候就可以娶妻了。” 杨赫狡黠一笑,说道:“不是父皇的意思啊。” 赵懿抬手轻拍杨赫额头,笑道:“怎的,如今母后的话,都不管用了是不是?” 杨赫只是笑,并不言语。 随后赵懿轻声道:“崔家有一位长女,你见过没有?” 天京城,崔家。 大将军崔谔,膝下并无儿子,却有两位女儿。 其中小女儿被送去稷下学宫求学,大女儿留在天京城中。 崔家的大小姐,名为崔慕凝,如今刚年满二十。 其实当年崔谔有一位儿子,只是后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位崔家大小姐,容貌极美,亦是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最为有名的,是这位崔家长女,书法一道造诣极深。 当世有名的书法大家,有好几位都亲自指点过崔慕凝。 并非是迫于崔家的地位,而是崔慕凝真的书法造诣极深,笔力极高。 是真正意义上的可圈可点。 虽不至于到当世一流的大家行列,却也算是一位大师。 尤其是崔慕凝一手小楷,可以说是秾纤得中,轻重协衡,刚柔相济,奇正相错。 曾经有位当世大家点评崔慕凝的小楷,说是墨中君子。 据说这位崔家长女,曾经抄写过《灵飞经》,且得了八分神意! 杨赫听到崔慕凝的名字,先是眼睛一亮。 崔慕凝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 杨赫数次于崔家求见,却仍旧不曾与崔慕凝单独相处。 实在是太子殿下的名声太臭,崔慕凝这位颇具风骨的女子,对于早就名声在外的杨赫厌恶无比。 也多亏了崔家是天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崔慕凝有足够底气,让这位太子殿下吃了数次闭门羹。 要是换做寻常良家女子,哪怕是那些贵族名门,早就让杨赫一脚踹开大门,将女子掳走了。 当然,单是杨赫太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便有数不尽的女子,想要爬上杨赫的床。 其中不乏有姿色极美,体态诱人的女子,当然亦有一些名门贵族出身的女子。 只是这种女子,只要杨赫愿意,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这位太子殿下是喜好美色不假,可杨赫对于这种恨不得脱光衣服,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向来是不屑一顾。 越是难以驾驭的女子,反而越是吸引这位太子殿下。 其中就有雅轩阁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荣渔舟。 当然,这位崔家长女,崔慕凝也在其中之列。 而且崔慕凝还是一位真正敢把厌恶甩在杨赫脸上的女子。 毕竟是背靠崔家,况且杨赫名声本就是臭气熏天,哪怕接连数次给杨赫吃闭门羹,也没法说些什么。 况且天京城中的名门女子,对于崔慕凝的做法,更是佩服至极,仰慕至极! 杨赫对于此事,早就是没脸没皮,秉承着无所谓的态度。 见到崔慕凝一面就是赚了,倘若崔慕凝朝杨赫吐口水,杨赫不仅不躲,反而会屁颠屁颠的跑去伸脖子接着。 事后还得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甘甜”。 第131章 墨亭 杨赫看着赵懿,无奈道:“母后,就算我同意,崔慕凝也不会愿意嫁给我的。” 赵懿眉眼弯起,笑着看向杨赫,说道:“赫儿这般英俊,怎么会呢?” 杨赫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闲聊几句之后,杨赫才起身离开。 杨赫朝着赵懿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去。 坤宁宫中的宫女太监,又一一行礼,目送这位太子殿下离去。 杨赫从未回头,直到彻底踏出坤宁宫。 杨赫于坤宁宫前停步,而后缓缓转身。 看着这座端庄的坤宁宫,杨赫神色平静。 片刻之后,杨赫才转身离去。 从坤宁宫离开,杨赫并未离开皇宫,转而去往一座偏殿。 沿着皇宫大道向前,来到一处无人偏殿。 这座偏殿在这座皇宫中,算是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 其实这座皇宫之中,有四处公认的禁地。 皇帝杨镇所在的乾和殿。 谋士曹阳暝所在的卧龙潭。 大太监陈总管所在的司礼监。 公主杨芯的葬身偏殿。 其中杨镇所在乾和殿最为制度森严,明里暗里有护卫无数,更有陈总管贴身跟随,无圣旨而擅入乾和殿之人,不问缘由,不问身份,必杀之。 再之后便是谋士曹阳暝所在的一处地宫,被称作卧龙潭,这位隐匿在暗处的谋士,专盯江湖的毒士,便是隐匿在卧龙潭中,至于卧龙潭在何处,也唯独只有杨镇知晓。 而大太监陈总管所在的司礼监,明面上是皇宫太监居住,可从这座司礼监走出的太监,皆是身披红袍,武道修为极高,隶属于皇家,依附龙气而生的武夫。 最后一处,也就是小公主杨芯葬身的偏殿,除去皇后赵懿每年在杨芯祭日时前往,其余人皆是不许靠近,杨镇对此也是默认,毕竟这涉及皇家丑闻。 杨赫此时缓步向前,看着这座偏殿,神色触动。 以杨赫太子身份,踏足这处偏殿,哪怕暗中那些太监宫女已经发现,却也不敢现身阻拦。 杨赫双手负后,并未推门而入,只是平静的站在偏殿门前。 今年杨芯祭日,杨奕、杨溶月皆是到场,除去远在幽州边境的杨锐,也只有杨赫不曾现身。 可此时杨赫却突兀现身此地。 杨赫眼神复杂,看着这座偏殿,久久不曾回神。 沉默片刻,杨赫并未继续向前,反而转身离去。 暗中那些太监宫女也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亏杨赫不曾踏入这座偏殿,否则他们这些人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现身阻拦,那便是顶撞当今太子殿下,不现身阻拦,那便会被皇后赵懿问责。 好在杨赫只是驻足片刻,便转身离去。 杨赫走在这座辉煌的皇宫之中,神色不悲不喜。 众所周知,当今皇后赵懿,唯一一位亲生子嗣,便是年少逝世的杨芯。 太子杨赫,其生母,是皇宫中的一位贵妃娘娘。 只是这位贵妃娘娘在生下杨赫不久后,前后短短一年,便撒手人寰。 如此辉煌的皇宫中,自然也不全是正大光明之事。 杨赫一路并未停留,径直出宫。 随着杨赫出宫,等待在外的几位暗中死士,才缓缓跟在杨赫身后。 杨赫身为太子,身旁自然有皇家死士保护,只是这些死士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踏入皇宫。 杨赫双手负后,身上那件大红直袍于阳光下明亮无比。 乾和殿。 一位红袍太监单膝跪地,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出宫了。” 孤身一人坐在紫檀金丝椅上的杨镇,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这位红袍太监沉默片刻,补充道:“太子殿下从坤宁宫走后,去了一趟杨芯公主的偏殿,并未踏入,只是驻足片刻便离开了。” 杨镇眉头轻轻皱起,单手轻拍扶手,沉默片刻。 随后杨镇轻轻摆手,这位出身司礼监的宦官便无声退去。 天京城。 杨赫沿着喧闹街道一路向前,天京城街道开阔无比,容得下十驾马车并排而行。 可这位以纨绔着称的太子殿下,今日不曾驾马乘车,就这么缓步走在街道最中心。 两侧来往车马行人,皆是默默避让,为这位太子殿下让出一条大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太子殿下的道? 这座天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世家贵族,门阀子弟。 寻常富翁根本拿不上台面,先是京城为官的官家子弟,再往上是一些贵族大家,再上就是天京城四大世家。 而最顶上,也就是皇族杨氏。 杨赫就这么缓步而行,直到一座书斋前。 这座书斋名为“墨亭”,是天京城有名的笔墨铺子。 其中最为有名的宣纸,就是被誉为“一尺宣纸一两金”的澄心堂。 其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长者可达五十尺为一幅,从头到尾,匀薄如一。 曾有一位书法大家得了十张澄心堂,却久久不愿提笔。 留下一句“此纸不敢书”,澄心堂随之名声大噪。 而这间“墨亭”中,就藏有不少澄心堂。 早就名动京城的笔墨铺子,价格自然是足够让人咂舌。 绝大多数的文人墨客,都只能是望而却步。 不同于那些弯弯绕绕,楼高数层,屏风堆积的店铺,墨亭就此一层,而且四扇大门皆是敞开。 其中悬挂毛笔、砚台、宣纸等等,就这么大方展示。 有谁逛墨亭,也可以从外面一目了然。 也正因如此,有不少两袖清风的文人墨客,时不时就在墨亭前驻足,痴痴地望向墨亭中那些宝贝。 杨赫在墨亭前停步,并非是杨赫对笔墨突然来了兴致,是因为杨赫望到了一位女子的背影。 只见此时的墨亭中,有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子,正手捧一支毛笔,细细端倪。 杨赫见到这位女子的时候,顿时眼睛一亮,调转身子,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踏入墨亭之中。 眼看这位太子殿下踏入墨亭,其中几位伙计都立马扬起灿烂笑脸,迎了上来。 一位年轻伙计弯腰低头,恭敬道:“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杨赫并未搭理这位伙计,只是双手负后,笑着看向前面那位长发及腰的女子。 “慕凝,许久不见了。” 第132章 一步之差 闻听此言,那位长发及腰的女子回首看去。 只见这位女子光润玉颜,气若幽兰,腰肢盈盈一握。 并未有脂粉藻饰,反而愈加气质清秀,如出水芙蓉。 可在见到杨赫之后,这位女子眉头皱起,眼中有难以掩盖厌恶。 杨赫对于女子眸中厌恶,好似从未察觉,就这么凑上前去。 “慕凝,好巧,你也来墨亭了。” 杨赫凑过身去,笑着看向崔慕凝。 崔慕凝眉头皱起,向后微微倒退一步,稍稍远离这位声名狼藉的太子殿下。 崔慕凝冷声道:“太子殿下,可曾有事?” 杨赫轻笑一声,说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缘分真是妙极了。” 谁料,崔慕凝干脆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无事,那便不奉陪了。” 说罢,崔慕凝竟然直接放下那只毛笔,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眼看崔慕凝要走,杨赫赶忙朝着一旁那位伙计打了个手势,示意将那只毛笔给包好。 随后杨赫抓着那只价值不菲的毛笔,屁颠屁颠的追了出去。 杨赫跟在崔慕凝身后,笑道:“慕凝,你喜欢这只毛笔?我为你买下来了。” 崔慕凝对于杨赫的献殷勤,更是厌恶无比,头也不回。 暗处,崔家护卫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现身。 虽然自家小姐是当今大将军崔谔的独女,可那人却是太子殿下啊! 况且更隐匿的地方,必然有皇家死士暗中护送。 身为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崔慕凝除去本身姿容极美,一手小楷更是当世一流。 崔慕凝出身崔家,姿容极美,书法造诣极深,又对于杨赫厌恶至极,不屑一顾。 如此性情,如此姿容,长此以往,崔慕凝也就成了天京城中那些文人墨客心中的天仙。 明里暗里,光是用来吹捧、赞美崔慕凝的五言七言,就数不胜数。 只是这些年来,崔慕凝向来是对此不屑一顾。 崔慕凝一路返回崔家,直接把杨赫甩在了后面。 崔慕凝直接踏入崔家,将杨赫关在朱红大门外。 杨赫对此也不恼,笑呵呵的将那只毛笔递给崔家管家,嘱托一定要送到崔慕凝手上去。 杨赫并未停留,乐呵呵的转身离去,直奔雅轩阁。 崔家。 返回崔家的崔慕凝眉头微微舒缓,这位崔家大小姐走在大院之中。 对于杨赫的死缠烂打,崔慕凝向来是厌恶至极。 崔慕凝心情趋于平缓,转而走向自己的小院。 小院之中,有假山流水,上百翠竹林立,颇具文人气息。 这上百翠竹,都是从徐州运来的一等一翠峰竹,被崔慕凝亲手栽培在此。 府中,并未有多少惹人注目的名贵家具,只是几把梨花椅,一张梨花木桌。 房中显得古朴素雅,正如崔慕凝本人,无多余脂粉藻饰,如芙蓉出水,清秀素雅。 崔慕凝书桌上,摆放有一部临摹抄写下来的《灵飞经》。 都知道崔慕凝精于小楷,最为着名的便是临摹《灵飞经》,得了其八分神意。 此时崔慕凝轻轻叹气一声。 两年来,无论临摹多少次,始终无法再更进一步。 越是苦求,越是不得其神,甚至从原本的得八分神意,竟然衰退至七分。 崔慕凝以手指轻轻捻动宣纸,思绪杂乱。 崔慕凝如何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姿挺拔的老人,踏足崔慕凝小院。 来人正是一品大将军崔谔。 崔慕凝扬起淡淡笑容,说道:“父亲。” 崔谔不怒自威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柔软。 这位出身沙场的大将军,将那只杨赫送来的毛笔递给崔慕凝。 崔慕凝接过那支毛笔,微微皱眉。 崔谔开口道:“太子殿下送来的,说务必送到你手里。” 崔慕凝皱起眉头,厌恶道:“可惜这只紫羊兼毫。” 说罢,崔慕凝便要将这只毛笔给丢去。 可这时崔谔却抬手拦住了崔慕凝,崔谔神色平静,说道:“太子殿主赠与,慕凝你不可如此。” 崔慕凝眼看崔谔神色严肃,也就将这只紫羊兼毫悬挂在笔架上。 崔谔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宫里来了人,据说是皇后的意思,想要撮合你和太子殿下。” 闻听此言,崔慕凝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 崔谔轻轻点头,说道:“不错。” 崔谔停顿片刻,说道:“爹没有回绝,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崔慕凝毫不犹豫道:“我怎么嫁给那个纨绔?” 要知道崔慕凝对于这种浪荡的纨绔,向来是嗤之以鼻,更何况是那位天京城头号纨绔。 甚至杨赫都能做出包养花魁那种事,胸无大志,不学无术,要崔慕凝岂能愿意? 崔谔对于崔慕凝的回答并无意外,可崔谔却是沉默片刻,缓缓道:“爹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崔慕凝有些不解的看向崔谔,眼神中难以掩饰吃惊神色。 要知道沙场出身的崔谔,对于那些虚头巴脑,喜好吟诗作画的文人墨客,向来是不屑一顾,更不提天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更是嗤之以鼻。 别的不说,哪怕是崔鹤的儿子,崔巍,虽然谈不上如何放荡,甚至这些年在治学一事上进步许多,可仍旧是让崔谔瞧不起。 今日怎么对杨赫如此? 崔慕凝不解,可崔谔也并未多说什么。 崔谔开口道:“倘若你不愿意,爹便会回绝此事。” 崔慕凝眼神坚定,说道:“我不愿意。” 崔谔轻轻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崔慕凝一人在书房之中。 皱起眉头。 ———— 乾和殿。 皇帝杨镇高坐在紫檀金丝椅上,闭目养神。 在此之前,一道皇命从宫中传出。 皇宫之外。 一位换去了轻甲,穿一身墨色长袍,不曾佩刀的中年男子。 在一位红袍太监的引领下,缓步走向皇宫之中。 直到踏足乾和殿前。 皇帝杨镇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这位今日不曾佩刀的中年男子。 镇国大将军,陈开。 老皇帝,杨镇。 君臣相见。 第133章 传闻中的女子 乾和殿。 陈开抖搂衣袍,缓缓下跪。 可不等陈开跪地,上方的杨镇便突然开口。 “陈开,不必行礼了。” 陈开身形先是一顿,可仍旧是缓缓跪地。 “陈开,参见陛下。” 见此一幕,杨镇神色变化。 杨镇从那张檀木金丝椅上站起身来,脚步蹒跚的走下乾和殿,亲手将这位镇国大将军从地上扶起。 杨镇与陈开二人,并肩走上乾和殿。 陈开有意稍稍往后,可杨镇却拉住陈开手臂,让两人并肩而行。 就这样,这两位做了三十多年君臣的二人,一齐走上乾和殿。 乾和殿中,杨镇重新坐在紫檀金丝椅上。 杨镇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笑道:“老了,如今腿脚没那么利落,走路都麻烦。” 陈开望向这位已经是垂垂老矣的皇帝,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情绪。 杨镇向后依靠在座椅上,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多少年了?” 陈开沉声道:“三十一年了。” 杨镇自顾自的轻声说道:“居然这么久了。” “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一个小小的步卒,那时你多大,十八?” 陈开亦是神色恍惚,轻声道:“十七。” 三十一年前,那时太和还不是如今这般占据半个天下。 那时的太和王朝仅仅是占据北方数州,那时的杨镇刚刚上位才短短五年。 这位老皇帝,当初数次御驾亲征,驻扎边军,是何等意气风发? 依稀记得,那时一场与前梁的小战之后。 太和王朝五千士兵,与前梁在边境地带,年初时摩擦不断,年底便彻底燃起战火。 只是那场边境摩擦中,太和王朝输的极惨,五千士兵折损半数。 陈开年仅十七岁,便是其中步卒之一。 他们这群打了败仗的边军,一路逃回太和境内。 陈开那次满身伤痕,死里逃生数次,背后还中了一支箭矢,命悬一线。 可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仍旧是活下来了。 原本以为免不了责罚的众人,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朝廷皆是为他们记上军功。 不仅如此,还有一位身披黄袍,骑一匹枣红大马的中年男子,亲自来到边境。 那是陈开第一次见到杨镇,见到这位名声早就如雷贯耳的皇帝。 再后来,便是流传天下的美谈。 当今皇帝陛下,将陈开亲自从军伍中一手提拔起来,力排众议,让那位当初年纪轻轻的骑兵,提拔为三品牛武大将军。 刚刚坐上皇位不久的皇帝,二十多岁的三品大将军。 三十一年转瞬即逝。 当初那位年轻人也没有让杨镇失望,如今太和王朝已经是占据半个天下。 只是杨镇老了。 那位年轻人,也不算年轻了。 乾和殿中,杨镇缓缓合上眼眸,轻声道:“陈开,你觉得杨奕和杨赫,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 陈开双手扶膝,并不言语。 杨镇轻声呢喃道:“南边出了一位胆识过人的年轻人,不得了啊,太和王朝往后二十年,不好走。” 杨镇无奈一笑,说道:“南边那个老东西,估计时间也不多了,我和他这辈子,看来是到此为止了。” 杨镇睁开眼眸,看向眼前的镇国大将军。 不足五十岁的镇国大将军。 杨镇缓缓道:“陈开,给朕一句准话。” 这一夜,没人知道陈开与杨镇谈了什么。 甚至那位常年贴身跟在杨镇身旁的陈大总管也不在乾和殿中,不知道这一夜两人的对话。 次日清晨。 天光初现之前。 陈开一人出宫。 ———— 幽州,巡回城。 凤仙阁。 这座巡回城一等一的酒楼,从来不缺客人。 大堂里,仍旧是那位老说书先生,一块惊堂木,一把太师椅,一盏茶。 似乎有些故事,哪怕时隔千百年,也不会褪色。 这位说书老先生惊堂木一拍,说道:“上回说到那位天败剑仙,剑开吴越山,败尽天下剑修。” 啪! 惊堂木一响。 老先生缓缓地抿了一口茶水。 底下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有的是歇脚的江湖客,有的是寻常百姓。 众人皆是静谧一瞬,都等着那位说书老先生的下文。 随着惊堂木再次一拍。 那位说书老先生话锋一转,朗声道:“接下来我们说说,那位林道玄与桃林女子的故事。” 此话一出,底下皆是嘘声一片。 原本那位天败剑仙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随之一转,竟然直接跳到了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身上。 说书老先生呵呵一笑。 总归是要留有余白,才能勾起兴致。 老先生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话说那位天下第一,当初游历江湖时,曾经误入过一片百亩桃林。” “这百亩桃林所在何处?那是一方洞天福地,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桃林福地。” “而那位天下第一,在桃林福地中,遇到了一位冷若冰雪的美艳女子,只是初见,两人便愣在当场。” “只见林大宗师当场愣在原地,只是痴痴的望向那位女子,恍惚中,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说那位女子,当真是沉鱼落雁,宛若天仙,一经现身,叫百亩桃林都黯然失色。” “一位是天下第一,一位是福地仙子,两人初见便一见钟情。” “当时还有一位不知死活的江湖宗师,倾慕那位桃林仙子许久,居然擅闯桃林福地,试图强行带走这位女子。” “这位江湖宗师一入桃林福地便傻了眼,谁曾想,谁敢想?那位早就成名的天下第一,竟然出现在了桃林福地中!” 说到这里,说书老先生呵呵一笑。 底下虽然刚才嘘声不断,可现在也早就是聚精会神的看向说书老先生。 凤仙阁外,一位女子正静静的站在外面。 哪怕凤仙阁人来人往,亦有不少江湖侠客在,可仍旧无人能够看到这位女子。 这位女子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老先生的故事。 听着那位说书老先生真假参半的故事,这位女子不由得轻轻一笑。 桃林福地是真,可是哪来的擅闯福地的江湖宗师? 第134章 姜沚 这位女子轻笑着摇头,随即转身离去。 凤仙阁斜对面,便是那间错斋。 短短百步,这位女子却走了许久。 直到距离错斋仅有三步,这位女子却止住脚步。 错斋之中,余易正收拾着一方砚台。 突然之间,余易心口处忽有一阵悸动。 一件流光溢彩的飞梭虚影,若隐若现。 那件先天至宝颤动不停。 余易手中那方砚台随之脱手落下。 也就在此时,林错突然现身,抬手接住了那方落下的砚台。 余易捂住心口,突然好似心有所感,转身看向错斋门口。 只见错斋门口,有一位堪称绝色的女子,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女子身穿一身青莲云纹衫,长发披散在肩。 一对秋水眸子透彻无瑕,清冷幽幽。 并无其他藻饰,仿佛天山冰莲,冷若冰雪。 只是站在那里,与世俗便有极强的割裂感。 女子眼尾处,有一枚泪痣留存。 一袭青衫的林错,站在原地。 林错在见到眼前女子的瞬间,有一瞬失神。 林错轻声开口道:“姜沚,好久不见。” 那位女子的一对秋水眸子,只是直直的望向林错。 片刻之后。 姜沚薄唇轻启,轻声道:“好久不见,林......” 林错紧接着说道:“林错。” 姜沚眸子荡漾一刹,而后轻声道:“好久不见,林错。” 余易呆愣的看着眼前女子,而后又抬头看向林错。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 长久之后,姜沚轻笑一声,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林错神色微变,立马微微侧身。 这位宛若天仙的女子,就这么轻轻跨入错斋之中。 姜沚美眸微动,只是淡淡的看过余易一眼,余易心口处那件先天至宝便立刻停止颤动,恢复如初。 余易先是看了看这位冷若冰雪的女子,而后又看了看一旁的林错。 只见此时的林错,神色奇怪,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还是余易第一次见到林错这般样子。 以往的林错,几乎永远是波澜不惊。 姜沚视线看向林错,林错却又悄悄避开。 姜沚神色不变,只是轻声道:“很久不见了。” 林错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抱歉。” 姜沚却并未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看着悬挂在墙壁四周的墨宝,姜沚神色微微变化。 以姜沚修为,自然能够看出这些墨宝其中蕴含的奥妙。 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书斋,便是当今天下一座最大的武库。 林错三年里,将武学都尽数以笔墨文字的方式,尽数写下。 错斋之中,此时气氛安静的可怕。 余易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在错斋的极其漂亮的女子,余易虽然不知其身份,可心口处那件先天至宝的异动,也足够证明眼前女子的非同寻常。 而不远处神色怪异的林错,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面对眼前女子。 姜沚却对于两人的僵硬置若罔闻,只是缓缓走在错斋之中。 姜沚来到那张书桌面前,纤纤玉手探出,轻轻拿起一只寻常材质的狼毫毛笔。 姜沚将书桌细细看过,似乎在想象那位青衫男子的三年。 直到将错斋看遍之后,姜沚才走到林错面前。 姜沚于林错面前站定,这位好似不属人间的女子,一双秋水眸子看向林错。 两人近在咫尺。 林错清晰的看到姜沚睫毛的颤动,以及姜沚眼尾处那枚泪痣。 林错那双静如止水的漆黑眼眸,第一次闪烁躲闪。 姜沚轻启朱唇,秋水眸子荡起涟漪,轻声问道:“倘若我不曾找到你,你打算消失多久?” 此话一出,林错陷入沉默。 姜沚却眼神直直看向林错,似乎在寻找答案。 姜沚神色黯然一分,抿起薄唇,轻声问道:“三年,十年,还是更久?” 林错不敢直视眼前女子,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那位天下第一,于踏冥山巅引来雷劫。 以渡劫成仙的名头,引来了江湖上众多宗师。 可雷劫过后,那位天下第一就此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 在当初的踏冥山四周,距离劫云最近的一处地方,有一位女子一直望向山巅。 林错就此销声匿迹,不了了之。 而这位执掌三十六小洞天之一桃林福地的女子,却找了他足足四年。 可四年里,姜沚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痕迹。 直到最近一次,有一道青虹现身云川福地。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摘梅阁,居然一日之间分崩离析。 也就是林错此次出手,才让姜沚察觉到了踪迹。 哪怕是林错的不辞而别,哪怕是孤身一人找了他四年,哪怕是舍了桃林福地不要。 可此时此刻,姜沚眼中并没有怨恨,更没有黯然。 这位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只是看着林错。 姜沚轻轻开口,说道:“桃林福地的桃花开了。” 林错不知如何开口。 姜沚伸手轻轻拂过林错眉心,轻声道:“你看起来很累。” 哪怕眼前的男子,与当初那人神态天差地别。 林错抬手握住姜沚的手,只是喃喃道:“抱歉。” 姜沚轻声道:“放下一切,和我回桃林福地吧,好吗?” 林错却轻轻摇头,眼神纠结,说道:“不行。” 姜沚并未问缘由,只是看着林错脸庞。 有人说过林错是妇人之仁,也有人说过林错是咎由自取。 只是这些年里,似乎从未有人察觉到,这位青衫男子的神色疲惫。 身心俱疲,挣扎不已。 曾经逍遥散人来过一次巡回城,明面上是见过了王振,可那次逍遥散人实际上来,是为了见一见林错。 那半部逍遥游,便是逍遥散人为林错让出的一条道路。 倘若林错愿意,借此半部逍遥游,足够超脱凡尘,置身事外。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逍遥天地,无拘无束。 彻底放下心结,借此填补心境。 而姜沚今时今日,也为林错让出一条道路。 姜沚不管因果、世俗,只要林错一人。 与林错一起返回桃林福地,就此隐世不出。 第135章 我在桃林等你 月明星稀。 溶溶月色之下,有清风拂面。 巡回城城头,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男子一袭青衫,满头长发里,有小半已经转为雪白。 林错双手拢袖,望向天上明月。 林错身旁,那位绝色女子,身姿亭亭,一袭青莲云纹衫,随清风起伏不断。 清风吹动女子衣衫,又吹过女子眼尾。 那对秋水眸子,泛起淡淡涟漪。 月色虽美,可姜沚眼中,却容不下其他。 姜沚看着林错侧脸,秋水眼眸中尽是忧伤。 姜沚轻声开口道:“何必如此呢?” 林错只是轻轻摇头。 从当初那位睥睨天下,狂妄自负的天下第一,到如今这位束手束脚,道心破损的林错。 其中心酸,难以言说。 姜沚不怪林错当初不辞而别,只是心疼眼前男子的曾经。 林错转而看向姜沚,轻声问道:“你多久不曾返回桃林福地了?” 姜沚平静道:“在你走后,我便再也不曾返回桃林。” 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在江湖中找了那人足足四年之久。 林错神色微动,说道:“桃林福地没了你坐镇,不是便不能运转自如?” 姜沚语气平淡,轻声道:“那又如何。” 桃林福地位列天下三十六洞天之一,其中以百亩桃林名动天下。 只是三十六小洞天各有玄妙,桃林福地不同于自然运转的其余福地,桃林福地有认主一说。 桃林福地隔绝外界,需有一位“洞主”坐镇,掌控桃林运转。 姜沚身为桃林洞天之主,一旦离开洞天过久,洞天便会折损气运。 倘若姜沚四年不曾返回桃林福地,那百亩桃林,如今恐怕已经枯萎半数! 姜沚只是望向林错,轻声道:“跟我回桃林福地吧,我不想你困于枷锁。” 桃林福地本就是隔绝天地,更有“世外桃源”一称。 身为桃林福地之主,姜沚大可以带着林错就此于尘世销声匿迹。 至于林错自身因果,也会因为隔绝天地的缘故,就此断绝。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说道:“尚未纠错。” 如今太和王朝帝位更迭在即,南边开元王朝马上便会有一位新君上位,西漠亦是动荡不停,江湖中更是气运震荡,武运流散于天下。 冥冥之中,大有变数。 姜沚并未言语,只是神色黯然。 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心思纯净,心境通透。 姜沚看向林错心口,那对远山眉微微蹙起。 姜沚问道:“你受伤了?” 林错只是轻轻拍过自己胸口,淡然道:“前不久走了一趟天京城,接了那位大宦官的一招,而后在云川福地,又被一位玄神境巅峰宗师,强行打入体内煞气,如今真气难免杂乱。” 眼看姜沚仍旧蹙着眉头,林错轻笑一声,笑道:“虽然如今修为比不上当初,可这副天人体魄还尚未腐朽,小伤而已。” 姜沚并未回应,只是抬起左手。 姜沚洁白如玉的手心上,有数道流光汇聚。 流光汇聚成一点,凝成一块玉牌。 玉牌上以行书刻有二字,天边。 在这块玉牌出现的时候,整座巡回城的天地灵气都被牵引而来。 错斋之中。 原本正陷入昏睡的余易,猛地坐起身子,捂住心口处。 那件飞梭似乎有所感觉,虚影闪烁不断。 城头,林错在见到这枚玉牌之时,亦是皱起眉头,神色变化。 一件名副其实的先天至宝。 与跳波江水运所化的飞梭一样,皆是天地孕育而生的至宝。 姜沚有天赋神通,且不止有一件先天至宝。 这也是为什么余易心窍中那件飞梭,在姜沚现身之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察觉到姜沚所想,林错微微后退一步,皱眉说道:“这件先天至宝是你的本命物之一,不要随意取出。” 说罢,林错随意挥袖,打散汇聚而来的灵气。 姜沚并不言语,只是侧过身来,将一根红线穿过那块玉牌。 林错刚要抬手,姜沚便已经轻轻按住林错手臂。 姜沚轻轻托起那块玉牌,为林错亲手悬挂在腰间。 姜沚身形极其高挑,微微抬眸便与林错相互平视。 姜沚只是看着林错眼眸,轻声道:“不要取下。” 林错看着姜沚近在咫尺的眼眸,心神恍惚一瞬。 姜沚眼眸净若琉璃,毫无杂质。 林错顿了顿,随后扬起一个柔和笑容,点头道:“好。” 做完这些,姜沚又稍稍后退一步,就这么看着林错。 出身桃林福地的姜沚,几乎从未沾染凡尘。 从前二十几年,姜沚便在桃林福地这处世外桃源中潜心修行。 姜沚身上,有天然的清冷,与世俗有极强的割裂感。 姜沚不懂那些情话甜言,更不懂江湖事故。 姜沚只是知道,自己不愿意见到眼前男子深陷困境。 月色清凉如水,女子眼眸更胜月光。 姜沚轻声问道:“你还要去哪?” 林错思索片刻,说道:“在幽州停留一段时间,应该会走一趟南边天下,而后再走一趟西漠,拜访西域悬空寺。” 姜沚轻轻点头。 姜沚看着林错,停顿片刻,随后莲步轻挪,向前迈出一步。 清风吹起姜沚发丝。 姜沚微微踮脚,单手捧起林错脸颊,轻轻吻上林错。 似乎光阴流水都停滞不前。 天地静谧无音。 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清凉,林错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沚闭上眼眸,轻轻吻住林错嘴唇。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后,姜沚便缓缓落下脚跟。 姜沚向后轻轻后退一步。 这位堪称绝色的女子,神色并无变化,那对秋水眸子仍旧是净若琉璃。 不等林错开口,姜沚便率先开口说道:“我在桃林福地等你。” 说罢,几乎是毫不犹豫,姜沚身形便随月光消散。 这位找了林错足足四年之久的女子,在见到林错之后,便又匆匆离去。 随着姜沚的离去,林错只是站在城头。 久久不曾回神。 第136章 又有客来 巡回城,错斋。 林错躺在那把摇椅上,轻轻摇晃。 余易小心翼翼地打扫着错斋的角落。 错斋的偏房中,有一张收拾干净的竹床,另一侧角落里,有堆积整齐的扫帚一类。 余易用起来得心应手,一切似乎都被收拾妥当,就像有人为自己准备好了一样。 对于此事,余易特意问过林错。 林错对于那位叫王振的青年,虽然嘴上嫌弃的不行,可是每次提起那人姓名,林错嘴角都有难以掩盖的笑意。 余易收拾好后,便打量着悬挂在四周的墨宝。 少年极其细心,趴在一幅幅墨宝前,仔细看去。 不同于王振,余易似乎对于书法一道颇具兴趣。 “怎么,看出什么了?” 林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余易猛地回过神来。 余易扭头看去,林错正面带笑意的看向自己。 余易呵呵一笑,说道:“没有,没有。” 林错笑着拍了拍余易脑袋,说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学一学书法?” 余易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可以吗,林先生?” 林错无奈一笑,说道:“当然。” 余易使劲点头,扬起一个灿烂笑容。 随后余易看着四周墨宝,好奇问道:“林先生,王振师兄没有随你练字吗?” 林错揉了揉下巴,想到了王振那一手实在是不堪入目的烂字,顿时一阵头大。 林错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师兄的书法,已经到了一种境界,等到日后你们相见,你便知道了。” 余易惊奇的点点头。 对于这位只是闻名,却不曾见面的师兄愈加崇敬。 林错从笔架上取出一支寻常毛笔,随后递给余易。 林错从书桌上取出一本字帖,是那《玄秘塔碑》。 楷书中有颜、柳两位大家,并称为颜筋柳骨。 这本《玄秘塔碑》,便是楷书中的柳体。 柳体匀衡瘦硬,有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 骨力遒劲,结体严紧。 《玄秘塔碑》共二十八行,每行五十四字。 严谨而不失疏朗开阔之势,仪态冲和,遒劲绝伦。 余易接过之后,并未着急翻看,只是抬头看向林错。 其实在跳波城中,余易便已经学过写字,虽然远远谈不上笔力,但是姑且算是规整。 林错笑着说道:“从此处练起,不会有错。” 余易并未着急提笔,反而是问道:“林先生,马成去哪了?” 林错停顿片刻,说道:“远走他乡。” 余易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我和他还会再见吗?” 林错轻笑一声,随意道:“总有重逢之日。” 余易是天真不假,可却并非是痴傻。 余易清楚,自己心窍中的那件飞梭,便是当初马成赠与自己的。 余易随后问道:“林先生,马成练武天赋很高吗?” 林错睁开眼眸,轻声道:“很高了,于水法一道,甚至是得天独厚。” 余易停下手中动作,犹犹豫豫的问道:“林先生,那......我呢?” 林错顿了顿,实话实说道:“资质平平,算不得出众。” 得到了林错答案,余易并未有什么意外,只是难免有些失落。 林错却直起身子,神色认真地说道:“其实武学天赋高低,并不能代表日后武道高低。” “旧四大宗师之一的陈讷便是大器晚成,一百二十岁才跻身天人境。” 余易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林错。 余易随即问道:“被尊称为枪仙的陈讷,武学天赋不高吗?” 林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高,而且非常高。” 余易手中动作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林错哈哈一笑,说道:“姑且不提当今四大宗师,就连当今玄神境宗师,绝大多数也都是天赋冠绝同代之人。” 事实便是如此,而已。 也就在刹那,林错瞬间神色一怔。 不仅如此,方圆百里之内,武运皆是猛地一顿。 林错迅速回头,望向西南方。 余易察觉到林错异样,问道:“林先生,怎么了?” 林错却神色凝重,并不言语。 与此同时。 巡回城外。 有一位男子,正缓步走来。 男子每踏出一步,脚下大地便瞬间凝结成冰。 风搅长空寒气生。 咔嚓咔嚓。 有一条绵延数百里的冰封大道,自西南而来。 已过初春,天气渐暖。 可随着此人自西南而来。 天地间,竟然有飞雪再临! 寒风呼啸而来,大地冰封百里。 整座幽州地界,都随之有武运激荡不停的景象。 幽州一处山峦之中,幽州第三高手,姜正猛地睁开眼眸。 姜正从原本人剑合一的状态猛地跌出,整个人道心起伏不停。 姜正身旁,那把名剑“乱江”更是盘桓飞旋,有剑鸣大作,震耳欲聋。 姜正压下一旁颤鸣不停的飞剑,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姜正瞳孔颤动,喃喃道:“他来了?” 茶馆,“清雨”。 正在沏茶的陈白手中动作一顿,直到茶水溢出茶杯,也仍旧不曾回神。 跟随陈白练剑的秦归荑更是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这位女子剑修停下手中动作,不知所措的看向陈白。 陈白难掩震惊神色,顾不上茶水,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陈白于山巅站定,极目远眺。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太白剑仙”,望向极远处。 陈白眯起眼眸,左手食指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四周有无形剑意汇聚于此,整座山巅都被海量剑意笼罩。 此时秦归荑亦是现身山巅,站在陈白身旁。 只是不等开口,秦归荑便瞬间愣在原地。 秦归荑呆愣的看着极远处,不知如何开口。 于天生剑体的秦归荑眼中,在西边的极远处,有一把恢弘长剑拔地而起,如同天柱,通天彻地! 牙青山。 上官世家所在的牙青山上,刚刚踏入玄神境后期的老祖,上官幽马此时心神大震。 上官幽马矗立于牙青山上,魁梧身形一动不动。 这位如今的幽州第一高手,更是觉得自身真气都被牵扯游走不停。 上官幽马难以置信的望向远处。 “巡回城?” 不仅如此,远在千里之外。 太虚剑门所在的七十二峰林。 天剑峰,剑门关。 先是太虚剑门的宗主白玄率先现身,随后其余峰峦上,有数道流光亮起。 以白玄为首,另有五位老剑修一并到此! 太虚六剑一齐现身此地! 巡回城,城头。 林错神色凝重,望向不远处的那位男子。 又有客来! 第137章 驳杂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对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紧看向远处那位男子。 呜呜! 有刺骨寒风扑面,裹挟飞雪无数,尽数涌来。 如今已经是初春,可却又有风雪再临。 视野尽头,是一位男子缓步而来。 只见那人剑眉极长,面容冷峻,锋芒毕露。 这位大驾光临此地的男子,微微抬眸,目光如电,瞬间便跨过寒风飞雪,与林错四目相对。 刺骨寒风吹动林错衣衫。 林错率先出城,走向这位冷峻男子。 二十年前,江湖中有三位久负盛名的剑修,并驾齐驱。 太白剑仙,陈白; 南越剑林,吴凤桐; 太虚剑门,白玄。 这三位玄神境巅峰剑修,分别代表当世剑意、剑术、剑气之顶峰。 关于这三位巅峰剑修,谁的剑道更高一筹,谁的杀力更高一分,向来是江湖中争论不休的话题。 这场喋喋不休的争论,直到一位剑修横空出世,才算完结。 那位横空出世的剑修,一人肩挑剑意、剑气、剑术,剑道修为登峰造极。 时隔三百年,江湖中再一次出现的一位大剑仙。 天人境,寒潭剑仙。 亦是如今的四大宗师之一,当今天下的剑道魁首。 林错望向眼前的剑道魁首,眼神凝重无比。 眼看一袭青衫到此,寒潭剑仙才缓缓止住脚步。 哪怕寒潭剑仙不再向前,可仍旧是飞雪纷飞不断。 林错目光凝于一线,看着眼前的冷峻男子。 林错沉下眼眸,低声道:“寒潭。” 那位冷峻男子神色毫无波澜,平静地看向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寒潭微微抬眸,天地间飞雪便随之一滞。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剑意。 寒潭剑仙看向眼前的青衫男子,那对剑眉微微皱起。 “跌境?”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袭青衫瞬间便鼓荡不停。 青色道气从林错周身四散蔓延。 那些扑面而来的寒风飞雪,被青色道气尽数隔绝在外,甚至被反推回去。 寒潭剑仙只是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林错。 任由林错青色道气逸散,寒潭剑仙却置若罔闻,毫无动作。 林错双手垂落,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寒潭剑仙却是冷笑一声,说道:“大摇大摆地现身云川福地,如此惹眼行径,想不发现也难。” 林错陷入沉默。 的确,当初林错一人现身云川福地,将云川福地百里云雾尽数搅碎,而后又大打出手,将摘梅阁天地两品的刺客斩杀殆尽,更将那座牙玉塔当场打的支离破碎。 江湖中本就是传闻四起,纷纷猜测这位青衫男子的身份。 林错有心隐瞒行踪,寻常武夫便绝无可能察觉。 可林错如此行径,落在了大宗师眼中,便无疑于夜中挑灯,实在是惹眼之极。 林错轻轻叹息一声。 恐怕如今的四位大宗师,皆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问道:“不惜借助雷劫解身,销声匿迹数年,如今还不愿重返天人?”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不急。” 寒潭剑仙转而望向南边,说道:“倘若不是那位桃林福地之主,我还会来的更早一些。” 林错并未接话,只是问道:“怎么,寒潭大剑仙大驾光临,如今是来问剑,还是论道?” 寒潭剑仙轻笑一声,修长双手负在身后,反问道:“问剑?” 林错双手拢袖,轻耸肩膀,无奈道:“的确,如今修为远不及当初,这副天人体魄也衰败不少,倘若是问剑,的确有些为难。” 寒潭剑仙并未持剑,甚至佩剑都不曾携带。 这位如今的剑道魁首,一共有两把佩剑。 第一把,名为“天易”。 是寒潭于玄神境之时,问剑南越剑林,一人剑挑剑林一十二位老祖,大胜而归,于剑冢中取走那把名剑“天易”。 另一把,名为“寒梅”。 这第二把佩剑,亦是寒潭剑仙的本命飞剑,乃是在跻身天人境大宗师之后的佩剑。 当今天下十大名剑中,这把寒梅尚且排在第二。 而天下十大名剑之首,是那位三百年前天败剑仙的佩剑,大云。 其中便有一件江湖秘史。 寒梅能否挤掉大云的位置,位列天下十大名剑之首,关键就在寒潭剑仙能否胜过那位天下第一。 寒潭剑眉微微扬起,看着林错问道:“还需要多久?”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说不准。” 寒潭瞬间眯起眼眸,低声问道:“不准?” 寒潭目光如电,林错却毫不避讳,那双漆黑眼眸望向寒潭剑仙。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全在我心。” 寒潭剑眉微挑,看向林错白发,笑道:“不一定,毕竟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林错眯眼而笑,说道:“哦?” 寒潭剑仙并未回答,只是眼神一凝。 只见寒潭剑仙一步踏出,霎时间,风声呼啸大起,飞雪顿时汹涌翻飞! 呼! 原本青色道气被寒风瞬间吹散,寒风飞雪扑面而来! 呼呼! 林错长发瞬间向后翻飞,一袭青衫更是猎猎作响不停。 林错却一动不动,仍旧是双手拢袖。 只见林错微微挑眉,笑道:“怎么,今日便要取走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寒潭剑仙思索片刻,而后轻笑一声,随意道:“未尝不可。” 下一刻,四面八方风声大作! 林错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毕竟对面是那位剑道魁首。 林错脚下有一幅黑白八卦浮现,阴阳流转不停。 嗡! 六十四卦依次浮现。 只是刹那,寒潭剑仙面前,便有六十四位林错虚影出现。 寒潭双手负后,并未着急出手。 这位剑道魁首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景象。 只见六十四位林错虚影,分别以不同姿态,运起六十四种不同武学! 一时之间,异象四起。 每一位虚影都无一例外,皆是运转当今江湖武学之一。 有一道虚影只是轻轻抬手,便有风云搅动,雾气蒸腾的景象。 一道旋涡于林错手心汇聚,四周真气都尽数涌入手心。 武学,探云手。 有一道虚影以剑指立于身前,数道飞剑虚影一齐浮现,剑气森森。 足足数十把飞剑虚影,剑气流窜不断,映照林错周身如同雷池重地。 剑法,太虚剑诀。 有一道虚影五指如钩,手心相对,手指由向前变向上,玄掌于肩前。 阴阳周天大化,缠困锁闭,六合归一。 分筋错骨,缠龙手。 一道虚影以手代笔,指尖有金光逸散,于半空勾勒画符。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符箓,玄蕴咒。 虚影皆是如此! 数种武学,尽数显现! 第138章 剑道魁首 六十四种卦位,分别有六十四道虚影现身,而又有六十四种武学尽数显现。 武学驳杂,气势惊人。 六十四种武学无一例外,皆是堪称江湖绝学。 寒潭剑仙面对如此气象,却仍旧是神色平静,面容冷峻,毫无情绪起伏。 寒潭剑仙眼神却是流露出一瞬惋惜。 这位天人境大剑仙看着眼前六十四道虚影,无奈叹气道:“远不及当初。” 林错却是轻笑一声,说道:“毕竟是今时不同往日。” 寒潭剑仙今日到此,却并未持剑,甚至不曾带剑。 不仅那把本命飞剑“寒梅”不曾前来,甚至从南越剑林取走的那把“天易”也不在手。 林错轻轻吐出一口青色真气,六十四道虚影皆是一齐震动。 方圆十里的天地真气,皆是被林错鲸吞海吸,一并吞入丹田。 下一刻,六十四道虚影皆是一步踏出! 六十四种江湖绝学,皆是一齐现世! 六十四道虚影尽数涌向眼前的寒潭剑仙。 顿时便有绚烂道法,各色流光一并砸向眼前男子! 如此气势恢宏的景象下,寒潭剑仙却仍旧一动不动。 寒潭剑眉微动,轻轻吐出一口剑气。 “呼。” 刹那,似乎天地都静止不动。 六十四种江湖绝学就在身前不足一丈。 寒潭剑仙只是轻轻抬起右手,以剑指并拢于身前。 一粒微不可察的剑光,于寒潭指尖亮起。 “开。” 寒潭轻声开口,随后以剑指点向身前。 只见一道剑气从指尖而出。 这道剑气笔直一线,细若游丝。 这道细长剑气速度极快,从指尖飞出。 只见这道剑气于寒潭剑仙身前三尺处,瞬间一化为百! 那道细若游丝的剑气,于半空散开,化作百道剑气丝线,四散而出。 身前,六十四道虚影近在咫尺。 六十四种武学尽数催发。 嗖! 只见那六十四位虚影的眉心处,皆是有一道剑气洞穿! 剑气从虚影眉心处而入,而后毫无停滞,刹那便贯穿头颅。 嗖嗖嗖! 天地间有上百条细长剑气,将那六十四道虚影尽数洞穿! 呼! 一阵刺骨寒风席卷而过! 原本六十四种武学气势惊人的景象,早就消散一空! 剑修练剑,有一句堪称剑道根本之言。 叫做一剑破万法! 任凭你有万千变化术法,我自一剑破之! 当下如是。 剑气所过,驳杂异象顿时消散。 仅仅一剑,便将林错六十四种江湖绝学尽数破去。 异象散去。 林错被迫现出真身,眉心处渗出鲜血。 寒潭剑仙仍旧是单手负后,眼神毫无波澜。 林错而二指轻轻擦去眉心鲜血。 林错一身真气乱作一团,经此一剑本就是气机大乱,又牵扯起体内伤势。 顿时人身小天地便是地覆天翻的场景。 寒潭剑仙一步踏出,眼神冰冷的看向林错。 “一剑而已,便已至此惨淡境地?” 林错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开口。 并非是林错不愿开口,实在是体内早就是地覆天翻的景象,光是从气府上涌的淤血便已经顶住上颚。 一旦开口,那真就是惨不忍睹的境地。 原本的青色道气更是被剑气镇压的不得动弹分毫。 寒潭剑仙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有寒气蔓延,冰封大地。 仅仅是一人气机,便足以扯动异象。 这便是一位大宗师的气象! 林错仍旧站在原地,紧盯着面前的寒潭剑仙。 剑修本就是以杀力着称,战场上那专门用于针对江湖武夫的弩床,便是脱胎于剑修的飞剑神通。 而当今天下,眼前之人,便是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 飞剑斩人头一说,绝非虚言。 此时此刻,林错与寒潭剑仙相对而立。 两人相隔不足十步! 寒潭剑仙一双剑眉斜挑,剑眉星目,锋芒毕露。 寒潭剑仙微微眯眼,说道:“你我皆是踏足过天人境,自然清楚天人之威。” 林错强行压下体内造反的真气,笑道:“不愧是剑道魁首。” 寒潭剑仙皱起眉头,眼神凌厉的看着眼前青衫男子。 是他,却又不是他。 江湖中有一则传闻。 算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当初那位纵横天下的林道玄,之所以能够坐稳天下第一的名号,除去横行江湖,未尝一败,以及那场坐实天下第一名号的大战之外。 之所以能够如此名正言顺,是因为林道玄作为成名最晚的大宗师,却先后与寒潭剑仙、真阳武圣交手。 皆胜。 据说那位天下第一曾经与寒潭剑仙于通天河尽头,互相倾力问道一场。 寒潭剑仙手持本命飞剑“寒梅”,倾力出剑。 那场大战打的通天河入水口都四分五裂,光是海外小岛就打沉数座。 通天河水倒灌不止,天际万里无云。 仅仅是剑气与道意残留,就让通天河入海口的方圆十里的天空,十五日都不曾有云霞汇聚,尽数搅碎。 那场大战之后,那位天下第一扬长而去。 寒潭剑仙仅仅输了林道玄三招。 在那之后,便有了那寒梅能否取代大云,跻身十大名剑之首,关键在于寒潭剑仙能够胜过那人之说。 巡回城外。 寒潭剑仙沉默片刻,而后食指轻挑。 下一刻,便有一道剑气瞬间砸向林错胸口处。 林错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瞬间被剑气所伤,身形倒飞出去。 那道剑气流窜于林错四肢百骸,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林错体内真气根本是螳臂挡车,触及剑气便立刻消散。 一剑便伤天人体魄。 自林错重出江湖,那具尚未衰败多少的天人体魄,第一次受此重创。 刹那,林错七窍皆是渗出鲜血。 林错身形落地,砰然站定。 林错一动不动,可自身的青丝竟然开始趋于雪白。 足足半数都趋于雪白! 只听寒潭剑仙冷哼一声。 下一刻,林错身形砰然再次倒飞而去。 这次林错并未飘然落地,反而是重重摔向大地。 林错就这么躺在地上,七窍渗出鲜血,可林错却微微扬起嘴角。 此时林错体内淤血被尽数逼出,在那条剑气的横冲直撞之下,原本自身杂乱经脉都被一一捋顺。 如今林错看起来是重伤,可实际却是体内留存的那些旧伤,都被尽数驱除。 顺气归元。 寒潭剑仙出现在林错身旁,面容冷峻。 林错却露出一个无赖笑容。 “谢了。” 第139章 心知肚明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只是冷哼一声。 林错随手抹去七窍渗出的鲜血,使劲抽了一下鼻子,说道:“出剑真是不轻。” 寒潭剑仙冷笑一声,说道:“尚未真正持剑,何谈出剑一说。” 林错使劲咳出一口淤血,笑道:“不愧是剑道魁首,当真是有高手风范!” 寒潭剑仙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倾力出剑?” 林错却是一脸呆愣,惊讶道:“怎么会?!” 眼看林错这副表情,寒潭剑仙干脆闭口不言。 林错随即呵呵一笑,说道:“寒潭剑仙当真是君子坦荡,倒显得林某过于小人龌龊了。” 寒潭剑仙干脆不接话,转而看向林错长发。 寒潭剑仙微微皱眉,问道:“将自身武学尽数忘却,便要耗费心神苦苦支撑,当真可行?” 过目不忘是天赋神通,想要记住某些瞬间很难,可其实忘记亦是极难。 人生在世,有多少记忆过往,苦苦折磨自己,想要忘却,却一生也求而不得。 林错曾经试图将天下武学汇聚一身,身负武学繁杂,想要忘却,亦是需要耗费极多心神。 林错叹气一声,点头道:“的确是很辛苦了,算是自讨苦吃。” 林错指了指眉心,说道:“以围城手段,将那些武学困于其中,耗神极多,一不留神便会有单骑突围的景象。” 寒潭剑仙身为天人境大宗师,自然能够一眼看透其中奥妙。 寒潭剑仙皱起眉头,说道:“如今已经半数转为雪白,倘若一旦突破某个临界,恐怕便会是洪水倾泻的景象,凭人力再难阻拦。” 林错并未隐瞒,轻声道:“不错,如今已经是濒临临界了。” 寒潭剑仙陷入沉默,就这么盯着林错。 林错看出寒潭剑仙心中所想,只能平静道:“哪怕如今我重返天人境,也无法成为那人。” 修为尚可填补,可心境如何补全? 那场天道反噬,一直如蛆附骨。 寒潭剑仙轻轻点头,随后问道:“还有多久?” 林错苦笑一声,说道:“真的没有定数,仍旧只能徐徐图之。” 如今林错重走江湖,特意脚步放缓,俯下身来,细细看去。 并非是林错过于矫情,而是当初的林道玄,走的太快,姿态太高,自始至终都是仰望天穹。 可偏偏却未尝一败,纵横天下,毫无顾忌。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说道:“等你重返巅峰,我自会携寒梅而来。” 林错站起身来,双手拢袖,笑道:“奉陪。” 两人就这么不急不缓,随意闲谈。 寒潭剑仙问道:“前不久龙虎山异象,百年前头缝皮而成的大宗师现世,是玄幽老魔的手笔?”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不错,那位画皮大宗师的遗迹,一直在玄幽老魔之手。” 寒潭剑仙随即问道:“你见过玄幽老魔了?” 林错双手拢袖,点头道:“见过了,如今玄幽正试图找出一条长生不死的大道。” 寒潭剑仙嗤笑一声,毫不掩盖自身轻蔑,说道:“走过一趟酆都地府,又窥见过生死一线界,反而贪生怕死了。” 林错叹息一声,说道:“修为大不易,谁甘心就此身死道消?” 寒潭剑仙并未接话,只是眯眼而笑。 随即林错似乎是想到什么,随即问道:“江湖中流传的天败剑仙剑谱,下三剑可在你手?” 如今明面上下三剑被柳郦带往南边天下,可要知道这九剑在江湖中流传已久,寒潭身为当今剑道魁首,应该早就见过。 出乎意料,寒潭剑仙却是微微摇头,说道:“没有。” 林错有些惊奇,说道:“没有?” 寒潭剑仙冷笑一声,说道:“不仅下三剑没有,其余六剑,皆无。” 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剑仙,居然不曾见过那九剑?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缓缓说道:“那九剑再如何,也终归是那位天败剑仙剑道所化,我自有剑道要走,何须借他剑道?” 林错一反常态的神色严肃,并未插科打诨。 这位当今剑道魁首,剑心之纯粹,当世一流。 当世每一位天人境大宗师,无一例外,皆是走出自身大道之人。 寒潭剑仙眯起眼眸,剑眉星目,映衬着愈加锋芒毕露。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说道:“放眼古今,前后五百年,我寒潭想要问剑之人,仅有两位。” “一位便是那位旧四大宗师之一的天败剑仙,只是可惜光阴不可逆,否则我必然持剑逆流而上,问剑天败剑仙!” “另一位便是曾经那位公认的天下第一,林道玄。” 林错闻言并无反应,只是轻轻叹气一声。 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剑仙,传闻中,先是于通天河尽头悟剑道于十七,一步踏入金身境,天下剑招尽数包揽。 初入玄神,便剑挑南越剑林十二老祖,取走名剑“天易”。 御剑北上,一人问剑白玄在内的太虚六剑,再胜。 凭一己之力,剑挑当世两大剑道宗门。 压得天下剑修不敢抬头。 踏入天人境,成就大宗师之后,寒潭又御剑而行三千里,直奔当初西南峰林,在见到那座被一剑劈开的吴越山之后,只是留下一句“不过尔尔”,便扬长而去。 这座吴越山,便是三百年前那位天败剑仙手持“大云”,一剑所开。 天败剑仙不可问剑,那便只有当今天下那位公认的天下第一了。 当初那场问剑,两人皆是倾力出手。 只是最后寒潭仍旧是输了三招。 可谁曾想,在此之后,那人竟然于踏冥山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这位剑道魁首却心知肚明,那人绝不可能就此身死道消。 时隔数年,终于再次找到那人踪迹。 只是等到赶来幽州,却发现早就物是人非,那人竟然跌出天人境。 寒潭剑仙看似来势汹汹,出剑毫不拖泥带水。 可实际林错早就心知肚明,这位剑心纯粹的大剑仙,绝不可能趁此剑斩自己。 寒潭剑仙眼神平静。 剑道魁首要问剑之人,只是那天下第一! 第140章 剑修风采 巡回城,错斋。 余易沏好一杯茶水,双手递给眼前的冷峻男子。 寒潭剑仙接过茶水,轻饮一口。 余易偷偷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冷峻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这位剑眉星目的男子,眉骨极高,眼神好似天外寒星。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一侧。 寒潭剑仙放下手中茶杯,抬眸轻扫了余易一眼。 寒潭剑仙眼神于余易心窍处微微停顿,其中那股若隐若现的先天至宝气息,正随着心脉一起一落。 仅此一眼,寒潭剑仙便看出其中玄妙。 这位少年曾经受过一次大伤,心窍被一剑刺穿。 如今这位少年的心脉缺口,被那件先天至宝代替。 那件先天至宝品质极高,水运极盛。 磅礴水运护住心脉,又由飞梭填补缺口。 一来一回,便是生死交替。 寒潭剑仙微微挑眉,这位少年的自身天赋平平,筋骨稀松,更无大气运加身,想要炼化这件先天至宝绝无可能。 是那人强行为他炼化? 察觉到寒潭剑仙心中所想,林错在一旁轻轻摇头,说道:“与我无关,是另一位少年转赠。” 寒潭剑仙虽然微微吃惊,却也并未追问。 这等天生地养的先天至宝,品质虽高,神通虽强,可终归是外物而已。 自打寒潭剑仙出世起,所问剑之人,便不乏有手持至宝的江湖宗师。 先天也好,后天也罢,光是自己亲自剑斩的就有双手之数。 实在是......不足为奇。 寒潭剑仙并未过多留意余易,反而是望向错斋四周。 比起这件先天至宝,一缕微弱剑意残留,引起寒潭剑修兴趣。 顺着那道微不可察的剑意残留而去。 寒潭剑仙微微皱眉,虚抬右手,二指轻轻捻动。 虚空之中,寒潭剑仙竟然捏起一条丝线。 顺着这条丝线反推,半空中有亮光汇集,竟然凝聚成一条剑道雏形。 这些亮光汇聚成一道,如同天上星河,铺满整个错斋。 寒潭剑仙饶有兴致的看向眼前这条剑道雏形,双手负后。 寒潭剑仙竟然察觉到错斋之中细微的剑意留存,凭借这道剑意,反演出一条剑道雏形。 林错见此一幕,不由得叹气一声。 虽然并无多少意外,可仍旧是觉得这般手段的惊奇。 寒潭剑仙凝视着这条剑道雏形,平静道:“剑意气象不小。” 林错扬起微笑,双手拢袖,站在寒潭剑仙身旁,林错亦是看着这条剑道雏形。 林错轻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弟子。” 寒潭剑仙微微侧目,问道:“你的开山弟子?” 要知道在当初林错纵横江湖的二十年里,可是从未有收取弟子一说。 被寒潭剑仙这么一问,林错却是轻吸一口凉气。 如今林错才后知后觉,王振是自己的开山弟子。 只是下一刻,林错却皱起眉头。 王振仗剑行走江湖,是作那少年游侠,成行侠仗义之举。 可如今被寒潭剑仙点破,林错便察觉到了不对。 如此一来,王振可就不是单单以少年游侠的身份行走江湖了。 冥冥之中,还要背负上林错开山弟子的身份。 林错双手拢袖,神色凝重。 到了如今境界之人,都难避命数一说。 林错当初断了前梁国运,造天道反噬,先是一场九霄雷劫加身,又是道心破碎,心境大损。 而如今王振以自己开山弟子的身份仗剑入江湖,难免会牵扯运数。 林错眉头紧锁。 一旁的寒潭剑仙却是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得了你开山弟子的身份,便自有一份因果要担。” 寒潭剑仙打量着眼前这条剑道雏形,笑呵呵道:“倘若你束手束脚,不如干脆让此人随我练剑,背靠剑道魁首,剑道自有气运反哺。” 闻听此言,林错笑骂道:“绝无商量余地。” 寒潭剑仙双手负后,笑道:“剑修练剑,随心而行,无拘无束。” “你插手越多,便越是画蛇添足,反而让他剑心蒙尘。” 林错轻轻点头,轻声道:“随他去吧。” 曾经林错与王振闲聊,有过一句笑言。 林错说自己曾是天下第一。 王振大笑,扬言你林错要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我王振便是大剑仙。 寒潭剑仙眼中寒光闪烁,朗声笑道:“我错过三百年前的天败,已是大憾,但愿此位剑修,不要错过寒潭。” 天下剑修无数,当今天下,仍以寒潭剑仙为剑道魁首。 大道三千,论风采,仍以剑道为首。 只是不同于错斋之中的风平浪静。 如今江湖中已经是震动不已。 当世四大宗师之一的寒潭剑仙,现身幽州! 毫不掩盖踪迹,踏雪而来。 光是江湖中,便有数之不尽的江湖武夫闻声而动。 远在凉州的太虚剑门,以白玄为首的太虚六剑已经一齐现身天剑峰。 甚至闭关多年不出的老剑修,亦是破例出关。 太虚剑门尚且如此,更不提近在咫尺的幽州剑修。 如今整个幽州的剑道气运,都随着寒潭剑仙踏足而水涨船高。 上官幽马,陈白,姜正。 三位玄神境宗师感受最为明显。 林错双手拢袖,轻笑一声。 想必如今的天京城金銮殿,已经是乱作一团了吧? 寒潭与林错身形出现在巡回城外。 林错双手拢袖,目视远方。 寒潭则是双手负后,神色冷峻。 林错没来由地想到那位南越剑林出身的姜正。 当初还是名为姜正剑的那位剑修,在寒潭剑仙问剑南越剑林十二老祖大胜而去之后,以玄神境修为问剑寒潭一场,大败。 自此姜正便剔除“剑”字,剥离南越剑林身份,远赴幽州。 如今寒潭亲临此地...... 寒潭剑仙察觉远处的迹象,随后轻笑一声。 既然是一位剑心纯粹的剑修,赠一剑又何妨? 只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瞬间刺穿云层,而后便不见踪影。 极远处,山峦间。 姜正刚刚压下震动不止的道心,身旁那把名剑乱江此时斜插入峭壁。 也就在姜正稳住心神的刹那,一道细长剑光从天边而来! 乱江剑鸣声大作,瞬间自行出鞘! 姜正心神巨震,却毫不犹豫飞身而起,手持名剑乱江便一剑递出! 轰! 那条自天际而来的细长剑气从天而降! 直接将整座山峦都夷为平地! 第141章 亲自去找 一剑过后,山峦被夷为平地。 烟尘四起,碎石无数。 姜正衣衫褴褛,手握乱江插入大地,单膝跪地。 姜正虽然单膝跪地,可却神采奕奕。 那自百里之外而来的一剑,其中蕴有的剑道感悟,让姜正豁然开朗。 凭借此剑,姜正便可以悟出一份不俗剑气。 先是问剑陈白,见识了太白剑仙的剑意,如今寒潭剑仙现身幽州,遥遥赠与姜正一剑。 姜正缓缓直起身子,将乱江向下,双手抱拳,朝着西方遥遥抱拳。 巡回城。 一位身穿白袍的剑仙,一路御剑奔赴至此。 陈白一路到此,突然现身错斋。 错斋之中,余易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练字。 而那位青衫男子,则是神色悠然的躺在竹椅上轻轻摇晃。 眼见陈白到此,林错并未惊讶,只是朝着陈白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白以神识扫视四周,而后微微皱眉,问道:“他人呢?” 林错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已经走了。” 陈白眉头微微舒展,问道:“不曾问剑一场?” 林错站起身来,笑道:“不算,反而是欠了寒潭一个人情。” 寒潭剑仙此次现身幽州,拢共出了三剑。 第一剑,将林错六十四种武学尽数破去,是那一剑破万法。 第二剑,以剑气为林错捋顺经脉,顺气归元。 第三剑,则是遥遥赠予姜正的那道剑光。 陈白闻听此言,紧绷的心弦随之松缓。 在察觉寒潭剑仙现身幽州之时,陈白便猜到是冲着林错而来。 陈白毫不犹豫,携本命飞剑“龙泉”,一路御剑,奔赴巡回城。 林错微微抬头,看向天际。 此时的巡回城上空,盘旋有一把长剑,挂有磅礴剑意。 陈白的本命飞剑,龙泉。 林错看向陈白,轻声道:“不必担心,我尚未重返天人境,只是潦草见过一面而已。” 陈白闻言,轻轻点头。 而后陈白默默将盘旋在巡回城上空的那把龙泉收回,散去了那份磅礴剑意。 陈白全力御剑至此,大有舍去大道修为不要,和寒潭剑仙分出生死的架势。 陈白点头道:“以寒潭心性,的确应该如此。” 一位名副其实的剑道魁首,剑心之纯粹,剑道之高深,皆是当世第一。 寒潭剑仙想要问剑之人,只会是林道玄,而不是如今林错。 倘若寒潭剑仙真的倾力出剑,陈白反而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林错轻笑一声,轻声说道:“多谢。” 陈白闻言则是诡异的看了林错一眼,眼神怪异。 林错扯了扯嘴角,问道:“怎么?” 陈白啧啧道:“怪哉。” 林错只是冷笑一声,不再搭话。 陈白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椅子前的少年余易,眼神微微一顿。 林错笑着摇头。 随即林错开口道:“太虚剑门那位女子剑修,如今如何了?” 陈白平静道:“本就是天生剑体,得了白玄的剑气,如今又得了我之剑意,约莫十年,便能摸到玄神境。” 秦归荑,太虚剑门,白玄关门弟子,佩剑“碧云”。 身负天生剑体,亦是一位女子金身境剑修。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极快了,就是不知道她能够有缘,去南越剑林一趟,将那份剑术也凑齐。” 陈白却是摩挲下巴,思索片刻,说道:“以吴凤桐的脾气,倘若秦归荑敢问剑南越剑林一场,想必不会吝啬。” 曾经天下的三位巅峰剑修。 白玄,陈白,吴凤桐。 出身南越剑林的吴凤桐,亦是唯一一位女子剑仙。 这位女子剑仙,以剑术闻名。 林错笑道:“倘若她能凑齐你们三人各自剑气、剑术、剑意,往后二十年,约莫能出一位有望问鼎剑道的女子剑仙。” 陈白却是轻轻摇头,说道:“难。” 毕竟上面有那位大剑仙寒潭,想要问鼎剑道,极难。 随即陈白说道:“不过要是她能够得了吴凤桐的剑术,就无需十年,五年便可踏入玄神。” 陈白沉默片刻,有一言不曾说出。 其实除去吴凤桐那份剑术机缘之外,秦归荑想要五年破开瓶颈踏入玄神,仍有变数。 比如......林错五年之内重返天人境。 毕竟当初秦归荑可是得了林错一句真言。 只是如今林错还不是那人,那份武运馈赠自然没有那般明显。 可要是林错真的重返天人,于秦归荑而言,那便是武运东来的大气象。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的看向陈白。 林错看了一眼余易,开口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帮我留意错斋,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出手。” 陈白微微皱眉,问道:“你要去哪?”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有了寒潭帮我顺气归元,便省去疗伤的功夫,我要走一趟西漠悬空寺。” 陈白神色一愣,悬空寺? 据说悬空寺每隔三百年,便会有一位活佛现世。 广传佛法,普渡众生。 林错双手拢袖,轻声道:“我想见一见传闻中的空门。” 大乘以观空为入门,故称“空门”。 亦是佛门上乘超脱之法。 传说中,唯独五百年前的一位佛陀,踏入过空门。 陈白默不作声,轻轻点头。 林错轻笑一声,眼神平静。 当初那场天道反噬,使得自身道心破碎,拖累至此。 事到如今,林错不愿置身事外,一味避世。 林错试图亲自去找一找大道。 逍遥散人为林错留下一部逍遥游,是劝林错就此置身事外,逍遥天地。 姜沚则是更为直接,只要林错愿意,便可与姜沚一齐隐于世外桃源,就此隐世不出。 只是林错清楚,这两路,终归并非自己应走。 所以林错想要亲自去找一找。 ———— 南边天下,开元王朝。 长安城。 陈氏于南边天下开国,国号“开元”,定都长安。 元历三十九年,春。 春光初照长安城,城内城外,街头巷尾,家家户户挂起了红色的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 钟鼓齐鸣,乐师奏庄严肃穆的雅乐,引导着浩浩荡荡的朝贺队伍依次进入宫殿。 陈凡身着金线绣龙的华丽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胸披黄金甲胄,腰悬名剑秋蝉。 万名官员身着锦绣官服,整齐排列,朝贺之声震耳欲聋,三跪九叩。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又经过祭天、祭地、祭祖。 陈凡高坐龙椅,重瞳俯瞰殿外。 文武百官的拜贺行礼,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登基。 第142章 南边的年轻皇帝 长安城上下,沸腾不止。 太极殿。 陈凡身着金线绣龙大袍,左手压住名剑秋蝉,俯瞰下去。 只见上万名官员,文官武将,皆是俯首跪地,高声呼喊。 声浪此起彼伏,更有乐官奏庄严雅乐,人声鼎沸。 陈凡高居太极殿上,身后便是那张金色龙椅。 元历三十九年春,开元王朝,新皇登基。 老皇帝,陈仑,退位。 陈凡以太子身份,登基上位。 陈凡张开眼眸,重瞳显露无疑。 在一群人高呼“万岁”之中,这位年轻皇帝坐上龙椅。 不同于太和王朝那般局面复杂,开元王朝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皇子,一位太子。 陈凡天生重瞳,于长安城中做了二十四年的太子。 如今,这位年轻太子,在一趟秘密北上之后,终于坐上龙椅。 新皇登基,前来献礼之人成千上万。 有地方名门贵族,亦有江湖武道宗门。 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数不胜数的贺礼堆积如山,好不壮观。 数十位官员一齐清点,将凡是前来送礼之人皆是一一记录在册,杂而不乱。 其中有富家豪门拉来白银万两,有名门世家取祖传旧宝,有江湖宗门献武学秘法。 简直是叫人叹为观止。 陈凡登基之后,便是皇恩浩荡的大赦天下。 整个开元王朝一年赋税,皆是被陈凡免除。 一些个流放贬谪的文官武将,皆是被重新调回任命。 各地牢狱中,一些需关押五年、十年的罪犯,被当场释放,原本要被问斩的死刑犯更是被减刑、缓刑。 大把大把的白银从国库中流出,流向民间,流向边军。 那些常年驻扎在通天河一带的边军,朝廷拨去了一笔又一笔天文数字。 举国欢腾。 白日的沸腾过后,万官散去,长安城稍稍平稳。 太极殿中,陈凡仍旧是身披金钱绣龙大袍,却脱去了黄金甲胄,取下了那把名剑秋蝉。 陈凡轻轻呼出一口气,舒缓眉心。 此时的太极殿中,一位女子破例踏入此地。 一位老太监将那位女子宗师领入太极殿中,朝着陈凡遥遥拜礼,便默默转身退去。 裴荟有些恍惚地看着四周,置身这座太极殿中,才真切察觉何为皇族。 裴荟沿着金道向前,只见不远处,有一张高高在上,熠熠生辉的金色龙椅。 龙椅之下,是一位年轻男子。 这位年轻皇帝双手负后,背对太极殿门,看向龙椅。 裴荟脚步轻缓,看着这位年轻皇帝的背影,轻轻吞咽口水。 察觉到身后声响,陈凡转身看去。 此时此刻,眼前这位熟悉至极的年轻男子,脱去了那件乱神衣,换上一身金钱绣龙大袍,长发不再随意披散,转而以十二旒冕冠束起。 裴荟在见到陈凡的瞬间,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裴荟瞪大眼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凡。 似乎眼前之人,和记忆中那个身穿布衣,举止轻佻随意的太子陈凡,根本无法重叠。 陈凡眼看裴荟呆愣原地,陈凡展颜一笑。 “怎么,认不出了?” 随着陈凡开口,裴荟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是回神之后,裴荟顿时便手足无措,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如今陈凡已是皇帝,裴荟理应下跪行礼。 裴荟慌乱中便要屈膝,可陈凡却先一步扶住裴荟手臂。 只见陈凡笑着扶住裴荟,轻笑道:“见外了不是?” 裴荟看着陈凡近在咫尺的面容,顿时便两颊绯红,支支吾吾。 陈凡看着眼前女子慌乱的模样,不由得轻笑起来。 听到陈凡嘲笑,裴荟美眸使劲瞪了陈凡一眼,作势便要捶打陈凡胸口。 陈凡笑着往后倒退两步,躲过裴荟的右手。 “求饶了,求饶了裴宗师,不敢了。” 裴荟轻哼一声,才放过陈凡。 此时于裴荟心中,身穿布衣的陈凡,和当今的年轻皇帝,两道身影才重叠为一起。 裴荟打量着陈凡,开口道:“看不出来,如今倒也算是英俊。” 陈凡呵呵一笑,装模作样的挺起胸口,笑道:“胡说什么,我向来是英俊非凡,气宇轩昂!” 裴荟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不应该称‘朕’?” 陈凡柔和一笑,说道:“在你面前,称朕还是不太习惯。” 裴荟似乎并未听出弦外之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北上,便是两人结伴而行。 在陈凡走过一趟天京城后,陈凡与裴荟便一路南下,越过通天河,重返开元王朝。 两人分别之后,陈凡去往长安城,裴荟便返回武圣山。 只是裴荟却想不到,短短一月,陈凡便披上龙袍。 两人今日相见,身份却天差地别。 虽然裴荟一直清楚陈凡乃是太子殿下,开元王朝迟早是要交到这位年轻男子手中的。 只是不曾想这一天真的到来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 直到亲眼见到陈凡身披金线绣龙大袍,高坐龙椅,裴荟仍旧是恍惚不已。 陈凡怎就是皇帝了呢? 陈凡站在裴荟身旁,自顾自地开口道:“如今大赦天下,当初父皇专门流放贬谪的一些官员,都被我重新调回长安城,委以重任。” “这些人才,其实都是父皇专门留给我的,用以彰显新皇之皇恩,对我想必也是忠心耿耿。” 说罢,陈凡指了指太极殿外,笑道:“这批新人入了天京城为官,皆是我之心腹,而那批朝廷旧人,尚有父皇在,如此一来,我想坐稳龙椅,想必是不会太难。” 陈凡轻笑一声,笑呵呵道:“就是北边,无论是谁,想要坐上那张龙椅,却不会简单了。” 裴荟就这么站在陈凡一旁,听着陈凡这些碎碎闲话。 裴荟出身武圣山,对于庙堂上的诡谲并不清楚,所以并不清楚陈凡如今这些看似“闲话”的分量。 一位皇帝的推心置腹,分量之重,可想而知。 陈凡神色轻缓,放松无比,就这么好似闲聊一般,断断续续。 裴荟大都在听,开口次数了了。 直到最后,这位重瞳男子坐在太极殿台阶上,向后仰躺。 裴荟也就坐在陈凡身旁,双臂抱膝。 太极殿静谧片刻,陈凡突然轻声开口。 声音虽小,可却如平地起惊雷。 “裴荟,你愿意做皇后吗?” 第143章 天下大势 南边天下,新皇登基。 如此大事,迅速便席卷天下。 天下震动。 太和王朝,天京城。 金銮殿。 今日文武百官上朝,皆是脸色凝重,默不作声。 气氛压抑,微妙至极。 杨镇仍旧是身着龙袍,高坐在龙椅之上。 底下最前一排,仍旧是以杜栾凤、陈开为首。 杜栾凤双手拢袖,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陈开仍旧是身披轻甲,单手按刀,神色淡然。 往后便是正一品太保董毅昌,正一品太傅王墓,正一品大将军崔谔。 再往后才是兵部尚书秦讷,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除去这批“老人”,还有几位瞧着有些陌生的新鲜面容。 无一例外,大都年纪不大。 对于这几位“新人”的出现,几位庙堂老人则是心中各有猜忌。 今日上朝,原本一些个准备弹劾他人、禀报民情的大臣,在得到那件天下震动的消息之后,皆是默默收起了写好的奏折。 因为此次上朝,注定只会围绕一事。 那便是南边天下的那位年轻皇帝。 天京城中的这些世家大族,以及一些心思敏锐的大臣,哪怕没有任何圣旨明示,可仍旧是察觉到了前不久天京城的动静。 钦天监、典狱司,两大机构几乎是倾巢而出。 四位监正离开拜月台,去往乾和殿。 典狱司除去那几位修为极高的司狱不曾出手,其余典狱司成员几乎是尽数出手。 甚至就连镇守天京城的御林军,都有了躁动。 以及天京城外城之外的那两道青色龙卷,堪称惊人。 哪怕当时不曾察觉到是何种情况,可在这之后,这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也都后知后觉。 南边天下的那位太子殿下,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在天京城走了一圈。 如此气魄,让这群久居高位的老人,都为之震惊不已。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仅仅一月之后,这位颇有气魄的太子殿下,居然突兀的披上龙袍。 开元王朝的老皇帝陈仑,就这么退位,将那张龙椅,让给了这位年轻人。 要知道皇位更迭,本就是天下头一等大事。 姑且不提乱七八糟的繁琐过程,更有上下民心臣心的走向问题,可谁也没想到,开元王朝就这么快刀斩乱麻,几乎是以一种瞠目结舌的速度,让那位年轻人坐上了皇位。 杜栾凤此时眼神浑浊,看不清其中想法。 如今的太和王朝,身在金銮殿之人,上至高坐龙椅的杨镇,下至文武百官,未免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除去尚不足五十岁的镇国大将军陈开,其余久居高位的重臣,皆是年纪不小。 要知道开元王朝的老皇帝陈仑,与杨镇年纪相差无几,甚至陈仑还要年纪更小。 可如今陈仑居然率先让位,那早就有更迭皇位架势的太和王朝,一时之间变得气氛微妙。 四大世家皆是各怀心思。 一些个原本还打算再观望观望,犹豫不决的世家大族,此时也不得不迅速押注。 毕竟南边天下都有了一位年轻皇帝,北边天下想必会加快速度。 如今陈凡刚刚坐上皇位,执掌开元王朝尚未娴熟,事事不稳。 这段时间里,南边天下不可能再出兵动土,通天河附近也是平稳不已,再无征战痕迹。 只是南边天下老皇帝陈仑尚在,又无其余皇子争位,陈凡坐稳龙椅的速度会极快。 一旦让这位年轻皇帝彻底坐稳皇位,而北边天下到时迟一步新皇登基,太和王朝局面必然不稳。 况且太和王朝的下一位新君尚未敲定,两位皇子关系不明,更有一位功高震主的陈开在此,无论是谁上位,坐稳龙椅的速度只会更慢。 到那时候南边天下必然会出兵北上。 此事绝不是危言耸听,国事不容儿戏。 早朝显得格外安宁。 没有任何一位大臣跳出来启奏,原本一些个互相看不顺眼,动不动就相互弹劾,在金銮殿中互相吐口水的一些大臣,此时也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金銮殿中,气氛微妙。 东宫。 杨赫仍旧是身着一身大红直袍,看着手中那份谍报,沉默良久。 影子默默站在阴影中,不言不语。 杨赫将这份谍报来来回回看过数次,脸色如常,并无任何变化。 最后这位北边天下的太子殿下,默默将这份谍报放下。 如今的天京城中,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此时也终于按耐不住。 杨赫转而看向远处,轻轻摩挲手中扳指。 “很快了。” 心有惊雷。 面如平湖。 ———— 西漠。 沂水。 不同于沃土千里,一马平川的中原,西漠偏居一隅,土壤贫瘠,多戈壁、大漠、风沙。 中原多耕种,西漠却大都是以游牧为生。 西漠几处有名的绿洲,皆是被草原八部各自占据。 其中原本由羌族占据的沂水,便是一处当之无愧的福地。 沂水有沃土千亩,水草肥美。 三十六福地之一的金庭山福地,便是在此。 草原八部之一的羌族,被两千铁浮屠横扫而过,这批前梁旧部的第一处落脚地,便是选在沂水。 虽然如今犬戎部落所在的中条山亦是被占据,可这批前梁旧部,仍旧是将本营驻扎在沂水。 金庭山。 归顺于前梁旧部羌族人,以及部分前梁人,此时皆是将一车车沙石运往福地。 于金庭山福地中大兴土木。 一座恢弘宫殿雏形隐约出现。 虽然主殿仅有雏形,可几处偏殿已经建好。 风格并未遵循西漠,反而是以中原风格构建。 除去这批正大兴土木,构建宫殿之人,另有一批军队,开辟大道,夯实地基。 沂水与中条山相隔仅有三百里。 只要开出一条官道,连通沂水与中条山,便可进退自如。 而且沂水与中条山是最为靠近幽州的两处绿洲,沂水与中条山连成一线,便相当于从中隔断西漠与中原。 以沂水与中条山一线为界,西边是其余的草原六部,深在西漠之中,东边便是幽州边境,遥遥相望。 最前方,月牙洲。 宁泰亲自率兵,大军压境。 第144章 入西漠 天下一分为二,两大王朝各自占据其一。 除此之外,西南边是十万大山,西北便是西漠。 西漠毗邻幽州,自出幽州再往西,便入西漠。 不同于中原大地,西漠大都是以贫瘠白壤为主,耕种不便。 林错孤身一人自幽州往西,头戴斗笠,身披一件罩袍,用来遮掩风沙。 如今刚出幽州不远,还远不曾见到那黄沙漫天的景色。 林错并未刻意遮掩面容,胯下骑一匹瘦马,不急不缓,悠哉游哉的朝着西边而去。 林错回头看向身后,幽州边境已经逐渐模糊,看不清楚。 幽州边境被称作太和西国门,有五万边军镇守,更有三皇子杨锐投身边关。 毕竟西漠虽然环境恶劣,可仍旧有骁勇善战的草原八部。 不同于中原地带,西漠以游牧为主,草原八部虽然各自占据一块庞大绿洲,可仍旧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历史上,六十年前,一百四十年前,二百六十年前,分别有三次草原部落大肆侵袭中原的经历。 这三次草原部落大肆侵袭中原,让中原饱受苦头,这批骁勇善战,精于骑射的游牧民族,马匹雄壮,行军极快,如蝗虫席卷而过。 只是无一例外,都被重新赶回西漠。 最近一次,便是六十年前,草原上出了一位天纵奇才,短短六年,便一统西漠,将草原零散部落尽数聚拢。 那位天纵奇才,本名为窝破台。 窝破台出身于匈奴,因为其父有废长立幼的心思,所以弑父自立,成了匈奴之主。 窝破台先是东征东胡,亲率六百勇士,斩杀东胡王,将东部草原领土、畜牧和人口,尽数收入囊中。 窝破台又北击众多游牧民族,南下河套地区,大小上百战,一举吞并诸多部落。 往后六年,窝破台横扫草原,东征西讨,将西漠彻底统一。 窝破台自成为匈奴王为起始,短短六年,便成为整座西漠的主人。 一统西漠之后,窝破台又盯上东边的中原天下。 这位西漠霸主便率领大军,破开幽州边境,长驱直入中原。 那时还是中原还是三分天下的局势,太和王朝只是占据邶风州、幽州、凉州等北州,梁国占据徐州、泰州等中州。 窝破台率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一路打破幽州,铁骑踏足邶风州。 这位西漠霸主大肆洗劫幽州,所过之处皆是民不聊生。 太和王朝当时重兵几乎都搁置在南边,用以对峙梁国,窝破台自幽州入中原,太和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短短半月,便丢失幽州。 等到太和的重兵从南边缓缓调回西边,窝破台已经踏足邶风州。 这位西漠霸主势头迅猛,手中骑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马蹄踏遍邶风州。 当时太和太上皇,不得不以半个凉州为代价,求梁国出兵支援。 梁国出兵援助太和,才将窝破台的草原骑兵拦在邶风州。 窝破台志在天下,野心勃勃,试图一统中原。 那场大战打了足足三年,梁国与太和皆是打出了真火,直接搬了二十万重兵迎战窝破台。 据说当时中原江湖中,亦有数十位江湖宗师投身沙场。 太和王朝的太上皇御驾亲征,战死沙场,梁国四位大将有两位都兵败自刎。 最终以极其惨痛的代价,才将窝破台打回西漠。 窝破台被迫退兵西漠,这位天纵奇才的西漠霸主,只用了两年便重整旗鼓,试图卷土重来。 只是天意弄人,在东征途中,窝破台便死于风寒。 随着这位西漠霸主的殒命,这群西漠大军便群龙无首,被太和王朝一击便破。 窝破台一死,草原八部各自不服,内部分崩离析,又被太和王朝大败,彻底溃散。 原本一统的西漠,重新崩散,分为草原八部,各自占据一处绿洲。 因为六十年前那场大战,几乎打没了草原部落的家底,草原八部又各自分散,无力再侵入中原。 有传闻记载,那位天纵奇才的西漠霸主窝破台,足足耗尽西漠两百年气运。 林错回想着这些历史,往下压了压斗笠。 林错轻轻抿起嘴唇,西漠气候干旱,少雨水,多戈壁。 胯下那匹瘦马,仍旧是晃晃悠悠地向前。 林错取下一侧水囊,饮水一口,林错并未握住缰绳,只是任由这匹瘦马散步。 就这么走了一天。 约莫是距离幽州百里外,零零散散的集市出现。 林错微微皱眉,看着不远处的集市,以及若隐若现的居民。 最前方是一处茶铺,随意以几根杆子撑起一张大布,然后摆上几条长凳,几张桌子,悬上一杆旗。 茶铺中,有几人在饮茶休息,各自闲谈。 林错轻轻摇晃水囊,而后将那匹瘦马牵去一侧,随后走向茶铺之中。 一位中年男子坐在茶铺的桌子后面,皮肤粗糙,无眉,双眼炯炯有神。 中年男子前面,摆着两大桶茶水。 说是茶水,更像是白水,一大桶热水中,只有寥寥几把茶叶。 林错走到面前,微微一笑,问道:“茶水怎么卖?” 那位中年男子只是淡淡看了林错一眼,开口道:“六文钱一碗。” 林错微微一愣,要知道别的地方茶水,价格也才是三文钱一碗,而且颇有茶味。 那位中年男子扔下一句之后,便不再搭理林错。 林错淡然一笑,取出六文钱搁置在桌上。 那位中年男子收下之后,以水瓢倒上一碗茶水,递给林错。 林错笑着点头,接过那碗茶水。 林错坐在其余的茶客那边,缓缓饮茶。 几乎尝不出来茶味,滋味寡淡的厉害。 此处距离幽州将近百里,距离中条山也有七八十里,介于中间。 此处汇聚的人,大都不太简单,毕竟是在一处两不管的地带,毫无律法可言。 林错抬头扫视四周,只是随意一看,便了不得。 光是明面上的黑店,就足足四家之多。 林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例外,皆是腰间佩刀。 林错轻轻点头,并不意外。 在此处,能相信的,大抵也只有自身手中刀。 第145章 走镖 等到林错将茶水饮完,将那只茶碗轻轻搁置在木桌上。 一旁有几位老汉正高谈阔论,嗓门极大,哪怕林错无意去听,可仍旧是听的清楚。 有老汉单脚踩在长凳上,一手端着茶碗,另一只手一拍木桌,说道:“哼,那个娘们再厉害,能怎么样?她老子都让人给摘了脑袋,就凭这群余孽,还能打回去不成?” 另一位中年男子放下茶碗,说道:“不好说,如今羌族与犬戎部落都被收服,中条山都被占据,说不定真能复国。” 那位老汉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鄙夷道:“就凭她?中原随便抽出几万铁骑,长入西漠,想灭了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另一人立刻反驳道:“如果真的随便就能灭了这群前梁旧臣,怎么还放任他们到现在?” 被人突然拆台,那位老汉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仍旧是气势不减,硬气道:“说明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要是换我,老子就带几万士兵,二话不说,先给他灭了再说,再把西漠一起打下来!” 那位中年男子咂咂嘴,说道:“据说现在那两千铁浮屠,和月牙洲对峙起来,要是月牙洲也被打下来,嘿,那就有意思了。” 那位老汉似乎觉得不过瘾,干脆两脚都踩在长凳上,整个人蹲在上面,一手托着茶碗,生怕摔碎,毕竟碎了还要赔个几十文钱。 老汉冷哼一声,说道:“就算她把整个西漠打下来又怎么样,当初窝破台下场怎么样,还不是落下个病死的下场。” 那位中年男子附和一声,惋惜道:“可惜啊,我要是窝破台,说什么也不和太和撕破脸皮,就应该和太和一起,先把梁国给灭了再说,窝破台还是糊涂了。” 老汉得到认同,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要我说,当初梁国就不应该去出兵援助太和,就应该大军北上,先灭了太和!” 老汉虽然喝的是滋味寡淡的茶水,可却喝出来了美酒的架势。 高谈阔论,大谈国事。 不同于中原,此处算是两不管的地带,言语毫无顾忌。 林错在一旁默默听着,只是轻笑摇头。 那位被誉为天纵奇才,耗尽西漠两百年气运的西漠霸主,窝破台在他们嘴里,竟然也成了糊涂人。 至于当初梁国出兵北上援助太和,乃是数位顶尖谋士定下的国策。 倘若任由窝破台将北方占据,这位西漠霸主,彻底打通西漠与北方,东西一气,占草原收沃土,那便真的成了龙势。 到时候北边有窝破台,南边有开元,梁国夹在最中心,那富饶的江南一带本就是叫人垂涎三尺的肥肉,到那时窝破台与开元陈氏必然会将梁国啃食殆尽。 天下格局便会大变,变成窝破台与开元陈氏二分天下。 除此之外,倘若窝破台真的入主中原,那便是整个中原的污点。 一位生于西漠的游牧人,竟然将中原群雄赶尽杀绝,此举无异于踩断中原人之脊梁! 那几位老汉和中年男子,仍旧是口水纷飞,高谈阔论不断。 酒桌上大论天下英雄,高谈阔论,自古便是如此。 不足为奇。 林错缓缓直起身子,不再留意茶铺动静,转而走向集市。 那匹瘦马被林错随意的拴在一旁,喂了一些水后,瘦马也乐的不动,就那么安静待在原地。 林错走在集市中,这处集市汇聚天南海北之人,地上摆有许多摊子,各种奇异皆有。 只是大都是假的罢了。 也就在林错闲逛之时,远处有一阵喧闹声响起。 整座集市都被吸引视线,其中一些看着就不好惹的江湖客,皆是紧盯向远处。 林错亦是回首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队马车缓缓而来。 行李上长插一杆大纛旗,写有四个大字。 万通镖局。 最前面有两人,各自骑有一匹高头大马,腰间跨有大刀,身材魁梧,瞧着极其唬人。 再往后,是数个马车,马车再往后,是几车货物,皆是蒙上黑布,秘不示人。 一位英姿飒爽,骑一匹枣红大马的女子,缓缓走向前来。 女子颇具英气,鼻梁高挺,身形笼罩在罩袍下,腰间悬挂有双刀,一长一短。 这位女子姿容上佳,气质大气,并无那股柔美的小家子气,反而是英姿飒爽,江湖气极重。 为首的一位男子开口出声,大喊道:“神凑子撅梁子,把合着,河吾!” 一句走镖的黑话。 走镖远没有那般简单,镖局吃的是江湖饭,大伙计招路得会把簧。 大伙计一路喊声不断,村庄集市喊,拐弯抹角喊,遇孤坟孤庙喊,遇荒郊野店喊。 河吾,江湖人自称老合,河吾是在告诉路人我们是江湖人的意思。 见孤坟,得喊:“把合着,河吾。” 见尸体,得喊:“梁子土了点的,里腥把合着,河吾。” 这些押镖走镖之人,是那万通镖局。 随着那位大伙计吆喝过后,这群人便缓缓走入集市。 集市四周,无数江湖客眼神各异,不过无一例外,皆是看向那蒙有黑布的货物。 走镖,必然是押宝。 能在西漠边境走镖的人和物,都绝不简单。 那位大伙计在前,带着这队人马向前,来到一家客栈之前。 那位大伙计翻身下马,客栈中早就有伙计等在门口,满脸赔笑。 大伙计双手抱拳,拱手行礼。 随后在店外插“万通镖局”镖旗,在这之后,这队人马,才入住客栈之中。 大伙计搬来凳子,稳坐正堂。 指挥着镖局的弟兄们一一安置好镖车。 等到之后,这群镖局的镖师才开始洗脸吃饭。 林错亦是有些好奇的望向这对镖师。 走镖居然能走到西漠边境,带着大批宝物招摇过市,实在是过于惹眼。 似乎是察觉到林错目光,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转过头来。 这位悬挂有长短双刀的飒爽女子,远远与林错对视一眼。 林错察觉到自身不妥,歉意一笑。 那位女子则是洒脱一笑,随即转身走入客栈。 第146章 夜深人不静 客栈中,大伙计李怔稳坐正堂。 等到镖局的兄弟将一切安置妥当,众人才围在桌上,等待客栈上菜上饭。 李怔等到所有镖局的兄弟都坐好,才缓缓起身,扫视四周。 那位颇具英气,悬挂长短双刀的女子正好走入客栈中。 李怔朝着女子递过去一个询问眼神,问道:“怎么样?” 王丹君轻轻点头,说道:“没事。” 女子名为王丹君,是万通镖局一位老镖师的关门弟子,刀法炉火纯青,得了那位老镖师的真传。 李怔随后看了一眼客栈,说道:“这间客栈是熟店,走了二三十年了,不会出问题。” 王丹君却仍旧神色平静,开口道:“不可大意,小心为上。” 李怔自然清楚其中利害,沉沉点头。 此次押镖不同寻常,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路走来,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李怔提心吊胆,不敢放松分毫。 王丹君双刀不离身,一路心弦紧绷。 要知道这趟镖,可是压上了万通镖局数十年的声誉,容不得一点闪失。 客栈虽然是黑店,但却与万通镖局相熟。 从万通镖局的老镖头开始,走西漠押镖,就是走的这条路,住的便是这间客栈。 可以说是几十年的交情,毫不夸张。 此时客栈的伙计已经端上了热气腾腾饭菜,干净的茶水。 自出幽州以来便风餐露宿的镖师,此时都是两眼放光。 可哪怕如此,仍旧是无人敢擅自动筷子。 等到大伙计李怔落座,端起一盘盘饭菜,凑在鼻尖,仔细嗅过。 李怔一个眼神递出,众人才开始动筷子。 王丹君此时坐在木桌一旁,也是大口吃着饭菜。 王丹君皮肤呈小麦色,眉眼间有浓郁江湖气,哪怕是吃饭,腰间长短双刀也不离身。 客栈的木桌上,有清洗不掉的血迹,垫子下面,更是有无数刀剑划痕。 也就在此时,一位男子从大门走入。 头戴斗笠,身披罩袍。 眼见又有客人来,伙计立马迎上前去,笑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错将斗笠取下,笑道:“住店,要一间干净客房。” 伙计立马让开身子,躬身笑道:“好嘞,客官里面请!” 林错走入客栈之中,大院一侧的马厩中,有镖局的马匹正在吃草喝水。 林错让客栈的伙计,将自己的那匹瘦马也牵去马厩中。 客栈的伙计一见到那匹瘦马,虽然脸色不变,心中却大致有了个判断。 毕竟这家客栈开在西漠边境的两不管地带,伙计自然也都是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的好手。 至于那些不够聪明的,大都命不太长。 伙计牵着这匹瘦马走去,伙计将一把草放到这匹瘦马眼前。 瘦马缓缓咀嚼,伙计凑过身去一看,这匹瘦马牙齿磨损严重,年纪绝对不小,是一匹老马了。 骨架小,胸膛太窄,虽然称不上是劣马,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位头戴斗笠,身披罩袍的男子,估计兜里没几个钱。 至于其本事高低,不好说,但是毕竟是敢孤身走西漠边境的中原人,想必应该有些武艺傍身。 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壮骨境的练家子。 林错走入客栈大堂,拍了拍身上衣服的风尘,而后将斗笠搁置在一侧小桌上。 此时大堂正中心的那张大桌,都被万通镖局的人坐满。 大堂中人不多,只有三四桌人。 随着林错踏入大堂,整个大堂中的人皆是不留痕迹的瞄了林错一眼,而后继续吃喝不停。 万通镖局的大伙计李怔,微微侧头,看了林错一眼。 察觉到李怔目光,林错亦是顺着看去。 李怔朝着林错咧嘴一笑,而后双手遥遥抱拳。 林错报以微笑,亦是抱拳还礼。 王丹凤亦是回头看去,在见到这位年轻男子的时候,王丹凤眉心微微一拧,却迅速恢复如常。 其余的几桌也都打量了林错一眼,便不再看去。 林错在一旁的小桌上坐下,向着客栈的伙计要了几碟小菜,一壶酒。 伙计上菜很快,林错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浊酒,就这一口小菜,一饮而尽。 林错夹着桌上小菜,好不惬意。 简单吃完,林错并未在大堂中停留,转而去往备好的客房。 随着林错离去,大堂中,王丹凤朝着李怔看去,问道:“能看清楚底细?” 李怔握住手中茶杯,沉吟片刻,说道:“瞧面容,听口音,应该是北边天下的人,感觉不像是江湖老手,寻意境界。” 王丹凤轻轻点头,说道:“知道。” 李怔放下筷子,说道:“应该只是偶遇而已。” 王丹凤并未回应,继续吃菜。 实在是怨不得王丹凤如此草木皆兵,毕竟这次押镖实在意义重大,这次几乎是押上了万通镖局的名誉,而且此次押的货物,也非同寻常。 林错来到客房之中,有些简陋,却还算得上干净。 林错倚靠在窗边,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微微眯起眼睛。 如今西漠关于那批梁国旧臣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草原八部中的羌族与犬戎部落,都归顺于他们,甚至如今大军已经逼近月牙湾。 如今西漠上,那位女子的名声,已经压过群雄。 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的猜测,这位出身前梁的女子,会不会是在六十年前窝破台之后,下一位一统西漠的霸主。 夜色渐深,这处两不管的地带,也逐渐平稳下来。 客栈外面,用镖灯换下门外镖旗,镖车上插上灯笼,有伙计整夜轮流看守,按更次喊号,大家轮流应和。 大伙计李怔,大镖师王丹君,两人轮流守夜。 林错透过窗户,看着底下那些神色严肃的镖师。 随后林错微微侧目,看向另一个方向。 “十三个。” 一炷香之后。 客栈顶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李怔与王丹君瞬间对视一眼。 王丹君单手按住腰间刀柄,屏气凝神。 这位女子眼神凌厉,缓缓摆出拔刀势。 李怔则是猛地起身,站在客栈空地中心,抬头看天,朗声开口。 “塌笼上的朋友,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 “祖师爷留下这碗饭,天下你都吃遍?” 第147章 劫镖 李怔话语落下,客栈中无一人言语。 房檐上,也趋于平静。 李怔微微皱眉,单手向腰后摸去。 眼看房檐上仍旧没有离去的意思,江湖话不曾让他们后退。 在场的万通镖局的镖师,皆是默默按住腰间武器,脚步轻移,朝着中心汇聚。 李怔一手向后放在腰间,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开口道:“兄弟,你去吃一片,留下这一条线的饭我们吃吧。” 回应李怔的,是夜色中的肃杀氛围。 吱。 静谧夜色中,响起一声细微的声响。 拉弓声。 听到这个声响的瞬间,李怔脸色大变,随后大喝一声:“既要破盘,请下来开鞭!” 此话一出,万通镖局的人皆是立马抽刀而出。 在场万通镖局的弟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抽刀毫不犹豫,各个眼神坚毅。 砰! 一声箭响传来。 李怔另一只手猛地抽出一侧长刀,横在胸前。 一根长箭从夜色中激射而来,砰然射中李怔胸口。 这根长箭速度快,力道足,被李怔以刀身挡下,箭矢直接当场崩碎。 李怔手中那把长刀更是被砸出明显凹痕。 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震动,李怔神色凝重。 这一箭的力道,绝对是一位老箭手,功力不低。 也就在一箭射出之后,院子中的王丹君,毫不犹豫抽出腰间那把长刀,身形一跃而起。 上方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声响,也就是三声之后,便有一人手臂被王丹君一刀斩断,连带那张大弓也被劈成两半。 房檐上,掠下数位遮掩面容的黑衣人,皆是人人手持刀剑。 万通镖局的镖师,立马与这群劫镖人厮杀起来。 李怔一手提长刀,另一只手从腰后甩出。 三枚金钱镖一甩而出! 夜色本就朦胧,李怔出手极快,难以察觉。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三枚金钱镖便已经刺入一位黑衣人胸口。 李怔一脚踏地,身形猛地冲向前方,单手挥刀而下。 瞬间便将那位黑衣人胸口撕开一条巨大裂口。 客栈中心,万通镖局和黑衣人厮杀在一起,乱作一团。 房檐上,王丹君与那位拉弓的黑衣人刀剑相对。 王丹君眉眼间流露杀意,右手持长刀,压在眼前黑衣人身前。 那位被斩去一臂的黑衣人脸色狰狞,右手持有一把短剑,挡住王丹君的长刀挥砍。 刀剑相交,火光四射。 王丹君拧转腰肢,猛地一脚踢在黑衣人胸口。 刀剑分离,黑衣人向后倒退几步。 王丹君借此欺身而近,右手长刀在前,左手又顺势按住腰间那把尚未出鞘的短刀。 那位黑衣人猛地站定,身形拧转,借转身势头,瞬间一剑刺出! 短剑速度极快,剑势迅猛,剑尖直逼王丹君脖颈处。 王丹君眼神镇定,柳眉微动,手腕猛地上撩,右手长刀砰然一声便将那把短剑拨开。 黑衣人眼神狠辣,随即便猛地要收剑再出,显然是打算以命换命。 可不等黑衣人收剑,王丹君那把短刀便瞬间出鞘,猛地一刀刺入黑衣人胸口! 噗。 短刀刺穿黑衣人胸口,那人眼神震动,低头看着胸口刀柄,嘶哑道:“鸳鸯刀?” 王丹君左手抽刀而出,顺势一脚踢在那人胸口,将那位黑衣人直接从房顶踢下。 砰然一声。 那位黑衣人直接摔倒在地,再无生机。 王丹君左右手各持有一刀,一长一短,长刃鸳刀,短刃鸯刀,精光耀眼,污泥不染。 短刀开刃锋锐无比,主攻。 长刀锋刃稍微顿挫,主防。 左右手持刀,攻守兼备。 对于客栈院子里的动静,自然是引来的其余人的目光。 林错并不意外,就这么趴在窗口,看着底下的厮杀,神色平静。 刚才那位被王丹君斩杀的黑衣人,是一位寻意境巅峰的武夫。 林错轻轻以手指叩击窗口,微微挑眉。 刚才自己察觉到了十三道气息。 可如今院子里也才十一位劫镖黑衣人,算上那位被王丹君斩杀的黑衣人,还有一人不曾现身。 王丹君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刚刚收回短刀。 这位鼻梁高挺,颇具英气的女子亦是察觉到林错目光。 王丹君自从跃上房檐,到出刀杀敌,脸色自始至终不曾变化。 王丹君看向林错,这位身姿挺拔的英气女子眼神微动。 林错单手撑住下巴,看向王丹君,眼神玩味,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王丹君先是皱起眉头,而后猛地想到什么。 顾不上其他,王丹君身形猛地掠向后院,哪怕前院空地仍旧厮杀不停,王丹君仍旧无暇顾及。 王丹君右手提刀,脚步急促,眼神凌厉。 等到王丹君赶到后院,一脚踢碎木门,猛地闯入仓房。 此时的仓房中,原本负责留守此地的三位镖师都被一刀封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位身形魁梧,遮掩面容的黑衣人正掀开遮掩货物的黑布。 随着王丹君砰然一声踢碎木门,直接闯入此地。 那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眼神中闪过一瞬惊讶,转身看向这位手提长刀的女子。 王丹君柳眉压下,眼神凌厉,紧盯着眼前这位黑衣人。 那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眼中惊讶闪过一瞬之后,随即转变成强烈杀意。 两人一言不发,瞬间便一步踏出。 王丹君脚尖轻点,身形飘然而起,于半空中拧转腰肢,顺势一刀挥出! 那位黑衣人身形仍旧是直冲,抬起左手,猛地抵住王丹君的长刀。 乒! 这位黑衣人双手皆是覆盖有铠甲,一刀之下,黑衣人手心激射出一串火星。 下一刻,黑衣人右手握拳,猛地一拳砸向王丹君小腹。 王丹君左手瞬间抽出那把短刀,一刀刺在黑衣人手心。 砰然一声。 王丹君身形向后倒飞,这位女子后背摔向地面,而后又瞬间弹起。 王丹君身形翻转,砰然站定。 那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站在原地,使劲拧动手腕,冷笑一声。 王丹君眼神坚毅,咬紧嘴唇,一脚缓缓后退一步,左右手摆起刀架。 可就在此时,李怔的声音传来,只见有数位万通镖局的镖师风风火火的从前院赶来此地。 那位黑衣人皱起眉头,随后转身破开木窗,逃离此地。 第148章 尽管开口 李怔率数位镖局镖师赶来后院,看着那位黑衣人翻窗而逃。 其余镖局的镖师刚要追赶,却被李怔抬手拦下。 李怔抬手拦住身旁镖师,开口道:“别追。” 李怔立马走向押送的货物,将那几块黑布猛地掀开。 大片黑布掀开,各色的蚕丝绸缎堆积成小山,而绸缎中,有一箱珠宝金银,另有一大块漆黑玉石。 天涧玉。 对于那一箱的金银珠宝,李怔只是随意扫过一眼,便将视线投向那块天涧玉。 李怔神色凝重,抬手轻轻触碰那块天涧玉,摸索片刻。 随后李怔转头看向王丹君,轻轻点头。 王丹君看到李怔点头,眉头微微舒展。 其余几位镖师也都松了一口气。 李怔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以黑布将这些货物再次盖上。 随后李怔蹲下身去,将一位气息断绝的镖师翻过身来,探向那位镖师的脖颈。 看着那位镖师脖颈处的那条细长红线,李怔皱起眉头。 随后李怔又将其余几位镖师一一翻看。 无一例外,皆是一刀封喉。 李怔站起身来,说道:“将这几个弟兄安置好,等押镖回来,再带他们回镖局。” 有几位镖局弟兄说道:“是!” 随后李怔又安排了几位镖师在后院,轮流守夜,看管货物。 王丹君将双刀重新收回刀鞘,与李怔一齐离开。 一路上,王丹君一直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走入客房中,李怔神色一变,立刻将房门关上,将窗户一并关上。 李怔转身走向王丹君,焦急问道:“怎么样?” 下一刻,王丹君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噗。 王丹君单膝跪地,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李怔立刻扶住王丹君,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草香丹药,递给王丹君。 王丹君脸色惨白,接过那枚丹药,仰头塞入口中。 随后王丹君盘膝在地,紧闭眼眸,缓缓调息自身气机。 片刻之后,王丹君气息才缓缓平稳下来。 这位颇具英气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眸,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李怔将王丹君扶起,皱眉问道:“伤势如何?” 王丹君轻声道:“丹田震荡,真气散乱,有些麻烦。” 李怔闻言,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已是气和境,那人竟然能够一招便重伤你?” 王丹君呼出一口气,说道:“那人至少是气和境巅峰,而且有一双拳甲。” 李怔坐在一旁,皱眉道:“如今我们距离中条山不到百里,一路走来都顺顺利利,没想到眼看就要送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劫镖之人。” 王丹君站起身子,问道:“会不会是有人走漏风声?” 李怔轻轻摇头,缓缓道:“这次押镖,于我万通镖局是绝密,哪怕是随行的弟兄们,都不清楚真相,应该不太可能是镖局的问题。” 王丹君并未开口,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腰间刀柄。 此次押镖极其特殊,甚至关乎了万通镖局数十年下来的名声。 万通镖局中,除了王丹君的师傅,王丹君,李怔,再有几位老人,其余镖师都不清楚此次究竟是押镖何物。 明面上只是那些绸缎金银,以及一块有价无市的天涧玉。 王丹君开口道:“那人不曾得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怔点点头,说道:“嗯,我会派镖师日夜看管,你这几日切不可调动真气,尽快恢复。” 王丹君轻轻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从李怔客房走出,王丹君缓缓吸气,而后绷直后背,尽量不露出受伤的迹象。 对于刚才一场劫镖,客栈中都有些沸腾。 一些住店的客人,乐的看热闹,兴奋不已。 不仅仅是客栈,此处集市中,都有些躁动。 一间简朴客房,林错倚靠在窗户上。 刚才的大战自然都被林错尽收眼底。 林错轻轻捻动手指,回想着那位在房檐上率先拉弓出箭的黑衣人。 看那位黑衣人拉弓的路数,以及那张大弓的样式,林错微微挑眉,喃喃道:“是西漠人?” 这批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中,夹杂有西漠独有的风沙味道。 不同于中原,西漠武道气运极其贫瘠,上三境的武道宗师少之又少。 中原武学驳杂,于武学功法一道,早就是登峰造极。 西漠则就要逊色许多。 看那几位黑衣人的真气路子,比起王丹君、李怔等人,就显得有些粗糙,不够细致。 林错眼眸平静,当初自己行走江湖,的确不曾去过西漠。 因为西漠宗师太少,林错当初对于西漠武道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所以对西漠了解不多。 关于草原八部,了解更是少之又少。 也就在此时,林错房门响起一声敲门声。 先是一声敲门,而后又紧接两声。 林错微微一愣,随手关上窗户,打开房门。 房门大开,出现的是一位眉眼英气,鼻梁高挺的女子。 王丹君。 林错抬眸一看,便察觉到王丹君的气息起伏,哪怕这位女子极力隐藏,可仍旧被林错一眼洞穿。 王丹君双手抱拳,看向林错眼眸,女子眼睛明亮,出声道:“今日之事,多谢道友了。” 林错轻笑一声,随意抱拳,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王丹君并不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道友可曾知晓他们底细,能否告知在下?” 林错无奈摇头,说道:“并不清楚。” 那位女子并未有失落神色,反而是再次抱拳,笑道:“日后道友要是路过万通镖局,必然会盛请道友一场。” 林错轻轻点头,轻笑道:“下次一定。” 女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么飒然离去。 可就在王丹君走后不久,便又有人来。 此次敲门之人,是万通镖局大掌柜,李怔。 客房中,李怔与林错相对而坐。 林错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李怔先是为林错倒上一杯茶水,轻轻递过去。 林错并未着急接过,仍旧是身形不动,面带笑意。 李怔神色不变,拱手道:“此次多谢道友提醒,我万通镖局才能度过此劫。” 林错轻轻抵住茶杯,说道:“道友不妨有话直说。” 李怔点点头,说道:“道友是爽利人,在下也就不弯弯绕绕了。” 说罢,李怔拱手道:“实不相瞒,此次劫镖,我万通镖局损失了好几位镖师,如今距离终点还有百里路,以防万一,在下想请道友护送一场。” 林错并未点头,反而是笑问道:“那代价呢?” 李怔毫不犹豫,开口道:“道友尽管开口便是。” 第149章 请人押镖 林错眼神玩味,说道:“我很贵,只怕你用不起。” 李怔神色严肃,沉声道:“道友只管开口,哪怕是我万通镖局倾家荡产,也一定满足。” 林错微微挑眉,随意问道:“倘若我要那块天涧玉呢?” 要知道天涧玉可是天下第一等磨刀石,有价无市,说是价值连城也毫不过分。 拳头大小的天涧玉,便足够剑修为之疯狂。 此次李怔他们押运货物,那些堆积如小山的绫罗绸缎,以及那一箱金银珠宝,仍旧是赶不上那块天涧玉。 谁曾想,李怔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此话一出,林错一愣。 没想到李怔竟然愿意拿出那块天涧玉作为报酬。 说罢,李怔便率先起身,说道:“明日恭候道友。” 客房中,只留下林错一人。 林错轻轻转动手中茶杯,轻笑道:“有点意思。” 次日,清晨。 如今处于西漠边缘,昼夜温差极大,夜晚阴寒,白日便又格外燥热。 此时李怔已经站在客栈空地上,指挥着镖局的弟兄将马车备好,货物安置妥当。 马厩中,一匹匹大马都被牵出。 经昨夜一事,万通镖局的弟兄们都神色严肃。 如今距离中条山已经不足百里,可越是如此,众人便越是不敢懈怠。 王丹君从客栈中走出,女子仍旧是悬挂双刀在腰间,与昨日不同的是,王丹君今日换上一身宽松罩袍,将自身笼罩在其中。 王丹君走至李怔身旁,问道:“何时出发?” 李怔下意识的看了身后一眼,而后开口道:“半个时辰之后。” 王丹君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随着收拾妥当,万通镖局的那杆大旗被重新立在马车前。 一队马车排列整齐,身后客栈的小厮将一些面饼和清水抬上车厢。 随着众人准备妥当,大伙计李怔站在正中心,扫视四周。 可李怔却迟迟没有开口,众人也就在原地等待。 王丹君微微皱眉,刚要开口询问。 便见不远处,一位头戴斗笠,身披罩袍的男子,正牵着一匹瘦马走来。 眼见来人,李怔露出笑容,率先走向前去。 李怔双手抱拳,笑道:“林道友。” 林错随意抱拳,说道:“久等了,抱歉。” 李怔立马侧身,伸出一手,说道:“见外了林道友。” 林错牵着那匹瘦马走向队伍。 王丹君看到林错牵马而来,微微一愣,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疑惑。 林错则是轻压斗笠,笑道:“又见面了。” 王丹君转而看向李怔,李怔却并未多说什么。 随后大伙计李怔站在最前面,沉声道:“出发!” 客栈木门大开,众人排列一队,缓缓而出。 不同于秩序井然的万通镖局,林错只是随意骑上那匹瘦马,吊在队伍的最后方。 还是两位镖师,骑马在前开道。 一路走出集市,周围景色逐渐变化成荒芜沙地,人烟稀少。 大伙计李怔轻勒缰绳,从队伍中走出,速度放缓。 李怔骑马到林错身旁,开口道:“林道友,此地距离中条山不足百里,约莫不到三天的路程。” 林错摘下水囊,喝过一口,笑道:“知道。” 李怔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敢问林道友,能出手到何种地步?” 这话问的极其直白了。 以李怔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于江湖事故一道,自然是极其精通。 可事到如今,李怔竟然如此直白开口,由此可以看出,这位万通镖局的大伙计,如今已经到了堪称急迫的地步。 林错将水囊挂在一旁,笑道:“既然答应了李道友,那林某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不至于一旦遇到歹徒,便立刻撒腿就跑,溜之大吉。” 只是说到这里,林错顿了顿,说道:“不过天涧玉再好,可总得有命用才行,倘若遇到能力之外的劫镖,林某自然会以保命为先。” 李怔笑了笑,说道:“自然如此。” 林错笑着抬了抬斗笠,说道:“倘若无事,那便最好。” 李怔闻言洒脱一笑,随即再次双手抱拳,说道:“李某在此,谢过林道友了。” 说罢,李怔便拍马向前,仍旧是由林错一人吊在队伍最后。 李怔驾马赶到前方,与队伍中间的王丹君会面。 王丹君并未以手攥缰绳,反而是双手隐匿在罩袍中,两手交叠,掌心向上,丹田结印,调息自身体内气机。 看到李怔到此,王丹君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怎么回事?” 李怔目视远方,叹气一声,说道:“如今你身受重伤,仅我一人,恐难应对接下来的路程,不得不如此了。” 王丹君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可靠吗?” 要知道此次押镖,意义重大,甚至是整个万通镖局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 如此行事,会不会有失妥当? 李怔手心摩挲缰绳,而后缓缓说道:“我李怔自入万通镖局,走镖至今已有二十三年,走过的江湖路极远,见过的江湖客也极多。” “走镖没那么简单,官家私家都得叫的响,能找到有能耐的人做镖师,得把官方与道上的朋友都下帖请来,亮镖,这就得有人捧场,若没真本事,没人捧场,亮镖都不容易,若强行亮镖,场子都能让人踢了。” 说罢,李怔自顾自的笑了笑,摩挲脸颊。 “论境界我李怔不值一提,浑浑噩噩四十年,也不过是初入气和境,与你相差甚远。” “可二十年走镖经验下来,识人相面一道,却是小有所成。” 王丹君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王丹君如今才二十五岁,是万通镖局一位成名的老镖师的关门弟子。 王丹君五年便将鸳鸯刀融会贯通,那位老镖师便是将王丹君当作掌门人培养的。 李怔稍稍停顿,随后缓缓说道:“况且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了。” 队伍最后方。 那匹瘦马与队伍格格不入。 第150章 桃李一半 随着深入西漠,景色也随之变得荒芜起来。 林错身形随着那匹瘦马摇晃,轻轻抖擞罩袍,将风尘抖落。 天色逐渐趋于昏暗,大漠尽头,一轮红日正缓缓没入沙海。 直到夜色笼罩西漠,万通镖局的车队才缓缓停下。 西漠不同于中原,太阳一没,立马便有凉风瑟瑟。 李怔指挥着车队去往一处平地,将马车围成一团。 万通镖局的弟兄手脚利落,从马车上卸下随身携带的帐篷。 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一切安置妥当。 一些弟兄支起来大片的帐篷,点上火堆,再支起一口大锅。 如今刚刚开春,夜间仍旧是极冷,倘若不点火,恐怕会冻死人。 大锅中,各种肉菜,一齐丢进去,乱炖一通。 看似是杂乱无章,毫无厨艺可言,可偏偏香气扑鼻。 林错一手拎着水囊,一边走进火堆。 眼看林错走来,李怔拱手笑道:“今日辛苦林道友了。” 林错摆了摆手,说道:“无事发生,受之有愧啊。” 随后林错朝着那口大锅伸了伸脖子,看着那口大锅中的大杂烩,不由得连连点头。 看到林错动作,李怔在一旁笑着开口,说道:“林道友,怎么了?” 林错啧啧道:“稀奇。” 其实当今天下的数种菜系,林错也尝了七七八八。 可这种大杂烩,倒是第一次见。 李怔看了眼大锅,随后说道:“林道友有所不知,我等走镖,江湖路本就不好走,有时候路过客栈,能吃住的舒服一些,可要是像今日这种荒郊野岭,那就不得不风餐露宿。” 说罢,李怔抄起一旁锅铲,搅了搅大锅中的杂烩,说道:“这叫乱炖,各种菜肉,一股脑地丢进去,大火一滚,滋味独特。” 其余万通镖局的弟兄,虽然不知道这位陌生男子底细,可见到大伙计李怔和这人如此相谈甚欢,也都默默礼让这位陌生男子。 一位镖局弟兄眼看李怔拿起锅铲,随后递过去一只碗。 林错笑着接过,而后李怔为林错盛上满满一碗。 李怔用锅铲使劲翻搅大锅几次,笑道:“条件苛刻,容不得挑剔,这乱炖便是江湖前辈,研究出来,留给我们的。”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以筷子夹起碗中乱炖,送入嘴中。 毫无手艺可言,粗糙不堪,可如今身处茫茫大漠,却别有一番滋味。 林错朝着李怔轻笑开口道:“原来如此。” 随后李怔招呼镖局弟兄,一齐围上来吃饭。 林错默默走到一旁,坐在一处沙丘上,小口尝着手中饭菜。 不远处,王丹君身穿宽大罩袍,缓缓走来。 林错眯起眼眸,看着这位身受重伤的女子镖师。 那人的一掌劲道不小,打的王丹君丹田真气乱作一团。 王丹君虽是女子,又是老镖师的关门弟子,被当作万通镖局的接班人,可却毫无架子,走向大锅中,亦是盛上满满一碗。 万通镖局的弟兄们围坐成一圈,一边吃饭一边谈笑。 李怔身为大伙计,更是在最中心,谈笑自如。 不远处,王丹君却并未围坐一起,反而是朝着林错方向走来。 王丹君托着手中瓷碗,走到林错身旁。 这位颇具英气的女子,并无扭捏,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林错身旁。 林错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不得不承认,王丹君的确称得上“美人”一说,眉如柳刀,鼻梁高挺,眉眼间英气十足,少了脂粉气,多了江湖英气,稍稍粗糙的皮肤,非但没有为王丹君减分,反而衬托着这位女子气质愈加飒然。 王丹君并未看林错,只是平静的看向远处的货物。 沉默半晌,仍旧是王丹君率先开口。 “李怔答应给你的报酬是什么?” 林错放下手中碗筷,指了指那辆载着天涧玉的马车,说道:“那一整块天涧玉。” 王丹君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林错轻笑一声,问道:“怎么,觉得贵了?” 王丹君眉头一挑,转而看向林错,开口道:“只要道友愿意护送到中条山,莫说是一块天涧玉,就是连同那些绸缎金银,一并取走,都无妨。” 眼前这位女子并未说笑,诚实无比。 林错却是双手向后撑住地面,微微仰头,说道:“看来是麻烦不小啊。” 凡事皆有代价。 一整块有价无市的天涧玉,外加堆积如小山的绸缎,以及成箱的金银珠宝。 明面上这趟走镖,押送的就是这些货物。 可如今在王丹君眼中,这些都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全部用作林错报酬。 那藏在暗处,真正需要护送的东西,究竟是何等价值连城? 王丹君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林道友,不妨与你直说,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前来劫镖,比起昨夜只多不少。” 林错轻轻点头,而后随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请几位江湖宗师前来押镖,那块天涧玉,足够请动一位金身境的剑修了。” 王丹君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此次押镖非同寻常,越是低调越好,倘若真的请一位宗师押镖,恐怕我等根本走不出幽州。” 林错摩挲下巴,问道:“那怎么就认定我了?” “要知道我的底细,境界,你们可都一无所知。” 王丹君闻言,扬起笑容,转头看向林错。 这位美人的眼眸微动,轻笑道:“一是如今别无他法,再无更合适人选,李怔他精通识人相面一道,他不会看走眼。” 林错却是目视远方,平静道:“不止如此吧。” 王丹君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万通镖局中,有一位老哑巴,自我记事起,那人便被供养在镖局中,那老哑巴什么也不做,只管吃喝,可哪怕如此,仍旧被师傅几人视作座上宾。” “哪怕是李怔也并不知晓,此次押镖之前,那位三十年不曾说过一句话的老哑巴,破天荒的开口了,说过之后,这位老哑巴便逝世了。” 林错微微眯起眼眸,“哦?他说了什么?” 王丹君停顿片刻,看向林错。 “此次西行押镖,成败在桃李一半。” 桃一半,李一半。 各取一木。 林。 第151章 劫镖再劫镖 王丹君站起身来,说道:“今夜小心。” 林错坐在地上,笑道:“知道。” 说罢,王丹君便站起身来,走向帐篷中。 火堆中心,万通镖局的弟兄已经吃过晚饭,如今押镖途中,不得饮酒。 饮酒误事,自走镖起始,便要滴酒不沾。 按照惯例,走镖结束后,会由大伙计来请客,痛痛快快大醉一场,酒肉管够,用来犒劳一路辛劳的弟兄们。 李怔将手中水囊搁置在地,火光映照在这位大掌柜的脸上。 李怔朝着周围弟兄们双手抱拳,沉声道:“弟兄们,走完这一趟镖,聚贤楼,不醉不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其中有镖师大笑道:“李怔,聚贤楼价格可是顶天,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另有年轻镖师紧随其后,说道:“这一路走来,沙子吞了不少,等回了镖局,必须得用酒水洗一洗肚子!” 李怔亦是哈哈大笑,说道:“自然,自然!” 说罢,李怔站起身来,神色趋于严肃,沉声道:“三人一组,轮流守夜。” 众位万通镖局的弟兄齐声道:“得令!” 众人各自散开,各司其职,秩序井然。 林错坐在不远处的沙丘上,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夜深。 西漠深夜中,细细簌簌地声响不断。 三人一组,轮流守夜,看管货物。 林错只是一人坐在不远处沙丘,不曾入眠。 与林错相同的,还有坐镇最中心的大伙计李怔,以及隐匿在帐篷中默默调息的王丹君。 夜色中,林错微微侧目,看向西北方。 嗖! 一道箭矢破空声,划破夜空! 砰! 那支箭矢直接射向火堆,砰然一声,堆积的柴火瞬间四散崩碎。 火星四射。 李怔顿时惊起,大喝一声:“有情况!” 其余万通镖局的弟兄皆是猛地惊醒,各自摸住身旁刀剑,一齐亮出。 不等镖师反应,一箭过后又是三箭。 砰砰砰! 三道声响传出,皆是砰然射向几处火堆。 火堆炸碎无数,顿时熄灭。 至此,再无半点火光,众人融入漆黑夜色。 静。 四道破空箭矢过后,便再无其余动静。 李怔眼神凝重,手持一把长刀,其余十几位镖师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肃杀。 一时之间,谁都不敢擅自出声。 忽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 李怔等人围成一圈,将那货物围在正中心。 随着脚步声愈加急促,有数位黑衣人快步而来。 嗖! 乒! 两把兵刃于半空中相撞,砰然炸出一串火星。 李怔右手握刀,与一位黑衣人于半空中交手。 借助微弱火光,李怔隐约看清对面之人。 李怔眼神一凌,猛然发力,一刀便将那人击退。 随着这位黑衣人身形向后倒去,其余方位,各有数十位黑衣人现身,无一例外,皆是手持弯刀。 这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手中兵刃极其特殊,不同于直刀,他们手中刀刃弯曲,弧度明显。 弯刀? 草原人? 可根本由不得李怔多想,顿时众人便激战在一起。 夜色中,兵刃相撞的颤鸣声,厮杀的呼喊声,皮肉的撕裂声,交织一团。 随着厮杀愈演愈烈,万通镖局与劫镖黑衣人之间各有损伤。 也就在此时,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瞬间飞身而出! 李怔神色大变,猛地掷出三枚金钱镖。 乒乒乒! 只见那位黑衣人单手一挥,便将三枚金钱镖尽数打落。 也就是呼吸之间,黑衣人便瞬息而至,来到李怔身前。 只见黑衣人一拳砸出,夹杂破空声,呼啸而来。 李怔大惊,立刻横刀于胸前抵挡。 砰! 拳刃相触的瞬间,李怔手中长刀被当场打断成两截! 借此瞬间,李怔清楚看到,这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手上,覆盖有一层宝甲。 是他! 可下一刻,李怔便被那人一拳砸中胸口,砰然向后倒飞出去。 “咳!” 李怔猛然拍地,身形翻转,猛然站定。 哪怕长刀拦下大半拳力,可仍旧让李怔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怔根本来不及喘息,那人便已经再次握拳而来! 李怔将那柄断去一半的长刀,一手握定,咬紧牙关,一刀递出! 一刀直刺! 那位黑衣人躲也不躲,竟然直接伸出手掌,以掌心对刀刃。 咔嚓咔嚓! 随着黑衣人身形推进,李怔手中刀刃竟然开始寸寸崩断。 李怔左手立刻掷出一枚袖珍匕首,直奔那人头颅。 “中!” 两人近在咫尺,匕首速度极快。 可就在匕首距离那人眉心一寸距离,却被黑衣人左手猛地握住。 只见黑衣人左手猛然一握,那把袖珍匕首便瞬间粉碎。 黑衣人双手交叠,两手握拳,轰然砸向李怔胸口。 也就在刹那,林错身形瞬间出现! 林错横于李怔与黑衣人中间,只见林错抬起手掌,猛地借助了黑衣人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砰然巨响,两人身形皆是一顿。 也就是借此时机,一位女子身形突然从侧面出现! 王丹君眼神坚毅,左右手各自持刀,鸳鸯刀齐出,身形于半空中拧转,双刀刺向黑衣人头颅! 可下一刻,那位黑衣人竟然咧嘴一笑。 李怔猛地大喊:“小心!” 只见那位魁梧黑衣人背后,突兀出现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额头上,绑有一条镶嵌玛瑙的长带,脸上沟壑纵横。 这位老人现身的瞬间,王丹君顿时汗毛倒竖,一股危机感笼罩全身! 金身境宗师! 这位老人呵呵一笑,于半空中探手而出,快若闪电,刺向王丹君心口。 王丹君咬紧牙关,猛地回旋身子,左手一刀上撩! 一记撩刀砍向那位老人手掌,可那把鸳鸯短刀却好似触及金石一般。 不仅无法寸进分毫,甚至震得王丹君手中短刀险些脱手飞出。 砰! 也就在生死一瞬之间,林错瞬间拉住王丹君右手,猛地一拽。 王丹君身形顿时向后飞掠,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掌。 一击过后。 五人各自向后倒退。 林错一手扶住李怔后背,另一手将重心不稳的王丹君揽入怀中,身形飘然后掠。 第152章 命不太好 林错身形飘然站定。 王丹君倚靠在林错怀中,闷哼一声,淤血上涌。 王丹君刚才带伤强行出刀,牵扯的自身丹田旧伤撕裂,顿时便气血翻涌不止。 这位颇具英气的女子咬紧牙关,脸色惨白,挣扎着站起身子。 王丹君左手那把短刀已经崩碎,鸳鸯刀折断一半,只留有另一把长刀在手。 林错眼眸隐匿在夜色中,神色模糊不清。 李怔将手中那把刀柄丢下,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脸色难看。 居然遇到一位金身境宗师! 王丹君硬生生咽下上涌气血,这位女子轻轻松手,而后又猛然握紧手中长刀。 李怔紧盯着对面那位金身境宗师。 那位老人并未遮掩面容,鹰钩鼻,三角眼,额头上系着一条长带,长带上镶嵌有一枚血色玛瑙。 李怔瞪大眼眸,质问道:“犬戎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那位老人双手负后,笑道:“中原镖师,居然能认出犬戎。” 那位黑衣人闻言,将遮掩面容的黑布扯去,露出一张开阔面容。 犬戎,可汗孛侽之子,孛河! 对面,那位身材魁梧的孛河冷笑一声,十指交叠,手中宝甲摩擦出刺耳嘶鸣。 李怔紧了紧手中匕首,眼神坚毅,哪怕明知必死无疑,可仍旧不曾生出分毫退意。 李怔看了眼身后的林错,苦涩一笑,轻声道:“如今境地,林道友若是有机会,便抽身逃离吧。” 原以为劫镖之人,撑死就是那位气和境巅峰的孛河,可谁曾想,居然会有一位金身境宗师现身。 草原八部之一的犬戎,可汗之子孛河亲自出手,更有一位金身境的叔父到场。 事到如今,事态已经完全超出李怔掌控。 李怔只觉得唇角苦涩,这位走镖二十余年的老镖师,只是默默握紧手中刀。 对面,那位金身境的老人看向林错,嘴角勾起。 一位半步金身境? 林错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迎着老人视线而去。 林错心中喃喃道,草原八部之一的犬戎吗? 从前倒是听闻过犬戎,只是今日才真正第一次得见。 那位头戴一条玛瑙长带的老人,只是双手垂下,看向林错,笑呵呵地开口道:“这人我会处理。” 孛河咧嘴一笑,说道:“多谢叔父。” 老人微微吐气,有土黄色真气缭绕在老人面庞,如同两条土龙悬挂。 老人缓缓抬手,说道:“速度要快,中条山那边已经察觉到动静了。” 下一刻,这位老人身形瞬间出现在林错面前! 老人咧嘴一笑,看向林错,说道:“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实在是厉害,只是可惜......命不够好!” 老人一手抵在林错胸口,汹涌真气如大漠风沙,滚滚而来,两人身形一齐倒飞向后,倒滑而去。 只是瞬息之间,两人便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王丹君试图阻拦,却根本毫无插手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 随着这位金身境宗师与林错一齐消失在原地,此处也就剩下王丹君与李怔二人,与那位不再蒙面的魁梧孛河对峙。 孛河抬了抬手,眼神狠辣,说道:“把那样东西拿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李怔眼神坚毅,还以冷笑,说道:“想都别想。” 王丹君不语,只是默默提刀。 前不久才受了重伤,今夜又扯开伤口,如今体内真气早就乱作一团。 可哪怕如此,这位女子仍旧是竭力换气几次,握紧手中长刀。 孛河冷哼一声,一脚踏地,身形激射而出! 王丹君率先闪身向前,右手持刀,一刀斜落,直奔孛河肩头。 可下一刻,孛河随意抬起左手,将那把斜落的长刀拦下,随后右手猛然握拳。 不等孛河继续出拳,李怔便已经赶来身前,手中匕首直接刺向孛河小腹! 孛河右手只能变拳为掌,一手攥住那把匕首,用力一拧,直接当场捏碎。 也就在此时,李怔直接松开匕首,掌心上移。 只见李怔袖口处,砰然射出一根短箭,射向孛河眉心! 孛河心神巨震,竭力偏头,那根短箭从孛河脸颊擦过! 虽然不曾射入眉心,可仍旧在孛河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深血口。 孛河脸色狰狞,狞笑道:“好好好!” 孛河右手猛然一拳砸向李怔腹部,手掌宝甲直接打烂李怔贴身穿戴的内甲! 李怔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倒飞出去。 王丹君于一旁试图抽刀后退,可王丹君右手用力一抽,长刀却是纹丝不动! 只见孛河左手死死攥住刀刃,让王丹君无法抽刀后退。 王丹君神色大变,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孛河一手掐住脖子。 “嗯哼!” 王丹君被孛河掐住脖子,硬生生提在半空。 孛河手中宝甲刺破王丹君脖子,鲜血顺着宝甲流满手掌。 王丹君只觉得呼吸困难,使劲挣扎,可却仍旧无济于事。 孛河看着王丹君,狞笑道:“可惜了这副美人皮囊。” 李怔此时在地上挣扎的站起身来,可小腹凹陷的血痕,让李怔再次跪倒在地。 李怔抬头死死盯着孛河,目眦欲裂。 远处夜色中,传来一阵轻缓脚步声。 不用多想,必然是叔父已经将那位半步金身境武夫解决。 孛河并未转头,冲着李怔咧嘴一笑,说道:“真是可惜,还搭上一个半步金身境的武夫。” 可也就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是有些可惜,命不太好。” 这道随意平淡的嗓音,于夜色中传来,听的孛河顿时寒毛倒竖。 孛河猛地扭头看去,眼睛瞪得浑圆。 只见一位面带微笑,身穿罩袍的男子缓缓走来。 孛河神色巨变,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为什么会是他? 他不应该被叔父宰杀了吗? 为什么还活着? 等等! 孛河猛地想到什么,整个脑袋几乎要炸开。 孛河神色呆滞的看向林错,问道:“不,不对,叔父呢?” 林错故作思索,单手摩挲下巴。 “不清楚,不过大概......不会太好吧。” 第153章 前梁玉玺 林错眼神玩味,笑着看向孛河。 于孛河眼中,这个陌生中原人的笑容,叫他如坠冰窟。 远处,只有一条镶嵌玛瑙的长带,静静躺在沙丘上。 王丹君视线模糊中,隐约看到一位面带笑意的男子出现。 此时王丹君无法喘息,浑身再无力气。 要死了吗? 王丹君意识已经有些混乱。 也就在此时,一道虚影闪过。 下一刻,孛河仍旧保持着原本姿势,可是那条钳制王丹君的手臂,已经被斩断。 王丹君视线逐渐清晰,此时胳膊搭在林错肩膀上。 “怎么样?” 林错轻笑问道。 王丹君大口喘息不停,眼神复杂的看向身旁的男子。 孛河此时才反应过来,难以言表的剧痛从断臂处传来。 孛河额头渗出汗水,这位可汗之子,犬戎部落里最勇猛的年轻人,此时脑袋一团浆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随着孛河与其叔父一死一伤,其余前来劫镖的黑衣人也都开始溃败。 也就在此时,极远处的夜色中,有一条长长火光亮起。 随着火光而来的,还有雨点一般的马蹄声。 李怔撑起身子,眺望远处。 只见极远处,一位年轻男子身披轻甲,率领三百铁骑,人人手持火把,疾驰而来。 那位年轻男子,纵马来到此地,猛然勒马而停。 这位年轻男子手提长槊,一击便刺穿一位试图逃离此地的黑衣人。 身后三百铁骑散开阵型,将剩余的十几位黑衣人尽数擒下。 这位年轻男子骑有一匹甲等战马,面容英俊,身披轻甲,头盔上插有一根雪白长翎。 孛河捂住断臂,跪倒在地,脸色惨白。 这位英俊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随后看向李怔,开口问道:“万通镖局?” 李怔神情激动,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朗声道:“万通镖局,大伙计李怔,拜见少将军!” 这位英俊男子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李怔,大笑道:“哈哈,李怔兄弟,快快请起!” 李怔激动道:“敢问少将军可是来自中条山?” 英俊男子双手抱拳,笑道:“正是!中条山,蔡仙元!” 李怔难掩激动神色,眼睛明亮无比。 是中条山的铁骑! 是梁国铁骑! 蔡仙元看了一眼一旁的孛河,眼神冷冽,将手中长槊抵在孛河胸口。 蔡仙元冷声道:“孛河,你父亲孛侽可汗已经率犬戎部落归顺殿下,你擅离中条山,你可知罪?” 孛河面对胸口长槊,丝毫不惧,眼神坚毅,咬牙切齿道:“知罪?孛河何罪之有?” 孛河顾不上断臂伤口,这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任由那杆长槊抵住自己胸口。 孛河怒目圆睁,喝道:“你们这群中原人,夺我中条山福地,杀我族人,我犬戎一族,何罪之有?!” 蔡仙元眯起眼眸,手中长槊寒芒乍亮。 孛河咧嘴一笑,说道:“蔡仙元,我孛河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我父孛侽不知,休要牵扯上我犬戎其余族人。” 说罢,孛河竟然猛然前冲,身躯直接穿过那杆长槊。 竟然当场撞死在蔡仙元槊下! 蔡仙元神色巨变,猛然向后一步,怒骂道:“这个疯子!” 可汗孛侽的儿子,犬戎部落的少主,竟然就这么死在这里。 荒唐至极! 如今殿下刚刚收服犬戎,根基尚且不稳,孛河竟然就这么死在这里! 蔡仙元脸色铁青,却强行压下怒火,沉声道:“将孛河带回中条山。” 身后立马有两位将士走出,动作利落的将孛河抬起。 此时万通镖局的镖师已经将货物尽数推来,一队马车排列整齐。 蔡仙元压下心中起伏,随即看向李怔,问道:“李怔兄弟,可否取出那件东西?” 李怔顿了顿,随后立刻开口道:“自然可以。” 此时王丹君被林错搀扶着站在一旁,这位女子气息刚刚平稳,仍旧是面无血色。 李怔回头与王丹君对视一眼,两人轻轻点头。 王丹君视线并未在那位蔡仙元身上停留,反而是悄悄看向身旁的林错。 孛河的那位叔父,已经是金身境修为,他却瞬息之间,便将那位金身境宗师解决,他究竟是谁? 王丹君美眸难以掩饰疑惑,就这么紧盯着林错侧脸。 察觉到王丹君目光,林错微微侧目,笑着问道:“怎么?” 王丹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避开目光,说道:“没,没事。” 此时的李怔走向被黑布遮掩的马车,随后直接掀开黑布。 对于那堆积如同小山的绸缎,以及那箱金银珠宝,李怔看也不看,径直走向那块天涧玉。 蔡仙元站在李怔身后,难掩眼眸中的期待。 李怔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而后抬手摸向那块天涧玉。 只见李怔在那块天涧玉的最中心,用二指轻轻一叩,一小块天涧玉轻轻弹起。 这块四四方方的天涧玉,被李怔提起。 林错在一旁微微一愣,原来那件真正的宝物,藏在这块天涧玉中。 李怔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而后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四方盒子。 李怔不由得呼吸急促,手掌微微颤抖。 林错饶有兴致的眯起眼眸,打量着这件四方盒子。 就是这件东西,让万通镖局不辞千里,让犬戎孛河不惜以命来夺,这究竟是什么? 李怔一掌托住这件四方盒子,一手在上,轻轻打开。 只见这四方盒子被打开的瞬间,浓浓夜色中,竟然有微弱柔光亮起。 蔡仙元在看清盒中之物之后,眼神炙热。 在场的其余三百铁甲,皆是心潮澎湃。 饶是林错,在看清之后,都不由得心神一震! 只见一块四方和田玉,摆放在正中心。 白玉质,盘龙纽。 底部雕刻有四字。 “受命于天。” 前梁的传国玉玺! 李怔此时单膝跪地,将这方玉玺缓缓托起。 “罪臣李怔,不辱使命!” 第154章 再见 前梁灭国之后,原本的六位前梁藩王一哄而散,梁国都城离都,被陈开率领的开山重甲骑攻破,洗劫一空。 只是离都中大部分的国宝,都不知所踪,那方最为珍贵的玉玺,也并未找到。 几经流转,丢失数年的传国玉玺,竟然重新现世。 蔡仙元看着眼前玉玺,神情激动,可却不曾上手。 蔡仙元动作轻缓地将这方玉玺重新盖上。 将这方玉玺,郑重的安置好。 林错在一旁眼神微动,难怪,居然是前梁的传国玉玺。 怪不得那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成箱的金银珠宝,甚至是那块有价无市的天涧玉,李怔都毫不在意。 原来真正的货物,是这方玉玺! 与之相比,绸缎、珠宝、天涧玉,皆是与废品无异。 如今这批前梁旧臣,在西漠已经站稳脚跟,草原八部,已经收服其二。 中条山,沂水,都已经被占据,月牙洲恐怕也很快会被那位年轻女子收入囊中。 根基已经打下,可想要复国,却是有实无名,哪怕那位年轻女子身为前朝的天清公主,仍旧不够。 这方前梁玉玺,便是关键所在。 有名有实,复国便在朝夕之间! 蔡仙元朝着李怔重重抱拳,沉声道:“李兄,请随在下返回中条山,如此功绩,当真是感激不尽!” 说罢,蔡仙元随即看向李怔身后。 王丹君仍旧是脸色惨白,需要林错搀扶。 三百铁骑开路在前,万通镖局的马车在后。 蔡仙元纵马在前,意气风发。 一位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少将军,头插雪白长翎,仅次于宁泰之下的年轻武将。 蔡仙元眼神炙热的望向远处,如今大将军宁泰亲率铁浮屠攻打月牙洲,而沂水至中条山一带,则是由这位年轻将军率兵镇守。 蔡仙元一手捧住怀中的玉玺,另一手提长槊,银盔插白翎,何等俊逸。 三百铁骑后方,是万通镖局一队马车。 李怔赶到王丹君身旁,问道:“怎么样,伤势如何?” 王丹君轻轻摇头,说道:“不曾伤及根本,无碍。” 李怔笑道:“此次多亏了林道友出手,不曾想到,林道友年纪轻轻,居然是一位武道宗师!” 说罢,李怔随即说道:“等到去往中条山,那块天涧玉,便交由林宗师。” 王丹君眼神明亮,轻轻点头。 李怔难掩笑意,回头看去。 可任由李怔一一扫过,却再也不曾见到那位年轻男子。 李怔愣在原地,对着身后那些镖局地弟兄,难以置信地问道:“林宗师呢?” 其余镖局伙计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怔立马便要勒马转身,可却被王丹君拦下。 “他已经走了。” 这位颇具英气的女子,美眸明亮,眉眼之间,难掩情绪翻涌。 王丹君只是默默望向后方。 来去随意匆匆。 至于那块有价无市的天涧玉,林错也不曾带走。 李怔愣了愣,随后朝着四方遥遥抱拳。 只是这位大伙计却并不清楚,那人仍旧带走了一样东西。 王丹君未曾饮酒,却已是眼神恍惚。 ———— 一处戈壁上,林错骑在那匹瘦马上,俯瞰远处那三百铁骑以及镖局车队远去。 林错微微抬眸,看向极远处。 隐约能够看到中条山的虚影。 林错沉默片刻,调转马头,往南边而行。 夜色逐渐散去,隐约有微弱白光于天边亮起。 林错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只是视野尽头,却有两道身影出现。 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宽大道袍,双手拢袖,默默站在一侧。 另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身披广绣长仙凤袍,只是望向极远处的一线晨光。 林错神色不变,缓缓向前。 那位曾经位列梁国十二宗师之一,玄神境巅峰宗师,如今算是担任半个国师的赵忘机。 赵忘机只是远远的看了林错一眼,默默收回视线。 林错缓缓走到二人身前,停下脚步。 对面,那位身披广绣长仙凤袍的女子,轻轻转身。 也就是此时此刻,晨光初现。 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回眸望向林错。 赵忘机以道家御风手段,带着这位女子从月牙洲一路至此,自三百里外而来。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眼前这位许久不见的女子。 梁雀凤眸微动,微笑道:“许久不见了,林错。” 林错轻轻点头,呼出一口气,平静道:“许久不见。” 两人就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一齐站在戈壁前。 戈壁之下,便是茫茫大漠。 林错抬眸看向远处,开口道:“如今你不应该在月牙洲吗。” 如今整个西漠皆知的事,那位年轻女子,亲至月牙洲前,气势惊人。 大有探囊取物,势必拿下月牙洲的架势。 梁雀微微一笑,说道:“不会待太久,很快便回。” 林错指了指远处的那尚未消失的三百铁骑,说道:“前梁玉玺,很快便会被带回中条山。” 梁雀轻轻点头,轻声道:“如今尚不到时候,还需再等等。” 随即梁雀看向林错,问道:“怎么样,江湖走的可还顺心?” 林错轻笑点头,说道:“尚可吧。” 说罢,两人便两两沉默下来。 似乎是无话可讲,也似乎是无法再讲。 曾经从巡回城为起始,走过青城山,停过何源镇。 林错第一次重走江湖,便是与梁雀一起。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知从何说起。 梁雀望向远处的天光,神色平淡。 当初那位寄人篱下,胆颤心惊八年,刀尖舔血无自身立足之地的女子。 在直入西漠后,无须每日胆战心惊,也无须佩戴那张天品脸皮隐匿真容。 甚至如今已经隐约有了西漠霸主的影子。 梁雀沉默片刻,这位堪称绝色的女子,抬眸望向林错。 那双狭长凤眸中,眼神复杂无比。 片刻之后,只听这位女子殿下缓缓开口。 “当初于幽州边境,大军围困中。” “究竟是错斋之主林错救下摘梅阁玄品刺客黄鹂,还是......” “林道玄救梁雀?” 第155章 重担压身 日光大放,大日初升。 戈壁上,只留有林错一人。 赵忘机与梁雀,从此地离去,返回月牙洲。 梁雀在得到了那个答案之后,便取走了一样东西。 是当初梁雀在何源镇,以二两银子,买下的一串银白色鱼骨手链。 当初梁雀在离去之时,让秦归荑帮忙,将这串手链留给林错。 如今,梁雀从林错手中,取走了这串只是镀银一层的寻常手链。 仅此而已。 月牙洲。 草原八部之一,东胡,占据月牙洲这处福地。 月牙洲中心,有一片月牙湖。 月牙湖下,有一处天然巨大泉眼,终年涌水不断,哪怕是大旱之年,月牙湖仍旧不曾干涸。 于茫茫西漠而言,月牙湖的确是一处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 每逢十五月圆,月牙湖中便会有月光汇聚,月光大盛的神异景象。 据西漠传说,此处月牙湖,是一位仙人飞升明月的飞升之地,既是一座飞升台。 所以每逢十五月圆,便会有月光汇聚。 据说此处月牙湖中,已经积聚有数百年的月之精魄。 西漠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女子玄神境宗师,便是在此地拜月修行,依仗月魄月精,一路破境。 当初在窝破台病死西漠之后,原本的草原八部,因为无一人可服众,于是便各自散开。 其中东胡部落,便是占据这处月牙湖。 月牙湖附近,便是茫茫绿洲,月牙洲。 东胡部落,是草原八部中,唯一一个,既有游牧,又有耕种的部落。 倘若俯瞰整个西漠,东胡所在的月牙洲,就已经是临近西漠最中心。 自月牙洲再往西,便是布堪萨伊沙漠,亦是天下最大的沙漠。 布堪萨伊沙漠东西距离足有七百里,自西漠最中心为起始,一路向西蔓延。 硬要给西漠一分为二,那便是以这片布堪萨伊沙漠为界限,分为东西两界。 月牙洲位置极其特殊,只要能够拿下月牙洲,那便几乎统御了半个西漠。 此时的月牙洲十里外,有足足三万大军在此扎营。 这三万大军,其中有半数都是西漠人,皆是归顺梁雀后,入伍成军。 其余半数,有前梁旧部,亦有身在西漠的中原人。 扎营连片,而最靠近月牙洲的一座座军营,大帐气氛格外肃杀,规矩格外森严。 这便是两千铁浮屠的军营。 这两千铁浮屠,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宁泰此时坐镇大帐,眉头紧锁。 这位脸上有一条狰狞伤疤的男子,眼神冷峻,站在地图前,久久不曾挪步。 也就在此时,大帐被人掀开。 梁雀率先走入大帐之中,身后是身穿宽大道袍的赵忘机。 宁泰在看到梁雀的那一刻,拱手弯腰,问道:“殿下,何时出兵?” 如今这三万大军,已经在月牙洲十里外,驻扎五日。 除去宁泰,大帐中还有数位职位不低的前梁旧部,皆是等待着梁雀的回答。 梁雀看向眼前地图,不曾回头,开口问道:“周练,中条山与沂水之间的官道如何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一位中年男子,一步踏出,低下头颅,沉声道:“回殿下,如今中条山与沂水之间的那条官道,雏形已成,只是尚未精修。” 梁雀点点头,而后看向地图上的中条山位置。 月牙洲距离最近的中条山,也足足有二百里,这一路上大都是荒凉戈壁。 梁雀凤眸微微眯起,如今整个梁国旧部,都被一分为二。 第一部分,是梁雀亲自坐镇,大将宁泰,代国师赵忘机,以及两千铁浮屠,三万大军,驻扎在月牙洲附近。 第二部分,便是那些驻守在中条山与沂水的旧部,以蔡仙元等人为首。 如今主要兵力,都在梁雀这边聚集,在中条山与月牙洲驻扎的士兵,仅有一万,而且大都是刚刚收服的羌族与犬戎一族。 中间是两百里荒凉戈壁,多风沙。 梁雀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大帐地图前。 其余旧部,连同宁泰与赵忘机在内,皆是默默等待。 在此期间,宁泰看向赵忘机,眼神疑惑。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宁泰却能察觉到赵忘机体内气机起伏,以及昨夜梁雀与赵忘机消失在军营中的事。 面对宁泰的眼神,赵忘机只是轻轻摇头。 宁泰微微皱眉,继续看向赵忘机,似乎想得到个答案。 赵忘机干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如今那人尚且在世的消息,知晓的人并不多。 哪怕是宁泰,也只是觉得不对,却不敢确定。 赵忘机身为玄神境巅峰宗师,自然清楚梁雀殿下心中的困境。 昨夜赵忘机与梁雀,夜色中御风三百里,最终在日出之前,见到了那人。 在日初之后,梁雀与赵忘机便重返月牙洲。 赵忘机看向梁雀背影,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白先生留给梁雀的问心局。 赵忘机清楚,这是梁雀避不开的问题。 倘若真的想要做成那复国的壮举,除去一统西漠,得前梁玉玺,等等之外,最重要的,还在梁雀一人。 赵忘机神色悲怆,眼神黯淡。 梁雀十六岁时,从天清公主沦为亡国公主,从此寄人篱下,日日胆颤心惊,隐姓埋名足足八年。 在得以西出幽州之后,又被推上王位,以梁雀之名,统御这批梁国旧部,征战西漠。 白龙亲手将复国的重担,压在这个如今才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身上。 复国一事,谈何容易? 中原有开元、太和,两尊庞然大物,西漠有草原八部。 还有一位与自己命运纠缠极深,因果乱作一团的林错。 要知道梁雀,如今也才仅仅二十五岁。 这位亡国公主身上,背负的未免太多太多。 赵忘机只是叹息一声,自己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尽心辅佐梁雀。 赵忘机身为玄神境宗师,清楚的察觉到,在见过那人之后。 梁雀表面平静如水,可内心却已经是破碎不堪,痛苦不已。 其中缘由经过,恐怕只有白龙一人得知。 也就在此时,一道清冷声音打断赵忘机思绪。 大帐正中心。 梁雀神色平静,凤眸冷冽。 “明日破晓时分,出兵月牙洲。” “本王要毕其功于一役!” 第156章 悬空寺 西漠除去大名鼎鼎的草原八部之外,还有一处举世闻名的寺庙。 悬空寺。 据说其中苦行僧极多,这些苦行僧相信,人世间的疾苦是有定量的,只要自己多受苦难一分,天下苍生便可少去一分苦难。 五百年前,悬空寺更是出了一位入空门的佛陀。 悬空寺在西漠最南边,毗邻南边的十万大山。 林错将那匹瘦马解去缰绳,放了这匹瘦马自由。 随后林错便孤身一人,朝着悬空寺方向走去。 此地已经不太同于西漠,并非是茫茫黄沙的景色,反而逐渐趋于一片无人荒原。 西漠再南边,便是大名鼎鼎的十万大山。 悬空寺,便位于西漠与南边十万大山的临界一线。 林错孤身一人,向南而行。 一路上,林错断断续续,遇到数十位朝圣者。 这些僧人无一例外,皆是身着破败衣衫,每走一步,便五体投地匍匐,双手前直伸,磕头一次。 每伏身一次,以手划地为号,起身后前行到记号处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 遇河流,须涉水、再渡船。 先于河水岸跪拜三次,以敬流水,再行过河。 遇高山,须上山、不可绕。 先在山脚下跪拜三次,以敬高山,再行翻山。 晚间休息后,需从磕止之处启程。 虔诚之至,千里不遥,坚石为穿。 越是靠近悬空寺,周围逐渐出现一些小寺庙。 寺庙中大都有僧人,衣着朴素,大都是苦行僧,断食断水。 寺庙年年庙门大开,正门口摆放有清水,供那些路过的朝圣者自取。 而那些朝圣者,一遇寺庙,便行朝拜。 依顺时针方向自寺院正门开始,面向寺庙侧向行进磕头,亦是三步一磕,绕寺而行;或侧向寺庙,向前叩进,亦为三步一磕,口诵六字真言。 林错独行三十里。 遇寺不停,遇庙不拜。 如此行径,倒显得林错与此地格格不入。 对于佛法一说,林错涉猎不多,反而于道门渊源更深。 山风呼啸而来,吹拂的林错罩袍猎猎作响。 林错微微抬头,隐约能够极远处有一座山头,山头上有一座寺庙矗立。 林错抬起手,任由那些山风从指尖掠过。 苦涩,却也郑重。 随着林错越走越近,那悬空寺也愈加清晰。 只是最先横在林错面前的,是一条绵延数里的山脉。 连天山脉。 此处山脉背后,便是那连绵不断的十万大山。 连天山脉不算高险,却颇为绵长。 悬空寺于连天山脉最顶端,似乎想要拜访这天下第一寺庙,就要越过这连天山脉,来证内心虔诚。 林错犹豫片刻,却并未调动真气。 林错如同一位寻常朝圣者,就这么迈步向上。 一路上,不乏有朝圣者,亦或者是僧人,或上或下。 只是却无一人喧闹,皆是神色平和,静如止水。 随着林错走上连天山脉,那座雄伟的悬空寺,就在视野尽头。 一块脱色牌匾,高高悬挂在寺庙门口。 悬空寺。 只是不同于中原寺庙,有戒备森严的僧人守门,寻常人不得轻易踏入,悬空寺大门敞开,毫不避讳。 林错于悬空寺前停步,抬眸看向那块牌匾。 于林错眼中,这座悬空寺时不时有柔和佛光四散而去。 林错缓步走向其中。 悬空寺内,正前方,便是一座雄伟正殿。 大雄宝殿。 大殿面阔一百六十米,进深五十米,高十五米。 单檐歇山顶,飞甍崇脊,檐角舒展。 正中六间有露台前伸,四周绕以汉白玉杆,饰以莲花宝座、海棠等图案,雕琢极其精细。 露台中央设有炉台宝鼎,鼎上铸有“大化陶镕”。 鼎内终日香烟缭绕,有上千香火,蒸腾不断。 大雄宝殿中,供奉有十八罗汉金身,两侧墙壁上,题写有无数青史留名的文人真迹。 大殿正中心,供奉有佛祖金身。 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慑伏群魔。 传闻佛祖具足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 据说大雄宝殿,用以镇压四魔。 其一,烦恼魔,贪等烦恼,能恼害身心。 其二,阴魔,又云五众魔,色等五阴,能生种种之苦恼。 其三,死魔,死能断人之命根。 其四,他化自在天子魔。 大殿庄严肃穆,震慑人心。 可也就是林错踏入其中之后,整个悬空寺都有异象产生。 先是大雄宝殿中的十八罗汉有金光显露,将林错围在正中心,眼神凌厉,有金刚怒目的迹象。 而后悬空寺背后,那口大钟无故轰鸣巨响。 浑厚钟声响起,在连天山脉之间激荡不停。 不仅如此置身大雄宝殿之中,林错一身道气却有震动迹象。 林错微微皱眉。 人身小天地中,筋骨为山脉,经脉为长河。 此时林错体内真气,竟然有逆行迹象。 林错强行压下人身小天地的震荡,随后林错将那些文人真迹迅速一一看过,快速记在心中。 林错脚尖轻点,便掠出大雄宝殿。 随着林错身形一跃而出,有一位半合眼眸的中年僧人,悄然出现在林错身旁。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侧目。 “林施主,你来了。”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朝着林错沉声开口。 当今悬空寺主持,当之无愧的高僧,空尘法师。 林错微微点头,说道:“叨扰了。” 两人曾经在天京城见过一次。 空尘法师试图将陈凡引渡往悬空寺,以亦真亦假太虚幻境,让陈凡走过一趟人间。 最后被林错强行出手打断,让空尘法师重新返回悬空寺。 空尘法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说道:“林施主到此,便是与悬空寺的佛缘使然。” 林错并未回应,只是默默看向眼前这座恢弘的大雄宝殿。 林错轻轻抖擞肩膀,吐出一口浊气。 空尘法师微微抬手,便挥散了大雄宝殿中的异象。 原本金光大显,怒目合围林错的十八罗汉,也都尽数归位。 空尘法师睁开眼眸,露出那对金光闪烁的大佛金瞳,看向林错背后。 林错无奈叹息一声。 于空尘法师眼中,林错身后,有劫云无边无际,天威浩荡。 “天道反噬。” 第157章 斋饭 空尘法师皱起眉头,一对大佛金瞳看向林错背后。 大佛金瞳有堪破虚妄、洞察因果的本领,当初空尘法师便是因此察觉到了那位天生重瞳的年轻皇帝,身上背负的命运。 如今在空尘法师眼中,林错背后,有连绵不断的劫云压顶,无边无际,遮天蔽日,劫云之中,更有流窜不停的天雷滚动,天威浩荡。 猛然之间,有一道惊雷炸响,雷光突起。 空尘法师转头侧开视线,缓缓合上闪烁金光的大佛金瞳,不再去直视林错所背负的天道反噬。 林错只是无奈一笑,有佛门神通大佛金瞳,空尘法师能直接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天道反噬。 咚。 雄浑庄严的钟声,此时仍旧激荡在连天山脉之间。 钟声几乎笼罩整片连天山脉。 无论是悬空寺中的僧人,亦或者是正在连天山脉间的朝圣者,亦或者是苦行僧。 在听到雄浑钟声之后,皆是于原地站定。 双手合十,闭上眼眸。 诵佛门法言。 林错轻轻吸气,将原本起伏震荡的人身小天地重新稳住,自身躁动的道气也被林错一并镇压。 如此之后,那雄浑钟声才缓缓平息。 林错看向眼前的大雄宝殿,歉意道:“抱歉。”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躬身道:“林施主,言重了。” 林错双手拢袖,笑道:“看来我孽障太大,不应踏入大雄宝殿。” 空尘法师亦是看向大雄宝殿,说道:“林施主身负如此庞大天道反噬,恐怕只能自渡。” 大雄宝殿能镇四魔,而林错身负反噬,与大雄宝殿天然冲突。 刚才十八位金身罗汉皆是产生异动,悬空寺后的大口大钟更是激荡不停。 而林错自身道气也被牵扯拉动,险些就要与悬空寺气运对冲。 林错并未在意这些,反而是对于那些题写在大雄宝殿四周墙壁上的古文,极其感兴趣。 在掠出大雄宝殿之前,林错粗略看过一眼。 约莫有一百三十多篇。 可是只能是扫过一眼,林错能记下的也仅有半数。 空尘法师微微一笑,问道:“林施主,尚未吃食吧,不妨尝一尝我悬空寺的斋饭?” 林错轻笑道:“那便麻烦了。” 空尘法师与林错一齐走过大雄宝殿,往后便是菩萨殿,天王殿。 空尘法师笑着邀请林错进入,只是林错却谢绝了空尘法师的好意。 林错虽然对于佛门并不了解,可如今自己已经被大雄宝殿“赶客”一次,再去拜访其他殿,未免有些无礼。 见林错拒绝,空尘法师也并未强求,只是在殿门外,为林错一一解释介绍一番。 林错自始至终并未插话,大都在听,偶尔会问几个问题,空尘法师也都回答的浅显易懂。 寻常寺庙,山门过后,便是天王殿,然后再是大雄宝殿。 不知为何,悬空寺却将大雄宝殿摆放在山门之后。 只是其中缘由,林错并未细问。 一路上,不乏有朝圣者,以及僧人,皆是神色崇敬的盘坐在殿中,念念有词。 哪怕林错并不了解,也能够感受到此地的宁静与平和。 悬空寺自创立起,便远离凡尘,身处连天山脉,西漠中原,都所隔甚远,算得上如今天下的几方净土之一。 空尘法师与林错并肩而行,带着林错去往一处偏房。 五观堂。 五观堂便是僧人吃饭的地方,于佛门而言,吃饭亦是一种修行,所以规矩极多。 一观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观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观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观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观为成道业,应受此食。 只是林错并非佛门中人,并不需要如此严苛,寻常的山客与居士,也都可以来五观堂吃斋饭,不同于中原寺庙的要求正襟危坐,不得随意开口说话,悬空寺仅有一个要求。 不可浪费粮食。 悬空寺早就是名动天下的第一大寺,亦是佛门视作正宗的地方。 悬空寺除了高僧众多,佛法高深之外,另一享誉天下的地方,便是悬空寺中的斋饭颇为有名。 据说上一位西漠霸主窝破台,曾经便拜访过悬空寺,特意尝过一碗斋饭。 林错如今置身五观堂,有一二十位僧人,正神色肃穆的吃着斋饭。 林错在木桌上坐了一会,空尘法师便笑着为林错亲手取来了斋饭。 一碗寻常白米饭,一碗豆腐汤,外加有一小碗土豆和蘑菇。 对出家僧人而言,食物只是用来治疗饥病,滋养色身,长养慧命,不可恣意贪食。 不仅如此,空尘法师又为林错拿来一块香瓜,笑着搁置在林错手边。 空尘法师坐在林错一旁,轻声道:“林施主不必拘束,若是不够,贫僧再为林施主取。” 林错笑着谢过空尘法师。 斋饭中并无葱姜,滋味清淡,却入口有淡淡甘甜。 察觉到林错表情,空尘法师笑着说道:“悬空寺吃水,都是取自连天山脉的山泉,清澈透亮,入口甘甜。”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如此甘甜。” 空尘法师轻轻捻动佛珠,单手立掌,开口问道:“斋饭并无油水,林施主可曾吃的习惯?” 林错轻轻点头,轻笑道:“悬空寺斋饭,果然名不虚传。” 斋饭不多,林错吃过之后,也并未再劳烦空尘法师再跑一趟。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问道:“除去连天山脉的山泉,可还有其他奥妙,使得悬空寺斋饭如此名扬天下?” 空尘法师微微一笑,看着四下无人,随后笑道:“除此之外,其实并无其他特殊。” 随后空尘法师压低嗓音,轻笑出声道:“悬空寺方圆百里,人烟罕至,想要拜访悬空寺,又得跨过连天山脉,如此劳顿,必然叫人饿的不行,如此情况下,悬空寺斋饭自然也就更加可口。” 林错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 空尘法师轻咳一声,又重新直起身子,就这么抖搂出悬空寺秘密的空尘法师,重新双手合十,默念罪过罪过。 第158章 佛缘已去 吃过了大名鼎鼎的悬空寺斋饭,林错便与空尘法师一齐走向悬空寺后山。 悬空寺后山上,有一座钟楼。 是一座六角重檐亭阁,一口硕大铜钟悬挂在最中心。 钟面主体铭文是《大乘妙法莲华经》,铭文共七万余字,大钟六铣口裙边上铸有九幅精美飞天图。 林错站在钟楼前,双手拢袖,细细看着钟面铭文。 刚才林错踏足大雄宝殿,便是这口大钟轰然巨鸣。 如今林错来到此地,钟楼中的那口大钟轻轻颤动。 只是空尘法师站在一旁,大佛金瞳看了那口大钟一眼,大钟轻轻摇晃几次,随后重新归于平静。 据说每逢新年,辞旧迎新,悬空寺僧人便是亲自敲钟。 空尘法师站在一旁,轻轻捻动佛珠,看向林错,问道:“林施主此次前来,可有所求?” 林错并未隐瞒,轻轻点头,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亲眼见一见空门。” 此话一出,空尘法师微微一愣。 传闻中的空门。 往前推,只有五百年前的那位佛陀踏入过空门,空尘法师也仅仅是见过一眼,并未踏足。 林错看向空尘法师,问道:“可行?” 空尘法师只是双手合十,说道:“难讲,凡见空门之人,无非有二,一是佛缘深厚之人,哪怕不曾学佛法,也可一夜见空门。二是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大乘以观空为入门。” 空门与武道境界毫无关联,讲一个悟字,一个缘字。 林错叹息一声,说道:“还望悬空寺能助我一臂之力。” 空尘法师神色肃穆,沉声道:“贫僧必然会不遗余力,倘若林施主能窥见空门,亦是我佛门幸事。” 接下来半月时间,林错便跟在空尘法师身旁。 从清晨的早课开始,全寺僧众于每日清晨齐集大殿,念诵《楞严咒》、《大悲咒》、《心经》各一遍。 两序大众出班绕佛,念“南无阿弥陀佛”几百声。 林错虽然并未跟随僧人诵经,却仍旧盘坐在大殿中,屏气凝神。 早课结束后,大家会去五观堂吃早饭,寺庙里的饭菜仍旧是极其简陋,通常是白粥、几种素菜以及馒头。 吃斋饭的时候,僧人们皆是闭口不谈,绝不开口,不谈论世俗的事情。 直到早饭结束后,僧人才开始寺庙的活动,比如打扫寺庙、种菜等等,这些劳动不仅是为了维持寺庙的运转,更是修行的一部分,锻炼僧人的耐心和毅力。 大雄宝殿之前,那口大鼎香火袅袅。 仍旧有源源不断地苦行僧,亦或者是朝圣者前来,拜访悬空寺。 林错便就居住在悬空寺中,除去那座禁地藏经阁,其余地方林错皆是一一拜访。 如今林错有意压制那份天道反噬,大雄宝殿也对林错排斥极小。 林错将那些古往今来的,留在墙壁上的诗词,一一记在心中。 其中不乏有堪称传世佳作之词,让林错为之吃惊再吃惊。 直到今日此时,林错来到一座佛殿之中。 其中一面墙壁上,以梵文刻有一句。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林错只是于心中默念一遍,身形微微一晃,心湖瞬间动荡不停。 只是下一刻,林错微微皱眉,下意识的道气一震,双眼瞬间清明,身形巍然不动。 原本重重异象瞬间消散一空。 也就是瞬息之间,空尘法师便悄然出现在林错背后。 空尘法师看向林错,似在询问。 林错却无奈一笑,轻轻摇头。 空尘法师并未多言,只是双手合十,微微俯首。 佛缘已去。 林错重新换气一口,而后身形从悬空寺中消失。 连天山脉的另一端。 一处高原之上,有一块宽阔平地。 林错踏足此地,山风呼啸而来,吹动林错发丝飞扬。 林错站在此地,望向北边。 视线中,是若隐若现,层层相叠的山峦。 哪怕林错穷尽目力,也无法找寻边际所在。 十万大山。 林错身后,是跟随而来的空尘法师。 林错转过身来,双手拢袖,无奈笑道:“既然悬空寺中错过佛缘,那便只能凭我自己去找一找了。” 说罢,林错双手合掌,平静道:“有劳了。”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还礼,说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下一刻,空尘法师缓缓睁开那双大佛金瞳。 随着大佛金瞳现世,顿时有金光大现。 四周事物都陷入玄之又玄的太虚之间。 林错缓缓闭上眼眸,盘坐在山巅。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空尘法师重新合上眼眸,双手合十,轻声道:“愿林施主,得偿所愿。” ———— 西漠,月牙洲。 宁泰抽出插入肩膀的一根箭矢,用力一啐,吐出一口血沫。 宁泰身后,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占据月牙洲的东胡,死战不退,宁死不屈。 宁泰亲自率领三万大军,攻入月牙洲。 这场大战打了足足三天。 最终宁泰亲自率兵,攻入月牙洲。 东胡一族奋死抵御,厮杀一场。 如今的月牙洲,有数以千计的尸体,东倒西歪。 原本属于东胡的旗帜,已经被尽数折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杆高竖的“梁”字王旗,于风中猎猎作响。 东胡占据地势,易守难攻。 哪怕是宁泰亲自率铁浮屠破阵,也仍旧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啃下月牙洲这块硬骨头。 东胡负隅顽抗,硬是打的族中青壮死的七七八八,才彻底屈服。 月牙洲中,有士兵正在收拾残局。 宁泰将那杆神威烈水枪提起,而后翻身上马,从月牙洲离去。 在月牙洲大局已定之后,梁雀并未停留,立刻返回沂水。 此时的沂水,一座座恢弘宫殿拔地而起。 最中心的那座通体洁白的大殿,被那位年轻女子,命名为“天清殿”。 天清殿。 梁雀站在大殿之中,赵忘机默默站在一侧。 大殿外,那位一身银甲,头戴雪白长翎,俊逸非凡的年轻将军,怀中抱有一方匣子,正设阶而上。 蔡仙元神采飞扬,踏入天清殿中,见到了那位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 蔡仙元缓步向前,将披风单手一挑,单膝跪地。 蔡仙元将手中那方木匣抬起。 “殿下,玉玺在此。” 第159章 武圣山下,玄甲飞龙 蔡仙元单膝跪地,微微垂首,单手托起那方玉玺。 天清殿上,那位如今已经占据半个西漠的梁雀,从高处缓缓走下。 梁雀走至蔡仙元身前,看向那方玉玺。 白玉质,盘龙纽。 底部雕刻有四字。 受命于天。 梁雀将这方记忆中的玉玺拿在手中,眼神复杂。 蔡仙元并未起身,仍旧是单膝跪地,轻声道:“殿下,此次是由万通镖局护送而来,如今他们就在沂水。” 梁雀沉默片刻,平静开口道:“安置好他们,无论他们有什么要求,全部满足。” 蔡仙元沉声道:“遵命,殿下。” 说罢,蔡仙元便缓缓起身,向后退去。 在起身之后,这位银甲白翎的年轻将军,轻轻看过梁雀一眼,便转身离去。 蔡仙元走后,天清殿只剩下梁雀与赵忘机两人。 梁雀看着手中的这方玉玺,眼神微动,神色复杂无比。 随后梁雀抬眸看向如今的这座拔地而起的崭新大殿,以及天清殿之外,秩序井然的甲士。 这位让整个西漠的草原八部,都闻风丧胆的女子,此时却轻轻蹲下身子。 自打入西漠起,梁雀便杀伐果断闻名,攻取中条山,对峙月牙洲,毫不拖泥带水。 草原八部已经被打下其三,中条山、沂水、月牙洲,皆是收入囊中。 以布堪萨伊沙漠为界,梁雀已经占据半个西漠。 如今西漠上,谣言四起,有人坚信,这位年轻女子,将会是在窝破台之后的第四位西漠霸主。 可此时此刻,梁雀却难掩疲惫神色,就这么坐在天清殿的台阶上,不言不语。 那块梁国玉玺,被搁置在梁雀双腿上。 梁雀垂下眼眸,这位堪称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双手环膝,轻轻咬住嘴唇。 两行清泪滑落,却无声。 赵忘机站在一侧,默默低下头颅,侧过视线,不再看那位年轻女子。 片刻之后,梁雀轻轻喘息,而后缓缓抬起眼眸。 梁雀重新拿起那方玉玺,美眸逐渐镇定。 梁雀自然清楚这方玉玺的分量之重。 有了这方玉玺,以及占据中条山、沂水、月牙洲,将东胡、犬戎、羌族尽数收拢,以及那些分散在西漠的中原人,都涌向沂水四周。 有名有实,只待天时。 梁雀轻轻吐气,而后缓缓站起身子。 随着梁雀重新站起,这位女子的神色重新恢复如初。 梁雀握住手中那方玉玺,眼神坚毅。 事到如今,早就没有其他选择。 梁国复国的重担,只能在自己肩头。 梁雀并不转头,平静开口道:“赵叔,走吧。” 赵忘机微微一愣,问道:“殿下,去哪?” 梁雀扬起头颅,“走一趟北荒,见一见其余几位前辈。” 赵忘机眼睛一亮,沉声道:“遵命!” 赵忘机神色感慨,要见一见那几位故友了。 当年梁国拢共有十二宗师,四玄神,八金身,名动天下。 可在那人杀入离都之后,十二宗师当场殒命八位,只有四位宗师留存于世。 而四位宗师,伤势不同,短短三年后,便又有一位宗师离世。 时至今日,算上赵忘机在内,仅有三位宗师仍旧在世。 一玄神,一金身。 两人皆是隐姓埋名,隐匿北荒不出。 如今梁雀动身,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两位老人。 ———— 南边天下,武圣山。 这座名副其实是“有仙则名”的高山,并不高耸,甚至景色更是平平无奇。 可在那位当之无愧的武圣入主之后,这座无名高山,也就成了享誉天下的武圣山。 今时今日,武圣山下,有浩浩荡荡的一千五百铁骑,护送一辆奢华马车,大驾光临此地。 这一千五百铁骑,人人身披玄色铁甲,手持亮银长枪,身骑白马。 一千五百铁骑,马蹄声,呼吸声,皆是难以置信地整齐划一,声势浩大,气势惊人。 自远看去,一千五百铁骑好似一条地龙,蜿蜒而来。 这一千五百铁骑,乃是天下三大铁骑之一,玄甲飞龙! 玄甲飞龙,铁浮屠,开山重甲骑。 三大铁骑并称为天下之最。 而其中又以玄甲飞龙最为特殊,玄甲飞龙隶属开元王朝,乃是直属皇帝的亲兵。 玄甲飞龙自诞生至今,仅有一千五百人,是三大铁骑中人数最少一支。 无一例外,人人皆是身披玄色铁甲,手持亮银长枪,胯下追风白马。 如今开元王朝的太上皇陈仑,就是依仗这支玄甲飞龙,打下了半个南边,横扫其余小国。 当今天下公认的事实,五百骑之内交战,玄甲飞龙天下无敌! 哪怕是与玄甲飞龙齐名的铁浮屠与开山重甲骑,仍旧不够。 论单兵作战,小规模作战,玄甲飞龙当为第一! 而如今这只叫人闻风丧胆的玄甲飞龙,一千五百铁骑尽出,人人披甲提枪,浩浩荡荡的到访武圣山。 一千五百玄甲飞龙中心,那架极其奢华庞大的马车,其中坐着的那人,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开元王朝的年轻皇帝,陈凡。 车厢中,陈开闭目养神,心境静如止水。 陈凡身旁,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紧张的裴荟。 察觉到裴荟的情绪起伏,陈凡缓缓睁开眼眸,露出那对重瞳。 陈凡轻轻握住裴荟手掌,轻声问道:“怎么了?” 裴荟犹犹豫豫,说道:“没,没事。” 陈凡只是轻轻一笑,柔声道:“放心。” 裴荟低下头,细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随着一千五百玄甲飞龙来到武圣山下,整齐划一的停下脚步。 陈凡从车厢中走出,站在山脚下,望向这座“有仙则名”的武圣山。 一千五百玄甲飞龙,气势拧成一股,与武圣山遥遥对望。 南边天下,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今日皆是大为震惊。 无数闻风而来的江湖武夫,陆陆续续的靠近武圣山附近。 人人皆是伸长脖子,朝着武圣山方向望去。 如此惊奇的消息,自然是引得整个南边天下都震惊不已。 今时今日,南边天下的年轻皇帝,携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大驾光临武圣山! 陈凡微微一笑,牵起裴荟,一起登山。 第160章 让路 武圣山自山脚下,有三千六百台阶,直通山顶。 那一千五百玄甲飞龙,皆是在山脚下止步,原地休整。 陈凡一手牵着裴荟,率先登山,在两人身后,是一位老眼昏花的老人,低眉顺眼,默默跟在陈凡身后。 武圣山方圆三十里,陆陆续续的有江湖武夫赶来。 众人都不想错过这百年难得的一幕。 只是这些鱼龙混杂的江湖武夫,都被隶属朝廷的锦衣卫暗中拦下,不容易再靠近武圣山。 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在明,朝廷的锦衣卫在暗。 玄甲飞龙与锦衣卫,皆是浩浩荡荡倾巢而出,围绕起武圣山,严防死守,不容许任何闲杂人悄悄靠近。 锦衣卫掌卫事大人,亲自坐镇此地中心。 两位指挥使,以及南、北镇抚司,四人分别在东西南北,各自镇守一片区域。 锦衣卫掌卫事,这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神色严肃,不敢懈怠分毫。 这位掌卫事大人,此时四散神念,笼罩四面八方。 要知道今日拜访武圣山之人,可是当今开元王朝的新帝! 短短两日,光是借此揪出来的一些太和碟子,以及试图刺杀陛下的江湖武夫,就足足有双手之数! 陈凡此次率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大驾光临武圣山,对于此事,朝廷上下,其实是极其抵制,那些官位极高的老人,奏折堆积如山,更有不少年轻官员,拿命上书,劝谏陛下不得如此行事。 要知道武圣山上,可是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大宗师! 武圣山,乃是真阳武圣的道场所在,武圣一脉,又一共有八位亲传弟子。 除了跟在陈凡身后的裴荟,其余七位亲传弟子,各自在江湖中成名。 其中光是玄神境的宗师,就足足有两位! 据开元碟子透露,如今身在武圣山的亲传弟子,就足足有三位。 这些年来,武圣山作为江湖圣地,极少插手江湖之外之事。 武圣山与朝廷,几乎是泾渭分明,唯一的交际,就是真阳武圣的小弟子裴荟,与陈凡有一份不解之缘。 陈凡身为新帝,身份贵不可言,容不得半点闪失。 那些在朝廷中身居要位的官员,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哭天抢地的劝阻陈凡。 哪怕陈凡一意孤行,非要去那座武圣山,最起码也应该带上几万大军才好。 要知道那人毕竟是四大宗师之一的真阳武圣。 数年之前,前梁之事,仍旧还历历在目! 可最终这位年轻皇帝,仍旧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只携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出长安城。 除此之外,再就是锦衣卫倾巢而出。 武圣山。 陈凡已经来到半山腰,隐约能够看到山顶上的那片巨大广场。 陈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裴荟,笑问道:“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裴荟看着四周熟悉的山路,心境逐渐平和,轻笑道:“记得第一次登山,可把我累的不行,最后还是耿师兄偷偷背我上去的。” 陈凡闻言,点头问道:“耿宸宗师?” 裴荟笑着点头,说道:“是啊,事后还因为这件事,耿师兄被师傅好一顿责罚。” 陈凡哈哈大笑,随后牵着裴荟继续向上。 武圣山一脉,一共有八位弟子,裴荟辈分最小,是最后一位上山的弟子。 虽然真阳武圣尚未明说,可江湖中隐约猜测,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子金身境武夫,恐怕便是真阳武圣的关门弟子了。 对于这个传闻,武圣山从未正面回应,不承认,也不反驳。 这些年里,江湖中不乏有武道世家,亦或者是名门贵族,费尽心思,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塞进武圣山,成为真阳武圣的第九位弟子。 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被拒之山门之外。 这些人只能就退而求其次,想要拜师在真阳武圣的几位弟子门下。 天下公认的事实,北方武运,胜过南方。 论南北两边江湖深浅,还是北方更胜一筹。 可北边天下,太和王朝对于江湖的打压极其厉害,如今江湖和朝廷闹得很难看,已经陷入僵局。 比起北边天下,开元王朝所在的南边天下,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则是要缓和许多。 一是因为朝廷对于江湖的打压不重,二是因为南边天下的武道水平稍低一些。 可再怎么说,如今整个天下,朝廷与江湖的关系,都不合。 武圣山,山腰。 一位面容方正,浓眉大眼的男子,站在登山台阶上,静静等待。 直到视线中,那位年轻皇帝的身影出现。 在见到这位男子的时候,裴荟惊喜道:“耿师兄!” 真阳武圣的亲传弟子之一,耿宸。 陈凡微微抬眸,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名动江湖的宗师。 耿宸双手抱拳,躬下身子,沉声道:“武圣山耿宸,参见陛下!” 陈凡微微一笑,说道:“耿宗师,不必多礼。” 陈凡身后,那位老眼昏花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眸。 耿宸看了那位老人一眼,而后看向陈凡身后的裴荟。 耿宸脸色阴沉,沉声道:“裴荟,过来!” 裴荟脸色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耿宸眼看裴荟犹豫不定,怒火中烧,呵斥道:“裴荟,休要胡闹了!” 第一次见到耿宸对自己发火,裴荟吓了一跳,整个人愣在原地。 裴荟神色有些慌张,朝着耿宸走去。 可也就在此时,一只温和手掌轻轻拉住裴荟。 裴荟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去,却见到陈凡温柔地笑容。 陈凡朝着裴荟眨了眨眼,而后轻轻拉住裴荟。 而后陈凡笑着看向耿宸,笑道:“耿宗师,劳烦让路。” 此话一出,耿宸哪怕心中脸色铁青,焦急万分,可却只能老老实实地侧开身子。 耿宸为陈凡让出道路,随后躬身抱拳,说道:“冲突陛下,还望莫怪。” 陈凡笑呵呵道:“无妨。” 说罢,陈凡便牵着裴荟,与耿宸擦肩而过,继续向上。 只留下脸色铁青的耿宸站在原地,咬紧牙关。 耿宸看向裴荟,心中暗骂。 傻姑娘! 你可知道其中分量! 第161章 武圣与新帝 耿宸眼睁睁看着陈凡拉着裴荟上山。 陈凡身后那位老眼昏花的老人,默默跟在身后。 耿宸与这位老人擦肩而过,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老人。 裴荟有些担心的回头看去,轻声问道:“陈凡?” 陈凡温柔一笑,以手指轻点裴荟额头,笑道:“没事,相信我,好吗?” 裴荟沉默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随着裴荟与陈凡一齐登山,逐渐来到山顶。 武圣山,山顶。 先是一大片广袤演武场,上面搁置有一十八种兵器。 演武场后,则是一座三层空旷阁楼。 山风穿堂而过,有一串风铃伶仃作响。 一条武运瀑布,从这座三层空旷阁楼中缓缓流淌而下。 这条恢弘武运瀑布,从武圣山顶飞流直下,冲刷向下。 武阁。 整个南边天下,最为武运浓郁之地。 哪怕是那剑修如云的南越剑林,仍旧难以望其项背。 随着陈凡踏足此地,一时之间,整个武圣山都震动不停。 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元钦天监,已经是躁动不已。 陈凡微微抬眸,露出那对重瞳,望向武阁。 陈凡重瞳微动,那条恢弘武运瀑布,堪称是匪夷所思,气势雄浑无比。 可下一刻,陈凡背后,有金色龙气升起。 陈凡背后,金烟升腾,茫茫金色龙气,汇聚成一条庞大重瞳金龙! 这条庞大重瞳金龙,龙首直逼天际,浩荡金气汹涌而来。 如此场景,落在那些专门勘探风水的钦天监眼中,便是叫人肝胆欲裂的景象。 重瞳金龙,武运瀑布。 南边天下的年轻皇帝,天人境大宗师真阳武圣。 一位是真正的庙堂之主,一位是江湖武道大宗师。 两两相对! 武阁中,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与陈凡遥遥对望。 陈凡轻轻呼气,而后朝着武阁走去。 只见武阁中,空空荡荡,仅有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宽松布衣的老人,负手而立。 老人神色淡然,身上毫无丝毫真气起伏,可在一吸一呼之间,却牵着着整个武圣山的武运都一起一伏。 江湖中的四大宗师之一,天人境大宗师。 真阳武圣。 陈凡那双重瞳,紧盯着眼前的老人。 真阳武圣却眼眸平淡,只是平静的望向这位年轻皇帝。 裴荟站在陈凡身后,看着眼前这位老人,轻声喊道:“师傅。” 原本寂静的氛围骤然打破。 真阳武圣和蔼一笑,朝着裴荟轻轻点头,说道:“丫头,你来了。” 陈凡神色肃穆,这位年轻皇帝竟然轻轻抱拳,开口道:“晚辈陈凡,见过武圣。” 这位南边天下的年轻皇帝,率先开口。 真阳武圣却是平静开口道:“老夫不过是一介武夫,受不起。” 陈凡却是再次抱拳行礼,沉声道:“晚辈无礼,还望前辈莫怪!” 真阳武圣却是呵呵一笑,说道:“玄甲飞龙全至,陛下好大的架势。” 陈凡仍旧是双手抱拳,眉头微低。 真阳武圣抬手指了指裴荟,轻笑道:“这丫头是我关门弟子,想带她走,一千五百玄甲飞龙,恐怕不太足够。” 仅此一言,整个武阁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凡脸色晦暗不明。 陈凡身后,那位老眼昏花的老人,此时缓缓睁开眼眸。 那位老人缓缓直起身子,一身道气不再苦苦压制,倾泻而出。 真阳武圣只是微微侧目。 瞬间,那位老人整个身形瞬间倒飞出武阁! 早就抵达玄神境巅峰修为的老人,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砰然跌出武阁! 这位玄神境巅峰的老人于演武场猛然止住身形,可下一刻,便有汹涌拳意从天而降,瞬间便将这位玄神境巅峰的老人压倒在地。 老人死死撑住身子,却被无形拳意死死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这从天而降,汹涌磅礴的拳意,如同整座武圣山压顶! 陈凡对于身后那位玄神境巅峰的老人境地,好似置若罔闻,只是再次看向眼前的真阳武圣。 真阳武圣微微抬眼,呵呵一笑,仍旧是双手负后。 真阳武圣平静的看向陈凡,啧啧道:“年纪轻轻,气魄却不算小。” 陈凡面色不变,沉声道:“多谢武圣赞许。” 武阁之外,那位被镇压在地的老人,死死咬牙。 与此同时,锦衣卫的掌卫事瞬间出现在演武场。 这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身形瞬间掠向武阁,赶到陈凡身后。 不仅如此,武圣山下,一千五百玄甲飞龙一齐翻身上马。 一千五百玄甲飞龙,人人脸色平静,提枪上马,跃马登山。 哪怕明知道这是武圣山,有一位天人境大宗师在此,可玄甲飞龙毫无畏惧,浩浩荡荡登山! 陈凡头也不回,平静道:“让玄甲飞龙退下。” 掌卫事单膝跪地,脸色凝重,却仍旧沉声道:“遵命!” 下一刻,这位锦衣卫的掌卫事,取出一枚令牌,猛地捏碎。 原本正浩浩荡荡登山的玄甲飞龙,顿时勒马而停。 这批人人身披玄甲,手提银枪的铁骑,毫不犹豫,直接调转马头,重新下山。 武圣山,山腰,耿宸看着玄甲飞龙重新下山,缓缓松了一口气。 耿宸吞咽口水,双手握拳,转头看向山顶的武阁,神色紧张。 “到底要如何......” 不仅仅是耿宸,如今整个朝廷与江湖,都被武阁中的二人,弄得提心吊胆。 一位是年轻皇帝,一位是真阳武圣。 难道开元王朝,要和武圣山开战? 耿宸清楚的很,一旦那两人出了问题,恐怕会引得整个南边天下都陷入大乱。 武阁。 真阳武圣双手负后,深深的看了陈凡一眼。 裴荟想要开口,却被陈凡一手拦下。 真阳武圣平静的看向陈凡,开口道:“老夫虽然比不上那位天下第一,可若是老夫一意孤行,长安城中,又有谁能拦下老夫?” 真阳武圣呵呵一笑,“哪怕算上藏在长安城中的那把剑,仍旧不够。” 陈凡脸色晦暗不明,默不作声。 长安城中,有一把世代供奉的长剑,藏在皇宫最深处,秘不示人。 那把长剑,名为“大云”。 第162章 江山与美人 天下十大名剑,排名第一,大云。 三百年前,那位大剑仙的本命佩剑! 如今这把大云剑,就藏在长安城最深处,日日以剑气供养。 这把秘不示人的长剑,便是长安城压箱底的绝招之一。 陈凡眉头微微拧起,看向真阳武圣。 没想到就连这把大云剑都被真阳武圣知晓。 真阳武圣双手负后,呵呵一笑。 “倘若是三百年前那位天败剑仙亲临,或许能够拦下老夫,可仅凭一把剑,还远远不够。” 陈凡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盯着真阳武圣眼眸。 陈凡眼神镇定,平静道:“前辈,今时不同往日,姑且不提能够摘走晚辈头颅,晚辈万分确信一事,那便是如今天下,任何一位大宗师,都无法从长安城中全身而退。” 真阳武圣只是平静的看着陈凡,沉默不语。 陈凡抬起双手,好似托起整个南边天下。 “当今天下,无论是长安城还是天京城,江湖宗师数不胜数,压城绝技多如牛毛,更有专门用以斩杀天人的大阵!” 在梁国一役后,南北两边天下,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一边打压江湖宗门,一边大肆招揽江湖宗师,一边秘中准备专门斩杀天人的手段。 身为一国之主,怎么可能容许有人随手可摘去自己头颅。 真阳武圣沉了沉肩膀,眯起眼眸。 “陛下是在吓唬老夫?” 陈凡却是轻轻摇头,说道:“晚辈不敢。” 说罢,陈凡却突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颅,说道:“武圣若是愿意,大可以今日便摘走我陈凡脑袋,甚至都无需杀入长安城。” 此话一出,整个武阁都陷入死寂。 真阳武圣缓缓抬手,整个武圣山武运随之倾斜于此。 裴荟面无血色,愣愣的看着陈凡。 锦衣卫的掌卫事脸色大变,整个砰然跪地,沉声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可陈凡却避也不避,那对重瞳反而熠熠生辉,直直看向眼前的真阳武圣。 武圣山山腰,一脸苦相的耿宸察觉到武圣山武运走动,顿时脸色铁青,猛地回头看向山顶武阁。 师傅难不成真的要在此地斩杀这位年轻皇帝不成?! 武圣山下,那一千五百玄甲飞龙亦是察觉到了武圣山异动。 可哪怕如此,这批玄甲飞龙仍旧是按兵不动,镇守在山脚处。 可这批玄甲飞龙却无一例外,人人皆是眼神坚毅,缓缓握紧手中银枪,蓄势待发。 武阁中,真阳武圣缓缓握拳,整个武阁都随之嗡鸣不停,一身道气显露无疑。 于武阁众人眼中,武阁之上,仿佛有一座武圣山从天而降! 浑厚沉重,遮天蔽日。 大山压顶,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真阳武圣看向陈凡,笑问道:“陈凡,皇位坐了没几天,就着急求死?” 可在武圣道气压顶之下,陈凡那对重瞳仍旧是静如止水。 陈凡眼神镇定,一字一句道:“倘若武圣愿意,今日就可取走本王头颅。” 整个武阁的气氛都被拔高到顶点。 那位锦衣卫的掌卫事,此时已经是肝胆欲裂,寒毛倒竖。 武阁之外,那位老眼昏花的玄神境老宗师,已经是目眦尽裂。 裴荟大脑空白一片,可下一刻,这位女子却猛地站在陈凡身前。 哪怕面无血色,武圣威压在上,裴荟仍旧是死死挡在陈凡身前。 下一刻。 原本如同巨山压顶的道气,骤然消散一空。 那叫人觉得苍天在上的拳意,也随之如风吹散。 真阳武圣缓缓松手,重新双手负后,轻轻叹气一声。 那位锦衣卫掌卫事感受着那股遮天蔽日的拳意消散,紧绷心弦猛地一松,整个人大口喘息,早就是汗如雨下。 裴荟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咬紧嘴唇,眸含泪水,看向眼前的真阳武圣。 不仅仅是武阁,武圣山中的耿宸,以及暗中赶来此地的三位武圣山一脉的宗师,还有遍布周围的锦衣卫,蓄势待发的玄甲飞龙,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元钦天监,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武阁气氛静谧,片刻之后,这位年轻皇帝才缓缓出声道:“五年前,那位天下第一,凭借一己之力,在离都中摘走了梁王头颅,可因此江湖与朝廷之间却陷入相互掣肘的两难境地。” 陈凡抬起眼眸,看向真阳武圣。 “长此以往,江湖与朝廷,必然会相互逼入绝境,进入不死不休的局面。” 说罢,陈凡转过身去,那对重瞳透过武阁,从武圣山上俯瞰天下。 陈凡沉声道:“晚辈想要让江湖与朝廷,往后百年,千年,万年,可永世共存!” 真阳武圣与陈凡并肩而立,这位早就证道大宗师,成就武圣之名的老人,静静的站在一旁。 真阳武圣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虽有武圣之名,老夫只是一介武夫,往后的路,还是在你。” 说罢,真阳武圣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裴荟。 这位武圣山一脉,辈分最小的小弟子,也是真阳武圣打算作为关门弟子的女子。 真阳武圣眼眸中难掩怜爱,随后长长叹息一声。 随后真阳武圣看向陈凡,平静开口道:“老夫从入江湖起,于青城山擂鼓一百二十次,入金身,名动江湖,往后三十年,问拳天下武夫,胜败皆有,开拳谱,练拳意,拓武道,一路登高,于九十岁得见武道本道,一百一十岁便问拳未尝一败,证道天人境大宗师,得武圣之名号。” 说罢,真阳武圣指了指身后的裴荟,毫不避讳的开口说道:“陈凡,这丫头老夫是打算当作关门弟子,你说的天下大事,往后千百年,老夫不甚在意,只是唯独要问你一句。” “陈凡,你今日上山,为的是提亲娶走裴荟,还是要我武圣山助你陈氏调和江湖?” 这位天人境的武圣,语气平淡至极,甚至毫无道气起伏。 可偏偏就是如此,武阁众人却清楚的察觉到一股纯粹杀意! 只要陈凡说错,这位已经是天人境大宗师的真阳武圣,是真的会取走这位年轻皇帝的头颅! 只见陈凡回眸看向裴荟,笑意柔和。 陈凡轻声开口道:“晚辈想让裴荟为皇后,还望前辈成全。” 真阳武圣平静道:“这句话,分量不够。” 说罢,只见这位南边天下的年轻皇帝,那双重瞳微微低垂,随后走向裴荟。 陈凡身上再无气吞山河的气魄,此时只是轻轻牵起裴荟的手,面带笑意,眸中含情。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陈凡愿舍弃天下,只求与裴荟永世不离。” 江山如此多娇,可偏偏这位有一统天下之志的年轻皇帝,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第163章 天命 连天山脉。 一处巍峨高原上。 只见一位身穿青衫,长发披肩的男子,盘膝而坐。 山风不断掠过男人身旁,更有秃鹫盘旋于天际。 林错盘膝而坐,紧闭眼眸。 浑身道气都随之寂静无比。 林错保持如此状态,已经有足足五日。 林错一粒心神,已经在亦真亦假太虚幻境中,反复轮回,生生灭灭。 太虚幻境仿佛一片静谧大湖,无边无际,漆黑无比。 林错便如同一叶扁舟,在这片大湖中缓缓漂泊。 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更无东南西北的方向可言,甚至连那光阴流逝都察觉不到。 林错不知道在这片太虚幻境中沉浸了多久。 一次次的轮回转生里,林错甚至逐渐忘却了自己究竟是谁。 林错做过纵横江湖的侠客,做过执掌一方王国的皇帝,做过一生碌碌无为的老汉,做过整日醒酒再饮酒的酒鬼。 种种人生,闪烁而过。 直到无数次生死之后,林错甚至怀疑,林道玄成为天下第一,也不过是大梦一场,是成百上千次轮回人生中的一种而已。 直到林错再也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自己。 无边无际,漆黑一片的大湖之中,林错盘膝坐在一叶小舟上。 林错思绪乱成一团,不知自己曾经来自何处,将来应到何方。 只是漫无目的,漂泊,漂泊。 林错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连天山脉的广阔平地上。 这位盘膝而坐足足五日之久的青衫男子,背后隐约有劫云显现。 那若隐若现的劫云,于现实中微不可察,可落在心湖之中,便是遮天蔽日的雷劫压顶。 林错的人身小天地随之起伏不定,一颗道心更是因此动荡不已。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皆在一念。 那遮天蔽日的雷劫,于幻境中一念成真。 原本还是寂静无比的大湖,顿时浪花翻涌不断。 林错一粒心神,那一叶扁舟顿时便颠簸不已。 漆黑无光的大湖上,霎那间有遮天蔽日的劫云汇聚,隐约中有上万道雷霆攒动。 煌煌天威,不可直视。 林错置身于汹涌大湖之中,浩荡天劫之下,无处遁形。 无边无际的大湖愈加汹涌,几乎要将这一叶扁舟给吞噬殆尽。 上空那浩荡劫云雷声大作,一条狰狞雷龙于云层中睁开龙瞳。 林错一粒心神,就在此处起伏。 原本正在悬空寺诵经的空尘法师,察觉到此地的异动,身形瞬间出现。 空尘法师脸色凝重,睁开那双大佛金瞳。 大佛金瞳现世。 空尘法师一道念头亦是出现在那片太虚大湖之中,天上劫云轰鸣不停,身下大湖翻涌不止。 砰! 瞬间有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将空尘法师这一道念头打散! 空尘法师猛地闭上眼眸,心神瞬间重返本身。 空尘法师紧闭双眼,可仍旧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诵念佛经,金光笼罩自身,震荡不停的心神才缓缓平稳下来。 空尘法师重新看向林错,神色凝重无比。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真假皆是一念之间。 借助太虚幻境,林错心中的心魔显化而出,化作那遮天蔽日的劫云! 那浩荡天劫,以及汹涌大湖,便是林错的心魔显化。 空尘法师使劲皱起眉头,喃喃道:“不好。” 原本那份天道反噬,以及林错自身心魔,因为林错自身道力足够高,压得心魔无法祸及道心,身负天人体魄,天道反噬也拿林错无甚办法。 可如今林错置身亦真亦假太虚幻境,历经百世轮回,已经忘却自身道力,一念假,便是假,原本的通天道力消散一空,再也无法压制心魔。 可偏偏一念真,便是真,那份心魔,竟然借此显化出一场浩荡真雷劫! 空尘法师再次睁开大佛金瞳,顾不上反噬自身,再次凝神看去。 可下一刻,空尘法师却看到了天命! 传说中,大佛金瞳有堪破因果的神通。 空尘法师在林错身上,看到了天命! 悬空寺的那口大钟再次凭空作响。 嗡! 钟声之中,空尘法师猛地吐出一口金血,手中佛珠也瞬间断裂,散落一地。 因果天命! 从林错入西漠,访悬空寺起,便皆是天命推动着林错前进。 林错在悬空寺中错失佛缘,是天命。 林错将心神浸入太虚幻境,是天命。 而如今林错忘却自身修为,却要面对浩荡雷劫,亦是天命! 林错当初种下因,今日的死局便是果! 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巨手,推着林错走向今日死局。 空尘法师站起身子,双手合十,神色肃穆。 佛门讲因果,身为佛门出身的空尘法师,无法干涉其自身天命。 空尘法师佛唱一声。 “林施主,这便是你的天命。” 此时的林错,仍旧是盘膝而坐,呼吸均匀绵长。 可内在的丹田真气,已经逐渐开始消散,甚至人身小天地,已经有了泯灭的迹象。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林错的一粒心神,置身于汹涌大湖中,上空不断有天雷落下。 林错心中升不起丝毫念头,甚至再无生死这一概念。 林错只能凭借直觉,维持这一粒心神不散。 与此同时。 西漠北边,北荒。 正收服了一位金身境巅峰老宗师的梁雀,忽然一阵心悸,整个人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赵忘机扶住梁雀,问道:“殿下,怎么了?” 梁雀却神色恍惚,回眸看向南边。 幽州,巡回城。 错斋之中,原本正在练字的余易,手中毛笔却突兀折断,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正在闭目养神的陈白,缓缓睁开眼眸,眉头紧锁。 冰川雪原。 一位俊朗男子,身穿麻衣,披头、散发、赤足,于天地雪白一片中漫步。 可此时,这位自号“逍遥”的男子,却缓缓停下脚步。 男子掐指一算,随后轻轻摇头,叹息一声。 那本摆放在错斋中的逍遥游,化作一摊飞灰。 不仅如此,天下各地,亦有数位身份不同之人,心有所感。 桃林福地。 百亩桃林中,有一位身穿青莲云纹衫的绝美女子,缓缓抬起那双秋水眼眸。 这位眼尾有一粒泪痣的绝美女子,轻起朱唇。 “姜沚愿与君同游。” 第164章 撕天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 无边无际的漆黑大湖中,风浪汹涌,将那一叶扁舟卷入其中。 置身于茫茫大湖之中,林错那一粒心神与之相比,如同沧海一粟。 天际,有遮天蔽日的浩荡雷劫,雷鸣声大作。 劫云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纯粹金眸,自天穹俯瞰而下,蔑视的看向那一叶扁舟。 上百道天雷从劫云中轰然落下,砸入巨湖之中,顿时照耀的漆黑天地闪烁一瞬。 煌煌天威在上,林错一粒心神疲惫不堪,不断飘零。 太虚幻境之外,连天山脉。 林错一身道气仍旧是寂静无比,可身后那片劫云却愈加明显。 空尘法师站在一旁,只是不断诵念往生经,佛音缭绕。 悬空寺那口大钟仍旧是嗡鸣不停,似在回应天命。 林错一颗道心已经被吞噬半数,人身小天地塌陷大半。 可偏偏林错那一粒心神,却生不起任何念头。 轮回转生百次,林错早就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天命。 太虚幻境之中,一道游走于劫云中的雷龙,缓缓垂下龙首,俯瞰林错那一粒心神。 这只雷龙身躯盘踞整片天穹,张牙舞爪,裹挟天威而来。 这只雷龙轰然从劫云冲窜出,自天穹之上,直坠大湖。 直奔林错那一粒心神而去。 也就在此时,太虚幻境之外,连天山脉上,正盘膝而坐的林错腰间,一枚玉牌亮起柔光。 那枚玉牌缓缓悬浮在林错眉心。 玉牌之上,以飘逸行书,刻有二字。 天边。 空尘法师在看到这枚玉牌的时候,微微一愣,大佛金瞳凝视着这块温润玉牌。 “先天至宝?” 这块玉牌乃是一件品质极高,且被人大炼成本命物的先天至宝。 也就在此时,这块先天至宝所化的玉牌,于林错眉心处砰然碎裂。 空尘法师难掩震惊神色,这件被大炼成本命物的先天至宝,竟然就此炸碎?! 玉牌碎裂后,一股道气瞬间环绕林错真身。 这股道气清冷幽幽,可对中心那位青衫男子,却是柔和至极。 天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之中,林错心神所在的扁舟中,突然有一道白光出现。 这道白光汇聚成一位女子,而后扶摇直上,拖曳极长白光向上。 只见这位模糊女子,以修长身躯,将那条庞大雷龙给拦在半空! 雷龙被拦在半空,那位模糊女子身形落在林错身旁。 在将那条雷龙拦下之后,这道模糊女子身影气息骤然衰弱,身形都模糊不定,似乎要随时飘散。 林错一粒心神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位女子面容模糊,唯独只有双秋水长眸,净若琉璃。 只见这位女子站在林错面前,似有淡淡笑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冷嗓音。 “姜沚愿与君同游。” 这道并不洪亮的嗓音,却在整片太虚幻境中激荡不停。 林错那一粒心神瞬间明悟。 只是刹那,原本种种虚妄尽数破去。 林错真身,那一颗寂静道心骤然褪去灰尘。 太虚幻境之中,林错笑着看着眼前女子,轻声道:“我想起来了。” 说罢,林错将女子双手抱起,抱在怀中。 林错扬起头颅,看着那浩荡天劫,眼神平静。 苍穹上,那遮天蔽日的劫云中,似乎有神人探出一双金色眼眸,如同日月高悬,天威压顶。 这位神人的金色眼眸,遥遥俯瞰那一粒心神。 神威倾泻而下,整片天地都震荡不停,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湖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天怒。 可置身惊涛骇浪中的林错,却抬起眼眸,直视天威。 林错看着那双纯粹金眸,开口道:“天命?” 林错看着这漫天劫云,肆意笑道:“这份因果天命,我林错接下了!” 往前三十年,错事做尽,追悔莫及。 天命因果,尽数加身。 雷劫也好,反噬也罢,放马过来便是! 我林错会尽数接下! 过去过去,未来未来。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大道就在脚下! 下一刻,林错猛然一踏湖面,原本汹涌无比的湖面,瞬间静如止水,光亮如镜。 林错抱起怀中女子,抬头望向那浩荡雷劫。 遮天蔽日的劫云,似乎感应到林错的念头,顿时雷声滚滚,轰鸣不停。 无数雷霆滚动,煌煌天威在上,似乎要灭了这个大逆不道之人! 随着翻涌湖面停下,原本一颗寂灭道心也随之焕发生机。 心悸天劫垂落在即,林错却笑道:“亦真亦假太虚幻境,既然是真假皆在我一念......” 说罢,林错一粒心神念头瞬间升起。 念头升发速度之快,远胜光阴流水。 可穿梭光阴,不被时空拘束之物,唯有一念。 随着林错念头升起的刹那,便有一尊法相在天地间矗立。 这尊法相虚无缥缈,唯独只有白发飘扬天地。 这道法相面容模糊,三千白丝四散飞扬,眉心处,有一抹倒红。 林错一念起,观想之人,正是当初的......林道玄! 只见那尊白发法相,扬起头颅,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劫,轻蔑一笑。 天命? 下一刻,这尊满头白发的法相,抬起双手,双手直接插入那遮天蔽日的劫云之中。 只见这尊白发飞扬的法相,双手向外,猛然一扯! 天地间传来极其刺耳的撕裂巨响! 这尊法相,竟然将那遮天蔽日的劫云给猛地扯成两半! 天地间,有人撕天! 连天山脉,空尘法师猛地睁开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下一刻,狂风大作,空尘法师身形被迫向后退去。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被彻底撕开! 只见盘膝而坐的林错缓缓睁开眼眸。 林错人身小天地彻底恢复如初。 空尘法师睁开大佛金瞳,看向林错背后。 原本那凝如实质的天道反噬,竟然彻底消散一空! 不仅如此,原本林错身上那股枯槁之气,也随之彻底泯灭。 林错微微抬手,那块崩碎的玉牌悬在林错手心。 一袭青衫随山风而动。 一颗道心,趋于圆满。 第165章 剑客见君子 空尘法师凝眸看向林错,问道:“林施主,你......” 林错将那块崩碎的玉牌轻轻收入怀中,轻笑一声。 “看来林某与佛门无缘,无法见到空门了。” 不仅没有得偿所愿见到空门,甚至还陷入太虚幻境中,险些被雷劫泯灭。 林错轻笑一声,倒是许久不曾有过如此生死一线的境地了。 空尘法师双手合十,说道:“林施主自有大道,无须空门了。” 林错单手立起掌还礼,轻声道:“还是多谢悬空寺招待。”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一松。 原本的天道反噬消散一空,一颗道心也趋于圆满境地。 一道青虹自连天山脉起,骤然消散天地。 天高地阔。 ———— 凉州。 如今寒冬早就远去,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的景象。 凉州马匹名扬天下,几处养马的大城,几乎是人人钱袋鼓鼓。 如今是初春时节,春生第一批嫩草,蕴含整个冬日的精华,是养马人眼里的头一等饲料。 几乎每一位养马人,都会赶在此时,去将第一批嫩草割下,用以喂马。 天下名马,尽出凉州。 每逢盛夏,便会有朝廷官员,前来清点马匹。 要知道每一年,光是送入太和边军的战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其中的金银数量,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更不提除此之外,那些专门用于上贡天京城的一等马,更是千金难求。 只是不同于凉州其余各地的繁盛,一处凉州偏远的山区,有一座建立在山峦中心的小城。 安平城。 不同于其余大城,那些养马人都疯了一般,趁着初春喂马驯马,试图换取千金。 安平城中的百姓,养马之人极少,而且此时极为安静。 一位背有铁剑的年轻人,正踏入安平城中。 自出幽州之后,走了一趟家乡邶风州,又辞别故乡,再次仗剑走江湖。 王振看着安平城中的荒凉景象,不免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的安平城中,街道上,店铺足足半数都闭门。 王振置身安平城中,只觉得一股悲凉气息扑面而来。 王振背着铁剑,走过安平城街道,一路上,见到不少形形色色的百姓。 只是绝大多数,都是身穿薄衣,面黄肌瘦。 似乎仅仅是活着,便耗尽了他们全部力气。 王振来到一处破败瓦屋之下,只见干草铺满的大地上,正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 老人身上,裹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乌黑大布,就这么躺在草席上。 老人身旁,还有一位两颊通红的女孩,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老人一边。 小女孩赤裸手脚,只是穿一件单薄衣衫,亦是瘦骨嶙峋。 王振缓缓走向破败瓦屋之中,看着那个气息断绝的老人,微微皱眉。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女孩如同受惊的小猫,顿时向屋内钻去。 破败瓦屋中,大都是一些杂物,女孩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堆杂物之下,害怕的看向外面那个背剑男子。 王振嘴唇颤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振缓缓蹲下身子,探查这位老人的气息。 三日之前死的。 王振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来。 至于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不清楚。 但是这位老人,的的确确死在了开春前。 开春了,便有生的希望。 可这位熬了一整个严冬的老人,却倒在了开春之前。 王振使劲蹲下身子,朝着破败瓦屋中的女孩伸出手。 女孩眼睛明亮,对于这个陌生的背剑男子,有些害怕。 王振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饼,而后轻轻递给女孩。 可女孩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紧盯着那块饼,却不敢伸手。 王振便轻轻将那块饼放在地上,而后身子慢慢后退。 眼看王振后退,那女孩才探出脑袋,飞快地抓起地上的饼,而后重新钻回杂物中。 女孩狼吞虎咽,将那块饼吃完。 察觉到王振没有恶意,女孩也就钻了出来,眨着眼睛,看着王振。 王振蹲下身子,为女孩擦去脸上灰尘,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顿了顿,以凉州方言说道:“刘辛。” 王振抿了抿唇,随后问道:“你的父母呢?” 女孩眨了眨眼,说道:“死了。” 王振又看向那位老人,问道:“他是你爷爷吗?” 女孩先是摇摇头,而后愣了愣,又用力点了点头。 王振轻揉女孩脑袋,而后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放在女孩手心。 随后王振缓缓站起身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形走出破败瓦屋。 王振半步金身境的修为不再掩饰,身形出现在安平城县衙。 王振眼神阴沉,看着这处朱红县衙,猛地踏入其中。 安平城如此民不聊生,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县令究竟是如何作为! 随着王振踏入其中,却发现整个县衙中,只有几位小厮,而且县衙充斥凄凉景色。 这几位小厮见到气势不凡的王振踏入其中,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王振皱起眉头,问道:“安平城官员呢?” 几个小厮支支吾吾,随后一位老人听到声响,从一侧房屋中走出。 几位小厮见到老人,立刻恭敬道:“吕老。” 老人径直走向王振,开口道:“老夫乃是此处主簿,敢问少侠有何贵干?” 王振看着这位老人,而后稍稍放缓语气,问道:“安平城民不聊生,县令呢?” 闻听此言,主簿老人愣在原地,就连那几个小厮都低下头颅。 沉默片刻,主簿老人缓缓开口道:“安平城县令,王君晓,死于一月四日。” 王振神色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 随后,这位主簿老人领着王振去往县衙之内。 其中王君晓的一身官服,就摆放在桌子正中心。 红色官服已经被洗的微微发白,那双官靴磨损的极其厉害。 主簿老人神色恍惚,看着这身官服,老泪纵横。 王振一身真气消散,沉下眼眸。 君子已死。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王振转头看去。 只见到那位名为刘辛的女孩,怯生生的站在县衙门后,看向王振。 第166章 以剑开山 吕姓的主簿老人,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剑客,倒上一杯热水。 老人满脸沧桑,为王振讲述那位年轻县令的往事。 王振听的很认真,开口次数很少。 那位瘦弱的女孩,刘辛,此时仍旧悄悄躲在门外,只是探出个脑袋,打量着王振。 王振听着主簿老人的讲述,随后皱起眉头,问道:“如今王县令逝世,为何朝廷不曾派遣新的官员上任?” 主簿老人苦涩一笑,说道:“不清楚,想必是安平城地方偏远,没有几个官员愿意来到这处穷乡僻壤。” 王振沉默不语,只是放下手中杯子。 主簿老人叹息一声,轻声道:“可惜了,君晓刚刚自裁,朝廷的赈灾粮就到了安平城。” 说到这里,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浑浊眼眸赤红无比,咬牙切齿道:“那群该杀千刀的畜生,就这么骗走了君晓的肝器!” 王振轻轻握住剑柄,眼神低沉。 主簿老人又说了许多,从那位年轻人第一次来到安平城的模样,从一位唇红齿白的榜眼,到后来粗糙寒酸的县令,走马上任开始后的几年,老人几乎是事无巨细,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似乎只要谈到这个年轻县令,老人便有说不完的话。 老人并未去看王振的眼睛,只是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一点一点的说着,时不时补充一些。 主簿老人笑呵呵道:“不知道君晓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天京城的天官,一位榜眼,明明是前途无量,可却被贬到这么个地方,作这么个小官。” 主簿老人顿了顿,说道:“当初他可真的算是一个饱读史书,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只是在安平城待久了,便显得不那么像读书人了,最起码双手老茧是褪了好几次,倒像个庄稼汉。” “老夫听闻,那些个贤人、读书人,那都是铁骨铮铮,最为重视气节,可临了,君晓却愿意为了安平城,在别处官府中长跪不起。” 主簿老人似乎是不太确定,随后看向王振,问道:“你说,他这是何苦呢?” 不等王振开口,主簿老人又开始说着这位年轻县令的故事。 一直到最后,关于这位年轻县令的故事结束,主簿老人再也无话可说。 故事的最后,便是以这位年轻君子的身死为结尾。 老人的精神气一下子弱了下来,眼神黯淡,喃喃道。 “他只是个年轻人......” 明明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却早早的死在了这里。 主簿老人很怕,怕这位年轻人,过去几年,便无人记得,再也无人知晓。 所以主簿老人,一遍又一遍的,将王君晓的故事和名字,说给不同的人听。 王振看向桌子上的那件官服,似乎能够看到一位君子的模样。 安平城西北处,不足三十里外,便是一座繁华郡县。 可偏偏有这座大山,将安平城硬生生隔绝在外。 这位君子曾经立下壮志,要在来年开春后,挖开安平城西边那座山,开辟一条大道。 只是这位年轻君子,却无法得偿所愿。 王振站起身来,望向西北处的那座大山。 这位年轻剑修眼神坚毅,握住身后那把长剑。 “你王君晓不曾完成之事,就由我王振替你接过。” 剑修,自握剑起,便钻研剑术,磨炼剑气,感悟剑意。 剑修心气极高,古往今来的剑修,大抵都是白衣长剑,不染凡尘。 天下武道,以剑道最为风流,自古便是如此。 可元历三十九年,安平城西北处,却有一位古怪剑客,没有一点风流可言,每日手持一把长剑,于西边大山前,不断出剑再出剑。 以剑开山。 ———— 西漠,沂水。 刚刚拔地而起的天清殿中。 从月牙洲赶来,战甲尚未脱下的大将宁泰,站在最前面。 大将宁泰之后,是那位银枪白翎的少将军蔡仙元。 宁泰乃是公认的天清殿“两大支柱”之一,亦是如今统领铁浮屠的大将。 而这位银枪白翎的少将军蔡仙元,则是一位后起之秀,于军中声望仅次于宁泰。 蔡仙元身后,便是其余将领,其中有前梁旧臣,也有草原人。 犬戎一族的可汗孛侽,羌族的几位老人,亦是站在大殿中。 除此之外,再就是其余一些能臣,年纪或老或小。 也就此时,一位身穿宽大道袍的中年男子,悄然出现在宁泰身旁。 众人视线看向这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 天清殿“两大支柱”的另一位,代理国师,赵忘机。 玄神境巅峰宗师,与宁泰齐名之人,公称为天清殿“两大支柱”。 在赵忘机现身之后,一位女子从天清殿大门踏入。 随着这位年轻女子的出现,众人皆是微微垂下头颅。 女子从天清殿正门,一路走来。 众人皆是默默侧身,为这位年轻女子让开一条道路。 哪怕是大将宁泰,以及代理国师赵忘机,亦是微微低头侧身。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占据半个西漠的年轻女子,却并非是孤身一人,反而是左手牵着一位怯懦女孩。 随着梁雀走到天清殿最上方,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大殿中静谧至极。 梁雀俯瞰而去,将众人一一看过。 察觉到这位女子的目光,犬戎与羌族的两位可汗,低头更甚,不敢抬眸。 只是众人的视线,却汇集向梁雀身旁的那位女孩身上。 只见这位女孩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如同枯草,眼神茫然。 与此同时,一位断了一臂,瞎了一目的老人,出现在梁雀身旁,顶替了赵忘机的位置。 这位失去一腿一目的老人,毫不掩盖自身道气,席卷天清殿。 不同于赵忘机的平和道气,这位老人的道气极其残暴,如同一头沉寂多年的野兽,獠牙尽显。 当初梁国的十二位宗师之一,玄神境巅峰。 梁雀牵着身旁女孩的手,笑容柔和。 这位占据半个西漠的年轻女子,此次北上荒原。 带回来了三人。 一位是曾经的十二宗师之一,金身境巅峰,如今已经身在中条山,负责震慑暗中鬼祟。 另一位亦是十二宗师之一,一位断了一腿,丢了一目的老人,顶替了赵忘机的位置,玄神境巅峰。 第三人,便是这位自出生起便不会说话,天生缺了一魄的女孩。 梁雀在北荒,捡到了这个女孩,将本应死在秃鹫口中的女孩,带回沂水。 而这个女孩,乃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压胜之人。 第167章 纨绔 天京城。 那间整个天京城最有名,亦是价格最高的笔墨铺子,墨亭。 这处让数之不尽的文人墨客咂舌不已的墨亭,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 墨亭四方大门白天大开,笔墨纸砚等等,一目了然。 此时的墨亭周围,有数十位相貌各异,衣着各异的才子,皆是眼巴巴的看着墨亭之中。 这群才气不俗的文人墨客,既是看墨亭中那些珍贵纸笔,也是看那位正闲逛墨亭的崔家长女,崔慕凝。 看墨宝,更看美人。 约莫这种事,落在这群最爱吟诗作画的才子口中,也成了大雅之事? 崔慕凝对于那些才子,根本就是置若罔闻,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自顾自的逛着墨亭。 可崔慕凝越是对这些才子表现出不屑,这些天京城中的才子,便越是爱慕这位崔家大小姐。 崔慕凝早就名动京城,论容貌是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论家境是四大世家的崔家长女,论才情是书法一道的小宗师,而且这位崔家长女,更是对那位天京城头号纨绔的太子殿下,数次冷脸鄙夷,名头更响。 如此女子,落在这些文人墨客眼中,那自然就是堪称“完人”。 如今天京城中,光是用以赞美崔慕凝的诗词,往少了说,也得有上千篇。 似乎在如今的天京城,爱慕吹捧崔慕凝,已经是这群才子公认的事,简直是最为基础,最为基本,最为应该的事。 要是说哪个才子,说是没写过关于崔慕凝的诗词,那甚至还会被别的才子鄙夷一番。 如此风气,可笑亦可叹。 只是不知千百年后,这群最喜无病呻吟的骚客,是否还是如此。 墨亭之中,崔慕凝正小心翼翼地触碰一张宣纸。 这张宣纸,乃是大名鼎鼎的瓷青纸。 这种纸用靛蓝染成,表面通常会砑光加蜡,因其色泽新鲜时和青花瓷颜色类似,因此得名瓷青纸。 一般书写之时,会往其中混入泥金,落笔于青瓷纸上,颇为奢华。 青瓷纸名气很大,与那被誉为“一尺宣纸一两金”的澄心堂,算是并驾齐驱。 澄心堂在墨亭中,已经算是首屈一指。 如今墨亭居然又引来了这青瓷纸,在得知消息之后,对书法一道颇为痴迷的崔慕凝,立刻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此处。 崔慕凝轻轻触碰这张青瓷纸,难掩喜爱。 不仅仅是崔慕凝,天京城中亦有其他的文人墨客,对青瓷纸颇为喜爱,纷纷驻足在此。 虽然墨亭中的价格就足够让人咂舌,这大名鼎鼎的青瓷纸,更是价格高的让人望而却步,可对于四大世家的崔家来说,九牛一毛。 崔慕凝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荷包,从其中取出一方银元宝。 也就在崔慕凝小心翼翼地提起青瓷纸之时,一道不合时宜地刺耳嗓音传来。 “哎呦,慕凝,好巧啊!” 崔慕凝在听到那人声音之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墨亭外,杨赫连打带踢,将那些围堵在外的才子给推开。 “滚滚滚,让开。” 眼看是这位天京城头号纨绔的太子殿下,众人哪怕再心生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让开道路。 杨赫从一众人中杀出重围,来到崔慕凝眼前。 杨赫笑着看向崔慕凝,眼前的女子光润玉颜,气若幽兰,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 杨赫笑呵呵的开口道:“慕凝,一别几日,可还好?” 崔慕凝神色平静,冷声开口道:“尚可。” 对于崔慕凝的冷脸,杨赫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继续笑容灿烂的问道:“慕凝,上次我送到崔府上的那只毛笔,你可喜欢啊?” 崔慕凝仍旧无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去别处。” 说罢,崔慕凝便拿着银子,朝着柜台走去。 可还不等走出两步,就被一个高大身影拦下。 只见杨赫横在崔慕凝和墨亭掌柜中间,杨赫笑道:“哎,慕凝你喜欢这张纸,与我说一声便是了,大不了我把整个墨亭的宣纸,都搬去崔府。” 杨赫身后,墨亭的掌柜只是陪着笑,不敢插嘴。 崔慕凝眉头皱起,冷声道:“让开。” 眼看这位美女眉宇之间,已经有了愠怒,可杨赫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是蹬鼻子上脸,一边说着本太子帮你付钱,一边伸手摸向崔慕凝的手。 崔慕凝瞬间抬眸,看向这位比无赖还无赖的太子殿下。 可也就在崔慕凝要将这张青瓷纸丢了的时候,杨赫却突然止住了手上动作。 杨赫原本即将触及崔慕凝的手掌,在半空中悬停,而后缓缓收回。 只见杨赫轻笑道:“既然慕凝不愿,那本太子便不打扰了。” 说罢,杨赫将那张青瓷纸往崔慕凝手中塞了塞,笑道:“如此价值不菲的名纸,要是跌在地上,那可真是可惜。” 杨赫缓缓转身,摆手道:“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告辞。” 这位声名狼藉的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就这么转身离去。 饶是崔慕凝,都有些难以置信,眼眸中满是疑惑。 放在以前,杨赫对崔慕凝绝对是要死缠烂打,直到崔慕凝彻底愤怒之后,杨赫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可今日竟然就这么干脆地走了,倒让崔慕凝有些意外。 崔慕凝只是看了一眼杨赫的背影,神色不解。 随后崔慕凝便转过身来,买下了这价值不菲的青瓷纸。 今日崔慕凝于小楷上又有精进,甚至有玄之又玄的感觉,所以崔慕凝打算以青瓷纸,重新抄写一份灵飞经。 曾经崔慕凝便是因为抄写灵飞经,得了其八分神意,一举名动京城。 如今此次,崔慕凝隐隐有直觉,或许能够得其九分神意! 从墨亭出来之后的杨赫,这位太子殿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 仍旧是随心所欲,都是车马避太子,从未有太子让路的场景。 杨赫两只袖子随意甩飞,目的明确,眼神纯粹,直奔雅轩阁。 那进了这雅轩阁,目标就更是清晰无比。 杨赫毫不犹豫,直接上最高楼,推门入阁。 一位容颜好看的女子,早就梳好红妆,恭候多时。 第168章 不必着急 杨赫笑问道:“渔舟,我可曾来迟?” 那位背对杨赫的女子款款起身,转过身来,一身琉璃长纱裙修饰着身材更加曼妙。 只见荣渔舟温婉一笑,轻声道:“不晚,来了便是好的。” 杨赫自然听出了女子语气中的幽怨,立马大手一挥,说道:“这是什么话,还有比来见你更重要的事?!” 荣渔舟轻轻咬住嘴唇,走到楼阁窗旁,朝着远处的墨亭扬了扬下巴,眼神幽怨。 杨赫眼珠子连忙转了几圈,立马笑呵呵的跑到荣渔舟身前,笑道:“渔舟,那都是误会,在我心里,还是见你更为重要。” 荣渔舟轻轻扭头,看着杨赫的眼睛,问道:“崔家的那位大小姐,很美吗?” 杨赫倒吸一口凉气,犹豫再三,仍旧是咬牙道:“确实很美。” 谁曾想,荣渔舟竟然朝着杨赫凑近,如今近距离下,荣渔舟那张毫无瑕疵的脸颊,光洁细嫩,极其动人。 荣渔舟轻声问道:“那我美,还是她美?” 此话一出,杨赫使劲咳嗽两声,真诚道:“你更美。” 荣渔舟眉眼微微扬起,问道:“真的?” 杨赫立马拍的自己胸脯震天响,信誓旦旦道:“真的!” 如此,荣渔舟才“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杨赫眼看美人展欢颜,也随之大笑起来。 杨赫从怀中取出一本乐谱,是那《胡笳十八拍》。 杨赫递给荣渔舟,笑道:“我又重新整理一次,其实当初并没有彻底补全,这次才是真正的十八拍。” 荣渔舟接过那本乐谱,轻轻翻看。 杨赫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笑问道:“不怪我当初骗你,让你破例跳了一场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却淡淡一笑,将那本乐谱搁置在一旁,看向杨赫眼睛。 荣渔舟手指轻点那本乐谱,轻笑道:“我知道啊。” 杨赫微微挑眉,问道:“知道什么?” 荣渔舟微微挑眉,水润红唇勾起,轻声道:“知道你当初没有补全十八拍。” 顿了顿,荣渔舟又看向杨赫,笑道:“那天接过乐谱的时候,我便知道。” 杨赫故作恍然的点头,说道:“也对,毕竟你可是精通乐律,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当初那本十八拍的缺陷呢。” 荣渔舟轻轻凑近杨赫,眉眼含笑,问道:“既然殿下知道,那为何还要拿着那本乐谱,来让渔舟起舞?” 杨赫笑着扶住荣渔舟腰肢,笑道:“可你还是跳了,不是吗?” 荣渔舟装作嗔怒的模样,轻推杨赫胸口。 杨赫却是哈哈大笑,说道:“要不说你我最是相配。”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那本乐谱尚未补全,荣渔舟知道,杨赫亦是知道。 可偏偏那个赌注,还是杨赫得偿所愿,荣渔舟破例再次起舞,为整个天京城献上霓裳羽衣舞。 荣渔舟闻听此言,却是微微偏头,轻声道:“你我才不相配。” 杨赫瞪大眼睛,说道:“那个混账说的,真是不长眼,本太子与你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怎得不相配了?” 荣渔舟指了指自己心口,幽怨道:“是这个混账说的。” 杨赫立马换了一副模样,笑着说道:“刚才是屁话,屁话。” 荣渔舟看了一眼杨赫,柔声道:“你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崔慕凝与你才是相配。” 杨赫立刻扬起头颅,冷哼一声,说道:“她哪次不是给我甩冷脸,论容貌、才学,渔舟你都胜她一筹。” 单论才学容貌,两人的确算得上不分上下。 皆是天京城十大美女,一位曾一舞动京城,一位曾下笔惊四座。 荣渔舟却笑着看向杨赫,阴阳怪气道:“可人家毕竟是四大世家的崔家大小姐,渔舟只是一介流落青楼的风尘女,论起家世,渔舟差她何止十万八千里。” 杨赫却笑容淡然,平静开口说道:“作为那位白羽长袖舞的大家独女,又师承霓裳羽衣舞的大家倪宣,你身份也算得上是显赫了。”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起惊雷。 这些话语在荣渔舟心湖中猛然炸响,使这位雅轩阁的头牌都呆愣在原地。 杨赫仍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就这么含着淡淡笑意,平静的看着荣渔舟。 原本情意绵绵的场景,顿时叫人脊背生寒。 荣渔舟不清楚自己是何时暴露的身份,是昨天,还是上次见面,亦或者是.....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 荣渔舟脑海一片空白,几乎就是刹那之间,荣渔舟从袖口划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杨赫。 这瞬间,荣渔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升起其他念头。 可荣渔舟的手腕却被猛地抓住,那把匕首也脱手跌落在地。 只见杨赫一手握住荣渔舟的手腕,另一只手压住荣渔舟的腰肢,将荣渔舟身子压在阁楼窗前。 荣渔舟被杨赫死死压住,挣扎动弹不得。 杨赫与荣渔舟四目相对,两人贴的极近,荣渔舟甚至能够感受到杨赫的鼻息。 下一刻,只听到杨赫平和嗓音响起。 “想要我死的人太多,渔舟,你也想杀我吗?” 杨赫眼眸幽幽,眼底深处是难以察觉的忧伤。 荣渔舟侧过脸颊,不敢与杨赫对视。 在刺出那匕首之后,荣渔舟迫切的希望可以刺穿这个太子的喉咙,可荣渔舟又特别害怕,害怕杨赫真的死在自己手中。 两种情绪充斥着荣渔舟心头,将这位身子瘦弱的女子折磨的几近崩溃。 荣渔舟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情绪,彻底崩溃,泪水从眼眸中涌出。 荣渔舟颤声问道:“杨赫,为什么.....” 这位隐忍多年,背负极多的女子,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缓缓跌坐在地。 杨赫却是松开荣渔舟手腕,静静的坐在一旁。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两两无言。 片刻,杨赫轻声开口。 “自我出生到如今,想要我死的人太多,太多,早就见怪不怪。” 杨赫微微侧目,看向荣渔舟。 杨赫轻笑一声,将那把匕首捡起,重新递到荣渔舟手心。 “其实不必如此着急杀我,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在这座京城。” 第169章 两位女子 杨赫最终离开了雅轩阁。 这位被人以匕首抵住咽喉的太子殿下,只是将荣渔舟那把匕首重新还到其手中,杨赫便从雅轩阁离去。 雅轩阁,最高层。 荣渔舟看着杨赫离去的背影,神色平静。 荣渔舟坐下身子,对着铜镜缓缓梳妆,将原本的妆容补全。 荣渔舟就这么平静的坐着,静静等待。 随着杨赫的离开,一位身穿锦衣的男子,便出现在此处。 正是皇家暗中保护杨赫安全的金身境宗师。 荣渔舟并不看他,只是看向镜中的自己。 今日真是极美。 那位男子一言不发,缓缓抬手。 荣渔舟轻轻闭上眼睛,从自己出手之后,结局早就能够预料。 只是荣渔舟心中却觉得有些不舍。 是大仇未报的遗憾,还是临死之前的不甘,还是......再也无法为那人起舞的不舍? 荣渔舟不清楚,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可片刻之后,荣渔舟却没有等到那人拧断自己脖子。 荣渔舟睁开眼眸,疑惑地回首看去。 只见到一位浑身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已经将那位金身境宗师的头颅给提在手中。 荣渔舟难掩震惊,美眸紧盯向阴影中的男子。 那位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将一袋子金银扔下,随后沙哑开口道:“殿下说荣渔舟已死。” 下一刻,这位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子身形消散。 荣渔舟捡起那一袋子金银,其中除了有满满的金银之外,还有一张纸条。 “今夜子时,天京城外城,李家布店,已安排好马车,可带你出城。” 荣渔舟蹲下身子,早已泣不成声。 杨赫置身繁华天京城,脸上笑意浓郁。 自出生起,抵在自己咽喉的匕首,早就是数不胜数。 多少人想要了自己命,多一个少一个,并无大碍。 杨赫眯眼看向远处的那座皇宫,比起其余人,这位出身悲苦的女子,算是最温柔的一个了。 杨赫身后,传来一道沙哑嗓音。 “殿下,处理完了,一共三位。” 杨赫轻轻点头,并未多说。 暗中,被皇家指示,既是保护杨赫安全,又是监视杨赫的死士,拢共三人,皆是被影子取走了性命。 杨赫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本轻浮的脚步,逐渐沉稳,弓起的肩背,也逐渐挺直。 杨赫神色平静,一人走在天京城中。 那三人已死,如今也终归是无须再掩盖了,得以真正作杨赫。 杨赫没来由的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 如今占据半个西漠的那位年轻女子,当初据说带了足足八年的脸皮,在西出幽州后,才得以真容真名立足天地。 可自己这位太子殿下,倒是也没比这位亡国公主好上多少。 自出生起,自己不就是被迫带上一张无形脸皮,时至今日,已经带了足足二十八年之久。 杨赫轻轻舒展身子,眼底隐忍与狠辣一闪而逝。 事到如今,自己这位太子殿下,也终于要得见真我了。 ———— 南边天下,长安城。 在陈凡新帝登基不久,好不容易趋于平静的长安城,如今又重新陷入沸腾。 有一位来自武圣山一脉的女子,要入主长安城,作整个南边天下的皇后娘娘! 整个长安城,都被大红绸缎妆点,更有无数年轻男女,争先涌上街道。 当日,先由太保孙正宗为正使,少保吏部尚书于木千、大学士李贤、礼部尚书姚盖为副使,四人持节奉金册、金宝,另有玄甲飞龙开路,从武圣山一路而来。 原本应当送至武圣山的聘礼,都被那位真阳武圣否去,可长安城这边,却是将所有礼节做到极致,堪称繁杂。 自皇宫为起始,有上万名守卫守大道两侧,文武百官早就站在太极殿外,恭候多时。 另有成千上百的太监宫女动手,整个皇宫都张灯结彩。 长安城正门,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前后开道,气势惊人。 正中心是一架巨大凤舆,呈明黄色,贵气逼人,奢华至极。 那位年轻皇帝不顾劝阻,居然亲自骑马在前开道。 从武圣山起始,陈凡身骑骏马在前,亲自接亲。 凤舆之中,裴荟头带有八宝凤冠,遮绣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身披云霞五彩凤袍,惊艳无比。 长安城上下更是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除了陈凡亲自开道,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前后护送之外,另有武圣山一脉的两位宗师,一左一右。 耿宸丝毫不掩盖自身气息身份,镇守在凤舆一侧。 浩浩荡荡的长龙一路直通长安城。 何止是十里红妆,说是百里也不为过。 如此恢弘景象,放眼历史也是绝无仅有。 一路入皇宫,奉天门前,文武百官早就恭候多时。 陈凡亲自翻身下马,来到那架凤舆前。 凤舆门帘掀开,裴荟凤冠霞披,缓缓伸出手。 陈凡笑容柔和,轻轻扶住裴荟。 裴荟身上那件云霞五彩凤袍光彩耀人。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一齐拜见皇后。 裴荟见到如此盛大场面,握住陈凡的手微微用力。 察觉到身旁女子的紧张,陈凡靠近裴荟,隔着红缎盖头,悄悄说道:“我在呢。” 得到陈凡的回应,裴荟才稍稍放松。 随后在万众瞩目之下,陈凡牵着裴荟,踏入奉天门中。 一千五百玄甲飞龙原地待命,两位武圣山一脉的宗师也是驻足此地。 各种礼仪,一一呈现。 光是各种合卺礼、朝见礼、谢恩礼等等等等,就复杂无比。 可是在那位年轻皇帝的皇命之下,皆是做到极致,上万人无一点差错。 皇宫之中,裴荟站在陈凡身旁,仍旧是头披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 一日下来,各种礼仪下来,陈凡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是神采奕奕。 陈凡转身看向裴荟,轻声问道:“怎么样,还算满意?” 只听到红缎盖头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陈凡笑意温柔,轻轻掀开身旁女子的红缎盖头。 盖头掀开,裴荟头戴八宝凤冠,脸颊红晕。 裴荟眨着眼睛,就这么看着陈凡。 这位年轻皇帝就这么看着身旁女子,不知不觉竟然入迷。 天下皆知,开元王朝新帝登基之后不久,皇宫便迎来了一位皇后娘娘。 这位出身武圣山一脉的女子,就这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亦是往后三十年里,开元皇帝的唯一妻子。 第170章 早朝过后 天京城,深夜。 一道隐秘圣旨,从乾和殿中发出,由一位金身境的太监亲自接手,携带着一道圣旨迅速出宫。 没有任何停滞,速度极快,直出乾和殿。 这道隐秘至极的圣旨,最终送往了天京城的太子别院。 影子出手拦下了这位身穿红袍的太监,可这位太监却坚称在太子殿下亲自现身之前,绝对不会念出圣旨。 很快,杨赫身穿一身大红直袍,现身在小院中。 影子站在杨赫一侧,那位身穿红袍的太监,将那道圣旨递给杨赫。 没有任何繁琐流程,甚至无须杨赫下跪领旨,这位太监便将这道隐秘至极的圣旨交由杨赫手中。 杨赫将这道圣旨打开,只是看过一眼,瞳孔瞬间缩起。 在杨赫看过之后,那位红袍太监毫不犹豫,直接将这道圣旨以真气炸碎。 杨赫转身看了影子一眼,身后隐匿在暗处的影子心领神会。 杨赫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小院中,直奔皇宫而去! 乾和殿。 杨赫站在殿门前,沉默良久,才脚步沉重的踏入其中。 如今整个乾和殿中,都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宫女太监全部屏退,硕大的乾和殿中寂静无声。 杨赫每一步踏出,脚步声都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不停。 杨赫屏气凝神,缓缓走向皇帝寝宫。 穿过层层屏风,杨赫来到了寝宫之前。 透过明黄薄纱,杨赫隐约能看到龙床上的老人。 杨赫于门口站定,撩开衣袍,缓缓跪地。 “儿臣杨赫,拜见父皇。” 杨赫双手撑地,额头贴紧地面。 随着杨赫开口之后,整个乾和殿再无其他声响,陷入诡异沉静。 片刻之后,明黄薄纱后,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声响。 “进来。” 杨赫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说道:“遵命。” 随后,杨赫脚步轻缓,走进其中。 拨开遮掩龙床的明黄薄纱,杨赫见到了坐在龙床上的那位老人。 当今太和王朝的皇帝,杨镇。 杨赫再次跪在地上,轻声开口道:“父皇。” 龙床上,杨镇长长叹息一声,随后抬起干枯手掌,朝着杨赫挥了挥。 杨赫立马跪在杨镇床前,仰视杨镇。 一位是年事已高的老皇帝,一位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两人近在咫尺,杨赫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杨镇脸上一块一块的褐斑,以及眼尾处极其明显的褶皱。 杨赫神色疑惑,问道:“父皇,深夜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杨镇坐在龙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双老眼看向脚边的杨赫,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 杨镇沉默半响,开口道:“前不久,有一位年轻人天京城走了一圈,当时钦天监与典狱司尽数出手,你可曾知晓此事?” 杨赫刚要开口,却被杨镇突然打断。 杨镇紧盯眼前的杨赫,沉声道:“说实话。” 杨赫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儿臣知晓。” 杨镇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问道:“那你知道,那人的身份吗?” 杨赫微微皱眉,说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杨镇眼神深邃,平静开口道:“陈凡。” 此话一出,杨赫心弦紧绷一瞬。 杨赫眉头皱起。 陈凡? 南边天下的那位年轻皇帝? 杨镇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负后,看向杨赫。 “开元出了一位胆识过人的皇帝,这人将会是我太和最大的对手。” 杨镇缓缓走到杨赫身旁,继续开口道:“杨锐如今已经是金身境,在幽州边军中名声不低,锐儿是一位将才,未来二十年,可以直追陈开。” 顿了顿,杨镇说道:“可杨锐终归只能是将,不能作王。” 杨镇双手负后,脚步蹒跚的走过杨赫。 杨赫此时头颅低下,隐匿在阴影中,面容模糊。 杨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杨奕,心思够缜密,手段也足够,朝中大臣明里暗里,站队杨奕的人,极多,名声不低。” 说罢,杨镇转身看向杨赫。 杨赫并未回头,只是平静开口。 “父皇是要废长立贤?” 此话一出,整个乾和殿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杨赫仍旧是跪地低头,声音毫无波澜。 杨镇陷入沉默,随后走到杨赫背后。 这位老皇帝俯瞰杨赫后背,缓缓开口道:“杨奕、杨锐,朕或多或少都看得清楚,可你,杨赫,朕却看不透你这位太子。” 杨镇将手掌搭在杨赫肩膀,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赫儿,给为父一个准话。” 杨赫眼神镇定,缓缓按住杨镇手掌,沉声开口。 “放心。” 听到杨赫的回应,杨镇嘴角扬起。 这位垂垂老矣的皇帝,轻轻摆手。 杨赫低下头颅,悄然退去。 次日清晨,金銮殿。 文武百官,仍旧是照旧上朝,将准备好的奏折,一一呈递上去。 一些互相看不顺眼的官员,免不了在金銮殿中相互吐几口口水。 杜栾凤作为当朝首辅,仍旧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皮垂下。 陈开仍旧是沉默寡言,只是单手按住腰间军刀。 太保董毅昌,太傅王墓,今日皆是无事上奏,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 大将军崔谔,今日因病请假,不曾上朝。 一切如旧,并无变化。 早朝草草结束,文武百官先后退出金銮殿。 龙椅上,杨镇正襟危坐,看着官员一个一个退去。 当朝首辅杜栾凤,临走之时,只是回头,遥遥看了杨镇一眼,便脚步迟缓的离开金銮殿。 镇国大将军陈开,单手抵住那把军刀,微微偏头,可却在一半就止住动作,并未回头。 陈开眼神复杂,快步走出金銮殿,不曾回头。 董毅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神色变化。 王墓如往常一样,缓缓走出金銮殿。 兵部尚书秦讷,而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再往下的三品、四品等等官员,皆是走出金銮殿。 金銮殿中,杨镇坐在龙椅上,默默看着众人一一离去。 直到金銮殿中再无一人,杨镇才缓缓回神。 这位东征西讨,打下了半壁江山的老皇帝,只是抬起眼眸,透过金銮殿门,看了一眼初生朝阳。 早朝过后两个时辰,一则消息从皇宫中飞出。 杨镇,驾崩! 第171章 风雨 这则惊世骇俗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京城。 皇帝杨镇,驾崩于乾和殿。 崔家。 “因病”告假,不曾上朝的崔谔,此时脸色凝重的坐在正堂。 崔谔身旁,是崔家二老崔鹤,以及那位臃肿如球的周细。 杨镇驾崩的消息传出瞬间,崔谔立马站起身子,将自身兵符解下。 崔谔眼神直直看向周细,沉声道:“命天京城外围御林军,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违令者,格杀勿论!” 周细接过崔谔手中兵符,而后身形瞬间消失在崔家。 得到消息的崔慕凝赶来正堂,正好看到了眼前一幕。 崔谔脸色凝重,双手握拳。 崔鹤坐在一旁,死死攥紧手中拐杖。 王家。 一品太傅王墓,调取了王家所有死士,尽数聚集在正堂。 王墓眼神坚毅,将这批耗费金银无数才喂养出来的死士,尽数散入天京城中。 “凡是试图靠近皇宫之武夫,务必当街斩杀!” 一众死士单膝跪地,齐声喝道:“是!” 下一刻,众多死士纷纷身形跃出王家大院。 察觉到正堂中的动静,一位年轻男子赶来正堂。 看着正心神紧绷的王墓,男子惊慌的问道:“父亲,怎么了?” 王墓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并未回答,只是缓缓说道:“回书房去,无我命令,不许出来。” 眼看自己向来和蔼的父亲,此时如此严肃,王筝狄立刻点头,而后快步返回书房。 王墓在大院中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不仅如此,王墓还以密信,召集同朝官员。 信中内容相同,仅有一行字。 “明日抬棺上朝。” 皇宫。 皇帝杨镇驾崩,身为六宫之首的坤宁宫主,皇后赵懿迅速赶往乾和殿。 乾和殿中,一位身穿红袍的太监刚刚取出杨镇遗诏,还未踏出乾和殿,就被赵懿拦下。 皇后赵懿拦下了那位太监,也拦下了皇帝遗诏。 那位太监颤声道:“皇后娘娘,此乃先皇遗诏,不可耽搁啊。” 要知道杨镇驾崩之后,这封遗诏中,便是记载了下一位坐上龙椅的皇子是谁。 天京城中,杨奕与杨赫之间的皇权之争早就是沸沸扬扬,这封遗诏却被拦在乾和殿。 皇后赵懿接过那封遗诏,并没有打开,看也不看,就这么搁置在一边。 赵懿凝眸看向那封遗诏。 “先皇驾崩,哀家悲痛欲绝,要守先皇一夜。” “一切事物,明日再提。” 一切事物,自然是包括那封遗诏。 这一夜,整个天京城注定会掀起巨大风雨。 天京城外城,上万名御林军整装待发,将唯一一处城门彻底关闭,严防死守。 大将军崔谔兵符下令,一切人不得进出天京城。 御林军人人披甲持刀,更有上千位弓弩手,拉弓在城头。 彻底阻断天京城内外的联系。 二皇子府邸。 杨镇驾崩的消息传来,杨奕难以置信的望向远处皇宫。 可就在此时,有两人先后而至。 第一位,是董家大管家,齐羹。 齐羹乃是董家大管家,是董毅昌心腹,在杨镇驾崩之后,第一位赶来杨奕府邸。 齐羹此时站在杨奕面前,沉声道:“殿下,先皇驾崩,皇位空悬,时不待我,还望殿下随家主一齐进宫,主持大局,稳住天下!” 杨奕神色平静,看着眼前的齐羹,说道:“父皇留有遗诏,皇位已有人选。” 可下一刻,便有一位男子赶来此地。 这位男子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遗诏明日才会流出!” 杨奕瞬间眯起眼眸,看向眼前这位男子。 赵家,赵凯。 赵凯神色严肃,看向杨奕,沉声道:“皇后娘娘如今守在乾和殿中,遗诏明日才会流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需殿下现在就去主持大局!” 杨奕一手缓缓攥紧,眯眼问道:“倘若皇位不是传给我杨奕,那此次进宫,可便是谋逆篡位。” 赵凯却猛然磕头在地,呼喊道:“皇后娘娘亲口所说,皇位传给二皇子杨奕!” 杨奕眼神阴暗,缓缓抽出腰间刀。 太子东宫。 此时此刻,杨赫孤身一人,立在堂下。 杨赫身后阴影,缓缓走出一道模糊身影。 影子沙哑开口道:“殿下,如今天京城已经被御林军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杨赫神色平静,重重点头。 影子身形重新融入阴影之中,消失在东宫。 影子消失之后,一位男子匆匆赶来东宫。 下人层层通告,杨赫听到此人身份,微微勾起嘴角。 “让他进来。” 片刻,便有一位神色慌张的年轻男子赶到杨赫面前。 赵家,赵羽。 杨赫笑着看向赵羽,问道:“羽弟,何事如此着急?” 赵羽猛然双膝跪地,朗声道:“还望太子殿下,入宫主持大局!” 杨赫神色微动,追问道:“什么意思?” 赵羽声泪俱下,喊道:“皇宫大乱,还望太子殿下速速赶往皇宫,继承皇位,稳住大局啊!” 杨赫俯瞰赵羽,问道:“父皇传位之人?” 赵羽猛然匍匐在地,说道:“皇后娘娘亲口所说,皇位传于太子殿下啊!” 董家。 整个董家上下,除去妻儿,全部男丁皆是披甲抽刀。 一品太保董毅昌亲自披甲在前,连同董家男丁、死士、仆从,全部汇聚在董家大院。 董毅昌身披战甲,看向众人。 董毅昌眼神狂热,沉声开口道:“起事!” 众人轰然从董家涌出,人人披甲持刀。 董毅昌身骑大马在前,只见这位一品太保振臂高呼。 “君主有难,勤王护驾!” “共清君侧!” 董毅昌振臂高呼,随后天京城中有数座世家,那些身处高位的官员,亦是高呼回应。 “随太保入宫护驾!” “随太保入宫护驾!” 数十位二品、三品、四品、官员一齐高呼,从四面八方回应董毅昌。 只是片刻,就汇聚起一股浩浩荡荡的人流。 随着董毅昌在天京城中振臂高呼,天京城中的百姓皆是涌向街道。 众人只见一品太保董毅昌在前高呼,身后有数十位高官拥护,人流浩浩荡荡。 一齐高呼“共清君侧!” 一时之间,天京城有无数青年亦是加入队伍,挤在人流之中。 董毅昌抽刀向天,大喊道:“君主有难,勤王护驾!” 身后亦是成千上百人随之重复呼喊。 逐渐有上千人,跟随在董毅昌之后,浩浩荡荡。 一齐涌向皇宫! 第172章 泰州王在此 一品太保董毅昌为首,身后是数十位高官,以及各自死士混迹其中,再往后便是浩浩荡荡的人流。 天京城街道拥挤无比,裹挟着众人一齐涌向皇宫。 董毅昌猛捶胸口,一路高呼。 “共清君侧!” 随后便是数十位官员齐声附和“共清君侧”,再往后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山呼海啸一般的再次呼喊。 “君主有难,勤王护驾!” “共清君侧!” 声浪层层交叠,堆往高处。 董毅昌神色坚毅,一人纵马在前,毫无惧色。 这位已经担任一品太保的董家家主,今日起事,早就没有退路可言,为的就是杨奕能够坐上皇位! 董毅昌看了一眼身后的浩荡人群,嘶吼声如同巨浪滔天,层层堆叠。 如今已经有足足上万人齐聚,浩浩荡荡的涌向皇宫。 其中真正跟随董毅昌起事之人,只有千人而已,其余人皆是不知真相。 可当朝一品太保董毅昌,亲自领队上街,喊出“君主有难,勤王护驾”的时候,真相便不重要了。 于是便有天京城中数千青年闻声而动,涌入董毅昌身后。 董毅昌扶了扶腰间玉带,眼神坚毅。 没错,真相并不重要。 如果此行成了,那便是万人清君侧,董毅昌舍命勤王护驾! 于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日后自己也会成为从龙重臣! 此行不成,那才是......篡逆! 董毅昌死死咬牙,一路驰骋。 暗中,董家众多死士,有的混入人群中,有的已经从其余方向,迅速流向皇宫。 天京城主道上,董毅昌为首,万人齐聚成一条浩荡洪流。 而在这如此喧闹沸腾的主道之外,其余几处小道里,已经有两波死士以命相搏。 王墓掏空整个家底,王家死士尽出,要拼死拦下试图靠近皇宫的武夫。 几处小道里,已经有数位死士的尸体出现,刀剑相交。 不同于主道上的人声鼎沸,暗中死士交手,生死皆是无声无息。 驰骋在走过无数次的大道上,董毅昌隐约能够看到远处的金銮殿。 一天,只有一天时间! 皇后赵懿拦下了那封遗诏,这一天时间便是唯一的机会。 这场皇权之争便会落下帷幕! 皇宫入口就在眼前,董毅昌缓缓放缓速度,两侧分别有一位武夫瞬间闪身向前。 皇宫近在咫尺。 那两位武夫速度极快,瞬间便将两位看管宫门的太监给当场斩杀。 可就在其中一位武夫试图率先冲入皇宫之时,只见宫门处,瞬间窜出一道身形! 只见那人身骑绝影宝马,身披明光铠甲,纵马跃出宫门! 速度极快,化作一道黑影,仅仅一个照面,那位冲向皇宫的武夫,便被那人一枪刺穿胸口! 那人速度仍旧不减,胯下绝影猛然落地,将那位被捅穿胸口的武夫瞬间撞飞。 扑通。 那位武夫身体猛地摔在地上,滑出极远距离,胸口被刺出一个大洞,死的不能再死。 董毅昌瞬间勒马而停,猛然站定。 身后汹涌人群却仍旧沸腾不止,后方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仍旧高呼“共清君侧”的口号。 董毅昌一手勒马,定神看向不远处的那位年轻男子。 只见这位年轻男子,身披明光铠,胯下绝影马,神采奕奕。 “杨锐?!” 董毅昌瞪大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太和王朝的三皇子,杨锐! 董毅昌难以置信道:“你如今不应该身在幽州边军中,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年幼便被扔去幽州边境,与边军一同驻扎,甚至新年也不曾返京的杨锐,此时居然突兀出现在天京城中! 只见杨锐咧嘴一笑。 “我再不来,这座天京城便要姓董了吧。” 董毅昌死死盯着杨锐,咬牙道:“满口胡言。” 董毅昌身后仍旧是山呼海啸,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董毅昌身后。 董毅昌按住玉带,沉声大喝。 “君主有难,勤王护驾。” “皇子杨锐,速速让路!” 随着董毅昌率先大喝,身后那浩荡人流亦是嘶吼不断。 那些知晓此行真相的高官,更是不留余力的高声嘶吼。 身后山呼海啸,此起彼伏不断。 董毅昌冷笑着看向杨锐。 一位根基都不在京城的皇子,又有何惧? 当今皇位空悬,此行老夫要做的,便是推翻那位太子! 你一个小小三皇子,如何拦我?! 如今董毅昌身后已经是人山人海,势不可挡。 杨锐扬起头颅,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试图染指皇位!” 说罢,杨锐猛然抬手,沉声喝道:“列阵!” 随着杨锐一声令下,皇宫六处宫门大开,轰隆涌出一大波密密麻麻的铁甲。 这群来势汹汹的铁甲,迅速在杨锐身后摆好阵形。 只是片刻,杨锐身后便有列阵整齐的一千铁甲! 董毅昌猛然瞪大眼睛。 禁军! 董毅昌眼神狠辣,死死攥住腰间玉带。 “杨锐,你一介皇子居然擅自调动禁军,你要篡位不成!” 董毅昌难掩阴狠神色,区区一个皇子,居然敢调动禁军,真是不知死活! 董毅昌本就是打着“君主有难,勤王护驾”的口号,杨锐如此行径,无疑于坐实此行。 董毅昌仰天大笑。 “老夫乃是一品太保,大胆皇子杨锐,居然敢篡位逼宫!” “众人随我!” “清君侧!” 身后立马喧闹不断。 可就在此时,杨锐却猛地取出一封圣旨,高高举起。 杨锐一手提枪,一手提出卷轴一侧,那封圣旨猛然展开。 董毅昌猛地看向杨锐手中的那封圣旨,一时间只觉得肝胆欲裂。 一道封王就藩的圣旨! 那封圣旨上,有杨镇亲按国印。 杨镇在驾崩之前,居然亲下圣旨,提前封了杨锐为泰州王! “泰州王杨锐在此,谁敢上前一步便是谋反!” “篡逆者,格杀勿论!” 杨锐一手高举圣旨,胯下绝影喘气如雷,身上明光铠光亮无比,宛若天将。 杨锐以真气大喝,吼声响彻皇宫。 如今在此之人,不是三皇子,而是藩王! 泰州王,杨锐! 第173章 国师 杨锐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一千禁卫军。 杨锐提圣旨在前,大喝之后,一千禁军亦是随之怒喝。 “篡逆者,格杀勿论!” 一千禁军声音齐聚,如同惊雷。 一时之间,董毅昌身后,原本躁动不停的人群,竟然被吓住,声音逐渐平息。 董毅昌脸色难看,攥住玉带的手轻轻颤抖。 其余那些高官亦是面面相觑,脸色僵硬至极。 杨锐以泰州王身份到此,调动禁军,是名副其实的“勤王护驾”,名正言顺。 如此一来,他们便坐实的篡逆之行! 董毅昌不是不想硬闯,可那一千禁卫军背靠皇宫,强横无比。 董毅昌清楚,自己身后虽有上万人,可其中九成都是被裹挟而来的京城百姓。 战力与禁卫军天差地别不说,一旦真的见血,必然是一哄而散。 况且如今杨锐以泰州王身份在此,董毅昌便背上了篡逆名头。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 董毅昌脸色僵硬无比,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杨锐勒马而立,睥睨扫视众人。 与此同时。 太子东宫。 杨赫正平静的坐在堂前,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神色淡然。 身后一道阴影缓缓浮现,沙哑声音传出。 “殿下,暗中的那几位宗师都被处理了。” “如今泰州王杨锐正在皇宫前,董毅昌等人被拦下,天京城外城被御林军严防死守,绝无任何人可以通过。” 如今整个天京城,都与外界彻底断绝联系。 其中的腥风血雨,只会在这座京城中搅动。 杨赫听过,只是平静点头。 杨赫拇指轻轻转动,平静地望向前方。 这位太子殿下之所以自始至终都不曾现身,便是在等。 杨赫一直在等。 一直到夜色沉沉。 一道身影出现在东宫之外。 杨赫眼皮抬起。 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 长廊起点,一位看不清面容地年轻人出现。 长翎尽头,杨赫神色平静地坐在正堂。 啪啪啪。 随着那位年轻人脚步缓缓响起,那道身影越走越近。 杨赫缓缓直起身子,凝视着眼前之人。 随着那人走到杨赫面前,其面容也随之清晰。 二皇子,杨奕。 “皇兄。” 杨奕沉沉开口,率先打破寂静。 杨赫默不作声,只是平静地看着杨奕。 两位身份皆是贵不可言的皇子,亦是引发这场皇权之争的祸首,此时两两相见。 杨奕仍旧是身披白衣,杨赫身穿一袭大红直袍。 杨赫眼神晦暗,缓缓开口。 “杨奕,你来了。” 杨奕不语,微弱的灯光下,隐约能够看到杨奕手中有什么东西。 滴。 一滴浓稠血液顺着杨奕手掌滴落在地。 杨赫凝神仔细看去,只见杨奕走来的一路,有淅淅沥沥的斑驳血液,一路铺满整个长廊。 杨奕神色冷漠,微微抬手。 杨奕手中的那些东西,随之清晰起来。 两颗头颅! 那两颗头颅鲜血淋漓,皆是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杨奕随手将这两颗头颅抛出,扔在杨赫脚边。 杨赫淡淡看去。 两颗头颅的主人,分别是董家大管家齐羹,以及赵家赵凯! 杨奕从怀中取出一张手绢,嫌弃的擦去手中沾染的鲜血。 擦干鲜血,杨奕将手绢直接丢出。 灯光下,杨赫缓缓起身。 两位皇子,相视而笑。 ———— 南边天下,长安城。 杨镇驾崩的消息,传到太极殿的那一刻,陈凡便立刻召集文武百官于太极殿中。 这位年轻皇帝最终拍板,几乎是毫不犹豫。 一道圣旨从太极殿中飞出,直直北上。 这道圣旨由陈凡亲写,途经兵部尚书之手,又过了大大小小四位将军之手,最终抵达通天河边境。 常年驻扎在通天河一带,与对岸大军遥遥对望的开元边军,皆是收到军令。 发兵太和! ———— 西漠。 月牙洲外,布堪萨伊沙漠。 梁雀率一万大军,出月牙洲,在沙漠边缘等待。 风沙漫天中,视线尽头,只见有无数黑点出现。 随时间推移,那些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成为密密麻麻的一线来人。 为首之人,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上千人。 这些人穿过布堪萨伊沙漠,冒着风沙而来。 整个西漠的最中心,便是布堪萨伊沙漠,将整个西漠一分为二。 梁雀已经占据月牙洲、中条山、沂水,半个西漠收入囊中。 如今梁雀身披一袭凤袍,站在最前方,眯眼看向来人。 梁雀身后,分别是大将宁泰,以及那位缺了一臂一目的老人。 代理国师赵忘机与少将军蔡仙元,奉命镇守沂水。 宁泰皱起眉头,扯动着脸上那条伤疤拉长。 宁泰舔了舔干裂嘴唇,凝神看向远处那一线来人。 下一刻,宁泰猛然目露凶光。 不对! 只见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身后,有四位气势非凡的中年人。 宁泰猛地握紧拳头,而后快步走向梁雀身旁。 “殿下......” 不等说完,却被梁雀抬手打断。 宁泰咬了咬牙,慢慢退回原地。 对面那四人,分别是四位可汗! 草原八部中的四部! 那位独臂独目的老人抽了抽鼻子,神色难掩暴戾。 好大的气运。 不愧是四位可汗。 可随着那些人越靠越近,只见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抬眸看向梁雀。 梁雀神色睥睨,一对凤眸扫视而去。 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双手按住扶手,强撑着身子起来。 只听那位年轻人轻声开口。 “匈奴,突厥,鲜卑,柔然。” “草原四部在此,党项一族被灭,少数族人逃往北边。” 说罢,这位年轻人取出一枚玉佩,上方刻有“白”字。 “殿下,请。” 梁雀接过那枚玉佩,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身后,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拜见殿下!” 梁雀平静地望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 八年时间,这位出身柔然的男子,将布堪萨伊沙漠以西的部落,尽数一统。 一己之力打下半个西漠,事到如今再将另外半个西漠,亲自送到梁雀手中。 谋士白龙的唯一弟子。 白龙留给梁雀的最后一人。 也是真正的......国师! 第174章 绝景 天京城。 董毅昌联合数十位高官,笼络起的上万人,被杨锐率兵镇压。 以董毅昌为首等人,皆是被关入典狱司,等候发落。 其余跟随而来的青年百姓,皆是被遣散。 这场满城哗然的起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而董毅昌等人拥护的二皇子杨奕,自始至终也不曾露面。 死守天京城城门的御林军,也得到军令,纷纷撤走。 典狱司将那些相互搏杀的死士尸体,尽数搬空。 原本喧闹的天京城,一夜之后,恢复如初。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一夜无眠。 乾和殿。 天光初现。 以杨赫为首,左右分别是杨奕、杨锐。 杨溶月跟在三位兄长身后。 再往后,便是满朝文武百官。 除去已经被镇压的太保董毅昌,以及参与昨日篡逆的官员,其余人尽数到场。 太傅王墓,大将军崔谔。 兵部尚书秦讷,户部尚书王正和,礼部尚书李子达。 以及......陈开,杜栾凤。 两位真正的文武之首,在这场皇权之争中,却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杨赫一人在前居中,杨锐、杨奕分别在其身后左右。 人人身穿丧服白衣。 男性摘去帽缨,女子擦去妆容。 人人神色肃穆,脚步沉重。 杨赫神色平静,眼神坚毅,一步步走上金銮殿。 金銮殿前,是早就恭候多时的皇后赵懿。 赵懿身穿丧服,身形单薄,身旁有宫女搀扶。 杨赫与赵懿擦肩而过,率先踏入金銮殿中。 杨锐与杨奕皆是默默止步在外。 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龙椅,杨赫神色恍惚一瞬。 随后,杨赫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下,缓缓坐上那张金色龙椅。 历经二十九年。 时至今日,这位太子殿下,才真正坐上龙椅。 元历三十九年,夏初。 太和王朝,迎来了一位新帝。 ———— 西漠,沂水。 天清殿。 那位年轻女子一人在上,其余人皆是跪倒在地。 宁泰,蔡仙元,赵忘机,燕月,孛侽...... 失了一臂一目的老人,那位被捡回来的瘦小女孩...... 以及.....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继白龙之后的新国师。 万众瞩目之下。 梁雀高高举起那方前梁玉玺。 昭告天下。 复国。 元历三十九年,夏初。 后梁立国。 梁雀成为唯一一位女帝,亦是继窝破台之后,历史上的第四位西漠霸主。 ———— 天下最高峰。 踏冥山。 真正意义上的俯瞰天下,万山朝拜,傲视群峰。 身为天下最高处,亦是最为靠近天穹之地,在传闻中,踏冥山巅可远远窥见传说中的天门。 据说越过此门,便可位列仙班。 多年前,曾经有一位名气很大的大宗师,在踏冥山巅,试图渡劫成仙。 最后的结果,天下皆知。 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不仅没有成仙,还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消散天地。 而那位天下第一,已经是武道最高峰,又身处人间最高峰,也不曾见到那传说中的天门所在,于是关于天门的传闻,也便只能是传闻而已。 多年前那场声势浩荡的雷劫,将整个踏冥山都笼罩,密密麻麻的天雷将整个踏冥山洗刷一遍。 如今的踏冥山,被雷劫洗练,甚至算得上镇压鬼物邪祟的天地第一至宝。 在那位天下第一死后,踏冥山上,光是雷击木,数量就足足有上万,江湖中不少人蜂拥而至,先到先得。 将那些可遇不可求的雷击木,洗劫一空。 如今的踏冥山,山顶仍旧是焦黑无比,更有无数巨石受天雷洗练,乌黑发亮,每逢雷雨天气,便有雷光游走于石中,光彩夺目,在江湖中的名头隐约直追天涧玉。 而当初引来如此变化的罪魁祸首,如今重返踏冥山。 踏冥山巅,林错孤身一人在此。 林错立于山巅,看向极远处的天际。 踏冥山本就是最高处,更在云之上,置身此地,可见天下云海。 天下茫茫一片雪白,只见云海,不见人间。 云天一色,天地合一。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踏足此地,见到如此美景,仍旧叫林错心胸豁然一阔。 人间有绝景,苦等千万年。 所谓的王图霸业、武道宗师,在如此绝景之下,也不过如此。 沦为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自天地初开之际,踏冥山便屹立此地万万年,云海绝景更是经久不衰。 往前一万年,踏冥山在此,往后一万年,仍旧在此。 人间王朝更迭不断,武道宗师前仆后继。 可唯独山川长存,日月不朽,千秋万代,永世不衰。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自己脚下站定的位置。 当初自己便是在此地,迎来漫天雷劫。 时至今日,重返此地,当初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可置身踏冥山巅,林错却心念空空。 地上天下,便是人间。 林错一袭青衫随山巅清风起伏,长发四散垂落身后。 林错屹立云海中心,久久无言。 日月交替不断。 一袭青衫矗立不动。 直到另一位老人,踏足踏冥山。 林错心念归一,缓缓回身。 只见不远处,有一位身材瘦小,平平无奇的老人出现。 老人眼眸浑浊,呈黄褐色,脸上沟壑纵横,褶皱颇深。 林错站在原地,平淡的看着眼前老人。 直到那位老人缓缓站定。 “久等了吧。” 林错轻笑摇头,说道:“还好,不久。” 老人亦是轻笑一声,说道:“来得有些晚了,耽搁了一些时间。” 林错双手拢袖,问道:“还是不成?” 老人无奈摇头,叹息道:“画皮缝骨术、佛门舍利子、道家长生法、夺舍回生门,都一一试过,可惜都不成。” 林错轻轻点头,附和道:“的确可惜。” 老人看了看西北处,平静道:“据说那边有一具仙人遗体,不知真假,可惜那位女子已经成了人间女帝,身负西漠气运,想要取走那具仙人遗体,不太现实了。” 林错若有所思,随后淡淡开口道:“的确,既为人间女帝,则有王朝气运。”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天道反噬、西漠气运、武道宗师、数万大军,其实都是无可厚非,毕竟是长生大道,值得。” “只是可惜......时不待我了。” 第175章 天人大战(上) 林错平静的看着眼前老人。 的确,已经到了寿元将近的时候。 时间不多了,不足够支撑你再去尝试了。 旧江湖的最后一位天人境大宗师,新江湖的第一位天人境大宗师。 玄幽老魔。 当今天下的唯一一位魔道大宗师。 玄幽突然开口,说道:“西漠的那个新女帝,好像对你情有独钟。” 林错微微侧目,漫不经心道:“哦?是吗?” 玄幽自顾自的点点头,说道:“西漠出了一位应运而生的女孩,瞧着不光是身负西漠武运那么简单,身上还有一份天命,应该是你的压胜之人,如今已经被那个新女帝带走了。” 林错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玄幽双手负后,说道:“毕竟是你的压胜之人,就让她在后梁养着?当初你在离都摘了梁王头颅,如今可仍旧历历在目。” 林错冷笑一声,讥笑道:“姑且不说其他,就算我杀了她,也会有新的压胜之人出现,源源不断,你玄幽岂会不知?” 玄幽呵呵一笑,说道:“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林错双手拢袖,随意道:“压胜也好,天命也罢,放马过来便是。” 玄幽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说道:“不愧是当初的天下第一。” 其实有一句话林错并没有说,可玄幽却也清楚的很。 任凭你是天纵奇才也好,天命所属也罢,一日不入天人境,一日便狗屁不是。 到了天人境,才有资格平起平坐。 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玄幽笑问道:“你把玄蕴咒传给那个小天师了?”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本身就是道门的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 “况且玄蕴咒乃是道门精华,就这么失传,未免太过于可惜。” 玄幽咂咂嘴,说道:“也对,失传了确实可惜。” 当初那玄蕴咒,给玄幽的印象还比较深。 玄幽老魔隐约有些印象,那位以精血刻咒的老道,的确是颇有道门气概。 魔荡山大战。 六十六位道门真人齐聚,围杀魔道第一人玄幽老魔。 最终被玄幽老魔一人,将六十六位道门真人屠戮殆尽,杀的道门从此一蹶不振,青黄不接。 说道此处,玄幽老魔不由得嗤笑一声,说道:“真是有趣,当初我斩杀道门真人,断道门气运是迫不得已的魔道生死之争,只是没想到百年之后,道门气运居然又被断一次,还并非是魔道为之,当真是可笑之极。” 当初在乱葬岗,张神凝以半数龙虎山气运为代价,斩杀那头伪大宗师。 虽然那头伪大宗师是玄幽老魔暗中推波助澜,可太和王朝那便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大天师张元陵为首的紫袍天师居然被迫无法下山。 一头伪大宗师,居然让一位玄神境的天师前来。 龙虎山最终折了半数气运,才得以保住张神凝性命,斩杀那头伪大宗师。 林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片刻,林错双手拢袖,随意问道:“当初那位天败剑仙,道力究竟如何?” 玄幽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极高。” 林错有些好奇,追问道:“比如今的寒潭?” 玄幽呵呵一笑,说道:“仍要高上一线。” 林错轻轻点头。 玄幽眯眼而笑,反问道:“怎么不问问他与你究竟谁更高?” 林错闻言亦是扬起嘴角,轻笑道:“那你觉得谁高?” 玄幽摩挲下巴,啧啧道:“说不准。” “毕竟你我还从未倾力交手过,还真不太好说,总归是要试试才敢下定论。” 林错微微一笑,轻声开口。 “那就试试?” 玄幽亦是咧嘴一笑,微微点头。 “那就试试。” 下一刻,原本皆是毫无真气波动的两人,刹那间,身上皆是有汹涌道气喷涌而出! 青色道气与紫色道气笼罩山巅! 踏冥山巅,以二人为中心一线,竟然分出两股遮天蔽日的汹涌道气。 林错双手拢袖,一袭青衫被吹拂的向后翻飞,长发飞扬不停。 两股截然不同的道气相撞,搅动着四周云海都乱作一团。 玄幽老魔呵呵一笑,瘦小的身子微微直起。 玄幽老魔眯眼而笑,喝道:“如今天下武运何其汹涌,心境既然圆满,怎得还是如此不爽利?” 说罢,玄幽老魔一步踏出。 “起!” 瞬间,紫色道气瞬间汹涌百倍! 原本分庭抗礼的青紫道气,瞬间被打破平衡! 只见那紫色道气将青色道气横推向后,连带林错身形都被迫向后退去。 玄幽天人境道气尽数显现! 紫色道气呼啸而来,林错扬起头颅,咧嘴一笑。 “也对。” “那便让你我,为崭新天下,开出一个惊世序章?!” 说罢,只见林错长发瞬间转为雪白! 原本只有半数白发,可此时那些剩余青丝也尽数转为雪白,只是呼吸之间,林错三千青丝便尽数转为雪白! 原本围城欺天的秘法,瞬间撤去。 那些被层层城池围困其中的武学记忆,如同潮水溃堤,尽数涌出! 一口武道真气,从丹田处缓缓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人身小天地随之震荡不停,如同开天辟地,猛然拓出崭新天地。 那具如同无源之水的天人体魄,此时重新焕发磅礴生机。 林错周身七百二十穴窍,尽数有真气涌出。 林错自身修为不断拔高,拔高,再拔高! 一颗道心趋于圆满,自身修为也尽数返还。 林错自身真气再也抑制不住,青色道气竟然化作一条巨大龙卷,盘旋在踏冥山巅! 与此同时,整个踏冥山四周的云海都被扯向中心,缓缓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天地四方,皆是有一道恢弘武运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天下各地的武运化作长流,纷纷涌向天际,直奔踏冥山而去! 不仅如此,几乎整个天下的武夫都心有所感,皆是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 踏冥山巅,恢弘武运汇聚于此,呈现四水归堂之势。 源源不断地磅礴武运,尽数汇聚于一人之身。 踏冥山巅,云海之上。 林错重返天人境! 第176章 天人大战(中) 踏冥山巅,两人相对而立。 林错重返天人境,自身真气再不受约束,得以游走周身。 这具沉寂多年的天人体魄也得以重现人间。 感受着自林错扑面而来的道气,玄幽老魔不退反进。 玄幽老魔难掩眼中炙热,大笑道:“总算是舍得让这一身道力回来了!” 林错满头白发,青衫猎猎作响,笑道:“玄幽,这便是你的答案?” 玄幽老魔那具瘦小的身躯,慕然之间,爆发出紫色气焰。 “那便让我玄幽,来杀一杀你这位天下第一?” 林错双手摊开,大笑道:“任君自取!” 下一刻两人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 砰! 踏冥山巅的最中心,一道青虹与一道紫芒相撞在一起! 巨大轰鸣声瞬间在山间爆炸! 只见青紫交界,林错与玄幽二人单掌相对,身上道气猛然激撞在一起,轰然掀起巨大气浪。 以二人交手为中心,整个踏冥山巅都出现一层屏障,将两人各自隔开。 随后以那层屏障为起始,分别由两股滔天气浪翻涌向后横移! 两股滔天气浪将一路上的花草石木,皆是横推过去,当场碾为齑粉,硬生生把整个踏冥山巅平推一遍。 林错与玄幽仍旧是掌心相对,两股道气皆是节节攀高,针锋相对。 玄幽老魔眼神锐利,大笑道:“林错,难道只有如此道力?!” 林错嘴角勾起,轻笑道:“一试便知。” 下一刻,林错原本与玄幽掌心相对的手掌,猛然扣住玄幽手腕,搭手瞬间便是分筋错骨,而后以探云手猛然一拽! 玄幽老魔咧嘴一笑,另一只手后发而先至,五指如钩,以九幽鬼爪猛地刺向林错胸口。 也就是刹那之间,林错瞬间变拳为肘,轰然一肘砸在玄幽老魔胸口! 玄幽老魔的九幽鬼爪亦是猛地刺入林错胸口。 砰然一声。 互换一招,两人的身形皆是向后倒掠而去。 玄幽老魔胸口凹陷,林错胸口鲜血淋漓。 可压根不等自身停滞,林错于半空中便猛地止住身形,而后拧转身躯,一步踏地,身形瞬间再次冲向玄幽! 玄幽老魔亦是如此,压根没有任何喘息机会,身形瞬间再次前掠! 轰! 两人再次激撞在一起! 没有任何换气,更无任何停滞,两人只是再次交手的刹那,瞬息之间,便交手百招! 只见残影于半空中激撞不断。 更有时不时的音爆声轰然炸响。 林错与玄幽二人先是各自拆招,而后又是以招换招,再往后便是以伤换伤。 两人再无任何道气逸散,那些汹涌道气都尽数压入四肢百骸,充盈自身天人体魄。 只是出招再出招! 也就是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林错瞬间破开玄幽招式,猛然一手按在玄幽胸膛。 “去!” 一寸之间,林错猛然爆发出撼地巨力,于玄幽胸膛砰然炸响! 方寸撼地! 玄幽身躯猛然弯曲,轰然砸入地面! 巨石轰然炸碎,玄幽老魔的身躯猛地陷入地面! 可不等林错收招,石坑中就猛然伸出一只干枯手掌,瞬间拉住林错手掌。 林错只觉得手掌处传来诡异吸力,整个人瞬间就被扯向下方石坑! 元吸术! 下一刻,玄幽老魔从石坑骤然弹出,只见玄幽老魔猛然一扯,林错瞬间便被砸入巨大石坑之中! 两人身形瞬间调换,玄幽在上,林错在下。 只见玄幽老魔于半空中,掌心向下,猛然有无数鬼气,汇聚在一点,只见那些鬼气凝聚成无数漆黑长钉,从掌心处激射而出! 镇魂! 那些漆黑长钉根根刺穿大地,上百根漆黑长钉死死钉入大地,将那位青衫白发男子死死镇压在地! 玄幽老魔半个身躯都被鬼气笼罩,站在不远处,一只黑底白瞳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上百根黑钉镇压的地方。 原本胸口的重伤,被紫色道气填补,天人体魄流转不停。 不远处,原本死死镇压在地的那些漆黑长钉,逐渐开始颤动。 先是小幅度的颤抖,而后是剧烈震荡。 嗡嗡嗡! 那些漆黑长钉颤鸣不停! 镇压的那片大地如同泥牛翻地,大地随之寸寸崩裂。 砰! 大地猛然炸碎,死死插入大地的上百根漆黑长钉瞬间崩碎! 只见一抹青色道气瞬间冲天而起! 那些冲天而起的青色道气,于最高处,停滞一瞬。 而后那些青色道气幻化成刀枪剑戟,数以千计的道兵悬浮半空。 只见挣开镇压的林错此时一手向天,笑容狂妄。 “落!” 林错单手猛然挥下! 那些盘旋在天际的道兵如获敕令,从天际尽数落下! 一件件青色道兵如同流星坠坠落,纷纷砸向踏冥山巅! 玄幽老魔看着漫天而来的青色道兵,大笑一声。 “好大的手笔!” 下一刻,那些盘旋在天际的青色道兵,尽数落入人间! 一把青色飞剑从天而降,直接砰然插入玄幽老魔手臂。 根本来不及反应,随之而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青色道兵从天而降! 玄幽老魔猛然绽放出璀璨紫色道气,自身全部被道气包裹,试图抵御那些从天而降的青色道兵。 嗖嗖嗖! 一场青雨过后。 上千件青色道兵将整个踏冥山巅都砸的支离破碎。 以林错为中心,四周皆是插满青色道兵。 对面,那团紫色道气缓缓消散。 只见玄幽老魔身形现出。 此时的玄幽老魔浑身插满青色道兵,手臂被一把青色飞剑刺穿,肩膀被一把青色长刀斜插,背后更是被一杆青色长枪刺穿! 那杆青色长枪将玄幽老魔的前胸后背尽数捅穿,将玄幽老魔死死钉在原地! 林错看向眼前玄幽,抬起一手,笑问道:“如何?” 玄幽老魔扯开嘴角,说道:“确实杀力惊人。” 可下一刻,林错却猛然皱起眉头,身形瞬间向后掠出。 在玄幽老魔话音落下之后,只见以玄幽老魔为中心,四周皆是有凝如实质的黑色道气出现。 玄幽老魔气势猛然高涨,丝丝缕缕的黑色道气从玄幽丹田处涌向四肢百骸。 只见玄幽老魔呵呵一笑,抬手便将那杆刺穿自身的青色长枪抽出。 那些青色道兵在触及黑色道气的瞬间,都瞬间崩碎成无数碎片。 只见玄幽老魔站在原地,原本被洞穿的身躯被黑色道气填补。 玄幽身上燃烧起黑色道气,如同熊熊黑火,焚尽万物。 九转天魔大法! 第177章 天人大战(下) 每一位天人境大宗师,都有一门用以证道的本命法门。 三百年前天败剑仙根据自身剑道分出的九剑,便是自身证道的本命法门所化。 乱葬岗地宫中的画皮缝骨大法,便是那位画皮女子大宗师的本命法门。 以及曾经留在错斋的半部逍遥游,是逍遥散人的本命法门。 如今玄幽老魔的九转天魔大法,亦是! 玄幽老魔浑身被漆黑道气笼罩,那些漆黑道气如同熊熊黑火,焚尽万物。 那些青色道兵,甚至是连同玄幽老魔周身的真气,都随之焚烧殆尽。 林错身形在不远处站定,看向浑身燃烧黑色道气的玄幽老魔。 林错眼神沉静,沉声道:“九转天魔大法。” 当初玄幽老魔,便是以这门本命法门,在魔荡山一战,将六十六位道门真人斩杀殆尽。 杀的天下道门从此一蹶不振,道门气运随之大跌不止。 龙虎山上上位大天师,便是在魔荡山大战中身死道消,而龙虎山上位大天师因为与龙虎山气运关联,只是在位十数年便与世长辞。 龙虎山作为天下道门之首,几乎是两位大天师都死在玄幽老魔一人之手。 玄幽老魔作为旧四大宗师里的最后一位,道龄悠悠,被誉为魔道五百年来第一巨魔。 玄幽老魔缓缓抬手,只见那漆黑道气随之裹挟在手掌之间。 “当初我尚未入天人境,以玄神境修为,便在江湖中名声大起,被誉为当代魔道第一人。” “世人皆知我玄幽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林错,你可知道缘由?” 林错微微皱眉,问道:“怎么窥见的?” 传闻中,这位魔道大宗师,亲身走过一趟酆都地府,窥见过介于阴阳生死之间的一线界。 在那之后,玄幽便悟出了九转天魔大法,证道天人境。 玄幽老魔呵呵一笑。 “当初三百年前的天败剑仙,遥遥递出过灭魔一剑。” 说罢,玄幽轻轻触碰自己的心窍部位。 当初玄幽以魔道当代第一人的身份,在江湖中大肆挑衅名门正派,不知为何,最后惹来那位天败剑仙的灭魔一剑。 当时天败剑仙已经寿元将近,垂垂老矣,可那跨越三百里的一剑,杀力却是玄幽平生所见之最高。 “那一剑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便洞穿我的身躯,搅烂我的心窍。” “被迫走了一趟酆都地府,却也在生死一线界,悟出了一条大道。” 说罢,玄幽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可惜我究其一生,也无法找到一条长生大道,何其可惜。” 林错却是平静摇头,说道:“天败那一剑过后,你悟出九转天魔大法,跻身天人境,便已是多活一世了。” 玄幽老魔呵呵一笑,笑道:“如此说法,倒也不错。” 说罢,玄幽老魔指了指四周仍旧留存的青色道兵。 “杀力极高了,可是比起天败剑仙,仍旧不够。” 只是刹那,玄幽老魔便瞬间出现在林错面前,伸手一握,那漆黑道气便汇聚成一把鬼刃,猛然刺向林错胸口。 林错在玄幽近身的瞬间,便以游龙步迅速后撤。 玄幽一刀刺空,可玄幽老魔的嘴角却扬起。 嗖! 只见玄幽老魔手中的那把鬼刃,瞬间向前猛地延长刺出! 根本来不及反应,林错便被一刀戳中胸口,身躯猛然向后飞去。 玄幽老魔手握漆黑鬼刃,于原地站定。 下一刻,只见玄幽老魔周身猛然荡出一圈漆黑道气,将那些青色道兵尽数焚烧。 可此次那些青色道兵并未崩碎,反而是在漆黑道气的淬炼之下,愈加锋芒毕露。 林错于远处站定,胸口青衫已经被撕开一个大洞,自身青色道气触及鬼刃的刹那,尽数被焚烧殆尽。 林错低下头颅,轻轻拍灭胸口燃烧的漆黑道气。 玄幽老魔周身,那些青色道兵被尽速淬炼,裹挟漆黑道气,似乎要焚尽一切。 “既然无法找到一条长生大道,那便以你这位曾经天下第一的头颅,来让我玄幽老魔名震天下!” “永垂不朽!” 那上千把道兵魔气汹涌无比,将四周虚空都焚烧的扭曲无比。 下一刻,玄幽老魔抬手猛然一扯,四周上千把青色道兵皆是猛地飞起,裹挟滔天魔气,尽数刺向远处的那位青衫白发男子! 上千把魔气道兵扑面而来! 林错一袭青衫破烂不堪,可黑眸中却战意大起。 嗡! 只见林错周身,瞬间有密密麻麻的金色经文浮现! 玄之又玄的金色经文,于林错周身盘旋不停。 照耀着林错周身金光大放,宛若不败金身! 砰砰砰砰! 那上千把魔气道兵触及金色经文的刹那,便尽数折断崩碎! 魔气道兵炸碎成无数碎片,激射向四周! 只见林错位于最中心,周身玄之又玄的金色经文盘旋不停,将那些魔气道兵尽数拦下。 林错扬起嘴角,脑海中响起玄幽那句话。 杀力极高了,可是比起天败剑仙,仍旧不够。 三百年前的那位大剑仙,杀力的确够高,我林错虽然曾经道心稀碎,可却有一个不争事实,我林错早就告诉了整个天下...... 下一刻,只见林错仰天大笑,双手猛然握拳一震! “我乃天下第一!” 轰然巨响! 上千把魔气道兵被汹涌而出的道气尽数碾碎! 青色道气瞬间席卷整个踏冥山! 烟尘四起。 最中心。 只见林错一袭青衫破烂不堪,满头白发四散飞扬! 玄幽老魔猛地瞪大魔瞳,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人。 现世了! 在这位青衫男子刚入江湖之时,武学天赋旷古烁今,曾经的林错,试图将整个天下武学融于一炉! 身负万般武学在身,最终亲身开出一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本命法门...... 太玄道经! 刹那! 林错身形瞬间便出现在玄幽老魔面前! 只见林错一手握拳在前,笑意骇人。 毫无任何武学玄妙可言,更无什么武学技巧存在。 只是一拳递出! 瞬间打穿玄幽老魔的胸膛! 第178章 崭新天下 林错瞬间便一拳洞穿玄幽老魔的胸膛! 玄幽老魔身躯猛然向后掠去! 玄幽于远处砰然站定,震惊的看向胸口。 好一个太玄道经! 玄幽老魔浑身漆黑道气涌向胸口处,将那个大洞重新填满。 此时玄幽老魔的周身,算上之前被从天而降的青色道兵贯穿,加上如今被林错一拳打穿的胸口,此时已经有小半身躯都转化为漆黑道气。 这便是九转天魔大法! 玄幽老魔于生死一线界,悟出的本命法门。 玄幽老魔哪怕身躯被撕碎,仍旧可以用漆黑道气重新填补,如同游走于阴阳两界! 林错于原地站定,轻轻握拳,再缓缓松手,换取一口武道真气,而后再猛然握拳。 不愧是在魔荡山屠尽六十六位道门真人的玄幽老魔! 林错将上半身破烂青衫随手扯下,而后咧嘴一笑,咬牙道。 “玄幽!” 玄幽老魔亦是毫无惧色,癫狂大喝。 “林错!” 来! 二人身形几乎是同时从原地消失! 只见踏冥山巅,不见二人真身,只见一道青虹与一团黑焰,交缠一起! 轰轰轰! 凡是二人所过,皆是满目狼藉,大地四分五裂,硬生生犁出无数条沟壑! 砰砰砰! 交手再交手! 林错将玄幽老魔一条胳膊扯下,立刻便有漆黑道气填补过去,漆黑道气凝结成手臂,裹挟着焚烧一切的黑焰猛然砸向林错头颅! 林错头颅被玄幽一拳重击,林错只是身形一晃,而后又瞬间一脚踢在玄幽老魔小腹! 二人速度极快,已经不见本人,只见青虹与黑焰! 与当初林错与寒潭剑仙的胜负之分不同。 此次两位天人境大宗师,皆是将本命法门催向极致! 毫不留手,生死之争! 随着二人大打出手,整个踏冥山巅都变得破碎不堪! 直到交手千招之后! 玄幽老魔整个身躯,已经只有半张脸留存,其余部位皆是转化为漆黑道气! 林错上半身已经被漆黑道气侵蚀的不成样子,深可见骨。 林错拧转脖子,将原本逸散的青色道气收拢于本身。 玄幽老魔亦是将漆黑道气汇聚于掌心处。 一招! 下一刻,两人真气同时消失不见。 整个踏冥山都陷入一片寂静。 只剩微弱风声...... 刹那! 只见一声巨响,响彻踏冥山! 轰! 两股道气轰然爆发! 踏冥山上方,都被硬生生搅出一大块无法之地。 砰! 只见林错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身后,是被林错一招彻底打散身躯的玄幽老魔。 生死已分! 生死之争,林错生。 玄幽老魔身躯都转化为漆黑道气,而漆黑道气被林错一招打的支离破碎。 九转天魔大法已经到了尽头。 玄幽老魔缓缓显出真身。 到了天人境,哪怕是身死,也会被天人体魄硬生生吊起一口气,留存片刻。 玄幽老魔原本身躯几乎被摧毁殆尽。 这位纵横天下数百年,前后占据新旧江湖,两个大宗师席位的巨魔,仍旧是输了。 整个踏冥山巅被打的不成样子,甚至都被硬生生抹去一大片山峦。 林错缓缓走向玄幽,一身道气随之平静。 林错平静问道:“如何?” 玄幽老魔沉默良久。 “名副其实。” 再无任何其他话语,只是一阵山风拂过。 现实如此,只能如此。 至此,天人境大宗师玄幽老魔。 身死道消。 林错孤身一人站在踏冥山巅,迎风而立。 可也就在玄幽身死道消的这一刹那。 冥冥之中,斗转星移,天地剧变。 此时此刻,苍穹之上,竟然三轮大日齐出! 三轮大日悬空。 白虹直通天际,三轮大日之间有重重日晕。 天地异象。 三日并出! 天京城,钦天监。 坐镇拜月台和摘星阁的练气士,皆是乱作一团,被如此异象震惊的无以复加。 四位坐镇拜月台的监正,皆是一齐现身,难以置信的望向天际。 原本推演出的星象变化,皆是彻底大乱。 天生异象,天下大变。 三日并出相斗,天下欲将兴兵。 三日并出的天地异象显现,整座天下皆是望着如此震撼一幕。 天下最高峰,踏冥山。 除去三日并出的宏大异象,林错亦是察觉到了天下武运的震动。 于林错视线极远处,云海之中,有无边无际的武运掀起。 整座天下的武运都随之动荡不已。 自天上起,有磅礴武运,雨落人间。 无论南北,不分东西。 整个武道,皆是迎来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都说江湖亦有改朝换代,在这位旧江湖最后一位大宗师死后,整座天下的武运都随之翻涌不断。 天外,更有浩瀚如海的武运,涌向人间。 崭新天下。 千年而至的大变。 不仅仅是武运,更有恢弘气运,从天而降,撞向人间。 一时之间,天下各地皆是异象四起。 林错置身踏冥山巅,难以置信的看向天际。 新旧天下的更替! 以林错斩杀玄幽老魔,两位大宗师的生死之争为序章。 拓开一卷崭新天下! 踏冥山巅,林错心有所感,缓缓抬起右手。 青色道气冲天而起,如同昭告天下。 天下第一,重返人间! 与此同时...... 天京城,金銮殿。 杨赫身披一身崭新龙袍,伸手按住那座金黄龙椅,视线穿过金銮殿,越过辉煌皇宫,直直望向天际,眼神平静。 长安城,太极殿。 陈凡缓缓睁开眼眸,这位南边天下的年轻皇帝,缓缓露出那对重瞳,一人于太极殿上,抬眸望向苍穹,目光炯炯。 沂水,天清殿。 梁雀身披一袭凤袍,手握那方前梁玉玺,天底下的第一位女帝,亦是西漠历史上的第四位西漠霸主,缓缓眯起凤眸。 凉州,安平城。 那位只是出剑再出剑的年轻剑客,手中那把铁剑终于折断。 王振手持断剑,回首看向身后,只见数以千计的安平城百姓,齐心朝着这座大山走来。 剑开山,齐移山。 安平城县衙中,那身红色官袍上有一抹浩然正气流出,直奔那位年轻剑客而去。 君子赠,不可辞。 王振得浩然正气,跻身金身境。 南越剑林。 一位年纪轻轻的天才剑修,从剑冢中取走名剑“柔丝”。 出剑林,入江湖。 这位年纪轻轻的剑修,慕然心有所感,望向北边。 那位得了浩然气的年轻剑客,亦是心有同感,望向南边。 水烟洞天。 身负水运,却背井离乡的少年马成,手握那枚古铜币,古铜币上有符文显现。 马成缓缓睁眼,踏入寻意境。 马成身旁,插有一把邪气长刀,是被誉为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 太虚剑门。 从陈白那里学剑返山的女子剑仙,忽得想起来那位女帝最后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秦归荑便真正提起那把“碧云”,走下剑门,投身江湖。 下山,南去,学剑。 邶风州,龙虎山。 天师府中,张神凝双膝跪地,从张元陵手中,接过了那方刻有“天下太平”的天师印。 张神凝成为龙虎山第四十五位掌教大天师。 被称为道门天纵奇才的少年,张续,正站在大殿外,正歪头看向那尊真武大帝像。 西漠,中条山。 那位天生缺了一魄,不会说话的痴傻女孩,突然间灵犀所致。 女孩沙哑开口,吐出第一个字。 “林。” 幽州,错斋。 正专心练字的余易,猛地捂住心口。 那件飞梭好似有灵,闪烁不停,牵动着一道武运流向此地。 南边天下,益州。 一位陈姓少女,背上了祖父留下来的一杆长枪,随后用力紧了紧背带,轻轻呼出一口,推门而出,初入江湖。 枪名,开阵。 少女祖父,开阵之主,枪仙陈讷。 泰州。 身披明光铠,胯下绝影马,从天京城而返的杨锐,封王就藩,为泰州王。 幽州。 一身雪白,神色冷傲的杨奕,从天京城远赴幽州,封王就藩,为幽州王。 武圣山。 一位笑容质朴的少年,登山入阁,补全了裴荟离去后,空下来的的最后一个位置,成了武圣山一脉第八位弟子。 亦是真阳武圣的关门弟子。 一处农家破败小屋中。 一位年轻人眉头紧锁,轻轻摇头,缓缓丢下了手中的儒家经典。 这位年轻人皱眉看向天际,只觉得....... 天下不该如此。 ———— 积攒千年的气运武运,一齐涌向人间,展开一卷崭新天下。 千年大变在即。 大契机将至! 至此,真正舞台已经搭好。 天下英雄便要蜂拥而至。 你方唱罢我登场。 共同争锋! 第179章 什么 整个天下,不管东西南北,皆是察觉到了天边那一道冲天青虹。 踏冥山已是天下最高峰,可踏冥山巅上,还有一人道气冲天。 高峰之上再起高峰! 那道青虹如同昭告天下,直通天际。 举世皆惊! 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 那位曾经在雷劫下魂飞魄散的天下第一,竟然重返人间! 踏冥山巅,一场惊世骇俗的天人大战,为崭新天下作为序章。 天人境魔道大宗师,玄幽老魔,彻底身死道消。 江湖上流传的四大宗师,少了玄幽老魔的位置,却被那位重返人间的天下第一重新补上。 至此,江湖中仍旧是四大宗师。 海外。 正于海外仙岛访仙求剑的寒潭剑仙,眯眼回眸,看向极远处。 虽然穷尽目力,也无法察觉到那青虹,可这位大剑仙却心有所感。 沂水,天清殿。 女帝梁雀望向极远处,单手按住那方玉玺。 梁雀身旁,那位独臂单目的老人,察觉到那条青虹,瞬间杀意大放,那股暴戾道气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老人名为周圭元,是当初梁国十二宗师之一。 周圭元单手颤抖,死死盯着天外。 “是他......是他回来了......” “他还没死!” 当初便是那人,一人杀入离都,十二宗师当场被斩杀八位,周圭元虽然留有性命,却也断了一臂丢了一目,原本梁国支离破碎。 皆是拜他一人所赐! 也就在此时,赵忘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周圭元一旁,轻轻按住周圭元肩膀。 梁雀察觉到身后暴戾道气,微微皱眉,一对凤眸看向周圭元。 察觉到梁雀目光,周圭元才猛地冷静下来,原本暴戾道气都尽数收拢。 周圭元低头道:“陛下恕罪。” 梁雀只是淡淡扫过周圭元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梁雀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手腕。 只见这位女帝手腕处,有一条极其廉价的镀银手链。 与此同时,有燕月身形出现在一侧。 周圭元微微侧身,难得有个笑脸。 对于这个同样断了一臂,武学天赋极高的少女燕月,周圭元极其欣赏,不知道是断了手臂同病相怜,还是欣赏其武学天赋,总之这位戾气极重的宗师,对于燕月倒是颇为平和。 只见燕月单膝跪地,轻声道:“陛下。” 梁雀淡淡道:“说。” 燕月并未犹豫,轻声说道:“国师与众位可汗,今夜求见。” 梁雀平静点头。 随后这位女帝轻轻抬起那方玉玺。 虽然这位出身柔然一族的国师,将半个西漠都打下,交给自己手上。 可想要坐稳西漠霸主的位置,还需要自己费心费力。 去一一敲打一下这几位可汗。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西漠的王。 ———— 桃林福地。 那位天下第一昭告天下过后,便从踏冥山巅直奔桃林福地。 桃林福地本身便是洞天之一,更有世外桃源的美誉。 百亩桃林盛开的景色,被称为天下绝景之一。 桃花本不足为奇,可桃林福地的桃花,却是有灵,更是被公认的仙花灵草。 只是此时此刻,桃林福地却有足足半数桃树都枯竭无比。 整个桃林福地的流转,也都有些磕磕绊绊。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坐镇桃林福地的洞主出了问题。 三十六小洞天各有玄妙,桃林福地不同于自然运转的其余福地,桃林福地有认主一说。 桃林福地隔绝外界,需有一位“洞主”坐镇,掌控桃林运转。 而桃林洞天之主,一旦离开洞天过久,洞天便会折损气运。 当初姜沚一意孤行,四年不曾返回福地,害的桃林洞天气运折损极其严重。 林错在连天山脉陷入亦真亦假太虚幻境,姜沚不惜折损一件本命物,将神识远游千里,去唤醒林错一分清醒。 此时的桃林福地,除去半数桃林枯萎不说,更有一大片空地焦黑无比。 当初姜沚借助那件本命物,神识远游千里,于太虚幻境中接下那道雷劫。 姜沚与桃林福地早就密不可分,那道雷劫除了让姜沚神识折损极重之外,更是直接显化在桃林福地中。 那大片空地上原本一切有灵之物,皆是被那道天雷给镇杀殆尽。 这大片空地如今仍旧有天雷留存,姜沚几次试图重植灵草,可只要灵草触及这片焦黑大地,皆是被其中天雷给泯灭殆尽。 这大片焦黑空地,已经彻底沦为“死地”。 百亩桃林之前,姜沚一人独站。 姜沚那双秋水长眸,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枯萎桃林。 这位清冷幽幽,堪称绝色的女子,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四年不曾主持福地运转,又引来天雷镇杀。 神识折损,桃林枯萎。 可惜,却不后悔。 姜沚只是站在桃林前,眼眸净若琉璃。 察觉到姜沚的心境波动,整个桃林福地也随之缓缓吹起微风。 姜沚有些开心。 因为不久之前,这位桃林福地洞主,亦是感知到了那道“昭告天下”的青虹。 那人重返天人境了。 也就在此时,一道温和嗓音从背后响起。 “在想什么呢?” 姜沚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回眸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青衫,满头白发的男子,正双手拢袖,面带笑意的看向自己。 正是从踏冥山一路至此的林错。 林错歪了歪头,笑道:“怎么,在想什么?” 姜沚秋水长眸微微波动,眉眼弯弯,那枚泪痣都随之轻扬。 而后这位绝色女子微微抬手,轻轻指了指眼前的青衫男子。 “你。” 林错微微一愣,而后轻笑一声。 姜沚歪了歪头,轻声问道:“怎么来桃林了?” 林错悄然看了一眼姜沚身后枯萎的桃林,以及不远处那大片焦黑的死地。 姜沚仍旧是站在原地,一双秋水长眸看向林错。 林错轻轻叹气一声,轻声道:“那块玉牌......” 那块姜沚在巡回城亲手为林错系在腰间,刻有“天边”二字的玉牌。 原本林错以为只是一件先天至宝,可没想到居然是姜沚大炼本命物,更没想到其中还藏有一门古法大神通。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沚却眨了眨眼睛,微微歪头,轻笑开口。 “什么玉牌?” 第180章 封王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眨着眼睛的姜沚,林错气笑道:“怎么,连自己本命物都不记得了?” 姜沚却是忍住笑意,向后走了两步,说道:“不记得了诶。” 林错袖口中,是那块玉牌碎后残片,悄悄握在手心。 姜沚侧目看向林错,问道:“和玄幽那一战怎么样?” 林错闻言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名副其实的生死之争,于踏冥山分出了胜负。” 姜沚却轻轻摇头,轻声道:“我是说,你怎么样?” 说罢,姜沚那双秋水眼眸微微亮起,看向林错体内的真气走向。 一身经脉受损十之五六,丹田处真气虽然萎靡,却生生不息。 天人体魄虽然受了重创,可却还未伤及大道根本。 林错轻轻挥手,打断了姜沚的视线,轻声道:“我已经记起太玄道经。” 此话一出,姜沚二话不说,直接撤去了视线。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道:“正如寒潭所说,虽然以围城欺天的秘法,将自身武学尽数忘却,可一旦达到一个临界点,原本的武学便会将层层城池给瞬间冲垮,一泻千里。” 姜沚平静点头,对于太玄道经,她自然是极其清楚。 集天下武学融于一炉,林错自身开出的本命法门。 林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玄幽死后,有磅礴武运自天际倾泻向人间,恐怕接下来数十年内,江湖上将会迎来一个大年份。” 有一句话林错并没有说出口。 那便是除了江湖,关于天下的气运,亦是水涨船高,整个天下都迎来大变局。 崭新天下已来。 姜沚并未打断林错,也不开口,就这么含着笑意,看向林错。 林错眼看姜沚不开口接话,轻轻咳嗽一声,自顾自的说道:“怎么,没什么想说的?” 姜沚忍住笑,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错摸了摸下巴,无奈道:“接下来整个天下都会身处变局,我会为桃林寻来一件至宝,用以代替那块玉佩,让桃林洞天可以置身事外。” 姜沚却轻轻摇头,轻声道:“于我而言,这些皆是无关紧要。” 林错沉默无言。 片刻,林错轻轻走向姜沚。 姜沚极为高挑,足以平视林错。 只见林错抬手,轻弹姜沚额头。 “等我。” ———— 天京城,金銮殿。 刚刚登基上位,高坐龙椅的杨赫,眼神沉下,看着桌上那些八百里加急奏报。 一卷又一卷的军报,加急送往天京城。 通天河一带,开元王朝先后派出五万大军,越河入徐州。 如今通天河边境,已经是狼烟四起。 如今杨赫面前,已经堆积数卷。 杨锐去泰州,杨奕去幽州。 二位皇子如今皆是封王就藩,而那位太子殿下,也终于坐上龙椅。 涉嫌篡逆谋反的董毅昌,还被押在典狱司中,四大世家之一的董家,日日胆战心惊,等待着这位新帝的审判。 可偏偏杨赫却对此迟迟不理,就这么耗着。 杨赫缓缓直起身子,眼眸望向金銮殿外。 并非是杨赫对那位一品太保有着惜才之心,实在是......太多天大的事等着杨赫去处理。 刚刚为先皇杨镇举办丧礼,葬入皇陵,就立刻让两位皇子封王就藩。 杨镇刚刚驾崩,西漠那位女子,便趁此宣告复国,将整个西漠都收入囊中,南边那位年轻皇帝,更是借此良机,派兵攻打徐州。 天京城中世家的走向等等,皆是死死压在杨赫身上。 杨赫轻轻敲击龙椅,只是耐心望向金銮殿外。 直到一道身形,出现在金銮殿之外。 那人身披轻甲,腰间仍旧是悬挂那把破旧军刀,缓缓向上。 直到这位镇国大将军,踏入金銮殿中,杨赫才缓缓直起身子。 哗啦。 陈开撩开战甲,缓缓跪地。 “陈开,拜见陛下。” 杨赫高坐龙椅之上,看着跪倒在下的陈开,只是沉默。 这位封无可封,功高震主的镇国大将军,就在眼前。 “起来。” 片刻,杨赫才缓缓开口。 陈开缓缓直起身子,这位刚满五十岁的镇国大将军,抬眸看向高处。 杨镇驾崩之后,天京城卷起的那场皇权之争中,陈开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杨赫站起身子,缓缓走下龙椅。 “陈开,当初先皇驾崩之前,与你有过一次密谈,是真?” 陈开面无表情,说道:“回陛下,是真。” 杨赫走到陈开面前,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大将军,开口道:“先皇与你说了什么?” 整个金銮殿都陷入平静。 关于这位镇国大将军,整个朝廷都猜测不断。 杨赫平静的看着陈开,静静等待。 杨赫非常清楚,杨镇亦是非常清楚,这位太子殿下坐上龙椅,或许能够镇得住杨奕、杨锐,镇得住杜栾凤、曹阳暝,可绝对镇不住这位镇国大将军! 陈开于军中威信极高,那三千开山重甲骑,更是陈开亲兵! 明面上都是效忠太和王朝,可只要陈开愿意,甚至不需要圣旨,只需要自身兵符,便能调动半数军队! 而杨赫十分确信,在杨镇驾崩之前,与陈开的那次密谈中,杨镇绝对动了杀心! 可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最后杨镇仍旧决定是把这位镇国大将军留了下来。 沉默。 陈开最终只是缓缓解下腰间军刀,单膝跪地,将这把军刀高高捧起。 “陛下,请。” 瞬间,整个金銮殿都陷入死寂。 长久的沉默。 只见杨赫在上,缓缓按住陈开捧起的那把军刀。 嗡。 杨赫一手握住刀柄,缓缓抽出那把破旧军刀。 军刀样式极老,是军队中已经被抛弃的老刀,刀鞘上破旧不堪,可刀身却被擦拭的极其光亮。 这把军刀,正是当初陈开初入太和军队中,第一把军刀。 陈开自始至终,都是默不作声。 杨赫握住那把军刀,缓缓抵在陈开脖颈。 “陈开,你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五十。” 乒! 下一刻,只听到一声清脆响声。 那把军刀被抛向地面,摔在大殿上。 杨赫一挥龙袍,将一封圣旨甩出,随后平静开口。 “陈开,即日起,远赴徐州。” “封王就藩!” 第181章 何为知遇 杨赫声音激荡在金銮殿中。 陈开猛地抬起头颅,难以置信的看向杨赫。 只见杨赫哈哈大笑,朗声道:“陈开,朕不仅不杀你,还要封你为徐州王!” 当初太和王朝打下半个天下,对于这位大将的去向,朝廷皆是举棋不定。 按陈开功绩,封王足够,可一旦让这位将军远赴他州封王,于整个太和王朝而言,便是极大的风险。 最终杨镇拍板,封了陈开为镇国大将军,留在天京城。 镇国大将军看似是武将之首,名头极大,可手中却并无军权,又在皇城脚下。 可此时此刻,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居然要封陈开为徐州王! 远赴徐州封王就藩! 要知道徐州便是太和王朝最南边,更有太和王朝二十万重军驻扎,且这二十万重军皆是当初陈开一手带出来了老兵! 三千开山重甲骑也在其中! 此举无异于让陈开游龙归海! 陈开难以置信的看着杨赫,眼神中难以掩盖震惊神色。 杨赫却一把扶起陈开,神采奕奕。 “陈开,当初你与先皇相遇,你不过二十,先皇敢将你这个毫无战绩的士兵提拔到三品将军的位置,又让你成为统帅三军的大将,如此传世美谈,朕亦能!” 说罢,杨赫猛地抬手。 身后,立马有一位红袍太监快步而来,手捧一把崭新军刀,递到杨赫手上。 杨赫将那把破旧军刀的丢下,将这把崭新军刀,亲手为陈开悬在腰间。 “陈开,朕如今刚满三十,你亦是刚满五十,一如当初先皇与你初见!” 杨赫微微停顿,而后朗声大喝。 “陈开,你可愿意与这位新帝,再续美谈?!” “共逐天下!” 陈开死死咬牙,将腰间那把崭新军刀勒紧,沉声大喝。 “末将愿意!” 今时今日,在这位新帝刚刚登基不久之后。 镇国大将军陈开,被摘去了镇国大将军的封号,可陈开却得了一封封王就藩的圣旨! 徐州王,陈开! 自金銮殿走后,早就有马车在城外恭候多时,陈开直奔徐州! 马车上,陈开轻轻按住腰间那把崭新军刀。 一如当年先皇杨镇,为那个初出茅庐的士兵,亲手悬刀一样。 知遇之天恩,唯有以死报! ———— 邶风州,龙虎山。 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皆是山气雄厚。 二十四涧流水,水气浓郁。 龙虎山所在,乃是太玄总真之洞天。 也就在玄幽老魔彻底身死道消之后,崭新天下尚未到来之前,于天师府中,老天师张元陵将传承千年的天师印,亲手交给了那位年轻道士。 张神凝接过了掌教大天师的位置,成了当今道门的扛鼎之人。 天下道门,以龙虎山为道门正统。 其余二十八位紫袍天师齐聚祖师殿,亲眼见证第四十五位大天师的出现。 张神凝修道顺遂,又平了那头伪大宗师之祸,大天师之位名正言顺。 其实整个龙虎山皆是心知肚明,这位年轻道士,只要那一劫不死,便是下一位大天师。 龙虎山以半数气运的代价,让张神凝“有如神助”,招来了一场雷劫,将那头伪大宗师彻底镇压。 祖师殿,张神凝此时身穿红紫道袍,手持天师印,独身在天师府中。 看着历代大天师牌位,张神凝打了一个道门稽首。 那方天师印通体以玄玉打造,玉质厚七分,横长各一寸半。 左侧刻有云篆,右侧刻有灵符。 天师印下,刻有“天下太平”四字。 天师法印乃是第一位掌教大天师所铸,代代相传,皆是每一位掌教大天师持有。 而每一位掌教大天师得此天师印,便会以自身道法刻下一个玄妙符文。 当初张神凝镇杀那头伪大宗师之时,是四十三道符文。 可此时此刻,这方天师法印上,已然出现了第四十四道玄妙符文。 张神凝只是长久沉默,难掩悲怆神色。 与此同时。 小源峰。 身为龙虎山地界的山峰之一,小源峰颇为秀丽。 最为着名的,便是小源峰上的莲花台。 小源峰是宋铊的道场,宋铊是天师府中辈分极高的道长,和上代大天师是同辈。 须发皆白的宋铊,独身坐在莲花台上。 一阵清风拂过。 一位换下红紫天师袍,换上一身朴素道袍的老人,出现在莲花台上。 来人正是第四十四代大天师,张元陵。 宋铊只是回头看了张元陵一眼,便默默转回头去。 张元陵毫不在意,拂须而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日无事偷得闲。” “宋师弟,贫道的这位弟子,如何?” 宋铊冷哼一声,说道:“神凝本身就天资高、悟性好、道缘深,有你没你,大差不差。” 此话一出,张元陵立马吹胡子瞪眼,着急道:“这是什么话,有本事让张神凝那臭小子来这里,看他敢不敢这么说!” 宋铊沉默片刻,随即缓缓说道:“算你有点良心。” 当初让张神凝一人下山,去与那头伪大宗师以命相搏,宋铊几次起卦,都是必死无疑的大凶之地。 当时宋铊便几乎要指着张元陵鼻子破口大骂。 你一个活了二百岁的老不死的,还是当代掌教大天师,你让神凝一个年轻人去镇压那头伪大宗师! 我天师府二十八位紫袍天师都死绝了吗,你这个半步天人的老天师,光吃屎去了吗?! 最后张元陵以四十四代大天师的身份,折损了半数气运,又将天师法印遥遥送去,才打破必死之局。 张元陵双手负后,笑呵呵的说道:“师弟,师兄也是没办法啊,朝廷上的皇帝有心要压我道门气运。” 宋铊闻言,这位老人更是火冒三丈,急躁道:“都是混账,我看杨氏的那个丫头,和神凝就是八字相冲!” 张元陵呵呵一笑,说道:“一百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长辈风范。” 说罢,张元陵盘膝而坐。 “我倒是觉得杨氏的那个丫头,不错。” 宋铊闻言,只是淡淡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神凝已经接过大天师之位了。” 张元陵亦是长长叹息一声,使劲捋过白须。 “终归错过。” 第182章 游历龙虎山 张元陵说罢,后突兀大笑,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路怎么走,你我这种老古董,就莫要指手画脚了。” 宋铊无奈叹气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如今崭新天下到来,你我本就应该让位了。” 也就在此时,张元陵突然站起身子,整理自身道袍。 “不和你胡扯了,龙虎山有客来访。” 不等宋铊开口,张元陵身形就消失在莲花台。 与此同时。 一位身穿青衫的白发男子,正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条溪水间。 龙虎山地界,拢共有二十四条长涧,每一条都是水气与道气兼备。 林错双手拢袖,望着这条潺潺溪水。 不愧是道门祖庭,亦是天下有名的大洞天,太玄总真之洞天。 一阵清风吹来,身穿朴素道袍的张元陵出现在身后。 “清静涧,天师府的道士,都在这条长涧钻过几次,用以洗去凡尘杂念。” 听到身后声响,林错缓缓转身。 见到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神色和蔼的老道士,林错难得神色肃穆,打了一个道家稽首。 “晚辈林错,见过老天师。” 张元陵亦是以道家稽首还礼,笑道:“龙虎山四十四代大天师张元陵,见过林道友。” 林错一袭青衫,看着眼前辈分极高,道法也极高的老道士。 老道士虽然须发皆白,却眼神温润,显然是已经臻至炼神还虚的境界。 林错双手抱拳,歉意道:“突兀登山,还望见谅。” 张元陵一挥手,笑道:“无妨无妨,不知林道友觉得龙虎山风景如何?” 林错笑道:“久闻龙虎山二十四飞涧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元陵拂须而笑,说道:“龙虎山七十二小峰各有独色,三十六大峰各有千秋,林道友若是不嫌我这老道聒噪,就让贫道带你走走如何?” 林错无奈一笑,恭敬道:“求之不得,有劳天师。” 张元陵呵呵一笑,随后与林错并肩而行。 两人脚步不快,就如同凡夫俗子,游山玩水。 每逢山峦溪水,张元陵皆是一一介绍,这位在龙虎山中修道一百多年的老道士,掌教一甲子的老天师,对于龙虎山的山水,皆是是如数家珍。 张元陵来到一处小峰前,指着这座小峰,笑道:“白狐峰,听贫道师傅讲过,说是曾经有一头修炼四百年的八尾白狐,在修九尾的时候出了岔子,被雷劫重伤,那头白狐便是躲来龙虎山,在这座小峰上避过了死劫,故名为白狐峰。” 林错听的仔细,好奇道:“天师府以降妖除魔闻名天下,那头白狐居然敢来龙虎山避劫?” 张元陵呵呵一笑,说道:“除魔卫道,乃是我天师府职责所在,可人有好坏,妖亦有善恶,倘若不管三七二十一,遇妖便杀,那我天师府在精怪眼中,和那些魔道有何区别?” 林错讪讪一笑,说道:“的确如此。” 张元陵并不隐瞒,大大方方说道:“其实自我龙虎山开府以来,数千年来,帮助了不少妖物躲过雷罚,万物有灵,当不以出身看善恶。”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史书中有那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一说,龙虎山对于精怪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元陵哈哈大笑,带着林错继续向前。 不得不说,龙虎山风景当真一绝。 山水之景,使人心绪平稳。 三十六大峰各有千秋,七十二小峰也各有独色。 并无争锋相对,竞相争高之势。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望峰息心,也不过如此。 行至一处伶仃泉水,张元陵毫不顾忌身份,就这么蹲下身子,率先捧起一捧泉水。 “这处山泉,泉水清甜,透亮清凉,算是天赐良泉。” 说罢,老道士张元陵将手中的泉水喝下。 那位一袭青衫的白发男子,也蹲下身子,伸手舀起一捧泉水。 在触及泉水之时,便有清凉之感,林错将手中泉水送入嘴中。 比起寻常泉水,更加冰凉。 “难得的一处好泉,天师府道士叫人艳羡。” 也就在两人笑着随意闲聊的时候,有一位小道士正提着木桶,赶来此地。 小道士将木桶塞入泉水中,装上满满一大桶泉水。 也就在小道士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对面那两位正蹲在泉水边的人。 只见那两人,一位身穿古朴道袍,须发皆白,一位身穿青衫,也是满头白发,二人就这么蹲着身子,瞧着颇为滑稽。 小道士使劲瞧过去,正好看清那位老道士的面容。 小道士见到老天师张元陵,不惊反笑,挥手喊道:“老天师!” 张元陵朝着对面抬了抬手,笑了笑,示意自己看到了。 那位小道士笑容灿烂,随后一边提起水桶,一边看向老天师一旁的那位青衫男子。 这不看不要紧,小道士仔细一瞧,青衫白发,又在老天师旁边。 小道士两条眉毛使劲飞舞,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似乎有些摸不准,甚至都忘了提起水中木桶。 察觉到对面小道士的目光,林错顺着视线望去,朝着小道士轻笑点头。 被猜出心思的小道士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青衫白发。 难道真的是他?!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小道士顾不上其他,甚至手中水桶干脆都不提起来,就这么扔在水中。 随后小道士一步猛地跨过泉水,跃到对面。 那双颇为灵动的眼睛,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崇拜,两条眉毛更是飞舞不停。 “是你吗!” 林错闻言,只能轻笑点头。 “是我。” 小道士一脸崇拜的看着林错,眼睛几乎要钉在林错身上。 那位死而复生,重返江湖的天下第一就在眼前! 最重要的,是这位天下第一,于踏冥山,将那位魔道大宗师玄幽老魔,亲自斩杀! 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早就传遍天下。 天下道门都与那位巨魔有着世仇,当年魔荡山大战,六十六位道门真人被斩杀殆尽,害的天下道门一蹶不振百年之久。 小道士道龄不大,应该是刚刚入山修行的道士。 只觉得那位天下第一此举,真是大快人心,潇洒得没边了! 第183章 竟有如此巧事 也就在此时,一声咳嗽打断了小道士的思绪。 只见老天师张元陵站在一旁,咳嗽一声,手中还提着小道士丢下的那只水桶。 泉水是活水,这只水桶被小道士丢下后,直接被冲刷向下。 小道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随后接过那只水桶,有些扭捏的站在原地。 张元陵挥了挥手,说道:“赶快回去做功课。” 小道士“哦”了一声,而后抓着水桶,飞快地跑开,只是还不忘悄悄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位青衫男子。 张元陵一挥道袍,笑道:“见笑了林道友。” 林错无奈一笑。 二人又顺着山泉向下,期间一一远远见过大小峰峦不下三十,直到二人来到一座巍峨大峰前才止步。 大峰巍峨高耸入云,位列三十六大峰之首。 朝天峰。 二人沿着蜿蜒山路,拾阶而上。 林错见到了那块太极石碑,刻有“道炁长存”四字,也见到了那两行雄浑隶书。 道贯古今包宇宙,法遵自然驭人神。 林错在此驻足稍久,看着这两行隶书微微入神。 张元陵就这么笑着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林错。 片刻,二人才继续向上,行至朝天峰的山腰处,见一座巨大池塘,池中有松篁花卉,池心有亭、桥,水面开阔。 真武池。 而在真武池旁有一片古色庭院,被称为纳凉居,临真武池东岸,是历代天师纳凉、品茶,观月赏花之处。 张元陵笑着指着这处纳凉居,说道:“一月里,修道之余,总归是有那么几天在这里找清闲。” 林错轻轻点头,看着那片宽阔真武池,风景的确独好。 张元陵邀请林错进纳凉居品品茶,尝一尝桂花糕,可却被林错婉言拒绝了。 毕竟是只有历代天师才能居住的地方,林错身为客人,破例为之,未免太过无礼。 张元陵并未强求,只是笑着往上。 一路向上,见万法宗坛。 林错望向这座“天下第一法坛”,细细看去,察觉到一道熟悉至极的符箓。 玄蕴咒。 正是当初在张神凝镇杀完那头伪大宗师之后,林错留给张神凝的法咒。 见到这玄蕴咒被传承下来,留在这座万法宗坛其中,林错心中一颗石头也缓缓落地。 这道灵宝派作为镇派之法的玄蕴咒,如今也总算是不曾失传。 只见万法宗坛一旁,站着一位少年道士,瞧着年纪不大。 那位少年最喜欢呆在万法宗坛这里,也不言语,就是看。 林错注意被那位少年道士吸引,微微凝神看去。 张元陵在一旁笑着开口,说道:“张续,按辈分,神凝算是他的师叔。” 似乎是心有所感,这位少年道士歪头向着这边看来。 张续与林错正好四目相对。 也就仅此一眼,林错便察觉到了这位少年道士的非同寻常。 于林错眼中,张续背后,隐约有一位高大神灵虚影,半合眼眸,高高在上,庇护这位年轻道士。 于张续眼中,这位青衫白发的男子身后,只有一道青色飞虹直冲天际,通天彻地。 林错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张续远远的看到了张元陵,下意识地把自己的一侧袖袍朝着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 张元陵也就假装不知道张续袖袍中,那一本本武侠、志怪小说。 直到二人离去,张续才重新掏出一本小说,迫不及待地翻到其中一页。 山路上,林错沉默片刻,还是说道:“青出于蓝。” 张元陵哈哈大笑,接话道:“更胜于蓝,必胜于蓝。” 两人就这么一路闲聊,直到朝天峰顶,那座祖师殿前。 老天师张元陵在此处停步,林错也随之停下。 张元陵看着眼前的祖师殿,只觉得感慨不已。 “自老夫入山修行,又成为掌教,已有小二百年,往事如风,尽数散去。” 祖师殿中,并没有那位新掌教大天师的身影,不知去向。 这位接过天师印,第四十五位掌教大天师,张神凝,如今有许多繁杂事务,等着他去一一接手。 一位掌教大天师,哪有那么好当? 直到此时,张元陵才缓缓开口,说道:“如今崭新天下到来,我这种老古董,该让位的让位,站着不走,反而有违大势。” 说罢,这位老天师又自顾自的说道:“当初太和王朝算计我龙虎山一事,折损了半数气运,让神凝险些身死,宋师弟说得对,贫道当真是年老体衰,竟然让他们去欺负神凝一个年轻人,不像话。” 张元陵捋了捋白须,若有所思。 “贫道掌教一甲子,平庸至极,临了临了,是不是也要为道门的年轻人,做点什么?” 林错心知肚明,随后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当初走过一趟天京城,境界不如人,在城外吃了一个哑巴亏,不轻。” 张元陵故作好奇,老神在在的看向林错。 林错双手拢袖,笑道:“在下不过一介粗人,更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近日想来想去,总觉得要把面子找回来才是。” 张元陵拂须而笑,笑呵呵的说道:“竟有如此巧事,正好贫道卸任之后,近日总觉得闲闷。” 林错双手拢袖,轻笑一声。 “赶巧,那晚辈便和前辈走一趟天京城?” 张元陵袖袍垂下,眯眼而笑。 “如此甚好。” ———— 通天河一带。 开元王朝派三万大军,北上伐徐。 当初正处于先帝杨镇驾崩,新帝未出,皇权相争的复杂时期,整个太和王朝疲于应付。 徐州常年驻扎大军,严阵以待。 这些都是当初打过天下的老兵,军纪严明,战力不俗。 哪怕天京城没有及时的圣旨和军令传来,徐州驻军也凭借地利之势,与开元王朝的军队相互僵持。 随着陈开携带圣旨赶来徐州,封王就藩。 陈开一来,整个徐州驻军皆是士气大涨,很快便将那三万大军给重新撵回了南边。 这场战乱被陈开迅速平息。 开元王朝的那位年轻皇帝,此次派出的三万大军,其中足足有两万五千人,都是不曾真正上阵杀敌过的新兵蛋子,战力稀松平常。 陈凡压根便没打算打下徐州,只是拉来这批新兵,来一次真刀真枪的军演而已。 陈开携圣旨,跨新式军刀,于徐州封王。 徐州王,陈开。 第184章 赵非杨 原本的镇国大将军陈开,被摘取了“镇国”的封号,一跃成为了徐州王。 那武将之首的位置,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大将军崔谔地身上。 崔谔于皇权之争中,命御林军将整个天京城封锁,功、过,皆有。 可既然杨赫如今已经上位,那崔家便只会有功,并无过失。 陈开作为唯一一位可以破例披甲持刀上殿的大将,一人便将太和王朝的所有将领都压得喘不过气。 陈开一走,太和王朝的武将反而都是觉得如释重负,跃跃欲试,崔谔也顺势成了武将之首。 崔家地位,也稳稳向上拔高一筹。 天京城四大世家里,董家因为太保董毅昌的篡逆之罪,已经濒临破碎,名存实亡,崔家也因陈开一走,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不过比起崔家,自始至终都鼎力相助的王家,地位更是被猛然拔高。 一品太傅王墓,自杨赫幼年起,便身为太子老师,二人相处多年,哪怕后来杨赫声名狼藉,王墓仍旧义无反顾站队太子。 此次皇权之争中,王家更是将死士武夫尽数派出,更有王墓亲自率十数位官员,准备抬棺上殿,冒死弹劾董毅昌的篡逆谋反之罪。 王墓已经官至一品,封无可封,可杨赫却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交给了王家的王元证。 国子监祭酒,统辖其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 杨赫又破例,将原本的从四品官位,拔高到了正四品。 王元证不过四十,官居祭酒,看似只有四品,可却意义非凡。 要知道当今朝廷的官员,其中有不在少数的官员,都是从国子监中走出。 王元证身为祭酒,其中利害,自然清楚。 王家作为从龙之臣,又加上董家衰败,董毅昌入狱,自然是春风得意,地位水涨船高。 至于四大世家的赵家,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可毕竟有赵懿坐镇,先帝杨镇驾崩之后,杨赫登基上位,赵懿也成为皇太后,地位超然。 天京城中的其余世家贵族,对于赵家皆是艳羡、敬佩不已。 其中有不少隐秘流言,说是此次皇权之争,看似王家最为得利,可其实赵家远胜王家,真正隐约高出其余世家一头的,还是赵家。 毕竟有皇后赵懿坐镇,无论哪位皇子登基上位,赵懿都是皇太后。 皇城,坤宁宫。 六宫之首,母仪天下。 先帝杨镇驾崩之后,皇后赵懿拦下遗诏,一天之后才公布。 而遗诏中的继位之人,也正是曾经的太子杨赫。 如今皇权纷争刚刚结束不久,杨锐、杨奕、陈开,三人先后离京封王。 今时今日,一道圣旨送入坤宁宫中。 先是一位身穿红袍的太监率先赶来,来到坤宁宫前,默默等待。 坤宁宫的大宫女,从殿门中缓步走出。 在见到那位太监的时候,下意识地快步走去,便要跪地接旨。 算算时日,这道圣旨,就是用来封正赵懿的皇太后之位。 可眼看大宫女下跪,那位捧着圣旨的太监却无动于衷。 也就在大宫女心生疑惑之时,只见宫道尽头,有一道金黄身影出现。 大宫女心下一惊,立刻便将头颅死死抵在地面,不敢抬头直视。 随着那位身穿金黄龙袍的杨赫走到坤宁宫前,四周太监和宫女皆是猛地下跪,齐声高呼。 “拜见皇帝陛下!” 杨赫眼神平静,站在坤宁宫前,大宫女匍匐在地,不知缘由。 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中,杨赫亲手拿起那道已经拟好的圣旨,跨过坤宁宫门,踏入其中。 新帝亲至。 不同于上次到来,还需要宫女禀告。 此次杨赫身份已然变化,踏入坤宁宫,无人敢拦,更无人能拦,所有宫女太监皆是跪倒在地,不敢直视。 温润白玉铺成道路,青瓦雕刻成浮窗,玉石堆砌为墙板。 如往常一样,并无差别。 这条路,杨赫走过次数不算少,却也算不上多。 那座雾气袅袅的大殿就在眼前。 杨赫抬头望向这座宫殿,手中握着那道拟好的圣旨。 朝着身后那位太监轻轻点头,随后便迈步踏入其中。 随着杨赫走入大殿,那位太监将周围所有宫女皆是屏退,默默守在大殿门口。 整个大殿都被肃清一遍,所有人不得入内。 大殿之中,层层帷幔之后,是那位皇后,赵懿。 见到这位亲身到此的新帝,赵懿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轻笑一声。 “赫儿,你怎么来了?” 杨赫沉默片刻,还是扬起笑容,说道:“想来想去,这道圣旨,还是由儿子亲自前来比较合适。” 赵懿轻笑点头。 “如今刚刚即位,事务繁杂,辛苦赫儿了。” 杨赫眯眼轻笑,并不接话。 两两沉默。 整个大殿之中,除了杨赫与赵懿,再无他人。 随着二人沉默下去,整个大殿都陷入平静。 最终还是杨赫率先打破沉默。 “父皇在世之时,我与杨奕二人处境,父皇心知肚明,可哪怕明知道之后会有一场动荡的皇权之争,父皇在位时却置若罔闻。” “母后,你可知道原因?” 此话一出,赵懿脸色一僵,沉默片刻。 这位皇后娘娘缓缓摇头,说道:“不知。” 杨赫却轻笑一声,提了提龙袍。 “虎毒不食子而已。” 说罢,杨赫缓步走向赵懿,不顾任何尊卑礼仪,就这么平静的站在赵懿面前,居高临下。 “母后,你比父皇更心狠。” 此话一出,赵懿脸色巨变,猛地死死握住椅子,青筋爆出。 杨赫却置若罔闻,眯眼而笑,说道:“亲生女儿都舍得,不愧是能做到皇后的位置。” 当年那位武道天赋极高的小公主杨芯! 赵懿的亲生女儿! 赵懿额头青筋突出,整个人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杨赫,呵斥道:“杨赫,休要胡言!” 女子声音极大,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不停。 杨赫却神色平静,看着眼前撕心裂肺的女人。 眼前之人,是皇后,更是赵懿。 赵家,赵懿。 当初刚刚打下半个天下,根基尚未稳固,杨镇不得不与四大世家共享天京城。 董、赵、王,各自有一位正一品。 而四大世家之一的赵家,则是有一位闭月羞花的绝色女子,风光嫁入皇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朝代更迭,世家不换。 百年皇氏,千年世家。 第185章 不速之客 自欺欺人太久,便真的忘记真相。 如今被杨赫当面点破戳穿,赵懿脸庞抽搐,使劲握拳,指甲都陷入掌心血肉中而不自知。 每一年都亲手去打扫杨芯埋身小殿,严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杨芯的名字,皇宫中的禁地之一...... 赵懿脸庞抽搐,死死咬牙,眼神中似有悲痛,似有愤怒,更有愧疚。 当年那位自出生起,便身负极高武学天赋的小公主,十四岁便突然逝世。 先帝杨镇却严令禁止追究,一件天大的皇家丑闻,就这么不了了之。 因为杨镇心知肚明,一定是世家所为,再查就要查出问题,天下初定,王朝还需世家支持,绝不能撕破脸皮。 可任谁也不会想到,真正杀死小公主杨芯的,正是她的母亲,赵懿! 赵懿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颤抖,嘶吼道:“不,不......” 杨赫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不仅如此,我的亲生母后,盏贵妃,不也是你这位皇后杀死的吗?” 为何杨芯死后,杨赫、杨奕、杨溶月,三人的生母,在后宫中先后逝世。 都是托这位皇后娘娘的福。 杨赫神色平静,这些个世家当真是手段通天了。 除了杨芯之外,在先帝杨镇驾崩前,杨溶月自龙虎山返回之时,也有世家暗中安排刺客出手! 当时杨奕亲自去龙虎山接杨溶月返京,还怒斥杨赫不作为。 可杨赫又岂能不知?! 杨赫让影子暗中解决了三波刺客,杨溶月不仅要安全返京,杨奕更是不能有丝毫损伤! 我杨赫乃是长兄,当初已经失去了小妹杨芯,失去了母后,如今无论如何,也要让杨奕、杨溶月安然无恙! 杨赫咧嘴一笑,轻声道:“赵家,有趣。” 赵懿猛地站起身子,死死抓住杨赫衣袍。 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此时再无半点端庄,声音沙哑,脸色铁青,眼眶通红。 “赐死我,让我死吧!” 可面对如此情景,杨赫却仍旧神色冰冷。 只见杨赫一把掐住赵懿的脖子,而后猛然向后一推。 赵懿跌坐在地,浑身颤抖。 杨赫将那道圣旨扔下,在赵懿身旁滚开。 “赵懿,朕担不起史书上弑母的罪名。” 杨赫冷笑一声,眼神冷冽。 “朕不仅不会杀你,还要让你在这坤宁宫,继续作那地位超然的皇太后!” 说罢,杨赫径直转身离去,只留下赵懿和那道圣旨在房中。 殿外,那位太监立刻跟上杨赫脚步,悄然在后。 整个坤宁坤都陷入沉寂,其中宫女太监被抽调一空,换了一大批新人。 有垂帘听政之能的皇太后,被彻底架空在深宫之中。 杨赫出了坤宁宫,沿着宫道缓缓前行,直到来到一座无人的小殿前,才缓缓停步。 看着这座无名小殿,久久无言。 十四岁便逝世的小公主,数年以来,都蜗居在这一方小小无名偏殿之中。 每逢杨芯祭日,皇后赵懿,长公主杨溶月,二皇子杨奕,皆是会不约而同地前来。 可唯独只有那位声名狼藉的太子殿下,从来不曾现身此地。 直到今日,杨赫才真正站到此地。 “芯妹,兄长替你复仇了。” 天京城中传出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追封公主杨芯,为欢兴公主,迁入皇陵。 这位曾经被极力隐瞒的小公主杨芯,被杨赫将“欢兴公主”之名,宣向天下,世人共知。 夜幕沉沉。 身处皇宫之中,杨赫轻轻揉捏眉心,只觉得疲惫不堪。 自从登基之后,无数繁杂事务堆积如山,须得这位新帝亲力亲为,不得有丝毫懈怠。 甚至董毅昌都还未定罪,只是关在典狱司中等候发落。 也就在此时,杨赫指尖,一枚碧玉扳指,突兀亮起柔光。 光亮一起,杨赫猛然心神巨震! 自从梁国灭国之后,太和王朝极力打压江湖之外,还在天京城中大肆招徕江湖宗师,以及以龙气培养那些依附龙气而生的红袍宦官。 除此之外,四位钦天监监正,倾尽人力物力,耗费金银无数,在天京城地下刻有一道大阵,专门用于对付那些武道宗师。 而杨赫手中的这枚扳指,便是用以当作阵眼的先天至宝。 可此时此刻,这枚扳指竟然突兀起亮光! 几乎也就是瞬间,那些隐匿在皇宫之中的武道宗师皆是纷纷动身,大肆搜捕皇宫。 暗中有三位死士出现在杨赫身旁,人人覆面甲,遮掩真容,三人围成三角之势,将杨赫护在最中心。 不仅如此,墙角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影子。 刹那,只见极远处,出现一位老道身影! 老道身影出现的瞬间,只见四周宫墙上,立马有数位隐匿的武夫手持暗器,瞬间出手。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暗器如同雨点,瞬间就将那位老道的身影包裹!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暗器,在靠近老道一寸的位置,皆是诡异悬浮静止不动。 影子神色凝重,眼神凌厉,身形溶于阴影之中,瞬息出手。 影子从老道一侧的阴影中瞬间现出身子,一手直刺老道脖颈。 可就是如此快若闪电的一击,在距离老道脖颈一寸位置,却瞬间静止。 影子调动自身道气,可却被那位老道缓缓按下手掌。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心烦气躁。” 只听老道缓缓出声。 老道身穿朴素道袍,随手一挥,四周那些密如雨点的暗器就尽数倒飞回去。 一旁已经是玄神境修为的影子,整个人被老道那一身雄浑道气压得动弹不得。 影子充斥四肢百骸的真气,居然开始缓缓回退,遍布全身的真气竟然重新被压回丹田之中,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影子毫不犹豫,立刻便要引爆自身丹田,想要和眼前老道以命换伤。 “平心静气。” 可压根不等影子引爆丹田,只见那位老道以干枯手指,随意一点,影子丹田便彻底沉寂,再无半点波澜起伏。 影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老道士。 半步天人! 老道士笑着朝远处的杨赫打了个道家稽首。 杨赫神色毫无波澜,只是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老道。 龙虎山第四十四位掌教大天师。 张元陵! 第186章 齐聚 无论是玄神境的影子,还是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死士,此时皆是无法靠近那位老道分毫。 杨赫站在不远处,眯起眼眸。 “张真人。” 老天师张元陵退位,天师府张神凝接过天师印,成为第四十五位掌教大天师,这种一等秘史,由太和碟子亲自送到杨赫手中。 张元陵看着那位身穿龙袍的新帝,呵呵一笑。 “贫道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想要念叨念叨。” 影子此时一身真气都被尽数封锁,甚至想要引爆自身丹田也做不到,只能被这位老道单手镇压在原地。 杨赫从那三位死士的合围中走出,面带笑意,说道:“老天师造访皇宫,真人讲真话,朕自然是要洗耳恭听。” 张元陵笑着拂须,笑道:“如此最好。” 眼看皇帝陛下走向这位老天师,身后的那些死士皆是默默收起自身暗器。 四周那些站在宫墙上的江湖武夫,也是沉默下来,只是静静的盯着那位老道。 杨赫走到这位老天师面前,眼神平静。 “老天师,但说无妨。” 与此同时,整个天京城中,陆陆续续有武道宗师显出身影。 这些被招揽到京城的武道宗师,此时皆是收到皇命,默默动身,将整个皇城都合围起来。 这批武道宗师并未动身进入皇宫,反而是在外严阵以待。 钦天监。 因为之前天地异象大起,有两位监正从天京城去往天下各地,勘探地脉龙运,不在钦天监中。 如今仍旧坐镇拜月台的两位监正,皆是一齐现身。 二人身穿阴阳道袍,身形瞬间消失在拜月台,直去皇城。 典狱司。 三位境界极高,战力超群的司狱,皆是一齐动身。 三位司狱无一例外,皆是于武道一途造诣极深,杀力极大。 除了这三位司狱动身,其余的典狱司人员皆是毫不知情。 皇宫,司礼监。 有数位身穿大红袍的太监,脚步无声无息,涌向乾和殿方向。 乾和殿附近。 杨赫与张元陵相对而立。 这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天师,自始至终都是拂须而笑。 身穿龙袍的杨赫亦是双手负后,眯眼轻笑。 自张元陵现身皇宫之后,先是影子为首的一批死士瞬间现身,而后又是隐匿在天京城的武道宗师瞬息而至。 也就是恍惚一瞬。 甚至毫无真气波动的出现。 只见四周,凭空出现了十数位武道宗师! 张元陵身穿朴素道袍,看向四周。 “好大的阵仗。” 两位钦天监的监正,身穿阴阳道袍,一左一右,站在张元陵身旁。 一位监正手持八卦星盘,上方包揽天时变化、节气流转,似乎要笼罩此方天地。 另一位监正那身阴阳道袍上,有两尾阴阳鱼,一黑一白,如同活物,游荡在道袍之上。 两位监正身在此地,整个皇宫的气象都被遮掩。 三位典狱司的司狱,一齐出现在四周。 田司狱手持一把长刀,邪气缭绕,漆黑刀意浓郁如水,几乎要滴落在地。 三大邪刀之一,虎翼。 张司狱手提一杆暗金长枪,枪身上刻有上千隐蔽经文,若隐若现。 那份枪意如同出海蛟龙,狰狞恐怖。 最后一位,也是最为靠近张元陵的一位司狱。 蒲司狱,并未持任何兵器,只是双手握拳,眼神平静的站在张元陵身后。 这位蒲司狱最为靠近张元陵,杀气也最重! 除此之外,更有七位红袍太监,先后出现,人人手臂覆盖有宝甲。 七位攀附龙气而生的太监,将杨赫与张元陵从中隔开。 七位红袍太监虽然修为、杀力皆是弱于那三位司狱,可这七位太监无一例外,皆是心存死意。 只见那位手持八卦星盘的监正微微转动手中八卦盘,整个皇宫的天时好似被打乱,真气被隔绝在外。 影子此时也挣脱束缚,身形缓缓溶于黑暗之中。 两位监正,三位司狱,七位红袍太监,以及挣脱束缚的影子。 至此,拢共有十三位气息强横的武道宗师在此! 不同于当初围剿南边那位胆大包天的太子,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合围,虽然看似钦天监和典狱司皆是倾巢而出,可四位监正和三位司狱皆是不曾出手,属于是声势大于杀力。 此次截然相反! 人数极多的典狱司,独独只有三位司狱出手。 钦天监负责坐镇摘星阁的练气士皆是不曾动手,反而是负责坐镇拜月台的监正皆是到场。 更不提那七位红袍太监,本就是攀附龙气而生的皇家宗师。 整个天京城仍旧静谧,雷声小,雨点却大的离谱。 被围在最中心的老道,仍旧是神色平淡,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毕竟是天下道门之首,龙虎山天师府,第四十四位掌教大天师! 半步天人境的道门大真人! 那位身上有两条阴阳鱼游荡的监正,微微皱起眉头。 你张元陵是半步天人境又如何? 此地可不是你那道门祖庭龙虎山,而是真龙坐镇的天京城! 倘若是龙虎山所在的太玄总真之洞天,张元陵一身道气被拔高到于朝天峰同齐,再有其余紫袍天师压阵,以及道门重宝的天师印和万法宗坛在手,你张元陵大可以说是无敌天下。 哪怕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大宗师,也不敢说稳胜你张元陵。 可此时此地,你张元陵只是一身朴素道袍,就现身天京城,不说那天师府镇山之宝天师印,甚至就连那红紫天师法袍也不曾披身。 大摇大摆直面陛下,难道真是找死不成? 杨赫眯眼看向张元陵,问道:“敢问张真人,今日是以何等身份前来?” 修行一百多年的老道,想在这位皇帝陛下面前念叨两句,可以。 但是是以什么身份? 是龙虎山天师府的第四十四位天师,还是道门真人张元陵? 张元陵呵呵一笑,眼神温润。 这位已经修至五气朝元,三花聚顶的老真人,只是平静开口。 “贫道既是龙虎山道士,又是真人张元陵。” 第187章 大天师 在场的两位监正与三位司狱,仍旧是一言不发,气息平稳。 可七位本就是攀附龙气而生的红袍宦官,已然杀机毕露! 一个道门的掌教天师,就敢擅自闯入皇宫? 你龙虎山除了除魔卫道,难不成还要反了天下不成?! 你张元陵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怎敢、怎能如此行事!好好的道门大真人不当,偏要学那个逆天而行的林道玄,也要来一个陷阵京城?! 杨赫却是最为心平气和,神色毫无变化起伏。 “老天师,任何事,皆是有代价的,倘若你现在离去,朕可以既往不咎。” 只见张元陵轻笑一声。 “贫道于龙虎山中修道一百三十年,掌教一甲子,降妖除魔不尽其数。” “天下道门势微,是贫道一肩挑之。” “年轻皇帝,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说罢,这位已经臻至炼神还虚的境界的老天师,只是轻轻抖搂袖袍。 咔咔。 那位手持八卦星盘的监正,眼神一凝,手中那件用以拨乱天机,正转动不停的八卦星盘,竟然咔咔作响,如同被无名伟力卡住,竟然再也无法转动分毫。 老天师呵呵一笑,说道:“扰乱天机,不妥。” 下一刻,原本笼罩整个皇城的屏障开始剧烈摇晃。 田司狱率先出手,手持那把邪刀虎翼,身形瞬间掠向张元陵。 三位司狱无一例外,皆是身经百战,战力超群之辈。 田司狱手持三大邪刀之一的虎翼,裹挟无穷无尽的漆黑刀气,划出一道刀虹,猛地挥向张元陵! 可只见那位老天师身形一动不动,只是缓缓开口。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 ,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道家八大咒之一,金光神咒。 张元陵周身荡开一圈金色道气,如同神灵护体。 金光为道之发见,神之神光。 金者刚强不坏之意,求道者玄功广博,驭金光斩妖除魔。 乒! 虎翼裹挟的漆黑刀虹猛地砍在张元陵的金光之上,猛然炸碎无数金光! 可刀意虽盛,却无法破开护体金光。 “不愧是掌教大天师。” 田司狱冷笑一声,以左手猛拍虎翼刀背! 砰然巨响。 浑厚刀意顺着虎翼刀刃轰然爆发,顿时将那护体金光砍碎大半。 金光炸碎无数,虎翼却被死死钳制。 不等田司狱抽刀而出,只见张元陵单手捏住刀刃。 张元陵凝神看向那把长刀,淡淡开口道:“邪刀魔功而已。” “难道不知贫道,行的就是降妖除魔?” 说罢,只见张元陵屈指一弹。 砰! 虎翼刀身瞬间炸出无数火光,刀身有密密麻麻的裂痕出现! 龙虎山天师府,乃是天下道门正宗。 张元陵神色平静,温润眼眸亮起金光。 也对,自从当年的魔荡山一战,天下道门沉寂太久了。 久到这些邪魔歪道,都忘了天师府的正一大道。 一把邪刀,胆敢挥向曾经的掌教大天师? 只见张元陵袖袍一挥,浑然道气激荡而出,砰然便将田司狱打退。 田司狱神色凝重,却不得不脱手弃刀,在远处稳住身形。 张元陵探手而出,一手袖里乾坤,便将那把虎翼收入自身袖袍之中。 “邪刀虎翼,天师府代为保管。” 一侧,那位身穿阴阳鱼道袍的监正眯起眼眸,只见其脚踏七星步,那两条阴阳鱼随之游动不停。 以这位监正脚下为中心,大地猛然浮现出一幅阴阳太极图。 阴阳二极,与那两条阴阳鱼交相呼应,那幅阴阳太极图瞬间流转不停。 嗡嗡嗡! 阴阳太极图之上,所有的武道宗师身形皆是移形换影,化作无数幻影。 张元陵周身金光,竟然在阴阳太极图之下,随之缓缓消磨逸散。 四周景象开始扭曲,其余宗师身形闪烁不断。 只见张元陵缓缓抬手,单手掐道决。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灵台明净,摒除杂念,心道合一,神明安宁。 张元陵已然跻身天人合一的玄妙境界。 任由脚下阴阳太极图变化不断,我心自静。 两位监正同时出手,一位乱天机,一位动地理。 如同天地倒置,硬生生开出一方小天地。 置身此天地中,天时地利皆在我。 本身就是皇城所在,有龙气压制,更有两位监正出手。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众位宗师。 你张元陵既无天时地利人和,更无道门气运加身。 战场之外,杨赫却是缓缓开口,说道:“不得伤张真人性命。” 三位司狱、七位太监皆是抱拳领命。 两位监正同时出手,开辟出一方小天地用作战场。 在此之外,不会有丝毫真气泄露,更不会损坏皇宫分毫。 田司狱邪刀虎翼被夺,却神色毫无变化,随手抽出一把百炼钢刀,一握刀柄,锋芒刀意猛然窜出。 张司狱手握一杆长枪,轻轻一提,枪身金色经文从枪尖亮起,一路蔓延向枪尾,长枪拖曳在地,擦出无数火星。 而那位杀气最重,拳意最盛的蒲司狱,则是缓缓松手再握拳。 三人身形瞬间消散,投身那方小天地战场中。 不仅如此,那七位红袍太监有足足四位一齐迈步而出,分别在东西南北四方,踏入其中。 两位监正神色淡然,站在小天地两侧。 二人维持次方天地运转不停。 可哪怕如此,仍旧有丝丝缕缕的道气从小天地中逸散而出。 其中大战,可想而知。 杨赫眯起眼眸,紧盯着这方小天地。 张元陵乃是掌教大天师,修为已经到了炼神返虚的境界。 道书有云,功夫至此,耳听仙乐之音,又有钟鼓之韵。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如晚鸦来栖之状。 哪怕天时地利皆不在,更不曾携带一件重宝,可仍旧是能够对阵如此多高手而不落下风。 正好,就让朕来称量一下半步天人。 可就在此时,只听到那方小天地中,传来一声闷雷声。 下一刻,两位监正神色一变。 不等两位监正出手,就见一粒雷光乍现! 刹那!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五雷正法! 雷光大亮,那道天雷直接将那方小天地轰然炸开! 第188章 他也来了?! 那方小天地被猛然炸开。 所有宗师身形显现而出。 张元陵居中,三位司狱合围再外,另有四位红袍太监再围再外。 如此阵仗,实在是足够惊人。 张元陵一身朴素道袍仍旧毫无损坏,浑身道气充盈无比,仙风道骨,不过如此。 张司狱将手中长枪一甩,眼神凌冽。 “啧。” 一旁的田司狱更是眉头紧锁,缓缓转换出另一个刀架。 不愧是大天师。 唯独只有那位赤手空拳的蒲司狱,整个人战意昂然,眼神凌厉。 张元陵道袍一卷,立马便有雷光大起。 以张元陵脚下为中心,有密密麻麻的雷电蔓延向四周而去。 四周的数位宗师皆是不得不向后倒退。 雷池散去。 张元陵道袍鼓荡,一身道气显露无疑。 “贫道退位,思来想去,总是觉得心中郁结烦闷,陛下可否为贫道解惑?” 杨赫不足阻拦,迈步向前。 “老天师,但说无妨。” 张元陵轻笑点头。 当初锁妖塔异动,那几只已经被镇压数十年的大妖,突兀有了动静,险些破开锁妖塔,公主杨溶月为此去往龙虎山监督龙虎山等人镇压妖物。 而另有明面上以江奎为首之人,以那位画皮女子大宗师之传承,放出那头伪大宗师,其中又牵扯玄幽老魔的暗中出手。 环环相扣。 最终让张神凝险些身死,龙虎山折损半数道门气运。 “贫道今日,只问一件事。” “敢问天京城,连同贫道在内的天师府的老人......” “难道都死绝了吗?” 张元陵眼眸中有金光大亮,顿时有天雷滚滚而来。 整个皇宫都随之狂风大作不止。 杨赫神色凝重,眼神冰冷,并不言语。 张元陵咧嘴一笑。 “既然贫道等人尚未死绝,太和王朝怎么敢去算计我天师府的年轻道人?!” 当初魔荡山一战,天下道门青黄不接,直接断代。 历时百年光阴,才终于缓过气来。 天师府以降妖除魔为任,自觉无愧天下。 可你太和王朝居然不惜与玄幽老魔勾结,害的张神凝险些身死道消。 只见张元陵头顶,风雷大作。 “贫道既是龙虎山上任掌教大天师,便要为天下道门讨个说法。” “总不能让道门沦为任人欺凌之流。” 只见张元陵上空,逐渐有一大片劫云汇聚。 一位半步天人境的雷法! 张元陵一身道气涌向天际,牵动天雷滚动。 崭新天下已经开篇。 贫道这般老古董,让位是必然。 可贫道是让位了,不是死了。 天京城高手如云,占据北边天下。 可龙虎山天师府,亦有贫道坐镇。 就这么哑巴吃黄连,吃闷亏? 说不太通。 自已灵,法也灵。 张元陵手掐雷诀,一口先天气引动天雷。 一感一应,千定万定,有心感神,神反不应。 心与雷神,混然如一,我即雷神,雷神即我,随我所应,应无不可。 在场的所有武道宗师,皆是神色严肃。 一位红袍太监怒喝道:“你当真要如此?!” 要知道如此雷法,一旦落下,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整个乾和殿都会被夷为平地! 三位司狱此时皆是不约而同地将自身道气拔高到最高处。 两位监正对视一眼,默默取出各自本命法器,准备倾力出手。 七位红袍太监,各自露出宝甲,杀气毕露。 杨赫眼神阴沉,紧盯着不远处地老道。 倘若偏要如此,那便只能倾力斩杀。 蒲司狱使劲拧转脖颈,发出一串清脆响声,自身筋骨都随之振动。 一身拳意瞬间涌出,拳罡凝于拳上,蓄势待发。 张司狱手腕一抖,那杆长枪猛然经文尽数亮起,熠熠生辉。 那份如同蛟龙出海的枪意直指张元陵。 田司狱早就换了刀架,一身刀意被汇聚于一招之上。 身经百战,一击毙命。 身穿阴阳鱼道袍的监正,又是重重踏地。 那幅阴阳太极图再次亮起,只是却比上一次更为庞大,几乎笼罩半个皇宫。 那位手持八卦星盘的监正,此时手中的轮盘转动速度极快,化作无数残影。 猛地拉起一个天幕,要硬生生压下半空的那道雷法。 天雷之下,无处躲藏。 影子被迫现出身影,站在杨赫身旁,以自身道力护住杨赫。 也就在众人即将出手的前一刻。 刹那。 张元陵身旁,瞬间出现一位青衫白发的男子。 只见这位青衫白发的男子只是踏足此地,那幅阴阳太极图便当即碎去! 强横无比的青色道气直接席卷而来! 在见到这人之后,杨赫难掩震惊神色,猛然眯起眼眸。 “是你?!” 不仅如此,在场的三位司狱,两位监正,在见到那位青色白发的男子之后,更是道心巨震! 他也来了?! 于踏冥山亲手斩杀大宗师玄幽老魔,为崭新天下开出一个惊世序章,纵横江湖未逢敌手的天下第一! 最中心。 林错一袭青衫,凌厉视线扫视四周。 并拢二指,指向众人。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心湖中皆是掀起滔天巨浪,道心震荡不已! 林错的声音以雄浑内力,响彻皇宫。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强横无比的青色道气。 至于那些拳意、枪意、刀意、天机术法等等,皆是被青色道气一冲而散! 几乎将在场的所有宗师,皆是觉得心口处有巨石压顶。 这便是那位天下第一?! 当今公认的武道最高峰! 随着这位天下第一当场,在场皆是被震慑不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元陵将那道雷法用出。 张元陵一手掐诀,大喝一声。 “速将神通!” 下一刻,那道天雷瞬间从天而降,直奔乾和殿而去! 雷法何等强横,几乎是摧枯拉朽,瞬间洞穿乾和殿。 红墙碧瓦,雕梁画栋。 天雷之下,皆是被毁于一旦。 这座只有太和王朝皇帝才能居住的乾和殿,被天雷彻底摧毁。 沦为一滩废墟。 整个皇宫中顿时烧起熊熊大火。 火势速度极快,瞬间便火光漫天。 天京城中的百姓皆是被那声巨响引起,无数百姓涌上街道。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只见皇宫方向,黑烟漫天。 第189章 物极必反 皇宫之中。 那座隶属于太和皇帝的寝宫,在那道雷法之下,已经沦为一滩废墟。 不仅如此,滚滚浓烟涌起,熊熊大火染红天际。 半个皇宫都陷入火海之中。 那些负责值夜的太监宫女,皆是慌乱无比,铜锣声震耳欲聋,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座最为规矩森严,皇权所在的辉煌皇宫,此时已经是乱作一团。 火势极其迅猛,半个皇宫都被拖入火海之中,而且火势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已经沦为废墟的乾和殿旁。 张元陵收敛自身道气,缓缓撤去雷法。 林错一袭青衫,以凌厉眼神环视四周。 三位司狱、两大监正,此时皆是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堂堂太和王朝的皇宫,居然让人闯入其中,拆了皇帝寝宫乾和殿,又以熊熊大火烧了半座皇宫。 这成何体统? 置一国威严于何处?! 可偏偏他们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雷法从天而降,将乾和殿夷为平地。 一位是天人大宗师,一位是半步天人。 二人联袂至此,又有谁能拦住?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原地。 对面,杨赫却是轻轻摩挲指尖的那枚扳指。 只是摩挲片刻,杨赫仍旧是缓缓停下手中动作。 林错只是淡然一笑,自从自己踏足天京城,便察觉到了那座笼罩整个天京城的隐蔽大阵。 那座大阵以龙脉为主干,将整个京城都囊括在内,其中阵眼法器,应该就是杨赫手中的那枚扳指。 这座大阵一旦开启,必然是声势浩荡的景象。 到那时,想必那条盘桓于天京城上空的气运真龙,也会显化出真身。 当然最终,杨赫仍旧是没有开启这座大阵。 林错轻笑着开口,说道:“倘若真的开启那座大阵,天京城所有武道宗师一齐围攻,外加上御林军合围在外,依仗真龙气运显化,说不定真的可以留下我。” 杨赫闻听此言,却是轻笑摇头。 “朕何必如此?” 一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一位是上任掌教大天师。 一旦真的开启那座大阵,让整个天京城武道宗师一齐围攻,再调来所有御林军合围,甚至调动国运显化至此。 到那时的场景,会远胜当初离都一战。 一旦倾力出手,恐怕整个天京城都会被打的四分五裂。 杨赫却看向林错,缓缓开口问道:“老天师是因当初气运一事前来问责,可敢问林宗师,为何也大驾光临我天京城?” 林错双手拢袖,呵呵一笑。 “当初境界不够,吃了个哑巴亏,如今境界够了,总归是要还礼一场。” 此话一出,杨赫瞬间皱起眉头。 当初? 也就是瞬间,杨赫想起了去年的那场合围。 当时南边天下的太子,也是如今的开元皇帝,居然大摇大摆地现身天京城。 如此胆大包天之举,引得钦天监和典狱司一齐出手,几乎是倾巢而出,去围堵陈凡。 可最终结果,仍旧是让陈凡走了。 当然也是因为先帝杨镇并没打算真的将陈凡留在天京城,虽说几位顶尖战力不曾出手,可仍旧极其不俗。 杨赫只知道陈凡身旁,必然是有一位江湖宗师。 可无论是钦天监监正,还是先帝杨镇,亦或者是如今杨赫,皆是不曾猜到那位武道宗师的身份。 谁会想到,当初陈凡身旁之人,居然是林错! 杨赫瞬间眼神凌冽,整个人气息一沉。 “林宗师,当初真的是你?” 林错轻轻点头,轻笑一声。 “是我。” 此话一出,杨赫陷入沉默。 这位刚刚登基上位的新帝原本放下的手,重新抵在那枚扳指上。 犹豫不决。 陈凡身旁之人,是林错。 如今林错重返天人境,又成就大宗师之位。 南边天下的陈凡,已经娶了裴荟为皇后,与武圣山关系匪浅。 武圣山上有一位天人境的真阳武圣。 要是这位天下第一再站在陈凡身旁...... 杨赫神色复杂,眼神晦暗不明。 也就在此时,杨赫忽然想到什么,慕然哈哈大笑。 原本肃杀的气氛一扫而空,甚至摩挲不停的扳指,也被重新放下。 林错自然察觉到杨赫的动作,原本这位犹豫要不要舍了整个天京城不要,豪赌一场的新帝,此时杀气全无,只剩恍然大笑。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挑眉。 “怎么,不试试了?” 杨赫哈哈大笑,说道:“自然不用!” 林错眼神疑惑,问道:“为什么?” 杨赫笑意不减,指了指自己脖颈,笑道:“倘若你真的要助那位重瞳子夺取天下,此时此刻.....” “这个脑袋,绝不会在朕的脖子上了。” 倘若这位天下第一真的是要帮助陈凡夺取天下,破太和,平定北方。 那此时此刻,这位天下第一早就大开杀戒了! 毕竟当初那场奠定天下第一名号的离都一战,可还历历在目。 可既然脑袋还在自己脖子上,那便无须担心了。 杨赫抬眸看向林错,笑道:“不仅如此,朕还要真心实意的道一个谢。” 道谢? 林错微微皱眉。 将整个乾和殿都被夷为平地,半个皇宫如今还在火海之中。 这位太和皇帝,却要道谢? 杨赫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因为林宗师与张真人,手把手教给朕一个道理。” 哪怕是养气功夫颇为足够的张元陵也是微微皱眉。 杨赫眼神镇定,沉声开口。 “物极必反。” 这些年来,朝廷打压江湖过于严重了! 在离都一战过后,无论是开元还是太和,都开始打压江湖,可北边天下武运更盛,太和出手也更加狠辣。 光是散入江湖门派中的碟子,就已经不计其数。 像是幽州数一数二的武道世家,上官世家,不仅被安插碟子,朝廷更引动上官子弟作朝廷碟子。 当初亡国公主梁雀在幽州现身,朝廷勒令幽州江湖一齐围剿,可那些宗门世家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幽州本土高手,更是一个都不曾露面。 可见江湖与朝廷积怨已久。 后来又在曹阳暝谋算下,截断了龙虎山半数气运。 可直到此时此刻。 这位龙虎山的上任掌教大天师,携当今天下第一联袂而至。 杨赫才真正意识到如今的境地。 这群本就是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一旦被打压的太过,最后必然会猛地触底反弹! 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第190章 神清气爽 如今虽然被拆了乾和殿,可总好过日后被拆了天京城。 杨赫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会想起刚才那股扑面而来的青色道气。 哪怕是不曾习武的杨赫,仍旧是能感受到其中强横。 这便是一位天人境大宗师吗? 杨赫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青色男子。 天人境便已经如此夸张,那这位能斩杀同境界玄幽老魔的林错,修为究竟是何种地步? 称量一位半步天人境,天京城绰绰有余。 可想要称量这位天下第一...... 杨赫扪心自问,远远不够格。 江湖宗师见过不少,可天人却是今日才亲眼所见。 漫天火光之下。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侧目。 张元陵轻轻点头。 一位半步天人,一位天人。 拆了乾和殿,烧了半座皇宫。 在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只是临走之时,林错又顺手从皇宫中取走了一件至宝。 以杨赫为首的众人,对此也只能是任由二人离去。 天京城百姓皆是汇聚在街道上,看着不远处燃起熊熊大火的京城。 这座最为规矩森严,皇权所在的皇宫,此时却置于火海之中。 只有不计其数的宫女太监,不断救火。 其余围绕在皇宫周围的武道宗师,此时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可没有杨赫皇命,众人也不得踏入其中。 直到看到那道青虹自天际划过。 众多武道宗师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心有余悸。 能够在此处之人,无一例外,都是聪明人,而且是武道修为不低之人。 谁能够大摇大摆的烧了皇宫,在数十位宗师合围之下,仍旧是扬长而去。 这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当初在踏冥山,那道冲天而起的青虹,便已经说明一切。 周围的一些个武道宗师,皆是面露苦涩笑容。 也幸亏皇帝陛下没有让他们出手,不曾发生一场大战。 对于那位早就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 除了其余的几位大宗师。 放眼整个江湖,还有谁敢拦下他,又有谁能拦下他? 龙虎山上任掌教大天师张元陵,以及当今的武道最高峰林错。 二人此行,以武道宗师的身份,告诉了整个天下一个道理,亦或者说是让当今朝廷,被迫认下的一个道理。 朝廷压不住江湖。 林错与张元陵一路向北。 直到重返龙虎山。 三十六大峰,七十二小峰,景色之美,实在是百看不厌。 置身如此美景,叫人心旷神怡。 林错笑着看向张元陵,笑问道:“老天师,如今如何?” 张元陵拂须而笑。 “神清气爽!” ———— 太虚剑门。 那位备受瞩目的女子剑仙,越过天剑门,投身江湖。 先是太虚剑门,跟随白玄学了剑气,而后又在何源镇随太白剑仙陈白,学了剑意,至此剑意、剑气皆备。 这位年纪轻轻且容貌极美的女子剑仙毅然决然的下山。 当初那位还不是女帝的女子曾经对秦归荑说过一句话。 “倘若秦姑娘练剑实在无聊,不妨走一走江湖。” 练剑并非无聊,可秦归荑却真的想要走一趟江湖看看。 在太虚剑门练剑已久,未免不知江湖何种样貌。 于是秦归荑便背起碧云剑,毅然决然的下山。 那位已经担任太虚剑门门主的剑仙白玄,此时正站在剑门关上,眺望着秦归荑远去的背影。 秦归荑乃是天生剑体,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大才。 在寒潭剑仙尚未出世之时,江湖中有三位剑仙。 白玄主剑气,陈白主剑意,吴凤桐主剑术。 如今秦归荑已经得了陈白之剑意,白玄之剑术,只差吴凤桐的剑术便可“功德圆满”。 此次秦归荑下山,便是为了南下,去往那处南越剑林,去求一求吴凤桐的剑术。 只是秦归荑并不知晓,此时此刻,在其身后,隐约有一尊青衫飘渺法相浮现。 这尊青衫白发的飘渺的法相悬浮于秦归荑身后,如同神灵庇护。 当初秦归荑曾经得了林错一句言言。 “愿秦道友,剑道一途,越走越远。” 那时那位青衫男子,还尚未重返天人境,还只是半数白发而已。 可在林错于踏冥山重返天人境之后,重新成就天下第一,这句看似寻常的言语便大不相同。 如同是天下第一的封正,亦是武道之认可。 玄之又玄的气运加身。 秦归荑身后,有一尊闭目养神,青衫白发的法相,宛若神灵庇护在后。 剑道气运便源源不断地涌向这位女子剑仙。 未来,剑道一途,注定会有这位女子的一席之地。 ———— 邶风州,安平城。 那位莫名其妙,以剑开山的年轻剑客,终归还是折断了那把铁剑。 王振只是出剑不停,试图开山。 可手中铁剑,却在倾力一剑之下,瞬间崩断。 可这位年轻剑客身后,却是有上千位安平城百姓,齐聚于此。 共同开山。 最后的最后,那位年轻县令的遗愿被完成,这座阻阻隔安平城的大山,竟然真的被硬生生挖开一条大道。 那道浩然正气,自县衙涌向王振。 开山已然完成。 那位名为刘辛的女陔,则是被王振收为弟子,带在身旁,自此一起浪荡江湖。 王振将眼前大山剑开之后,便从安平城离开,去往南边。 冥冥之中,王振似乎是心有所感,去往南方。 而远在泰州的甘山福地。 轩辕余终于将那把通体皆为天涧玉的长剑铸成。 以天下第一等磨刀石铸成的长剑,剑名玉碎。 正如当初林错所说,这把长剑,正等待着其主人前来。 而这把玉碎的主人,此时此刻,正带着名为刘辛的少女,从安平城离开。 王振自幽州起始,去邶风州,又再往南。 可随着林错重返天人境,王振也受到牵连。 当初那位天下第一的林道玄尚未收取任何一位弟子,可林错却是真正收取了王振为弟子。 自此,一份玄之又玄的气运加身王振。 如今王振的身份,不仅仅是那位少年剑客,更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开山大弟子! 自始至终,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剑客,只相信四个字。 行侠仗义! 第191章 天河南周墓 自龙虎山离去,婉拒了老天师留客的好意,林错便一路向南。 如今已经六月,隐约有了夏日酷暑的预兆。 夏雨,冬雪,春秋二风。 每逢此时,天地间最为瞩目的,是那大风。 秋风萧瑟,夹杂冬日寒气,大有悲凉韵味。 春风却大不相同,春风绝不是润物细无声,而是纵横天地,驰骋四海,呼啸原野,若是说秋风为“悲”,那春风便要摘出一个“狂”字。 林错置身一片原野之上,一马平川,直视无碍。 大风呼啸原野之上,吹拂的林错衣衫猎猎作响。 风者,天地之气,不择贵贱高下。 大风一起,何其自由,无拘无束,驰骋天地。 林错缓缓闭上眼眸,感受着自周身呼啸而过的大风。 时隔数年,林错此时一颗道心终于落地。 林错睁开眼眸,置身原野上,不由得轻笑出声。 回想当年,于风中悟出一道武学,试图御风而游,虽然不得其真意,可却还称得上尚可。 林错放缓呼吸,顺着风向,一吸一呼。 一袭青衫也不再是杂乱纷飞,反而是于风齐动。 林错大笑一声,身形骤然同风而起。 狂风之中,有一袭青衫御风而行,何其洒脱! 一路御风向南,越山川大湖,驰骋天地。 直到风衰,林错一身真气也随之衰下,身形飘然落地。 一路御风五百里。 林错从玄之又玄的天人合一状态退出,眼眸重新漆黑如墨,波澜不惊。 抬手一挥,便有一件珠光宝气的烛台从袖口中飞出。 这盏琉璃烛台悬浮在林错手心,宝气流转。 林错屈指一弹,这盏琉璃烛台颤鸣一声,而后有如同翡翠一般的碧绿光芒显露而出。 这盏琉璃烛台,便是林错从天京城的皇城国库中,取走的那件至宝。 一件后天而成的至宝。 通体琉璃,底座是一朵莲花状,雕刻有精美花纹。 林错将这件琉璃烛台收起,而后轻轻捻动手指。 如今琉璃烛台已经“借”来,便要去找一找那座天河南周墓穴了。 姜沚那件本命物崩碎,虽然被林错以道气强行拘押,让那炸成无数碎片的玉牌,强行留住一分本源气。 可此法终归是缓兵之计而已,一旦林错撤去自身道气,那块玉牌便会不可逆转的崩碎开来,彻底散去天地本源气。 毕竟是一件天地孕育的先天至宝,其中最为玄妙的,便是取自自然大道的一分天地本源气。 一旦本源气散去,哪怕再重塑这件至宝,也不会是原本模样。 想要重塑这件本命物,便需要林错亲身走一趟天河南周墓,去找一找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涅盘之火。 借助涅盘之火,让这件本命物得以再造。 林错轻轻握住这件琉璃烛台,下墓探穴,须得借灯。 十日过后。 位于徐州和泰州搭界的一处山峦峰林。 此处正巧位于两州交界,峰林众多,人烟罕至。 不同于其他峰林,此处地貌颇为奇特,石峰非但不整,而且多条状痕迹。 地表有石芽与溶沟,石峰成漏斗状,落水洞,溶蚀洼地,峰丛、峰林与孤峰。 地下有溶洞与地下河,暗湖,幽暗溶洞众多,奇特无比。 此时,有一队人,正在峰林之间穿梭。 这一队人,三男二女,皆是人人轻装,不过却各自背有一个不大布囊,斜背在身后。 但看这五人,每一位都是身形矫健,脚下生风。 哪怕是穿梭在密集峰林之间,几人的脚步仍旧不慢。 为首之人,是一位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脸上布满胡青,皮肤粗糙无比,可唯独那双手却纤细白嫩,如同女子手掌。 中年男子名为陆兜,气和境修为,出身贼门,不过却是消失在江湖二百年的“暗贼”一脉。 陆兜身后的五人,亦是同为暗贼一脉,不过并非师出同门,而是来自五湖四海。 陆兜身后,是两位长相相同的男子,二人单看容貌,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二人是孪生兄弟,兄长名为杜知,小弟名为杜足。 再往后,便是两位女子。 一位女子身材高大,虽是女子,却比杜知、杜足两兄弟更为健壮,皮肤黝黑,瞧着便是一位习武之人。 高大女子名为陈羞容,如此娇羞名字,放到这位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女子身上,实在是颇为反差。 而队伍最后,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女,桃花眼,小山眉,乌黑头发盘起,身材娇小,言行之中,有一股水乡风味。 少女名字极其奇怪,姓胡,名诌,胡诌。 陆兜在前,往后是杜家二兄弟杜知、杜足,然后是健壮女子陈羞容,最后是胡诌。 五人组成小队。 其中陆兜辈分最高,本事最大,也就成了这五人的带头人。 之所以这五位身负不同绝技的暗贼汇聚在此,是为了盗一座大墓。 陆兜在最前方,这位辈分、本事最高最大的中年男子,从布囊中取出一方小小罗盘。 罗盘不同于寻常样式,上方摒弃了东南西北的方向,反而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同风水变化。 而罗盘最中心,也不是一根长针,反而是一条长尺,左右晃荡不停。 陆兜屏气凝神,紧盯着手中罗盘。 身后,杜知开口问道:“陆兜,找到了吗?” 陆兜沉沉应了一声,说道:“快了。” 按照手中罗盘,应该就在附近。 陆兜脚步放缓,沿着周围峰林细细走过。 身后的五人,就默默跟在陆兜身后。 陆兜手中那件罗盘不简单,是暗贼一脉,一件流传至今的祖宗法器,专门用以勘探风水,辅佐分金定穴术,可探查墓穴所在。 陆兜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掌,看似滑稽,可却是蕴含一门盗墓开宝的上乘功夫,极难练成。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今这五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只是五人并不知晓,在远处、高处,峰林之上。 正由一位青衫男子,远远吊在身后。 第192章 腾龙洞 林错有心隐匿,他们五人自然是绝无可能发现。 一袭青衫,远远吊在最后面。 林错双手拢袖,并不着急,就这么远远看着他们兜兜转转。 “南边?还是西边?” 林错以自身神识扫视这片峰林,隐约察觉到南边和西边,有微弱的死气。 约莫那处天河南周墓穴就在这两个位置? 只是林错却并未着急动身,反而是默默注视着那六位暗贼。 天河南周墓穴是一处大墓,据说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两百年前,贼门的暗贼一脉,已经有人找到了这座大墓的一点蛛丝马迹。 外八行,贼门。 贼门中的修士,奉承一个“偷”字。 天地生灵气,任我自取之。 贼门一共有两支,分别是明贼和暗贼。 当初在跳波城,跳波江那件水运所化的先天至宝出世,就引来了数位修为不低的明贼,专门以窃取气运为生。 另一支则是专门倒斗,下死人墓,借死人钱的“暗贼”。 不过后来有一位玄神境的宗师,大肆追杀暗贼,杀了足足三十年,将整个暗贼一脉几乎连根拔起,光是打碎的祖宗法器,断去的盗墓传承,就数不胜数,从那之后暗贼便销声匿迹。 林错好不容易,放出天河南周墓穴的消息,才引来了五位暗贼。 龙虎山一行,林错去见了那位身在莲花台的老道士宋铊,问了天河南周墓穴的位置。 宋铊一连算了三次,才堪堪算出个大概。 徐州和泰州交界。 林错便放出消息,诱以那些暗贼前来。 只是暗贼一脉真的是被杀的几近灭绝,苦等了十日,才从天南海北,凑来了五位。 天河南周墓穴之类的大墓,其中都有专门用以遮掩宗师神识的重宝和大阵,防的就是林错这种试图以神识发掘墓穴的宗师之流。 林错轻轻揉捏眉心。 术业有专攻,盗墓一事,暗贼一脉真是冠绝天下。 最前方,手持一件祖宗罗盘,陆兜眉头紧锁,来回兜兜转转数次。 这片峰林下方,有成千上百的地下溶洞,大小不一。 最终,陆兜在一处狭小溶洞口前停下脚步。 眼前的溶洞口,颇为狭小,只有圆盘那么大。 陆兜趴下身子,并未轻举妄动,将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掌,朝着洞口伸进。 神色认真,侧耳细听。 双手于洞口中轻轻探索,仔细寻找。 只见陆兜动作轻缓,敲敲打打,将那只有圆盘大小的洞口,一点点掰开。 碎石都被陆兜搁置于掌心,而后再缓缓取出。 片刻,洞口被打开,拓宽成半人大小。 至此,陆兜却不再继续,反而是停下动作。 陆兜、杜家两兄弟,以及陈羞容,皆是回头看向胡诌。 胡诌俯下身子,闭上眼睛,小山眉使劲皱起,而后伸出脖子,对着洞口轻嗅。 胡诌小巧鼻尖抽动,细细嗅着洞口飘出的地气。 片刻,胡诌猛地睁开眼睛,小脸上难以掩盖激动,使劲点头。 陆兜等人皆是眼睛一亮。 找到了! 杜知与杜足二人皆是摩拳擦掌,神色激动。 那座天河南周墓穴,居然时隔二百年,被他们找到了! 只是众人却很快平静下来,纷纷小心挪步向后。 身材健壮的陈羞容,越过陆兜,来到队伍首位。 只见陈羞容猛吸一口气,藏于小腹之中,随后缓缓探身进入溶洞。 随着陈羞容踏入其中,其余四人也是紧随其后。 等到这五位暗贼进入其中,一阵大风吹过,一道青色身影,悄然踏入溶洞。 昏暗狭窄的石道,约莫行了三百步,而后豁然开朗。 最开始狭窄昏暗的石道里,陈羞容在最前方,将那些细小的石刺一一掰去,清扫干净。 等到五人穿过石道,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极大极高的溶洞,就在眼前。 杜知立刻从布囊在取出一张羊皮纸,轻轻打开。 杜足也是从布囊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杜家两兄弟将两张羊皮纸叠加在一起。 果然! 只见两张羊皮纸交叠之下,隐约浮现出一座溶洞的场景。 杜知和杜足对视一眼。 “腾龙洞!” 眼前这座巨大地下溶洞,便是那座腾龙洞! 两百年前,暗贼一脉的一个老祖,便是找到了这座腾龙洞! 只是可惜,刚刚找到这天河南周墓穴的正门,还不曾来得及探索,便被那位玄神境宗师斩杀。 从此再无人知晓腾龙洞所在。 五人相互对视,皆是神色激动,眼神炽热。 陆兜率先开口,说道:“天河南周墓穴便在其中,走,还是进?” 杜知紧接着说道:“大墓就在眼前,哪有走的道理?” 杜足附和杜知,使劲点头。 陈羞容望向溶洞,平静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是我们的机缘,一旦错失,恐后悔终身。” 胡诌皱起眉头,并不作声。 陆兜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望向胡诌,问道:“胡诌,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皆是目光投向胡诌。 因为胡诌身负暗贼一脉的灵嗅,能够探查墓穴,感知危险,嗅到宝物。 五人皆是身负绝技,少了任何一人,都是极大缺失。 胡诌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说出自身担忧,“传闻之中,腾龙洞中,有一条专门看守天河南周墓的......大蛟。”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陷入沉默。 最终,在犹豫之后。 胡诌还是决定下墓。 毕竟摆在眼前的,可是那座天河南周墓啊! 于暗贼一脉来说,这座大墓算得上是位列前三了,如果他们真的能挖开天河南周墓,整个暗贼一脉,都有可能迎来复兴。 而他们五个的地位,在千百年后,便会是暗贼一脉极具大名的老祖。 曾经有句玩笑话,谁要是能挖开天河南周墓,那就是盗墓界的“大宗师”。 如今天河南周墓就在眼前,几乎是唾手可得,岂有再走的道理? 五人便意见一致,开始朝着腾龙洞深处走去。 腾龙洞上方是无数倒立钟乳石,下方是漆黑水潭。 漆黑水潭之中,有一条若隐若现,身躯庞大的沉睡大蛟,突兀睁开竖瞳。 那五位暗贼小心翼翼,以随身携带的符箓,以真气催动成一只小舟,浮在水上,朝着深处走去。 漆黑水潭深处。 这条大蛟无声无息,缓缓扭动身躯。 竖瞳盯着那五人。 就在这头大蛟刚刚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那只小舟吞噬的时候。 突然,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这头大蛟缓缓扭头。 近在咫尺之间。 有一位青衫白发的男子。 笑意淡然。 第193章 青铜邪棺 大蛟有灵,极其敏锐,天然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位青衫白发的男子近在咫尺,这头大蛟一动不动,身子死死定在水中。 动,必死。 林错只是扫过这条大蛟一眼,淡淡道。 “退下。” 虽然不通人言,却极其有灵性的大蛟,立刻便扭头退,老老实实的重新缩回潭底。 这处天然溶洞,便是这条大蛟的栖身地。 可上方那位青衫男子的威压,大到让这头大蛟根本生不出厮杀之心。 只能胆颤心惊,老老实实地重新返回潭底,一动不动。 只能祈求这位青衫男子迅速离去。 林错淡淡看向远处地那座符箓小舟。 整个腾龙洞都漆黑无比,唯独只有入口处有一道水桶粗的光柱打在潭水上,其余皆是茫茫漆黑。 符箓小舟上,陆兜负责掌舵,以自身真气来维持小舟。 杜家两兄弟则是对照手中羊皮纸,细细感知方向,哪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二人仍旧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细致方向。 这便是暗贼盗墓的绝技之一。 陈羞容警惕的站在最前面,以防撞上巨石。 陆兜一手维持小舟,一边开口问道:“这处溶洞多大?” 杜足拧紧眉头,感知着从四面八方弹回的真气。 “上下约莫有二十尺,下方潭水极深,应该有百尺,不过越往前潭水越浅,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到岸。” 几人轻声言语,都被放大无数倍,在整个溶洞中回荡不停。 溶洞之中漆黑无比,也寂静无比,唯独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叮。 水珠滴落,声音颇为刺耳,置身漆黑寂静的溶洞之中,更是诡异无比。 五人都是暗贼出身,下墓极多,这些诡异的景象早就见怪不怪。 墓穴本就是死人居,阴气重,又不见阳,最容易滋生阴物。 可正因如此,若是蹦出来一些蛇虫、干尸,几人反而觉得正常,可偏偏这里实在是太寂静了。 几人一旦不开口说话,那便只剩下偶然的水珠滴落之声。 溶洞位于地下,极其阴寒,又有水潭在下,浑身都觉湿冷无比。 沉默片刻。 有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砰“的一声。 五人身下的符箓小舟撞到石壁,溅起水花无数。 几人稳住身形,能够察觉到已经到岸,于是便摩梭着走下小舟。 陆兜收起那张符箓,而后缓缓调息真气。 陈羞容站在最前方,心神紧绷。 胡诌从身后布囊中取出一个小筒,巴掌大小,后面有一条细长引线。 胡诌拉住引线,用力一拽。 砰! 只听砰然一声,便有一道火光射出。 随着这道光亮无比的火光射出,顿时把整个溶洞都照耀的如同白昼。 只见溶洞顶壁,有无数嶙峋怪石倒垂向下,远处更有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钟乳石千姿百态,交错堆插。 常年流水打磨下,每一条钟乳石皆是光亮无比,漆黑顺滑。 两侧巨石耸立,无数石笋、石藤、石幔、石柱遍布,如同刀削斧凿,奇石怪石层出不穷,堆积成大片怪石峭壁。 火光从最高处坠落,直到投入水面。 借助火光,能看到幽幽潭水深不见底,如同无底深渊,深不可测。 随着那道火光没入水中,整个溶洞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五人此时皆是被刚才景象震惊,久久无言。 从最开始的狭长石道,到如今的硕大溶洞,当真是别有洞天。 杜家两位兄弟吞咽口水,使劲握拳。 只是已经到此,只能往前。 胡诌扬起下巴,用力抽动鼻尖,使劲嗅了嗅。 “死气,很浓的死气。” 墓穴乃是葬身处,死气极重。 胡诌已经嗅到死气,那座天河南周墓穴已经近在咫尺。 陆兜从怀中除去那个罗盘,这个暗贼一脉的祖宗法器,上面那条长尺,此时已经是胡乱旋转。 陈羞容提起一口真气,沉声道:“我来开路。” 说罢,陈羞容便率先向前。 众人顺着起伏不断地石道向前,走了许久,原本开阔的大道,逐渐开始变窄。 又走了一会,两侧石壁竟然越来越近,甚至逐渐变为只能容许一人半身位的狭长窄道。 五人只能前后排列,摸索着继续向前。 随着石道越来越狭窄,五人只觉得颇为压迫。 两侧石壁愈加狭窄,甚至只能侧身才能通过。 漆黑溶洞中,只能听到各自的沉重呼吸声,再无其他。 随着五人走了许久,蓦然间脚下一空,前方石道竟然戛然而止。 陈羞容猛地止住脚步,紧紧抓住两侧石壁。 “没路了。” “等等,我还有火筒。” 胡诌立马从自身布囊中翻出一个火筒,而后递给前面的陆兜,陆兜接过又先后经过杜知、杜足,最后再才递到陈羞容手中。 陈羞容深吸一口气,将火筒对外,而后猛然一拽引线。 砰! 火光再次从火筒中射出,冲入漆黑。 这一次,借助火光,众人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狭窄石道之外,是一处极其开阔的大洞。 大洞下面,有堆积如山的瓷器金银,以及一些早就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皿。 其中最为瞩目的,是两尊高八尺,獠牙尽显,狰狞可怖的巨大青铜狮子,锈迹斑斑却更加震慑人心。 而除了大洞底下堆积如山的瓷器青铜,整个崖壁四周,有四条粗大铁链,死死钉入石壁,而后于半空中拉直,交汇于一点。 石洞最中心。 是一尊悬浮半空的青铜棺椁。 四条粗大铁链将这尊青铜棺椁悬吊在半空之中,下方是堆积如山的青铜瓷器和早就腐蚀的金银珠宝。 陆兜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那尊悬空的青铜棺椁。 下葬,讲究入土为安。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入土”二字。 可如今这尊青铜棺椁,被四根粗大铁链悬挂在半空,不着大地,便是死而不安。 石洞底下,那两尊专门用以镇邪的青铜巨狮,早就是锈迹斑斑,狰狞可怖,极具邪气。 溶洞本身就阴气寒气极重,又加上这尊青铜棺椁被吊在半空。 历经千年,其中邪气恐怕累积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第194章 千年邪尸 这尊被四根铁链悬吊在半空的青铜棺椁,极具邪气,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 陈羞容在最前方,能够清晰的察觉到那尊青铜棺椁上的邪气。 “陆兜,怎么说?” 陈羞容转头看向陆兜。 五人之中,陆兜辈分最大,手段最高,更是专于分金定穴、风水勘探。 陆兜神色凝重,从布囊中取出两张符箓,而后以真气催动。 只见那两张符箓燃起淡蓝色火焰,而后迅速消散。 陆兜将两张符箓猛地一搓眼睛,顿时便有淡蓝色微光于眼底亮起。 借助这两张符箓,陆兜得以于漆黑中明视,远远的看向那尊青铜棺椁。 只见这尊青铜棺椁四周,都刻有形状怪异的铭文,密密麻麻。 这些时隔千年的铭文,晦涩难懂,哪怕陆兜见多识广,也只能堪堪读个一知半解。 其中隐约有几字。 分别是“回生”,“王”,“火”。 青铜棺椁极其硕大,可四根粗大铁链虽然已经是锈迹斑斑,却仍旧纹丝不动。 溶洞在底下,极阴极潮,可偏偏那尊青铜棺椁分毫锈迹也不曾有。 陆兜取出那件罗盘,细细看去,只见中间那条长尺,此时趋于平稳。 人之居处,山河为主,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后有玄武,为最吉之地。 此处乃是万年溶洞,山水皆备,可却并非正山活水,阴气极重。 杜足又取出一张羊皮纸,交给陆兜。 只见陆家两兄弟以真气绘制出这大片峰林的山水格局。 陆兜凝神细看。 “百里之中的峰林,右边有白虎石,北边有朱雀台,都毫无问题,可南边的那座玄武山,曾经被一位刀客,以长刀顶入玄武山头,钉死玄武。” 最后方的胡诌轻抚两侧石壁,而后抬头向上,沉声道:“原本这处石道不在这里,应该在上。” 五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越是往上,石道越是开阔,可随着高度下降,如今的石道只有半人宽度。 胡诌和陆兜对视一眼,二人心中皆是有了答案。 水蚀。 此处本就是地下溶洞,多暗流,水从上来,历经千年,将原本的石壁侵蚀向下,破开一条极长的缝隙。 胡诌眉头拧紧,沉声道:“可这也就是误打误撞,成了一处天斩煞。” 两侧石壁极高极厚,如同二山对立,可中间却偏偏露出一条缝隙。 如同一件完整物体,被人从中一剑劈开。 这处狭窄缝隙,就是煞气汇聚的地方,直冲那尊青铜棺椁。 煞气对冲。 陆兜轻拍两侧石壁,入手极其寒冷刺骨,果然是有煞气常年汇聚。 人算不如天算。 有时费尽心思设计的风水格局,往往在光阴冲刷下,竟然由大吉转大凶。 既有人为,也有天意。 数不尽的青铜瓷器,就在脚下堆积如山。 陆兜神色凝重,开口道:“如今这座墓穴的格局已经大变,不可久待,取宝之后,便要速离。” 暗贼一脉,本就是以盗墓为生。 既借死人钱。 几人拿定主意,而后便由陈羞容从布囊中取出几根铁钉。 陈羞容极其健壮,身形高大,走的路子是硬把式,硬实力最强,用以应对墓穴中机关、蛇虫一类。 只见陈羞容提起一口真气,而后纵身一跃,从石道尽头跃出。 如今五人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巨大墓穴的中部,距离溶洞底部,约莫还有二三十丈。 只见陈羞容于半空中,将那些铁钉猛地掷出,插入石壁,一路向下。 插了将近十五六个铁钉,陈羞容猛然拧转身子,一手紧握铁钉,猛地插入石壁之中。 陈羞容身子稳稳停住。 随后纵身一跃,便来到溶洞底部。 陈羞容双脚踏地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 竟然是数不胜数的青铜古币,铺满底部,如今这些青铜古币早就是生锈粘在一起,坚硬无比。 随着陈羞容将长钉刺入石壁,其余四人随之也跃下身来。 五人在下来之后,对于那些堆积如山的青铜瓷器,只是看了一眼,并未争先去取,反而是站在原地。 只见陆兜从怀中取出一炷香,而后点燃,将这一炷香插在铜币之间。 香火燃起。 陆兜率先朝着那尊青铜棺椁跪地,随后四人随之也是跪地。 五人恭恭敬敬的磕头三次。 三次磕头过后,那一炷香仍旧不曾熄灭。 几人也是稍稍放下心来。 入墓前需点香,叩首三次。 若是香火不曾灭去,那便可以入墓,但是如果香火灭去,那便是墓主人不欢迎各位,暗贼便要退去,不得叨扰。 毕竟是借死人钱,规矩繁杂。 当然暗贼做的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行当,亦有不少不守规矩的暗贼。 不过在两百年前,那位玄神境的宗师,在江湖上追杀了三十年的暗贼,杀的暗贼一脉几乎灭绝之后,如今能够留存下来的暗贼,都是极其小心翼翼。 可去可留之间,必去。 随着五人踏足洞底,便觉得阴寒难耐,有源源不断地寒气直冲头顶。 可刚刚踏入洞底,陆兜便率先觉得不对劲。 只见陆兜蹲下身子,细细触碰脚下。 “不对。” 与此同时,胡诌也是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 五人本身都是活人,且都是武道修士,阳气极重。 墓穴本身都是死人,又加上地下溶洞,阴气更重。 这个巨大溶洞,四面都被石壁环绕,阴气积聚在洞底,随着五人置身洞底,阳气落底,将原本积聚在洞底的阴气猛然一激。 那些积攒千年的阴气,顿时间齐齐冲向上方。 若是平时也毫无大碍,阴气上行倒也无妨,可此处墓穴,偏偏是棺椁在上! 那尊青铜棺椁本就没有入土,被悬吊在半空,邪气十足,如今阴气上行,尽数汇入青铜棺椁之中。 陆兜脸色大变,惊声道:“不对,入局了!” 这处墓穴等的就是有暗贼踏入底部,将那积攒千年的阴气激向那座青铜棺椁! 陆兜猛地想到在青铜棺椁上看到了那些铭文,其中就有“回生”二字。 话音未落,只见青铜棺椁的最上方,猛然窜起一团纯红的火光! 从这道纯阳火光中,五人皆是感应到了极强的生机。 只有生机,没有杀力。 涅盘之火! 传闻中,涅盘之火乃是凤凰的本明之火,每逢涅盘之火亮起,在火焰中燃尽此生一切,再度涅盘生出第二世。 下方是积攒千年的阴气,上方是传闻中的涅盘之火。 上为阳,下为阴。 恰合阴阳二界。 而最中心,便是那尊青铜棺椁,如同置身生死一线界! 四条粗大铁链开始突兀颤抖,牵扯着那尊青铜棺椁也震动不停。 只见青铜棺椁的棺板猛然掀开。 一只干瘪却不曾腐烂的手掌,从青铜棺椁中猛地探出,试图抓住那道涅盘之火! 千年邪尸! 第195章 入土为安 只见那尊巨大的青铜棺椁震动不停,在五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一只干瘪手掌居然从棺中探出,抓向上方的涅盘之火。 上方是生机勃发的涅盘之火,下方是阴气寒气交杂的溶洞,位于阴阳一线的青铜棺椁,那具千年邪尸猛地向上,试图抓住那道涅盘之火。 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陆兜等人皆是被震慑在原地,身子一动不动。 只是仰着头,浑身颤栗,眼睁睁看着那具千年邪尸从青铜棺椁中起身。 积攒千年的邪气,这具早就死上千年的邪尸,竟然试图握住涅盘之火,再续二世?! 可就在此时此刻,只见一袭青衫凭空出现。 千年邪尸距离那道涅盘之火近在咫尺,可青铜棺椁上,猛然现身一位青衫白发的男子。 只见林错一手握住那道涅盘之火,而后一脚踩在那具千年邪尸的脸上。 “回去。” 只听那位青衫男子轻笑一声,而后猛然将那具千年邪尸重新踩回棺椁之中! 砰然一声。 那具千年邪尸被硬生生压回棺椁中! 林错踩在青铜棺椁上,对于脚下的千年邪尸置若罔闻,反而是眼神欣喜的看向眼前的涅盘之火。 “终于找到了。” 林错动作轻缓地将那道涅盘之火托起,至阳至纯,入手毫无灼烧炽热,只有勃勃生机。 嘶。 哗啦哗啦! 那四条悬挂在半空的粗大铁链,抖动不停,声响回荡在溶洞之中。 青铜棺椁之中,那具千年邪尸亦是双手抓住棺椁两侧,凭借本能挣扎,试图靠近那涅盘之火。 青铜棺椁嗡鸣不断。 只是......却毫无用处。 那位凭空造访此地的青衫男子,就这么将这具千年邪尸死死镇压在棺椁之中。 察觉到脚下动静,林错低头看去。 只见青铜棺椁中,那具浑身干瘪,邪气横生的干尸,狰狞的想要破棺而出。 林错凝神看去,身着金缕玉衣,贵气逼人。 全身以玉片整齐排列,更耗费无数金丝用以穿连点缀,严丝合缝。 只是林错却微微皱眉,在那具千年邪尸的疯狂挣扎下,随手敲碎一块玉片。 天河南周墓,腾龙洞。 腾龙洞中无真龙,仅有一头大蛟。 那天河南周墓中,也无帝王,仅有一位假王。 将墓穴选在阴寒地下溶洞,再以四条铁链将青铜棺椁悬在半空,以古老铭文细细雕刻下涅盘回生法,历经千年阴气滋养,留存一道涅盘之火,如此布局,可谓是惊为天人。 试图构建出生死一线界,在借助涅盘之火得以重生。 如此想法,倒是大胆。 “只是就算你拿到涅盘之火,也绝无涅盘再生可能。” 林错对着脚下的那具千年邪尸轻轻摇头。 生离死别乃是大道规律,阴阳两隔,不可逾越。 玄幽老魔已经是天人境,又亲自窥见过真正的生死一线界,可仍旧未得长生大道。 感受着涅盘之火越来越远,那具千年邪尸突兀嘶吼一声。 下方那些被激起的阴气,顿时尽数涌入这具千年邪尸的体内,而不远处,那块天斩煞也是有煞气直逼林错而来。 千年邪尸双手死死抓住棺椁,猛然挺身而出! 只是下一刻,这具千年邪尸又被一脚踩了回去。 也就是这么一脚,整件金缕玉衣都随之裂开缝隙,险些将这具千年邪尸一脚踩碎。 林错随手一挥袖袍,将那股煞气随手打散,而后稍稍收了一分力道。 就差那么一点,这具尸身就要被一脚踩碎。 风水布局,千年谋划。 其中有人算,亦有天算。 这位因为需要涅盘之火,便突兀造访此地的青衫男子,便是天算。 底下那五位暗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拦下这具千年邪尸。 可此时来人,却是有林错。 别说是这具千年邪尸,就算他真的涅盘重生,白骨生血肉,以千年前的巅峰之身出现...... 林错仍旧能给他摁回棺椁去。 就算千年前的本人都尚且如此,何况一具邪尸? 底下,那五位暗贼早就是目瞪口呆,对于眼前一幕又一幕闻所未闻的场景,早就是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先是传闻中的涅盘之火现世,而后那具千年邪尸竟然重新破棺而出,再往后一位青衫白发男子凭空出现,就那么硬生生将那具邪尸摁了回去。 林错此时已经将涅盘之火收入袖中,那些积攒千年的阴气,也被重新压回地下。 青铜棺椁中的那具干尸,千年前便已死,之所以能够诈尸,便是源于那些千年阴气。 如今阴气一去,这具干尸动作逐渐迟缓。 林错轻轻叹息一声。 “也罢,那赠你入土为安。” 随手一招,巨大的棺板就重新合上。 林错踩在青铜棺椁之上,冲着洞底二指一划,便立刻分出一大道豁口。 轻轻一踏,四周粗大铁链瞬间崩碎。 林错抬手一拍,便将这群青铜棺椁给拍入地下。 连带无数斑驳钱币、青铜器具、瓷器金银,一齐葬入地下。 如此,林错身形才缓缓落下。 看着那五位不知所措的暗贼,林错抬手指了指四周仍旧众多的青铜瓷器。 “按规矩,不可全取,足够下半生富贵就好。” 陆兜早就是脑袋一团浆糊,对于这位突然现身的青衫男子,实在是......不知所措。 还是胡诌率先反应过来,眼睛亮起,笑道:“多谢前辈!” 杜家两兄弟,以及陈羞容动作轻缓地去取走青铜器。 林错淡淡地看了杜家两兄弟一眼。 两百年前,暗贼一脉几乎被连根拔起,从此消失在江湖。 那些侥幸留存下来的暗贼,可谓是低调至极。 杜家两兄弟应该是师承发丘一脉,两人的名字,便映射如今暗贼一脉的处境。 杜知,杜足。 知足。 如今暗贼一脉能够留存便是大幸, 此次盗墓,是因林错自身起,那林错自然也不会让这几位仅存的暗贼断了传承。 等到五人各取所要,于是林错便带着五人从这处墓穴中离去。 途经腾龙洞,陆兜仍旧是祭出那张符箓小舟,以真气驱动。 林错眼睛一亮,暗贼本就于江湖上消失百年,这种奇异手段,倒还是第一次见。 如今重返天人境,只是大致一扫,便清楚其中奥妙。 一眼知其妙,武学入我身。 当初林错横行天下,与人交手,观其真气,逆推而上,就知其武学,便是如此。 漆黑潭水。 那头蛰伏许久的大蛟,缓缓从水底探出头颅。 小舟上,林错只是斜眼扫去。 这头大蛟见到这位青衫男子也在其中,竖瞳一缩,悻悻而去,默默重新缩回潭底。 第196章 阴阳家 一路出腾龙洞,又置身峰林之中。 陆兜率先抱拳,沉声道:“多谢前辈出手。” 其余几人亦是立马抱拳,齐声道谢。 林错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平静点头。 虽然此事是因自己而起,可终归也是因自己而终。 各取所取,倒也圆满。 五位暗贼相互对视,而后由辈分最大的陆兜,取出一枚玉佩。 陆兜将那枚玉佩摔在地上,碎成五份。 五人各自持有其一,当作信物。 贼门一派,本就是人人喊打。 暗贼一脉当初更是被连根拔起,消失江湖二百年,如今五人各自来自天南海北,因天河南周墓相见,便是缘分。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宴席,五人仍要各奔东西。 于是便人人手持一块碎玉,以此作为信物。 杜家两兄弟率先离去,陈羞容紧随其后。 陆兜在朝着林错再次抱拳之后,也离开此地。 如今剩下的,也唯独只有那位年纪最小的少女,胡诌。 胡诌扬起小山眉,望着陆兜离去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 “天下之大,不知日后能否再见。” 说罢,胡诌转头看向一旁的青衫白发男子。 胡诌面带笑意,微微侧目。 “林先生,你说呢?” 原本正双手拢袖的林错,微微皱起眉头,缓缓看向一旁的少女。 “我有说过自己姓林吗?” 胡诌轻笑一声,说道:“想不到林先生,如今却是风趣许多。” 此话一出,林错猛地眯起眼眸。 几乎是瞬间,虽然林错没有任何动作,可扑面而来的青色道气,吹拂的胡诌几乎睁不开眼睛。 林错缓缓转身,直直看向眼前这位少女胡诌。 “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大风骤然席卷峰林。 对面,胡诌衣衫发丝都被吹的杂乱无比,用力眯起眼睛,可神色却仍旧笑意淡然。 在青色道气的冲刷下,胡诌的面容都开始扭曲,衣衫也随之撕碎。 下一刻,胡诌面容变化,被迫显露出真容。 而胡诌身上,除了表面最为明显的暗贼独有真气之外,被逼出一股截然不同的道气。 这股道气若隐若现,如同针锋相对,阴阳交替。 林错眯眼而笑。 “没想到,居然钓上来一条大鱼。” 阴阳家修士。 被迫显露出真实身份,胡诌抬起头颅,抱拳道:“阴阳家胡诌,见过林先生。” 谁能想到,这位以暗贼身份,具灵嗅绝技的少女胡诌,居然是一位阴阳家的修士?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有趣,原本以为我放出天河南周墓穴的消息,是我来执竿,可没想到居然被胡诌道友反拉入局。” 胡诌轻笑一声,笑道:“既然自身能够做局,也要容得他人做局不是?” 林错点点头,笑呵呵的开口道:“阴阳家修士,果然是弯弯绕绕。” 言语虽带笑,可二人之间的气氛却肃杀无比。 林错双手拢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胡诌。 一位阴阳家修士,特意为自己而来。 林错扬了扬下巴。 “说说,为了什么?” 胡诌毫不掩盖,直白开口。 “亲眼见一见,林先生的境界到底恢复多少。” 林错恍然的“哦”了一声,随后眯眼而笑。 “结论呢?” 胡诌神色平静,缓缓说道:“传闻不假,林先生果然重返天人境圆满。” 林错点点头,随意道:“这便是你的遗言?” 胡诌眼神一凝,反问道:“林先生要杀我?” 林错摩挲下巴,笑问道:“怎么,杀不得?” 此话一出,胡诌顿时哈哈大笑。 “以林先生的修为,想杀我胡诌,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笑完,胡诌却平静的看向林错。 “可林先生,你不会杀我。” 林错微微挑眉,“如此笃定,不怕猜错?” “就这么轻易压上自己大道性命,未免有些托大。” 胡诌却神色严肃,一字一句道:“胡诌笃定。” 可下一刻,只见一根青色丝线瞬间划过胡诌脖颈!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条极细极长的青色丝线,便已经毫无凝滞的划过胡诌。 林错呵呵一笑。 “猜错了。” 胡诌眼神一震,双手下意识地扶向自己脖颈。 可一道细微血线出现,胡诌的一颗头颅便已经缓缓滑落。 死了?! 胡诌心中巨震,自己就这么被割下头颅了?! 可下一刻,停滞一瞬,恍惚之间,胡诌头颅又瞬间回到脖子上。 胡诌用力按住自己脖子,发现原本被斩去的头颅,此时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自身。 难以掩饰震惊神色,胡诌使劲摸向自己脖子。 可原本那一道血线也消失不见。 一切都如同不曾发生一般! “怎么回事?!” 胡诌瞪大眼眸,猛地看向林错。 此时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笑意淡然。 “死过一次的感觉如何?” 胡诌拼命调动自身道气,想要回溯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仍旧是一无所获。 “幻觉?还是......” 对面,林错缓缓放下衣袖,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解释。 “算是独门武学,姑且叫做''刹那一瞬‘。” 刹那一瞬! “之前走过几趟亦真亦假太虚幻境,收获不小,除了补全道心之外,悟出的这门武学,算是个小小添头。” 此时胡诌大口喘息,心神才缓缓平稳。 刚才那一刹那,自己被一线斩头的感觉,无比真实,仍旧是心悸不已。 从亦真亦假太虚幻境中悟出的武学? 亦真亦假太虚幻境,乃是悬空寺的独门绝学,只有修出大佛金瞳的高僧,才有资格修炼的独家法门。 林错便是在此填补的道心? 胡诌仍旧是难以置信的看向对面的林错。 这便是当初的那位天下第一吗? 可此时对面的林错,却是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怜悯的看向胡诌。 “阴阳家本就弯弯绕绕,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只是没想到,对自家修士居然也是如此。” 胡诌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林错。 “什么意思?” 林错无奈叹息一声,说道:“一个初入上三境的阴阳小辈,居然被忽悠的来直面我,还真是......够狠。” 第197章 你还不配 都说虎毒不食子,江湖中的一些门派,其宗门长老,于生死存亡之际,都是要舍命保护自己宗门小弟子,怎么到了阴阳家,反而是倒了过来? 饶是林错,都有些叹为观止。 不得不感慨,实在是够狠。 一个刚刚踏入金身境没多久的阴阳家后辈,居然敢来直面我林错? 胡诌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错,整个人呆愣一瞬。 本身便是阴阳家的天才,此时稍微一想,便立刻想通原委。 只见林错轻轻叹气一声,随后无奈道:“总得有位分量足够的阴阳家修士吧。” 整片峰林随之寂静。 沉默片刻,林错气笑出声。 “行,那我就请你出来。” 说罢,林错缓缓抬手,只见半空之中,缓缓浮现一条青色丝线。 轻轻抖搂手腕,如同钓鱼执竿。 只见这位青衫白发男子,如同中鱼提竿,单手握住那条青色丝线,而后猛然一拽! 嗖嗖嗖! 青色丝线瞬间向后抽飞。 只见林错猛然提竿! 那条青色丝线于半空绷直,而后瞬间将远在数里之外的一位中年男子给猛然拽出! 于胡诌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只见那位中年男子被瞬间拖曳至此,而后轰然砸向大地! 身下峰林瞬间被拍碎无数,轰然作响。 恰似鱼摔岸边! 林错轻轻拍手,那条青色丝线缓缓消散,望向不远处。 一片狼藉之中,只见那位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身子,朝着林错遥遥抱拳。 可看清那人面容,胡诌却不由得惊讶出声。 “陆兜?!” 这位被林错,提竿摔至此地的,正是那位暗贼陆兜! 面对胡诌难以置信的目光,陆兜只是淡淡扫过一眼。 来人正是那位辈分最大,本事最高的暗贼,在前不久还摔碎玉佩,当作众人再次相见的信物。 可这才片刻,已然再次相见。 陆兜拍去身上灰尘,双手抱拳,沉声道:“阴阳家陆兜,见过林先生。” 林错却是啧啧称奇,说道:“佩服,当真是佩服。”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自己为了找到天河南周墓,去得手那涅盘之火,故意放出消息,引来暗贼。 可谁会想到,好不容易从天南海北聚集来了五个暗贼,里面有两位是阴阳家修士? 甚至陆兜将同为阴阳家的胡诌都骗了过去。 胡诌此时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 在刚才林错点破之后,胡诌也猜到了会有阴阳家修士在暗中,可胡诌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人居然是自始至终都在自己身边的陆兜! 胡诌脸色难看,不知道是笑是哭。 此时这位阴阳家的天才修士,不由得心生怀疑。 剩下的三位暗贼,会不会也有阴阳家修士隐藏? 是杜家两兄弟,还是那个陈羞容? 林错却是笑着打断胡诌猜想,“不用想了,其余三人既是底子干净的暗贼,货真价实。” 可哪怕如此,胡诌仍旧是面容苦涩。 林错则是转而看向陆兜,笑问道:“胡诌说完了,轮到你说说看?” 陆兜神色平静,只是沉声道:“林先生修为太高,不得不如此。” 林错呵呵一笑,摇头道:“懂,都懂。” “我林错,可以是魂飞魄散于雷劫之下的天下第一,被江湖惋惜传颂,也可以是半死不活,跌出天人境的错斋之主,可就是不能是真的重返天人境大圆满,修为尽回的天下第一。” 你可以死,也可以半死不活,但你不能真是活蹦乱跳的天下第一。 更不能刚刚重返天人境,就于踏冥山,肆无忌惮的斩杀了同为天人的玄幽老魔。 对此,陆兜只是沉默,并不回答。 林错对此却是洒脱一笑。 毕竟自己重返人间,又大摇大摆的昭告天下。 实在是太过于招摇。 落在他人眼中,自然是足够震慑。 踏冥山渡劫前,你林错在梁国离都,一人陷阵,将前梁十二宗师当场斩杀八位,五千铁甲被杀的血流成河,将那位前梁君主的头颅摘下,以此奠定天下第一的名号。 时隔数年,你林错居然重返人间,这一次更是直接在踏冥山巅,将那位同为天人境大宗师,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巨魔的玄幽老魔给斩杀,昭告天下。 摘了一国之主的头颅,又斩了一位天人境大宗师。 如此行径,实在是不言而喻。 这位天下第一当初纵横江湖,便是横行无忌,一人挑遍南北,未尝一败,狂妄至极。 更有好事者专门为他写下一句话,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自出江湖无敌手,败尽天下武道英。 如此一位大宗师重返人间,除去一些世家贵族睡不安稳,一些江湖宗师也是有些胆颤心惊。 自古名满天下之人,也是毁满天下之人。 毁誉参半。 当初林道玄纵横江湖二十年,就有不在少数的江湖人,对于这位狂妄之极,横行无忌的武夫是恨之入骨,恨不其赶紧死于他人手。 别的不说,当初寒潭剑仙和林道玄,在通天河入海口一战,便有不少人拍手叫好,期待着寒潭剑仙可以将这位狂妄武夫给剑斩。 当然,也并不随他们愿,林道玄自出江湖起,便是未尝一败。 不过除此之外,也有不在少数的江湖武夫,对这位天下第一是推崇至极。 踏冥山渡劫之后,天下第一魂飞魄散。 有人惋惜,有人叫好。 如今林错重返天人境,重回人间,自然也是相同。 陆兜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开口道:“只是没想到如今的林先生,居然对于这些低微如尘的暗贼,都颇为关怀。” 此次盗墓,腾龙洞的那头大蛟也好,青铜棺椁中的千年邪尸也罢,林错明里暗里,都给这五位暗贼保驾护航。 这要是换作当初,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莫说这些本就是低微不入流的暗贼,就是一些名门正派的掌门,林错也是看都不多看一眼,更不要说是如此“呵护”。 林错笑着点头,说道:“继续。” 陆兜深吸一口气,而后沉声道:“阴阳家陆兜,敢问林先生,倘若遇到行恶心善之人,是杀还是不杀,遇到行善心恶之人,是救还是不救?!” 此话一出,地生异象。 胡诌察觉到异象波动,微微皱眉。 问心? 可下一刻,却见林错单脚踏地,瞬间将刚刚生出的异象尽数驱散。 而后随后一挥,陆兜身躯砰然飞出,直接撞入身后峰林之中! 林错咧嘴一笑。 “问我道心?” “你还不配。” 第198章 姑且搁置 随手便将这位阴阳家出身的修士打飞,一路撞断峰林无数。 胡诌此时一颗道心已经是稀碎,早就是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携带阴阳家的大问,特此来问心,结果异象刚出,居然就被那人一脚踏散,而后更是随手将这位辈分极高的阴阳家修士给打飞。 只见林错重新双手拢袖,面带微笑,轻轻点头。 “问题很好,我会细细思考。” “不过问题的答案,你便无须知道,更不配知道了。” 行恶心善之人,是杀还是不杀。 行善心恶之人,是救还是不救。 问题极好,直指人心。 不愧是这群阴阳家修士提出来的问心,的确是值得自己细细思量。 林错看了眼一旁呆愣在原地的胡诌,只是轻轻叹气一声。 随后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拍打胡诌脸颊。 眼看林错有此动作,胡诌却是浑身颤抖,可还是不敢有所动作,只能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和陆兜一样,一头栽倒在峰林之中。 出乎意料,林错只是轻轻拍打胡诌脸颊,无奈开口。 “死过一次,滋味不好受,不会次次如此好运,往后回去可别再犯傻了。” 胡诌哆嗦着身子,轻轻点头,说道:“是......是,谨遵林先生教诲。” 被一线斩去头颅,那滋味实在是难与他人言语,的确是难受至极。 身死的那一刻也是悔恨至极。 正如林错所说,不会次次如此好运。 说罢,眼看胡诌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林错只能是轻轻咳嗽一声。 “别傻站着了,还不快去扶一下陆兜前辈。” “哦,哦,是,林先生。” 胡诌立刻身形飘然跃向远处,去那被撞得一片狼藉的峰林之中,扶起陆兜。 陆兜被胡诌扶起,脸上全是鲜血,毫无一点阴阳家宗师风范。 哪怕如此,陆兜仍旧是双手抱拳,朝着林错遥遥弯腰。 “多谢林先生手下留情。” 陆兜心知肚明,自己如今虽然看着是满脸鲜血惨不忍睹,实际却受伤不重,只是表面看着唬人。 这自然是林错有意为之,有意手下留情。 否则以林错的修为,刚才那一击,自己最少也是要重伤。 远处,林错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陆兜不敢犹豫,立刻对着身旁的胡诌说道:“走。” 胡诌更是恨不得多长一条腿,带着陆兜立刻远离这里。 直到彻底离开这里。 半路上,陆兜擦去脸上鲜血,随后平静站定。 “得偿所愿。” 胡诌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陆兜。 为何这位阴阳家的前辈,会说出得偿所愿? 明明一场问心没有落下,甚至还吃了那位天下第一的一击挥袖,怎得就得偿所愿了? 陆兜并未理睬一旁的胡诌,只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原本一直提起的一口真气,此时才缓缓落地。 胡诌年纪小,是刚入上三境的新人,不曾亲眼见过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 不然也不能够一个人就直面林错,初生牛犊不怕虎便是如此。 可陆兜却是亲眼见过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出手。 这场问心,陆兜自始至终都没有做成功的打算。 那位天下第一重返人间,斩杀了玄幽老魔,弄得整个江湖都人心惶惶。 陆兜算是一个代表,特意来讨要个答案。 林错也给了。 答案很简单。 那就是陆兜如今没死。 如今陆兜能够确信,如今的林错,已经不是当初的林道玄了。 因为换作当初那位林道玄,陆兜可以说是必死无疑,甚至因此还会惹得林道玄找上阴阳家本家。 林错给了陆兜一个答案,也是给那些心有余悸的宗师、门派,喂了一个定心丸。 那就是我林错虽然重返天人境,可却不是当初的林道玄了。 斩杀玄幽老魔,是迫不得已的生死之争。 尔等无须担惊受怕。 不过陆兜此时却是缓缓皱起眉头,因为在临走之时,自己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林错是真的将那个问心的问题,郑重地放在自己心湖了。 这的确是一个极其意外的收获了。 那位天下第一,如今的确大不相同了。 峰林。 林错双手拢袖,从心湖中重新拎出那个问心题。 行恶心善之人,是杀还是不杀,遇到行善心恶之人,是救还是不救? 行恶而心善,行善而心恶。 的确是足够分量的问心了。 而答案,林错一时半会也无法给出。 不得不承认,阴阳家这次送来的问心,真的是极其够意思了。 林错轻轻摇头,将这道念头重新斩断。 既然无法当下给出答案,那便不妨搁置于心湖之中。 不急。 难不成因为这一个问心,就要撞得头破血流,走火入魔不成? 既然如今自己已经重返天人,一颗道心趋于圆满,那便不急。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虽然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夫,也已经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可林错却清楚,自己走过的江湖路,还不太够。 江湖上数得着的门派世家,以及老祖宗师,虽然是都见的七七八八。 可山峰不止有山顶,亦有山腰,山脚。 江湖之大,可不止那少之又少的宗师,更多的反而是下三境武夫。 问题极好,答案也不急于一时。 容自己边走边看,边看边想,慢慢给出。 林错抬起袖袍,手腕一抖,一道至纯的火焰便悬浮在手心。 传闻中的涅盘之火。 涅盘之火毫无杀力,只有极其旺盛的生命力。 传闻中,涅盘之火乃是凤凰的本明之火,每逢涅盘之火亮起,在火焰中燃尽此生一切,再度涅盘生出第二世。 林错另一只手一挥,又取出那块支离破碎的玉牌,上面刻有“天边”二字。 这块玉牌除了是一件先天至宝,被姜沚大炼的本命物之外,还刻有一门上古神通。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当初姜沚就是以崩碎这块本命物作为代价,神识远去万里,在亦真亦假太虚幻境中,拦下了一道浩荡雷劫。 如今这块玉牌,仅是林错以自身道气,强行拘束在手心。 虽然有了涅盘之火,可想要重新再塑,仍旧缺少一份先天灵气。 问心一事可以暂且搁置,可再塑玉牌,林错却是不愿耽搁。 碰巧,林错知晓一处先天灵气最足的地方。 南越剑林的那座剑冢。 第199章 甚好 天京城。 地牢。 由典狱司执掌的地牢,专门用以关押那些罪孽深重之人。 整个地牢几乎是暗无天日,只有极其微弱的零星亮光,透过缝隙,丝丝缕缕的漏进地牢。 地牢不同于其余牢狱,地牢把守极其严格,每天都有典狱司修士,五人成团,轮班值守,每两个时辰探查地牢一次,勘探有无罪犯消失。 夜里,更是有典狱司每日更换的口令,典狱司修士之间遇见便要相互报上口令。 一旦口令不对,立刻便可拔刀问斩。 哪怕是误杀,事后也不会被追罪。 地牢一共有三层,自上往下。 每一层所关押之人,皆是不知互相身份,甚至连交谈都不被允许。 其中有被锁住琵琶骨,挑断手筋脚筋的江湖宗师,亦有一些别国碟子等等。 但是无一例外,皆是身份特殊之人。 吱呀。 地牢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微弱的亮光自上而来。 只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自上而下。 那波人穿过层层关隘,一路直达地下。 一路上,不少典狱司的修士,在见到最前方那人的时候,皆是神色肃穆,屏气凝神。 路过地牢,一些被锁住琵琶骨的宗师,在见到那位领路之人时,皆是神色一变。 一位披头散发的老人,更是猛地向前跃起。 砰! 哗啦哗啦! 身后六条铁链被拽的笔直,将这位老人死死锁住。 老人怒目圆睁,披头散发,嘶吼道。 “田狗贼,老夫要你死!” 可被锁住琵琶骨,又被银针封了丹田,手筋更是被挑断,丝毫真气也无法释放。 披头散发的老人只能是使劲嘶吼,再无他法。 这拨人的带头之人,居然是三位司狱之一的田司狱。 听到老人的嘶吼,这拨人最中心的一位男子,缓缓停下脚步。 眼看这人停下脚步,其余之人,包括田司狱在内,皆是默默站定。 老人仍旧是面目狰狞的嘶吼着。 那位男子缓缓走近,平静出声。 “他是何人?” 在最前方的田司狱,立刻转身,高不可攀,杀伐果断的田司狱,此时恭恭敬敬的双手抱拳弯腰。 “回陛下,此人乃是血刀魔宗的掌门,聂齿。” “当年朝廷剿灭血刀魔宗,此人被属下挑断手筋,被捉拿回地牢,关押至此已有五年。” 听到田司狱的称呼,聂齿也是微微一愣,随后凝神看向最中心的那位男子。 “陛下?” “你是杨镇?” 聂齿眉头皱起,因为光芒微弱,实在看不清这位男子面容。 可哪怕如此,眼前之人的年纪,聂齿估计不会太大。 可杨镇不已经是垂垂老矣? 杨奕缓缓垂下眼眸,视线看向这位披头散发的老人。 “朕名为杨赫。” “杨赫?” 这位血刀魔宗的掌门,此时愣了一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杨赫却是看着聂齿,缓缓道:“血刀魔宗,如果朕没有记错,田司狱当年便是血刀魔宗的宗门弟子吧?” 田司狱头颅低下,沉声道:“回陛下,属下年轻时的确出身血刀魔宗。” 这位刀道宗师,最开始修行,便是在血刀魔宗。 而田司狱之前手持的那把邪刀虎翼,便是血刀魔宗的至宝之一。 闻听此言,聂齿更是猛地双目血红,目眦尽裂。 “田狗贼,你这个叛徒,老夫早晚要将你碎尸万段!” 面对聂齿的嘶吼,田司狱自始至终都神色不变,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杨奕一旁。 五年前,便是由田司狱亲自带队,剿灭了血刀魔宗,亲手杀了自己当初的师傅,然后将掌门聂齿给击败,押回典狱司。 三大邪刀之一的虎翼,被朝廷赏给了田司狱。 杨赫只是看着聂齿,平静点头。 而后便迈步离开,只留下身后聂齿的嘶吼。 这拨人继续向前。 直到走到一处单独的牢房,几人才停下脚步。 不同于其余牢房,那些需要被封锁丹田,锁住琵琶骨的宗师,这间牢房中,只有一位盘膝而坐的中年人。 前一品太保,董毅昌。 杨赫向前踏出一步,众人皆是默默散开。 察觉到门外动静,董毅昌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了那位高高在上,身形高大的新帝。 杨赫率先开口。 “董太保,朕来看你了。” 董毅昌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多谢陛下挂念。” 语气平淡,毫无其余情绪。 杨赫仍旧是居高临下,淡淡问道:“董毅昌,可曾后悔?” 董毅昌抬起头颅,语气平静。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杨赫却是轻笑一声,随后缓缓转过身子。 “与你董毅昌一起篡逆之人,其中二品官员三位,其中就有内务府总管柳河,河道总督刘振东,副都统任辉珍,往下三品官员有九位,四品官员十六位。” “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身居要职,手握重权。” “董太保啊董太保,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杀? 怎么杀? 如今刚刚登基,如果将这些人全部拖出去斩首,这些人大都是不同部门的头把交椅,各个部门都会受到重创,甚至连带小半朝廷都伤筋动骨。 这些人不仅是位高权重,更是门下弟子众多,且有才之人众多,一旦全部问斩,其余被牵扯之人便会一把接一把。 况且如此一来,其余的世家和其余官员,对于这些实权高位,那自然是要明争暗斗。 董毅昌只是平静的听着,并不开口。 杨赫叹气一声,随后稍稍弯腰,看着董毅昌。 “朕知道,起事之前,董家秘密送走了一位少公子。” 此话一出,董毅昌终于是有了情绪起伏。 可也就是片刻,董毅昌又重新回到原本模样。 “事已至此,陛下将他抓回来,亦是天命,生死有命,由不得他。” 杨赫闻言,却是惋惜道:“董太保,董家基业何其大,就连朕都不舍得这庞大基业崩溃,可惜至极啊。” 董毅昌只是沉默。 说罢,杨赫缓缓直起身子,淡淡开口。 “那位少年,朕没找到,也不打算再去找。” “董家,朕不会让其死完,其余的官员,只杀一半。” “但你董毅昌,必须死。” “如此,可好?” 董毅昌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甚好。” 第200章 南越剑林 当今天下,关于剑道,有两座公认的剑道宗门,一座是北边的太虚剑门,另一座是南边的南越剑林。 寒潭尚未出世前,最富盛名的三位剑仙。 白玄坐镇太虚剑门,吴凤桐坐镇南越剑林。 哪怕在寒潭剑仙出世之后,时至今日,两座剑道宗门仍旧是江湖上公认的顶尖二门。 太虚剑门时不时还会有剑修下山游历,可南越剑林却是极少有剑修出世。 提到南越剑林,绕不开的便是那座剑冢。 剑冢极其神秘,是江湖中的禁地之一。 据说在剑冢之中,葬有长剑七万,名剑三千。 当初寒潭剑仙问剑一位南越剑林的老祖,大胜之后,便是从剑冢中取走名剑天易。 数百年来,凡是能够从剑冢中取剑之人,几乎无一例外,皆是名动一代的大剑修。 那位剑术登峰造极的女子剑仙吴凤桐,就已经在剑冢中枯坐十四年之久。 南越剑林是真正的剑修如云,可凡是入南越剑林的剑修,皆是如同泥牛入海,有的甚至在剑林中枯坐练剑一生,最后死在剑林之中。 如此剑修比比皆是,不在少数。 江湖中有一个隐晦的说法,说南越剑林是练“死人剑”。 今时今日,有一位从北边而来的女子剑修,拜访南越剑林。 秦归荑背名剑碧云,自北边天下而来。 这位极美的女子剑仙,从太虚剑门下山,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跨过通天河,来到了南越剑林前。 此时的秦归荑,眼眸中多出一分凡尘的杂乱,可身后长剑,却多出一分锋锐。 南越剑林隐匿在一处世外竹林之中。 翠竹数以万计,翠竹如林,碧绿大片。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剑林”。 这些翠竹,不同于其余竹子,皆是具有一丝剑气于其中。 竹中通,在其中空隙之中,便有一丝自地而起,朝天去的剑气。 每逢大风过林,竹林便有嗡嗡剑鸣声,故名为“剑林。” 南越剑林便是在此。 秦归荑踏入剑林之中,便察觉到了这些翠竹中的剑气,丝丝缕缕,随着竹子升高而不断拔高,浑然天成。 天生剑体,对于剑道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 当初在何源镇,陈白在山巅抖搂过一手剑意,当时同时在场的还有那位女帝,那时还不是女帝的梁雀,只能感受到一股遮天蔽日的神意出现。 可落在秦归荑眼中,那便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悬空。 剑意聚天河,横贯天际中。 此时置身剑林,秦归荑清晰的感知到,此地的剑道气运是如云团攒聚,甚至比起太虚剑门,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剑修如云吗。” 秦归荑喃喃自语。 不过南越剑林的剑道气运,除去纯粹锋芒之外,另有一份枯寂死气。 这便是“死人剑”说法的由来。 随着秦归荑越走越深,剑林中,隐约有数道神识出现,朝着这位女子剑仙扫来。 只听剑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喝。 “此乃南越剑林,速速退去。” 声音极其刚正,从剑林深处而来。 秦归荑察觉到那道声音的源头,微微放缓脚步。 可只是片刻,便继续向前。 眼看这位不速之客仍旧向前,根本没有第二次警告,立马便有一把飞剑从剑林深处而来! 飞剑笔直一线,直奔秦归荑而去。 可秦归荑却神色淡然,不见任何动作,只是移步向前。 那把飞剑在秦归荑眉心处猛地悬停,而后自行缓缓消散不见。 剑林深处,那人明显一愣。 下一刻,便又有数道飞剑虚影先后而来,速度更快。 嗖嗖嗖。 可那些速度极快的飞剑,却好似有灵,每每靠近那位女子的时候,便忽的侧开剑尖,朝着一侧飞去。 数道飞剑虚影斩断翠竹数十棵,可却不曾伤及秦归荑分毫。 剑林中陷入一阵平静。 秦归荑却是猛地停下脚步,伸手握住背后碧云剑柄。 乒! 瞬间,碧云剑便已经出鞘,于半空之中,和一把长剑交锋在一起。 只见一位身穿灰袍,面色苍白的男子,手持一把长剑,于半空中和秦归荑两两对峙。 秦归荑单手握住碧云剑,抵住这位男子的剑锋。 二人对视一眼。 这位面色苍白的男子,眼神微微一动。 随后二人同时收剑,各自于不远处站定。 男子将长剑扣在手腕处,出声道:“你是何人?” 秦归荑将碧云剑收回剑鞘,美眸看向那人,淡淡开口。 “太虚剑门,秦归荑。” 此话一出,那位男子眉头一皱。 “太虚剑门?” 可只是犹豫片刻,男子便举起手中剑,指向秦归荑。 “现在速速离去,可既往不咎。” 秦归荑并不作声,只是重新抽出身后剑。 男子微微皱眉,亦是缓缓提起手中剑。 嗖。 男子身形猛地向前飞出,一剑直指秦归荑眉心。 秦归荑剑尖上撩,将男子剑锋拨开,随后身子微微后仰,一脚踢向男子胸口。 男子左手顺势一握,握住秦归荑的脚腕,而后右手一剑递出。 秦归荑神色平静,以碧云剑横在胸前,挡住了男子的一剑下劈。 嗡! 两把长剑相撞,激荡出低沉剑鸣,回荡在剑林之中。 震的无数竹叶落下。 男子松开秦归荑脚腕,随后身形向后微微后退。 看着眼前这位极美的女子,男子眉头紧锁。 “金身境?” 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剑仙。 秦归荑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将碧云剑横在胸前,一左手拂过剑身。 下一刻,秦归荑四周立刻有数十道剑道虚影浮现,剑气横生。 太虚剑诀。 男子察觉到凌厉剑气,凝神静气,摆出一个剑势。 可就在二人即将出手之际。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二人。 “周冥,让她进来。” 此话一出,那位面色苍白的男子立刻收手。 因为出声之人,正是剑冢中的那位老祖,吴凤桐。 秦归荑亦是收起剑气,将碧云剑重新收回背后。 周冥微微侧身,为这位年轻的女子剑仙让出一条路。 秦归荑轻轻点头,仍旧无话。 周冥以余光看向这位极美的女子,却并未开口。 二人直入南越剑林。 第201章 剑冢 这座极其隐秘,藏在竹林之中的南越剑林,并未有恢弘高大的建筑,更不曾有连绵不断的大殿。 取而代之的,只有上百间茅屋。 茅屋皆是以最为劣等的茅草所建,人人茅屋前有一小片藩篱,有那么零星一点的绿叶,有的也是干脆当作荒地。 周冥带着秦归荑一路向前,路过这上百茅屋,秦归荑难掩震惊神色。 这位神色淡然,容貌极美的女子剑仙,此时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冥。 周冥察觉到秦归荑目光,只是平静点头。 正如秦归荑所想,这些个茅屋,皆是剑修的住所,一位剑修一座茅屋。 无论境界高低,就算是刚刚踏入壮骨境,第一次拿剑的年轻人,亦或者是已经踏入上三境的剑仙,无一例外,一人一茅屋而已。 周冥朝着远处一座有些破败的茅屋指了指,“这就是我的居所。” 只见远处,那座茅屋已经有些破败,甚至是四面漏风的程度,实在是简陋寒酸的厉害。 已经到了一种......实在是难以置信的地步。 要知道周冥已经是一位金身境的剑仙,如此境界,放到任何一个宗门,都已经是宗门掌门的级别。 可在南越剑林中,也仅仅是居在一座茅屋而已。 周冥淡淡开口道:“南越剑林剑修,只管练剑,其余皆是身外物。” 也正如周冥所说,南越剑林的剑修,自踏入此地起,便是练剑再练剑。 去追求那飘渺剑道,为此甚至穷极一生。 秦归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何其纯粹。” 当今天下的剑道宗门,要论纯粹二字,当属南越剑林。 哪怕是与南越剑林齐名的太虚剑门,也远远做不到如此。 一路上,零星能够遇到几位年纪各异的剑修。 有的年纪轻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有的已经是满脸沟壑纵横,暮气沉沉。 可他们皆是人人身穿灰色长袍,神色平静,身上唯有一把剑,再无他物。 悬空寺的苦行僧,南越剑林的剑修,皆是公认的“痴”。 秦归荑本身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剑体,置身此地,对于这些剑修的感知更为清晰敏锐。 纯粹剑气之下,有一抹死气。 周冥缓步向前,秦归荑跟在身后。 直到来到一处人烟罕至之地。 穿过狭长的翠竹小道。 刚刚踏入此地,秦归荑便微微皱起眉头。 “好浓的剑气。” 此地剑气之浓郁,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周冥并未搭话,只是默默向前。 直到二人穿过这条竹林小道,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广袤盆地豁然出现在眼前。 而这片盆地之中,有密密麻麻的长剑插入大地。 长剑如海,简直是数不胜数。 “剑冢。” 南越剑林的禁地,剑冢。 据说在剑冢之中,葬有长剑七万,名剑三千。 盆地最外围,便是有无数斑驳古剑斜插大地,剑气横生。 越是向里,剑意越浓。 剑冢中心,插有名剑三千。 其中既有断剑,亦有未曾开锋的新剑,比比皆是。 哪怕是太虚剑门出身的秦归荑,在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也是心神巨震! 秦归荑身后,那把名剑碧云剑鸣大作,颤鸣不止。 随着秦归荑这位天生剑体踏入此地,剑冢之中,亦有上千把长剑一齐剑鸣大作! 剑鸣声响彻整个剑冢! 剑气更是毫不掩盖的直直冲出。 周冥侧过头颅,紧盯着身旁的这位女子剑仙。 “这便是天生剑体吗。” 传闻中,天生剑体之人,于剑道有天然亲近,第一次握剑,便可踏入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 此时亲眼所见,才知道传言不假。 仅仅是现身此地,便引得剑冢中上千把长剑一齐剑鸣大作。 周冥在剑冢边缘止步,开口道:“老祖只容许你进入,恕不奉陪。” 剑冢于整个南越剑林而言,亦是禁地,寻常剑修根本不得踏入其中。 能够入剑冢之剑修,只会有两件事。 一件是剑冢中悟道破境。 另一件,是从剑冢中取走一把佩剑,自此离开南越剑林。 不久之前,便有一位年轻天才剑修,从剑冢中取走一把名剑“柔丝”,随后便离开南越剑林。 秦归荑缓缓踏入剑冢之中。 这片极其广袤的盆地,就如同一座坟地,无愧“剑冢”二字。 长剑如海,密密麻麻插满无数长剑。 寻常修士踏入其中,便会被其无处不在的剑气所伤。 南越剑林周围的那百亩竹林,便是受此剑冢影响,剑气汇聚太多,甚至渗入地脉,让那些翠竹都受剑气影响,一节翠竹便有一分剑气。 随着秦归荑置身剑冢,周围那些长剑皆是轻轻剑鸣,如同轻声诉说往年峥嵘。 秦归荑看着四周长剑,其中有不在少数的长剑,已经是斑驳不堪,甚至是布满豁口,有的甚至干脆已经成为断剑一把。 只是越是如此,其中剑气便越是凌厉。 再往前,剑冢中长剑品质逐级拔高,剑气也随之愈加浓郁。 当初寒潭剑仙在胜过南越剑林的一位老祖之后,从剑冢中取走的那把名剑天易,便是位列三千名剑之一,而且名列前茅。 秦归荑身后的碧云,便隶属名剑之列。 天下名剑数千,又被排出十大名剑。 高悬榜首,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剑的,便是三百年前那位天败剑仙的本命佩剑,大云。 紧随其后的,是当今大剑仙寒潭的本命佩剑,寒梅。 其中太白剑仙陈白的龙泉,位列第七。 据说剑冢之中,就藏有天下十大名剑的四把。 随着秦归荑越走越近,隐约看到了剑冢最中心的一片空地上,有一位女子身形出现。 女子正对秦归荑,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却能察觉她剑道如龙。 落在秦归荑眼中,那位女子背后,是上百把长剑以不同方向递出,如同开扇。 当今南越剑林的老祖之一,亦是曾经三剑仙之一。 南越剑林,吴凤桐。 可此时吴凤桐面前,却有一张小小茶几。 而吴凤桐的对面,是一位青衫白发的男子,正背对秦归荑。 二人相对而坐。 第202章 拒绝 吴凤桐亦是身穿一身灰袍,眉眼之间英气勃发。 关于这位女子剑仙的故事,足够说上三天三夜,快意恩仇,仗剑天涯。 出身南越剑林,剑道修为当世顶尖,以剑术名动天下,和陈白、白玄二人齐名,并称为巅峰三剑仙。 哪怕有后来的寒潭剑仙横空出世,可关于这位极其耀眼的女子剑仙故事,仍旧是被江湖津津乐道。 秦归荑于十步外站定,双手抱拳。 “晚辈秦归荑,拜见前辈。” 吴凤桐第一次抬眼看向这位女子剑仙,容貌极美,天赋极佳,剑道极精。 哪怕吴凤桐已经在剑冢枯坐十四年,在见到秦归荑的这一刻,仍旧是恍惚一瞬。 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了。 如今意气风发的秦归荑,一如当年刚刚跻身上三境的吴凤桐。 恍惚之后,吴凤桐并未开口,反而是对面的那位青衫男子回头看去。 那位青衫白发的男子看向秦归荑,笑着抬手,似乎是打了个招呼。 在见到这位男子真容的时候,秦归荑微微一愣,随后脱口而出。 “林先生?” 林错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了,秦姑娘。” 秦归荑怔怔地看着眼前地林错,有些许茫然。 当初在何源镇,与陈白剑仙一齐现身的,便是这位林先生。 这位林先生与陈白关系莫逆,是意气相投的好友。 当时还并未多想,直到林先生身旁的那位女子黄鹂,突然成了亡国公主梁雀。 再到后来云川福地的摘梅阁被灭,踏冥山玄幽老魔被斩杀,那位天下第一昭告天下。 秦归荑才后知后觉,当时那位青衫男子,就是曾经的那位天下第一。 只是没想到如今,居然能够在剑冢中再见。 不等秦归荑开口,林错便轻轻摆手,“碰巧遇到了,无须多礼,过来坐便是。” 说罢,林错指了指茶几另一侧。 身为南越剑林老祖的吴凤桐只是淡淡饮茶,并未开口。 秦归荑也就盘膝坐在一旁。 林错笑着看向秦归荑,问道:“和陈白练剑如何,他有无藏私?” 秦归荑立刻摇头,说道:“陈白前辈倾囊相授,晚辈收获颇丰,感激不尽。” 林错一手拎起茶壶,为秦归荑倒上一杯茶水,随后轻轻推到秦归荑面前。 “那就好,此次从太虚剑门下山,游走江湖一趟,感觉如何?” 林错虽然极其随意淡然,可于秦归荑而言,仍旧是有些局促紧张。 毕竟一边是天下第一,一边是女子剑仙吴凤桐。 听到林先生重新开口询问,秦归荑斟酌片刻,不敢轻易开口。 林错只得轻笑一声,说道:“随便说说就好,不必如此局促,又不是考验成果,不过是闲聊而已。” 秦归荑先是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 “此次下山,其实......有些失望,与我想象中的江湖,差别极大。” 林错闻言哈哈大笑,笑问道:“你想象中的江湖,是不是高手如云,常常决战问剑山巅,潇洒惬意,神龙见首不见尾?” 秦归荑无奈一笑,说道:“虽不至于如此夸张,但也相差不大。” 林错笑意更浓,一旁的吴凤桐也是勾起一抹微笑。 太虚剑门本就是天下一流宗门,其中有太虚六剑坐镇,人人剑仙,而修为最高的白玄,乃是剑门掌门。 秦归荑是白玄的关门弟子,更是整个太虚剑门的掌中宝,自幼便是见剑仙易,见凡人难。 可直到入了江湖,亲身走过不同州,才发现其实天下之大,剑仙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终生都难触及上三境的寻常武夫,为了生计奔波劳累。 贩夫走卒比比皆是,大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境武夫,一位气和境的武夫,在民间就能够被尊称一声“宗师”,上三境的真宗师,更是许多人一生也不曾亲眼得见。 武夫仍旧是人,是人便有冷暖有饥饱,总归是要吃饭,练的武把式,大都是用来糊口吃饭,赚那铜钱碎银而已。 听起来的确极其市侩,甚至与想象中的快意恩仇格格不入,可这便是真正的江湖。 自幼便在太虚剑门的秦归荑,哪里会理解铜钱碎银,只管一心去追无上剑道即可。 现实难看至极,也是肮脏至极,那些白衣飘飘,仗剑江湖的剑仙侠客,大都是在评书中,而自己亲身所在,往往都是屎尿屁,不可笑,却有些可悲。 有人出生便衣食无忧,可以大谈无上大道,有人却出身贫寒,虽心有远志,却不得出口,只能不得不低下头颅,去做着自己厌恶的工作,为了衣食而忙碌。 林错在等,也在找。 等一个人,找一条路。 能够真正为如此天下,做些什么的存在。 林错轻轻叩杯,话锋一转,总归是又绕回剑道。 “陈白剑意,白玄剑术,的确好像就是差一份......剑术。” 说罢,秦归荑亦是看向吴凤桐,刚要开口,却被吴凤桐率先打断。 “我的剑术,不教。” 意料之外的拒绝。 此话一出,干脆利落,直接让秦归荑省的开口。 吴凤桐便是如此女子,当初走江湖时,便是快意恩仇,潇洒豪爽。 而且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性格。 吴凤桐既然今天开口说不,那不管是谁,都不能让这位女子剑仙扭转决定。 秦归荑有些惊讶。 吴凤桐却淡淡开口道:“想必你已经察觉,如今你身上,有着林先生的封正,一份气运加身。” “陈白的剑意,白玄的剑术,林先生的封正。” “如此羡煞旁人,已经是机缘冠绝同辈。” “可没理由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秦归荑一人占了。” 林错只是轻轻饮茶,并不作声。 的确,当初在何源镇,陈白撺掇林错给了秦归荑一句大言。 虽然当初并无什么显现,可如今林错已经重返天人,落在秦归荑身上,便是一份武运庇护。 吴凤桐淡淡看了一眼秦归荑。 “我辈剑修,须得人人剑心纯粹,人人仗剑开山,才能开出不同剑道。” “若是你剑心仅有如此,哪怕有了我的剑术,外加那剑意、剑气,日后也撑死只是一个玄神境而已。” 第203章 一场问剑 的确,你秦归荑是天生剑体,天赋极高。 不仅如此,也极其神似当年的吴凤桐。 可那又如何? 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人占去。 秦归荑闻言,双手抱拳,轻声道:“晚辈受教。” 吴凤桐说的话,可谓是极其不留颜面。 可秦归荑却是心悦诚服,反而觉得这便是吴凤桐应该做之事。 当初吴凤桐行走江湖,便是如此,直言直语。 如此行事,当初树敌无数,也交友无数。 当初的陈白便和吴凤桐关系极好,二人曾经一起游历天下过一段时间。 而如今的太虚剑门掌门白玄,第一次见到吴凤桐,便惊为天人。 只是可惜,吴凤桐对于这位白玄,只有两句评价。 剑气尚可。 以及......娘们唧唧。 吴凤桐并未再看秦归荑,反而是看向对面的林错。 这位女子剑修目光灼灼,平静开口。 “不过既然你来,虽然学不成剑术,可仍可得一份机缘。” 秦归荑疑惑地看向吴凤桐,“什么机缘?” 吴凤桐直直看向林错,笑道:“林先生难得有求于人,想要借我剑冢的先天灵气一用。” “无妨!剑冢之先天灵气,尽管拿去便是!” “但是林先生,要接我吴凤桐一场问剑!” 此话一出,秦归荑美眸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林错。 问剑? 只见林错无奈的摸了摸鼻尖,笑道:“客随主便。” 吴凤桐闻言,笑道:“没想到你林错,也会有一天以客自居,愿意有求于人,真是新鲜事。” 林错无奈一笑,说道:“心甘情愿罢了。” 吴凤桐随后缓缓放下茶杯,并拢二指,以剑指对林错。 “那便请林先生,接剑?” 林错轻笑一声。 “恭候。” 下一瞬,立马有一把长剑突兀从天而降! 长剑笔直一线,直接落在吴凤桐与林错中间,那张茶几瞬间四分五裂! 二人身形因此一剑而瞬间隔开。 飞剑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即至。 林错身形飘然向后,凝神看向那柄从天而降的长剑。 名剑,赤霄。 “于剑冢中枯坐十数年,剑道拔高不少。” 林错毫不吝啬的点评。 吴凤桐,凤桐二字,取自《诗经·大雅·卷阿》。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也正如吴凤桐出世,那位纵横天下的女子剑仙,何其潇洒高傲。 林错抬手一挥,将那些席卷而来的剑气尽数打散。 吴凤桐手握赤霄,飒然一笑。 下一刻,整个剑冢都随之震动不停。 数以万计的长剑疯狂颤鸣,剑鸣声大作,响彻南越剑林。 剑冢之外,上百间茅屋中的剑修,亦是察觉到了剑冢的异样。 周冥猛地回头,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眼神明亮的看向剑冢方向。 “是吴老祖出手了!” 吴凤桐于剑冢中枯坐十四年之久,如今居然重新出剑?! 整个南越剑林的剑修皆是蜂拥而至,不愿错过这罕见一幕。 剑冢中,上万把长剑一齐剑鸣,牵动着整个南越剑林的剑道气运都倾斜至此。 林错站在不远处,任由剑冢中长剑颤鸣。 只见吴凤桐单手持剑,以剑指天,喝道:“来!” 下一刻,剑冢中顿时有密密麻麻的飞剑冲天而起! 先是最中心的三千名剑,就有半数一齐飞天,再往后是数以万计的长剑冲天而起。 长剑遮天蔽日,盘旋在天际。 见到如此场景,在最近的秦归荑心神巨震! 远处,林错苦涩一笑。 “还真是不客气。” 方圆百里的竹林皆是有狂风呼啸而过,吹动剑林沙沙作响。 只见数万把飞剑一齐悬空,剑锋所指,皆是那位青衫男子! 吴凤桐一身道气毫不掩盖,笼罩整个剑冢。 一人驾驭足足三万把飞剑! 每一把飞剑,皆是代表一式剑术。 世人皆知,吴凤桐剑术已经是登峰造极。 如此一幕,无愧剑仙之名。 剑冢拢共长剑七万,此时小半数都被吴凤桐御剑在空。 林错置身剑冢之中,望向满天飞剑。 问剑。 吴凤桐便是要倾力而为! 林错轻笑一声,笑道:“怪不得嫌白玄娘们唧唧。” 当初白玄一身白衣飘然御剑,何其潇洒,却仍旧被吴凤桐扔下一句娘们唧唧。 今日所见如此一幕,白玄却是不怨。 满天飞剑在上,剑尖直指林错。 吴凤桐笑道:“林道友,接剑便是!” 下一刻,顿时有密密麻麻的飞剑自天际落下。 如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每一把飞剑都好似一雨滴,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置身剑雨之下的林错,双眸亮起一抹金色。 并未以青色道气庇护全身,反而是抬手接剑! 乒乒乒乒! 率先而来的长剑,皆是剑招各异。 每一把长剑,都好似有吴凤桐持剑,使出一式剑术。 或是直刺,或是上撩,或是横扫。 林错以双手接剑,一一破开那些剑招。 只见瓢泼剑雨之下,有一抹青色翻涌不停。 那些倾泻而下的长剑,触及那一抹青色,便瞬间被拨向别处。 林错融汇无数武学于一身,哪怕数万把飞剑齐至,仍旧是见招拆招不停。 砰砰砰砰! 剑雨只管倾泻,那一抹青色便全盘接下。 剑冢四周,早已经是沾满了南越剑林的剑修,周冥亦在其中。 在见到这如此震撼一幕,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一人御剑三万,何等惊艳? 而那位最中心的青衫男子,竟然不躲不避,试图将三万飞剑尽数接下?! 一场问剑,吴凤桐只管出剑,林错便是只管招架。 秦归荑看着那漫天飞剑,眼神中似有明悟,整个人进入人剑合一的境界。 周围的剑修也是若有所悟,看着这剑术登峰造极的一招。 吴凤桐手持赤霄,御剑而下。 只是哪怕三万长剑遮天蔽日,剑雨倾盆而下,那一抹青色仍旧全盘接下! 我林错一人,便可将三万剑招尽数破去。 四面八方,那些落下飞剑皆是斜插入剑冢之中。 以林错为中心,四周皆是插满密密麻麻的飞剑,数之不尽。 剑雨倾盆,青衫不败。 第204章 武道大年份 一场剑雨过后,整个南越剑林都剑气激荡。 百亩翠竹更是落叶无数。 周围百余位剑修皆是无一人开口,只是默默望着这大片剑冢。 吴凤桐手握赤霄剑,缓缓收敛自身道气。 林错一袭青衫也缓缓落下,眼眸中的金光散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眼看一场问剑结束,在场的所有南越剑林剑修,皆是默默抱拳。 剑冢周围,百余位剑修朝着二人一齐抱拳。 一场问剑,一场观剑。 随后,这百余位剑修皆是默默退出剑冢。 对面,吴凤桐手中那把赤霄剑战意不减,仍旧轻声剑鸣。 只是吴凤桐却并未再出剑,反而抬手一挥,赤霄剑立马飞向剑冢之中。 林错看向吴凤桐,笑道:“可还尽兴?” 吴凤桐飒然一笑,说道:“三万飞剑皆出,足够了。” 一旁的秦归荑此时才从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退出。 一场观剑,的确是天大的机缘。 林错望向吴凤桐,问道:“如今可曾触及那条‘天路’?” 吴凤桐闻言,却是长久沉默,而后平静摇头。 “于剑冢中枯坐十四年,只是遥遥见到了那条天路,无法触及分毫。” 倘若把武道修为,看作一座高山。 壮骨境的武夫,算是刚刚踏入山脚,初登山而已。 寻意境的武夫,便是登山百阶,小有所成。 气和境的武夫,一口真气不坠,已然是到了半山腰。 此乃下三境。 倘若能够越过下三境,跻身了金身境,那才算是真正入了武道真山,跻身宗师之流。 金身境已经是足够驰骋江湖,隐约能够望到山巅。 玄神境的宗师,其实已经到了山顶,玄神境巅峰修士,更是到了山巅,再无路可走。 那玄之又玄的天人境,已经不在此山了。 倘若有玄神境的武夫在山巅抬头,足够幸运,足够努力,历经数十年打磨武道,或许能够察觉到,那条横在云中的......通天大道! 俗称,天路。 从壮骨到玄神,是登山之路。 可那传说中的天人境,早就不在此山,更无路可走,只有一条横在云中的天路而已。 多少玄神境巅峰宗师,望而却步,无力感油然而生。 一路脚踏实地登山,可最后却发现,那天人境,竟然是一条横在云中的飘渺天路。 哪怕是剑术登峰造极的吴凤桐,于剑冢枯坐十四年之久,也才只是望到那条天路而已。 无法触及分毫。 天人此生无望。 吴凤桐并未多少绝望,南越剑林之剑修,为剑生也为剑死。 多少剑修终其一生,也不曾踏出剑林一步。 吴凤桐虽此生天人无望,但仍会继续练剑,求无上剑道。 林错平静点头,说道:“其实玄幽老魔死后,在此之前的武夫,已经算是''老人''了。” 吴凤桐轻笑一声,说道:“不必说的这般委婉,其实我们这一代武夫,已经算是旧臣了,新人换旧人,自古如此,下一位天人境大剑仙,必然是一位崭新天下的年轻人了。” 林错望向天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在踏冥山巅,斩杀玄幽老魔之后,见到了一幅终生难忘的场面。” 吴凤桐微微挑眉,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错眼神镇静,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上磅礴武运,恰似雨落人间。” 吴凤桐闻言,只是洒脱一笑,说道:“崭新天下,磅礴武运落下,必然会迎来一个武道大年份,往后会有一批崛起很快的武道宗师,而且数量会越来越多,如同雨后春笋。” “恐怕要不了多久,下一位天人境便会出现。” 说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吴凤桐朝着林错轻笑一声,笑道:“你这天下第一的位置,想必也会有不少崭新天下的武夫,要来争一争了。” 对此,林错却是微微一笑。 “天下第一,从来不是我林错自封,若是谁有本事,大可以来取走。” 无关武德、道心、出身,天下第一的名号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至于崭新天下的大年份,这些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武道天才,尽管来便是! 这些震撼人心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了秦归荑脑子里。 林错与吴凤桐并未隐瞒,秦归荑心湖已经是翻江倒海! 林错淡淡看了一眼秦归荑,笑道:“关于未来的那大剑仙之位,你也算是候补之一。” 就这么点破天机,秦归荑顿时心神巨震! 吴凤桐并未多说,只是悄悄看了一眼这位女子剑仙。 哪怕吴凤桐拒绝了秦归荑求学剑术的请求,可林错却清楚,吴凤桐却是极其看好这位女子! 甚至比起太虚剑门的白玄,更加看重! 而这位继承了白玄剑气,陈白剑意,以及坐拥林错武运封正的女子剑仙,未来也一定会是大剑仙的候补剑修之一! 只是说到此处,吴凤桐看向林错,开口道:“不久之前,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天才剑修萧流,从剑冢中取走名剑’柔丝‘,离开南越剑林。” 说罢,又指了指北边,继续说道:“崭新天下开启之际,萧流曾心有所感,据说与北边的一位年轻剑修,遥遥对望一眼。” 林错听到这把名剑之后,微微一愣,而后轻轻拧起眉头。 柔丝? 刹那,林错想到了在甘山福地,自己托轩辕余以天涧玉铸造的那把长剑,玉碎。 以天底下第一等磨刀石的天涧玉,铸成玉碎,静候剑主已久。 不久之后的甘山福地,有一位得了浩然气的年轻剑客,一定会来到甘山福地,取走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玉碎。 王振将玉碎背在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女孩,刘辛。 南边有剑修萧流,携剑柔丝,持剑北上。 北边有剑修王振,携剑玉碎,持剑南下。 玉碎,柔丝。 既是天命,也是注定。 两位年轻剑修曾遥遥对望过一眼。 剑道之争。 未来二十年里,这两位来自南北的年轻剑修,恐怕将会有一场旷世剑道之争。 秦归荑,王振,萧流。 这三位年轻剑修,在不远的未来,皆在那大剑仙的候补之列。 第205章 作为 吴凤桐面带笑意的看向林错,淡淡道:“那位北边的年轻剑修,得了你开山大弟子的身份,可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林错平静点头,“这个身份,会给他带来无数纠纷,甚至于武道登山一途,也会泥泞不堪。” 天下第一的开山大弟子。 如此名号,实在是名气太大,自然会引来阻碍无数。 只是想到那位手持铁剑,认认真真的年轻剑修,林错就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 “有因有果,这都是他应该面对的。” 吴凤桐却是微微诧异,问道:“难不成你这位师傅,是要摆明了放手不管,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林错闻言亦是有些无奈,说道:“自身修行还算尚可,可让我去手把手教他人,难。” “况且既然是崭新天下,那便由他们年轻一辈的武夫放手闯荡便是。” 吴凤桐轻轻点头,如此也的确是林错的性格。 “王振和萧流,早晚会有一场剑道之争,你也不管?”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大道之争,各凭本事。” 吴凤桐双手环胸,“倘若是王振胜,萧流败,如何?” 林错神色平静,淡淡开口道:“无须担心,王振胜萧流,也必然不会将萧流斩于剑下。” 以王振之心性,大道之争过后,也不会且不愿去斩杀一位同辈剑修。 吴凤桐闻言,追问道:“如此笃定?” 林错神色认真,沉声道:“确定。” 吴凤桐却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问道:“倘若是萧流胜,王振死呢?” 此话一出,那位青衫白发的男子,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缓缓眯起眼眸。 “他们剑道之争,各凭本事,我不会插手。” “王振败了也无妨,可要是身死,那便有点不一样了。” 只见一袭青衫上,有一缕淡淡杀意环绕,纯粹无比。 林错眯眼而笑。 “等到萧流跻身天人境大剑仙,到那时候,我会亲自动身,与他问拳一场。” “我要打的他跌出天人境为止。” 话语语气平淡,可内容却是如同平地起惊雷! 哪怕是一旁的秦归荑,都觉得如芒在背,寒意顿生,如坠冰窟! 说罢,只见这位青衫白发的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微微一笑。 “他敢跻身天人境一次,我便打的他跌境一次。” “我会让他究其一生,也无法跻身天人之列。” 吴凤桐神色微变,清楚的察觉到,眼前的青衫男子绝不是说笑。 倘若这场剑道之争,真的以王振身死结束。 那萧流只要跻身天人境一次,林错便一定会亲自问拳一场! 林错转头看向吴凤桐,微微叹息一声,轻声道:“顶着我开山大弟子的名号,难道只是让他武道走的更加艰难泥泞,哪有如此道理,岂不可笑?” 身为我林错的开山大弟子,总归要有些小小“不同”,当然也可以有些许“任性”! 当然那些因为这个名头,去找这位年轻剑修麻烦的人,宗门也好,散修也罢。 如果王振因你而死,我林错一定会找上门去。 不管你是何等门派,亦或者是如何宗师,我林错必杀之! 我要你必死无疑! 理由? 很简单。 因为我是......天下第一! 问剑结束,一场闲聊也结束。 林错缓缓走向吴凤桐,而后探出右手,只见被一剑炸的四分五裂的茶几,此时缓缓重新汇聚。 一张茶几竟然重新恢复如初。 吴凤桐眼睛一亮,看向林错袖口,隐约能够察觉到一股极其旺盛的明火。 “传闻中的涅盘之火?” 林错并未隐瞒,轻轻点头,说道:“走过一趟天河南周墓,借此火一用。” 吴凤桐顿时有些好奇,问道:“借涅磐之火,又借剑冢先天灵气,你想修复什么?” 林错手掌一翻,随后一枚布满裂痕的玉牌从袖口中飞出。 只见这位玉牌上刻有“天边”二字,布满密密麻麻的裂隙,整块玉牌都被青色道气包裹。 吴凤桐眉头微微一挑。 “一件品质极高的先天至宝。” 以她的眼界,自然能够看破其中玄妙。 这件先天至宝显然已经崩碎,只是被林错以自身道气,强行凝聚不散。 也就是林错修为足够高,能够以源源不断的道气作为支撑,否则这块玉牌早就彻底消散。 可吴凤桐却是轻轻皱眉,说道:“一件瓷器被打碎极易,可想要重塑瓷器却是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件天地孕育的先天至宝。” “哪怕你林错重返天人,有涅盘之火和剑冢灵气,此事也仍旧是天方夜谭。” 林错神色如常,看着手中玉牌,轻声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也要一试。” 当初自己不辞而别,形神枯槁的消失四年,姜沚便找了足足四年。 在巡回城中,这块玉牌,是姜沚亲手为林错悬在腰间。 再到后来的悬空寺一行,自己置身太虚幻境,生死一线之时,亦是姜沚以崩碎本命物为代价,神游万里,折损自身性命修为,为林错求来一线生机。 林错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那对漆黑如墨的眼眸,深深的看着手中这块玉牌。 桃林枯萎大半,崭新天下在即,无论如何,林错也能让姜沚身陷泥泞。 遥想当年初见,一位是纵横天下、意气风发的林道玄,一位是不染凡尘、执掌桃林的姜沚。 如今重返天人,总归要为心上人做些什么才是。 林错看向吴凤桐,平静道:“接下来这段时间,需借剑冢一用。” 一场大炼,须得林错彻底心神沉浸,不敢有丝毫懈怠。 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吴凤桐毫不犹豫,沉声道:“你尽管去炼,就由我吴凤桐来为你护道一场。” 林错于剑冢中盘膝而坐,缓缓闭上眼眸。 那团涅盘之火悬浮面前,熊熊燃烧。 剑冢四周,被缓缓引出一股无色无形的灵气,这便是先天灵气。 随后那块粉碎的玉牌,缓缓悬浮在林错面前。 林错周身,有青色道气将涅盘之火、先天灵气、玉牌,尽数包裹。 大炼一场! 第206章 首辅 天京城。 一处私家小院。 比起那些高门大户、府邸连绵的世家,此地的这间小院,实在是平平无奇,哪怕放眼整个京城,也都是最为普通的一类,甚至比不上一些生意小户。 可也就是这处小小院落里,卧有当今文官之首,和曾经陈开并驾齐驱之臣,首辅杜栾凤。 论官职实权,曾经的一品太保董毅昌、一品太傅王墓,皆在此人之下。 杜栾凤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位极人臣。 皇权风波过后,那位镇国大将军陈开,被摘去了镇国大将军的称号,换来了异姓王,去往徐州封藩,成了徐州王。 陈开一走,曾经的文武二首,也就只剩下了文官之首杜栾凤。 只是不同于如今朝廷上明里暗里的调动,已经不同官员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挪屁股,这位首辅似乎没什么动作。 据说当时杨镇驾崩,整个天京城都陷入漩涡,董毅昌率众篡逆直奔皇宫,杨锐突现京城阻拦,以及一场皇权之争如火如荼的时候。 这位首辅大人,只是在小院里温上一壶黄酒,摆上两碟小菜,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好似整个天京城的变故,都和自己无关。 如火如荼的皇权之争被隔绝在外,小院里头,就只有一壶酒,一老翁而已。 等到这位老眼昏花的老人,次日酒醒,穿衣上朝。 那时杨赫坐上皇位登基,老人也就跪地拜皇。 似乎一切未变。 整场皇权之争中,最奇怪的便是这里。 首辅杜栾凤,以及镇国大将军陈开,二人在此期间,皆是如同消失。 明明是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人,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皆是不曾露面。 陈开是因为曾经夜入皇宫,与老皇帝杨镇有过一场君臣之见。 首辅杜栾凤却不知为何,自始至终都不曾现身。 也就是今日夜晚。 这座小院,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天大的客人。 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的家仆,在见到这人的时候,更是扑通一声跪地,不敢直视。 最终还是屋中的杜栾凤听到动静,亲自出来察看,亲自接见了这位天大的客人。 当今皇帝,杨赫。 皇帝杨赫,夜见杜栾凤。 家仆早就是哆哆嗦嗦,不知如何。 杜栾凤便挥了挥手,让这位年纪不大的家仆回屋子,由自己亲自来倒水斟茶。 二人就坐在小院中,在小小石桌上,相对而坐。 杜栾凤毕竟已经年过八旬,手脚都不是那么利索,泡茶沏茶,都有些麻烦。 杨赫却笑着接过杜栾凤手中茶壶,亲手为这位老人倒上一杯茶水。 茶是寻常绿茶,和宫里那些金贵无比的名茶可谓是天差地别。 杨赫为自己也倒上一杯,随后缓缓放下茶壶。 皇帝亲自倒茶,如此一幕,简直是闻所未闻,恐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肯信。 杨赫孤身一人前来,并未带任何人,甚至影子都只是在街道之外默默等候。 杜栾凤接过茶水,一双浑浊老眼看向杨赫。 “敢问陛下,深夜来此,有何事吩咐老臣?” 杨赫轻轻摇头,说道:“论资历年纪,朕还得称您一声杜老,吩咐谈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聊一聊。” 杜栾凤放下茶水,沙哑道:“老臣不过是风中残烛之流,陛下亲临,已是诚惶诚恐。” 杨赫淡淡道:“那朕便说几句?” 杜栾凤点点头,说道:“老臣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赫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缓缓说道:“董毅昌一事,朕打算将其明日问斩,其余跟随官员,杀半数,其余半数大贬,但仍在旧部,此事如何?” 杜栾凤点点头,“陛下宅心仁厚,此举可上稳朝廷,下安百姓,上策。” 杨赫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继续说道:“陈开远赴徐州称王,此事您如何看?” 杜栾凤缓缓抬眉,沉默片刻。 “臣以为是......养虎为患。” 杨赫并不意外,只是默默等待下文。 杜栾凤脸上满是褶皱,头发稀疏,随后缓缓开口。 “功高、志大、才深。” “如今远离天京城,手中有兵有将,手握二十万大军,和裂土封王无二。” 这句话说的极重,而且是极其吓人! 裂土封王四个字,安在任何一人的身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杨赫却是神色平淡,说道:“陈开乃是中流砥柱,军心所在,日后与开元交战,是必不可缺之大才。” “朕没得选。” 杜栾凤闻言,只是轻轻点头。 的确,没得选。 西北有后梁,那位年轻女帝一统西漠,成了第四位西漠霸主。 南边有开元,虎视眈眈多年。 陈开绝不能死。 杨赫提起茶壶,没管杜栾凤阻拦,仍旧为老人亲手倒上一杯热茶。 “前几日,大宗师林错,上任掌教大天师张元陵,来了一趟皇宫,算是点到为止,毁了乾和殿。” “朕以为打压江湖过重,物极必反,打算撤去一部分碟子,朝廷退后一步。” “只是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和江湖和解的办法,杜老能够给几句谏言。” 杜栾凤闻言,却是轻轻摇头,说道:“明面上的百官有我杜栾凤,或许能够说几句粗话,可江湖一事,还请陛下去问曹阳暝。” 杜栾凤在明,曹阳暝在暗。 一位主庙堂,一位主江湖。 可此话一出,杨赫先是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朕今日想要你说。” 杜栾凤却仍旧是摇头,说道:“以臣之眼界,仍旧看不到未来朝廷和江湖的结局,二者势同水火,要么干脆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是朝廷吞下整个江湖。” 杨赫握住茶杯,欲言又止数次,才缓缓开口。 “唯独只有一统天下,才能够吞下整个江湖,约束天下武夫。” 一统天下何其难,何其远? 杨赫如今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求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 南边那位重瞳皇帝陈凡,似乎是想要让朝廷和江湖一心同气,已经娶了真阳武圣的真传弟子裴荟作为皇后。 只是据碟子所说,裴荟成为皇后便被逐出武圣山一脉,有一位少年在不久后登山,取而代之,成了真阳武圣的关门弟子。 想要朝廷和江湖一心同气,更是......难如登天。 第207章 浩然正气 杜栾凤慢饮茶水一杯,缓缓说道:“此事仍需再看。” 杨赫轻轻点头。 未来之事,算不准,变化不穷。 尤其是在崭新天下之后,整个钦天监更是乱作一团,原本应该是稳定二十年的星象,突然之间就骤然大变,原本订好的运势天象直接打乱,两位监正更是不得不行走天下,重新勘探经纬地理。 杨赫又问了许多关于朝廷官员的任职和调动,杜栾凤事无巨细,皆是一一指出利弊所在。 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实在是功力深厚,往往是一针见血。 杜栾凤破天荒的提了几个名字,都是年轻人,而且官位不高。 以指蘸水,在石桌上留字。 “六品秘书少监,徐柯。” “七品翰林院编修,江淮民。” “南山隐士,陶虹。” “七品安平城县令,王君晓。” 一连点了四位年轻人出来。 杜栾凤沉沉看向杨赫,说道:“这四人皆是大才,且是上好璞玉,陛下可大用。” 杨赫神色认真的看着这四位人名。 只是说到此处,杜栾凤好似想到什么,故作恍然。 “老糊涂了,王君晓去年便死了。” 说罢,杜栾凤无奈摇头,划去了王君晓的名字。 杨赫自然微微抬眸,眼神复杂。 老糊涂了? 这位首辅大人,真的是老糊涂了? 杨赫知晓杜栾凤的暗话,于是直言不讳,开口说道:“杜老放心,这三人朕哪怕不用,也会让他们安安稳稳。” 杜栾凤只是呵呵一笑,说道:“陛下乃是天子,我等皆是臣民,能够为陛下分忧效力,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得不承认,论政治手腕,这位垂垂老矣的首辅,的确是无人能及。 虽然杜栾凤已老,可朝廷上下的百官,对于这位首辅大人皆是敬畏至极。 寒门出身,蛰伏五十年之久,才爬上首辅的位置。 哪怕是一品太傅王墓,面对杜栾凤都颇为怵头,只得扔下四个字。 深不可测。 杨赫与杜栾凤谈话足足半宿。 大都是一问一答。 直到最后,杨赫突然看向杜栾凤,紧紧盯着这位老人。 “朕有一问,不知能否得解?” 杜栾凤呵呵一笑,说道:“老臣尽力而为。” 杨赫直起身子,垂下眼眸,一字一句的问道。 “朕姑且一问,你杜栾凤,到底是谁的臣子?” 此话一出,整个小院都顿时肃杀无比。 皇权之争,你杜栾凤根本不曾露面,到底为何? 你杜栾凤,到底是我杨赫的臣子,还是如今已经是幽州王杨奕的臣子? 亦或者只是先帝杨镇的臣子? 寒门出身,专门用以对峙那些名门世家之人。 于官场中沉浮一生,如今已经是头发稀疏,两鬓斑白。 斗了一辈子,踩着无数官员的脑袋,才到了如今的首辅。 可成了当朝首辅,却不敛财,不图美色,不提携子嗣。 事到如今,也只是居住在小小院子里。 你杜栾凤,到底是为谁? 杜栾凤只是沉默片刻。 随后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缓缓直起脊背,那双浑浊的老眼,此时竟然明亮无比。 这位首辅沉声开口。 “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 泰州。 王振将身后那把崭新长剑背在身后,回头遥遥看了一眼甘山福地,再一次抱拳谢过。 身后,还不近不远的跟着一位女孩,正是从安平城一路跟在王振后面的刘辛。 对于这位衣衫褴褛的女孩,王振多次想要靠近,可偏偏自己往前一步,刘辛便后退一步。 从凉州一路到泰州,刘辛就这么跟了一路。 王振路上休息,吃饭的时候,想要给刘辛递过去一份,可还不等自己靠近,刘辛便向后躲闪逃窜。 可王振将干粮放在原地,转身继续向前的时候,刘辛又会一路小跑,狼吞虎咽的吃完,在立马跟上王振,生怕被甩下。 王振对于刘辛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每次吃饭,都要在原地留下一份。 从安平城一路走来,这个女孩的身世,也大概清楚。 无父无母,和一位老人相依为命,熬过了冬天,可那位老人死在寒冬后,刘辛又成了一个人,无家可归。 不知为何,刘辛却一直跟着王振这个外乡人。 王振也只能是放缓脚步,生怕刘辛跟不上,还要悄悄为少女准备些喜欢的吃食。 一路走来,倒是能够发现,刘辛对于地瓜颇为钟情。 王振曾经买了两块热乎乎的烤地瓜,烤的金黄流油,身后的刘辛眼睛都看直了。 在放下那块烤地瓜之后,刘辛迫不及待地便塞了满嘴。 从那之后,王振也就被迫多吃了一个月的地瓜。 王振收回视线,将身后那把崭新长剑缓缓抽出。 嗡。 随着通体漆黑的长剑出鞘,顿时一股寒意便生。 剑身剑柄,皆是由天涧玉打造。 天涧玉论硬度乃是天下第一,是第一等的磨刀石。 用来砥砺剑锋、刀刃,为最上上选。 可轩辕余前辈,居然以天涧玉铸一把长剑。 从凉州走后,似乎受到冥冥中的指引,王振便走进了甘山福地。 见到了那位炼器宗师,轩辕余。 轩辕余告诉王振,这把长剑,是他师傅提前留给王振的。 剑名,玉碎。 王振凝眸看着手中漆黑长剑。 “玉碎。” 当初在安平城,以剑开山,挥剑数万次,那把铁剑最终崩碎。 王振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长剑重新背在身后。 林错,我大抵没辜负你的期望吧? 想到这里,王振不由得轻笑一声。 不知道那个家伙最近怎么样,等到走完泰州,便回一趟幽州吧。 王振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刘辛,随后继续向前。 身后,刘辛躲在一块巨石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就这么看着王振背影。 眼看王振继续向前,刘辛也立马跟在后面。 这位无家可归的刘辛,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其实王振并不知晓,刘辛看的并非是自己的背影。 于刘辛眼中,王振背后的剑鞘中,有一道金色流光,如同春日暖阳,温柔和煦。 浩然正气。 第208章 雀斑女子 泰州土地肥沃,是真正的沃土千里,被当作整个北边天下的第一大粮仓。 在杨赫登基之后,被封为泰州王的杨锐,也就赶来泰州就藩。 除了一小部分用以上贡朝廷的珍宝、优粮,其余的赋税都无须在送往朝廷,都去了杨锐手中。 王振自甘山福地走后,便沿着大道向南。 刘辛也就跟在身后,不过距离稍稍近了一些。 直到来到一座繁华郡城,眼看四周人越来越多,刘辛才蹑手蹑脚的靠近王振,紧紧跟在王振身后。 王振自始至终都分出一分神识,用以留意身后的刘辛。 置身街道闹市,人流不小,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已经是夏日深夜,郡城中的年轻男女,也都趁着夜色清凉,在街道上闲逛,热闹非凡。 四周商家,都点上各色灯笼,极其好看,照的整条街道都是光彩熠熠。 如今是夏日,街边小贩也极多,而且大都是贩卖解暑小吃,有人以厚厚棉被压着一大箱的冰块,其中有冰好的瓜果,清凉甘甜。 一些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都要父母给自己买上一份瓜果,边走边吃,清爽无比。 王振走向小摊,站在一箱瓜果前停下脚步。 小贩眼看王振停步,立马殷勤的掀开厚厚棉被,笑着问道:“少侠,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其中冰块化了小半,颜色各异的瓜果都泡在冰块中,瞧着是极其可口。 王振伸手敲了敲一个西瓜,听着其中声响,随口问道:“这瓜怎么样?” 小贩立马笑道:“少侠,绝对是甘甜清脆,多汁多水,假一赔十!” 王振笑了笑,说道:“行,帮我对半切开。” 小贩喜笑颜开,“好嘞,少侠您稍微一等!” 立马将整个西瓜从箱子中捞出,干净利落就是从中一分为二。 王振从怀中取出一些铜钱,痛快的付了钱,接过了两半西瓜。 刚刚入手,便觉得冰凉无比,切开果然是皮薄瓤红。 水珠凝在瓜皮上,顺着碧绿条纹滑下。 王振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刘辛。 察觉到王振的目光,刘辛有些怯懦,立马向后小步倒退。 至于王振手中的西瓜,自然是不敢多看。 哪怕泰州是粮食大州,这些瓜果粮食颇为丰富,可西瓜一类倒也算不上便宜。 可不等刘辛反应,就见王振蹲下身子,笑着将手中的一半西瓜递到了自己眼前。 王振扬了扬手中的西瓜。 “给。” 刘辛有些犹豫,可王振却直接将西瓜放到了女孩手中,随后便自顾自的继续向前。 西瓜不小,需要刘辛两只手才能捧起来,上面还插着一把小木勺。 刘辛有些不知所措,可看着王振已经走远,又立马小跑跟了过去。 王振察觉到刘辛跟拉上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才将一大勺西瓜送入嘴中。 周围很热闹,各种小铺都生意不错,聚集了不少人。 对于这些,王振还是颇为感兴趣,当初在巡回城被上官家的老人拧断了脖子,养伤了那么久,可把他给闷坏了,眼看要闲出病。 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将手中西瓜吃完,王振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刘辛。 此时的刘辛,仍旧是吃力的捧着那半个西瓜,原本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一口没动,冰镇西瓜都变得温和。 见到如此一幕,王振突然有些心疼,只得重新蹲下身子,一手虚托,一手做出拿勺状,而后轻轻舀起,再做了个送入自己嘴里的动作。 似乎是被王振这有些奇怪蹩脚的动作逗乐了,刘辛小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不过却很快收敛。 看着王振一脸认真的模样,刘辛小心翼翼地拿起木勺,在最边上挖出一小块,而后轻轻送入嘴里,期间目光一直看向王振。 王振眼看刘辛吃了西瓜,随后扬起笑容,冲着刘辛竖起拇指。 两人结伴而行了一个多月,如今刘辛才敢凑到王振跟前。 也就在此时,有一个男子轻轻撞了王振一下,而后赶忙说道:“抱歉抱歉。” 王振并未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那人与王振擦肩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刘辛却微微皱眉,回头看着那个男子离去地方向。 只见刘辛的眉毛凝在一起,小脸皱起,有些焦急了指了指男子离去的方向。 眼看王振不为所动,刘辛急忙向前,拉住王振衣袖。 “钱,没了。” 王振微微吃惊,说道:“你也发现了?” 刘辛用力点头,随后就要拽着王振去追。 刚才那人撞王振的时候,便悄悄顺走了王振胸口的钱囊。 动作很快,干净利落,显然是一个老扒手了。 只是王振却没想到,刘辛居然也察觉到了。 王振笑着摸了摸刘辛脑袋,笑道:“多亏了你。” 出了街道,一片夜色的无人处。 那位年轻男子回头四周查看,确认无人之后,才拐进一个小胡同。 紧靠着墙壁,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只钱袋,迫不及待地打开。 只见其中有十几枚铜板,一些碎银。 男子喜笑颜开。 可不还不等高兴多久,只听到胡同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这么高兴,看来他家底不薄。” 此话一出,男子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胡同里面。 “谁在里面?!” 只见夜色中,逐渐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绑有高高马尾,眼睛明亮,脸颊两侧有零星雀斑,身后斜被一长条状东西,以厚布包裹。 男子立马将手中钱袋合上,横眉冷眼,“你想怎么样?” 女子咧嘴一笑,勾了勾手指。 “钱和命,选一个留下。” 话音未落,男子便冷笑一声,立马转身便朝着胡同口跑去。 可还不等出胡同,就见王振身形突然现身,拦在胡同口。 男子大惊失色,惊呼道:“是你?!” 正是刚刚被偷走钱袋地王振。 前面有王振,后面有那位女子,胡同被彻底堵死。 眼看跑不成,男子当机立断,便是立马下跪。 扑通一声便跪在王振面前,将钱袋高高举起。 “少侠我错了!” 第209章 顶天立地的矮子 从下跪到求饶,简直是一气呵成,动作麻利。 王振只是伸了伸手,那人立马把钱袋递到王振手中。 胡同另一侧,那位绑着马尾的雀斑女子,此时也走了过来。 王振先是双手抱拳,说道:“在下王振,多谢了。” 虽然没有这位雀斑女子,这个扒手也跑不了,不过这位雀斑女子的出现,的确是预料之外。 雀斑女子亦是双手抱拳,回道:“陈茵榕。” 二人中间,正是那个已经是跪倒在地的扒手。 陈茵榕一手拽住那个扒手,“走吧,去衙门。” 那个扒手立马便哀嚎道:“我错了,知错了!” “别告官,别告官!” 如今杨锐刚刚封王,泰州各郡县,郡守、县令都是战战兢兢,对于这位刚刚封王的杨锐,可谓是小心翼翼。 新官上任都三把火,何况这位泰州王。 整个泰州上下官府,这段时间都是殚精竭虑,日夜操劳。 街道派人一日打扫三次,一些灰色产业更是被严抓严打,大肆整顿。 像是盗窃这种罪名,如今抓到了,那必然往严重了判,一定是一顿重办! 打断手脚都是最基本的。 说不定还要被迫吃上几年牢饭。 男子哀嚎不断,挣扎不停。 可在陈茵榕手里,男子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像是被拎小鸡仔一样,就这么拖走。 “等等。” 王振突然开口,打断了陈茵榕的动作。 陈茵榕疑惑的看向这位背剑男子。 王振却是看向地上的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愣了愣,缩了缩脖子,颤声道:“毕......毕山恒。” 王振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偷我钱袋?” 此话一出,毕山恒整个人呆愣一瞬,有些茫然的看着王振。 “啊?” 一旁,陈茵榕也是一脸懵的看向王振,眼神流露出浓浓的不解。 毕山恒缩了缩脖子,说道:“来钱快,不用下力。” 显而易见的答案。 可王振却平静摇头,说道:“不够,继续说。” 似乎是破罐子破摔,毕山恒干脆梗着脸,说道:“大不了就是被送入吃牢饭,敢耍小爷?你们这群有钱人借小爷两个钱花花怎么了?对你来说又不痛不痒。”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硬气话,最后干脆闭眼装死。 王振却突然开口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说。” 毕山恒沉默片刻,老老实实的开口道:“因为穷。” 谁曾想,王振竟然轻轻点头。 “够了。” 说罢,王振竟然打开钱袋,从中取出一小把碎银,就这么递给了毕山恒。 毕山恒已经是呆若木鸡,“什么意思?” 王振只是侧开身子,并不说话。 眼看王振让开道路,毕山恒一咬牙,抓起碎银就逃了出去,消失不见。 陈茵榕刚要出手抓住毕山恒,却被王振一手拦下。 就这么看着毕山恒离去。 随后王振只是默默将钱袋重新放入怀中。 一旁的陈茵榕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王振。 眼神先是从震惊,到浓浓不解,最后竟然有些同情的看着王振。 “王振你......小时候是不是发烧过?” 陈茵榕眼神充满同情和怜惜,叹气的看着眼前的王振。 指不定又是哪家地主的傻儿子跑出来了。 亏得还背着剑,原来是一个脑子有泡的冤大头。 王振只是扯了扯嘴角,说道:“抓他去衙门,打断手脚就要沦落为一辈子的残废。” 陈茵榕不解道:“那不是他应得的吗?” 王振摸了摸鼻子,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人人皆会有错,可总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总得留有知错改错的余地不是。” 陈茵榕眨了眨眼,呆愣的看着王振。 还真是个冤大头。 “那你总归是要说几句什么‘回头是岸’,‘洗心革面’之类的话吧,就这么给了他银子,放他走了算什么?” 王振无奈摇头,“我劝了就会有用吗?” 沉默片刻,陈茵榕点点头,说道:“没有。” 王振呵呵一笑,说道:“那不就得了。” 陈茵榕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背剑男子,怎么会有这种冤大头? 王振却是紧了紧衣衫,朝着身后指了指,笑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陈茵榕问道:“看什么?” 王振呵呵一笑,说道:“一去便知。” 一处七拐八拐的小巷里,一路奔逃的毕山恒扶住墙壁,大口喘息。 发现身后真的没人追来,毕山恒悬着的心才放下。 推开一处有些破败的房门,进入一座实在是有些简陋的小院里。 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东倒西歪,瞧着实在是不堪入目。 迈过这一堆杂物,毕山恒脚步放缓,走进房中。 房子很小,和外面不堪入目的场景不同,虽然简陋,却还算是整洁。 一个小小少年正蹲在床上,见到毕山恒,立马一个蹦跳到他面前。 少年欣喜的抬头看着毕山恒,蹦蹦跳跳。 毕山恒笑着抬起手中小袋,晃了晃其中的碎银。 少年崇拜的看着毕山恒,张大嘴巴,发出“咿呀”的怪声。 毕山恒笑着比了几个手势,示意明天可以给他买一些好吃的。 而后毕山恒又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圆,随后单手在中间划开。 明天买一个大西瓜,一人一半。 少年明白了毕山恒的意思,笑得更加开心。 天生又聋又哑的少年,此时欢天喜地的围着毕山恒,眼神中满是崇拜。 毕山恒蹲在少年一旁,故作骄傲的扬起头颅,好像在诉说自己的如何不得了。 少年开心地抬起手,一手用力戳着自己心窝,另一只手先是向上高高举起,然后又轻轻点在毕山恒鼻尖。 意思很简单。 我,长大,要和你一样。 也就是如此简单地一句话,却让毕山恒笑容僵在脸上,愣在原地。 随后毕山恒抬起手,神色认真的比划,指了指自己眉心,用力摆手。 成为我,不要。 少年神色认真,一手食指横伸,拇指尖抵于食指根部,向下一顿,然后又用力的竖起拇指。 你,最,好。 天生聋哑,原本要被冻死的少年,是毕山恒捡回来的。 在少年眼中,毕山恒顶天立地,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毕山恒在见到少年手势,先是死死咬紧牙关,而后瞬间痛哭流涕。 少年不知所措,焦急的不断伸手,胡乱的为毕山恒抹去泪水。 小院外。 是两位隐匿气息的男女。 悄然离去。 第210章 水云大宴 夜色里,陈茵榕和王振并肩而行。 看着一旁的这位背剑男子,陈茵榕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还养了一个聋哑男孩?” 王振却是微微一笑,淡然道:“我不知道。” 陈茵榕顿时有些惊讶,说道:“你不知道?那你还放他走?” 原本以为王振是知晓了其中一些缘由,才会送给他碎银,再放他离开。 结果王振居然压根不清楚毕山恒的情况。 王振双手抱头,脚步轻快,并未回话。 陈茵榕却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身旁这个背剑男子。 随着二人走出街道,刘辛早就等了许久,眼中有些担忧,眼看王振总算是再次出现,刘辛立马又紧紧跟在王振身后,生怕自己被丢下。 陈茵榕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刘辛,问道:“你女儿?” 此话一出,让王振差点被口水呛到,一连咳嗽几次,才摆手道:“不是。” “开春去了凉州一座山城,将一位君子未完成的事接过,离开的时候,她就跟着我出城了。” 陈茵榕只是点点头,并未多问刘辛太多。 只是看着王振身后那把长剑,陈茵榕好奇问道:“你是剑修?” 王振闻言思索片刻,说道:“剑客。” 陈茵榕笑着看向身旁的这个冤大头剑客,问道:“要去哪?” 王振摇了摇头,“没想好。” 陈茵榕闻言喜笑颜开,随后凑近问道:“相逢就是缘分,既然你不知道去哪,要不要一起去一趟北湖山庄?” “北湖山庄?” 王振喃喃自语。 泰州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宗门,算是泰州江湖中,数得着的一座宗门,山庄建在一座湖中岛上。 湖是泰州有名的烟波湖,水雾如云烟,颇为动人。 陈茵榕随即补充道:“正赶上北湖山庄一年一度的‘水云大宴’,泰州江湖中会有不少人去。” 王振并未多想,随意点头,说道:“成。” 行走江湖以来,王振也陆陆续续拜访过不少宗门,大都是在有名的山水秘境中,景色极好,而且可以见识见识不同宗门的气魄。 当然也吃了不少闭门羹,大都是还没等靠近山门,就被宗门子弟给勒令停步。 王振便会抱拳道歉,然后快步离去。 北湖山庄位于烟波湖中心,至于能不能参加水云大宴,就当碰碰运气,大不了就再吃个闭门羹,走人便是。 身后,刘辛跟的很近,比起当初从安平城出来,只敢偷偷摸摸躲在后面要好上不少。 王振回头看向刘辛,蹲下身子,问道:“我们要去北湖山庄,你愿意去吗?” 刘辛没有当初那般害怕,却仍旧是不敢直视王振,只能是轻轻点头。 王振笑了笑,随后起身看向陈茵榕,说道:“走吧。” 三人一路出郡城,然后沿着大道去往鼎鼎大名的烟波湖。 烟波湖是泰州第一大湖,水雾弥漫,赏心悦目。 王振、陈茵榕、刘辛,三人共同乘船入湖。 摇桨小舟上,置身碧波中。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 四周也有零星一些小舟,大抵也是为了水云大宴而来。 王振以神识粗略一扫,气和境居多,而且年纪都不大,约莫是泰州江湖中的年轻翘楚一辈。 陈茵榕坐在船头,身后以粗布包裹的长条状东西,被搁置在手边。 王振视线落在上面,问道:“双手棍?” 陈茵榕闻言回头,单手轻拍那件东西,笑道:“枪。” “枪?” 王振微微一愣,没想到陈茵榕居然是一位练枪的武夫。 长枪最开始在江湖中出现,然后迅速蔓延到军队中,又演化出了槊。 枪法的确是难练,有一辈子枪一说。 刘辛对于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趴在船边,伸手在湖水中。 湖水柔和,像是天下第一等的绸缎一般,丝滑无比。 很快,王振就察觉到了不对。 越是靠近湖水中心,阻力越是大,单纯划桨不够,需要以真气作为支撑。 陈茵榕单手一拍,以真气驱使小舟继续向前。 “北湖山庄的大阵,阻拦寻常人靠近。” 王振点点头,江湖中一些拔尖的宗门,都会有宗门大阵一说,用以聚拢山水气运,隔绝污秽之气。 很快,便看到一座小岛的轮廓出现。 湖中岛。 整个湖中岛,都建有一座巨大山庄。 北湖山庄。 陈茵榕从小舟上站起来,笑道:“到了。” 刘辛闻言也是立马站起身来,默默站在王振身旁。 王振眺望北湖山庄,山庄极大,瞧着颇有气势。 岸边,有数位武夫恭候,看到有小舟靠岸,便上前迎接。 这些武夫都是北湖山庄的弟子,专门用以接引宾客进入水云大宴。 将小舟停好,随后王振三人走上湖中岛。 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走来,笑问道:“道友,是来参加水云大宴的?” 王振点点头,说道:“可是我们并未有请柬。” 那位北湖山庄的弟子笑了笑,说道:“道友说笑了,能够上岛,便是有资格参加。” 王振了然,原来如此。 想要在小舟上穿过大阵,最起码也需要气和境的真气作为支撑。 说罢,这位弟子侧过身来,说道:“道友,这边请。” 王振三人跟着向前。 北湖山庄的确是颇有气势,一路上假山假水无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鳞次栉比,檐牙高啄。 直到来到一座颇为开阔的大院之中。 只见里面已经是有数百位江湖武夫在此,谈笑不断,时不时有爽朗大笑传出,热闹非凡。 一位北湖山庄的弟子上前询问,得知王振等人是散修,便引着他们入座。 王振和陈茵榕坐在一起,刘辛并未有单独座位,而是坐在王振身后。 四周江湖武夫极多,其中一半是泰州宗门修士,另一半就是散修。 最上方,也是最高的长案上,有几位身穿淡蓝色衣袍的老修士,应该就是水云大宴的老东家,北湖山庄的几位长老。 其中有两位老金身境修士,三位半步金身境。 长案上,摆满了清甜瓜果,以及美酒小菜。 王振抬手拿过来一个脆梨,而后递给身后的刘辛。 刘辛并未拒绝,从王振手中接过,笑了笑,慢慢的送到嘴边。 王振大致看了看,在场的武夫,大都是气和境,也有部分寻意境的修士,约莫是跟随着前辈而来。 也就在此时,一位姿容姣好的女子,坐在了王振身旁。 “道友是剑修?” 第211章 出枪 王振循声看去,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媚眼如丝,穿着颇为清凉,稍稍弯腰便会有大好春光乍泄。 “不入流的剑客而已。” 王振笑着回应。 那位女子嫣然一笑,随后笑道:“道友说笑了,能够来到水云大宴,想必也是气和境的剑修。” 王振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回话。 那位女子又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陈茵榕,问道:“这位女子是你的道侣?” 王振轻轻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朋友。” 此话一出,那位女子眼睛微微一亮,而后更加靠近王振,沉甸甸的胸脯压在王振胳膊上。 “小女子名为宛佳,是东亭郡人士,道友是哪里人?” 王振一动不动,微笑道:“王振,外乡剑客。” 能够到此处来的武夫,境界、身份,总归是有一样不低的。 眼前这位背剑的男子,年纪不大,可却并未有长辈在旁,而且此地是散修的座位,必然是依仗自己的境界而来。 一位年纪轻轻的气和境剑修,丝毫不逊色那些宗门天骄。 宛佳媚眼如丝,笑着在王振身旁坐下,笑着东拉西扯,时不时以捂嘴轻笑,而那对沉甸甸的胸脯,则是悄悄地在王振胳膊上来回磨蹭。 对此王振则是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着回应宛佳。 也就在此时,陈茵榕淡淡瞥了宛佳一眼,随后平静开口。 “你干脆把那对玩意塞到他手里得了。” 此话一出,宛佳脸色一僵。 随后神色不变,冷笑道:“道友说话真是风趣。” 陈茵榕根本不屑正眼看她,只是斜眼看向王振。 “你很享受?” 王振轻轻咳嗽一声,随后微笑着对宛佳说道:“抱歉,一会还有朋友要来。” 宛佳眼神一冷,却仍旧是面带笑意,柔声道:“那好,就先不打扰公子了,日后若是去了东亭郡,再来找宛佳一叙。” 王振笑着点头,“一定。” 随后,这位穿着颇为清凉的女子便缓缓起身,扫了陈茵榕一眼,便转身离开。 陈茵榕此时冷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你倒是喜欢这种。” 王振摸了摸鼻尖,尴尬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茵榕并未回应,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离去的宛佳背影。 屁股倒也是不小。 水云大宴即将开始。 那些江湖武夫也都逐渐入座。 最上方的那几位北湖山庄长老也都缓缓落座。 大院另一侧,有五位年轻修士,身穿淡蓝色道袍,从一旁踏入此地。 五人皆是北湖山庄的核心弟子。 为首之人,是一位相貌堂堂,丹凤细眼,面容白净的男子。 此人昂首挺胸,脚步沉稳。 随着此人的到场,那一侧的一些江湖武夫皆是抱拳打招呼。 一些其他宗门的年轻弟子,皆是笑着打起招呼。 “芙云道友。” “芙云哥,许久不见了。” “芙云道友,境界又精进了。” 赵芙云一一回应,面带笑意。 上方那几位北湖山庄的长老,也都满是欣慰神色。 赵芙云乃是北湖山庄的大师兄,不过二十五岁,境界已经到了气和境后期。 那位宛佳此时正巧从一侧走来,手中端着一杯清酒,一个不小心,踩到脚下裙摆,惊呼一声。 “啊。” 赵芙云瞬间出手,一把扶住宛佳。 宛佳就这么扑倒在了赵芙云的怀里,轻轻咬住嘴唇,媚眼如丝,柔声道:“芙云师兄,多谢。” 如此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 宛佳本就领口极低,如此扑在赵芙云怀里,风光更是一览无余。 赵芙云微笑道:“无妨。” 随后轻轻扶起宛佳,丹凤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女子,便笑着离开。 宛佳站在身后,视线紧紧跟着这位北湖山庄的大师兄。 不远处,陈茵榕呵呵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宛佳美人,好像要落到赵芙云怀里了。” 王振扯了扯嘴角,说道:“什么话。” 赵芙云走到最前面,朝着上面的五位长老一一行礼,身后的其余年轻弟子紧随其后。 “陈师叔,李师叔。” 陈长老拂须而笑,说道:“芙云,如今距离那半步金身境,还有多远?” 赵芙云笑着摇头,说道:“弟子愚钝,总归还要有那么几年的水磨功夫才行。” 此话一出,李长老哈哈大笑,说道:“不愧是我北湖山庄大弟子!” 赵芙云恐怕不到三十岁,就可以跻身半步金身境。 在此的江湖武夫皆是微微吃惊。 早就听闻这位赵芙云天赋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远处,宛佳眼中更是水波流转,双腿轻轻磨蹭,紧咬嘴唇。 也就在此时,陈茵榕缓缓解开粗布。 王振在一旁微微一愣,看着陈茵榕缓缓解开绳带,露出一节乌青枪身。 陈茵榕左手握住那节乌青枪身,右手将一只暗红枪头拧上。 “怎么了?” 王振微微一愣,随后开口问道。 陈茵榕并未回应,只是轻轻握住枪身。 水云大宴四周,仍旧是谈笑不停,一些门派弟子皆是相互结识。 上方那几位北湖山庄长老刚刚坐定,赵芙云为首的核心弟子,正朝着一侧座位走去。 一片其乐融融。 刹那! 异象突起! 只见陈茵榕身形瞬间出现在上方,手握一杆乌青长枪,突兀一枪横扫! 出枪快若奔雷! 一枪便将赵芙云腰椎打断! 毫不拖泥带水,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这位相貌堂堂的北湖山庄的大师兄,脸上淡淡笑意还未褪去,就被陈茵榕一枪打断腰椎,整个人砰然摔飞出去! 上方的几位北湖山庄长老只听突兀一道声响,刚才还好好的赵芙云,此时已经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后方,刚才还媚眼如丝的宛佳,此时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赵芙云。 远处,还坐在原地的王振此时整个人都目瞪口呆。 搞什么? 陈茵榕居然是一位金身境的宗师? 在水云大宴上,就这么突然出手,一枪废了北湖山庄的大师兄?? 赵芙云歪倒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位持枪女子。 “你.....是谁?” 这怎么可能? 自己可是北湖山庄的大师兄,气和境后期的修士,享有众人追捧的赵芙云? 陈茵榕脸色冷漠,冷笑一声。 “赵芙云,你只需要记得一个名字就可以了。” “楠舟郡,江倩。” 第212章 大闹北湖山庄 听到江倩二字,赵芙云先是疑惑的看向陈茵榕,随后缓缓瞪大眼眸。 楠舟郡,江倩。 当初赵芙云游历楠舟郡,恰巧遇到了一位颇为甜美可人的女子,那人便是江倩。 赵芙云几番接触,却被这位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几次三番地拒绝。 赵芙云便依仗自身修为,强行奸杀了江倩,为了防止事后走漏风声,又将江倩的丈夫、孩子,全部斩杀,做的极其干净。 这种事不算是新鲜事了,甚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此时赵芙云腰椎已经被一枪打断,下半身毫无知觉,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陈茵榕提起乌青长枪,冷声道:“江倩一家四口的性命,由你亲自还。” 赵芙云挣扎的扭动身子,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位持枪女子。 因为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就要杀我这位北湖山庄的天才?? “大胆!!”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北湖山庄的陈长老怒目圆睁,猛地一掌震碎长案,身形纵然一跃! 同时,陈茵榕已经是一枪递出! 不等那位陈长老赶到,陈茵榕便已经一枪打烂赵芙云头颅! 这位刚才还备受瞩目的北湖山庄大师兄,此时已经是死人一个,头颅都被一枪打烂。 从陈茵榕出枪,到赵芙云身死,一切不过是呼吸之间。 太过迅速,甚至众人还不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赵芙云便已经身死。 整个水云大宴都陷入震惊! 赵芙云死了?! 就这么被一个突然现身的女子,给两枪打死在北湖山庄中?! 四周骤然陷入寂静。 只听一声霹雳巨响,陈长老便已经猛然一掌打向陈茵榕! 陈茵榕将长枪横于身前,硬接了陈长老的一掌,身形猛然向后滑去。 陈长老此时站在赵芙云尸身前,目眦欲裂,双手颤抖不已。 水云大宴上,那些宗门弟子以及江湖散修,声音轰然爆发,喧闹无比! 宛佳此时整个人如坠冰窟,双目无神,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陈茵榕。 上方,其余的北湖山庄长老皆是大喝道:“大胆妖女!” “竟然来我北湖山庄杀人?!” 随着水云大宴陷入混乱,立刻便有上百位身穿淡蓝色道袍的北湖山庄弟子纷纷赶来,皆是拔剑指向陈茵榕。 陈茵榕持枪而立,冷声道:“如此败类,死有余辜。” 陈长老眼神冰冷至极,缓缓转头,死死盯着陈茵榕。 “找死!” 下一刻,这位北湖山庄的老金身境宗师,身形骤然闪到陈茵榕身前,猛然抬手一掌! 掌心中似乎有巨浪翻涌,如同惊涛骇浪砸向陈茵榕。 陈茵榕眼神镇定,握枪在前,而后一枪递出。 只听到砰然巨响,顿时气浪翻涌,真气炸碎无数! 砰! 陈姓长老身形猛然向后倒退数步,陈茵榕则是稍稍退后一步。 这位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北湖山庄长老,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年轻女子。 “金身境?!” 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金身境宗师?! 上方,另一位老金身境长老,李洲身形瞬间出现在陈长老身旁。 李洲眼神锐利,死死盯着陈茵榕,阴冷开口道:“道友无辜斩杀我北湖山庄大弟子,今日若没有个说法,便要给芙云赔命。” 陈茵榕眼神明亮,呵呵一笑。 “人渣败类,死有余辜。” 陈长老大怒,刚要再次出手,却被李洲给拦下。 李洲强行压下心中怒火,试探性的问道:“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一位如此年轻的金身境宗师,天赋恐怖至极。 难道是哪位大修士的亲传弟子?亦或者是某个一流宗门的核心弟子? 陈茵榕只是缓缓提枪,笑道:“废话可以免了。” 装腔作势,废话连篇。 李洲狞笑一声,大笑道:“好好好!” “既然你找死,那便成全你!” “结阵!” 下一刻,四周所有北湖山庄的弟子,皆是纷纷持剑而来,摆出云水剑阵,皆是刺向陈茵榕。 数十把长剑从八方而来,密密麻麻。 可只见陈茵榕手中长枪挥舞,枪影重重,无穷无尽。 乌青长枪所过,那些长剑皆是应声而断! 哪怕数十位北湖山庄弟子一齐出手,也仍旧无法近身。 李洲紧盯着人群中心的陈茵榕,手心处有湛蓝真气环绕。 刹那! 只见李洲身形瞬间消失不见,穿过数位北湖山庄的弟子,突然一拳砸向陈茵榕后背! 可就在一拳将要砸中陈茵榕后背的时候,只见一位男子突然现身,横剑于前,将那裹挟湛蓝真气的一拳给硬生生拦下! 砰! 整个水云大宴都震动不已! 李洲身形被迫停下,和那位持剑的剑修两两对峙。 正是拔剑而出的王振。 王振手持玉碎,横剑于前,拦下了李洲的那一拳。 李洲眼神阴沉,沉声道:“你是何人?” 王振轻笑一声,说道:“剑客,王振。” 身后,陈茵榕猛然一枪杵地,顿时有枪意自地而起,轰然爆发! 枪意如石峰拔地而起,将那些北湖山庄的弟子皆是猛然震退。 枪意所过,皆是刀折剑断。 陈茵榕一手握枪,歪头看向王振,故作惊讶道:“你怎么也来了?难道要舍命陪美人?” 王振扯了扯嘴角,感受着四周杀气,无奈说道:“笑话不错,但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李洲真气一荡,身形向后倒退,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年轻剑修。 又一位金身境宗师?! 还是一位金身境的剑仙?! 玉碎通体漆黑,寒气顿生。 四周,那些前来参加水云大宴的江湖宗门也都是神色各异。 一些个和北湖山庄交好的宗门,已经默默调动真气,准备一起围剿这两位胆大包天的年轻宗师。 那些本就是横行无忌的散修,不少人已经是抽出兵刃,眼神炙热的紧盯二人。 噔噔噔噔! 水云大宴四周,顿时涌进来数百位北湖山庄弟子,人人皆是手持兵刃。 整个水云大宴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北湖山庄弟子再次结阵,齐声大喝! “起阵!” 顿时数百位北湖山庄弟子开始围着二人转圈,身形交错穿插,人人杀意横生。 如此阵仗,不可谓不惊人! 第213章 拼命 北湖山庄数百位弟子结阵围住水云大宴,水泄不通。 四周无数江湖武夫和宗门弟子,蓄势待发。 三位半步金身境长老穿插其中,杀机毕露。 两位老金身境宗师压阵在侧,虎视眈眈。 只围剿二人! 李洲眼神冷冽,两位金身境的年轻宗师又如何,难不成真当北湖山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两位老金身境修士是北湖山庄左右护法,皆是金身境初期。 北湖山庄中,还有一位正在闭关的金身境后期宗主。 如今众人合围在此,势必要斩杀这两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最中心。 陈茵榕手持乌青长枪“开阵”,以长枪杵地,枪意大起。 “呦呵,瞧着倒是有些唬人了。” 王振手持玉碎,垂下眼眸,周身浮现出丝丝缕缕剑气。 “的确是有些麻烦了。” “不过赵芙云确实死有余辜,算是替天行道。” 陈茵榕换取一口真气,随后猛然绷直长枪,笑道:“王振,这次算是我对不住你。” 王振咧嘴一笑,玉碎剑尖指向四周,眯眼笑道:“事已至此,废话休说。” 两人皆是大笑一声。 “那便大闹北湖山庄一场!” 下一刻,两人瞬间出手! 陈茵榕手持长枪开阵,纵身一跃,一枪砸落! 顿时整个水云大宴的地板都四分五裂! 原本由数百位北湖山庄弟子结好的大阵,顿时被炸开一个缺口! “务必斩杀二人!” 李洲怒喝一声,周围人顿时一拥而上! 只见陈茵榕置身大阵之中,一枪横扫,便将数位北湖山庄的弟子给猛然抽飞。 无数刀剑而来。 陈茵榕手腕拧转,长枪瞬间绷直一线,砰然炸碎无数兵刃,碎片纷飞! 随后以枪作棍,以乱点天宫,将周围北湖山庄弟子皆是尽数打散! 这些北湖山庄弟子无一例外,皆是一枪便倒便飞。 另一侧,只见王振提剑,迎面与一位江湖刀客交手! 刀剑相交! 斩马刀! 只见那位斩马刀一脉的刀客猛然下压,刀锋骤然砍向王振! 王振眼神镇定,以玉碎一剑上撩! 只听砰然一声! 那把极长极大的斩马刀,被一剑斩断! 那位刀客神色震惊无比! “这怎么可能!” 斩马大刀被一剑上撩而直接斩断! 不等这位刀客反应,王振便以剑柄猛敲他的胸口。 刀客闷哼一声,身形砰然倒飞出去。 也就是刀客倒飞的瞬间,立马又有数位江湖武夫迎面而来! 王振右手持剑,剑气横生,只见剑影闪烁不停,好似数人同时出剑。 乒乒乒乒! 整个水云大宴已经是乱作一团! 尽是刀兵相交之声。 时不时有数位北湖山庄的弟子从中心飞出,砰然便摔倒在地。 也有不在少数的其他宗门子弟,被王振以剑身横拍而出,身形骤然倒飞出去。 陈茵榕出枪不停,一人将北湖山庄的大阵撕开大半! 只见人群中有长枪挥舞不断,如同游龙纵横天下。 手持开阵以开阵! 另一侧那位年轻剑仙更是剑气凌厉,剑意好似无穷无尽,一人将在场数十位江湖宗门的年轻天才挑了个遍! 甚至更是一剑将北湖山庄一位半步金身境的长老给当场打的昏死过去! 两位在一侧压阵的北湖山庄左右护法,此时皆是闪转腾挪,不断转换位置。 只为寻求必杀一击的位置。 李洲看着那位正舞动长枪的陈茵榕,不由得心惊肉跳。 如此年轻的一位金身境枪仙,实在是夸张无比! 那杆枪身乌青,枪尖暗红的长枪,挥舞不断,如龙战于野,狰狞可怖。 一人陷阵却越战越勇,有横扫千军之姿态! 枪法变化不停,出枪不断。 李洲拧紧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看陈茵榕的架势,好似已经将那本《枪谱》吃透了一般。 当初枪圣陈讷,留下一本枪谱,其中有三十六路枪法,十二高招,三绝技。 后世枪修皆是奉若神明。 也就在此时,突然一点寒芒刺出! 撕开层层大阵! 直奔李洲而来! 三绝之一,摘盔! 李洲大惊失色,猛然以云水诀攻向陈茵榕! 砰然巨响! 李洲向后滑退,只见那位持枪女子咧嘴一笑。 下一刻,立马又有北湖山庄弟子将其围困在内。 再次陷阵。 李洲心悸不已,眼神更是阴沉无比。 三绝之一! 另一侧,王振已经是出剑上千,折断的兵器不计其数。 这把通体漆黑的玉碎,乃是天涧玉所铸,触及其他兵刃,便是势如破竹,一剑便斩。 也就在此时,一道浑厚声音从远处传来。 “何人敢闯我北湖山庄?!” 声音如天边闷雷,骤然响彻整个湖中岛。 只见极远处,有一道湛蓝身影迅猛破空而来! 李洲神色一喜,喊道:“宗主!” 其余的北湖山庄弟子皆是神色崇敬,望向那人。 一位面容开阔,双眉极浓的中年男子破关而出。 王振和陈茵榕对视一眼,皆是瞬间朝着对方靠近。 北湖山庄宗主,段云烟。 金身境后期宗师。 段云烟紧盯下方二人,随后单手一握,水云诀真气催动,顿时有四面八方的湛蓝色真气席卷而来,如大浪滔天。 二人再次被围困其中! 在场光是参加水云大宴的武夫,就足足有三百位,更不提陆陆续续涌来的北湖山庄弟子。 如今北湖山庄宗主段云烟亲临,左右两位护法皆在。 北湖山庄三位金身境宗师到齐。 段云烟拧紧眉头,俯瞰下方,冷声道:“不知天高地厚,找死。” 武学天赋再高,总得有命去活才行。 众人合围之中,陈茵榕与王振背靠背而站。 陈茵榕擦去脸颊血迹,笑道:“坏了,是一位金身境后期宗师。” 王振轻轻喘息,说道:“整个北湖山庄都来齐了,还有上百位江湖武夫一齐围剿,陈茵榕,这次真是过头了。” 陈茵榕撇了撇嘴,笑着说道:“已经舍命陪美人了,现在想走也太迟了。” 王振扯了扯嘴角,横剑于胸前,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陈茵榕拧转手腕,缓缓握紧长枪,笑道:“还能怎么办?” 下一刻,陈茵榕猛然一震长枪,顿时有枪意大现,无数长枪虚影瞬间拔地而起! 王振眼睛转为一片雪白,以二指抹过剑身,一道雪白剑光骤然大亮! “拼命吧!” 第214章 孤星 烟波湖西北的一处原野,一把剑鞘从远处缓缓落下。 剑鞘之上,坐着一个瘦小女孩,刘辛。 王振出剑之前,以剑鞘将刘辛送出烟波湖。 剑鞘落在原野上,刘辛从上面跌落下来。 “不行,不行!” 刘辛神色焦急的望向身后,只是哪怕刘辛如何眺望,却只能看见烟波湖上的茫茫白雾。 可于刘辛眼中,却能清晰察觉到湖中那激荡不断的真气。 剑鞘乃是王振原本那把铁剑的剑鞘,随后又用以承载玉碎。 此时的剑鞘之中,一股淡淡金光笼罩刘辛,温暖和煦。 刘辛眼眶通红,使劲皱起小脸,而后朝着烟波湖方向跑去。 “呜呜呜。” 刘辛怀里抱着剑鞘,一边流泪,一边奔跑在原野上。 不管不顾,只是朝着烟波湖跑去。 扑通。 刘辛不小心摔倒在地,整个人迎面重重扑倒在地上。 瘦小的身形接连滚了好几圈,才堪堪止住身形。 刘辛怀中的那把剑鞘也随之摔飞出去。 顾不上自己划破的脸颊,磕破的手肘,刘辛立马朝着那把剑鞘爬去。 紧紧握住剑鞘,将小脸埋在土里。 呜咽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害死的你......” 刘辛整张脸都埋在土里,瘦小的身子颤抖不停。 自己又害死了王振。 都是自己的错。 自打记事起,刘辛便在破破烂烂的小屋中。 安平城常年贫瘠,刘辛亦是出身苦寒,一年只够温饱。 不过母亲很温柔,父亲身体不好,但是很喜欢背着刘辛玩闹。 日子很苦,但是很温暖。 最开心的,便是每逢新年,母亲便会给刘辛做上一件小小的衣服。 布是拼凑而成,一块又一块,可母亲却缝的很细,针线很密,每一边都缝的很好看。 只是没过多久,母亲死于风寒。 母亲死的很快,几乎没有什么预兆。 刘辛记忆里,母亲只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笑着对自己说,没事。 可很快,母亲便死了。 临死之前,那件小小的衣服还没有缝好,还有几块小布搁置在床头,针线还攥在手里。 母亲死后,父亲不久亦死。 也是一个冬天,饥寒交迫,刘辛很饿也很冷。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那次刘辛的父亲出了一趟门,那个瘦弱的男人摸了摸刘辛的脑袋,答应刘辛天黑前一定回来。 刘辛答应父亲不乱走,看着那个瘦弱的男人顶着寒风出去了。 刘辛等了三天,却再也没有等到那个男人回来。 后来,刘辛一个人在安平城的后山上,找到了已经冻僵的男人。 男人怀里,还有一些歪七扭八的野菜。 父母死后,刘辛便成了孤儿。 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冻得刘辛双脚都没有知觉,只是麻木的走在安平城中。 不知道去哪里,只能是穿梭在安平城里。 刘辛那时时常想,自己应该也要死了。 再后来快要饿死了,路过一处破败瓦屋,看到地上晒干的葵菜,刘辛饿的两眼发黑,顾不上其他,抓起地上的葵菜便吃。 那个瘦骨嶙峋,裹着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黑布的老人,大骂自己杂种,说要打死自己。 可出乎意料,老人并没有打死自己。 甚至那个老人,还愿意分给自己一半的破布。 刘辛便和这个老人相互取暖,一起熬着。 那是自刘辛父母去世之后,第一次感到温暖。 虽然很冷,可刘辛觉得,或许开春便会好。 只是很快,老人死在了开春前。 再后来,刘辛遇到了那个身穿红袍官服的年轻人,他好像是整个安平城最大的官。 和以往那些叫人胆寒绕道的官不一样,那人身上很暖,很亮,像是春日。 那个年轻县令笑着答应了刘辛,说一定会让她吃饱。 刘辛笑了。 很快,那个年轻县令也死了。 刘辛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自己遇到的每一个温暖的人,自己只要靠近,那人便会死。 当初父母死后,刘辛在街上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 曾经遇到了一个老乞丐,他指着自己的眉心,说我是天煞孤星。 刘辛不懂,可真的只要自己靠近他们,他们都会死。 再后来,安平城来了一位很年轻的剑客,他身后背着一把长长的剑。 那人和那个年轻县令很像很像。 刘辛悄悄地跟在年轻剑客身后,看着他每天对着大山出剑再出剑。 后来安平城来了很多人,很多人,一起去移山。 那个年轻剑客的剑终于崩碎了,可刘辛却清楚的看到,那位年轻县令的官袍上,有一道金色流光飞出,留在了那个年轻剑客的剑鞘里。 而那座大山,竟然被真的开出来一条山路。 那位年轻剑客便离开了安平城。 刘辛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跟着他离开了。 刘辛很想靠近,却不敢太近。 很怕这个年轻剑客也会死。 于是从凉州开始,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远远的。 可过了很久,那个年轻剑客还是很好。 于是刘辛便有些大胆,想要稍稍靠近他。 年轻剑客给自己买了一个西瓜,很甜。 刘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可就在不久之前,那位年轻剑客递给刘辛这把剑鞘,笑着告诉她,一会回来找你。 不等刘辛说什么,就被剑鞘给带飞。 刘辛清楚的记得那个年轻剑客的笑脸,和当初瘦弱的父亲,和那个佝偻老人,和红袍年轻县令,一样,都一样。 刘辛将脸埋在土里,哭的撕心裂肺。 “都怪我,都怪我.....” 刘辛不懂其他,只知道自己每每靠近一个温暖的人,他很快就会死。 也就在此时,刘辛察觉到身前有声响。 刘辛从土里抬起刮花的小脸,还沾满泥土,沉沉的抬起眼眸。 于刘辛眼里,此时正有一位身形很高很高,遮住太阳的青衫男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很多年后,早就不是瘦小乞丐模样的刘辛,再次回想当年。 只记得那个青衫男子的身子,好像遮住了大片天。 刘辛只觉得被人拎住脖颈,被提起了起来。 “嗯?这是王振那小子捡回来的吗?” 只听到那位青衫男子一手摩挲下巴,喃喃自语。 第215章 一脉相承 林错摩挲下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刘辛呆呆地被拎起,手中还死死抱着剑鞘。 林错视线看向那把剑鞘,喃喃道:“浩然正气?” 随后林错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乞丐模样的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辛不知所措,愣愣说道:“刘辛。” 林错瞥了一眼刘辛背后,有一抹剑意留存。 只见那位青衫男子先是眼神疑惑,而后又是皱眉思索,再是苦笑不已的表情。 “这算是一脉相承吗?” 当初自己在巡回城捡回去了王振,后来又捡回去了余易。 如今王振这小子刚跻身金身境,就捡回来一个刘辛? 师徒二人,好像都喜欢从外面捡人。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师徒传承? 自己如今也算是......师爷了? 林错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刘辛眉心,啧啧称奇道:“居然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也是神了,这种罕见命格,也能让王振那小子捡到? 听到天煞孤星四个字,刘辛整个人一愣,顿时又抽泣不停。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没事啊,不用哭。” “那小子命硬,你克不死他。” 此话一出,刘辛哭声更大,泪水顺着脸颊汹涌流下。 林错只是单手托起刘辛,随后一股暖流涌向刘辛全身。 刘辛微微一愣,身上原本的伤痕再也不痛了。 刚才摔伤的地方,也都缓缓修补。 林错轻笑一声,“乖,咱不哭了。” 说罢,只见林错一手拎住刘辛,另一只手并拢二指,轻轻抵在刘辛眉心。 青色道气汇聚于眉心一点。 “没事啊,不就是天煞孤星吗,多大的事。” “师爷给你改了不就好了。” 烟波湖另一侧。 两道身影缓缓上岸。 陈茵榕左腿一瘸一拐,却还背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王振。 陈茵榕吐出一口血水,笑骂道:“那老东西还真是够硬。” 不得不承认,金身境后期和初期,差距确实大。 陈茵榕和王振二人联手,实打实的拼命一场。 最后由王振递出一剑,拦下了段云烟的一掌。 随后陈茵榕得以借此机会,一枪破阵,二人才逃了出来。 不过两人皆是身受重伤。 王振刚要开口,话还不等说出,便立马吐出鲜血。 王振只得重新闭上嘴巴,只是幽怨的看了陈茵榕一眼。 陈茵榕一瘸一拐,自知理亏,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出手之前,考虑再三。” 王振仍旧是眼神幽怨,就这么看着陈茵榕。 陈茵榕只得再次开口,说道:“真的知道了。” 王振这才无奈趴在陈茵榕肩头。 如此画面,实在是有些滑稽。 陈茵榕一位女子,自己本身就是一瘸一拐,还要背着个半死不活的王振。 不过此事也不怪王振,最后段云烟的一掌,要不是王振倾力出剑拦下,陈茵榕也没法用出开阵一枪。 王振压下翻涌气血,沙哑开口道:“这次也是够绝了。” 陈茵榕呵呵一笑,说道:“两位年轻宗师携手,大闹北湖山庄,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王振无奈道:“能活着出来,就是谢天谢地了。” 也就在此时,王振只觉得屁股挨了一脚,整个人从陈茵榕背上摔下,直接栽倒在地。 “哎哎哎......” 王振整个人摔了个狗啃屎,本就身受重伤,此时整个人更是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 陈茵榕猛地回头,只见身后有一位青衫男子。 陈茵榕心神巨震! 什么时候出现的?! 陈茵榕下意识地抬手一招,那把乌青长枪瞬间从远处飞来! 可开阵还不等到陈茵榕手中,就被那位青衫男子一手握住,半空截胡。 只见那位青衫男子转动那把乌青长枪,喃喃道:“不能吧,真是那把‘开阵’?” 陈茵榕神色巨变,强撑着身子,就要调动真气,准备殊死一搏。 可下一刻,就听到王振哀嚎道:“停停停,没事,自己人。” 陈茵榕微微一愣,随后散去自身真气。 对面,那位青衫男子打量长枪片刻,随后抛给陈茵榕。 “姓陈?” 陈茵榕接过长枪,轻轻点头,仍旧有些警惕。 只见这位青衫男子脖子上,还骑着一位女孩。 刘辛? 此时那个如同乞丐一般的女孩,正骑在林错的脖子上,双手放在林错头顶。 林错走到王振身旁,以脚尖挑了挑王振,说道:“啧啧啧,惨不忍睹。” 随后又走到另一侧,又踩了踩王振的肩膀。 “哎哎哎,疼!” 王振仍旧是趴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喊道。 林错轻笑道:“可以啊,王大剑仙,威名大震啊,敢直接去把别人宗门挑了。”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王振吐出一口血水,说道:“呵呵,你踩够了没?” 林错立马一副惶恐模样,赶忙说道:“哎呦哎呦,小的惶恐,扰了王大剑仙了。” 一旁的陈茵榕只是瞪大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青衫男子。 刘辛看到王振没事,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成月牙。 林错又转头看向陈茵榕,又再次看向王振,似笑非笑,眼神狡黠。 陈茵榕被看的脸颊通红,不知如何开口。 林错笑着说道:“哎,理解,不用多说。” 王振此时笑骂道:“你真就打算让我在地上一直趴着?” 林错啧啧道:“王大剑仙本事多大,多厉害啊,哪里用得着扶?” 陈茵榕此时有些好奇的看着林错,这便是王振的师傅? 瞧着倒是很年轻。 原本以为王振这种年轻宗师,背后应该有一个老怪物师傅。 林错亦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陈茵榕,说道:“开阵都多少年没有出现了,陈讷是你谁?” 被一语道破出身的陈茵榕有些震惊,随后说道:“陈讷是在下祖父。” 枪圣陈讷的后人。 林错笑道:“你们二人就这么把北湖山庄给挑了,以后在泰州,水云大宴估计不会再办了,北湖山庄的面子也要扫地了。” 王振此时呵呵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呦呦,林大圣贤眼界就是高,想必当初应该是个谦卑有礼之人吧?” 林错脸不红心不跳,点头道:“嗯,的确。” 王振眼看林错没脸没皮,笑骂道:“我这也算是不辱师门,再续风采了,毕竟当初你挑翻的宗门,可是多多了。” 林错扯了扯嘴角。 约莫这也是一种一脉相承? 传出去,江湖中又要热闹了。 当初的师傅就是一人挑翻天下宗师,如今弟子刚出江湖,就大闹北湖山庄,真是师出名门,一脉相承啊! 第216章 那便小小破例 一旁的陈茵榕听的是云里雾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林错黑脸说道:“学点好的不行?” 王振讥笑一声,说道:“那您老人家倒是说说,你当初有啥值得学习的地方?” 林错眯眼而笑,一脚踩在王振手背,说道:“行啊,厉害了,现在成了上三境宗师了,说话也硬气了。” 王振疼的呲牙咧嘴。 陈茵榕看着眼前一幕,实在是......目瞪口呆。 江湖中那些师徒,都是尊卑有别,像是如此随意的,不多。 很少! 王振哀嚎一会,说道:“我说,我作为你的开山大弟子,在外面被人打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就不表示表示?” 林错嗤笑一声,鄙夷道:“天下第一是我,又不是你。” 王振只能是故作伤心道:“你就这样就行了林错。” 林错轻笑道:“人在江湖,哪有不挨揍的,习惯就好。” 二人谈笑随意,可一旁的陈茵榕,此时已经是大脑一片空白。 尤其是在听到“天下第一”那四个字的时候。 天下第一?? 陈茵榕瞪大眼眸,直直地看着眼前地林错,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便是那位天下第一林错?! 林错轻笑道:“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把人家宗门挑了,泰州江湖指不定怎么笑呢。” 王振撇撇嘴,说道:“得得得。” 陈茵榕则是瞪大眼睛,结巴道:“你你.....您是......?!” 林错笑了笑,说道:“德不配位,受之有愧。” 真的是那位天下第一! 林错看了一眼那把乌青长枪,笑道:“陈讷的开阵,名气也是大的很。” 当初那位枪圣留下的《枪谱》被称之为天下枪修的通天大道。 陈讷也是凭借这部《枪谱》,功德圆满,证道天人。 没想到“开阵”消失两百年后,居然重出江湖。 刘辛骑在林错脖子上,笑得很开心。 林错扬了扬下巴,说道:“原本以为还要我出手,结果倒是有些多虑了。” 两位年纪轻轻的金身境宗师,大闹北湖山庄一场,最后全身而退。 王振撇了撇嘴,说道:“那是自然。” 陈茵榕在一旁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尴尬的笑着。 毕竟眼前这人是那位纵横江湖的天下第一。 王振从地上缓缓坐起身子,又是呕出一大口淤血,问道:“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林错笑了笑,说道:“走了一趟南越剑林,待了两个月,北上途中恰巧路过。” 当初在南越剑林大炼一场,足足两个之久。 耗费心神无数,才将那枚玉牌重塑。 王振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金身境后期,居然如此强悍,我倾力一剑,也险些没有拦下段云烟的一掌。” 林错笑着看向王振,说道:“上三境之后,每一层小境界都是相差极大,这次挨揍算是长了教训,不亏。” 王振扯了扯嘴角,说道:“是,毕竟又不是你挨揍。” 并非是王振矫情,实在是此时五脏六腑都刺痛的厉害,一开口便扯动的心脉极痛。 光是吐出的鲜血,就起码有三斤重。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放心,以后还会很多。” 总不能说是打了小的,立马就来了老的。 未免太过于庸俗。 自己挨揍了就自己受着。 可也就在这时候,骑在林错脖子上的刘辛,轻轻扯了扯林错的头发。 林错微微侧头,笑问道:“怎么,你想回去?” 刘辛皱起小脸,看了看仍旧半死不活的王振,随后撅起嘴,重重点头。 林错面带微笑,说道:“好,师爷就带你走一趟北湖山庄。” 当然,话虽如此,可毕竟自己是天下第一。 偶然破例,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徒孙的话,自己这个师爷,稍稍任性一把也无妨。 刘辛紧紧抓住林错头发,骑在林错脖子上,笑容灿烂。 林错亦是面带笑意,笑道:“飞喽!” 下一刻,林错身形化作一道青虹,拔地而起,划出一个圆弧,直直坠向身后的烟波湖! 北湖山庄。 段云烟此时正脸色铁青,站在水云大宴前,双手紧紧攥拳。 李洲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段云烟抬手一拍,将身前长案直接拍的粉碎,骂道:“混账东西!就让他们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此时在场的武夫皆是气氛尴尬,不知所措。 一场水云大宴,莫名其妙的便被搅合成一团。 北湖山庄的大弟子赵芙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枪拦腰打断腰椎,又被一枪打碎头颅。 两位极其年轻的金身境宗师一齐出手,一人对阵整个北湖山庄。 数百位北湖山庄弟子摆出大阵,两位左右护法坐镇一侧,宗主段云烟破关而出,亲自前来围剿。 以及在场的其余一些江湖武夫,亦是加入围剿之中。 可哪怕如此,仍旧是让那位女子枪修一枪破阵,随后二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段云烟此时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声道:“给我追,给我找!” “老夫要他们两个付出代价!” 这两位年纪轻轻的金身境宗师,注定会很快名满江湖。 整个北湖山庄也会因此颜面扫地,原本的水云大宴也要就此为止,沦为泰州笑柄。 段云烟死死握拳,眼神阴沉。 李洲在一旁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宗主,不知道他们的师承......” 两位如此年轻的金身境宗师,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师承? 如今整个江湖上,同辈之中,最为拔尖的,便是以太虚剑门的秦归荑为例的年轻金身境一辈。 皆是年纪轻轻,便已然跻身上三境之列。 段云烟眼神阴沉,说道:“不管其他,泰州之内,我北湖山庄要让他四面为敌!” 师承? 老夫可不会顾忌此事! 也就在此时,只见一道青虹从天而降,直直坠向水云大宴中心。 只听到砰然一声! 整个湖中岛都随之震动不已! 段云烟大惊失色,猛地看向那一抹青虹。 在场的其余江湖武夫皆是下意识地抽出兵刃,指向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是谁?! 第217章 心有旁骛 “还不算来晚吧?” 一道夹杂淡然笑意的嗓音响起。 只见最中心,是一位青衫白发的男子。 这位从天而降的青衫男子脖子上,还骑着一位笑容灿烂的女孩。 段云烟心神巨震,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烟波湖一侧。 王振目瞪口呆的看着林错就那么化虹而去,直奔北湖山庄。 一旁的陈茵榕在林错走后,才总算是将王振从地上扶起。 “好你个林错!” 王振一边抱着陈茵榕的胳膊,一边破口大骂林错。 陈茵榕只得是在一旁听着,神色尴尬。 王振似乎是骂的不过瘾,一边吐血水,一边是骂声震天。 可也就在此时,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 轰! 整个烟波湖都轰然巨响! 炸起水幕百丈! 整个烟波湖都震起百丈水幕,直奔天际,随后化作一场细雨落下。 水幕落下,原本矗立在烟波湖中心的湖中岛,此时竟然陷入湖中! 王振目瞪口呆,骂声戛然而止,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震撼一幕。 一旁的陈茵榕更是心神巨震,整个人不知所措。 只见烟波湖上,有人一脚踏地,炸起水汽无数! 那一整座湖中岛,都被一脚踩入烟波湖下! ———— 南越剑林。 那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走后,整个剑林都重新陷入寂静。 吴凤桐与林错的那一场问剑,于整个南越剑林剑修而言,是一场莫大的观道机缘。 一场问剑过后,半个南越剑林的剑修都陷入闭关。 剑冢。 吴凤桐仍旧是枯坐剑冢之中,孤身一人,悟剑练剑。 一位面容苍白,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剑修,走入剑冢之中。 金身境剑修,周冥。 吴凤桐微微抬眸,看着那位站在剑冢边缘的剑修。 周冥似乎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开口。 吴凤桐缓缓开口道:“进来。” 得了吴凤桐老祖的法令,周冥缓缓走入剑冢之中。 周冥走到吴凤桐面前,缓缓蹲下身子。 “老祖,我想离开南越剑林。” 吴凤桐神色不变,淡淡开口道:“为何?” 周冥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不知道。” 南越剑林的剑修,大多都是练剑枯坐数十年。 剑心纯粹,静如止水。 对于天下剑修而言,南越剑林便是剑道最为纯粹之地。 想要离开南越剑林的剑修,不多。 而整个南越剑林,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想要离开南越剑林,需要凭借自身道力,从剑冢中取走一把名剑。 最近一位,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天才剑修萧流,跻身金身境后,从剑冢中取走名剑“柔丝”,投身江湖。 上一位,则是要追溯到十数年前,一位同样是天资卓绝的剑修前辈,名为姜正剑。 那位剑修前辈,当初做过一件极其豪迈之事。 问剑寒潭。 姜正剑以玄神境初期修为,问剑那位大剑仙寒潭。 而那位已经证道大剑仙之位的寒潭剑仙,居然也真的亲自到来南越剑林。 二人有过一场问剑。 最终的结果,便是以姜正剑惨败收尾。 后来那位前辈自觉有愧南越剑林,便将自己逐出南越剑林,甚至去掉了名字中的“剑”字,自此北上,再无音讯。 那位前辈,也是从剑冢中带走一把名剑,乱江。 周冥垂下眼眸,静静等待。 吴凤桐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取剑。” 周冥站起身子,沉声道:“周冥领命!” 随着这位面容苍白的剑修站直身子,轻轻吐息。 只见有两条灰白长气,从周冥鼻窍涌出,好似两条游龙悬挂在脸颊。 一吐一吸,便有剑气横生。 周冥闭上眼眸,心神沉寂。 整个人陷入玄之又玄的境地。 似乎想要与整座剑冢架起一条桥梁。 剑冢中藏剑无数,其中有未曾出世的长剑,亦有走过一圈江湖后,又被重新插回剑冢的残剑。 剑冢中长剑七万,名剑三千。 名剑有灵,可选剑主。 当初的名剑“柔丝”,以及那把“乱江”,皆是如此。 周冥以自身剑道修为,与整个剑冢缓缓共鸣。 嗡。 吴凤桐盘坐在剑冢中,置若罔闻。 周冥心神沉静,细细感应剑冢。 如同一片平整湖面,波澜不惊。 长久,整座剑冢也并未有一把名剑被牵动。 周冥于剑道一途,极其纯粹,只求剑道,无问其他。 可整个剑冢却毫无反应。 也就在此时,周冥心湖之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也就是这道身影的出现,原本静如止水的心湖,居然泛起涟漪。 剑心微动。 随后,便是整个剑冢都随之一荡。 只见剑冢一侧,有一把长剑猛地颤鸣一声,瞬间拔地而起! 长剑于剑冢上空盘旋数次,而后化作一道流光,奔向周冥! 周冥紧闭双眸,却心有灵犀,抬手一抓,便将那把长剑握在手中。 名剑,比翼。 周冥睁开眼眸,看着手中光亮如水的长剑,沉默片刻。 吴凤桐睁开眼眸,平静道:“既然得剑,便可离去。” 周冥沉默片刻,双手抱拳,朝着吴凤桐深深一躬。 “南越剑林剑修,周冥请辞。” 吴凤桐淡然道:“剑冢老祖吴凤桐,准许。” 周冥微微松手,那把名剑“比翼”便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往周冥腰间。 周冥缓缓退出剑冢。 吴凤桐看着周冥背影,眼神平静。 剑冢求剑,无关修为。 只问剑心。 可却是越是剑心纯粹,越是无剑可得。 要的是心有旁骛。 唯独只有心有他求,除了追寻无上剑道之外,另有所求,才会牵动一把飞剑。 剑心不再纯粹,心有旁骛,便可得剑。 那时,这位剑修便可从剑冢中取走长剑一把,离开南越剑林。 心有他求,自然要走。 既然要走,赠剑何妨? 南越剑林,自然要送这位剑修一程。 在那位太虚剑门的女子剑仙求剑术不成,离去之后,周冥心湖中,便留存一道身影,经久不散。 追寻无上剑道是我愿,求取心中所念是我想。 有心旁骛。 周冥手持名剑“比翼”,离开南越剑林。 第218章 划档 天京城。 皇宫。 那场席卷半个皇宫的熊熊大火之后,乾和殿沦为一滩废墟,除此之外也有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宫殿受到不同程度损坏。 毕竟是皇宫,修缮的极其迅速,更有专门精于此道的修士,专门来修缮宫殿。 可乾和殿却并未修复,反而是就让它沦为一滩废墟。 杨赫亲自下令,就让乾和殿所在的那滩废墟,就那么一直留存。 于是皇宫中也就有了这副古怪场景,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却有一滩漆黑的废墟留存。 就如同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脸上,有着一块极其惹眼的黑斑,败坏整张脸庞。 杨赫每次上朝,都要路过乾和殿,一遍遍走过这滩废墟。 这片废墟的留存,就是杨赫为了提醒自己,当初的场景。 一位天人境大宗师,一位半步天人境。 就这么闯入皇宫,整个天京城中高手如云,却无一人能拦。 夜深,杨赫身后跟着那位身穿红袍的大宦官陈总管。 杨镇驾崩后,这位大宦官陈总管便成了杨赫的贴身太监。 杨赫并非返回宫殿,反而是走向一处地宫。 走下连绵台阶,杨赫缓缓走向地下。 地宫两侧,皆是镶嵌有夜明珠,用以照亮地宫。 地宫的最中心,是一张长案,长案上堆积有无数卷轴,另有一盏油灯,一只酒壶,仅此而已。 长案后,是一位身形单薄的男子。 正是太和王朝的谋士,曹阳暝。 眼看杨赫现身地宫,曹阳暝刚要起身拜见,却被杨赫出声拦下。 “不必行礼,坐着便好。” 曹阳暝缓缓坐下,说道:“多谢陛下。” 这位常年见不着光,蜗居在地宫的谋士,脸上有病态惨白,身形也是单薄的厉害。 杨赫并未身穿龙袍,反而是换上了一件大红直袍,坐在了曹阳暝对面。 身后,大宦官陈总管默默站在地宫入口。 曹阳暝率先开口,低声问道:“那滩乾和殿废墟,陛下留着,未免过于碍眼。” 杨赫只是苦笑一声,说道:“天底下最为规矩森严的皇宫,却沦为笑柄,朕留着乾和殿废墟,每看一次,便可警醒自己一次。” 曹阳暝轻笑道:“卧薪尝胆,何其辛苦。” 杨赫双手撑在长案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卷轴,这些都是由太和碟子收集来的江湖秘史。 世人皆知,太和王朝碟子众多,而碟子机构直属陈总管一人。 江湖中碟子众多,每月都会送回京城不同分量的江湖秘史。 其中又被分为一二三等。 这些江湖秘史,先是经过陈总管之手,重新考量评定,划分等级,然后再抄录两份。 一份留存在皇宫中,作为底件。 另一份则是会被送往曹阳暝手中。 杨赫沉默片刻,脸色沉重,缓缓说道:“影子,典狱司三位司狱,钦天监四位监正,以及仅次于陈大总管的那七位宦官,这十五人,皆是玄神境宗师。” “可两位监正,三位司狱,七位宦官一齐到场,十三位玄神境宗师,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去。” 曹阳暝摇摇头,补充道:“三位司狱皆是身经百战的玄神境宗师,在玄神境中也算是杀力极高,可四位钦天监监正却并非以杀力见长,更多是作那勘探天时地利之行。” “至于那七位玄神宦官,水分最大,攀附龙气而勉强跻身的玄神境而已,拿不上台面。” 曹阳暝拂袖扫开长案,提起毛笔,为杨赫划出四处不同区域。 “武道修行,无论境界高低,同一境界,差异仍旧极大。” “以玄神境为例,约莫可以划出四种。” 说罢,曹阳暝抬手,在最底下那一层,写下七位宦官的名字。 “这七位宦官虽然也是玄神境,可终归是依仗龙气,华而不实,论杀力、论修为,皆是在最下等,以及四位钦天监的监正,再就是江湖中一些个依仗气运、丹药堆积而成的掌门老祖,都在此列。” “这些算是第四档。” 曹阳暝提笔蘸墨,又在第三层写下几个江湖中极其有名的宗师名字。 “大将军崔谔的死士周细,死士影子,御兽仙宗宗主,大阳派太上长老,幽州剑仙姜正等等,这些人皆是脚踏实地跻身玄神,算是最为寻常的玄神境宗师,江湖上的大多玄神境宗师,都是如此,这姑且是玄神境宗师的一个水平线,这是第三档。” 曹阳暝抬手将“张、田、上官”四字,写在第二层。 “田、张司狱皆是身经百战,杀力惊人,算是同境中战力不俗的那一批,上官世家的老祖上官幽马、曾经潜伏在幽州的酒疯子也在此列,算是第二档。” 曹阳暝抬手又写下“蒲、三剑仙”,搁置在最上面。 “蒲司狱高于其余两位司狱,杀力算是玄神境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以及太白剑仙陈白、太虚剑门白玄、南越剑林吴凤桐,三位剑仙,这些人是玄神境中杀力最高的一批,是第一层。” 曹阳暝亲手为杨赫划分出四个档次,每一个档次都填进去数位玄神境宗师。 杨赫看着这划分出来的四个档次,眉头紧锁。 “原来如此。” 杨赫单手敲击桌面,思索片刻,缓缓问道:“上任大天师张元陵,也在第一档?” 曹阳暝却是轻轻摇头,说道:“上述这些,是玄神境,最高也不过是玄神境巅峰修士。” 说罢,指了指身后那位身穿大红袍的大宦官陈总管。 “上任大天师张元陵,大宦官陈总管,悬空寺空尘法师,这些修士皆是半步天人境修为,已经不在玄神一列。” 杨赫沉默片刻,随后问道:“陈总管,你可有把握再迈出一步,跻身天人?” 身后,陈总管微微垂首,平静道:“回陛下,依仗老奴自身,绝无可能。” 杨赫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陈总管说道:“老奴是依仗龙气而生,境界与太和王朝国运算是同气连枝,如今太和王朝占据北边天下,老奴才得以跻身半步天人境,倘若陛下日后可以一统天下,老奴才会顺势跻身天人。” 第219章 情 陈总管的修为,与太和王朝的国运乃是同源之水。 除非杨赫可以横扫天下,一举夺得天下,陈总管便可顺势踏入天人。 杨赫眼神复杂,缓缓问道:“那天人境大宗师,是否也会有档次划分?” 曹阳暝闻言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依照在下推算,也有。” “只是天人境玄之又玄,根本无法接触这些大宗师,不敢妄言。” 说罢,曹阳暝又取出一份卷轴,缓缓摊开,上面记载的只言片语中,就有“九转”二字。 “每一位证道天人的大宗师,皆是有一门用以证道的本命法门,玄幽老魔便是以九转天魔大法证道。” 杨赫眼神沉重,问道:“倘若硬要划分,林错在哪个档次?” 曹阳暝毫不犹豫,沉声道:“毋庸置疑,最高一档!” 天人境大宗师本身就极少,倘若真的存在档次划分,其余大宗师不敢说,可林错一定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档! 曹阳暝将卷轴放下,说道:“如今崭新天下来临,江湖也即将迎来一个大年份,未来十年内,会冒出来极多的新宗师,原本的老宗师也有望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杨赫闻言,眉头皱起,问道:“那天人境......会不会?” 曹阳暝点点头,说道:“一定也会有崭新天人诞生。” 杨赫深深吸气一口,说道:“如今朝廷打压江湖过于严重,江湖门派皆是积怨已久,物极必反,朕打算收一收,曹先生觉得呢?” 曹阳暝沉默半晌,才回应道:“依陛下的意思。” 杨赫并未多问,平静点头。 江湖上迎来一个大年份,而整个天下的归属,恐怕也将在五十年内有一个定夺。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自古如此。 千年积攒的大势在即,无人可拦。 杨赫用力握拳,沉声道:“招揽江湖宗师再多,可天京城没有一位天人境坐镇,仍旧是不够看。” 江湖和朝廷的未来,会通往何处? 身为皇帝的杨镇,不敢说。 谋士曹阳暝,说不准。 往前退百年,江湖与朝廷还算是泾渭分明。 可这个平衡,在元历三十年,那位大宗师林道玄现身离都的时候,便被打破。 一边是江湖中的大宗师,一边是梁国的国君。 也就是经此一役,江湖和朝廷的关系便愈加紧张起来。 太和王朝接连打压江湖将近十年之久,开元王朝虽然没有这般严重,却也是悄然打压。 大势来临,变局将至。 将会通往一个怎样的未来? 杨赫缓缓站起身子,转身离去。 数日之后。 金銮殿,早朝。 杜栾凤仍旧是站在最前,身为当朝首辅,文官之首,哪怕皇位更迭,自身仍旧屹立不倒。 可杜栾凤身后,原本的太保、太傅,如今也只剩下了太傅王墓。 太保董毅昌因为篡逆大罪,前不久被斩首示众。 而武将一列,那位曾经披甲持刀上殿的陈开,如今却没了身影。 从镇国大将军,摇身一变,成了异姓王。 陈开一走,武将之首的位置算是空了出来,大将军崔谔理所应当的顺势向前,站了武将首位。 如今三分天下,战事未曾起,这些武将想要摘取军功极难,所以职位变动很少。 文官中,零零小小的官位变数,有,但不算太多。 有几位不太面熟的年轻人,如今也出现在金銮殿的队伍中。 虽然大都是站在后面,可他们无一例外,年纪都不过三十岁。 其中有两人变更最大。 原七品翰林院编修江淮民,从原本的七品,被提拔到翰林院侍讲学士,成了正五品。 最为惹眼的,还是原秘书少监徐柯,被调到吏部任吏部侍郎,正四品。 从六品一跃成为正四品。 最主要的,是从一位小小的秘书少监,成了六部之首的吏部侍郎! 吏部是什么地方?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整个朝廷上的官员乌纱帽,都被捏在吏部手里! 吏部官员,更有“天官”一称! 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今日朝会,琐碎事务仍旧是极多,不过并无大事。 可在朝会临近结束,杨赫却说了一件大事。 杨赫要立一位皇后! 先帝杨镇驾崩,原本的皇后赵懿,也顺势成了皇太后,皇后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杨赫如今坐稳皇位,后宫的确应该有一位新皇后娘娘了。 至于皇后娘娘的人选...... 似乎皇帝杨赫已经定下了。 天京城。 雅轩阁。 那位雅轩阁头牌,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荣渔舟,几个月前消失不见。 害的雅轩阁地位一跌再跌。 其余几家齐名的青楼,隐约有挤死雅轩阁的势头。 雅轩阁在荣渔舟的消失后,客流是越来越少,哪怕雅轩阁用力硬捧几位同样姿容出众的女子,可皆是不尽人意。 毕竟有荣渔舟珠玉在前,其余女子想要接过雅轩阁头牌的位置,太难。 而关于这位雅轩阁头牌的消失,天京城中也是众说纷纭,可终归没有一个能够服众。 不过其中倒是有一个隐晦说法,说是荣渔舟被新帝杨赫,秘密接入后宫,养在了深宫之中。 毕竟当初杨赫身为太子,便时不时和荣渔舟相会。 此时天京城一座豪华大院中。 这处府邸,乃是当初杨赫身为太子之时,买下的大院。 泄水亭。 一位容貌极美,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坐在亭中。 正是曾经的雅轩阁头牌,荣渔舟! 当初皇权大争之前,荣渔舟刺杀过杨赫。 可杨赫不但没有取走荣渔舟性命,反而给了荣渔舟一笔足够荣华一生的钱,为荣渔舟安排了一辆远离天京城的马车。 在大将军崔谔下令御林军封城之前,荣渔舟可以坐车逃离此地,从此隐姓埋名,自由一生。 那夜,那辆马车在外城停留了很久。 最终,荣渔舟没有坐上那辆马车。 “其实不必如此着急杀我,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在这座京城。” 杨赫的话,回荡在荣渔舟心湖,长久不停。 风雨之前。 荣渔舟下定决心。 倘若杨赫没有夺下皇位,身死在天京城中。 那自己便会立刻自缢。 第220章 心思 杨赫即将立皇后之事,很快便在天京城中传播开来。 这位曾经声名狼藉的纨绔太子,在坐上皇位之后,要立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这事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可唯独杨赫在身为太子的时候,和众多女子纠缠不清,光是先后包下的花魁就有一手之多。 当然如今杨赫已经成了最为尊贵的皇帝,坐上了那张龙椅,从前等等,也都被一笔带过。 崔家。 因为陈开成为异姓王,地位、实权都得以更进一步的大将军崔谔,连带的整个崔家地位都水涨船高。 正堂之中,崔谔的亲弟弟,如今崔家辈分极高的老人,崔鹤,此时正坐在小梨花木座椅上。 崔鹤身旁,是一位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崔巍。 崔鹤抬起茶碗,轻轻吹气,慢饮一口。 一旁,崔巍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道:“父亲?” 崔鹤放下茶杯,随后沉声道:“等你大伯回来再说。” 崔巍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随后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 那场皇权之争中,崔巍擅作主张,为二皇子杨奕暗中送去了一批精锐死士。 这批死士在离开崔家之前,就被管家周细发现,尽数斩杀殆尽,一个不留,而后切下拇指。 崔谔又亲自砍了崔谔左手,一同装在木匣中,给杨赫送了过去。 当初崔巍被砍了左手,对于大伯崔谔是不敢怒,更不敢恨,只能是对着那位太子殿下死死咬牙咒骂。 日日期盼杨赫不得好死。 可崔巍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杨赫居然真的坐上了皇位。 而那位一品太保董毅昌,因篡逆的罪名,前不久被斩首示众。 崔巍亲眼见到了那一幕,那位已经是官至一品,万人之上的董毅昌,就这么被一刀砍去了头颅,高高吊起,死的不能再死。 崔巍吓得双腿发软,裤子湿了大片,连滚带爬的滚回崔家。 胆颤心惊的足足两个月。 这位崔家的大少爷,是食不尽、寝不安,担惊受怕,每天都是提心吊胆。 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按在午门下,和董毅昌一样,被斩首示众。 几次入梦,都被杨赫吓醒,整个人是魂不守舍,三条腿都软的厉害。 担惊受怕的两个月,崔巍此时已经是两颊干瘪,脸色惨白。 如今终于得了大伯崔谔的一个准信。 关于自己是生是死,很快就要有了答案。 崔巍早早便坐在正堂中,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就等着崔谔下朝回家。 一头白发的崔鹤,此时虽然表面上面不改色,可握茶的左手亦是青筋暴露,轻轻颤抖。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崔巍毕竟是崔鹤的亲儿子,同时也是整个崔家的长子。 当初被砍了一只左手,就已经是沦为半个废人,如今只能奢求陛下能够网开一面,留崔巍一条性命。 崔鹤再次饮茶一口,沉沉说道:“巍儿不必惊慌,你毕竟是我崔家下面的唯一男丁了,陛下大抵不会让我崔家绝后。” 崔谔如今只有一位女儿,就是被评为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崔慕凝。 曾经崔谔的儿子,已经都在沙场战死。 如果要是崔巍再死,崔家的宗家一脉,恐怕真的要绝后。 崔巍颤声道:“但愿吧。” 当初被砍去了一只左手,崔巍曾经咬牙切齿的咒骂那个纨绔太子无数次。 自己身为崔家大少爷,居然被砍了左手,沦为残废,你杨赫当真是不得好死。 可事到如今,崔巍却是万分感激当初崔谔砍去了自己左手,如果早知今日,崔巍恨不得当初再砍了自己右手,一并奉上。 崔家大堂中气氛凝重,而另一侧的一座小院里,同样是气氛奇怪。 小院之中,有假山流水,上百翠竹林立,这处小院,是崔家长女崔慕凝的住所。 此时的崔慕凝,坐在书桌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只紫羊兼毫笔丢在一旁。 啪。 毛笔摔在桌上,猛然沾上一大团墨迹。 那张价值不菲的青瓷纸,也随之沦为废纸。 崔慕凝眉头紧锁,整个人心神不宁。 “呼。” 当初买下这青瓷纸,便是因为崔慕凝得了玄之又玄的明悟,于书法一道有了一点灵犀所致,试图想要更进一步,再抄一次灵飞经。 曾经崔慕凝便是因为抄写灵飞经,得了其八分神意,一举名动京城。 崔慕凝原本以为,此次或许能够得其九分神意。 可偏偏事与愿违,两个月下来,青瓷纸被挥霍一空。 莫说是得九分神意,如今就是连完整抄录都变得极其困难,总有败笔。 崔慕凝整个人心神不宁,干脆扔下笔墨,走到小院之中。 看着眼前这上百翠竹,并非感到心绪平和,反而是愈加烦躁。 “怎么回事?” 崔慕凝皱起眉头,轻声呢喃。 是因为他? 那个曾经声名狼藉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杨赫? “他怎么就成了如今的皇帝了?” 崔慕凝轻轻皱眉,小声呢喃着。 这位天京城公认的才女,极其不解。 明明这些年下来,他都是那般放荡不羁,不学无术。 每次见自己,都是死缠烂打,顶着张纨绔的脸,死皮烂脸的贴过来。 自己也是每一次都冷脸相对。 可时至今日,崔慕凝似乎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二十八年蛰伏,不惜自毁名声,如此这般男子,实在是叫人觉得惊艳不已。 “他竟然如此之人。” “倒是我看错了他。” 崔慕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想要吐尽胸中郁闷。 想到这里,崔慕凝突然想到去年的一幕。 当时父亲崔谔对自己说,如今的皇太后赵懿,想要撮合自己和杨赫。 当时崔谔并未拒绝,反而是亲自找上自己,认真询问过一次。 自己当时是何等的不解,为什么父亲要让自己考虑此事,明明杨赫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 事到如今,崔慕凝才后知后觉。 说不清的感觉涌向崔慕凝的心头。 遗憾还是错愕? 亦或者是后悔? 崔慕凝也说不清楚。 第221章 本应如此 崔慕凝这段时间里,总是心神不宁,原本的灵飞经抄录,也因此寸步难行。 这位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被誉为才子心中绝代佳人的女子,此时也有些迷惘,不知所措。 崔慕凝看着眼前这些翠竹,不由得轻轻咬唇。 难道自己也是如同这些翠竹一般? 看似是高雅端庄,实则中空无实? 只是竹便是竹,当初觉得谦谦君子是你自己,后来觉得中空无实也是你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 竹不曾变,人心反复而已。 天京城另一处私家小院。 这座虽然外看不太显眼,可其中却是大有乾坤,奢华无比的府邸,是杨赫曾经的私宅。 泄水亭中,同为天京城十大美人之一的荣渔舟,此时正对镜梳妆。 铜镜中,那张本就是足够艳羡旁人的动人脸颊,如今显得愈加美艳。 荣渔舟身上,是那件琉璃长纱裙,修饰的身形颇为窈窕。 这件琉璃长纱裙,正是当初荣渔舟与杨赫最后一次见面所穿的衣服。 荣渔舟打开一只小盒子,以细长手指轻轻蘸取,将赤红口脂轻轻涂抹在嘴唇。 “呵。” 荣渔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轻笑出声。 将那盒口脂放下,荣渔舟垂下眼眸,往昔画面于脑海中阵阵闪过。 曾经的恨之入骨,到后来的爱恨交加。 只是正如杨赫所说。 “荣渔舟已死。” 当荣渔舟不曾离开天京城之时,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杨赫倘若死在皇权之争中,那自己便会毫不犹豫地自缢。 荣渔舟款款起身,站在泄水亭中,望向院门,静静等待。 美人梳妆成,静候君登门。 皇宫。 整个皇宫上下,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立后一事,规矩极多,流程也极多。 总归是要整个皇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忙忙碌碌。 一片欢喜气氛。 结婚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分别是聘书,礼书,迎书。 礼部尚书李子达,亲自提笔,为皇帝杨赫书写聘书。 毕竟是立后的大事,再怎么谨慎、隆重,都是不为过的。 这位礼部尚书来来回回研磨提笔,先后书写数次,精益求精。 一份聘书,害的堂堂礼部尚书李子达是满头大汗。 户部尚书王正和,亲自准备纳采礼,既是男家向女家所致礼物,既有实用之物,又有象征之物。 鞍辔的文马六匹、一等甲胄十副、绸缎百匹,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除此之外,另有刚刚被提拔为吏部侍郎的徐柯,被派遣去祭告郊、社、太庙。 整个皇宫都颇为忙碌。 不过比起南边天下那位年轻皇帝的立后,却是极其“简朴”了。 毕竟那位开元新帝陈凡,弄得那次堪称盛大的立后,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崔家,大堂。 崔鹤和崔巍二人,已经是苦等许久,却仍旧不曾见崔谔回来。 哪怕是一向养气功夫极好的崔鹤,此时也不由得心神不宁。 一旁的崔巍,哪里还有早上正襟危坐地模样,此时早就瘫软在座椅上。 崔巍颤声道:“父亲,儿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崔鹤沉声道:“巍儿,不可胡言!” 崔巍此时却浑然不顾,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父亲,儿子死后,您务必保重身子,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崔巍此时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整个人就这么呆呆地仰着头,嘴里不断嘀咕着什么。 “这两个月,我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感觉了,折磨的我几乎要癫狂。” “死罢,死罢,死了也好,干脆利落,倒不用我整日担惊受怕了。” 崔鹤此时也是死死咬牙,紧紧皱起眉头。 也就在此时,一道突兀嗓音响起。 “国舅,谁要你死啊?” 一位身穿大红袍地男子,出现在崔家正门。 崔巍听到声音,愣在原地。 一旁,崔鹤猛地站起,而后立马跪倒在地。 “拜见皇帝陛下!” 崔巍此时后知后觉,从椅子上猛地跪倒在地,整个人冷汗直冒,瞬间清醒。 “拜见皇帝陛下!” 是他! 杨赫! 只见此时杨赫笑呵呵地站在正门,一旁还有大将军崔谔随行。 为何杨赫会亲临崔家? 可下一刻,崔巍却猛地一愣。 国舅?! 崔巍猛地抬起头颅,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赫! 杨赫却是笑容淡然,身后是由礼部尚书李子达亲自送来崔家的聘书,再往后是户部尚书王正和亲自送来的纳礼。 一位太监取出一份圣旨,高声呼喊。 “元历四十二年,册崔氏崔慕凝为皇后!” 这道圣旨如同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杨赫要立崔慕凝为皇后! 崔巍整个人呆若木鸡。 而另一侧的小院,崔慕凝更是如遭雷击,不知所措,整个人糊里糊涂的便领了那道圣旨。 太监走到崔慕凝面前,躬身说道:“娘娘,请吧。” 崔慕凝呆愣的看着眼前这座盖有黄幕的花轿。 随后在搀扶下,迈步坐上花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往皇宫。 一路上天京城皆是沸腾不已。 与皇宫喧闹不止,喜气洋洋的氛围不同。 泄水亭中。 那位早就梳好红妆的美人,只是一个人望向正门。 荣渔舟枯站了一天一夜。 也没有等来那位曾经的太子殿下。 最终等来的,只有那道昭告天下的圣旨。 皇帝杨赫,册崔慕凝为皇后。 金銮殿前。 杨赫掀开花轿门帘,伸出左手,笑着看向其中女子。 崔慕凝微微张口,缓缓将手搭在杨赫手心。 杨赫亲自牵着崔慕凝,走入金銮殿之中。 杨赫目视前方,轻声说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崔慕凝抿起嘴唇,并未作声,只是轻轻握住杨赫手掌。 杨赫微微一笑。 蛰伏二十八年,一朝见真我。 这位太和王朝的新帝杨赫,最终还是册崔慕凝为皇后。 天京城中世家盘根交错,崔家为大世家之一,崔谔又是一品大将军,掌管御林军。 这位新帝杨赫,如今的场景,和当初先帝杨镇娶赵懿场景,几近重叠。 收拢实权,拆分世家,巩固皇权。 帝王心性,本应如此。 第222章 新人 泰州,北部。 自北湖山庄一役后,王振与陈茵榕分道扬镳。 陈茵榕背乌黑长枪开阵,只是高高抬手,并未任何分别言语,单是用力挥手,便飒然离去。 王振看着陈茵榕背影,轻轻抱拳。 “怎么,不太舍得?” 林错笑着站在一旁,狡黠的看着王振。 王振难得脸红一次,仍旧是硬着头皮说道:“不都说青山不改,日后总能再见。” 刘辛仍旧是骑在林错脖子上,笑呵呵的看着王振。 这段时间里,林错对于王振的是爱搭不理,哪怕王振是身受重伤,林错也懒得放慢脚步。 可对于这个刘辛,林错的态度已经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王振随口问道:“如今巡回城的错斋怎么样?” 自己走了江湖,如今林错也身在外面,总不能把那间错斋给干倒闭了吧? 林错双手扶住刘辛小腿,说道:“不用担心,如今有余易在错斋中。” 王振微微一愣,说道:“余易?” 林错点点头,说道:“正巧,此次你返回幽州,去看看你师弟。” 王振点点头,随即说道:“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应当给师弟准备点见面礼。” 说罢,王振追问道:“余易也是一位剑修?” 林错摇摇头,说道:“并非,甚至连一位武夫都不能算,如今连壮骨境都不曾到。” 王振却是狐疑的看向林错,皱眉问道:“你这个天下第一,就把师弟晾在那里?”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和你那狗爬的字不一样,余易于书法一道天赋不低,约莫过几年就能够登堂入室了。” 王振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未反驳什么。 毕竟于书法一道,王振实在是......稀烂。 林错看了眼王振剑鞘,问道:“你去稷下学宫了?” 王振微微摇头,说道:“不曾。” 林错微微诧异,随即问道:“难道是去了哪个书院?” 王振还是摇头。 随后王振指了指北边,说道:“走了一趟安平城,做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与那位未曾谋面的县令,算是有过一场君子之交。” 林错闻言并未多问,只是微微挑眉。 并非是学宫书院,却有一位身怀浩然正气的君子,这实在是不多见。 王振看向林错,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回幽州?”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去往桃林洞天一趟,再就是有几位手不太干净的老不死,我要一一登门一趟。” 王振点头,随后用力舒展筋骨。 北湖山庄一战,实在是受伤极重,整个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位。 好在不曾伤到根本,如今又是金身境,恢复不慢。 林错看了眼王振身后那把长剑,随后说道:“原本是打算走一趟南边的柳家,帮你取回下三剑。” 王振微微一愣,他自然知晓那下三剑是什么。 如今已经凑齐上中六剑,只差下三剑便可凑齐九剑。 林错继续开口道:“只是我此次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刻不容缓,便没有去往柳家。” “既然如今你已经跻身了上三境,日后你便自己去往南边取剑吧。” 王振点点头,说道:“知道。” 刘辛骑在林错脖子上,只是看着二人说话,便笑的开心。 林错也笑了笑,随后说道:“凤仙阁饭菜算是一绝,等到了幽州带你去尝尝。” 刘辛重重点头,开心道:“嗯。” 王振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错,说道:“林错,我在巡回城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带我去凤仙阁尝尝啊。” 林错只是瞥了王振一眼,嗤笑道:“你凑合着吃点就得了,饿不死就行。” 王振气笑道:“成成成。” 也就在此时,林错脚步一顿。 王振敏锐的察觉到了林错的异样,转头问道:“怎么了?” 林错神色凝重,微微皱眉。 下一刻,林错神色恢复如初,将脖子上的刘辛抱下来,笑道:“你先和王振去幽州,师爷有点事要去做,好不好?” 刘辛眨了眨眼睛,随后点头道:“好。” 说罢,林错缓缓站直身子。 王振看着林错这副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你要去哪?” 林错长长呼出一口气,平静道:“东边出了一位不得了的人。” 王振微微皱眉,喃喃道:“东边?” 林错点点头,神色平静,淡然开口道:“我要立刻动身一趟,你先和刘辛回去。” 王振追问道:“很麻烦?” 林错并未回应,只是开口,却无声。 下一刻,林错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 王振却是愣在原地。 刚才虽然林错并未说出口,可王振却通过林错口型,猜到了那个字。 天。 ———— 武圣山。 武阁。 一位质朴的少年,正在缓缓学拳。 质朴少年名为,江拙。 祖上三代皆是为农。 年仅十六的江拙,在春分前翻了一遍家里的田地之后,便一人登山。 江拙登山入阁,成了真阳武圣的第八位弟子,也是最后一位弟子。 学拳练拳,并非是新鲜事,苦闷劳累。 只是这位农家出身的江拙,练拳一事不急不缓,如同老牛犁地。 原本正在教拳的真阳武圣,此时突然停下手中动作。 江拙眼看真阳武圣不动,也不多问,就这么摆着原本拳架,慢慢等待。 真阳武圣转头看向东边,沉默不语。 片刻,真阳武圣才出声道:“耿宸。” 下一刻,耿宸瞬间出现在武阁之中,站在一旁。 “师傅。” 真阳武圣只是平静道:“从今日起,由你暂为江拙教拳。” 耿宸微微一愣,随后沉声道:“弟子遵命。” 也就在此时,武阁门外,又一位中年男子凭空出现。 只见这位中年男子眼窝深邃,身形均匀,瘦而不柴。 “老头。” 听到武阁外的声音,耿宸循声看去。 在见到这位中年男子的时候,耿宸激动道:“二师兄?!” 武圣山一脉的第二位弟子,安怀仙。 安怀仙早就离山多年,不知踪迹。 真阳武圣只是斜斜看了安怀仙一眼,冷哼一声。 安怀仙打了个哈欠,斜靠门上,说道:“放心去吧,这段时间武圣山我给你看着。” 真阳武圣的身影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并未搭理神色激动的耿宸,安怀仙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仍旧摆着拳架的江拙。 安怀仙摆了摆手,朝着耿宸说道:“该练拳练拳,该睡觉睡觉。” 说罢,这位武圣山一脉的二师兄就转身离去。 走出武阁,安怀仙望向东边。 时隔将近十五年。 崭新天下的第一位天人境终于来了。 第223章 崭新天人 天下正东,斩龙崖。 悬崖高千丈,整个斩龙崖好似被一刀砍断,壁立千仞。 斩龙崖后,是一大片潭水,名为见龙潭。 传闻中,曾经见龙潭下有一条千年修为的蛟龙,后来趁阴雨天,一跃而出悬崖,越过龙门,化作真龙。 只是这条越过龙门的真龙,却是邪性难改,施云布雨,祸乱一方。 最终这条真龙被道祖亲自出手,斩杀在悬崖边。 道祖出手,将那条真龙连带原本的悬崖,皆是一刀斩断,砍出来高千丈的悬崖峭壁。 自此,也就名为斩龙崖。 传说真假,姑且不计。 此时此刻,斩龙崖上,却是有一位浑身缠满锁链的男子。 男子头发极长,盘坐斩龙崖上,头发甚至拖拉在地。 锁骨,手臂,手腕,两肋,大腿,脚踝。 皆是有一条极其粗壮的锁链,深入皮肉。 浑身皆是被锁链缠绕,而从男子身上的锁链蔓延方向,正是那斩龙崖之下。 十二条锁链自斩龙崖笔直向下,深入云端,不见踪迹。 斩龙崖极高,下方深不见底,云雾遮掩。 至于那十二条锁链通向何处,无人知晓。 男子双眸紧闭,盘坐在地,一呼一吸之间,便有极其纯粹的白气涌入鼻腔。 随着纯粹白气涌入,男子皮肤有若隐若现的流纹浮现。 也就在此时,一道剑光自东海而来。 只见剑光一闪,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飘然而至。 正是自东海而返的寒潭剑仙。 第一位天人境大修士现身。 并未靠近那位浑身缠满锁链的男子,寒潭出现在见龙谭附近,脚踏飞剑,凝眸看去。 寒潭脚下的飞剑,正是当初从南越剑林取走的的名剑天易。 对于寒潭剑仙的到来,那位男子置若罔闻,仍旧是一呼一吸,平静如水。 并未等待多久,只是一道涟漪泛起,便有一位身穿宽松布衣,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 自南边天下而来的真阳武圣。 第二位天人境大修士出现。 寒潭剑仙遥遥见到真阳武圣,眸中闪过一瞬剑意,随即消散。 “真阳。” 真阳武圣单脚踏地,随即身形来到寒潭剑仙身旁。 真阳武圣看着寒潭剑仙,呵呵一笑,问道:“出海访仙求剑,如何?” 寒潭剑仙平静摇头,说道:“跨海斩鲸有余,却未见海外仙人。” 真阳武圣轻笑一声,说道:“人间自然无仙。” 说罢,真阳武圣看向不远处那位浑身缠满锁链的男子,微微皱眉。 “好重的邪气。” “难不成玄幽死后,又有一位魔道巨擘紧随其后?” 寒潭剑仙剑眉微挑,摇头道:“邪气虽重,却并非是魔气,并非是魔道修士。” 真阳武圣看向寒潭,问道:“这次那人约莫也会来,他如今已经重返天人,你何时再和他问剑一场?” 寒潭剑仙只是淡淡吐出二字,“不急。” 也就在此时,一阵清风掠过。 一袭青衫踏清风而来。 真阳武圣呵呵一笑,说道:“姗姗来迟啊。” 林错双手拢袖,笑道:“不算晚。” 第三位天人境大修士到此。 至此,一座斩龙崖上,已经有三位天人境大修士现身。 如今天下拢共只有四位天人境,三位都已至此。 一些善于察觉气运走向的练气士,若是道力足够,或许能够察觉到斩龙崖此处的浓郁武运。 三位天人境齐聚,已经是足足三十年不曾有的大场面了。 真阳武圣问道:“逍遥呢?”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不用等了,逍遥散人不会来。” 真阳武圣双手负后,笑道:“闷葫芦一个。” 此话一出,一旁的寒潭剑仙微微侧目,淡淡看向真阳武圣。 真阳武圣呵呵一笑,说道:“忘了这里还有个闷葫芦了。” 林错双手拢袖,笑着打断道:“难得见面一次,怎么说话都夹枪带棒,刺耳的厉害。” 真阳武圣点点头,啧啧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如今重返天人,说话的确硬气。” 林错面带微笑,说道:“年轻气盛而已,老前辈多担待。” 寒潭剑仙轻笑一声,冷声道:“的确是老前辈了。” 原本道龄最大的是玄幽老魔,之后才是真阳武圣。 如今玄幽身死,天人境中,真阳武圣便成了道龄最长的。 如今的四大宗师中,除了逍遥散人,其余三位大宗师皆是到场。 逍遥散人正如林错所说,不会来。 逍遥散人已经忘却物我的界限,到了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 只是随心所欲,脱离尘世,融于自然。 真阳武圣难得神色正经,看向林错,问道:“踏冥山一战,如何?” 林错却是淡淡一笑,说道:“还能如何,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真阳武圣只是嗤笑一声,并未多言。 林错眯眼看向不远处。 此时盘膝而坐的男子,浑身的流纹几乎尽数显现,一吸一呼之间,白气愈加明显。 身上的十二条锁链通往斩龙崖下,深不见底。 “那十二条锁链的尽头是什么?” 寒潭剑仙轻轻摇头,说道:“斩龙崖下隔绝天地,难以神识探察。” 真阳武圣却是抬手指向那锁链,平静道:“拉上来,一看便知。”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毕竟是崭新天下,即将应运而生的崭新天人,强行打断破境,因果牵扯极大。” 真阳武圣却是诧异的看向林错,问道:“你还怕因果呢?” 林错干脆闭口不言,不再理会一旁的真阳武圣。 也就在此时,寒潭剑仙突然沉声开口。 “来了。\" 下一刻,只见那位男子周身的十二条锁链,一齐颤动。 十二条锁链颤动不停,震的斩龙崖下的云雾齐齐破碎消散。 男子四肢百骸皆是亮起流纹,熠熠生辉。 只见这位盘膝而坐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眸,十二条锁链哗啦巨响,尽数腾飞而起。 砰。 随之第一条锁链率先崩碎,男子体内顿时有真气涌出。 砰。 第二条锁链崩碎,男子从原本的无境之人已经踏入壮骨境。 随后便是十二条锁链一一崩碎。 每崩碎两条锁链,男子便会被拔高一境。 壮骨境。 寻意境。 气合境。 金身境。 玄神境。 随着最后锁住琵琶骨的锁链崩碎! 男子已经傲立半空。 天人境! 第224章 真龙转世 整座天下,无论东西南北,皆是有一道恢弘气运直奔天际。 无数道气运于天际汇于一线,直直去往东边。 斩龙崖。 浑身再无铁链束缚的男子,仰天长啸,啸声激荡于悬崖峭壁之间,久久不停。 随着天际那道恢弘气运汇入男子身躯,天人境也被彻底稳固。 崭新天下,第一位天人境大修士,现世! 男子浑身有流纹浮现,遍布四肢百骸,如同龙鳞加身。 双眸乃是一对竖瞳,呈赤红色。 只见这位男子猛然仰天巨吼一声! “吼!” 如同龙吟天地,震慑世间百兽。 以斩龙崖为中心,这道龙吟传遍天地。 东海之中,无数鱼虾皆是瞬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下原野上,百兽听闻此龙吟,皆是胆颤心惊,浑身战栗。 泰州与徐州界限,那处山峦峰林之间,腾龙洞中。 百丈漆黑潭水下,那条潜在潭底的大蛟听闻此龙吟,原本已经隐约有犄角生出的大蛟顿时心生绝望,猛然甩尾,打断无数石峰,片刻后又默默重新潜入潭底。 斩龙崖,真阳武圣微微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是一头蛟龙转世?” 林错亦是神色凝重,轻轻摇头,说道:“恐怕是已经跃过龙门了。” 传闻中大蛟修行千年,则会额头生犄角,腹部有小爪,隐约会有龙相。 到了如此境界,大蛟才有资格窥探那道龙门。 只有跃过龙门,才能够化蛟为龙。 眼前这位崭新天人境,浑身尽是龙气,如同越过龙门的大蛟,化作真龙。 真阳武圣呵呵一笑,说道:“看来传闻并非虚言,斩龙崖上恐怕真的斩过一条真龙。” 那位傲立半空的男子,察觉到不远处的三人。 男子沙哑开口。 “吾名,烛薪。” 此话一出,林错微微挑眉,笑道:“烛?还真是一条真龙所化。” 至于那十二条锁链的尽头,恐怕就是锁着千年前那头真龙遗体? 烛薪那对竖瞳紧盯那三人,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烛薪清晰的察觉到那三人身上有磅礴道气涌出。 真阳武圣双手负后,啧啧称奇,说道:“想不到那头真龙居然能够转世至此,借助崭新天下的大气运,重新越过龙门,跻身天人境。” 算上这条真龙转世,如今已经有了五位天人境。 烛薪微微扭头,随后咧嘴一笑,露出獠牙。 下一刻,烛薪身上流纹瞬间亮起,随后抬手一握。 刹那! 整个斩龙崖附近的狂风都随之汇聚于烛薪周身! 呼呼呼! 四周气流汹涌汇聚,逐渐形成一条巨大风柱。 狂风极快,如同刀刃划身,凡是所过之处,哪怕是坚硬如斩龙崖,也都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气流从斩龙崖下翻涌席卷向上,逐渐汇聚起来一条冲天气柱。 位于呼啸狂风之中,哪怕风如刀割,那三人仍旧是站在原地,屹立不动。 林错双手拢袖,任由青衫翻飞,却眼神平静。 “蛟龙之属,果然是能轻易兴风作浪。” 真阳武圣一身拳罡铺开,将那些狂风隔绝在外,双手负后。 “的确是好大的气象。” 施云布雨,兴风作浪。 本就是蛟龙之属的天赋神通。 烛薪已是天人境,御风之术,已经是登峰造极。 寒潭剑仙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抬起手指。 半空中,烛薪看着风暴中的那三人,眼神流露出微微诧异。 可任凭狂风再猛烈,那三人也仍旧是谈笑自若。 可就在此时,突然一道杀意直指烛薪! 烛薪猛地转头,死死盯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白袍剑仙! 一道锋芒剑意出现在风暴之中,如同以剑划纸。 哗啦一声。 整条风柱都被从中划开,干脆利落,毫无停滞。 好似天地间最为锋利之剑,轻易便破开狂风。 寒潭剑仙一言不发,只是抬手一握。 脚下那把天易瞬间出现在寒潭剑仙手中。 真阳武圣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怪声道:“哎呦,不得了。” “难不成千年之后,斩龙崖上又要斩龙一场?” 林错则是双手拢袖,仍旧面带笑意。 烛薪死死盯着那个白袍剑仙,察觉到剑意出现,顿时心弦紧绷。 身上流纹重新浮现,烛薪手臂处有真气所化的龙鳞显现! 寒潭剑仙握剑在手,剑尖指向半空中的烛薪,冷冷开口。 “千年前道祖放你一马,好不容易转世投胎,别逼我今日斩了你这个畜生。” 烛薪明显愣了一下,听到道祖二字,先是猛然爆发出汹涌邪气。 可察觉到那股阴寒剑气,烛薪犹豫一下,随后慢慢褪去了手臂龙鳞。 下一刻,烛薪身上流纹一闪,整个人瞬间直冲云霄,消失不见。 随着烛薪的消失,原本汇聚而起的狂风也随之缓缓平息。 寒潭剑仙冷笑一声,随后那把天易重新回到脚下。 真阳武圣呵呵一笑,说道:“寒潭,怎么不追上去出剑一场,要是千年之后再斩龙一场,想必寒潭剑仙的名号会直追道祖。” 寒潭剑仙并未搭理真阳武圣,只是望向烛薪离去方向。 林错却是淡淡开口道:“那头真龙转世刚刚破开天人境,如今兽性与人性,各占一半。” 真阳武圣则是收敛玩笑神色,平静道:“千年前道祖并未彻底斩杀那头真龙,应该是留了一线生机给它。” 时隔千年之后,那头真龙转世才重返人间。 以十二条锁链拉住当初的真龙遗体,将原本的龙气吞噬殆尽,借助崭新天下的大气运,一举冲破天人境。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只是有了烛薪在前,天下其余大蛟想要化作真龙,便绝无可能了。” 世间真龙的位置,从来只是一个。 烛薪率先占据,其余大蛟也只能默默让道。 真阳武圣神色严肃,缓缓说道:“天下大势滚滚而来,哪怕是你我,也终归无法置身事外。” 崭新天下的第一位天人境已经现世。 接下来便会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无数上三境修士。 恐怕很快,江湖便不会这般安稳了。 第225章 等 林错沉默不语,并未作声。 寒潭剑仙收回视线,淡然道:“走了。” 说罢,剑光一闪而过。 寒潭剑仙已经御剑向东,直去东海。 此地只留有真阳武圣与林错二人。 真阳武圣看着寒潭剑仙离去方向,缓缓开口道:“逍遥已经到了忘凡境界,寒潭剑心纯粹不屑其他。” “只是你我二人和他们不同,终归是难以脱离凡尘束缚,注定要牵扯进天下大势。” 原本的武圣山一脉的关门弟子裴荟,被武圣山除名后,成了开元王朝的皇后。 当初陈凡亲自登山,与真阳武圣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那位重瞳皇帝,想要让南边天下的江湖和庙堂彻底融于一体。 真阳武圣并未给出答案,可当裴荟成了皇后的那一刻,整个武圣山已经和长安城密不可分。 真阳武圣双手负后,看向北边,说道:“烛薪本身乃是真龙转世,自然是天然趋向于龙气浓郁之地,天京城中以龙气喂养出了一位半步天人境,必然会引来烛薪这条真龙。” “恐怕这位崭新天人,也会成为第一个真正加入王朝的大宗师。” 也就在真阳武圣说罢,林错微微抬眸,遥遥看了一眼烛薪离去方向。 林错眼眸深处,有一闪而过的金芒。 真阳武圣却是猛地眯起眼眸,紧紧盯着身旁的林错,沉声道:“你动了杀心?!” 同为天人境,真阳武圣清楚的察觉到,刚才林错眼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金芒。 也就是那一刹那,林错真的动了一瞬的杀心! 林错并未反驳,只是轻轻皱眉,说道:“一旦天人境下场,恐怕天下格局会迎来剧变。” 的确,刚才那一瞬间,林错真的起了杀心。 真阳武圣十分确信,恐怕一旦林错刚才心念有稍稍偏移,这位天下第一便会立刻动身,直追那位真龙转世! 林错一定会在烛薪去往天京城之前,不惜代价,将这位崭新天人境彻底斩杀!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天人之下的小打小闹无妨,甚至半步天人也无碍,可真的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大修士,和一座王朝结为同盟,后果不堪设想。” 到那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会被推向一个不可逆转的走向! 真阳武圣沉默片刻,说道:“倘若烛薪真的和太和王朝结为同盟,武圣山一脉也会下场。” 如今天下三分,抛开国力强弱不看,仅看武道一事。 天京城下有一座大阵隐匿,另有一位半步天人的陈总管坐镇。 长安城中亦有一座剑阵布下,还有那把被供奉在皇宫深处的大云。 西漠沂水虽然秘不外传,可谋士白龙一定留有足够抗衡天人境修士的后手。 如今勉强维持一个平衡局面。 可一旦有一方有天人境大宗师真的介入,那便会推动其余大宗师不得不下场。 真阳武圣看向林错,这位天下第一的走向,至关重要。 “你会去往西漠,镇守天清殿?” “至少保下那个女帝的性命?” 毕竟当初离都一役,于林错而言影响重大。 林错只是平静道:“我不会镇守天清殿。” 只是回应第一问,关于真阳武圣的第二问,林错并未答复。 真阳武圣却是微微握拳,问道:“你要去天京城?” 林错侧目看向真阳武圣,随后轻轻摇头。 真阳武圣缓缓松手,追问道:“长安?” 林错却是双手拢袖,眼神平静,说道:“都不是,这三人,都不是我要等的人。” 说罢,林错回身看向身后。 模模糊糊之间,林错似乎察觉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影。 “我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我等的人,或许很快便会出现。” 关于整个天下的走向,那人会给出一个答案。 到那时,自己便会以天下第一的身份,与他一齐开路。 ———— 西漠,中条山。 一座小院中,那位被梁雀捡回来的女孩,正安安静静的望向夜空。 女孩被梁雀赐名,朱焱。 满天繁星无数,朱焱眼神中却映照出整条星河。 当初天生缺了一魄,不会说话的痴傻女孩,曾突然间灵犀所致。 朱焱突然补全那一魄,开口吐出的第一个字,是那“林”。 深夜寂静无声。 也就在此时,一位老人出现在小院。 老人站在朱焱身后,平静的看着这个女孩。 老人现身之后,燕月瞬间出现,一刀劈向老人脖颈! 燕月眼神坚毅,一刀直落! 可刀刃却在划过老人脖颈的时候,突兀泛起涟漪,竟然诡异的透过身子。 燕月大惊失色,心神巨震。 如今自己已经跻身金身境巅峰修为,可这人先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现身此地,而后一刀之下,居然诡异的穿过身子,仿佛是镜花水月一般虚幻! 燕月猛地回身,旋即又是一刀拦腰而过! 可下一刻,燕月的身子却诡异的停滞半空,动弹不得。 老人毫不理睬身后的燕月,只是缓缓走向朱焱。 老人盘膝而坐,一齐望向天空。 身后,燕月哪怕拼尽全力,仍旧无法动弹分毫,甚至连出声都是奢望。 一老一小,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 朱焱缓缓扭头,一对布满星河的眼眸看向身旁老人。 “你......死过?” 朱焱眼睛一眨不眨,平静的看着身旁的老人。 身后燕月在听到如此诡异的问题,不由得脊背发寒,整个人汗毛倒竖。 老人却是呵呵一笑,轻轻点头。 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第一次,被人一剑搅烂心窍,算是死了一次。” 说罢,手指又微微向下,指着自己胸口。 “第二次,被人一拳打烂身躯,这是第二次。” 朱焱眨了眨眼,就这么看着这位老人,静静等待。 老人轻笑一声,说道:“运气不错,两次都在生死一线界,窥探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得以起死回生。” 朱焱只是轻轻点头,随后继续看向天际。 老人摸了摸朱焱的脑袋,笑着问道:“老夫缺一个弟子,你来?” 朱焱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朱焱冥冥中似乎有感觉,自己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老人笑了笑。 “老夫名为......” “玄幽。” 第226章 虎视眈眈 天败剑仙曾经递出遥遥灭魔一剑,剑光跨越两州,直接搅烂玄幽心窍。 当时已经是江湖中第一魔修的玄幽毫无还手之力,心窍被一剑搅的粉碎。 可第一次,玄幽在生死一线界之间,悟出了九转天魔大法。 以九转天魔大法为本命法门,跻身天人境大宗师境界,成了旧江湖最后一位魔道大宗师。 于人间三百年光阴,不甘身死,于是走遍天下,费尽心思,去求那条长生大道。 历经画皮缝骨术、佛门舍利子、道家长生法、夺舍回生门,皆是不成。 最后于踏冥山与林错展开一场天人大战。 最终被林错打碎身躯,又一次置身生死一线界之间。 第二次,玄幽窥见了真正的大道,一条成仙大道! 两次亲临生死一线界,玄幽得以死而复生两次。 第一次便得以跻身天人境,第二次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犹未可知。 玄幽气息收敛,看向天际,沙哑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朱焱天生缺一魄,可在林错重返天人之后,这一魄便被补全。 玄幽轻轻抚摸朱焱脑袋,平静道:“等你真正踏入武道便会发现,你登山会很快,快到匪夷所思。” 朱焱缺并不意外,眼神空洞,点头说道:“我知道。” 顺着崭新天下,应运而生的朱焱,为的只有一事...... 斩杀那位天下第一! 玄幽缓缓起身,身后的燕月瞬间摔倒在地,大口喘息。 玄幽只是看了燕月一眼,平静道:“三日之后,我要见到那样东西。” 燕月皱紧眉头,沉声问道:“你要什么?” 玄幽沉默片刻,眼底燃起黑色气焰。 “那具传说中的......” “仙人遗体。” ———— 金华洞天。 一座白玉四方桌前。 拢共有四位身影,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其中金华洞天洞主,何照元,位居正北。 其余三人身影,皆是以模糊虚影构成,真身并未亲临。 何照元眉眼阴沉,说道:“如今桃林洞天唾手可得,你们还在等什么?” 西边那道虚影,是一位女子模样,看不清面容。 “桃林洞天不同其他,是真正认主洞天,整个桃林洞天运转都在姜沚一人之手,只要她想便可以隔绝天地。” 何照元单手抵住白玉桌,沉声道:“我透过金光宝镜得知,姜沚丢了一件极其重要的本命物,如今境界大跌。” 此话一出,东边那道少年虚影犹豫片刻,追问道:“姜沚当真修为大跌?” 何照元抬手一招,一件通体金黄的宝镜便悬在手中,珠光宝气。 正是何照元的本命物,金光宝镜。 何照元手握金光宝镜,说道:“绝无差错,姜沚必然丢了一件极其重要的本命物,甚至整个桃林洞天的运作都受到牵扯。” 东边的那道少年虚影语气欣喜,激动道:“当真是天赐良机!” “姜沚先是足足四年不曾返回桃林洞天,如今又丢了一件本命物,恐怕整个桃林洞天的运转都极其艰难!” 何照元咧嘴一笑,说道:“只要镇压姜沚,整个桃林洞天便在你我之手,到那时想要窥探桃林洞天运转之玄妙,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此话一出,那位少年虚影大笑不止,说道:“倘若能够以此解开桃林洞天的运转之秘,我们真正成为洞天之主,也指日可待了!” 天下洞天福地,各有神通玄妙。 可所谓的洞主之流,也都是“暂居”之名,独独只有姜沚是名副其实的“洞主”! 西边那道女子虚影却是突然打断,说道:“倘若姜沚率先截住,将整个桃林洞天彻底隔绝,怎么办?” 何照元冷笑一声,说道:“不怕。” “如今姜沚修为大跌,甚至那百亩桃林也枯萎小半,如今整个桃林洞天运转都岌岌可危。” “以尘虚子那幅千里江山图为核心,我们四座洞天在东南西北一齐出手,便可打通四条串联洞天的天墟。” 闻听此言,东边那道被称为“尘虚子”的少年虚影哈哈大笑,说道:“有我这幅千里江山图,就算是世外桃源,也无所遁形!” 也就在此时,南边那道自始至终都沉默的虚影,缓缓开口。 “诸位,姜沚是因为何事跌境?”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下来。 何照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当初我以金光宝镜推演,仍旧无法找到姜沚跌境原因所在。” 东边的尘虚子微微一愣,惊讶道:“金光宝镜也无法推演出来?!” 要知道身为金华洞天洞主的何照元,一手金光宝镜,号称是照应世间万物。 可姜沚为何跌境,却推演不出? 何照元沉默片刻,说道:“金光宝镜可照应世间,哪怕是身藏洞天福地,亦可探照如常,可偏偏就是推演不出姜沚在何处跌境。” 西边的女子虚影皱起眉头,打断道:“难不成不在现实留存之地?” 何照元只是摇头,说道:“难讲。” 东边的尘虚子却是沉声开口道:“可姜沚跌境已是事实,如此良机,错过就无!” 何照元亦是眼神坚毅,平静道:“每一任桃林洞天的洞主,皆是不问世事,莫说是跌境,就是离开桃林洞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此次若是不出手,要再苦等多少年还犹未可知!” 尘虚子附和道:“不错!天赐良机,转瞬即逝,桃林洞天,唾手可得!” 尘虚子随后看向西边的那位女子,说道:“江婆,若是你再不找寻掌控洞天的方法,恐怕你那座百江洞天便要彻底干涸了吧?” 西边的江婆沉默片刻,最终沉沉点头。 正如尘虚子所言,多年前,江婆和一位仇家大打出手一场。 江婆那时依仗坐镇百江洞天,以金身硬撼玄神。 可还是被那人以玄神境修为,搅合的江水乱作一团,打的整个百江洞天都濒临崩碎。 哪怕江婆缝缝补补二十年,也仍旧难以挽回百江洞天的颓势。 可江婆跻身玄神无望,只能试图掌控洞天运转,以此来稳住百江洞天。 第227章 各怀心思 尘虚子突然打断道:“会不会有其余人来干涉此事?” 何照元冷笑一声,说道:“桃林洞天的历代洞主,皆是与世隔绝,莫说是姜沚,就是往上推两百年,能够和桃林洞天扯上关系的修士,屈指可数。” 江婆点点头,说道:“姜沚并无同路道友,更无道侣,常年坐镇桃林洞天主持洞天运转,不问世事。” 尘虚子慕然大笑一声,说道:“都是鼻孔朝天的货色,骨子里透着疏离,的确是我多虑了。” 桃林洞天名气不小,尤其是其中百亩桃林的景象,被誉为天下绝景之一。 有无数江湖豪杰慕名而来,无论境界深浅、地位高低,想要亲眼见到那百亩桃林,根本是门都没有。 身为洞主的姜沚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置之不理。 何照元亦是点头一笑,说道:“你我四人联手,共同打开四条天墟,就算是有人插手又能如何?” 何照元与尘虚子乃是玄神境,其余二人也都是金身境巅峰修士。 而且四人皆是坐镇洞天之中,占尽天时地利。 尘虚子说道:“不错,除非姜沚能请来四位玄神境修士,一齐出手,同时将四条天墟都打断,否则毫无用处!” 最南边,那道始终沉默寡言的虚影,缓缓说道:“既然决心要做,必须要快,动手一定要狠。” “一旦入主桃林洞天,必须迅速镇压姜沚,否则以姜沚的性子,一定会舍了整个桃林洞天不要,也要和我们拼个玉石俱焚。” 尘虚子看向南边那道虚影,笑呵呵道:“常阴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开口必然是下死手,一定不给姜沚留活路。” 常阴侯冷眼看向尘虚子,冷声道:“要么不做,要么彻底做绝,绝不能留有丁点后患。” 尘虚子呵呵一笑,眯眼问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常阴侯直视尘虚子,一字一句道:“尘虚子,是又如何?” 说罢,常阴侯的虚影上,瞬间冲出一股蛮横道气! 尘虚子神色一变,惊声道:“常阴侯,你何时跻身的玄神境?!” 原本只是金身境巅峰修为的常阴侯,此时已然是玄神境修为! 一旁的何照元也是神色微变,却迅速掩盖下来。 常阴侯双手负后,虚影上看不清面容,却能察觉到明显笑意。 “崭新天下已至,自然要顺势而上。” 尘虚子紧盯着常阴侯,沉声问道:“你在紫庭山看到了什么?!” 常阴侯坐镇之地,乃是紫庭山洞天。 紫庭山洞天最为玄妙之地,乃是紫庭山上的一条天柱,据说高出山顶三十丈,直指天际。 这条天柱上,每十年便会有天文浮现。 每一次的天文,皆是代表着未来的一件天地大事。 何照元神色微动,追问道:”常阴侯,你曾经是在故意压境?“ 常阴侯咧嘴一笑,说道:“不错,我等的,便是这场千年气运!” 尘虚子此时脸色极其难看,死死盯着常阴侯,默不作声。 沉寂数年,借助气运,一举突破玄神境。 何照元打断道:“好了,一些其余恩怨姑且放下,如今我们都是为了桃林洞天。” 尘虚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一旁的常阴侯面带笑意,说道:“不错,如今你我皆是好友,何须如此。” 另一旁,江婆轻轻点头,并未多言。 何照元点了点头,说道:“今夜子时,我会以金光宝镜照耀桃林洞天,尘虚子会祭出那幅千里江山图,到那时我们便一齐出手。” 说罢,尘虚子只是轻哼一声,虚影率先消散。 江婆随后消散。 最后是面带笑意的常阴侯,深深的看了何照元一眼,才消散不见。 三道虚影消散,只剩下何照元一人。 何照元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摩挲手中金光宝镜,犹豫不定。 “常阴侯居然跻身了玄神境......” 原本何照元已经和常阴侯提前说好,等到拿下桃林洞天之后,二人便会合力重创尘虚子,将那幅千里江山图剥离出来。 常阴侯是金身境,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如今常阴侯却不声不响的成了玄神境。 何照元脸色阴晴不定,有些难以抉择。 紫庭山洞天。 常阴侯缓缓拧转脖子,收回神识。 “尘虚子,你那幅千里江山图,可是让我垂涎不已啊。” 常阴侯摩挲腰间暖玉,眼神狠辣。 尘虚子那件千里江山图,并非是先天至宝,而是一件曾经的后天至宝。 两百年前的齐国,这幅千里江山图,便是被当作镇国之宝! 只是想到这里,常阴侯突然冷笑一声。 “何照元,用不了十年,那件金光宝镜,也要易主。” 常阴侯扬起头颅,望向那座天柱,眼神炽热。 如今自己已经跻身玄神境,只要得了桃林洞天的运转之法,真正成了紫庭山洞天的洞主,那便可随意催动这天柱! 到那时自己有这天柱在手,另有千里江山图和金光宝镜,便可将三座洞天合为一体! 常阴侯难掩心中喜悦,眼神死死看向天际。 一座桃林洞天?不够,远远不够。 哪怕加上那千里江山图和金光宝镜,仍旧不够! 自己要做的,是将天下所有洞天一一串联,合并为一! 到那时自己便可借此登上那条天路,跻身天人境! 坐拥数座洞天,再不受掣肘牵制,成为真正的天老爷! 到那时,只要身在洞天,自己便是真正的......仙! 百江洞天。 江婆神识归于身躯,看着水运紊乱的百江洞天,眼神复杂。 当年那一战,实在是牵扯太大。 那位玄神境宗师,在百江洞天大打出手,打的半数江河都因此改道。 整个百江洞天水运乱作一团,濒临崩碎。 哪怕多年以来,自己竭力修补,可仍旧无法逆转崩碎迹象。 受到百江洞天牵扯,江婆于金身境巅峰待了足足三十年之久!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百江洞天一日不修补,自己便绝不可能跻身玄神境。 江婆站起身子,看着脚下那百条江水,眉头紧锁。 第228章 大开天墟 子时将至。 何照元站在金华洞天核心,祭出金光宝镜,托在手心。 只等子时一到,何照元便会以金光宝镜照耀桃林洞天,然后尘虚子随后便会祭出千里江山图。 到那时四位洞主便会合力出手,共同开出四条归墟,通往桃林洞天。 看着一侧的金光宝镜,何照元喃喃道:“成败与否,就在今夜。” 能否镇压姜沚,占据桃林洞天,只看今夜之行了。 如果能够占据桃林洞天,彻底解开桃林洞天的运转玄妙,自己便可以复刻此法,成为金华洞天的真正洞主。 如今崭新天下已经来临,机缘就在眼前。 何照元眯起眼眸,看着手中的金光宝镜,冷哼一声。 只等自己成为金华洞天洞主,便可高枕无忧了。 何照元缓缓吐纳,站在金华洞天最核心之地,手中那件金光宝镜也逐渐光芒盛大。 紫庭山洞天。 常阴侯站在天柱旁,眼神露出凶光,狠辣无比。 手腕处,常阴侯藏有一件杀力极大的重宝,专门用于袭杀尘虚子。 常阴侯与尘虚子的恩怨,能一直追溯到十三年前。 当时常阴侯借助天柱,提前得知了一份机缘所在,于冰天雪地中,苦等半月之久。 可最后却被尘虚子缠上,依仗玄神境修为,硬生生夺下了那份机缘。 常阴侯在金身境巅峰待了足足七年之久,为的就是借助崭新天下的大势,一举破开瓶颈。 如今自己已经得偿所愿,跻身玄神境修为。 等到得手桃林洞天,将紫庭山洞天彻底炼化,在将千里江山图、金光宝镜先后夺下,顺势便可将三座洞天一举收入囊中! 果真是大道就在脚下! 华轩洞天。 最为核心之地,建有一座道场,其中盖有道观数座。 这便是尘虚子的道场所在。 尘虚子一手托一浮尘,另一手垂下,宽大袖袍之中,藏得便是那幅千里江山图。 此时只见尘虚子缓缓张开眼眸。 “常阴侯......” 少年模样的尘虚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 “你真觉得能吃定我?” 尘虚子清楚,如今常阴侯已经跻身玄神境,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会不惜代价的寻仇。 自己手握千里江山图多年,这群人早就垂涎三尺。 只是想到这里,尘虚子冷哼一声。 “真觉得我尘虚子白白修道这些年?!” 只见尘虚子所处的道场之下,亮起一幅八卦图,那些林立道观,便是一一对应不同卦位。 尘虚子袖袍中,那幅千里江山图微微颤动,有丝丝缕缕的金光外泄。 整座道场和千里江山图之间,遥遥呼应。 尘虚子浮尘一甩,原本异象尽数散去,道场重新归于平稳。 “老夫早就将道场融于千里江山图中,大不了将整个道场都搬入千里江山图去!” 有千里江山图这件至宝,尘虚子自负可以来去自如! 只要夺下桃林洞天之后,尘虚子便会立刻挟持姜沚遁入千里江山图中! 只要姜沚在自己手里,桃林洞天便是探囊取物。 百江洞天。 江婆望着下方那百条江水,最终长长叹息一声。 如今整个百江洞天都水运紊乱,无数江流改道分流,乱作一团。 “桃林洞天......” 江婆望向远处,犹豫几次,才喃喃开口。 “罢了。” “我已行将就木,总归不能让姜沚被赶尽杀绝。” 说罢,江婆悄然调动一条江水,缓缓隐匿于地下。 等到自己打开天墟之后,姜沚便可沿着这条江水退到百江洞天之中。 自己不过是一个腐朽金身境而已,百江洞天也水运紊乱,绝不可能拦得下那三位玄神境。 桃林洞天被夺取已成定局,难以改变,可总归不能让姜沚死在此地。 四座洞天之中,洞主各怀心思。 子时已到! “动手!” 金华洞天,何照元双眸猛然亮起金光,身形骤然一跃而起,手中那件金光宝镜更是猛然悬于半空,顿时金光大亮! “现身!” 金光宝镜中的金光直冲桃林洞天而去! 瞬间,桃林洞天便被金光锁定。 华轩洞天,尘虚子猛然睁开眼睛,袖袍一甩,千里江山图瞬间飞出。 只见千里江山图于半空中缓缓展开,天下山水都被一一显现! “起!” 千里江山图上,有四个小点亮起蓝光,代表的正是四人所在的洞天。 四道蓝光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围绕着最中心的桃林洞天。 尘虚子手中浮尘一甩,大喝一声! 一身道气猛然汹涌而出,尽数涌入千里江山图中。 其余三人面前,也都浮现出千里江山图的虚影,随后皆是倾力出手,分别将自身道力汇入其中。 金华洞天,百江洞天,华轩洞天,紫庭山洞天。 皆是凭空打开一片飘渺天墟,直通桃林洞天! 姜沚所在的桃林洞天,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被猛然撕开一个巨大豁口。 随着四人道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这方天墟也逐渐趋于大成。 五座洞天连通一气。 金华洞天,何照元一手将自身道力汇入千里江山图,另一手催动金光宝镜,死死锁定桃林洞天的方位。 何照元眼神坚毅,半空那件金光宝镜也是大放光芒,直指桃林洞天。 何照元大笑一声! “哈哈哈哈!” “成了!” “姜沚没来得及隔绝天地!” 宝轩洞天。 尘虚子亦是仰天大笑。 “先到先得!” 随后浮尘一挥,猛地朝着天墟冲去。 百江洞天。 江婆,眼神复杂,悄然将自身引动的那条江水引入天墟之中,与桃林洞天相接。 紫庭山洞天。 常阴侯咧嘴一笑,眼神阴沉,悄然握住那件杀力重宝,缓缓走入天墟之中。 金华洞天。 何照元身形猛然跃起,随后直奔天墟而去。 有着金光宝镜加持,何照元速度最快,率先通过天墟,冲入桃林洞天之中! 刚刚踏入桃林洞天,何照元便察觉到了整个桃林洞天的衰败! 何照元大笑一声。 “果不其然!” 就在何照元穿过天墟,直入百亩桃林之时,见到了那位桃林洞天之主。 可姜沚身旁,却还站着一位......青衫白发男子? 二人并肩而立。 何照元刹那心中疑心大起。 他是谁?? 可也就是瞬息之间,何照元便已经落往桃林之间。 只见那位青衫男子朝着何照元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林错。” 第229章 一个不落 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何照元都不曾落地。 就在一个恍惚之间,被人单手掐住脖子,猛然按倒在地! 砰! 只见林错单手掐住何照元脖子,随手将其按倒在地。 “咳!” 何照元只觉得后背被震得剧痛,整个人便摔在地上,猛然咳出一大口气血。 脖子被人单手钳住,根本动弹不得。 一切只在刹那之间。 何照元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恍惚无比。 “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被人随手按倒在地,此时何照元仍旧难以置信。 顿了顿,刚才那人的话语在何照元脑海中猛然炸响! 他说他是......林错?! 可也就在下一刻,只听到一声大笑传来。 “先到先得!” 随着大笑而来的,正是手持拂尘的尘虚子! 尘虚子一手掐诀,另一手握紧拂尘。 如今姜沚已经跌境,务必一击重伤姜沚! 先以拂尘重伤姜沚,再立刻掐诀,带着姜沚遁入千里江山图去! 任凭你常阴侯、何照元有百般能耐,也奈何不了我! “哈哈哈都是为我尘虚子做嫁衣罢了!” 尘虚子猛然一挥拂尘! 只见灰色道气汹涌而来,带着横扫一切的架势,轰然砸向桃林! 尘虚子似乎已经看到了常阴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面带笑意。 可视线中,突见一线青光。 一线青光将灰色道气瞬间洞穿,而后只是眨眼之间,便从极远处而来,点在尘虚子眉心。 “嗯?” 尘虚子心中升起疑惑念头的瞬间,便被一线青光洞穿眉心。 身形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向前。 可就在尘虚子即将来到林错面前时,却砰然摔倒在地! 这位少年模样的尘虚子,就这么毫无章法的摔入泥土里。 尘虚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颅,看着眼前那位笑意盈盈的青衫男子。 随后试图撑起身子,却只觉得一身真气竟然不受控制的逸散。 就如同泄气皮球,顿时逸散一空。 “不,不对......” 尘虚子眼神迷茫,随后下意识地掐起法诀。 “走,走!” 随着尘虚子法诀一起,那件至宝千里江山图顿时灵气大放,连带华轩洞天的道场,以及身在桃林洞天的尘虚子,一起吸入其中。 尘虚子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可仍旧不甘心如此。 “只要我遁入千里江山图,就还有一线生机!” 察觉到身上的灵气牵引,尘虚子露出欣喜笑容。 还没结束! 可就在此时,只听到一道淡然嗓音。 “是吗?” 下一刻,只见一条青色丝线,瞬间从尘虚子身后划过。 原本的灵气牵引瞬间被斩断! 尘虚子察觉到变化,大惊失色! 可还不等反应,就见那人抬手一招,硬生生通过天墟,将那幅千里江山图吸来! 林错抬手握住这幅千里江山图,微微挑眉。 尘虚子张大嘴巴,刚要开口,身躯却瞬间被青线斩开。 一切都极快,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 这位率先通过天墟而来的玄神境修士,已然身死。 也就在此时,一条极其隐秘的江水接引桃林。 有人以聚线传音的手段,急声开口。 “姜沚,快走!” 林错微微一愣,随后回头看向身后的姜沚。 姜沚那双秋水长眸也是微微一顿,随后朝着林错轻轻摇头。 林错随后缓缓放下手掌。 原本在那条江水接引此地的时候,林错便已经镇压这条江水。 若是那道聚线传音晚来一点,林错恐怕就已经将这条隐蔽江水以及背后的那人连根拽起。 林错回头看向何照元,面带笑意。 “就这么死,不冤吧?” 何照元亲眼见到尘虚子身死,眼神复杂,长长叹息一声。 “不冤。” 林错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说罢,林错手指一勾,何照元的脑袋便高高飞起。 此时通往百江洞天的天墟,才缓缓走出一位老妇人。 “姜沚,你......” 正是察觉到不对劲的江婆。 江婆看着何照元头颅飞起的这一幕,整个人愣在原地。 何照元和尘虚子死后,金华洞天和华轩洞天的天墟,没了道力支撑,也逐渐坍塌。 江婆呆愣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不知所措。 尘虚子,何照元。 从打通天墟,到如今身死,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江婆直直地看着林错,问道:“你,你是?” 林错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林错。” 姜沚看向江婆,轻笑道:“多谢。” 江婆此时整个人已经是迷茫不已,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随后林错微微转身,看向另一条同样消散的天墟。 “逃得倒是快。” 稍慢一步的常阴侯,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立刻便逃回紫庭山洞天,将天墟切断。 林错轻笑一声。 “那我便登门拜访。” 说罢,林错转身看向姜沚,柔声道:“等我一会。” 姜沚轻轻点头,“好。” 林错沿着那条尚未彻底断绝的天墟,以自身道力重新架起,硬生生撑起这片天墟。 紫庭山洞天。 常阴侯此时心湖仍旧是波涛汹涌。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何照元和尘虚子,就这么死了? 常阴侯强行压下心中惊骇,平复道心。 可下一刻,原本已经失去道力支撑,崩碎大半的天墟被硬生生重新架起。 转眼就见到一位青衫男子从天墟走出。 林错只是轻轻一笑。 “有什么遗言吗?” 常阴侯此时整个人已经是面无血色,瞳孔紧缩。 “这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一切都已经计划好,怎么会变成这种结局?! 自己苦等数年,等来了崭新天下,已经顺势跻身了玄神境,又找出了一条通往天人境的大道。 可为什么会引来他! 任由常阴侯再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被洞穿。 常阴侯身子砰然倒地。 至此,三位玄神境皆死。 林错双手拢袖,眼神平静。 各怀心思也好,野心勃勃也罢。 至此,归零。 第230章 聊表谢意 一场精心策划,就这么付诸东流。 三位名气极大的洞主,一夜之间,皆死。 金华洞天,华轩洞天,紫庭山洞天,皆是成了无主之地。 桃林洞天。 林错跨过天墟,重返此地。 姜沚仍旧是站在原地,望向林错。 林错面带笑意,轻轻点头。 江婆此时站在边上,不知是走是留,不知所措。 “如今既然已经将三人斩杀,都说是杀人夺宝,人已经杀了,如今总归是应该夺宝了。” 林错顺手打开天墟,从桃林洞天中,透过天墟,将金华洞天的那件金光宝镜隔空取来。 林错打量着这件金光宝镜。 背面雕刻有金文,金文环绕四周,最中心镶嵌有一只玉麒麟。 这件金光宝镜,是一件先天至宝,被何照元得手之后,大炼成自己的本命物。 “金华洞天的核心之宝,应该就是这件金光宝镜了。” 这件金光宝镜约莫就是金华洞天孕育而成,既是先天至宝,也是金华洞天的核心所在。 随后,林错又抬手将那幅千里江山图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将天下一山一水,尽数刻画。 “不对。” 刚刚展开,林错就神色一变,难掩吃惊神色。 这幅千里江山图的品秩,比想象中要高出极多! 林错凝神细看,将一缕神识投入千里江山图中。 一刹那,恍惚置身天穹,俯瞰天下山河,浩瀚无边。 不仅仅是一山一水,甚至连通天下所有洞天福地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一一显现。 画卷上,以无数金丝银线,勾勒出山峦河流,另有翠玉点缀,画出翠峰碧树。 这幅千里江山图的分量极重! 尤其是对于那三位人间帝王来说,更是意义非凡。 这幅千里江山图乃是后天所成,倾尽人力物力无数,才造出这件镇国之宝。 何照元、尘虚子、常阴侯,三人已经很高估这幅千里江山图了。 可是林错清楚,他们仍旧是低估了! 林错心神起伏,如此后天至宝,自己拢共也只见过两件。 一件是龙虎山天师府,世代相传的天师印。 另一件便是这幅千里江山图。 “尘虚子竟然有如此机缘。” 林错将这幅千里江山图合上。 有一件如此至宝在手,这便是天大的机缘了。 只是可惜,尘虚子的心思并未全数沉浸于千里江山图中,反而是盯上了桃林洞天。 单论机缘来说,这件千里江山图,比起他大道所依的华轩洞天,都要高出一筹。 倘若能够将时间消磨在这幅千里江山图上,约莫尘虚子二十年之内,便有望连跨三小境,直达玄神境巅峰修为。 不过既然尘虚子自寻死路,那林错也就只能成人之美了。 这幅千里江山图的用处,远不止如此。 林错犹豫片刻,将这幅千里江山图收起。 既然这些已经处理完...... 随后林错看了眼一旁战战兢兢的江婆,又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姜沚。 江婆此时一颗道心已经震动不停。 自己的生死,恐怕就在一念之间了。 林错朝着姜沚眨了眨眼睛。 姜沚目光微斜,淡淡道:“随你。” 林错轻笑点头,笑道:“遵命。” 一旁的江婆此时如坠云雾,困惑不已。 林错却已经走到江婆身旁,随后借助千里江山图,重新打开那条通往百江洞天的天墟。 林错笑意淡然。 “走吧。” 江婆看着前面率先踏入天墟的林错,自己便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一起走向天墟。 穿过天墟,二人一齐置身百江洞天。 林错在前,看向这座百江洞天。 江婆此时壮起胆子,硬着头皮问道:“林宗师,您是要在这里斩杀我?” 约莫是怕脏了桃林洞天? 也让自己好入土为安,特意选在百江洞天。 倒也算是殊荣一份。 林错微微一愣,笑道:“怎么会。” 江婆小心翼翼地说道:“百江洞天并无至宝,恐怕要让林宗师您......失望了。” 林错并未接话,只是细细打量这座洞天。 百条江流,足足有半数都改道,水运乱作一团。 江婆轻声说道:“年轻的时候,依仗自己坐镇百江洞天,和一位玄神境宗师大打出手一场,最终被那人打的百江洞天濒临破碎,因为我坐镇百江洞天的缘故,因此伤到了大道根本。”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怪不得。” 江婆叹息一声,说道:“这数十年来,我费尽心思,可也无法逆转百江洞天崩碎趋势,自己也卡在金身境巅峰,无法再寸进一步。” 林错转身看向江婆,神色郑重,沉声道:“今日之事,多谢江婆。” 江婆顿时惶恐不已,赶忙说道:“老身已然行将就木,无药可救,注定只能坐吃等死,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姜沚年纪轻轻,却遭此劫难,仅此而已。” 说罢,江婆又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身最大的疑问,“敢问林宗师,今夜为何会......出手?” 姜沚性子极冷,从无道友一说,坐镇桃林洞天更是不屑入世。 可何照元等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引来了天下第一林错的出手。 林错神色温柔,轻声开口。 “我是姜沚道侣。” 此话一出,江婆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 只是还不等多想,就见到那位天下第一转过身去。 “今日之事,多谢江婆。” “我林错身为姜沚道侣,愿做一点小事,聊表谢意。” 说罢,只见那位青衫男子身上,有青色道气冲天而起。 青色道气接引天地。 只见一尊青衫法相凭空而起,法相双眸呈金色,顶天立地! 这尊浑身飘渺,由青色道气而成的青衫法相,如同君临天下,俯瞰整个百江洞天! 江婆已然是目瞪口呆,呆愣的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这尊青衫法相抬起手掌,顺着江流源头而起,随后向下划去,硬生生在百江洞天划出一条极长沟渠! 原本分支改道的江水,被硬生生重新拨乱反正! 一些零碎河道,被那尊法相抬手磨平,重新一一划出崭新河道! 本身已经是水运紊乱,半数江水都杂乱不堪的百江洞天,硬生生被拔回正轨! 第231章 我会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百江洞天拨乱反正。 江婆只觉得眼前一幕实在是如梦似幻,难以置信。 青色道气散去,林错笑着站在江婆身旁。 “林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望江婆不要嫌弃。” 随着百江洞天半数江水被重新开拓河道,一一捋顺,与洞天一荣俱荣的江婆,自身大道根基也得以完善。 不等江婆开口,百江洞天就有浩浩荡荡的水运升起。 江婆丹田处,有难以压制的真气逸散而出。 破境的预兆! 林错摆了摆手,说道:“百江洞天完善,十数年积累,破境自然是水到渠成。” 说罢,林错便转身朝着天墟走去。 “安心破境,无需多言。” 江婆看着林错离去背影,恭恭敬敬的躬身抱拳。 踏过天墟,林错重新回到桃林洞天。 随着林错的道气抽离,最后一条天墟也缓缓崩塌。 至此原本四天天墟彻底崩碎。 姜沚早就站在天墟入口,静候多时。 林错朝着姜沚笑道:“一切都大功告成。” 姜沚笑了笑,轻声道:“还不错。” 林错双手摊开,一脸痛惜,说道:“做的如此完美,也只能堪堪得一个‘不错’的评价?” 姜沚似被逗笑,那双秋水长眸看向林错,轻笑道:“那很好?” 林错哈哈大笑,说道:“这还差不多!” 二人并肩而行。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开始碎碎念,将上次分别之后,自己走西漠、入皇宫、寻古墓、访剑冢,一路所见所闻,皆是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姜沚走在身边,细细听着。 大都是林错自己一直在碎碎念,姜沚也不厌其烦,时不时会问一些小事。 林错像是一个稚童,一边并肩而行,一边轻轻摇晃身子,轻轻撞向姜沚肩膀。 “我从天河南周墓中,找到了传说中的涅盘之火,又去剑冢,借了先天灵气。” 说罢,林错从袖中取出一块完好玉牌,开心道:“当当当当,怎么样?” 林错一手拿起那块玉牌,一边笑着看向姜沚。 姜沚微微一愣,皱起眉头,追问道:“你损耗了多少修为?” 哪怕是有涅盘之火,以及先天灵气,想要重塑一件先天灵宝,也是难如登天! 林错将那块玉牌轻轻放在姜沚手心,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漏出缝隙,轻声道:“一点点而已。” “你为我付出太多,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最少也要让桃林在天下大势面前,有置身事外的能力。 姜沚看向手中玉牌,久久无言。 林错笑着竖起拇指,朝着自己鼻子指了指,笑道:“没事,我是天下第一嘛!” 月色之下,二人并肩而行。 林错看着远处那片被雷劫洗练,寸草不生的死地,轻声问道:“会不会怪我?” 姜沚微微侧头,看向林错,问道:“什么?” 林错先是看向那片死地,随后又看向那些枯萎桃林。 最后目光又重新落在姜沚脸上。 林错沉默片刻,轻声开口道:“如果不是受我牵累,桃林不会因此枯萎,桃林洞天也不会受雷劫洗练,你更不会崩碎那件本命物,害的境界大跌。” 姜沚只是默默听着,随后轻轻点头,问道:“还有呢?” 林错愣了愣,叹息道:“今夜之事,也是因我而起,若是你不曾跌境,他们也不敢如此。” 姜沚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林错察觉到姜沚停下,自己也默默站住,回头看向这位女子。 姜沚仍旧是身穿那件青莲云纹衫,长发散落。 一对秋水长眸透彻无瑕,眼尾有一滴泪痣留存。 正如江湖上对这位桃林洞主的评价。 不近人情,疏离淡漠。 却也是倾国倾城。 姜沚那对秋水长眸就这么看着林错,随后轻轻点头。 “怪。” 林错苦涩一笑,轻声道:“对不起......” 姜沚直直看向林错,平静道:“我只怪你当初不辞而别。” 轻轻抿起嘴唇,眼眸中荡起涟漪。 “倘若我不曾找到你,是不是便不会再见了。” 林错愣在原地,长久沉默。 姜沚缓缓走到林错面前,直直看向林错眼眸。 “如果还有下一次,你是不是还会突然消失不见?” 林错轻轻吐气,轻声道:“不会。” 姜沚只是看着林错眼睛,长久沉默。 “嗯。” 说罢,姜沚便继续迈步向前。 林错赶忙跟在一旁,局促不已。 姜沚望向天上明月,轻声开口道:“是啊,正如何照元所说,我姜沚从来是孤身一人,并无道友,更无道侣,实在是有些可怜了。” 说罢,姜沚又看向林错,笑问道:“林宗师,帮江婆修补百江洞天,怎么是以我姜沚道侣身份?” 林错凑在一旁,小声道:“难道不是?” 姜沚双手环胸,轻哼一声,柔声道:“我怎么不记得你我结为道侣了?” 林错后知后觉,轻轻咳嗽一声,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簪。 玉簪模样实在是普普通通,甚至材质也是寻常玉石。 可就是这么一件堪称“下品”的玉簪,偏偏却在月光下,显现出一股温润道气,如同一件法宝。 林错轻轻捏起玉簪,轻声道:“当初去西漠,碰巧找到一块玉石,就是模样的确是......一般了些。” 话虽如此,可姜沚却能看出。 这枚玉簪,是由林错亲手打磨而成。 后来林错没事便会拿在手中,悉心打磨,看了又看,盘了又盘。 也正是因为林错无意之间的来回摩挲,那微弱道气来来回回洗练足足万次有余。 硬生生把这枚玉簪,洗练的如同法宝! 林错轻轻为姜沚盘起长发,以玉簪轻轻定住。 明月之下,桃林之间。 林错朗声开口。 “上启天穹,下达九幽。” “日月为鉴,天地为证。” “直至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夏雨雪!” “林错永生永世,愿与姜沚结为道侣!” 说罢,林错抬起一只手,望向姜沚,轻声问道:“姜沚,你可愿意?” 姜沚展颜一笑,轻轻搭在林错手心。 “我愿意。” 林错轻轻抱住姜沚。 “我会爱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第232章 难说 林错将那块不再刻有“天边”的玉牌交给姜沚。 这件原本便是姜沚本命物的先天至宝,如今总算得以完璧归赵。 姜沚坐镇桃林洞天,要重新大炼这块玉牌,再次炼化为自身本命物。 姜沚需要再次闭关,林错便守在桃林洞天之中。 林错坐镇桃林,笑着对姜沚说道:“放心炼化,一切有我。” 姜沚朝着林错轻轻点头,随后正式闭关。 林错站在桃林之中,看着这些极有灵性的桃树,不由得心神恍惚。 遥想当年,自己第一次闯入桃林洞天,便想要亲眼一睹传闻中的桃林绝景。 当初姜沚接过桃林洞天之后,江湖上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武夫,皆是无奈吃了个闭门羹。 林错也不例外。 哪怕当时林错已经是一位半步天人境的修士,也仍旧无法做那个特例。 最后的结果,便是依仗自身修为,悄悄打碎洞天禁制,然后强行闯入其中。 那时自己还尚未跻身天人境,甚至那天下第一的名号,也还距离极远。 只是当初的林错,确切说是林道玄,向来是横行无忌的货色。 依仗自身修为,便大大咧咧的闯入桃林洞天。 最终林错得偿所愿,见到了百亩桃林的景象。 的确是堪称天下绝景。 当然,林错不仅亲眼见到了百亩桃林,还得以“额外”见到了桃林洞天洞主,姜沚。 只是第一次见面,却远远没有那般......浪漫。 当时姜沚调动半个洞天之力,一路追杀林错。 光是杀招,林错就吃了足足六次。 那漫天桃花与箭雨无二,铺天盖地就砸向自己。 何止桃林看个足够,就连桃花也吃了个饱。 林错摩挲下巴,回忆着当初场景。 也多亏自己那时已经是半步天人修为,若是个玄神初期,约莫在桃林洞天中,不吐两斤血是走不了。 再到后来,自己一心追寻武道,便并未在桃林洞天停留多久,很快便离去。 而后又是四处问拳问道,从半步天人境成了天人境,又和寒潭在通天河入海口大战一场,再到后来的离都一战,被冠以天下第一的名号。 似乎是想到什么,林错突然轻笑出声。 以往的非凡之人,大都有后人记载他们的故事,是何等惊奇、曲折。 自己当初的故事,想必也会被流传下来? 那段狂傲的岁月,的确是......很惊艳了。 林错站起身子,缓缓舒展四肢。 “呼。” 前面故事的结尾,便是自己自入江湖开始,一路登顶天下第一。 后面故事的开头,便是从天下第一为开始。 林错看向天际,轻笑一声。 自己这位天下第一,的确是不太信天命。 ———— 西漠,天清殿。 梁雀坐在大殿之上。 这位历史的第四位西漠霸主,眼神平静的看着脚下。 从亡国公主,到西漠霸主,如今的后梁女帝,仅仅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暗处,周圭元默默站在身后。 这位曾经为前梁效力的宗师,如今又重新为后梁卖命。 天清殿前,又一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坐在轮椅上,缓缓而来。 白龙的亲传弟子,如今的国师,曹渊。 这位出身草原八部之一,柔然一族的曹渊,打下了半个西漠,然后拱手送给梁雀。 一举推出第四位西漠霸主。 至于明明是柔然一族的曹渊,为何会成为白龙的亲传弟子,又是如何用柔然打下布堪萨伊沙漠西边,又为何心甘情愿的拱手送出,谁都不知道缘由。 无人知晓。 哪怕是身为后梁之主的女帝梁雀,也仅仅知道,曹渊是白龙留给自己的国师,仅此而已。 可偏偏如此,无论是大将宁泰,还是赵忘机、周圭元,这些辈分极高的重臣,都对于这位曹渊的出现,并无异议,甚至是鼎力支持。 原因只有一个,这是白龙的选择。 曹渊来到梁雀面前,扬起头颅,开口道:“臣子曹渊,参见陛下。” 梁雀从王位上站起,缓缓走下。 “匈奴,突厥,鲜卑,柔然。” “这四部如何了?” 曹渊微微俯首,说道:“唯独只有突厥凶性未去,还需慢慢打磨。” “只需要至多三年的时间,我便可以将如今的七部统于一齐。” 梁雀并未多说,问道:“党项一族,如今可曾找到踪迹?” 曹渊说道:“党项一族只有少数族人逃亡十万大山,如今难以找到踪迹。” 沉默片刻。 梁雀看向曹渊,平静道:“中条山一事,你可曾提前知晓?” 曹渊笑了笑,问道:“陛下是说玄幽老魔现身中条山?” “白龙先生虽然算无遗策,可终归无法未卜先知,此时在下并未提前知晓。” 梁雀平静点头,问道:“玄幽老魔和那人在踏冥山一战后,境界又精进了多少?” 曹渊沉默片刻,说道:“很难说。” “当初玄幽老魔第一次窥见生死一线界,便悟出了一条直通天人境的大道。” “如今第二次窥见生死一线界,恐怕真的窥见了......仙路。” 梁雀指了指一侧殿门,说道:“玄幽老魔收了朱焱作为弟子,他向朕索要一件东西。” “那具仙人遗体。” 曹渊眼神平静,并未开口。 梁雀看向曹渊,问道:“你觉得,朕应不应该给他?” 曹渊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梁雀,问道:“这取决于,陛下究竟想不想......让他死。” 梁雀皱起眉头,追问道:“他是谁?” 曹渊抬手指了指天,一字一句道:“天下第一,林错。” “玄幽老魔修为更进一步,又有朱焱这位压胜之人在,倘若真的有了那具仙人遗体,那位天下第一,未来会很难说。” “玄幽老魔必然会与朱焱联手,围杀那位天下第一。” 梁雀站在原地,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只是长久沉默。 周圭元站在身后,单手握拳,却并不言语。 曹渊只是平静的看着梁雀,静静等待答案。 没人知道这位女帝想了什么。 长久之后,梁雀声音响起。 “周圭元,将那具仙人遗体送去中条山。” 第233章 巧了不是 周圭元沉声道:“遵命!” 说罢,身形便悄然消失在大殿之中。 曹渊却是直直看向梁雀,说道:“陛下,当真想好?” “那具仙人遗体事关重大,如今玄幽老魔可能已经看到成仙路了。” “倘若玄幽老魔得手仙人遗体,朱焱日后成长起来。” “那位天下第一,会很难!” 梁雀眼神平静,轻声道:“朕意已决。” 曹渊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玄幽老魔愿意和陛下结盟,未来必要情况会插手国事。” 梁雀轻轻吐息,眼神复杂。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又有天人境大宗师卷入国事! 曹渊双手叠在小腹,说道:“那位崭新天人境,约莫如今已经隐匿在了天京城之中,以龙气滋养天人体魄。” “开元王朝,武圣山一脉已经是亲自下场,真阳武圣站在了陈凡身旁。” “如今已经有三位天人境大宗师下场,在下一位天人境大宗师下场之前,后梁、开元、太和,仍旧可以维持在一个平衡,三足鼎立。” “这最后的五年,便是天下最后的太平光阴了。” “等到陛下三人都站稳脚跟,接下来便会拉开一场乱世的帷幕。” ———— 幽州,巡回城。 凤仙阁仍旧是热闹非凡。 如今的江湖,大家也都隐隐约约觉察到不同。 天下第一重出江湖,崭新天人境现世。 说书先生仍旧是惊堂木一拍,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 “今日我们不讲江湖,讲一讲......幽州王!” 不仅仅是凤仙阁,整个幽州,所有郡县的说书先生,似乎都心有灵犀。 一起讲起了幽州王,杨奕。 凤仙阁角落,陈白挠了挠屁股,随后换了个姿势,斜躺在椅子上。 面前已经空了半个酒壶,还有几碟小菜。 “没意思。” 陈白打了个哈欠,酒劲上头,整个人晕晕乎乎。 听着说书先生大肆吹捧这位幽州王,实在是无聊至极。 “权谋算计,无聊至极。” 想都不用想,正是那位幽州王亲自下场,用来潜移默化的美化自身在幽州的形象。 至于此行之后,有什么狼子野心也好,雄才大略也罢。 陈白实在是懒得想。 以陈白来看,听这些权谋算计,都不如看两个壮骨境的武夫交手来的有意思。 起码哼哼哈哈的,瞧着也热闹。 若是见了红,那周围喝彩的,拱火的,更是数不胜数。 陈白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斜对面的错斋。 余易如往常一样,早起吃饭,打扫错斋,然后便是专心练字。 日复一日。 说是陈白留在错斋看着余易,实则倒是余易照顾陈白这个酒鬼更多。 陈白只要没事,就往凤仙阁里面钻。 “从哪捡来的余易,跟着你都是耽误事。” 陈白拿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小声呢喃着。 你林错当初是什么样的人,我陈白是一清二楚。 前不久,泰州江湖沸沸扬扬的传出来一个消息。 北湖山庄被人挑了! 有两位极其年轻的金身境宗师,大闹北湖山庄,还杀了北湖山庄的大弟子。 搅的水云大宴是一片狼藉。 北湖山庄的宗主段云烟亲自下令,从此水云大宴停办。 陈白啧啧道:“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子。” 看看你的宝贝开山大弟子,还真是一脉相承。 再看看在错斋中认真练字的余易。 陈白更是无语至极。 一个动不动就挑人宗门的错斋,怎么还出了一个大儒生呢? 还真是稀奇了。 难不成还真是改了门风了? 陈白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随后又是饮酒一口。 下次见林错,自己得劝劝他。 把余易送入稷下学宫里去,可别在错斋里面,耽误了人家。 也就在陈白昏昏欲睡的时候,道路对面,有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以及一位跟在身后境界不低的老人,一前一后,走向错斋。 陈白轻笑一声。 “呦呵,还真是说啥来啥。” 错斋。 门帘被那位面容俊美的男子挑起,走入其中。 余易听到声响,放下手中毛笔,看向门口二人。 那位俊美男子看到余易,微微一愣,随后笑着问道:“林先生不在吗?” 余易摇了摇头,说道:“林先生如今仍在外,客人有何事?” 俊美男子笑了笑,说道:“在下前来拜访一下林先生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余易看着男子眼睛,说道:“余易。” 也就在这时,陈白懒洋洋的走入错斋之中。 “幽州王亲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来人正是幽州王,杨奕! 杨奕在见到陈白的时候,神色一愣,随后笑道:“小王杨奕,见过陈白剑仙。” 陈白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废话少说。” 被如此冒犯,杨奕脸色却不曾变化分毫,仍旧是面带笑意。 陈白说道:“那家伙不在,你可以回了。” 杨奕只是笑着点头,笑道:“叨扰了。” 说罢,如今已经是幽州王的杨奕,转身便要离去。 可也就在杨奕要出门的时候,错斋门帘却被人从外掀开。 “杨奕?” 王振看着眼前这位幽州王,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王振身后,还有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地刘辛。 来人正是王振和刘辛。 杨奕看着王振,笑了笑,说道:“许久不见。” 王振呵呵一笑,说道:“冒犯王爷,还望莫怪。” 曾经杨奕还不是幽州王的时候,来过一次错斋。 那次是王振和杨奕的第一次见面。 陈白则是看向王振,眼睛一亮。 “霍!” 林错那家伙水平不低啊! 虽然早就听闻林错开山大弟子王振的名字,可今日一见,却让陈白大吃一惊。 瞧瞧,这是来了个什么? 刚送走秦归荑没多久,这就又来一个剑道大才。 怎的如今剑道天才,这么不值钱了。 像是路边的大白菜,一颗又一颗的。 余易则是有些好奇的看向王振。 这便是林先生的开山弟子吗? 王振亦是看向余易,笑道:“师弟,终于见面了。” 也就在此时,只听到一声随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青衫男子笑着开口。 “呦呵,这么热闹?” 第234章 续命之法 林错斜靠在门上,笑呵呵的看着错斋中的众人。 杨奕、贴身随从、陈白、余易、王振、刘辛。 一间小小错斋,竟然有了人满为患的模样。 杨奕率先朝着林错微微拱手,说道:“林先生。” 余易见到林错,笑容灿烂,笑着喊道:“林先生,你回来了!” 刘辛亦是扬起脑袋,笑着看向林错。 王振有些惊讶的看着身后林错,“这么快?” 陈白朝着林错微微点头。 林错一巴掌按住王振脑袋,朝着杨奕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陈白打了个哈欠,仍旧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说道:“得,既然你回了,那我就先撤了。” 林错笑问道:“这么快就走?” 陈白朝着林错冷笑一声,说道:“我说林大宗师,可不止您有家业,我还有一间茶馆呢,再不回去开门,真就黄了。” 林错随意摆手,并未多言。 陈白身形一动,随后从错斋之中消失。 杨奕紧随其后,立刻开口道:“今日小王便不叨扰林先生了,先行告退,日后再来拜访林先生。” 林错面带笑意,朝着杨奕点了点头。 二人早就不是第一次相见,甚至当初林错还为杨奕讲了一场“藏锋”之说。 这位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幽州王,恭恭敬敬的朝着林错微微俯首,而后缓缓退去。 王振则是好奇的看向林错,问道:“你去找那位崭新天人了?” 林错轻笑一声,笑道:“消息很灵通嘛。” 王振呵呵一笑,指了指斜对面的凤仙阁,说道:“如今早就是天下皆知的地步了。” 随后余易走了过来,朝着王振长揖行礼,喊道:“王振师兄。” 王振咧嘴一笑,摆手道:“诶,哪有那么多规矩,不用。” 说罢,王振便将余易扶了起来,随后从自己袖子里,摸出来一只精良的太仓毛笔,递给余易。 “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余易眼睛一亮,先是看了看林错,见到林错轻轻点头,余易才双手接过那只太仓毛笔,随后朝着王振道谢。 王振眼神微微一愣,看向余易心口处,随后很快便移开视线。 余易并不知晓,仍旧是沉浸在欣喜之中。 王振则是默默扭头,疑惑地看向林错。 林错轻轻点头,证实了王振猜测。 余易的心窍,被一件飞梭代替,用以代替心脉跳动。 刘辛此时正好奇的看着余易,眼神颤动。 于刘辛眼中,眼前的这位少年,与当初那位年轻县令,似乎有一分相似的气息。 皆是如同暖阳一般,温柔和煦。 余易带着刘辛,笑着一一介绍错斋周围悬挂的墨宝,林错和王振二人则是站到错斋之外。 王振微微皱眉,轻声道:“以先天至宝代替心脉,怎么回事?” 林错双手拢袖,淡然道:“当初余易被人一剑透心,只能以这件先天至宝维持心窍。” 王振却眉头更紧,问道:“那为何这件先天至宝与他貌合神离,并未能如臂屈伸,是你出手为他强行按下这件至宝?” 只是刚说完,王振就立刻说道:“不对,如果是你强行出手,你离开这么久,那件至宝早就翻了天。” 林错微微侧目,看向王振。 没想到时至今日,当初那位被人随意拧断脖颈的少年剑客,如今境界与眼光已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件飞梭,是另一位少年留给余易的,连带着自身水运一并馈赠,这才为余易小炼了这件先天至宝。” 王振微微惊讶,说道:“一件天地所孕育的先天至宝,竟然就这么赠给他人,甚至还割舍了自身水运?”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没错。” 王振追问道:“那人叫什么?” 林错淡淡道:“跳波江,马成。” 说到这里,林错也不由得想起那位极其倔强的少年。 当初林错有意设下一场问心局,马成的答案,于林错而言,原本并未合格。 可没想到最后,马成竟然选择将本属于自身的飞梭,连带自身水运,一起馈赠给马成。 这位极其命硬的倔强少年,最终重新选择背井离乡。 王振眯起眼眸,重复那人名字。 “马成。” 随后,王振默默看了错斋中的余易一眼,此时刘辛正跟在余易身后,认真听着余易讲话。 收回视线,王振轻声道:“可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那件飞梭乃是先天至宝,虽然如今有那份水运作为压制,为余易小炼了这件飞梭,可也只能是勉强维持而已。” “除非能够将这件飞梭大炼为本命物,才能够彻底填补心窍。”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平静道:“想要炼化那件飞梭,最少也要步入上三境。” ”那件飞梭最多还能支撑二十年。“ “余易武道天赋平平,恐怕终生也难以触及上三境。” 王振更是眉头紧锁,沉声道:“也就是说如果无法大炼那件飞梭,余易活不过三十岁。” 林错平静点头。 王振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连你也束手无策?”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哪怕我以道力,强行为余易炼化那件飞梭,以余易的体魄,也承受不住那件先天至宝的道气,甚至会反噬体魄。” “不过我亲自出手,最起码也可以为余易续命十年。” 王振微微叹息,说道:“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由林错亲自出手,此举只能当作走投无路的强行续命之法,终归不算是正统,治标不治本。 林错此时却是微微侧目,指了指王振背后那把玉碎。 “另一个办法,需要你这位师兄出手。” 王振微微一愣,看向身后那把长剑,问道:“玉碎?” 林错却是轻轻摇头,以二指轻敲剑鞘,说道:“需要这把剑鞘。” 王振微微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追问道:“浩然气?”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余易唯一活命之法,便是去往稷下学宫,修儒家道,以君子浩然气,温养心窍,以此来压制那件飞梭。” “只是想要进入稷下学宫,需要你这把剑鞘来作为那块敲门砖。” 第235章 偷的一日浮闲 王振并未犹豫,点头道:“等我走后,会为余易留下这把剑鞘。” 说罢,王振又看向林错,问道:“那位崭新天人,如何?” 林错微微抬眸,缓缓说道:“真龙转世。” 王振微微一惊,问道:“是传闻中道祖斩杀的那头真龙?” 林错轻轻点头。 王振喃喃道:“好家伙,真龙转世都诞生了。” 林错突然转头,说道:“南越剑林出了一位年轻剑修,名为萧流,从剑冢中取走一把名剑,名为柔丝。” 王振却并不意外,扯开嘴角笑了笑,说道:“当初有过一场遥遥对望,不太意外了。” 林错笑了起来,笑问道:“怎么,很有把握?” 王振却是伸手握住身后剑柄,笑道:“未来之事说不准,不过只需交由手中剑即可。” 林错亦是随之而笑。 二人走入错斋。 刘辛跟在余易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余易也是耐心回应,笑容温柔。 林错朝着余易笑道:“当初留给你的《玄秘塔碑》,如今练的如何了?” 余易讪讪一笑,说道:“林先生请看。” 书桌上,是堆叠整齐的毛边纸,都是临摹的《玄秘塔碑》。 在林错走后,余易便一心练字。 其实练字亦是练心,使人心神平静。 练字一事,饶是天资再高,也仍需要下笔无数才能有所得。 这本《玄秘塔碑》,是楷书中的柳体。 柳体匀衡瘦硬,有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 骨力遒劲,结体严紧。 林错细看下去,刚劲有力,的确称得上是小有所成。 堆叠的毛边纸很厚,林错却极其有耐心,坐在书桌前一一翻看。 余易便站在一旁,时不时林错便要揪出丁点不得体的地方,悉心讲解。 林错甚至还亲自提笔,为余易一一演示其中笔法。 余易极其认真的听着,跟着林错缓缓落笔。 刘辛托着腮,坐在另一旁,听着二人的言语,有些昏昏欲睡,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王振并未打扰三人,悄然走出错斋。 巡回城仍旧和当初并没什么差别,王振轻车熟路,买上了瓜果蔬菜,以及一段猪肋。 当初林错离开错斋,便是由王振负责看店。 那段时间,王振一个人买菜做饭,早就是熟门熟路。 如今重返巡回城,仍旧是如当初一样,一切未变。 左右手各自提菜,路过早就人去楼空的柳家府邸,王振微微停步。 如今的柳家,已经被封了起来。 巡回城中其余地主,未尝没有想购入柳家府邸的打算,只是皆是被按了下来,绝无商量余地。 至于是幽州王杨奕的主意,还是那些曾经和柳家老爷柳中书有些香火情的地方官员的手笔,这便不得而知。 王振看着柳家府邸,不由得有些感慨。 故事的开头,便是在此而起。 如今柳家已经举家搬入开元王朝,柳郦更是成了一位名动江湖的女子剑仙,更是大张旗鼓的效力朝廷。 王振笑了笑,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要亲自走一趟南边天下,去见一见柳郦,求一求那下三剑。 等到王振不紧不慢的逛了一圈,天色渐暗,才回到错斋。 书桌前,林错仍旧耐心的翻看余易写下的毛边纸,余易不再是站着,搬个板凳坐在一旁,细细听着。 另一旁的刘辛,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臂,已经不知何时的昏昏睡去了。 王振并未打扰林错与余易二人,朝着隔壁走去。 对着灶台,动作麻利的生火,系上围裙。 很快,噼里啪啦的翻炒声响,便打断了林错与余易二人的谈话。 刘辛也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用鼻子使劲嗅了嗅传来的饭香。 王振动作麻利,做饭一道水平不低。 不知何时,林错出现在门外,笑道:“手艺精进了不少。” 王振并不回头,笑道:“做饭、练剑,都没落下,算是并驾齐驱吧。” 刘辛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使劲盯着灶台上已经做好的一盘辣椒炒肉。 女孩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跟着王振的半年,也都是风餐露宿。 如今见到这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口水几乎要滴到脚边。 余易也是瞪大眼睛,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师兄。 王振一手提锅,一手抡铲,眼看后面三人都没有动的意思,笑骂一声。 “你们几个都挺自觉啊,真就看着啊?” 林错双手拢袖,笑道:“王大剑仙,您吩咐!” 王振笑骂道:“端菜啊,这点眼力见没有!” 余易立马小跑进去,刘辛紧随其后,二人将王振做好的饭菜一一端出。 等到四人围着小桌坐成一圈。 林错却多拿出一副碗筷,摆放在自己旁边。 余易规规矩矩的坐在林错一旁。 刘辛虽然已经是口水直咽,可仍旧是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膝盖。 眼看饭菜做好,林错仍旧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王振又看了看林错身旁的那副碗筷,似乎隐约觉察到什么。 “不对劲啊,林错。”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再等等。” 余易则是有些茫然的看着林错。 也就在此时,错斋正门被人轻轻叩响。 余易率先起身,将大门打开。 随着大门打开,出现的是一位清冷绝美的女子。 余易看着眼前女子,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立马想到,这位女子正是当初登门错斋的那人。 姜沚微微一笑,提了提手中一盒糕点,笑问道:“来晚了?” 林错站起身来,笑道:“刚刚好。” 余易刚要开口,却被王振抢先。 只见原本还大大咧咧坐在座位上的王振,此时猛地窜出,直接滑在地上,扑通一声就跪在姜沚面前,高呼一声。 “拜见师娘!” 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忠心耿耿。 此举让姜沚都猛地一愣,秋水长眸更是茫然一瞬。 余易更是当场愣在原地,原本已经躬身的余易,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五体投地的王振。 大师兄误我! 顾不上其他,余易立马也要跪地。 姜沚轻轻扶住余易,轻声道:“无须如此。” 林错则是走到王振身后,朝着几乎要五体投地王振屁股猛踢一脚,气笑道:“臭小子!” 第236章 切记 晚风徐,月光柔。 林错与姜沚站在城头,余易伏案练字,刘辛躺在林错的竹椅上昏昏睡去,王振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墙上墨宝。 城头,林错轻轻趴在城头,闭上眼睛,感受晚风缓缓掠过。 此时此刻,林错心神无比祥和。 从当初的初入江湖,到后来的名动天下,被冠以天下第一名号,再到后来的跌境,又重返天人。 一路走来,的确是波澜壮阔。 可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让林错一颗道心宁静祥和。 林错恍惚之中,几乎要昏昏睡去,想要抓住当下瞬间。 姜沚站在一旁,睫毛微颤,轻轻的看向林错。 林错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姜沚轻轻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林错直起身子,侧身看向一旁的姜沚,抬手捏了捏姜沚脸颊。 这位被称为“不近人情”的姜沚,居然并未反抗,就这么任由林错大逆不道的捏着自己脸颊。 林错皱了皱眉,说道:“像个雕塑一样,来,给小爷笑一个。” 姜沚顿了顿,那张清冷绝美的脸颊,轻轻露出一个微笑。 林错亦是笑了起来,说道:“笑起来更好看了。” 姜沚眼神幽幽,又轻轻扫了林错一眼。 林错微微凑近,笑问道:“怎么了?” 姜沚那双秋水长眸动了动,轻声问道:“与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无趣?” 林错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姜沚高挑的身子仍旧笔直,瞧着便清冷出尘,随后轻声道:“我并无好友,也不曾真正走过江湖,只是掌管桃林,再不懂其他,我这般无聊的人,也会让你觉得无趣吧?” 姜沚清楚,自己像是死板的山,只是静静矗立在原地,甚至四季变化都无。 林错像是纵横天地的风,无拘无束,或急或缓。 当初的林道玄,是横扫天地的狂风,横行无忌,呼啸而过。 如今的林错,是清风徐徐,沉稳轻缓,似有人娓娓道来。 可自己却仍旧是那座死板的山,并无变化。 只是恰巧清风徐徐,停留在山间片刻而已。 林错却是轻笑一声,笑着开口问道:“姜沚,你觉得曾经之林道玄,当下之林错,到底有何区别?” 姜沚顿了顿,缓缓说道:“林道玄如狂风怒号,林错如清风徐来。” 曾经之林道玄,当下之林错。 神意并无半分相似。 简直是判若两人。 林错又指了指自己眉心,轻声道:“那你知道,林道玄与林错,有何共同点?” 姜沚想了想,却是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清楚。” 下一刻,林错突然凑到姜沚面前,抬手轻轻捧住姜沚脸颊,笑道:“无论是林错还是林道玄,都喜欢姜沚。” 不等姜沚反应,林错便已轻轻吻上姜沚薄唇。 第二日。 错斋门前,林错双手拢袖,王振梗着脖子,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林错怒目而视,朝着王振说道:“我难得有兴致,帮你指点一下剑法,你还不乐意?!” 王振则是梗着脖子,毫不留情的回怼道:“我说林大宗师,您老人家什么水平,我还能不清楚?” 王振朝着林错竖起一个大拇指。 “论修道,你是这个。” 说罢,王振又嗤笑一声,随后将拇指朝下。 “可要是说教徒,你是这个。” 林错气急反笑,说道:“你知道当年有多少武夫求着我给他指点,我都爱搭不理吗?” 王振冷笑一声,说道:“还好当年你没指点,不然名声得再掉一掉。” 林错咧嘴一笑,随后撸起袖子,朝着王振走去。 “那小林就和王大剑仙切磋切磋?” 王振脸色一变,立马开口道:“我说林错,你玩不起啊?!” 林错笑眯眯道:“你说对了。” 不等王振继续开口,林错就已经拎着王振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的余易早就是目瞪口呆,现在对这位大师兄王振,余易早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辛笑得开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等到林错与王振再次返回错斋,此时王振已经是鼻青脸肿,一手捂着鼻子,一边骂道:“林错,你来真的,不是说好的压境吗?!” 林错心情大好,笑呵呵道:“压到玄神境了,还不够?” 王振气笑道:“我才是金身境初期,你拿玄神和我切磋,你就是成心揍我吧?!” 林错并未否认,反而点点头,说道:“那很对了。” 王振拽着林错的袖子就不松手,大有扯烂这件青衫的架势。 刘辛笑得合不拢嘴。 余易则是目瞪口呆,对于这位大师兄,又是钦佩一分。 等到吃过午饭,林错躺在门外晒太阳,余易坐在书桌前练字,王振则是被撵去买菜。 姜沚昨晚便已经离去。 毕竟如今姜沚刚刚炼化那件玉牌,重返玄神境,正需要稳固境界。 桃林洞天那枯萎半数的桃林,以及乱作一团的洞天运转,都需要姜沚亲自主持。 如今正是姜沚重新修补洞天的关键时刻。 所以姜沚不能停留太久,昨晚便已经返回桃林洞天。 等到彻底稳固境界,将百亩桃林恢复,姜沚便再无其他顾忌了。 林错朝着错斋中喊了一声,余易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笔,立刻走了出去。 余易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林错身旁。 林错抬手遮阳光,说道:“等到明天,王振会将玉碎的剑鞘给你,你便拿着这把剑鞘,去往南边的稷下学宫。” 余易微微一愣,而后错愕道:“稷下学宫?!” 林错轻轻点头,无奈道:“正如王振所说,自身修道我毫无问题,可要是正儿八经的传道授业,我的确是一滩稀泥。” 余易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好吧,林先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林先生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说罢,余易看向林错,问道:“林先生,这次去稷下学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林错摩挲下巴,思索片刻。 “去了稷下学宫,练字一事,不可落下,要时常练习。” “读书要认真,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余易重重点头,说道:“记下了,林先生。” 林错突然开口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余易疑惑地看向林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错伸出一根手指。 “切记,切记。” “千万别说你是我的弟子!” 第237章 放心 余易愣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啊?” 林错神色认真,说道:“记好了,千万别说你是我的弟子。” 余易呆愣道:“为,为什么?” 林错揉了揉眉心,说道:“一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当初和稷下学宫......不太融洽。” 余易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还是认真点头,说道:“记下了!” 也就在此时,王振左右手拎着东西回来了。 看着正躺在门口晒太阳的林错,王振问道:“怎么回事?” 林错指了指错斋中的余易,说道:“明天一早,你将剑鞘给余易,送他去稷下学宫。” 王振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行,我正好要去南边天下取剑,送余易正好。” 谁曾想,林错却突然打断道:“等等,你最多送余易一程,不可送到稷下学宫门口!” 王振顿了顿,嚼出来一点不对劲,问道:“为什么?” 林错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是我开山大弟子的事,靠得太近,会被稷下学宫的那几位圣人察觉出来。” 王振皱眉问道:“那又如何?” 察觉出来自己是林错的开山大弟子,怎么了? 林错却是神色凝重,轻轻拍了拍王振的肩膀,说道:“别问这么多了。” “总之你记住一件事。” “别让咱们两个,影响了余易。” 王振不傻,此时紧盯着林错,扯了扯嘴角。 感情我们两个,算是余易的案底了?? 一人有罪,一门连坐。 自从王振和陈茵榕联手,大闹水云大宴,大战北湖山庄。 二人的名声先是在泰州江湖名声鹊起,随后又很快传往别州。 有一些知晓内幕的江湖门派,对于王振的所作所为,只能是感慨一句。 “一脉相承。” 好在余易并未修行,只是在错斋中练字,“底子”干净。 林错悄悄看向余易,长长叹气一声。 等到了稷下学宫,你便知晓缘由了。 王振不再搭理林错,转而去提前准备晚饭。 刘辛这几日最为开心。 这位被王振从安平城带回来的女孩,从原来的孤苦伶仃、食不果腹,到现在的吃饱穿暖、幸福满满。 林错对于王振向来是没几个好脸色,可对于刘辛,老脸笑得开花。 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刘辛便骑在林错脖子上,出门闲逛。 林错为刘辛购置了好几件崭新衣服,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只要刘辛多看一眼,林错便毫不犹豫地买下。 几乎是有求必应。 林错从第一眼见到刘辛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异样。 这位命格是天煞孤星的刘辛,竟然有一门天赋神通! 当初为何刘辛会跟随王振离开安平城,正是因为看到了王振剑鞘中的浩然气。 这种天赋神通,与柳家大小姐柳郦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初柳郦便是凭借自身那门天赋神通,隐约察觉到了林错的非同寻常。 最后临走时,甚至邀请林错一起离开。 在林错拒绝之后,柳郦又取走了那幅“武运昌隆”的墨宝。 而柳家在南边天下站稳脚跟之后,柳郦也正是凭借这幅墨宝,得了一份武运馈赠,得以跻身金身境。 成了一位女子剑仙。 刘辛的天赋神通,林错并未深究,甚至不曾引导。 于林错而言,更希望刘辛可以无须依仗这门天赋神通。 就这样开开心心的,便是最好。 晚饭,王振开始糊弄事,对付着做了几个菜,便撂挑子不干。 就四个字,爱吃不吃。 余易和刘辛没什么意见,吃的仍旧很开心。 唯独只有林错挑三拣四。 吃过晚饭,王振便和林错一起坐在门外。 二人久违的重新坐在一起。 王振看向林错,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林错摇了摇头,说道:“暂时留在错斋。” 王振有些意外,追问道:“等人?” 林错点了点头,随意道:“算是吧。” 王振双手抱住后脑勺,叹息一声,说道:“明日我会与余易离开,刘辛也跟着我吧。” 林错平静道:“毕竟你是做师傅的,哪有当甩手掌柜的道理。” 王振笑了笑,说道:“得令了。” 说罢,这位年轻剑修沉默片刻,随后问道:“如今走江湖,我不曾给你丢人吧?” 林错轻轻摇头,说道:“不曾。” 随后,林错又重重点头,补充道:“很好。” 王振亦是笑了起来,说道:“那便好。” 于夜色中,二人就这么平静的坐在一起。 王振看向夜空,轻声道:“西漠那个女孩的事,我已知晓,你放心就好。” 林错轻笑一声,说道:“应运而生的压胜之人,专门为我而来。” “她将来境界攀登的会非常快,被硬生生拔高到山巅位置。” 林错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那人是应运而生,与我两两相对,我已是天人境,她便会马不停蹄的被老天爷喂饭,用来对付我这位大逆不道之人。” “只是倘若我身死道消,她也立刻便会魂飞魄散。” 注定也是位可怜人。 生来便是用以压胜林错一人,仅此而已。 倘若林错真的身死道消,她亦会魂飞魄散。 王振眼神平静,语气轻缓。 “林错,她如何可怜,与我无关。“ “你尽管放心,倘若她敢走出西漠,我会出剑拦下她。” 林错闭着眼眸,面带笑意,随口问道:“倘若你境界不如她高呢?” 王振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二字。 “不会。” 林错笑了笑,说道:“放心,想要压胜我,哪有那么容易。” 王振亦是眯眼而笑,并不言语。 老天爷追着喂饭也好,专门应运而生也罢。 那位应运而生的那位压胜之人,只要你不出西漠,我王振便不会管你。 可你真的胆敢踏出西漠一步。 无论如何,我定要斩你! 第238章 初见 余易恭恭敬敬跪地,叩首三次,才缓缓起身。 “林先生......” 林错眼神平和,轻声道:“到了稷下学宫,读书要认真,练字不可懈怠。” 余易重重点头,说道:“知道了,林先生。” 另一边,王振玉碎背在身后,斜靠在错斋外。 刘辛换上一身新装扮,跟在王振身旁,活脱脱的一副女子小游侠的模样。 学着王振模样,刘辛也手握一根登山杖,随意敲敲打打。 余易仍旧有些恋恋不舍,眼眶通红,对着错斋是看了又看。 王振并未多言,只是拉起余易衣袍,催促道:“走吧,别看了,又不是回不来了。” 余易惨兮兮的说道:“知道了,师兄。” 林错站在错斋外,双手拢袖,笑着说道:“一路小心。” 刘辛笑容灿烂,朝着林错用力挥手告别。 林错也轻笑着挥手。 余易仍旧是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却被王振拉着越走越远。 王振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是在街道尽头,微微停步,却并未转身,只是高高抬手。 林错双手拢袖,轻笑一声。 人来人往,错斋又回到原本模样。 只是不同于当初的三年,如今心境已然是圆满无缺。 林错就这么躺在竹椅上,轻轻摇晃,逐渐睡意朦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错才缓缓睁眼。 似乎是做了一个美梦,却记不清内容了。 林错缓缓站起身子,看着已经日落黄昏的巡回城,不由得心绪四起。 随着日落黄昏,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而来。 小雨落在青石板上,坑坑洼洼如同鱼鳞闪烁。 斜对面,凤仙阁仍旧是灯火通明。 也就是前年,巡回城所在的郡县,莫名其妙被拨过来一大笔官银。 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 连带知府、上佐、判司、录事参军等等一众官老爷,都是一头雾水。 约莫只有刺史大人,才知晓其中缘由。 关于此事大都是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是因为杨奕的封王就藩,连带着巡回城沾光,也有人说巡回城里,藏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值得朝廷为此特例拨款。 总之不管如何,的的确确是每一年都有一笔不菲的银子,落在巡回城所在的郡县。 雨声渐密。 稀疏的雨水透过窗子,渗入错斋之中,连带着窗旁的一些墨宝都为此遭殃。 雨水溅落泛黄的宣纸上,立马晕染出一块墨团。 而错斋的主人,此时正饶有兴致的站在门前,凝神听雨。 并未调动真气拨开雨水,林错就这么双手拢袖,站在门前。 只是雨水渐大,连带着林错青衫都因此打湿小片。 错斋外,巡回城中的百姓已经早早散去。 林错伸出手掌,轻轻探出,立马便有雨水摔在手心之间。 一滴雨水砸落林错指尖,却并未飞散,反而仍旧浑圆。 于指尖滑落手心,手心纹路如同层层山川,雨水便如同滚滚山洪。 林错轻轻一抖,雨水随之震散。 传闻中佛陀曾在一粒沙砾中看到一片世界。 因此流传下来的,便是人身小天地一法。 人身便是一座完备天地,周天运转,四时更迭。 真气如流水,经脉如河道。 后世寺庙中,大都刻有四字。 莫向外求。 便有人身自足之意。 林错缓缓闭上眼眸。 自己如今已经是天人境大圆满。 武道乃是一座高山,玄神境便已在山巅,天人境是山外天路。 可这条天路自己都已经走到尽头。 还能如何走? 林错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屈指一弹,只见一粒水珠骤然射出,随后在雨幕中连成一条水线,蔓延向外。 只是夜色极深,并未他人发现这奇怪一幕。 随着这条水线蔓延向外,逐渐飞出巡回城。 一位在小巷避雨的年轻人,察觉到了这条细长水线。 雨水越下越大,有了大雨瓢泼之势。 这位年轻人却走入大雨之中,沿着这条水线,一路向前。 水线极长极细,笔直一线。 年轻人一路追寻水线尽头,直到来到一座小斋前。 只见到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正站在门前。 随着这位年轻人的到来,那条水线也随之崩散。 年轻人朝着远处那位青衫男子抬了抬手,作出询问手势。 远远的看到那位青衫男子点头,微微侧身。 年轻人才快步走向错斋。 “呼。” “好大的雨。” 年轻人笑着摘下蓑衣,用力抖落雨水。 林错则是轻笑一声,说道:“一会还会更大。”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我叫王一,徐州人。” 林错轻轻点头,淡然道:“林错。” 王一走入错斋之中,看着周围悬挂的墨宝,不由得惊叹出声。 “好字!” 林错双手拢袖,笑道:“难道今日要开张了不成?” 王一却是尴尬一笑,说道:“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说罢,王一做出一个掏口袋的动作,的确是空空如也,囊中羞涩。 林错却是淡然一笑,随意道:“无妨,看总归是不要钱的。” 王一哈哈一笑,说道:“对头!” 这位徐州来的年轻人,就围着错斋四周看了起来。 这些由林错亲自写下的墨宝,既是墨迹,也是武学。 只是落在王一眼中,便全是墨迹而已。 林错为王一倒上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 “徐州富饶,幽州清苦,怎么来了幽州了?” 王一并未转头,飒然一笑,说道:“当初离家,是为进京赶考一场。” 林错却是轻笑一声,说道:“天京城在东边,你走错方向了。” 王一点了点头,说道:“不急,总有回去的时候。” 林错双手拢袖,站在王一身后,说道:“若是需要银两,我可以助你。” 王一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不需要了,我并不打算考了。” 林错微微侧目,问道:“为什么?” 王一收回视线,摩挲下巴,轻声道:“总觉书中并非全对。” 当初踏冥山巅,那份浩浩荡荡的气运雨落人间之时。 这位年轻人在破败小屋中,眉头紧锁,轻轻摇头。 丢下了手中的那本儒家经典。 这位名为王一的年轻人曾经皱眉看向天际,似乎觉得....... 天下不该如此。 第239章 邪刀 林错平静的看向王一,问道:“并非全对?” 王一却是眼神认真,一字一句道:“很不对。” 古往今来,圣人何其之多。 流传数千年学说,用以治天下之经典。 竟然在一个年轻人眼中,很不对。 说罢,王一咧嘴笑了笑,随意道:“听着有些大言不惭?” 林错却在原地愣了片刻。 很快林错便神色恢复如常,点头道:“的确。” “那你觉得呢?” 此话一出,王一则是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我还想不明白。” “只觉得天下不该如此。” 说罢,王一蹲在地上,挠了挠头。 “只是可惜我穷尽心思,也没有想出什么。” “我想再多走走,多看看。” 林错却并未多言,只是平静的看着王一。 “等你想出来了,记得再来告诉我。” 王一咧嘴一笑,点头道:“一定!” 错斋外,并未如林错所说那般,雨水并未越下越大,反而渐渐停歇。 雨止。 王一将原本的蓑衣披在身上,笑道:“多谢了。” 说罢,这位年轻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大雨初始,到雨水终止。 王一只是在错斋之中停步了短短片刻。 这位从徐州而来的年轻人,便又重新消失不见。 甚至谈话亦是寥寥无几。 正如同这场毫无征兆的大雨一般,匆匆忙忙。 只是林错却只身一人坐在错斋之中,沉默许久。 桌上,那杯热茶已经放凉。 林错缓缓站起身子,双手拢袖,眼神复杂。 早就证道天人境的林错,此时心神沉寂。 你便是我等的人吗? 冥冥之中,那位会给出自己一个答案的人,终于是出现了吗? 只是却并非是天人境的林错找到对方,反而是那位毫无修为的王一找上了自己。 可这场只有只言片语的匆匆相见,却是时候未到。 王一还没有想出答案。 林错望着王一离去的方向,眼神平静。 等。 等到王一给出那个答案。 终有一天,自己会以天下第一的身份,与他一齐开路。 ———— 泰州。 如今整个泰州江湖上,两位年轻金身境携手大闹北湖山庄之事,传的的沸沸扬扬。 原本一门有三位金身境坐镇,占据烟波湖,坐拥湖心岛的北湖山庄,一日之间,几乎是名声扫地。 名气不小的水云大宴,也是不再举办。 据当初那些参加水云大宴的修士说,那两位年轻的金身境宗师,一人持剑一人提枪,在数百位的围剿之下,硬生生破阵而去。 不过在此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玄乎的传闻。 据说在那两位金身境宗师走后,有人再临北湖山庄,一脚将整个北湖山庄踩入湖中! 只是此事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况且只有寥寥几位江湖武夫说是亲眼所见,北湖山庄对此则是闭口不谈,江湖上大都是当作杜撰之事来看。 一座繁华郡县。 毕山恒为又聋又哑的少年,缝好了一个布包,板板正正,瞧着极其整洁好看。 布包内测,毕山恒缝进去了零零散散的银子,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聋哑少年朝着毕山恒比划手势,问毕山恒要做什么。 毕山恒简单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要送少年去学堂。 少年有些欣喜,赶忙比划起来。 只是下一刻,少年又有些担忧,比划问毕山恒钱够不够? 毕山恒则是笑了笑,伸出手掌,告诉少年放心,包在自己身上。 少年很单纯,并未多想,用力点头。 在少年眼中,毕山恒是最厉害的人。 很快,少年便在床上沉沉睡去,嘴角挂着笑意。 毕山恒看了眼身后睡着的少年,亦是会心一笑,随后轻轻推门而出。 紧了紧衣服,沿着小巷离开。 直到来到一处酒楼,毕山恒绕到后面,才钻了进去。 酒楼很大,人声鼎沸。 划拳声、呼喊声、大笑声,混成一团。 酒楼后厨,与喧闹声格格不入。 酒楼掌柜看着眼前清瘦的毕山恒,微微挑眉,问道:“以前弄什么的?” 掌柜姓刘。是一个体型臃肿的胖子,八字胡,眼睛极小。 识人无数的刘掌管,看着下意识蜷缩身子的毕山恒,眼睛眯起。 毕山恒露出讨好笑容,说道:“瞎混,讨口饭吃。” 刘掌管冷笑一声,上下打量毕山恒,说道:“手不干净吧?” 毕山恒脸色一僵,却还是立刻谄媚道:“洗干净了,洗干净了。” 酒楼刘掌管眯起眼睛,讥笑道:“看着杨锐王爷来了,知道害怕了,不得不洗手了吧?” 任谁都知道,如今杨锐封王泰州。 泰州官府上上下下,都严的厉害。 小偷小摸一类,抓到更是从重从快从严。 毕山恒并未多解释,只是连忙点头,说道:“以前不懂事,求您给口饭吃。” 刘掌管笑了笑,八字胡都扬了扬,说道:“不是不给,只是你瞧瞧,我这后厨,什么都不缺了,就是打杂的排着队呢。” 毕山恒心领神会,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碎银,悄悄塞到掌管的腰间。 “您行行好,通融通融。” 刘掌柜一惊讶,缓缓说道:“倒是有眼力见。” 思索片刻,刘掌管说道:“还缺个倒泔水的活,你能行?” 毕山恒立马点头哈腰,连连说道:“能行,能行!” “多谢刘掌柜!” 刘掌管瞥了毕山恒一眼,便转身离去。 酒楼正门。 一位腰间悬挂长刀的年轻男子,跨入其中。 男子眼神冷冽,一身黑袍,腰间那把长刀邪性无比。 若是有武道登堂入室的武夫在此,一眼便能察觉到不对劲。 这人腰间那把长刀,实在是太邪! 即使是收入刀鞘,也难以压制其中邪气。 眼看男子进来,立马便有一位小厮迎了上来。 “爷,您几位?” 年轻男子伸出手指,轻笑道:“一位。” 小厮立马赶忙说道:“您这边请。” 另一侧,一位面容出彩的女子,眼神紧紧盯着这位年轻男子。 女子身旁的一位少年问道:“葛师姐,怎么了?” 葛瑶眼神锐利,缓缓开口。 “那把刀,不对劲。” 第240章 魔宗余孽 葛瑶眉头紧锁,盯着不远处那个黑衣男子,以及他腰间那把长刀。 另一边同样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神色紧张,局促道:“葛师姐,会不会是咱们要找的那个魔头?” 葛瑶轻轻摇头,说道:“不好说。” 年轻男子名为吕袁,和葛瑶师出同门,都是浮云仙宗的弟子。 浮云仙宗此次派出了三百位弟子,两两一组,遍布泰州,为的是找到一个魔宗余孽。 那个魔宗余孽,乃是出自血刀魔宗。 数年前,太和王朝派兵围剿血刀魔宗,为首之人,是典狱司三位司狱之一的田司狱。 典狱司和禁军联手,将血刀魔宗连根拔起,宗主聂齿被田司狱亲自镇压,其余魔宗弟子几乎被屠戮殆尽。 聂齿被关押在天京城地牢之中,血刀魔宗的那把镇宗之宝,三大邪刀之一的虎翼,亦是被取走。 只是这两年,泰州江湖中又有一位疑似血刀魔宗的余孽出现。 那位魔头先是斩杀了阳元派的一位长老,又盗走了那部《阳元心法》。 阳元派震怒无比,宗主董阳归以三百两黄金,悬赏这位魔宗余孽。 泰州江湖对于这位魔头,几个为首的宗门一起表态。 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因为杨锐前来泰州封王,泰州官府对此事也是极其上心。 整个泰州,庙堂连同江湖一起,都对这位血刀魔宗的余孽下了追杀令。 浮云仙宗在泰州江湖上地位极高,又和太和朝廷关系匪浅。 所以浮云仙宗此次出动之人极多,甚至两位大长老也都一起动身。 吕袁神色有些紧张,说到:“葛师姐,如果真是那个魔头,我们怎么办?” 阳元派的那位长老,是一位半步金身境的老武夫,都被那位魔头斩杀。 吕袁只有气和境初期修为,葛瑶虽然是气和境巅峰,但是比起那位阳元派的长老仍旧差了半个境界。 葛瑶眉头皱起,说道:“等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再通知师叔。” 酒楼另一侧,从水烟洞天离开至此的马成,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葛瑶的窥探。 马成半眯眼眸,随后轻轻饮酒一杯,脸上有淡淡笑意。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宗门弟子在想什么,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的窥探,实在是太过于拙劣。 马成将酒杯放下,轻轻吐气,并未理睬暗中窥探的吕袁与葛瑶二人,只是自顾自地饮酒吃菜。 自跳波城之后,马成远走他乡。 原本那件属于自己的先天至宝,被马成赠与余易,甚至还将磅礴水运一起馈赠,以此来为余易压制那件飞梭。 将这份原本属于自己的命中机缘送出,以此来了却一份因果,也是消去内心愧疚之后,便就此背井离乡。 在此之后,马成也逐渐察觉到了那枚古铜币的非同寻常。 这枚由那人用以设局问心自己的古铜币,竟然记载了一道远古修行法门。 马成便是凭借这枚古铜币,踏上修道之路。 总之这些年里,一路刀尖舔血,偶然踏入一座死人冢,取走了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刀。 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 后来寻得水烟洞天,水运极浓郁,在水烟洞天修行直至踏入气和境。 想到这里,马成轻轻饮酒一杯,眯眼轻笑道:“不知道那个家伙如今怎么样了。” 得了那件飞梭,又有水运傍身,总不能还是个爱哭的可怜虫? 酒壶见底,饭菜也吃的干净,马成付过钱后,缓缓起身。 将犬神悬挂在腰间,而后便转身离去。 酒楼门口,两位小厮赶忙说道:“客官您慢走!” 马成临走之时,悄然以余光向后瞥了一眼。 出了酒楼,虽然是深夜,可附近仍旧是行人来往不断。 马成伸了个懒腰,随后嗤笑一声,朝着一侧的小巷走去。 酒楼一侧的小巷,昏暗阴沉。 小巷连着酒楼后面,此时一个清瘦男子,正推着一个三轮木车出来。 木车上面是三个大桶,其中大都是一些剩饭剩汤混合成的泔水,也有从酒楼茅房中铲出来的屎尿,远远便气味冲天。 毕山恒推着三轮木车,吃力转身,正好看到了小巷对面的马成。 只见这位黑衣刀客,身形单薄,眼神锐,眉如刀,腰间挂有一把漆黑长刀。 曾经是扒手的毕山恒,对于看人面相样貌一事,还算是有经验。 毕竟是要判断别人有无钱财,是否好得手,身手如何等等。 在见到马成的瞬间,毕山恒便清楚,这人多半是江湖上有真本事的武夫。 毕山恒悄悄打量马成一眼,随后把三轮木车推到角落,为马成侧身让路,静静等待。 马成好似并未察觉,仍旧是站在原地。 毕山恒眼看马成一动不动,不由得心里打鼓。 难不成是官府的人? 是最近抓的严,特意来拿自己的? 毕山恒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不敢直视马成。 马成轻轻拧转脖子,嗤笑一声,说道:“特意给你们选的一个好地,还不出来?” 此话一出,毕山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马成话音刚落,小巷中便闪出两位身穿白袍的身影,一男一女。 正是浮云仙宗的葛瑶和吕袁。 葛瑶眼神紧盯马成,问道:“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另一旁的吕袁额头渗出细汗,用力吞咽口水。 马成则是微微挑眉,嗤笑道:“自己是傻子,便觉得别人也都是傻子吗?” 吕袁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就朝着腰间长剑摸去。 马成却瞳孔一缩,猛地瞪向吕袁。 吕袁只觉得那道视线如刀剑,猛地刺向自己胸口。 恍惚中,似乎有一妖魔持刀而来,狰狞恐怖! 原本要握剑的手也愣在原地,整个人动弹不得,浑身发麻。 似乎只要是吕袁敢抽剑,下一刻便会被那人一刀斩断手掌。 葛瑶却是轻喝一声。 “魔头!” 几乎是瞬间,葛瑶便身形一动,猛地握住剑柄。 刚才那一瞬间,马成身上有邪气迸发! 而血刀魔宗,便是以魔气练刀,镇宗之宝也是三大邪刀之一的虎翼。 葛瑶长发飞舞,猛地握紧剑柄,一身真气随之汹涌而起。 第241章 犬神 葛瑶引动自身真气贯通全身,长剑猛地抽出。 可也就是刹那之间,只见对面那人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马成便依然出现在葛瑶面前! 马成脸色阴沉,眉眼邪气横生,瞬间便扣住葛瑶手腕。 铿! 原本已经出鞘一半的长剑,被马成握住葛瑶手腕,硬生生退了回去! 葛瑶心神巨震,可反应极快,左手立刻便握住剑鞘,向后一甩。 既然拔剑不能,那便将剑鞘抽出! 剑鞘瞬间倒飞出去,长剑于夜色中寒芒大闪。 可下一刻,马成猛地拧转手腕,将葛瑶手腕逆扭。 葛瑶手腕被压,猛然吃痛,身子下意识的弓起。 可随后马成便顺势一记膝顶踢在葛瑶小腹。 “噗,咳!” 葛瑶猛然弯起身子,单膝跪地,噗的吐出一口血水,整个人被马成一手压制。 葛瑶丹田被重击,剧痛无比,浑身真气也瞬间停滞。 马成一手扣住葛瑶手腕,抬脚踩在葛瑶不曾跪地的另一大腿上,居高临下,眼神阴冷。 “一旦出剑,便是要与我问刀,你想清楚了?” 葛瑶脸色惨白,脸颊抽搐,眼神坚毅,死死盯着马成。 “魔头,我浮云仙宗不会放过你!你必死无疑!” 可不等多说,马成便冷笑一声,随后取下腰间的犬神。 并未出鞘,只是以刀鞘拍打葛瑶脸颊。 啪啪。 马成眉头挑起,讥笑道:“浮云仙宗的弟子,都这么傻愣吗?” 另一边,从邪气中挣脱出来的吕袁,眼看师姐葛瑶被压制,立马便摸向怀中。 怀中有用以报信的玉牌,只要捏碎释放,便可引来浮云仙宗的长老。 可还不等吕袁摸到,便被马成一刀鞘抽在脸上,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砰然摔倒在地。 吕袁被一刀鞘抽的昏死过去。 葛瑶虽然被死死压制,眼神却仍旧坚毅,死死的盯着马成,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哪怕吕袁被马成一刀鞘便抽的昏死过去,自身被马成踩的单膝跪地动弹不得,可仍旧是宁死不屈的模样。 马成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后捏住葛瑶下巴,细细打量这位浮云仙宗的弟子。 “啧啧,样貌倒是不错。” 被马成捏住下巴,葛瑶死死咬牙,随后紧闭眼睛,猛地一击头槌。 可下一刻,葛瑶却砰的撞在马成的刀鞘上。 马成在葛瑶头槌的瞬间,便将犬神横在面前。 “哼......” 葛瑶闷哼一声,额头渗出丝丝血迹。 马成抬起刀鞘,笑嘻嘻的看着葛瑶,笑道:“头挺硬。” 葛瑶一言不发,仍旧是瞪着马成。 马成似乎是耐心被耗尽,随后收敛笑容,眼神阴寒无比。 “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宗门弟子,你们要找的那个魔头,不是我。” “这次给我滚蛋,下一次学聪明点。” 葛瑶眼神呆愣,直直看着马成。 “你不是那个魔宗余孽?” 马成并未回答,只是以刀鞘轻拍葛瑶脸颊。 “没听明白?” 葛瑶沉默下来,似在思索。 下一刻,马成随手一甩,将葛瑶向后摔去。 葛瑶向后跌坐在地,那把长剑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马成将犬神重新悬在腰间,眼神冷静。 这位浮云仙宗的女子,从地上站起,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水,顾不上手腕和小腹的剧痛。 从地上捡起长剑,重新收回剑鞘。 葛瑶站在马成面前,两两相对。 马成微微皱眉,冷声道:“还不滚?” 可下一刻,葛瑶却双手抱拳,微微躬身。 “浮云仙宗葛瑶,冲突道友,还望道友莫怪!” 马成脸色一僵,有些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葛瑶。 浮云仙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怎么教出来的这些傻不愣登木墩子? 说吧,葛瑶扶起一旁昏死过去的吕袁,缓缓走出小巷。 葛瑶和吕袁走后,小巷中又重回平静。 后面,目睹全过程的毕山恒,此时整个人缩在墙角,战战兢兢。 毕山恒两手扶住三轮木车,头颅低下,双眼看向墙角。 马成瞥了一眼毕山恒,还不等开口。 毕山恒双腿一软,作势就要下跪。 “少侠,求求你放过我。” 马成饶有兴致的看着毕山恒,缓缓走近。 毕山恒整个人哆哆嗦嗦,连带着那装满泔水屎尿的木桶,都呼啦的倾倒一地。 气味恶心至极,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可谁曾想,那位手持长刀的黑袍男子,竟然置若罔闻,就这么缓缓走了过来。 毕山恒此时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神仙人物,不应该是锦衣玉食纤尘不染,对于这些腌臜之物避之不及吗? 怎么眼前这人脸色丝毫不变? 马成走到毕山恒面前,以刀鞘放在毕山恒肩膀。 “你叫什么?” “回少侠,小的毕......毕山恒。” 马成点了点头,随后轻抬刀鞘,拍打毕山恒肩膀。 “怕死?” 毕山恒使劲点头,连忙道:“怕,怕!” 马成却突然轻笑一声,说道:“行,那我就不杀你了。” 说罢,毕山恒只觉得肩头一轻。 再次抬头,马成已经消失不见。 毕山恒坐在原地,气喘吁吁。 另一处街道。 马成将犬神重新悬挂在腰间。 思索片刻,马成摩梭刀柄,犹豫不决。 如今泰州江湖和官府,都在追杀那位血刀魔宗余孽。 血刀魔宗的镇宗之宝,是同为三大邪刀之一的虎翼。 今日浮云仙宗便是例子,自己手持犬神,容易引火上身。 “只是可惜......” 马成眉头皱起,如今自己才是半步金身境,根本无法压制犬神。 哪怕竭力压制,可仍旧有邪气外泄。 约莫只有到了上三境,才能够彻底压制犬神。 邪刀不同于其他,邪气不仅可外伤他人,也会反噬其主。 更不提这把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虽然排名第三,仍旧邪气极重。 长久持刀,便可腐蚀刀主心神,摧残经脉。 想要能够彻底压制邪刀,最起码也要是金身境修为。 而想要如臂屈伸,彻底驾驭,想必最少也要是半步玄神。 马成抬起手掌,手心处已有了淡淡乌黑印记。 随后咧嘴一笑,眼神癫狂。 “那便看看是你先腐蚀完我浑身经脉,还是我先踏入上三境?” 第242章 浮云仙宗 另一边的酒楼,毕山恒将倾倒的泔水木桶重新抬起,将地上那些泔水重新抓回木桶之中。 若是寻常人瞧见,恐怕得反胃不停。 只是本身就从阴沟里长大的毕山恒,早就是习以为常。 毕山恒将三轮木车推走,而后从刘掌柜手里领了今天的钱。 浑身沾满恶臭,毕山恒抽了抽鼻子,随后在裤腿上用力摩擦双手。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白肚,毕山恒沿着胡同弯弯绕绕,穿过那条狭窄巷子,回到了杂乱的小院。 房屋里,聋哑少年早早的就背好布包,安安静静的坐在床头。 毕山恒推门而入,朝着少年笑了笑。 眼看毕山恒回来,少年笑容灿烂,冲着毕山恒做出手势。 毕山恒比划了一下,让少年穿好鞋子,一起出门。 少年一个蹦跳,很快便来到毕山恒身后。 并未在意毕山恒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少年很开心的拉着毕山恒手掌。 一路穿过狭窄小巷,又沿着街道一路向西。 此处郡县极其繁华,学堂遍布,其中有数位名气极大的老师,各自在不同地。 毕山恒去的学堂,位置最为偏远,几乎到了乡野。 价格很低,却也掏空这些年积蓄。 毕山恒没有给少年取字,是觉得自己没读过书,干的也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如等让学堂的老师给他取字,寓意更好。 一直走到天亮,二人才来到这处学堂。 毕山恒凑过木门看向其中,大都是一些农家孩子,穿着打扮都是寻常。 学堂前,早就有一位老先生等候多时。 老先生姓周,年轻的时候中了秀才,只是一连考了四十年,都不曾中举人,于是心灰意冷,只能转头开了个学堂。 周老先生威望不低,在这片村野之间很受人尊敬,只是和城里那些学堂里面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仍旧相差极大罢了。 毕山恒领着少年来到周老先生面前,笑着说道:“周老先生,您久等了。” 周先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毕山恒身后的少年。 少年从家里出来,越是临近学堂,便越是胆怯。 脚步越走越慢不说,还有了打退堂鼓的架势。 毕山恒一路生拉硬拽,总归是来到这里。 “周老先生,您费心了。” “我弟弟聋哑,就学几个字会写就成,您多担待。” 毕山恒一脸谄媚,随后从怀里摸出两粒碎银,悄悄塞到周先生的怀里。 说罢,毕山恒便将身后少年推到了学堂里面。 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经是清晨,酒楼开张,自己必须赶回去。 并未过多停留,毕山恒只是看了看里面的少年,露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 少年虽然胆怯,但还是强撑笑容,冲着毕山恒用力挥手。 毕山恒从学堂走后,一路小跑。 路上,毕山恒回想着昨夜小巷的那一幕。 只是念头一起,便又摇头打断。 这些神仙人物,注定与自己沾不上关系,自己只要有口饭吃,过好日子,就足够了。 好不容易赶回家里,准备收拾一下再去酒楼。 可刚刚进入小院,毕山恒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浑身汗毛倒竖,双腿发软,猛地跌坐在地,眼神死死盯着小院。 只见杂乱的小院里,此时正躺着两人。 凑近一看,一位女子躺在地上,双手双脚皆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双眸也是被划出一条骇人伤痕。 毕山恒咬紧牙关,看了一眼这位女子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 正是昨晚那位浮云仙宗的女子修士! 另一边,那人模样更为凄惨,双手双腿都被砍去,只剩下一具躯体,被硬生生做成人彘。 毕山恒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还活着吗?” 葛瑶气若游丝,颤声道:“救......” 葛瑶身旁的那位吕袁,此时早就失血过多,彻底昏死。 毕山恒哆嗦的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也就在此时,有数道极其迅猛的破空声传来。 嗖嗖嗖。 只见有三位身穿同样白袍的修士从远处呼啸而来。 三人猛地落在小院中,其中一位男子大惊失色,喊道:“葛师姐?!” 男子立刻扑到葛瑶身旁,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轻轻送到葛瑶嘴里。 另一边,也有一位浮云仙宗的修士去查看吕袁的气息。 葛瑶双手双脚都被挑断筋脉,丹田被一刀打穿,双目也是被划瞎。 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时挂满鲜血,惨白无比。 最中心,是一位极有威严的老人。 老人眼眸中是难以掩盖的怒火,整个人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小院。 只一刹那,老人便瞬间掐住了毕山恒的脖子。 “说,谁做的?!” 毕山恒只觉得脖颈处传来巨力,那猛烈的真气,像是潮水浸透自己鼻腔,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起。 “不,不是我......” 毕山恒脸色扭曲,死死握住老人手掌,拼命挣扎。 老人眼神锐利,一身道气几乎要要将毕山恒撕成两半。 直到毕山恒要失去意识,老人才猛地将毕山恒摔在地上。 另一旁的男子问道:“耿长老?” 耿长老脸色阴沉,说道:“不是他做的。” 刚才耿长老钳制毕山恒,能够察觉到毕山恒体内毫无真气,连壮骨境都不曾达到。 耿长老脸色极其难看,沉声道:“带葛瑶、吕袁回宗门。” “还有他。” 说吧,这位浮云仙宗的长老看了正趴在地上喘息的毕山恒。 毕山恒脸色涨红,大口喘息,额头青筋凸显。 差一点,差一点就死了! 只见耿长老一手提起毕山恒,另外两位弟子背起葛瑶和吕袁,一起朝着浮云仙宗而去。 根本容不得毕山恒挣扎,在耿长老手中,毕山恒浑身经脉都随之封锁,一丝气力也生不出来。 “妈的......” 毕山恒低骂一声,整个人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毕山恒重新清醒过来。 等到重新睁开眼,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仙气袅袅的宗门。 宗门中山水景色极好,浮云笼罩山头,更有仙鹤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泰州,浮云仙宗。 第243章 田默 浮云仙宗的山巅,是一座极其雄伟的宫殿。 宫殿通体呈白黄色,气势磅礴。 随着毕山恒被耿长老丢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立刻带吕袁去疗伤,带葛瑶去往鹤云殿。” “是。” 一位弟子背着已经濒死的吕袁离去,另一位扶着葛瑶,缓缓走入鹤云殿中。 毕山恒被耿长老冷冷扫了一眼,也默默跟在身后。 鹤云殿中,两侧皆是浮云仙宗的弟子。 毕山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只觉得眼前的浮云仙宗,实在是符合山上仙府的描述。 随着向前走去,两侧开始有红木椅出现,皆是坐着浮云仙宗的长老。 这些长老人人都是极其仙气,瞧着便仙风道骨。 等到了最前面,一共有四把椅子。 耿长老默默坐到其中一把椅子上面。 这四把椅子,一把是浮云仙宗的宗主,另外三把便是耿长老在内的大长老的位置。 此时葛瑶被抬到中心,周围数十道视线一起扫过过来。 整个鹤云殿瞬间震动,数位修士怒火中烧,沉声道:“那个魔宗余孽真是找死!” “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最前方,耿长老所在的位置,其余三位老人眼神皆是阴冷无比。 头把交椅上,是一位两鬓微白的中年人,面容刚正。 浮云仙宗宗主,江流云。 江流云轻拍扶手,整个鹤云殿下立刻便鸦雀无声。 其余修士皆是不再出声,皆是眼神愤怒的看向葛瑶。 江流云瞥了一眼毕山恒。 仅仅是一眼,毕山恒只觉得自己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整个人被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江流云声音平稳,如同磐石大松。 那位扶着葛瑶的弟子立刻开口道:“回禀掌门,耿长老和我们两人在张庭郡巡查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葛瑶师姐的玉佩传信,我们便立刻赶了过去。” “随后便看到葛瑶师姐被人挑断手筋脚筋,打烂丹田,双目也被划瞎。” “吕袁师弟伤势更重,被人砍断四肢,打烂丹田,如今已经被送去药阁。” 江流云神色平静,默默听完。 随后这位浮云仙宗的掌门看向毕山恒,问道:“他呢?” 耿长老接话,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人便在葛瑶身旁。” 说罢,江流云微微侧目,看向耿长老。 耿长老却是微微摇头,示意并不是此人。 江流云看着毕山恒,缓缓问道:“你知道什么?” 毕山恒置身鹤云殿中,胆战心惊,颤颤巍巍的将昨天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从小巷中那位黑衣刀客的出现,再到他制服葛瑶和吕袁,随后的离去。 全部听完,江流云沉默下来。 此时葛瑶已经缓缓恢复意识,只是仍旧是气息微弱。 被挑断手脚筋脉,又被打烂丹田,修为从原本的气和境巅峰,一路跌回壮骨境。 葛瑶根基已经被打烂,日后再也无法继续练武。 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沦为一个废人。 葛瑶轻轻喘息,沙哑出声。 “那人刀很快,黑发,黑刀,黑衣。” 江流云平静问道:“是不是昨晚制服你的那人?” 葛瑶沉默片刻,说道:“弟子并未看清那个魔头面容。” 说罢,葛瑶又追着说道:“依弟子看法,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江流云并未回应,只是说道:“带葛瑶下去疗伤。” 身旁的弟子点头称是,可刚要离开,就见一道清脆踏地声传来。 鹤云殿门前,有三道身影出现。 只见左右二人身穿四兽麒麟服,銮带金边绣春刀。 最中心那人,衣袍绣有四爪飞鱼纹。 飞鱼类蟒,亦有二角。 此乃飞鱼服! 在见到三人的瞬间,整个鹤云殿顿时陷入寂静。 太和王朝,典狱司。 为首之人,双手负后,眼神淡漠。 仅仅是站在原地,便压得整个鹤云殿喘不上气。 下一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浮云仙宗修士,皆是哗啦啦的站起身来。 哪怕是最前面的耿长老以及宗主江流云,亦是快速起身。 哗啦啦。 整个鹤云殿所有修士,皆是微微低眉,默默退后一步。 那些浮云仙宗的长老,此时也是站起身子,脸色凝重。 江流云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沉声道:“宗主江流云,见过田司狱大人!” 整个鹤云殿都寂静无声。 此时毕山恒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才还高高在上,宛若仙人的这些修士,此时皆是收敛起傲慢神色,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 哪怕是那位宗主江流云,此时也低下头颅。 毕山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后。 田司狱? 此时踏足鹤云殿之人,正是典狱司三位司狱之一,田默。 当初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田司狱,亲自率领典狱司和禁军,剿灭了血刀魔宗。 田司狱亲自镇压了血刀魔宗掌门聂齿,血洗魔宗。 田默身穿飞鱼服,双手负后,眼神淡漠。 左右两位身穿麒麟服,腰跨绣春刀的典狱司修士,单手按住刀柄。 田默缓缓迈步向前。 整个鹤云殿只剩下田司狱的脚步声。 随着田默走到江流云面前,淡然开口道:“江宗主,浮云仙宗还未找到那个魔头踪迹。” 耿长老此时屏气凝神,默不作声。 江流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田司狱,如今已经发现了那个魔头出手踪迹,大概就在张庭郡中。” 说罢,鹤云殿陷入一阵诡异沉默。 江流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血刀魔宗的余孽,居然惊动了一位司狱大人! 而且还是这位当初亲自血洗血刀魔宗的田司狱! 泰州江湖皆知,浮云仙宗和太和王朝关系微妙。 只是众人并不知晓,如今浮云仙宗,已经举宗都归顺太和王朝。 田默只是淡淡扫视四周。 仅仅依靠气势,便压得整个鹤云殿喘不过气。 毕竟是一位司狱大人! 田默冷声道:“三日查不出那个余孽,朝廷便要问责浮云仙宗。” 江流云低下头颅,沉声道:“浮云仙宗领命,必然不会辜负朝廷重任!” 毕山恒在人群一侧,悄悄看向那位身穿飞鱼服的司狱大人。 这便是传闻中的典狱司吗? 第244章 现身 毕山恒畏畏缩缩的向后退去,本能地远离那位司狱大人。 这些浮云仙宗的修士,对于田默的出现,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哪怕是三位大长老,甚至是宗主江流云,也是如履薄冰。 典狱司乃是隶属朝廷的重要机构,专门用以关押、拘拿犯人。 泰州江湖上,有两大宗门并驾齐驱,共同统御泰州江湖。 血刀魔宗,玄门。 血刀魔宗的宗主聂齿,更是一位玄神境后期老宗师,威名赫赫。 天下魔道修士之中,那位臻至天人境的玄幽老魔位列榜首毫无异议,在此之外,聂齿足够排进当世魔道修士前五之列。 可就是如此庞大的血刀魔宗,竟然被一夜之间灭门! 宗主聂齿被关入地牢,其余长老弟子皆是被斩杀殆尽。 那一次太和王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血刀魔宗连根拔起,然后从泰州江湖硬生生抹去。 此举极大震慑天下武道宗门! 浮云仙宗后来沦为王朝附庸,与此也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田默双手负后,眼神淡漠,毫无波澜。 这位司狱大人,就这么淡淡的看了毕山恒一眼,便收回视线。 并无任何杀气,只是轻描淡写的扫过一眼。 可毕山恒却如坠冰窟,双腿发软。 田默缓缓转身,走出鹤云殿。 耿长老此时看向江流云,问道:“宗主?” 此时宗主江流云脸色难看,沉默片刻。 随后江流云朝着众人说道:“传我命令,让在外的所有浮云仙宗弟子,全部汇往张庭郡,缉拿魔宗余孽!” “耿长老,狄长老,你们二人一齐随行!” 不管那人是不是那个魔宗余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随着浮云仙宗的法令传出,整个泰州江湖皆是知晓。 阳元派半数弟子都汇往张庭郡,势必要将那个魔头斩杀! 血祭阳元派长老,夺回《阳元心法》! 一日之后。 张庭郡。 马成站在一处隐蔽房檐上,使劲皱起眉头。 如今泰州江湖中极多的武夫,都涌入张庭郡之中。 尤其是以浮云仙宗和阳元派为首的弟子,源源不断,大肆搜捕。 凡是遇到可疑之人,尽数拘押。 马成光是甩掉的浮云仙宗弟子,就已经有一手之数。 “魔宗余孽?” 身形闪烁几次,马成来到毕山恒的小院之中。 此时的杂乱小院地上,还有大片的血迹留存。 应该是当初葛瑶和吕袁重伤留下的血迹。 马成蹲下身子,以二指轻轻擦过血迹。 那夜与葛瑶二人分别之后,他们便被重伤丢到了毕山恒的小院里。 “看来是要背上这口黑锅了。” 马成咧嘴一笑,眼神阴冷。 也就在此时,房屋之中有微弱声音传出。 马成眯起眼眸,单手按住刀柄,身形瞬间出现在门前。 可下一刻,却是一个少年悄悄打开一道门缝。 少年脸庞白净,还斜背着一个布包,眼神惊慌。 马成微微一愣,缓缓挪开放在刀柄的手。 看着眼前的少年,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聋哑?” 少年见到马成,有些害怕的后退几步,可犹豫片刻,仍旧是缓缓走上前去,抬手比划着。 马成蹲下身子,平视这个聋哑少年。 “什么意思?” 聋哑少年比划了半天,着急起来,随后从布包中取出纸和笔,歪歪捏捏的写下三个字。 毕山恒。 这是少年在学堂里,最先学会的字。 马成摩挲刀柄,眼神眯起,却仍旧是轻轻摇头。 “我也不清楚毕山恒去哪了。” 浮云仙宗的两个弟子莫名其妙躺在了这里,约莫毕山恒这时候已经在浮云仙宗做客了? 聋哑少年很失望,默默将纸和笔重新塞回布袋,眼神黯淡。 马成看着眼前少年,沉默半晌,随后笑了笑。 以刀鞘轻拍少年肩膀,笑道:“放心,他会回来的。” 也就在此时,小院外有细碎脚步声传来。 马成笑着让少年回到屋子,然后轻轻掩上房门。 下一刻,马成身影骤然一跃,便沿着房顶向南而逃。 正赶来此地的正阳派弟子立刻察觉到了马成的身影。 三人立刻喊道:“追!” “不能放走魔头!” 三人紧随其后,死死咬着马成。 马成身形并不快,远远的吊着那三人。 三位正阳派的弟子,两人都是寻意境,只有一人是气和境初期。 也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位身穿白袍的武夫从一侧窜出,喝道:“魔头休走!” 话音未落,那人便瞬间冲向马成,一剑刺出。 马成神色微变,微微侧身,随后拧身一脚便踢开了这位武夫。 刚刚落地,马成便顺势向前一步踏出,继续奔逃。 身后三位阳元派的弟子迅速赶来,一人扶起这位浮云仙宗的弟子,另外两人仍旧是穷追不舍。 马成一路奔向一处野外,又被两位浮云仙宗的弟子从另一侧围堵。 “魔头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身后阳元派胡先训大喝一声,随后双掌猛然拍出,赤红道气猛然打向马成后背。 马成身形一顿,抬手以刀鞘猛然一抽,将那赤红双掌砰然拦下。 阳元派胡先训向后连连倒退,心中大惊。 果然是半步金身境修为! 随着马成被拦住,另一侧的两位浮云仙宗弟子也堵住去路。 身后,被马成一脚踢倒的那位浮云仙宗弟子也赶了过来,站在胡先训身后。 前后拢共六位修士,拦住马成去路。 为首的阳元派胡先训,面容开阔,眼神谨慎,缓缓运气。 “道友小心,这个魔头乃是半步金身境修为!” 身后,两位浮云仙宗弟子脸色微变,二人一位是气和境,一位是寻意境。 如今此地的六位修士,两位气和境,四位寻意境。 浮云仙宗弟子对视一眼,随后朗声道:“阳元派道友,我等已经捏碎玉佩,耿长老很快便会赶来!” 阳元派的弟子皆是运起阳元心法,胡先训沉声道:“我们只要拖住魔头便好!” 虽然是六人合围,可毕竟那个魔宗余孽乃是半步金身境,曾经还斩杀了一位同为半步金身境的阳元派长老,实力不容小觑。 可也就在此时,胡先训身后,那位身穿浮云仙宗道袍,被马成踢了一脚的男子,突然轻笑一声。 “抱歉,恐怕等不到了。” 胡先训大惊失色,还不等反应,瞬间便被身后那人一刀削去头颅! 第245章 战、逃、追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那位浮云仙宗的弟子,瞬间出手,一刀便削去了胡先训头颅! 其余两位阳元派修士来不及反应,就被猛然一刀封喉! 扑通! 三位阳元派修士就这么死在那人刀下。 对面,两位浮云仙宗的弟子大惊失色,喝道:“你是谁?!” “你不是我浮云仙宗弟子!” 只见那位身穿浮云仙宗道袍的男子,咧嘴一笑,随后以白袍擦拭刀刃鲜血。 “血刀魔宗,古珀。” 两位浮云仙宗弟子此时瞬间如坠冰窟,看着那个身穿白袍的古珀,又看向那位黑衣黑刀的马成。 既然此人才是古珀,那他又是谁?! 马成眼眸眯起,单手按住刀柄,看着不远处同样持刀的古珀。 “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 古珀呵呵一笑,擦去刀刃血迹,说道:“没办法,等浮云仙宗的耿章来了,就麻烦了。” 马成微微一笑,说道:“托你的福,我最近很是麻烦。” 古珀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都是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不为过吧?” 葛瑶和吕袁,便是被古珀重伤,刻意丢在了毕山恒小院里。 为的自然是让这位好道友,为自己分担一些注意力。 毕竟如今浮云仙宗都插手此事,实在是压力太大。 只是谁又会想到,阳元派和浮云仙宗追杀如此之久的古珀,居然一直混迹在两宗修士中间! 马成点了点头,轻轻敲击刀鞘,问道:“既然有我为你吸引他们,此时你应该逃出张庭郡才对,怎么还不走?” 说罢,马成又故作恍然,随后笑眯眯的抬起邪刀犬神。 “难不成......你不舍得这个?” 古珀哈哈大笑,眼神凌厉,朗声道:“道友好心思!” “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在下实在是难以割舍,只能铤而走险一次了。” 马成缓缓握住刀柄,眼神阴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 古珀提起长刀,竖于身前,笑道:“那便来试试。” 说罢,古珀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马成面前,随之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血色刀光骤然大放,自上而下呼啸而来! 马成一手按住刀鞘,另一只手猛然抽刀而出! 随着犬神真正出鞘,漆黑刀刃上跳起阴森邪气,轰然一刀横扫! 砰! 刀刃相撞于一起,火光四射! 古珀双手持刀,死死下压,看着眼前这把邪气逼人的犬神,眼神炙热无比。 “不愧是三大邪刀之一!” 马成右手握刀,左手抵住刀背,笑道:“还挺识货。” 说罢,马成猛然催动真气,漆黑刀刃顿时绽放出汹涌邪气,轰然砸向古珀! 古珀脸色一变,猛然抽刀向后,迅速后掠。 身为曾经血刀魔宗的弟子,古珀自然见过那把镇宗之宝,邪刀虎翼。 三大邪刀,分别是犬神、虎翼、龙牙。 三大邪刀之首的龙牙,消失二百年不曾现世,无人知晓在何处。 虎翼则是在当初朝廷剿灭血刀魔宗时,聂齿败在田默手下后,那把虎翼便被田默夺走。 后来又有传闻,说是龙虎山上任大天师张元陵,走过一趟天京城,以雷法毁去乾和殿,邪刀虎翼也被老真人一并取走,镇压在了锁妖塔中。 龙虎山天师府乃是道家祖庭,想要取走虎翼,简直是痴心妄想。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把邪刀犬神,居然会在此人手中! 古珀看向马成,轻佻神色转为严肃。 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是半步金身境修为,而且不弱于自己。 如今浮云仙宗的耿章已经在赶来路上,一旦这位金身境修士到此,自己便极难脱身。 必须要快! 马成右手提刀,眯眼而笑,犬神刀刃拖曳在地,邪气包裹刀身,骇人无比。 “你的时间不多了哦。” 古珀咧嘴一笑,说道:“的确,不能拖了。” 说罢,只见古珀将右手持刀换为左手持刀,竭力催动自身血魔刀法。 只见古珀手中的长刀,自刀柄起始,一抹血色逐渐浮现,随后缓缓向上,直到原本的雪白刀刃尽数转为血红色。 刀刃周遭,缭绕有无数血红刀气,如同殷红丝绸裹挟。 马成脸色平静,不再压制犬神,彻底释放邪气。 只见数条黑色丝线顺着马成右手蔓延向上,深入筋脉,丝丝缕缕的邪气渗入手臂之中。 不仅如此,马成的眼眸尽数转为黑色。 邪气入体! 马成一身真气随之躁动,源源不断地催动手中犬神,邪气随之愈加凶猛。 古珀左手握紧刀柄,微微俯身,狞笑道:“来!” 砰! 只见古珀与马成同时一步踏出! 古珀左手提刀,拖曳出一道极长血色刀芒,如同一弯血月,猛然砍向马成! 马成右手拖刀,邪气所过花草瞬间枯死,猛然一刀上撩,一抹黑色轰然砸向古珀! 轰! 二人刀刃相交的刹那。 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 那轮血月刀芒轰然炸碎,汹涌邪气也被尽数冲散! 二人皆是猛地吐出一大口气血,砰然向后跌去! 古珀翻滚一次猛然站定,强行压下翻涌气血,死死看了马成一眼。 下一刻,古珀便毫不犹豫,一招之后转身便走! 对面,马成亦是不曾废话一句,立刻便收刀就逃! 古珀向北,马成向南。 二人倾力交手一招之后,皆是不曾废话一句,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两个莫名其妙捡回性命的浮云仙宗弟子,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就在二人走后,几个呼吸之后,便有两位气势惊人的老人突然现身此地! 来人正是浮云仙宗的长老耿章,以及阳元派宗主李昂。 二人皆是金身境修为。 耿章看向那两位弟子,大喝道:“他们人呢?!” 两位弟子胆颤心惊,随后一人指了一个方向,一南一北。 李昂立刻以神识扫视,只能隐约察觉到刀意残留。 耿章和李昂对视一眼。 “还不曾走远!” “追!” 阳元派宗主李昂向北,耿章向南,迅速追去! 第246章 各自逃命 马成一路向南,全力奔逃。 与古珀互换一刀之后,整个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手臂因为邪气侵蚀也失去知觉。 可哪怕如此,马成仍旧是强行压下上涌气血,竭力奔逃。 另一方向,北边的古珀亦是处境相同。 此时古珀左手发麻,丹田处也受到邪气侵蚀,真气乱作一团。 “妈的......” 古珀捂住胸口,低声怒骂一声,可却不敢停步分毫。 二人互换竭力一击,此时皆是身受重伤。 可哪怕如此,二人仍旧是丝毫不敢停步,竭力奔逃。 也就在此时,古珀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凌厉道气传来,神色一顿。 “来了!” 与此同时,南边。 马成猛地拧转身子,骤然偏向一侧。 下一刻,有人轰然一拳砸向原先位置! 马成猛地在一边站定,身形止住,紧盯着不远处。 烟尘散去,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身形出现。 只见耿章眼神锐利,看向一侧的马成。 “小子,结束了。” 马成嘴角苦涩一笑,说道:“还真是不太走运。” 居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耿章凝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视线在掠过马成腰间犬神的时候微微一顿。 “邪刀?” 马成并未回应,只是轻轻按住刀柄,笑道:“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人。” 耿章身上道气一震,眯眼反问道:“是吗?” 马成无奈一笑,缓缓推出犬神,“也对,是我说了废话了。” 刹那,马成猛然抽刀而出,一刀横扫,直奔耿章而去! 耿章冷笑一声,喝道:“不自量力!” 一个区区半步金身境,也妄图撼动金身境宗师? 耿章抬起手掌,一瞬有云雾环绕,骤然抵住横扫而来的刀刃。 充斥邪气的一刀,就这么被耿章一掌拦住,云雾将那些邪气尽数冲散,而后一手捏住刀刃。 砰。 马成眼神阴沉,原本的横扫一刀,此时被耿章一掌拦下,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耿章右手捏住刀刃,冷笑道:“魔头,还不束手就擒。” 马成却是突然咧嘴一笑,“是吗?” 下一刻,犬神的刀身骤然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射出,沿着耿章捏刀之手迅速蔓延。 这些邪气所化的丝线,几乎是无孔不入,沿着耿章手掌的经脉尽数钻入。 耿章脸色一变。 “不对!” 耿章闪电般缩手,而后瞬间抽身而退。 可哪怕耿章后退极快,仍旧是被那些黑色丝线裹挟,如同藕断丝连,手掌与刀身之间,拉出无数条漆黑丝线。 耿章察觉到手掌中的邪气侵蚀,脸色大变,随后猛然运起真气,试图逼出这些邪气。 可也就在耿章运气的瞬间,马成身形猛然向前,瞬间欺身而近,一刀紧随其后! 噗呲! 随着马成身形闪过,只见耿章胸口处有一道伤痕出现,鲜血洒落。 耿章此时脸色铁青,右手猛然一甩,将那些侵蚀自身的邪气尽数逼出。 低头看向胸口处的那道刀痕,鲜血渗透衣袍,染红胸口。 马成在远处站定,重新转换刀架,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硬。” 这一刀极快,自己已经全力催动犬神,可仍旧只能留下一道不足以伤及本源的刀痕。 可此时耿章却是神色复杂,变化几次,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马成。 以半步金身境修为,就能做到如此。 这人天赋之高,未来难以估量。 哪怕是所谓的同辈天才,也不过如此。 耿章收敛轻视神色,眼神果决。 今日若不斩杀,日后必成大患! 不管他是不是血刀魔宗余孽,都不能留! 耿章换气一次,随后催动自身浮云仙诀,浑身有如同云雾一般的道气浮现。 马成神色凝重,用力握刀。 这老头要动真格的了。 下一刻,只见耿章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马成神色一惊,随后瞬间察觉到左侧而来的道气。 “左边!” 毫不犹豫,随即挥舞犬神砍向左侧。 可就在马成一刀砍向耿章的时候,只见耿章身形瞬间消散,化作一团云雾。 刀刃划过,只是搅碎无数云雾。 马成大惊,此时想要收刀已经太晚了! 只见耿章身形在马成正面出现,双掌合拢,手心处有一团汇聚一点的云雾。 下一刻,耿章猛然双掌拍出,砰然砸在马成胸口! 瞬间有一团云雾轰然炸开,连带有无数血水,轰然炸响! 马成身形如同断线风筝,向后倒飞出去。 噗! 马成手中那把邪刀犬神也随之脱手而出,胸口处绽放出一团血花。 砰。 马成身形跌在地上,接连翻滚数次,才堪堪止住身形。 “咳咳!” 马成强行撑起神色,单膝跪地,接连咳出数口血水。 半步金身境,终归还是下三境。 与真正的上三境金身宗师,仍旧是相差甚远。 耿章眼神复杂,看着跪倒在地的马成。 “以魔头身份,死吧。” 说罢,耿章便缓缓走向马成,抬手按住马成头颅。 马成被按住头颅,却毫无惧色。 耿章微微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马成。 只见马成抬起头颅,满脸鲜血,随后咧嘴一笑。 耿章猛然寒毛倒竖,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只见原本已经脱手而出,跌在一旁的邪刀犬神,竟然骤然激射而来! 犬神直奔耿章后背! 耿章大惊失色,猛然转身抵挡犬神。 “不是上三境,却能御兵?!” 唯独只有上三境的修士,才能够做到以气御兵,可眼前之人不过是半步金身境,却能做到如此?! 耿章双拳猛然砸向犬神。 砰! 犬神被一拳直接捶入大地! “不对!” 刚刚触及犬神的刹那,耿章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并非是以气御兵! 是邪刀有灵自行护主! 可就在耿章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马成已经身形消失不见。 这一刀根本就没打算伤到自己,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耿章下意识地看向脚下,而原本被一拳捶入大地的犬神,此时竟然也消失不见! 一人一刀,就这么在耿章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耿章大怒,迅速以神识扫视四周,可却根本察觉不到踪迹。 第247章 小人物 耿章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他受了重伤,逃不远,必然还在张庭郡之内! 想到这里,耿章将视线投向北边。 “不知道李昂是否得手?” 耿章身形一动,立刻赶往北方。 可随着越来越近,耿章却心中升起阴霾。 静。 实在是太静了。 自己根本察觉不到李昂的气息。 “怎么回事?” 等到耿章再往北走,来到一处山间。 只见无数碎石散落,刀痕遍布各地。 再往前走,便见到了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这具尸体身上有触目惊心的刀痕留存,整个身躯都四分五裂,如今只是被拼凑在一起而已。 “李昂?!” 耿章脸色煞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这具四分五裂的尸体,正是正阳派宗主李昂! “这怎么可能?!” 耿章胡子颤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正阳派的宗主李昂,身死此地! 原本是向北去追另一位半步金身境魔头,可不仅没有那位魔头踪迹,甚至自己还身死此地! 那魔头仅仅是半步金身境,怎么可能斩杀金身境李昂?! 片刻之后,陆陆续续来了数十位修士,有正阳派弟子,也有浮云仙宗弟子。 正阳派的弟子在见到李昂尸身之后,哀嚎声响彻此地。 浮云仙宗的弟子也都是面面相觑。 要知道正阳派中,只有宗主李昂是上三境修士,两位长老皆是半步金身境。 当初魔头古珀袭杀了一位长老,盗走了《阳元心法》,大师兄胡先训被人砍去头颅,如今宗主李昂也身死此地。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正阳派完了。 宗主,长老,大师兄,皆死。 唯独只留有一位半步金身境的长老,苦苦支撑。 浮云仙宗的弟子问道:“耿长老,接下来怎么办?” 耿章脸色铁青,低吼道:“传令,让浮云仙宗弟子搜寻张庭郡,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魔头!” “遵命!” 说罢,其余正阳派的弟子也都是脸色狰狞的转身,一齐搜捕那个魔头踪迹。 张庭郡。 毕山恒从浮云仙宗离开,自己一个人日夜赶路,终于重新回到张庭郡。 此时的张庭郡街道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修士,走街串巷。 “不知道抓到那个魔宗余孽没有。” 毕山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侧身穿过狭窄小巷,左拐右拐,来到自己的杂乱小院之中。 杂乱小院里,当初葛瑶和吕袁留下的血迹还不曾洗去。 毕山恒却顾不上其他,立刻朝着房屋走去。 随着毕山恒推开房门,聋哑少年出现在眼前。 见到毕山恒的刹那,聋哑少年立刻涌出泪水。 “我回来了,不怕,不怕。” 毕山恒猛地蹲下身子,轻轻擦去少年眼角泪水。 聋哑少年用力抱着毕山恒脖子,大哭却无声。 毕山恒笑了笑,轻轻拍打少年后背。 可也就在此时,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让毕山恒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 毕山恒站起身子,朝着屋子里走去,随后轻轻掀开被子,瞬间愣在原地。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都沾满鲜血的男子! 毕山恒几乎要魂飞魄散,整个人脸色瞬间煞白。 可下一刻,那人却猛地捂住毕山恒嘴巴,顺势按倒毕山恒,另一只手抽出半截刀刃,抵在毕山恒咽喉。 “嘘。” 毕山恒惊恐点头,浑身颤抖。 可也就是借此,毕山恒看清楚了这人的样貌。 “是,是你?!” 马成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挂有血迹,笑容骇人。 缓缓将犬神收起,而后向后跌坐在地。 毕山恒小声问道:“你,你被浮云仙宗的人追杀了?” 马成平静点头,将犬神搁置在一旁。 “明日我就会走,不必担心。” 不久前和耿章交手,自己身受重伤,如今也只是凭借着犬神邪气反哺,强撑着不至于昏死过去。 只是如今浮云仙宗和正阳派的弟子已经开始搜寻自己的踪迹。 莫名其妙顶上了魔头的称号,还要被追杀至此,真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怜。 马成笑了笑,随后轻轻按住胸口。 “妈的古珀,你给老子等着......” 毕山恒此时却是神色复杂,默默坐在一旁。 聋哑少年此时却是走到了毕山恒身旁,眼神有些期许的看着毕山恒。 在聋哑少年眼里,毕山恒就是顶天立地,最厉害的人。 聋哑少年抬起手,比划了几下。 毕山恒自然清楚,随后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笑容。 抬手朝着少年比划了几下。 放心,有我。 聋哑少年眼睛亮起,露出一个笑容。 毕山恒则是咧嘴一笑,随后抬手按住聋哑少年脑袋。 两日过后。 毕山恒将马成藏在了小院的地窖下面。 杂乱小院本就是极其偏僻,地窖更是极其不显眼。 原本马成是打算第二天拼死逃离,省的牵扯毕山恒二人。 只是原本一向是胆小怯懦的毕山恒,居然拦下了马成。 就这么让马成静静休养了两天。 此时毕山恒正蹲在地上,轻轻敲击地板。 “仙人,怎么样了。” “如今张庭郡的官府也要插手此事,要挨家挨户搜查了。” 沉默良久。 “伤势恢复半数,今夜便可突围。” 毕山恒犹豫片刻,随后缓缓走开。 站在小院里,这位扒手出身的年轻人,蹲在地上,神色复杂。 自己不过是一个废物,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可如今却将浮云仙宗追杀的人,藏在了自己的小院里。 毕山恒清楚,一旦这件事被查出,自己必死无疑。 因为这么一个人,冒这么大风险,为什么? 这两日,毕山恒无数次反问自己。 扪心自问,毕山恒不止一次想去找浮云仙宗揭发马成。 可每一次,毕山恒都打消这个想法。 毕山恒蹲在墙角,直直看着夜空。 马成是不是魔头,浮云仙宗虚不虚伪,和自己也都没什么关系。 自己不过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小人物而已。 如果自己举报马成,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钱财,甚至足够自己活一辈子。 是啊,为什么? 想到这里,聋哑少年崇拜的表情浮现在毕山恒脑海。 毕山恒不由得轻笑一声。 大抵只是因为,自己只是不想让他失望吧。 第248章 突围 浮云仙宗,阳元派,如今已经陆陆续续派来了三百位宗门弟子,张庭郡官府也插手此事,挨家挨户的搜捕,势必要将魔头揪出。 除此之外,浮云仙宗的两位金身境长老皆是赶来此地,隐匿在张庭郡中,静静等待。 整个张庭郡,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不断收缩。 地窖内,一片黑暗中。 马成以长刀杵地,单手按住刀柄。 抬手摸向自己胸口,原本被耿章重伤的胸口,此时伤势已经恢复大半。 虽然还远远到不了巅峰水准,可对付下三境修士还算足够。 最主要的原因,是马成清楚,不能再拖了。 如今这张笼罩整个张庭郡的大网,仍旧在收缩,原本分散的宗门修士,此时也愈加靠近。 再等下去,想要突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暗中,最少还有一位金身境的耿章在等着自己。 马成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九死一生。” 夜色正浓。 毕山恒蹲在门前,愁容满面。 只听到一声细微声响,马成便已经悄然来到毕山恒身旁。 毕山恒立刻直起身子,看着腰挂犬神的马成,小声问道:“今晚要走?” 马成点了点头。 毕山恒神色复杂,缓缓说道:“如今整个张庭郡都遍布修士,你想要一人突围太难了。” 马成隐匿在黑暗之中,轻笑一声。 “没得选。” 说罢,马成悄然看了一眼屋子里正睡觉的聋哑少年。 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丢到了毕山恒手上。 “此次我未必能活着出去,这些东西是我留给你的。” 毕山恒微微一愣,问道:“这是什么?” 马成咧嘴一笑,以刀鞘轻轻拍打毕山恒肩膀,“等到我走后再看。” 说罢,马成将犬神悬好,轻轻换气一口。 也就在此时,毕山恒突然拉住马成。 马成微微一愣,回头看向毕山恒。 毕山恒却欲言又止,随后笑了笑,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还欠一个剑客二两银子。” 马成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下一刻,毕山恒却笑道:“南边修士最少,最好突围。” 马成轻轻点头,随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随着跃出小院,马成收敛自身气息,悄然穿梭在夜色之中。 “南边吗......” 马成犹豫片刻,最终仍旧是选择南边,身形迅速朝着南边掠去。 此时此刻,有两两一队的浮云仙宗修士,走在大街上。 “听说了吗,葛瑶师姐被魔头废了丹田,以后恐怕再也不能修行了。” 另一位弟子微微一惊讶,有些惋惜道:“可惜了,听耿长老说,葛瑶师姐再潜修二十年,有望踏入上三境。” “是啊,若是葛瑶师姐踏入上三境,浮云仙宗的长老之位便板上钉钉了。” 浮云仙宗的一个弟子手持火把,轻轻摇头,说道:“吕袁师弟伤的更重,四肢被废,往后恐怕......” “此次定要将那个魔头缉拿。” 另一边,迎面走来了两位身穿红白相间道袍的修士。 正是阳元派的弟子。 此时二人皆是神色沉重,长老被杀,宗主李昂身死,大师兄胡先训身死,如今整个阳元派已经再无主心骨。 整个阳元派顾不上其他,将所有阳元派弟子尽数派出,务必要斩杀那个魔头。 浮云仙宗弟子与阳元派弟子遥遥点头示意,并未交流。 也就在此时,突然北边突然有修士大喝之声传来! “魔头!” “速速杀魔头!” “追!” 瞬间,原本平静的张庭郡瞬间沸腾。 此地的四位修士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立刻奔向北边! 张庭郡北边,一位身披黑袍,隐匿面容之人,正迅速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 身后有两位修士穷追不舍! 那位黑袍人极其清楚张庭郡道路,不断穿梭在狭窄胡同之间。 “魔头休走!” 身后,两位浮云仙宗的修士持剑怒喝。 可此人身形却如同泥鳅,来回钻入街道巷口之中。 随着二人的怒喝,整个张庭郡的修士皆是陆陆续续的赶来此地! 一时之间,分散在张庭郡各地的修士,皆是涌向北边! 南边,原本正收敛气息的马成神色一顿,猛地扭头看向北边。 原本毕山恒的话重新在马成脑海中响起。 南边人少,最好突围。 马成脸色剧变,如今整个张庭郡的修士都被引向北边,与之相反的南边修士极少。 “这个疯子!” 马成猛地抽出犬神,随即就要返回北边。 可随着一道白光亮起,瞬间奔向北边。 金身境出手了! 马成先是猛然握住犬神,而后神色复杂。 金身境已经出手,浮云仙宗和阳元派弟子已经合围向北,哪怕自己再回去,也仍旧是必死无疑! 可如今整个张庭郡的修士都被毕山恒一人引了过去,正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于原地犹豫片刻。 马成咬紧牙关,硬生生推回犬神,朝着南边一冲而去! 不再隐匿自身气息,只管一路奔逃! 北边。 毕山恒弯腰钻进入一个狗洞,用力扭动身子,立马便爬起身来,继续奔逃。 此时身后脚步声愈加急促,似乎是越来越近。 毕山恒依仗熟悉地形,在胡同巷口来回穿梭,可终归比不得这些已经宗门弟子。 此时毕山恒只觉得胸口要炸开,脑海空白一片。 也就在此时,毕山恒下意识地一个侧身,只见一抹剑刃瞬间划过自己后背。 砰。 毕山恒扑倒在地,接连翻滚数次,背后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另一边,一剑得手的浮云仙宗弟子大喜,立刻提剑再追。 毕山恒咬紧牙关,顾不上身后剧痛,强撑着继续奔逃。 可在下一刻,另有一道剑光一闪而过,瞬间划开毕山恒小腿。 噗呲! 毕山恒只觉得左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 噗噗噗!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有三把长剑钉死毕山恒四肢,一把长剑直接刺穿手掌,一把长剑斜插入肩膀,另有一把长剑洞穿大腿! “啊!” “啊啊! 毕山恒鲜血喷涌,哀嚎声撕心裂肺! 数位修士将毕山恒围在中心,死死困住! 第249章 狭路相逢 南边。 马成一路狂奔向南,直到离开张庭郡境内。 一路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浮云仙宗弟子,也都被马成尽数避开,毫无阻碍。 可也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真气波动。 马成心中大惊,而后瞬间拔刀而出,猛然砍向身后。 砰! 顿时火光四射! 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双眸锐利,以单掌砰然砸向马成刀刃! 马成身形向后倒掠,闷哼一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耿章!” 来人正是浮云仙宗长老,耿章! 耿章双眸狠辣,低吼道:“魔头!” 张庭郡两位坐镇的金身境,其中一位北上,直追那位现身的魔头而去。 耿章却察觉到了不对,非但没有向北,反而向南而去。 果不其然! 耿章死死握拳,冷笑道:“魔头,你当真以为能逃出生天?!” 马成吐出一口血沫,眯起眼眸,沉声道:“废话少说。” 耿章大笑一声,“哈哈哈!” “找死!” 只见耿章周身有云雾浮现,随后身形骤然冲向马成! 马成咬紧牙关,将犬神横在胸前,以刀身硬生生接下耿章一拳! 可哪怕如此,耿章的劲道沿着犬神刀身,传递到马成双臂,震得双手发麻。 马成猛地拧转身子,随后一刀斜劈,直指耿章左肩! 一刀袭来,耿章竟然不躲不避,以肉身硬生生接下一刀! 噗呲! 犬神刀刃直接砍入耿章肩膀,卡在肩胛骨之间。 耿章却真气猛然一震,双手死死握拳,轰然砸在马成胸口! 轰! 一道水法轰然炸响! 马成胸口猛然凹陷下去,整个人身形骤然倒飞出去。 “咳!” 一击之下,马成胸骨断裂,一身经脉都尽数真气逆流! 耿章站在原地,左臂已经被鲜血晕染,伤口深可见骨。 马成此时意识模糊,握刀之手剧烈颤抖。 耿章露出笑容,笑道:“继续。” 马成先是轻轻松手,而后猛然握刀。 原本用以压制犬神邪气侵蚀的手段被尽数撤去,任由犬神腐蚀自身经脉。 只见马成整条手臂都布满漆黑纹路,血肉瞬间干瘪下去,犬神的邪气却是越凶猛。 马成咧嘴一笑。 “那便继续。” 耿章此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沉声道:“不对,这不是寻常邪刀......” 瞬间,耿章没来由的想到了原本作为血刀魔宗的镇宗之宝的邪刀虎翼。 难道这是三大邪刀之中的另外一把?! 就是不知道是传说中的龙牙,还是那把犬神。 耿章神色凝重一瞬,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好好好!” “杀一个魔头还不够,还送来一把邪刀!” 马成双眸都转为漆黑,浑身皆是被邪气浸染,犬神邪气大起。 “来!” 马成整个人陷入癫狂,拖曳犬神,裹挟有磅礴邪气,轰然砍向耿章! 耿章收敛轻佻神色,催动全身道气,架起一道水法,直接砸向马成! 砰! 水法与犬神相撞的瞬间,邪气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瞬间大破水法! 耿章大惊失色,身形猛然后掠,怒骂道:“疯子!” 眼前的马成,以燃烧自身气血作为代价,用于供养犬神刀刃。 邪气反噬其主,马成此时完全不再压制邪气,任由邪气侵蚀自己,舍命出刀。 接连一十三刀递出! 整个大地都被劈砍的斑驳不堪,满目狼藉。 耿章身形一退再退,却仍旧被刀光所波及,胸口出现一大片血迹。 马成双眸有丝丝缕缕的邪气逸散,不断压榨自身气血,疯狂的出刀再出刀! 耿章则是全力后退,不得不避其锋芒。 虽然当下马成出刀极其迅猛,邪气汹涌无比,可耿章清楚,如今马成的气血已经被压榨半数! 作为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以下三境身躯强行催动,受邪气反噬。 如今马成整条手臂都被邪气侵蚀,只等邪气侵入丹田,马成便必死无疑! 拖! 只要再拖一会,自己必胜无疑! 马成嘶吼一声,猛然一刀横扫,只见一道雄浑邪气激射而出,将周围房屋草木皆是拦腰斩断! 耿章不得不以水法抵御这道刀芒,可哪怕是全力催动水法,仍旧是被一刀砍碎! 耿章猛然吐出一口血水,身形接连倒退,才堪堪止住身形! 如今耿章已经是金身境中期宗师,虽然恐怕终生也无法抵达金身巅峰,可仍旧不是一个半步金身境能够撼动! 马成身形突然停滞,整个人吐出一口黑血。 血水乌黑,溅落在地上,周围草木都瞬间枯萎。 邪气入体。 耿章脸色一变,笑道:“终于撑不住了!” 马成却猛然以单刀杵地,咧嘴一笑,疯狂压榨自身气血,尽数汇入犬神之中。 随着生死一线之际,马成丹田中骤然有一股蛮横真气冲出,将周身经脉尽数冲刷! 浑身七百二十穴窍,皆是有真气冲出! 原本卡在半步金身的境界,也被骤然破开,随之一步踏入金身境! 马成猛然提刀,狞笑道:“磨磨蹭蹭,哪怕是金身境,也是瞻前顾后,耿章,是不是在浮云仙宗待了太久,都忘了如何搏命了?!” 耿章此时大惊失色,凭借本能地催动自身道气,汇聚于掌心。 可下一刻,马成的身形便已经瞬间出现在眼前! 生死之争不过一瞬,狭路相逢勇者胜! “死!” 瞬间,马成手握犬神,一刀下劈! 原本汇聚于掌心的水法,以及惊恐的耿章,都在一刀之下,被一分为二! 马成身形砰然摔倒在地,身后耿章已经在一刀之下身死。 马成大口喘息,哪怕生死一线之际得以跻身金身境,可此时仍旧是身负重伤,身躯濒临崩溃。 可哪怕如此,马成仍旧是强行撑起身子,望向北边。 将犬神拖曳在身后,一步一步朝着张庭郡走去。 可就在此时,一股狂躁道气瞬间出现! 嗡! 只是刹那,马成瞳孔骤缩,只觉得自身真气停滞不动,一身气血也郁结不前。 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笼罩马成心湖! 只见不远处,有一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凭空现身。 那人眼神淡漠,就这么平静的看向马成。 第250章 画中仙 在此威压之下,马成动弹不得。 对面,那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只是淡淡看向马成。 马成心神巨震,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典狱司,田默。 只是一个恍惚,毫无任何真气波动,田默便已经出现在马成身旁。 马成瞳孔一缩,猛地握住犬神,一刀砍向田默。 可下一刻,田默以二指便捏住犬神刀刃,原本汹涌的邪气也顿时消散。 无论马成如何调动真气,犬神也无法寸进分毫。 “犬神?” 田默微微挑眉,只是屈指一弹,马成的身形便倒飞出去。 将犬神握在手中,反转几次,以视线扫过犬神刀刃。 不远处,马成单膝跪地,眼神紧盯着这位司狱。 一位玄神境宗师。 马成眼神凝重,笑道:“一个小小魔宗余孽,竟然引来一位司狱。” 田默将犬神打量几次,随后平静道:“从今往后,你便是那个魔宗余孽。” 马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狞笑道:“古珀当真是有一位好师兄啊!” “阳元派宗主,是你出手的吧?” 田默并未回应,只是淡然的看着马成。 当初阳元派宗主李昂以及浮云仙宗长老耿章,二人各自往南北而去。 李昂去追一位半步金身境的古珀,却反被刀斩的四分五裂。 这根本不是古珀能够做到的...... 而真正出手之人,是这位田司狱。 田默眼神平静,只是淡淡道:“我答应过聂齿,会留他一命。” 当初泰州的血刀魔宗,一夜之间被灭门,震惊江湖。 亲自将聂齿押入地牢的便是田默,而这位如今的田司狱,曾经便是从血刀魔宗走出的修士。 至于田默为何叛出血刀魔宗,转而亲自灭门血刀魔宗,其中缘由便不得而知。 最终这位血刀魔宗的师兄,仍旧是放了古珀一次。 只是此次奉命而来,必须有一位魔宗余孽被捉拿。 今日之后,手持邪刀犬神的马成,便是那位血刀魔宗余孽。 马成眼神阴沉,却只能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田默。 哪怕如今已经跻身金身境,可和这位田司狱相比,仍旧是蚍蜉撼树。 田默轻抛起犬神,随手一拍,犬神便瞬间激射向马成! 马成刚要挪步,却只觉得浑身要散架一般,真气阻塞,痛苦无比。 “咳!”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又受邪气侵蚀经脉,如今马成早就是强弩之末,身躯已是濒临崩碎边缘。 马成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把犬神直奔自己眉心而来! 就在犬神刀尖距离马成眉心一寸之时。 刹那! 只见一道卷轴飞来,于马成面前骤然铺开。 卷轴之中,画有水墨山川。 犬神触及画卷的瞬间,便瞬间没入画卷之中,如同泥牛入海,消融不见。 原本的水墨山川之间,逐渐有一把墨色长刀浮现。 下一刻,一位满脸胡茬,邋里邋遢的男子,出现在马成身旁。 男子抬手一拉,那幅画卷随之卷起,重新成为手中卷轴。 “田司狱,得饶人处且饶人。” 男子紧了紧油腻道袍,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对面,田默在见到这人的时候,顿时皱起眉头。 “画中仙,吴滔?” 被一语道破真名的吴滔挠了挠下巴,笑道:“田司狱真是好眼力!” 马成眼神震惊的看着身旁的吴滔,泰州第三高手,以画入道,号称画中仙的宗师吴滔?! 吴滔摩挲满是胡茬的下巴,看着不远处的田默,说道:“田司狱,能否给我一个面子?” 田默仍旧是双手负后,眼神阴沉,不言不语。 吴滔指了指身后的马成,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田司狱或许有所不知,这人的身份......” 田默眼神微动,问道:“他是你的弟子?” 吴滔只是一介散修,无师承也无弟子,难道此人是吴滔的亲传弟子? 吴滔却是使劲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我吴滔不过是一介散人,修的也是不入流的小道而已,拿不上台面。” “不过此人.......他背后之人,和我吴滔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此话一出,田默眼神眯起。 这位手持犬神的外乡刀客,的确并未被记录在册,不知师承何处,更无出手踪迹。 可一位如此年轻的金身境刀修,还手持三大邪刀之一的犬神...... 眼看田默有些举棋不定,吴滔眼神微动。 可也就在刹那,只见田默手指微动。 上百道刀气凭空出现,遍布四面八方! 数百道刀气凌厉无比,瞬间飞向吴滔与马成二人! 吴滔心神巨震,随后立刻重新铺开画卷,这幅水墨山川画卷,将吴滔与马成二人围起。 那些凌厉刀气触及画卷的刹那,皆是瞬间没入画卷之中国,不曾掀起任何涟漪。 可随之刀气没入画卷,其中的水墨山川上,顿时有刀痕浮现。 嗡嗡嗡。 随着数百道刀气尽数没入画卷,原本的水墨画卷之中,已经是山峦崩碎,一片狼藉。 吴滔大喝一声。 “收!” 只见吴滔猛然一卷画卷,将数百道刀气鲸吞海吸,尽数囊括到画卷之内! 此时吴滔手中,那幅卷起的画卷已经逐渐有裂痕产生,濒临崩碎。 吴滔眼神眯起,喝道:“田默,你可要想好?!” 田默眼神淡然,默不作声。 可也就在下一瞬间,原本还双手负后的田默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见天地间,有一抹绚烂刀光亮起! 刀光极长,刀意极盛! 所过之处,皆是一分为二! 刀气呼啸而来,吹的吴滔衣衫皆是狂动不停。 吴滔大惊,立刻祭出一幅崭新水墨画卷,骤然展开。 只见水墨画卷上,画有一头凶兽。 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 凶兽,饕餮! 下一刻,只见水墨画卷上泛起涟漪,那头水墨饕餮猛的从画卷中窜出,狰狞嘶吼! 只见这头水墨饕餮裹挟凶气,猛然撞向那道璀璨刀光! 只听轰然一声! 刀光大亮,刺目无比。 那头饕餮瞬间轰然炸碎,化作无数墨点,散落在地,那道璀璨刀光也随之消散。 第251章 山恒松青 刀光散去,只留有一地墨迹。 原本的马成与吴滔,此时皆是身形消失不见。 田默身形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只是眯起眼眸,并不言语。 如今朝廷中有命令,不经上报,不得擅自与玄神境宗师交手。 吴滔乃是泰州第三高手,以画入道的玄神境宗师。 如今朝廷有意稍稍缓和与江湖的关系,司狱非有皇命,不得擅自出手。 田默眼神阴沉,却也只能如此。 张庭郡。 吴滔与马成的身形,出现在一座杂乱小院之中。 马成强行压下上涌气血,不解的看向身旁这位胡子拉碴的吴滔。 此时吴滔却是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福大命大,运道不错。” 田默身为三位司狱之一,受限于皇命,不可擅自出手。 否则真要是倾力出手,吴滔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在这位田司狱手下讨到好处。 田默以刀入道,身经百战,杀力极高。 当初的泰州第二高手,血刀魔宗聂齿,都被田默大败,被押入地牢。 自己以画入道,论杀力,在田默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马成看向吴滔,犹豫片刻,问道:“为何救我?” 吴滔挠了挠下巴,无奈道:“不是救你,是为了救他。” 说罢,吴滔指向房屋中那个浑身剑伤的毕山恒。 此时毕山恒重伤昏死,浑身都沾满鲜血。 马成透过窗户,看着床上的毕山恒,沉默不语。 吴滔叹气一声,说道:“不用谢我,也多亏你小子命大。” 马成犹豫片刻,仍旧是问道:“所以......我是何种身份?” 当时听吴滔说的神乎其神,马成自己都被唬住了。 吴滔挠了挠裤裆,一脸无所谓,呵呵笑道:“我哪知道你什么身份,拿出来吓唬吓唬田默而已。” 说罢,吴滔又瞥了马成一眼,无奈道:“瞧着你也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人,眼看都要被打死了,要是真的有师傅,早就该出来救你了,哪里用得着我。” 马成扯了扯嘴角,仍旧是双手抱拳,诚心道:“今日多谢搭救,等我马成武道登顶,必会百倍报答。” 吴滔却是抓了抓屁股,笑呵呵的说道:“得了吧,这些屁话不作数的,指不定你哪天就被人给顺手宰了,小命都不保,上哪报答我去。” 说罢,吴滔抬手一挥,将画卷中的犬神丢到马成手里。 “行了,赶紧走吧,甭说废话了。” 马成接过犬神,只是深深看了吴滔一眼,随后便悄然离去。 夜色由浓转浅。 屋内,原本身受重伤的毕山恒缓缓撑起眼皮,视线模糊中,有一个少年正趴在自己身边。 察觉到毕山恒的动静,聋哑少年猛地抬起脑袋,眼看毕山恒醒来,少年露出欣喜笑容。 四肢仍旧有剧痛,可毕山恒却强撑着身子,缓缓坐起。 门槛上,有一个满脸胡茬,正蹲在地上,抽旱烟的男人。 “醒了。” 门前烟雾缭绕,吴滔将烟杆在门槛上敲了敲,随后吐出一口烟雾。 毕山恒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是你救的我?” 吴滔点了点头,反问道:“不然?” 毕山恒转过头,看着小院之中,视线来来回回寻找。 吴滔沉沉开口道:“行了,不用找了,他已经走了。” 毕山恒点了点头,随后整个人躺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沉默片刻,毕山恒试探性问道:“是不是我天资极高,你要收我做弟子?” 小偷小摸了小二十年,难不成自己是修道奇才? 吴滔呵呵一笑,说道:“猜对了一半。” 说罢,吴滔指了指一旁的聋哑少年,笑道:“我要找的是他。” 此话一出,毕山恒先是沉默,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那更好了。” 吴滔闻听此言,转过头,透过烟雾,看着床头的那个年轻人。 “丑话说在前头,我吴滔收弟子,只会带他一人。” 毕山恒只是平静的看向吴滔,问道:“你是什么境界?” 吴滔笑了笑,收起烟杆,说道:“玄神。” 说罢,吴滔自顾自的敲了敲烟杆,说道:“论杀力,的确比不得田默那种强玄神,但是论画道,老子自称天下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别看那个田默牛气哄哄,真要是玩命,老子也不怵他!” 吴滔冷哼一声,蹲在门槛边上,牛鼻子朝天。 真要是玩命,老子也是有那么一两手压箱底的手段! 世人皆知,泰州第三的画中仙吴滔,以画入道,只属于寻常玄神一类,杀力平平。 可却无人知晓,吴滔藏有一卷压箱底的紫金画卷。 真要是把老子逼急了,你田默也别想全身而退! 那幅紫金画卷上,并未有任何凶兽、神佛,反而仅仅是只有一位男子画像。 那幅紫金为底的画卷上,画有一位白发男子,双眸空白一片。 形似九成,神似一成。 可哪怕仅仅只有一成神似,杀力之高,也足够让田默都吃不了兜着走! 毕山恒躺在床上,笑了笑,随后轻揉聋哑少年脑袋。 不知道二人所言,可却能够察觉到变化的少年,此时有些惊慌的看向毕山恒,眼神中尽是不知所措。 毕山恒只是柔和一笑,随后看向吴滔,说道:“我有一个要求。” 吴滔缓缓站起身子,看着毕山恒,问道:“什么要求?” “是要我给你一两本上乘功法,还是为你寻一件上品法器,亦或者是金银财宝?” 毕山恒轻笑一声,嗓音温醇。 “读书一事,不可落下。” 饶是吴滔都微微眯眼,有些惊奇的看向毕山恒。 小半辈子都是软骨头的人,突然做了一次硬骨头。 几枚铜板都能点头哈腰的人,却不要分毫钱财。 毕山恒只是轻拍少年脑袋,做出手势。 好好读书,认真吃饭。 想到这里,毕山恒突然翻过身,从床头上取出一个布囊。 正是当初马成留给自己的布囊。 布囊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半本古书。 纸条上,只写有两个字。 松青。 毕山恒却是心有灵犀,笑容开心。 毕松青。 很好听的名字。 毕山恒将那张纸条塞到聋哑少年手中。 从今天起,聋哑少年有了名字。 毕山恒,毕松青。 山常恒,松长青。 第252章 金乌宫 号称画中仙的吴滔,带走了聋哑少年毕松青。 毕山恒孤身一人蹲在小院,看着仍旧有斑驳血迹的地面,久久沉默无言。 将马成临走之前留给自己的布囊打开,取出那半部古书。 古书没有名字,更是被人粗糙的撕成两半。 毕山恒随手翻看这半本古书。 并未修道,天赋平平,依稀能够察觉到这本古书应该是一本功法。 只是被马成随手撕成两半,只是将上半本留给毕山恒。 毕山恒抬起头,将这半本古书收入怀中。 很多年过后,这位曾经的小偷,早就做出无数波澜壮阔之事,再次回首之际,却于史书中留下一句叫人匪夷所思的话。 一生之中,毕山恒所得手的两份最大机缘,分别是一位剑客留给自己的二两碎银,以及一位刀客留给自己的半部古书。 ———— 瀑布急流而下,撞入大泽,炸起来茫茫水雾。 水汽从天际落下,化作一场细碎小雨,久久不停。 湖面上,有一袭青衫悄然而至。 叮。 双脚踏上湖面,如同脚踩明镜。 圈圈涟漪沿着脚下散开。 另有一道微不可察的青色屏障,将密密麻麻的小雨尽数弹开。 林错微微抬眸,看向天际。 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瀑布撞入大泽,轰鸣声不绝于耳。 林错沿着大泽缓步向前,朝着那处瀑布越走越近。 随着距离愈近,落下的雨水也愈加急促。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眼前这条飞流直下的大瀑。 下一刻,随着林错一步踏出,原本轰鸣作响的瀑布分出一道空隙。 瀑布之后,别有洞天。 林错踏入其中,立刻便有一股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只是随意挥手,便将这股热浪随手拨开。 “稍安勿躁。” 林错眼神淡然,随意说道。 可话音未落,便有一声凤鸣声传来! 一声啼鸣瞬间刺穿瀑布,轰然炸出! 林错衣衫与长发都向后飞起。 一声啼鸣过后,便又是一股极其炽热的气浪传来。 林错看着扑面而来的气浪,微微皱眉。 “散去!” 洞中有一道大喝声传来,那道炽热气浪瞬间散去,无影无踪。 林错眉头微微舒展。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洞中深处缓缓走出。 这人身形高大,皮肤呈现金黄色,皮肤之下还有丝丝缕缕的金光游走,双眸赤红。 在见到林错的瞬间,这人先是一愣,随后难以置信道:“林错?!” 林错笑着点点头,说道:“许久不见了,欧阳昊。” 欧阳昊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恍然,说道:“难怪,居然有人能够无声无息闯入金乌宫的水莲福地,原来是你。” 林错呵呵一笑,说道:“不要怪金乌宫弟子。” 欧阳昊洒然一笑,“自然,林宗师想来,哪怕是整个金乌宫倾巢而出,也休想拦住林宗主片刻。” 金乌宫。 宗门以望日修行为生,修士日日观阳,炼化日精。 与金乌宫相对的,便是拜月修行一道的修士,炼化月魄。 月魄,日精。 皆是日月精华所在。 传闻中,是千年前的一头金乌跌落人间,散落无数日精。 金乌宫的首任宫主,便是借此修行,开创出望日修行大道。 此处的水莲福地,乃是金乌宫的宗门秘境,非宗主长老准许,寻常弟子不可踏入其中。 欧阳昊看向林错,犹豫片刻,开口问道:“敢问林宗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淡然道:“来见一见那头玄鸟。” 欧阳昊神色微变,硬着头皮问道:“难道林宗师是要斩杀这头玄鸟?” 世人皆知金乌宫乃是望日修行,以炼化日精证道。 为何这座以望日修行为生的金乌宫,会有一座水莲福地,这其中真相,只有极少的人知晓。 以往是只有金乌宫历代宗主,以及长老,才能够知晓此内幕。 那便是水莲福地之中,藏有一只......玄鸟。 那头玄鸟据说是千年前那头金乌的后裔,每一百年时间,玄鸟都要涅盘一次,褪去羽毛,以日精炼化自身血脉,浴火重生。 只是这头玄鸟每百年涅盘一次之后,血脉便稀释一分,体内金乌血脉便黯淡一分。 金乌宫能够望日修行,汇聚日精所用的大阵,便是依仗这头玄鸟作为阵眼。 欧阳昊此时脸色难看,硬着头皮站在林错面前,问道:“阴阳家陆兜所说......说是林宗师亲口所说,从前往事,一笔勾销......” 关于这头玄鸟,在十年前,曾经莫名冲出水莲福地,直奔天际。 玄鸟展翅高飞,暗夜亮如白昼。 那次这头玄鸟,莫名其妙的扑向了一位碰巧路过金乌宫的年轻男子...... 当时那位年轻男子,还是玄神境修为,可那头玄鸟非但没能伤及男子分毫,反而被那位年轻男子摘走了三片神羽。 玄鸟被重新逼回水莲福地,那位寻气而来的年轻男子,便闯入金乌宫。 从望日塔一路打上金乌殿,无一人能拦。 金乌宫大弟子,四位大长老,两位副宗主,皆败。 望日塔被拆了大半,金乌殿的光耀神坛被一脚踢翻。 其中被供奉多年的金乌神火落下,险些将整个金乌殿付之一炬。 可那人仍旧不愿善罢甘休,又从金乌殿闯入后山,破开金乌殿大阵,硬生生踏足水莲福地。 当初便已经是玄神境的欧阳昊,以金乌宫主的身份,出手去拦这位肆无忌惮的年轻修士。 只是哪怕欧阳昊倾力出手,也仅有招架之力。 二人打的整个大泽都沸腾不停,连带那道瀑布都被烧的火红无比。 可三百招过后,欧阳昊仍旧被那人一拳打入湖底。 随后那人便扯开瀑布,要去抓那头玄鸟。 只是碰巧玄鸟已经是陷入涅盘,自身融于日精之中。 日精炽热,焚尽万物。 当时仅仅是玄神境的那人,只是驻足片刻,最终也只能是无法得偿所愿。 临走之时,那人曾经放下一句豪言。 “等我下次再来,便烤了这头玄鸟。” 第253章 玄鸟 当时金乌宫主欧阳昊,大惊失色。 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玄神境宗师,根本是闻所未闻,从未听过。 要知道天下玄神境宗师,说多不多,也都叫得上名号。 除非是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可那人实在是太年轻,根本对不上号。 等到那位气势汹汹打翻金乌宫的年轻修士,大摇大摆的离去,欧阳昊便打听这位年轻修士的身份。 可直到这位年轻修士走后,关于此人的传闻才逐渐传到金乌宫这边。 那位年轻修士一路走来,光是打翻的宗门,就不下二十座! 更不提那些散修宗师,更是数不胜数。 欧阳昊对于那人的话,不敢不当真,心有余悸。 后来金乌宫的长老、副宗主、核心弟子,以及宫主欧阳昊,为此来了一场宗门议事。 要知道玄鸟,乃是金乌宫的底蕴所在,不可有任何闪失。 可那人竟然放出豪言,要把玄鸟烤了吃了,说是看看和寻常野鸡有何差别。 最终金乌殿中,众人一齐决定,要倾尽光耀神坛的日精,来助欧阳昊修行。 正好借助玄鸟涅盘之际,欧阳昊于水莲福地中闭关三年。 从原本的玄神境中期修为,突破至玄神境后期。 等到欧阳昊神清气爽的破关而出,却见到金乌宫的长老皆是如丧考妣的表情。 众人皆是脸色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欧阳昊皱眉问向副宗主,才从副宗主口中得到一个叫人觉得......荒谬的消息。 三年之后,当初的那人,已经跻身了传说中的天人境大宗师境界...... 成为了江湖上的第五位大宗师。 那人还得了一个名号,叫那......天下第一。 从那之后,欧阳昊也只能是祈求那位天下第一,不要再想起来玄鸟之事了。 后来的天下第一形神俱灭于雷劫之下,欧阳昊则是松了一口气。 可没过几年,那位天下第一居然重出江湖,还将玄幽老魔斩杀于踏冥山巅,昭告天下。 后来金乌宫在内的一些顶尖宗门联合起来,以阴阳家为首,去试探那位天下第一。 最终得偿所愿,得了林错的一言。 “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可此时林错居然又一次现身金乌宫,踏入水莲福地。 欧阳昊脸色难看,犹豫道:“林宗师......” 林错只是扯了扯嘴角,说道:“从前之事,年少轻狂,不要在意。” “此次我前来,只是为了从玄鸟身上验证一件事。” 欧阳昊顿了顿,问道:“什么事?” 林错揉了揉眉心,说道:“当初三日悬空异象,你金乌宫想必是最先迎来崭新天下的破境契机的吧?” 金乌宫乃是望日修行。 当初林错在踏冥山斩杀玄幽老魔之后,崭新天下到来,有了一场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 依仗炼化日精修行的金乌宫,率先迎来大契机! 原本血脉稀薄的玄鸟,第一次振翅高鸣,啼鸣声响彻整个金乌宫。 光耀神坛大放金光,日精汹汹汇聚。 整个金乌宫修士,于武道一途,皆是得了一份不得了的机缘。 其中机缘最大之人,借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一举破开气和境瓶颈,跻身上三境。 而身为金乌宫主的欧阳昊,也于望日修行一道得了一份大机缘。 欧阳昊并未隐瞒,说道:“借此机缘,我从玄神境后期,一举踏入玄神境巅峰修为。” 林错只是轻轻点头,随后提起一件小事。 在那场天地异象之中,三轮大日皆是真实无比,根本分不出虚实之别。 关于此事,阴阳家、钦天监、金乌宫、清月仙门,皆是争论不休。 其中说法,有两种。 一种是说那三轮大日,皆是真阳,货真价实。 另一种说法更有意思,说那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三轮大日皆是......虚像。 欧阳昊神色沉重,看向林错,沉声道:“金乌宫所看,三轮大日,皆假!” 闻听此言,林错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点头。 欧阳昊沉吟片刻,最终微微侧身,为林错让开道路。 二人一齐走向山洞深处。 本身便是藏于瀑布之下,阴寒无比。 一座望日修行的金乌宫,居然持有一座水莲福地,其中道理,既有阴阳平衡之意,也有相生相克的道理。 随着二人深入,似乎是察觉到了林错的气息,山洞深处又传来一声尖锐啼鸣! 林错神色不变,只是双手拢袖,那些气浪便自行绕道而行。 欧阳昊则是神色凝重,不言不语。 这头玄鸟,果然还记得林错! 当初林错还是玄神境之时,路过金乌宫附近,玄鸟便突然冲出水莲福地,莫名袭向林错。 后来被林错逼回水莲福地之后,往后十年,再也不曾踏出水莲福地一步。 随着二人深入,四周石壁上隐约有数十道红色隐线浮现,连带周遭气浪都沸腾不停。 等到洞口豁然一阔,只见一处高坛之上,长有一株粗壮梧桐,梧桐之上,栖有一只赤红玄鸟! 玄鸟羽翼赤红,两爪乌黑,轻轻振翅,身上赤红羽毛颤动,浑身便如同烈火燃烧,绚烂无比。 在见到这头玄鸟的瞬间,林错便微微皱起眉头。 据说这头玄鸟乃是千年前那头金乌的后裔,每百年欲火一次,原本这只玄鸟已经血脉稀薄,恐怕不出三百年,便会彻底失去金乌血脉。 只是如今再次见到这头玄鸟,林错清晰的察觉到,这头玄鸟的金乌血脉,如今更加旺盛! “是三日悬空之后的变化?” 欧阳昊站在一旁,缓缓说道:“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之后,这头玄鸟也得以再次浴火,脱胎换骨。” 那头玄鸟紧盯着树下的林错,这头玄鸟却并未有任何动作,一动不动。 似乎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林错现身水莲福地之后,玄鸟三次啼鸣,皆是想要喝退此人。 林错只是凝神看向这头玄鸟。 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之后,未来天下大势的走向,便隐藏在这只玄鸟身上! 第254章 漫山红枫 玄鸟有灵,缓缓张开羽翼,试图吓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一双赤红羽翼大开,笼罩这方水莲福地。 羽翼如同火焰跳动一般,猛然振翅一抖,下一刻整个水莲福地都燃起熊熊大火。 玄鸟烈火极快极猛,映照着四周石壁都火红一片。 整个水莲福地顿时云雾蒸腾,白雾一片。 欧阳昊脸色一变,“不好!” “玄鸟受惊了!” 下一刻,这位金乌宫主立刻闪身到梧桐树下,双手于身前猛然环绕,原本遍布水莲福地的赤火皆是浩浩荡荡的汇入欧阳昊身前。 “金乌定火!” 四周赤火化作无数流光,尽数涌向欧阳昊手心。 欧阳昊抬手一拖,轻喝一声。 “定!” 因为玄鸟振翅而熊熊燃烧的大火,被欧阳昊尽数汇聚于手心处,化作一颗赤红宝珠。 这颗赤红宝珠至阳至刚,仅仅是托在手中,便映照着整个水莲福地熠熠生辉,炙烤的周遭空气嘶鸣不断。 仅仅是这颗赤红宝珠,其中便有精纯日精无数。 玄鸟高栖梧桐枝头,乌黑利爪紧扣树干,双眸闪动,紧盯着下方的那位青衫男子。 林错自始至终只是双手拢袖,眼神平静的看着这头玄鸟。 欧阳昊将那颗宝珠收入袖口,转身看向一旁的林错,斟酌片刻,缓缓说道:“林宗师,若是不急,可以在金乌宫暂居几日,等玄鸟稳定下来再看一次?” 如今玄鸟受惊,凡是踏入水莲福地之人,皆会受玄鸟之火。 哪怕是金乌宫主欧阳昊也不例外。 似乎是心有所感,玄鸟猛然啼鸣一声,整个水莲福地都回荡玄鸟高鸣。 啼鸣声锐利无比,连带水莲福地之外的那条雪白飞瀑都震荡无比。 欧阳昊此时脸色难看,十年前这头玄鸟冲出水莲福地,莫名袭击林错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如今玄鸟再次受惊,先后以啼鸣与烈火威胁林错。 悄悄看了一旁林错的表情,仍旧是神色淡然,毫无变化。 眼看林错仍旧是没有出手的意思,欧阳昊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要是换做当年的林道玄......此时这头玄鸟,恐怕已经被拽下梧桐树了。 不过欧阳昊仍旧是心有余悸,区区一头玄鸟,几次三番挑衅一位天人,哪怕是林错此时出手斩杀这头玄鸟,金乌宫也没法多说什么。 出乎意料,林错轻轻点头。 “好,那便过几日再来。” 说罢,林错便率先转身,走出水莲福地。 欧阳昊呼出一口浊气,紧随其后。 二人走出瀑布,踏足大泽。 欧阳昊站在一旁,笑道:“若是林宗师不嫌弃,可在我金乌宫暂住几日。” 林错淡淡一笑,说道:“那便麻烦欧阳宫主了。” 欧阳昊朗声大笑,“哪里的话!” “林宗师,请。” 大泽一旁,是一条古木栈道,周围有奇花异草,嶙峋古树,藤蔓勾连,郁郁葱葱。 身后是那条雪白瀑布,从百丈悬崖而落,飞流直下,气势雄浑。 二人一齐走在栈道之上。 “林宗师,上次相见还是十年前,真是光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林错轻轻点头,笑道:“十年前走的急,不曾细看水莲福地,如今重返此地,才觉风景独好。” 欧阳昊爽朗一笑,说道:“如今正是时节,林宗师可在大阳峰一睹漫山红枫的景色。” 金乌宫所占据之地,有一座大阳峰,不高不险,却有满山枫树。 每逢深秋,枫叶由青转红,便有层林浸染,漫山红遍之景色。 秋风一过,更有红叶翻飞,山如赤火大炼,焰卷山峰之景致。 大阳峰的漫山红枫,桃林福地的百亩桃林,云川福地的云山雾川,皆在天下绝景之列。 水莲福地所在,是金乌宫后方的秘境,沿着栈道走出,来到金乌殿。 金乌殿通体赤红,四角殿檐极其长,若玄鸟展翅。 每逢正午时分,整个金乌殿便会熠熠生辉,光亮无比。 有金乌宫主欧阳昊亲自带路,一路上的金乌宫修士皆是默默躬身行礼,二人畅通无阻。 金乌殿最中心,不是祖师挂像,也不是宗门座椅,而是一幅刻画在地的金乌图案。 以甲等金粉,刻画出三足金乌之像。 传闻之中,蓬莱之东,岱舆之山,上有扶桑之树,树高万丈。 树颠有天鸡,为巢于上。 凡间称之三足金乌。 传说中,三足金乌乃是日中神鸟,是日精所化。 千年前,据说就是有一头金乌坠地,第一代金乌宫主才以此悟出望日修行的法门,以此创建金乌宫。 林错置身金乌殿之中,能够察觉到整座大殿中蕴含的至纯阳气,如同金乌立于此山。 “当初三日悬空之景之后,金乌宫得此机缘,武运拔高一筹,算是占了第一个彩头。” 欧阳昊双手负后,看着殿中的金乌像缓缓开口。 崭新天下以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为开口,而望日修行的金乌宫,便将第一个彩头收入囊中,得了第一份机缘。 说罢,欧阳昊笑了笑,说道:“不知道清月仙门,有无嫉妒我金乌宫。” 正如日月分黑白,各占天下一半,江湖中也有两座宗门相对而立。 一座便是以望日修行,炼化日精的金乌宫。 另一座则是以拜月修行,炼化月魄的清月仙门。 林错则是笑了笑,说道:“金乌宫讨了第一个彩头,清月仙门想必也会得一份大机缘,只不过是稍慢一些而已。” 金乌宫男子修士居多,清月仙门则恰恰相反。 清月仙门多美人。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江湖上公认的事实。 只是清月仙门的女子,都不得与男子行那云雨之事,说是男子属阳,女子属阴,一旦行了巫山云雨之事,便会泄了月魄,道行就减少。 江湖上也有不少有缘无分的男女,因此不得不相忘于江湖。 林错双手拢袖,透过金乌殿,望向远处。 “走吧,欧阳宫主,见一见漫山红枫。” “乐意奉陪。” 说罢,二人身形一齐化作两道飞虹,直掠金乌殿,去往大阳峰。 第255章 霍家 大阳峰。 置身峰顶,俯瞰而下。 满山红叶,层林浸染,漫山红遍。 漫山红枫,名不虚传。 林错双手拢袖,看着眼前美景,轻声道:“当初不曾留意,可惜至极。” 十年前,林错以玄神境修为,追那头玄鸟而来金乌宫。 拆烂望日塔,踢翻光耀神坛,打入水莲福地。 并非不曾遇到这座大阳峰,可却也只是擦肩而过,似乎漫山红枫如此美景,在当初林道玄眼中,也不值一提。 欧阳昊站在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位青衫男子。 已经跻身玄神境巅峰的欧阳昊,能够清楚的察觉到如今的林错,心境之平和,圆满无缺。 似乎唯一不变的,只有堪称武道最高峰的修为。 林错双手拢袖,笑问道:“欧阳宫主,大阳峰是对外开放?” 欧阳昊犹豫片刻,仍旧是如实说道:“大阳峰不禁止外人踏足,但是真正能够亲眼见到漫山红枫景色之人,也大都是非富即贵,或是江湖上其他宗门弟子。” 林错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此时此刻,大阳峰底部,有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正缓缓登山。 登山之人一共有七位,为首的是一位身穿浮光锦裘的女子,浮光锦裘其丝质轻盈、色泽鲜艳,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炫目,发间还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女子左右两侧,分别是两位派头不小的公子哥。 两位公子哥一青一白,左边那位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晃,右边那人人手持一只竹笛,瞧着也是颇有风范。 公子哥再往后,是两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虽然也是身穿华服,面容姣好,可比起最前头那位身穿浮光棉裘的女子,便要逊色不少了。 除了这五人之外,另外两位中年男子,则是走在最后方,衣着朴素,腰间各自别有长刀,俨然一副护卫模样。 为首的那位女子显然是心气不小,走在最前方,眼神只看前路,两侧枫叶也毫不留意,更不提身后的两位公子哥。 左边那位身穿白袍的公子哥,此时脸上已经有了汗水,只能是使劲摇晃折扇,说道:“轻翎,要不要慢些,这四周枫叶也是极好看的。” 右边那位身穿青衫的公子哥却是脸色不变,手握一只竹笛,气定神闲,脚下生风。 为首的女子,名为霍轻翎,是西南霍家的大小姐。 霍轻翎冷哼一声,不满道:“邓颇,你要是跟不上,就在原地等着。” 说罢,霍轻翎淡淡回头扫了身穿白袍的邓颇一眼,看着邓颇手中的折扇,微微皱眉。 “金玉其外。” 邓颇脸色一变,有些尴尬,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金玉其外的下一句,可就是那败絮其中。 另一旁的青衫男子,只是淡淡看了邓颇一眼,随后默默收回视线。 这位身穿青衫,手握竹笛的男子,名为宋玉。 邓颇也是瞥了一眼身旁的宋玉,脸色愈加阴沉,却仍旧只能跟紧霍轻翎的脚步。 邓颇与宋玉身后,那两位年龄稍长的女子,是一对孪生姐妹,出身豪门宁家,姐姐叫做宁许,妹妹叫做宁可。 宁家两位姐妹,对于邓颇与宋玉二人,可谓是眼泛桃花,秋波流转不停。 宁家虽然是豪门,家财万贯,可比起邓家就要相差甚远。 毕竟邓家的家主,可是在开元王朝里做到了正四品的中书侍郎,算得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至于最前方霍轻翎所在的霍家,邓家都高攀不起,宁家与之更是有天壤之别。 霍家乃是凌州武学世家,传承百年,在凌州江湖上地位显赫。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位喜好穿青衫,握竹笛的宋玉。 宋玉出身平平,甚至比起宁家的豪门也远远不如,算得上出身寒门。 不过宋玉却是颇有才学,且武学天赋不低,更有那不为五斗米折腰之傲骨。 此次踏秋赏枫,五人便是结伴同行。 霍轻翎脚步轻快,越走越快,呼吸绵长。 宋玉紧随其后,虽然稍稍有些喘息,可却仍旧是风度不减。 与之相反的,邓颇此时却是满头大汗,大口喘息,已经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中折扇也被握在手中,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风度翩翩。 宁家二姐妹,宁许与宁可,此时也是觉得小腿酸胀,口干舌燥。 五人之中,霍轻翎出身武学世家霍家,十七岁便到了寻意境界,如今已经到了寻意境巅峰。 宋玉仅次于霍轻翎,虽然也是寻意境,可只是寻意境初期。 宁家二姐妹武学天赋平平,如今也才堪堪迈入壮骨境而已。 而邓家的邓颇,却是从未习武,连壮骨境也不曾有,又喜饮酒,喜风流,身子虚弱,自然难以跟上霍轻翎脚步。 邓颇沙哑开口,问道:“轻翎,还有多久登顶?” 霍轻翎轻笑一声,说道:“怎么也要还有三四里山路吧。” 此话一出,邓颇脸色愈加惨白,可却只能咬紧牙关。 宋玉却是突然开口,“霍轻翎,稍稍放慢一些吧。” 听到宋玉开口,霍轻翎微微一顿,随后神色柔和的问道:“怎么了,宋玉你累了?” 宋玉却是轻轻摇头,淡然道:“你我皆是修道之人,邓公子却从未习武,不可如此胡来。” 此话一出,霍轻翎却是嫣然一笑,说道:“好。” 说罢,霍轻翎竟然真的放缓脚步,与寻常登山无异。 宋玉仍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左手负后,右手握竹笛放于小腹。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机会,邓颇却是丝毫不感激宋玉,反而是脸色阴沉。 霍轻翎对于二人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此次游历金乌宫大阳峰,宋玉原本并不在此列,却是被霍轻翎亲自邀请而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玉和霍轻翎之间,已经有了淡淡的倾慕之意。 只是霍家在凌州是何等的地位显赫,宋玉哪怕有些傲骨、有几分武学天赋,也终归是难以入霍家的眼。 宋玉此时轻轻吐息,看着四周枫叶,喃喃道:“果真景色奇绝。” 霍轻翎却是笑了笑,说道:“这不过是寻常,想要见到真正的漫山红枫,仍需到大阳峰顶,才能一睹全景。” 第256章 柳家二小姐 几人脚步缓慢,沿着大阳峰一路向上。 宋玉轻轻抖擞肩膀,身上青衫随之一震,将握在手中的竹笛贴到嘴边,缓缓吹笛。 笛声悠长,典雅舒泰。 随着笛声扬起,与满山枫叶相得益彰。 青衫吹笛,叶随声动。 霍轻翎眼睛微微一亮,出身武学世家霍家的她,自然见多识广。 宋玉吹的乃是《姑苏行》。 邓颇听着笛声,只觉得浑身骤然一空,连带疲惫之感也随之减缓。 身后的宁许与宁可,两两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想不到宋玉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如此音律造诣。 宋玉对于几人的视线置若罔闻,只是缓缓吹笛,连绵不断。 要知道宋玉虽然是寒门出身,可其武学资质和音律天赋都极好,在凌州的年轻一代也算是佼佼者。 宋玉今年不过十七岁,习武不足三年,无名师高人指点,便已经踏入寻意境。 霍轻翎与宋玉同岁,境界虽然已经是寻意境巅峰,可霍轻翎毕竟是出身霍家,自幼习武,耳濡目染,有名师指点武学,宗师为其洗经伐髓,境界自然是遥遥在前。 饶是霍轻翎眼界之高,也不得不承认,宋玉之武学天资,仍要在自己之上。 能够在二十岁之前踏入气和境巅峰的修士,便已经是一州的佼佼者,于同辈中也是最前一批武夫。 而那些一流宗门的天才修士,天资冠绝同辈之人,才有可能在二十岁便跻身金身境。 等到宋玉一曲吹完,霍轻翎笑着走到宋玉身旁,轻笑道:“宋道友的曲艺有精进了。” 宋玉轻轻一笑,一手负后,笑道:“不过是小道,聊以解闷而已,不足为奇。” 霍轻翎眼神中欣赏更甚,说道:“以宋道友的天资,想要在二十岁前踏入气和境,想必是不难。” 宋玉却是眼神望向山顶,平静道:“倘若多出几分侥幸,在下未尝不可登顶一试。” 身后的邓颇听到宋玉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难不成宋玉想要一口气登上大阳峰顶? 宁许与宁可也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宋玉所云。 霍轻翎却是眼神一震,这位霍家的大小姐,自然是听出了宋玉的弦外之音。 宋玉想的,或许是二十岁之前踏入气和境巅峰,甚至是......冲击上三境! 可要知道能够在二十岁之前便跻身上三境的修士,无一例外,皆是武学妖孽。 据霍轻翎所知,当今的天师府掌教大天师张神凝,当初便是在二十岁踏入金身境! 太虚剑门的那位天生剑体的年轻女子剑仙,也还是晚了一年,在二十一岁时才踏入金身境。 霍轻翎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宋玉。 只见宋玉此时目不斜视,直直望向山巅,身子挺拔,一手握拳负后,另一手握竹笛于丹田,气度非凡。 饶是霍轻翎,此时也不由得心神摇曳。 宋玉竟然有如此大志,有争一州武学天骄之首的气概! 邓颇出身官宦世家,虽然是体虚奢靡,可脑袋却也灵光,此时也逐渐嚼出来味道。 “宋玉想要在二十岁前踏入上三境?” 邓颇微微皱眉,白净的脸庞上,却是流露出几分凝重。 并非是邓颇妒忌宋玉,扪心自问,霍轻翎对于自己与宋玉的态度差别,的确让自己足够恼火。 可这位出身寒门的宋玉,邓颇却并无太多感觉。 邓颇的父亲,乃是开元王朝的正四品中书侍郎,自然也是听闻过一些秘史。 邓颇看向宋玉,随后轻轻摇头。 宋玉虽然武学天资不低,可却仍旧逊色于凌州境内宗门的核心弟子,更不提太虚剑门秦归荑之流,与龙虎山掌教大天师的张神凝更是天差地别。 想要二十岁前跻身金身境,未免有些......夸夸其谈。 随着众人的登山,如今隐约能够看到大阳峰顶。 大阳峰顶有一小片平地,金乌宫建有一座观枫亭,专门用于俯瞰大阳峰漫山红枫的景色。 也就在此时,另一侧登山道上,又有三人从侧面而来。 霍轻翎与宋玉等人的视线看向一侧。 只见三位来者,居中的是一位少女,瞧着年纪与霍轻翎等人相差不大。 少女身旁,则是两位护卫。 霍轻翎在见到眼前少女的时候,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两拨人迎面相见,那位少女活泼可爱,笑着朝众人挥手。 霍轻翎轻轻一笑,点头示意。 身后,邓颇此时却是忽的瞪大眼眸。 “柳淑淑?”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名字,少女颇为开心,笑着开口道:“是我,是我!” 邓颇率先开口,轻笑道:“原来是柳家二小姐,在下邓颇,当初曾经与柳剑仙有过一面之缘。” 柳淑淑瞪大眼睛,听到邓颇口中“柳剑仙”的称呼,眨着眼睛。 邓颇话音未落,一旁的霍轻翎顿时灵光所至。 难怪! 在见到这位少女的时候,便觉得其面容有那么几分熟悉。 原来她是柳家二小姐柳淑淑! 至于邓颇口中的那位“柳剑仙”,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柳家,柳郦。 几年前从北边天下,举家搬迁而来,而后那位大小姐柳郦,不久之后便踏入了上三境,成了一位金身境宗师。 近两年这位柳剑仙的名气极大,有开元王朝为其大肆造势,名头响彻江湖。 这位柳剑仙,公开承认,柳家并入开元王朝,自己虽是金身境,却不再是江湖中人! 要知道当初陈凡还未继位,开元王朝与武圣山之间更没有如今这般亲近的关系。 柳郦作为一位江湖中的女子剑仙,还是从北边天下而来,选择退出江湖,加入朝廷。 此举的意义,不言而喻。 开元王朝也为柳郦大肆造势,借此机会,有一部分江湖宗门都动了心思,有了并入朝廷的想法。 开元王朝这两年收入长安城的上三境宗师,恐怕不在少数。 柳淑淑性子活泼,眼看邓颇叫得出自己姐姐名字,便蹦蹦跳跳的走到邓颇身旁。 邓颇也笑着与之交谈,二人笑声不断。 宋玉自始至终都不曾插话。 至此,两拨不同山路登山的人汇聚一起,共登大阳峰。 第257章 观枫亭 柳淑淑与邓颇言笑不断,邓颇喜好风流,言谈风趣,逗得柳淑淑眉眼弯弯,笑声不停。 最前方,霍轻翎只是留意柳淑淑一分,便并未有其他。 要知道霍家毕竟是凌州武学世家,地位显赫,底蕴深厚,霍家更是有一位半步玄神境的老宗师。 柳家不过是南下之小家,只有一位柳郦撑起柳家。 柳郦不过是一位金身境剑修,哪怕背靠开元王朝,这些年风头不小,可于霍家这些真正的武学世家眼中,仍旧是不值一提。 不过关于这位北边而来的女子剑仙,的确是有些名动江湖的传闻。 最为出名的有两件,一件是柳郦手中,有当初天败剑仙留下的一道剑道传承,据说是下三剑。 另一件,据说柳家藏有一幅墨宝,写有“武运昌隆”四字,为柳家源源不断汇聚武运,柳郦天资虽不俗,可能够如此顺遂跻身金身境,貌似便是得益于这幅墨宝。 不过哪怕如此,江湖上仍旧没人敢打柳家的主意。 毕竟如今的柳家,可是备受开元王朝青睐,如今正是南边朝廷和江湖关系缓和的关键时期,谁要是动柳家,无异于打开元王朝的脸。 霍轻翎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悄悄掠过身后的邓颇。 此次看似是一场寻常登山赏景,可哪有那么简单? 霍轻翎乃是出身凌州武学世家,邓颇则是四品中书侍郎的独子。 从这里面,便能够隐约察觉到一些隐情。 在如今的开元皇帝陈凡,迎娶了曾经武圣山关门弟子的裴荟为皇后,整个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也随之微妙起来。 出身武学世家的霍轻翎,自然能够知晓更多的内幕。 据说皇帝陈凡,试图要让朝廷与江湖,上下同气,以此来敲定一个平衡,达到共处双赢的局面。 此时宋玉缓缓开口,说道:“众所周知,北边天下的武运,要胜过南边天下,想要一统天下,开元王朝不能没有江湖支持。” 霍轻翎并不惊讶,以宋玉才情,自然能够清晰察觉到这些。 “江湖与朝廷的磨合何其麻烦,哪有那么顺利?” 宋玉却是握紧竹笛,说道:“据说柳家那幅墨宝,可能是出自......那人之手。” 此话一出,霍轻翎眼睛随之亮起,神采奕奕,说道:“若真是如此,柳郦真是叫人艳羡不已!” 关于那幅“武运昌隆”的墨宝来历,江湖中也隐约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其中就有人传出,那幅墨宝,乃是柳郦在北边天下,从那位天下第一手中带走的! 仅仅是“武运昌隆”四字,便能汇聚武运,助柳郦踏入金身境,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倘若是那位天下第一的手笔,那便说得通了! 霍轻翎神采奕奕,轻声道:“若是能够得以亲眼所见一次那人,算是今生一大幸事了!” 整个凌州江湖都知晓,霍家的大小姐,对于那位天下第一,可谓是推崇至极! 当初那位天下第一重出江湖,于踏冥山巅有过一场昭告天下。 一道青色道气直冲天际,天下武夫皆是心有所感。 霍轻翎房中,便挂有一幅青衫男子,傲立踏冥山的画像。 只是可惜,那幅画像上,那位天下第一的面容,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宋玉却是清楚,最开始霍轻翎会注意到自己,约莫也是和自己这一身青衫有关。 宋玉眼神坚毅,直直看向山巅,手握竹笛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言谈说笑之间,众人已经踏足山巅。 大阳峰不高亦不险,哪怕是不曾修行之人登山也不算吃力。 大阳峰顶的一片平地上,最中心有一座赤红小亭。 观枫亭。 可此时此刻,观枫亭中,却已经有二人相对而坐。 霍轻翎有些失望,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人登顶。 公认的漫山红枫最好观赏之地,便是这座观枫亭。 可此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难免有些失望。 “哇!” 柳淑淑站在山顶,张大嘴巴,看向脚下。 只见漫山红枫,风吹如焰卷,煞是动人! 邓颇此时亦是神色恍惚,醉心于此景,无法自拔。 霍轻翎哪怕曾经来过大阳峰,此时再次观景,仍旧是心神摇曳。 宁可与宁许两姐妹更是如痴如醉,一时之间竟然失神。 可此时的宋玉却是并未留意美景,反而是皱起眉头,望向观枫亭中的那两人。 左边之人,身穿红白道袍,浑身有赤色丝线流转,远看如一轮大日。 右边之人,并未有任何道气流转,只是身穿青衫。 察觉到宋玉目光,那位身穿红白道袍的中年男子侧过头,只是遥遥一眼。 刹那,宋玉顿时道心巨震! 于宋玉眼中,刚才的一瞬间,似乎有一轮大日于自己面前腾空,光耀万物,炽热无比! 宋玉大口喘息,额头渗出汗水。 下一刻,宋玉便双手抱拳,沉声开口。 “晚辈宋玉,拜见金乌宫主!”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观景的几人瞬间惊醒! 霍轻翎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回头,看向那位红白道袍的中年男子。 金乌宫主?! 哪怕是霍轻翎,也不曾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金乌宫主! 要知道凌州境内,金乌宫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宗门! 金乌宫主,欧阳昊,已经是玄神境巅峰宗师,被称为凌州第一高手! 观枫亭中,欧阳昊轻轻点头。 “嗯。” 也就是简单一言,却让霍轻翎等人心神巨震! 真的是那位金乌宫主?! 霍轻翎猛地一步踏出,恭恭敬敬的弯腰,低下头颅。 “晚辈霍家霍轻翎,拜见金乌宫主!” 邓颇与宁家二姐妹,也是随之赶忙行礼,神色慌乱。 饶是邓颇此时都浑身冒汗,冷汗直冒。 欧阳昊微微低眉,看向为首的霍轻翎。 “霍恬的女儿?” 被直呼父亲名讳的霍轻翎弯腰更甚,恭敬道:“回欧阳前辈,霍恬正是家父。” 霍家虽然是武道世家,在凌州地位显赫,可和金乌宫相比,仍旧是相差甚远。 可也就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 柳淑淑瞪大眼睛,不曾行礼,更不曾看向欧阳昊,反而是眨巴着眼,看向右边的青衫男子。 “是你诶!” 第258章 他乡遇故知 听到柳淑淑的声音,众人皆是心神一震,顺着看向欧阳昊身旁的那位青衫男子。 柳淑淑眨着眼睛,笑容开朗,伸出手指,指向林错。 闻听此言,一旁的欧阳昊神色变化一瞬,随后迅速恢复如常,默默记下柳淑淑的面容。 霍轻翎微微一愣,皱起眉头,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柳淑淑。 那位女子剑仙柳郦,可是出了名的心思深沉,精于世故,怎么这位柳家二小姐,如此不谙世事? 金乌宫主欧阳昊在前,身旁的那位青衫男子,虽然不知身份,可能够与欧阳宫主并肩,想必身份不俗,怎么如此无礼? 邓颇此时只是低着头,屏住呼吸。 而那位率先认出欧阳昊身份,只是抱拳行礼的宋玉,此时眉头微皱。 只见对方,也是身穿一身青衫。 青衫见青衫。 柳淑淑却顾不上那么多,小跑向观枫亭,笑容灿烂。 身后两个柳家护卫此时脸色惨白,却根本不敢出声阻拦。 霍轻翎额头亦是渗出一层细汗,眉宇间满是不解。 “真的是你诶!” 此时柳淑淑跳上观枫亭,来到林错身旁。 少女弯下腰,看着坐在石凳上的林错,笑着问道:“你也来凌州啦?” 林错将手中茶杯放下,轻轻一笑,淡淡说道:“只是恰巧有事,还是要回的。” 闻听此言,柳淑淑垮下小脸,沮丧道:“啊,还以为你也要在凌州住呢。” 林错无奈一笑,实在没想到柳淑淑居然还记得自己。 当初林错在幽州巡回城的三年,柳郦基本每月都会亲自登临错斋一次,有时是购置墨宝,有时只是随意看看。 柳郦有一门天赋神通,能够大抵窥探一人的武运,只是林错却看的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三年里,柳郦对于林错,大抵算是以礼相待,关系流于表面。 可柳淑淑却不太一样,这位柳家二小姐,不会刻意去往错斋,可每次路过,都会探出脑袋,朝着错斋中瞅一瞅。 柳淑淑也不怎么和林错打招呼,有时对上视线,少女只是咧嘴笑笑,也不言语。 于柳淑淑而言,林错便是个同乡人。 当初柳家举家搬迁至南边天下,柳淑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柳郦身后。 在凌州虽然柳家府邸更大,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人登门柳家,父亲柳中书笑得合不拢嘴。 可对于柳淑淑而言,凌州再好,终归也是比不上巡回城的。 柳淑淑曾经问过柳郦,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柳郦却是神色淡然,只是丢下一句。 “再也回不去了。” 柳淑淑今日能够见到这位同乡人,心情极好,凑在林错身旁,问道:“如今凤仙阁还开着吗?” 林错点了点头,说道:“还在。” 柳淑淑又追问道:“赵家铺子呢,他家里还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吗?” 林错摇了摇头,轻声道:“赵家搬走了,去了幽州别处。” 柳淑淑闻言,顿时皱起眉毛。 “啊?” 也就在此时,柳淑淑抬手去轻抓林错长发,好奇问道:“你头发怎么白了?” 林错笑了笑,说道:“约莫是我有烦心事吧。” 柳淑淑撅了撅嘴,随后眼睛亮起,期许的看向林错。 “你这次在凌州待多久啊?” 林错思索片刻,轻声道:“在这边暂住几日,便要走了。” 柳淑淑顿时瞪大眼睛,赶忙说道:“不在凌州多看看了嘛?” 林错笑着问道:“凌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柳淑淑思索片刻,随后说道:“去我家玩玩嘛,现在我家比以前大了好多。” 对于这位偶然相见的同乡人,柳淑淑实在是欣喜。 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柳淑淑到了凌州之后,姐姐柳郦成了一位剑仙,在家里的时间就少了,柳中书日日应酬,笑容就没从脸上淡下过。 后来年纪大了些,柳淑淑偶然听到父亲柳中书提起过,当初柳郦是有意带走错斋那位青衫男子的。 只是可惜,那人拒绝了。 柳中书并未多说,只是长长叹息,喃喃自语。 “当真是我柳家的天大机缘啊。” 柳淑淑不清楚这些,只是单纯觉得,这位同乡人,瞧着蛮有趣的。 任由柳淑淑叽叽喳喳的问,林错也都耐心回应。 而二人身旁的欧阳昊,此时虽然脸色不变,可心中却已经是掀起惊涛骇浪。 关于那位从北边来的女子剑仙柳郦,欧阳昊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毕竟柳郦在凌州的名气不小。 不过对于这位甘愿“卑躬”于朝廷之下的女子剑仙,欧阳昊与霍家这些武学世家一样,都是不屑一顾。 可此时看着柳淑淑与林错的笑谈,欧阳昊不由得心神巨震。 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 关于柳家的两件传闻,其中有一件便是那幅“武运昌隆”的墨宝出处。 江湖上众说纷纭,也传出过是从那位天下第一手里取走的消息。 放在从前,欧阳昊听过,只会是冷笑一声。 一个区区柳家柳郦,也敢妄图从林错手中取走墨宝? 可笑之极! 就那位心机深沉的女子剑仙,姿容上佳不假,可哪怕是她脱光衣服,恐怕也不会让林错多看她一眼。 可此时此刻,欧阳昊却是......不得不信。 恐怕那幅“武运昌隆”的墨宝,真的是出自林错之手! 只是如此天大机缘,柳家到底是如何得手,便无人知晓了。 林错轻轻饮茶,随后轻笑一声。 “好,此事过后,我会去柳家看看。” 柳淑淑满心欢喜,笑着连连点头。 此时山顶上,欧阳昊只是默默听着二人闲聊,观枫亭外的霍轻翎、宋玉等人,仍旧是僵硬身子行礼,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欧阳宫主不开口,霍轻翎也不敢轻易直腰。 也就在此时,林错站起身子,淡然开口道:“欧阳宫主,走吧,就不耽误他们赏景了。” 眼看林错起身,欧阳昊也立马站起身子,沉声道:“都听林宗师的。” 说罢,林错笑着为柳淑淑倒上一杯茶,指了指观枫亭,笑道:“此地观景最佳,不要错过。” 柳淑淑笑着点头,开心道:“知道啦!” 第259章 以我为止境 林错双手拢袖,缓缓迈步向前。 欧阳昊稍稍落后林错半步,在其右侧。 此时柳淑淑已经坐在观枫亭中,俯瞰大阳峰,惊叹不已。 可也就在此时此刻,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宋玉突然开口。 “等等!” 宋玉突然猛地转身,眼睛直直看向那位青衫白发男子。 “凌州宋玉,斗胆一问!” 宋玉朗声开口,眼神坚毅,掷地有声! 林错双手拢袖,停下脚步,微微侧目。 欧阳昊微微皱眉,看着身后这位年轻武夫。 霍轻翎此时眼神闪烁,目不转睛地看向林错,心跳如擂鼓不停,血气翻涌。 林错微微一笑,淡然开口。 “问。” 宋玉深吸一口气,身姿挺拔,紧握竹笛,朗声道:“你可是林错?!” 此话一出,整个大阳峰顶都陷入沉寂。 宋玉青筋凸现,死死盯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 霍轻翎更是屏住呼吸,只觉得天地为之静止不动。 宁家二姐妹更是脑子一坨浆糊,如坠云雾,愣在原地不动。 欧阳昊瞬间眯起眼眸,一身红白道袍上刹那涌现出炽热日精。 赤红丝线于欧阳昊周身流转不停。 这位金乌宫主的气势,如同一轮大日悬空,光耀无比,笼罩整个大阳峰,压得宋玉几乎喘不过气。 霍轻翎更是呼吸为之一顿,只觉得浑身真气都不受控制,僵持在原地。 毫无修为邓颇更是觉得头痛欲裂,双腿发软,整个人瞬间跌倒在地。 “尔等小辈,胆敢直呼林宗师名讳?” 宋玉死死咬紧牙关,整个人脸色狰狞,却仍旧是眼神坚毅。 欧阳昊眼眸眯起,扫视在场之人。 视线掠过宋玉,留在霍轻翎身上。 “霍恬就教出来你这么个东西?” 此时霍轻翎已经是脸色惨白,一身真气都随之杂乱无比。 欧阳昊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别说是霍恬,就算是霍光那个老东西来了,你看他敢不敢这么说?” 霍家当代家主乃是霍恬,金身境巅峰修为。 霍光乃是霍家老祖,是一位半步玄神境的老宗师。 霍轻翎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道心震动不停。 宋玉更是脸色铁青。 可也就在此时,众人只觉得山间一阵清风掠过。 原本大日悬空的威压顿时消散一空,如同被清风吹散。 “是我。” 只听一道平静嗓音响起。 原本欧阳昊释放出来的气势,瞬间消散一空。 霍轻翎猛地大口喘息,脸色潮红,只觉得整个人如梦似幻。 真的是他?! 是那位天下第一! 刚才霍轻翎不是没有一瞬的心思,隐约猜到了或许真的是那个人。 可霍轻翎却不敢开口询问。 如今得了林错的亲口承认,霍轻翎只觉得如此不切实际。 欧阳昊眼看林错打散自身威压,于是便默默退后一步。 林错双手拢袖,面带淡然笑意,看向宋玉。 宋玉此时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而后眼神坚毅。 “凌州宋玉,想要问道林错!”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霍轻翎更是美眸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玉! 哪怕众人知晓宋玉野心极大,志向极高,可任谁也不会想到,宋玉居然胆敢说出与林错问道! 欧阳昊更是眯起眼眸,还真是语出惊人。 也是真大言不惭! 一个区区寻意境,竟然敢说出问道天人?! 真是觉得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阔了?! 别说是你小小宋玉,就算是凌州天骄,天下一流宗门之宗主长老,乃至所有上三境宗师,见此青衫,只有四字! 高山仰止。 林错先是沉默片刻,随后轻笑着开口道:“年少轻狂正当时,心气高些,是好事。” 欧阳昊却是眼神平静,只是瞥了一眼宋玉。 像是这种年轻时自视甚高,自觉非同寻常之人,自己见过太多太多了。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随后便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此时,宋玉却是猛地一步踏出。 “林错!” “你怎知今日的无名小辈,来日不会名震天下?!” 一声大喝响彻大阳峰。 林错为此微微停步。 青衫见青衫。 林错双手拢袖,看向身后宋玉。 下一刻,林错单脚踏地。 嗡。 只听一声天地空灵之声响起。 瞬间,自林错脚下为起始,荡起大片涟漪。 整座大阳峰半空,周遭颜色飞速退去,化作一大片明镜。 宋玉只觉得脚下猛然一空,身形瞬间下坠! 连带身旁的霍轻翎、邓颇等人,皆是骤然下坠。 众人大惊失色,却毫无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自身坠落。 宋玉身形无限下坠之间,身形已经小如芥子。 天地一尘埃。 对面,那位一袭青衫的男子,于宋玉眼中,却是猛然拔高! 林错身形不断拔高再拔高,呼吸之间便已与大阳峰并肩! 仍旧不停! 直至...... 高峰为土丘,大渎成沟渠。 一尊青色法相拔地而起,顶天立地,几近与天同高! 青色法相头颅顶天,双脚踏地,白发飞扬云雾之间,双眸如同日月高悬。 一吐一吸,便如大风卷天地。 一举一动,便有天地惊神变。 宋玉等人的身形小如芥子,哪怕穷尽目力,仰头眺望,竟也看不到这尊法相真容! 恍惚之中,宋玉似乎看到,除去自身之外,整片天下,有数不胜数的身影,一齐抬头,皆是望向这尊青衫法相。 无一例外,皆是年轻气盛,自命不凡之人。 比比皆是,多如牛毛。 此时宋玉等人只觉得这尊法相恍若天神,无法触及分毫。 一颗道心更是稀碎,自身小如芥子蚍蜉,青衫法相顶天立地,胸中怎敢生出攀比之心?! 任你心气再高又如何? 见我仍如仰青天。 无数武道修士的虚影遍布天下,人人皆是仰头看青衫。 只见这尊顶天立地的青衫法相,缓缓开口,声音如雷声滚滚,响彻天地。 不仅仅是对宋玉几人所说,更像是对整片天下所言。 “横观天下,竖看光阴。” “纵使群雄豪杰并起争锋,历代天才层出不穷,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武道仍以我为止境。” 第260章 从头越 此时宋玉浑身颤栗,仅仅是仰望这尊青衫法相,便几乎耗尽了全部心气。 任你心气再高,见我仍如仰青天。 这便是......天下第一吗? 宋玉一颗道心稀碎,向来是野心勃勃,自命不凡的宋玉,此时却是面容憔悴。 另一旁的霍轻翎亦是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只能是呆呆仰望天际。 不同于宋玉,霍轻翎出身霍家,父亲霍恬便是金身境巅峰修士,老祖霍光又是半步玄神境的老宗师。 霍轻翎自觉对于上三境修士并不陌生,可直到此时此刻,亲眼见到这尊青衫法相,才觉自身小若芥子尘埃。 上三境,一境一重天。 天人境更是武道山巅再之上的飘渺天路。 而这位青衫白发男子,又是当今五位天人境大宗师之中道力最深之人! 那位顶天立地的青衫法相,扫视天下英雄豪杰。 宋玉此时没来由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天际。 从说出自身要问道林错的那一刻,宋玉心中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便是林错真的俯身与自己问道一场。 第二个便是死。 可此时此刻,窥见这尊法相的时候,宋玉再也压制不住自身心绪。 这位天下第一,根本不屑于去斩杀自己。 宋玉如芥子尘埃。 林错如天地神明。 林错法相顶天立地,望着脚下那群多如牛毛的修道之人。 一颗道心静如止水。 正如当初自身于踏冥山重返天人境,重新取回天下第一的名号。 天下第一,就摆在这里,任君自取! 下一刻,这场天地幻境骤然飘散。 宋玉等人只觉得心神一晃,原本已经小如芥子的身形,此时重新出现在大阳峰。 那尊顶天立地的青衫法相,也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如常。 可此时宋玉却再也压制不住自身道心,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目光呆愣。 霍轻翎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勉强能够站定。 那一袭青衫仍旧是双手拢袖,站在不远处。 不曾见此异象的柳淑淑,有些茫然的坐在观枫亭中,疑惑地看向几人。 林错双手拢袖,微微一笑。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年少轻狂正当时。 心高气盛,总好过暮气沉沉。 宋玉只是张大嘴巴,呆愣的看向林错,一动不动。 林错缓缓转身,就此离去。 可随着林错的离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缕清风拂过宋玉。 霍轻翎瞬间察觉到不对劲,猛然扭头看向宋玉! 此时此刻,宋玉以丹田为起始,贯通四肢的真气,竟然缓缓倒退,重新汇聚于丹田之内。 原本被自身真气冲开的气府、穴窍,此时也都诡异的闭合。 “这怎么可能?!” 霍轻翎瞳孔巨震,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看向宋玉! 此时原本已经是踏入寻意境的宋玉,境界竟然跌回壮骨境,又从壮骨境跌回凡人。 原本四散于身躯的真气,尽数归拢于丹田。 冲开的气府,拓开的经脉,尽数闭合,归于凡人! 跌境一事,于武学一道并非罕见,一场大战之后,武夫被打烂根基、窍穴,皆会跌境。 可此时此刻,在不伤及宋玉分毫的情况下,竟然将原本修为尽数散去! 林错自创武学——从头越! 心气高一些,不是坏事,可狂言既出,总有后果。 修道不易,那便迈步从头再越吧。 宋玉逐渐心神归拢,双目缓缓清明。 对于自身武学尽数散去,沦为凡人一事,好似浑然不觉。 宋玉站起身子,朝着林错远去方向,遥遥行礼。 井底之蛙,得见青天。 已是大幸事。 宋玉缓缓起身,将身上青衫扯下,只穿一身白衣。 一场青衫见青衫。 从此之后,凌州宋玉,再未穿过青衫。 大阳峰之外,金乌宫。 欧阳昊默默站在林错身后,此时这位金乌宫主破天荒的不知所言。 林错双手拢袖,笑问道:“怎么?” 欧阳昊长长叹气一声,说道:“好一招从头越,简直是匪夷所思,大开眼界。” 居然能够将已经冲开的气府尽数关闭,将已经四散于身躯的真气归拢于丹田之内。 如此手段,哪怕是已经是玄神境巅峰的欧阳昊,也觉得......匪夷所思! 宋玉、霍轻翎等人,如今只是寻意境,不知天高地厚。 等往后越是修道,回头再看,便觉得此招越是玄妙。 天人境。 只有跻身玄神境巅峰的宗师,真正站在了武道之山的顶峰,才有资格远远窥见那条天路一眼。 可也只有到了如此,才知晓,那条天路,何其飘渺! 而那个口出狂言的宋玉,修为尽数散去,只得从头再来。 从头越。 既是劫难,也是机缘。 一切只在宋玉而已。 欧阳昊眼神复杂的看向身旁的青衫男子。 林错只是双手拢袖,神色平静。 欧阳昊叹气一声,缓缓说道:“林宗师,天下第一当真是......实至名归。” 如果说当初的林道玄,是以道力冠绝天下,以境界杀力成就天下第一。 那如今的林错,不仅仅是道力,心境一道,也是圆满无缺。 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林错只是轻笑一声。 “那是自然。” 大阳峰。 一直到暮色沉沉。 再无光照大阳峰之景象。 霍轻翎一行人才缓缓动身离去。 柳淑淑仍旧是与邓颇并肩而言,笑容灿烂,言笑不断。 邓颇虽然此时魂不守舍,可毕竟是出身官宦家,表面上仍旧是谈笑自如,逗得柳淑淑笑声不断。 宁家二姐妹则是沉默寡言,默默跟在身后。 宋玉扯下自身青衫之后,只是将那支竹笛握在手中,不知作何想法。 一身修为都尽数散去,与凡人无二。 霍轻翎有意放缓脚步,只是以寻常速度下山。 长久沉默。 一直到众人离开金乌宫地界,仍旧是不知如何开口。 柳淑淑笑着和众人摆手告别。 “再见啦!” 霍轻翎微微一笑,冲着柳淑淑轻轻点头。 邓颇轻轻抬手,笑着告别。 一直沉默的宋玉,此时也是扯出一个笑容。 众人各自分道扬镳。 等到霍轻翎重回霍家几日,仍旧是心神恍惚,时常想起大阳峰一事。 霍家上下都为此小心翼翼,生怕是大小姐得了什么心病。 可无论如何,哪怕是霍恬亲自询问,霍轻翎仍旧是不曾告知缘由。 闺房中,霍轻翎坐在地上,看着墙上那幅青衫画卷,眼中涟漪久久不停。 画卷上,一袭青衫傲立山巅,可面容却是一片空白。 可犹豫几日,霍轻翎仍旧不曾提笔补全画像。 哪怕得偿所愿,亲眼见到了那位天下第一真容。 可每要提笔,便觉神意顿无。 似乎无论怎么画,都觉不够,画不全那人的半分风采! 霍轻翎干脆丢了笔,就这么让这幅画卷,原封不动。 一袭青衫,仍无面容。 第261章 继续叫 于金乌宫暂居几日。 不愧是凌州第一宗门,底蕴深厚,修士众多。 每逢正午,便有上千位修士,齐坐于金乌殿前,一齐望日修行。 哪怕是已经是金乌宫主的欧阳昊,以及四位长老,两位副宗主,两位掌律,皆是与所有弟子一齐盘膝炼化日精。 上千位修士一齐修行吐纳,望日修行,炼化日精。 只见上千条赤红丝线接引天际,源源不断有赤色日精浮现。 金乌殿前,那座光耀神坛,更是光彩熠熠。 由宫主欧阳昊带头,众人一齐炼化日精,使得整个光耀神坛之内,烈焰融融,日精滚滚。 林错身处金乌宫一事,并未声张,只有欧阳昊以及几位长老、副宗主知晓。 毕竟十年前一事,害的如今金乌宫一辈修士,心中烙下不小印记。 如今最新拜入金乌宫的修士,也都或多或少听闻过当初那件事。 据说曾经山脚下有一座望日塔,后来便是被那位天下第一给拆的稀巴烂。 金乌宫也没有再次重建。 林错双手拢袖,身在一座清雅小院。 “差不多了。” 林错缓缓饮下手中茶水,随后站起身子。 此次造访金乌宫,为的是为了见一见那头玄鸟,去印证一件事。 当初三日悬空的天地异象,那三轮大日,分别代表着人间的三位帝王。 太和,杨赫。 开元,陈凡。 后梁,梁雀。 崭新天下,三位人间帝王,共分天下。 只是于林错而言,这三人,皆不是自己等待之人。 后来在巡回城,因一场夜雨,林错见到了王一。 林错冥冥之中有大道直觉,这位出身寒门的王一,或许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人。 只是可惜,那场雨夜里,王一并没有给林错一个答案。 这位年轻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林错双手拢袖,轻声道:“是时机未到,还是错看一人......” 于是林错便赶来凌州,特意踏入金乌宫,去找寻那头藏在水莲福地的玄鸟。 当初的那场天地异象,三日悬空,这头身负金乌血脉的玄鸟,最受影响。 林错感知到那头玄鸟如今的状态,立刻从小院中踏出。 金乌殿中,欧阳昊察觉到了林错的动向,随后身形也悄然离开金乌殿。 水莲福地前,林错双手拢袖。 片刻,欧阳昊从后方而来。 “林宗师,时机到了?” 林错轻轻点头,说道:“如今玄鸟已经趋于平稳。” 欧阳昊伸出一手,说道:“林宗师,那便请。” 二人再次踏入水莲福地。 沿着栈道向前,瀑布声逐渐明显,四周水汽愈加充盈。 二人身形一跃而起,破开瀑布,走入山洞之中。 此时欧阳昊屏气凝神,放缓脚步。 林错却是毫不在意,双手拢袖。 重新来到那棵巨大梧桐树前。 那只通体火红的玄鸟,此时仍旧是高栖梧桐。 察觉到来人,玄鸟缓缓低头。 林错抬起眼眸,轻声道:“借你一片神羽一用。” 欧阳昊在一旁神色微微紧张,在听到林错的话,悄然松了一口气。 只是借一片神羽而已。 原本欧阳昊还有些担忧,以林错修为,就算是想要捕杀这只玄鸟,恐怕也用不了几分力气。 玄鸟有灵,自然知晓林错所言。 这头身负金乌血脉的玄鸟,乌黑利爪轻轻挪动,似在思索。 林错耐心不错,双手拢袖站在原地。 片刻。 林错缓缓开口道:“借一片神羽,我可赠你一捧甘怡泉。” 此话一出,欧阳昊神色一动。 甘怡泉? 要知道甘怡泉乃是天地灵泉的一种,其中蕴藏有天地灵气。 天地灵泉可遇不可求。 甘怡泉只存在于甘山福地之中! 玄鸟非梧桐不栖,非灵泉不饮。 倘若得了一捧甘怡泉,在水莲福地中挖出一方池塘,以甘怡泉作为泉眼,借助水莲福地,想必可以养育出一池灵泉。 如此条件,哪怕是欧阳昊,都觉得极好了。 可那头玄鸟居然扬起头颅,缓缓张开巨大羽翼,无数炽焰落下。 一声凌厉啼鸣响起! 顿时整片山洞都化作火海! 欧阳昊脸色一变,不好! 玄鸟又动怒了! 就在欧阳昊袖袍一甩,刚要出手炼化火海的时候。 林错望着张开双翼的玄鸟,微微皱眉。 “啧。” 只听一袭青衫轻啧一声。 下一刻,一道青色道气突兀荡起! 嗡! 青色道气速度极快,欧阳昊不等出手,整座洞穴都嗡鸣一声! 噗! 青色道气从天而降,瞬间将周遭烈焰尽数熄灭! 整座水莲福地,瞬间被雄浑道气笼罩! “喳!” 只听到高栖梧桐树的那头玄鸟慕然撕心裂肺的啼鸣一声。 随后玄鸟被青色道气瞬间压下,巨大身躯骤然坠落,砰然砸落在地! 砰! 玄鸟整个身躯都被死死压制在地,头颅几乎嵌入地面,双翼紧紧贴近大地,动弹不得! 至于原本的火海,都被青色道气尽数泯灭,消失一空。 此时欧阳昊脚步一沉,猛然站定,落地生根,稳住身形。 以林错为中心,整片水莲福地都被青色道气压制! 那头玄鸟更是被死死压在林错脚下,发出一声声凄厉悲鸣! 林错仍旧是双手拢袖,面带笑意,低头看着脚下玄鸟。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原本高高在上,身负神鸟金乌血脉的玄鸟,此时头颅镶嵌入地面,只得悲鸣不停。 青色道气仍旧不停,威压更大。 饶是欧阳昊都身形一晃,只觉得整片水莲福地都沉重无比! 那株梧桐树更是被当场压塌,直接被碾成薄薄一层,紧紧贴地。 玄鸟血肉都被青色道气死死压制,浑身骨骼都嘎吱作响! 欧阳昊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却一动不动。 哪怕这头玄鸟是金乌宫的最大底蕴之一,可欧阳昊仍旧是无动于衷。 就算是今日这头玄鸟被林错碾成一滩碎肉,欧阳昊也绝不会多说一言! 哪怕身负金乌血脉,仍旧是一头畜生! 胆敢挑衅天人?! 林错眯眼而笑,低头看着几近被生生压碎的玄鸟。 “畜生。” “继续叫。” 第262章 稷下学宫 整座水莲福地都因此震荡不停,连带福地气运都被一齐压制。 那头玄鸟更是被深深嵌入地面,骨骼嘎吱作响。 以林错自身为中心,周遭青色道气压的玄鸟哀鸣声不断。 金乌宫主欧阳昊,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林错笑意不减。 “傲骨也没有几两重啊。” 一头身负金乌血脉的玄鸟,非梧桐不栖,非灵泉不饮。 瞧着倒是颇为傲气,只是如今不得不匍匐在地,原来傲骨也没有几两重。 直到这头玄鸟彻底臣服,发出一声祈求一般的啼鸣之声。 将整座水莲福地压制的青色道气才缓缓散去。 欧阳昊在一旁,屏气凝神,默不作声。 玄鸟颤抖的从地上站起,却头颅垂下,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原本用以栖息的巨大梧桐,此时也已经被硬生生碾成一摊粉末。 林错伸出一手,张开手掌,居高临下,一手握住玄鸟头颅。 “那便多谢了。” 下一刻,玄鸟通体都有赤色流光浮现,于羽翼上刻画出无数符文。 林错双眸转为金色,青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站在一旁的欧阳昊此时脸色猛然煞白,紧盯着一旁的林错。 欧阳昊此时难掩震惊神色。 每一位证道天人境的大宗师,都有一道本命法门。 感受着林错身上气息,以及那对金色眼眸,欧阳昊心中了然。 这便是林错的本命法门! 江湖上早有传闻,林错武学天赋旷古烁今,曾经试图将整个天下武学融于一炉! 身负万般武学在身,最终亲身开出一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本命法门...... 太玄道经! 林错双眸转为纯粹金色,仅仅是按住玄鸟头颅,牵扯着玄鸟自身的金乌血脉都沸腾不已! 玄鸟身躯上,无数赤色符文之下,隐匿有极少数的金色丝线。 这便是传说中的金乌血脉! 这头玄鸟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在见到林错那双金色眼眸之后,又猛地压下身子。 如今的林错,哪怕是想要剥离出金乌血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林错神色平静,神识扫过一幅模糊画面。 画面极快,一闪而逝。 片刻,林错眼眸中的金光缓缓消散,周遭气息也随之平稳。 直到整个水莲福地,再无一丝真气流窜。 一根赤色羽毛被林错摘下。 “好了。” 林错淡然开口,然后毫不犹豫,就这么转身走出水莲福地。 那头仍旧低下头颅的玄鸟,直到林错背影都消失不见,也不曾抬起。 欧阳昊紧跟在后,却并未多问。 林错从袖口中取出一小捧湛蓝泉水,笑道:“此事多谢金乌宫了。” 这一小捧湛蓝泉水中,蕴藏极其浓郁的灵气。 仅一眼,欧阳昊便认出了这捧灵泉。 “甘怡泉?” 正是只有甘山福地在有的甘怡泉。 欧阳昊却并未接手,说道:“玄鸟冲突林宗师,金乌宫自觉有愧,林宗师不必如此。” 林错只是将这捧甘怡泉随手一抛,就这么落入水莲福地之中,如同落地生根。 “林某既然有言在先,又岂能食言?” 欧阳昊双手抱拳,沉声道:“金乌宫多谢林宗师!” 林错双手拢袖,说道:“好了,不必再送了。” 说罢,林错身形便消散在金乌宫之中。 毫不拖泥带水,就此离去。 欧阳昊直起身子,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至于林错在玄鸟身上看到了什么,想要印证何事,恐怕也只有林错一人知晓。 ———— 稷下学宫。 久负盛名的儒家圣地,被誉为天下求学之人的龙门。 前不久,稷下学宫新来了一位年轻人。 一位剑修亲自护送至此,最终凭借一柄剑鞘,将那位年轻人送入学宫。 东湖书院。 朗朗读书声不断。 一位身穿儒衫的老人站在最前方,亲自授课。 老人乃是稷下学宫十二圣人之一。 稷下学宫之中,拢共有十二位圣人,皆是学问极高。 十二人修行儒家浩然气,以此踏入金身境,又各自分出十二条学脉,开创十二书院,招揽儒家弟子。 这十二人也被称为儒家十二圣人。 余易被师兄王振送入稷下学宫之后,便拜读在东湖书院之中。 开创东湖书院的圣人,名为伯虚,字子析。 伯虚视线看向最后方的那位少年。 余易此时正摇头晃脑的读着儒家经典,浑然不知伯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伯虚走到余易身旁,问道:“余易,如何了?” 余易站起身子,恭恭敬敬说道:“回老师,如今已经能够背诵了。” 伯虚点点头,随即问道:“如今在稷下学宫,生活可还适应?” 余易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 伯虚微微一笑,说道:“那便好。” 这位并非是儒家出身的少年,当初持一把剑鞘而来。 由一位圣人亲自察看,发现剑鞘之中,蕴含有一道浩然正气。 最终余易破格进入稷下学宫,拜入伯虚门下,进入东湖书院。 余易对于当初林先生的告诫,牢记于心。 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用心练字。 除此之外,余易也不曾对伯虚提起林先生。 伯虚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 余易重新坐下,继续读书不停。 可已经转身的伯虚,此时却是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已经是金身境的伯虚,能够隐约察觉到,余易心窍之中,似乎有一件极具灵气的东西。 只是以余易的身躯,想要承载这件灵器,极其困难。 伯虚眉头微皱。 “究竟是谁?” 能够有如此眼界,将余易送来稷下学宫,以儒家浩然气中和那件灵气的道气。 那人必然是境界极高,绝对是一位上三境修士无疑。 想到这里,伯虚想到了那位护送余易而来的白袍剑修。 那位剑客自称是余易师兄,剑客剑鞘中藏有一道浩然正气,境界已然是金身境。 如此年轻的金身境剑修...... 放眼天下,也是极其罕见。 思虑片刻,伯虚轻轻摇头,并未深究此事。 圣人云有教无类。 不管余易出身如何,心有善念,知礼愿学,那便足够。 第263章 凌州柳家 稷下学宫所在,本身便是一座品质极高的洞天。 成德隐玄洞天。 这座洞天品质极高,与龙虎山天师府坐在的太玄总真洞天齐名。 十二书院各成一脉,门下弟子数不胜数。 稷下学宫藏书极多,无奇不有,不乏有孤本之类。 只是稷下学宫大都是介于半隐世之人,极少卷入世俗纷争。 而那些试图下山辅佐人间帝王之人,临走之时便会被稷下学宫除名,与学宫再无瓜葛。 余易走在学宫之中,周围陆陆续续有身穿长衫的修士路过。 稷下学宫最中心,是一片巨大空地。 空地周围有十二条大道,分别通向十二座书院。 每一座书院,都有一位圣人坐镇。 于学宫这段时间,只觉得心神宁静。 虽然比不过当初在错斋,可既然林先生送自己来这里,总归是不会错的。 余易不知不觉来到稷下学宫的后湖。 亭台水榭,古典雅致。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 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见此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心绪平稳。 也就在余易站在湖水前走神之际,身旁有一位年纪极小的少年出现。 少年蹲在余易身旁,同样看着湖水。 只是余易是看水,少年却是看鱼。 少年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子,作势便要投入水中。 约莫是身在成德隐玄洞天,又有儒家经典日夜熏陶的缘故,水中游鱼似乎有灵,在察觉到少年心意之后,便纷纷游离。 少年似乎有些遗憾,只能悻悻然的丢下手中石子,托着腮望着水面。 余易觉得有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少年撇撇嘴,无奈道:“念书写字,无趣至极。” 余易笑了笑,问道:“你便是那位天才少年?” 整个稷下学宫都人尽皆知的一件事。 前段时间,稷下学宫来了一位才情极高的少年,经典古文,一点就通。 少年却并未有开心神色,只是眼神直直望向天际。 余易也并未打扰少年,同样安静的站在一旁。 片刻之后,少年歪头看向余易心口,微微皱眉。 “那是什么?” 察觉到少年目光,余易也是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抬手轻轻按住自己胸口,隐约能够察觉到那件飞梭的跳动。 余易笑了笑,说道:“借别人的一样东西。” 少年却是眼神平静,说道:“最好是不要还了。” 余易并未作声,只是轻轻一笑。 稷下学宫十二位圣人,各自占据一条大道,拢共一十二条。 而这位天才少年,则是被寄予厚望,有圣人认为,他或许能够走出第十三条大道! 余易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少年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易轻笑道:“余易。” 少年点了点头,却见到余易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沉默片刻,少年缓缓开口。 “文渊。” ———— 凌州。 柳家府邸。 柳家府邸极大,以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 布局规整,端方有序。 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遍布。 作为如今风头正盛的柳家,各州人士几乎要将柳家门槛踏平。 无论是江湖上的帮派宗门,还是太和王朝的官员,都携礼拜访柳家。 一切缘由,自然是因为那位女子剑仙。 柳中书此时身穿一身紫色直襟大袍,笑声雄浑,正送着三人到柳家正门。 “哈哈哈哈,柳老哥,不必再送了。” “今日造访柳家,的确是受益匪浅。” 三人各自抱拳,朝着柳中书笑着开口。 柳中书则是笑声爽朗,连连说道:“哪里的事,哪里的事!” 又是一阵相互吹捧,直到两拨人都脸上有光,才恋恋不舍的迈出柳家门槛。 柳中书拱手送走了这几人,随后正了正衣衫,阔步返回柳家。 如今的柳中书,可是名副其实的柳老爷。 在凌州境内,柳中书如今可是气宇轩昂,春风得意。 柳中书把玩着手中的一对核桃,不由得笑意更浓。 如今的柳中书,脸色红润,只觉得心胸开阔,比起当初在巡回城,好似年轻了不少。 离乡几年,好像反而愈加年轻。 当初从北边天下逃来,从毫无立足之地,到如今的凌州柳家。 这一切都是由曾经的柳家大小姐一手运作。 当初的柳家大小姐,已经成了柳家真正的主心骨,成了女子剑仙。 柳中书走到一处小院,喊道:“淑淑,此次大阳峰之行如何啊?” 说罢,柳淑淑走出小院,笑道:“很好嘞!” “我还遇到一个朋友,他答应要来凌州找我玩的。” 柳中书盘玩手中核桃,大笑道:“好好好!” “尽管来便是,必然好好招待,定要玩的尽兴!” 可也就在此时,一道冷哼响起。 “哼。” 听到这一声冷哼,柳中书顿时收敛神色,收起手中核桃。 柳淑淑也顿时蔫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不知何时,小院之中,出现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穿一身青色长裙,长发以发簪盘起,身形高挑,气质出尘。 金身境,柳郦。 从当初隐匿修为,温婉的柳家大小姐,到如今的金身境柳剑仙,这位心思沉重的女子,终归还是做到了。 柳郦看向柳中书,淡淡道:“近些时日,不要再接客了。” 柳中书连连点头,说道:“听你的。” 柳郦只是淡淡看了柳淑淑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书房之中。 柳郦轻轻揉捏眉心,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一个月之前,有一位年轻剑客找到自己。 那位身穿白袍,背一把长剑的年轻剑客,笑着向自己借用那部“下三剑”。 柳郦身负天赋神通,在见到那位年轻剑客的第一眼,便为其身负的剑道气运所震惊。 同为金身境剑修,柳郦心知肚明,二人宛如云泥之别。 柳郦能够跻身金身境,是运大过实,还是借助了武运破境。 而那位年轻剑客身负的剑意,远远胜过自己。 可最让柳郦心神巨震的,不是这位年轻剑客开口便是借用“下三剑”的大言,更不是其剑道造诣之高,而是......他自称是林错开山大弟子! 第264章 疑似那人 林错。 柳郦心湖上回荡起这个名字。 从幽州到凌州,从气和境到金身境。 柳郦眼神复杂,咬住下唇,轻轻摩挲手指。 “他的大弟子吗......” 那位年轻剑客得偿所愿,取走了下三剑,并未久留,就此离去。 可时隔数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柳郦却不由得心神恍惚。 当初仍旧在幽州巡回城,面对上官昭的算计,柳郦不得不逃亡南边天下。 得益于那份天赋神通,柳郦曾经想要带林错一起南下,只是当初那个只是小小错斋主人的林错,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自己。 等到在凌州落脚之后,再一次听到那人的名字......便是那场昭告天下的回归。 柳郦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初那位身穿青衫的男子,居然是消失三年的天下第一。 而原本只是随手带走的那幅“武运昌隆”墨宝,居然引来磅礴武运,让自己借助武运一步跨入上三境。 柳郦清楚,虽然自己武学天赋还算上乘,可想要踏入上三境,仍需十年苦修。 可仅仅是借助那人留给自己的墨宝,便一举踏入上三境。 时至今日,这幅墨宝仍旧为柳家府邸稳住武运。 柳郦微微侧目,看着一旁被供奉在墙上的那幅墨宝。 武运昌隆。 沉默良久,柳郦轻轻叹气一声。 “此生终难再见。” 也就在此时,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书房外,轻轻敲门。 柳郦神色瞬间恢复如常,沉声道:“进。” 书房被推开,那位中年男子身穿一身常服,可却眼神凌厉。 “凌州刺史大人有请。” 柳郦微微皱眉,反问道:“刺史祝迎锋,祝大人?” 中年男子沉沉点头,说道:“还望柳剑仙立刻动身,去往祝大人府邸。” 柳郦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二人一齐朝着外边走去,期间路过柳家府邸,一路上假山奇石遍布,素雅阁楼无数。 中年男子笑着开口道:“柳剑仙的府邸,颇叫人羡慕啊。” 柳郦轻笑着摇头,说道:“骤得富贵,恨不得锦衣三层,刘百户见笑了。” 眼前之人,乃是凌州正六品百户,刘颖泉。 刘颖泉是边军出身,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十数年,后来又被调到凌州做百户,如今跟在凌州刺史祝迎锋左右。 柳郦微微皱眉,心中却是思索着缘由。 刺史祝迎锋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而且还是派心腹刘颖泉亲自登门。 此事必然是急且重。 难不成是长安城有了新命? 柳郦清楚,如今自己可以说是凌州招牌宗师,隶属开元王朝,归吏部所管辖。 这些年里,因为柳郦的运作,开元王朝也有意为自己这位女子剑仙造势,如今在江湖上名头不小。 期间柳郦路过柳淑淑小院,此时柳淑淑正穿好衣裙,正要出门的模样。 柳郦微微停步,看向柳淑淑,问道:“去哪?” 眼看柳郦停步,柳淑淑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说道:“有朋友要来,出门给他买些当季水果。” 柳郦微微皱眉,冷声问道:“让赵管家去不可?” 柳淑淑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想自己去......” 刘颖泉站在一旁,并未开口。 柳郦清楚祝迎锋找自己,必然是有急事,于是不再多问,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柳淑淑。 “去吧。” 柳淑淑扬起笑脸,欢快点头。 柳郦回头朝着刘颖泉歉意一笑,说道:“走吧,刘百户。” 刘颖泉笑着点头,随后开口说道:“柳剑仙,劳烦稍稍运转真气,祝大人正等着呢。” 柳郦心中一惊,表面却脸色不变,说道:“好。” 二人都是武夫,柳郦是金身境,刘颖泉也是一位气和境的武夫。 刘颖泉是战场出身,十数年沙场,烙下了旧伤,伤了根基,如今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已经绝无可能。 柳郦脚步轻盈,一身青色长裙修饰着身形愈加高挑。 一路无言,直到祝迎锋私宅。 二人脚步停下屋外,刘颖泉微微侧身,伸手说道:“柳剑仙,请吧。” 柳郦轻轻点头,随后踏入屋中。 此时凌州刺史祝迎锋已经恭候多时。 除了凌州刺史祝迎锋,另一边还有一位老人,一位年轻男子。 在见到那位老人的瞬间,柳郦便认出了这位老人的身份。 正四品中书侍郎,邓睿。 而一旁的那位年轻男子,想必便是邓睿的独子,邓颇。 正三品刺史祝迎锋,正四品中书侍郎邓睿,一齐在此。 “柳剑仙,你来了。” 祝迎锋率先开口。 邓睿也一齐起身,朝着柳郦微微拱手,说道:“柳剑仙。” 柳郦轻轻点头,说道:“祝大人,邓侍郎。” 邓颇仍旧是身穿一身白袍,手中却没带那把折扇。 在见到柳郦的时候,邓颇微微吃惊。 早就听闻柳郦大名,如今才是第一次得见。 不得不承认,这位名气极大的柳剑仙,身材高挑,容貌极好。 可下一刻,邓颇便收回视线,仅仅看过一眼,便不再抬头。 柳郦乃是金身境剑仙,能够将原本无立足之地的柳家,运作到凌州大家,如此心机手段,让家父邓睿都敬佩不已。 柳郦察觉到屋内微妙气氛,问道:“祝大人,是朝廷下了新命?” 开元皇帝陈凡一直试图让江湖与朝廷兼容并洽,从长安城一连传出五道圣旨,以凌州为典范,各州效仿。 难道如今又有变化? 可祝迎锋却是看向柳郦,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柳剑仙,其实今日之事,是关于你的小妹。” 柳郦微微一愣,“柳淑淑?” 祝迎锋缓缓点头,说道:“没错。” “前些日子,柳淑淑是不是去往大阳峰赏景?” 柳郦轻轻点头,说道:“的确有此事。” 另一旁的邓颇脸色微变,被柳郦轻易察觉。 此时祝迎锋与邓睿神色复杂,二人沉默良久。 祝迎锋缓缓开口,说道:“柳剑仙,邓颇与霍家霍轻翎等人一齐登大阳峰,与柳淑淑相遇。” “于大阳峰顶,几人见到了金乌宫主,欧阳昊。” 此话一出,柳郦神色微动。 凌州第一高手,金乌宫主,欧阳昊? 可下一刻,祝迎锋的话,却让柳郦心神巨震! “据邓颇所说,在金乌宫主欧阳昊身旁,有一位青衫男子。” “那人疑似......林错。” 第265章 久仰 此话一出,整个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一时之间,竟然无一人敢先开口。 柳郦神色恍惚一瞬,喃喃道:“林错?” 此时刺史祝迎锋却是神色凝重,另一旁的邓睿也是难掩焦虑神色。 祝迎锋沉默片刻,才说道:“据邓颇所言,那人青衫白发,金乌宫主欧阳昊,对那人极其尊敬。” 众人视线汇集在邓颇身上。 邓颇神色有些紧张,说道:“的确,而且柳淑淑与那人,似乎关系极好。” 当初林错只将宋玉与霍轻翎拉入虚境之中,邓颇因为并非是武夫,便不曾见到那尊顶天立地的法相。 可凌州第一宗门金乌宫,凌州第一高手欧阳昊,都要对那人极其尊敬。 祝迎锋脸色沉重,严肃道:“如果真的是那位天下第一......” 另一旁的邓睿同样是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此事为真,需要立即上报朝廷。” 任何一位天人境大宗师的现身,都要立刻上报朝廷,此乃各州头等大事! 更何况是那位天下第一? 祝迎锋神色复杂,说道:“凌州这座小庙,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身为凌州刺史,整个凌州都以祝迎锋为官场第一人,可如今一位疑似林错的人现身凌州。 在得知此事之后,祝迎锋一宿都不曾合眼,当即喊来邓睿与柳郦。 祝迎锋看向柳郦,问道:“柳剑仙,当初那幅墨宝,到底是不是出于那人之手?” 整个凌州都知晓,柳家有一幅可以聚拢武运的墨宝。 书有武运昌隆四字。 据说柳郦能够跻身金身境,也是因为这幅墨宝武运加持。 虽然此事涉及柳家隐秘,可如今祝迎锋也顾不上其他,不得不追问柳郦。 柳郦眼神闪烁,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是。” 此话一出,祝迎锋与邓睿皆是脸色一变。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内心震惊。 居然真的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墨宝! 可柳郦却是紧接着开口,说道:“只是这幅墨宝,是偶然所得,柳家与那位天下第一,并无其他联系。” “柳淑淑当初只是见过那人几次......” 可不等柳郦说完,祝迎锋便打断道:“我立刻便上书朝廷,再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城。” 柳郦张了张嘴,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说罢,祝迎锋便说道:“柳剑仙,你先回家询问柳淑淑,我现在开始起草,准备上报长安城。” 邓睿此时也站起身来,说道:“老夫立刻去往霍家,去找霍恬亲自询问。” 一位天人境大宗师的现身,牵扯极大。 一举一动,都能够轻易在凌州江湖掀起巨大波浪! 柳郦眉头紧锁,却并未多说。 真的会是那人吗? 柳郦离开刺史祝迎锋的府邸,思绪杂乱。 这些年来,借助那幅墨宝带来的武运,柳郦得以跨入金身境。 已经成为金身境女子剑仙的柳郦,却转而投身朝廷,彻底沦为朝廷武夫。 南边天下,对于柳郦,褒贬不一。 江湖之中,有的武夫痛骂柳郦是陈氏走狗,明明已经是上三境宗师,却甘愿沦为毫无脊柱的附庸。 凌州境内,柳家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家,可对于那些底蕴深厚的武学世家以及宗门大派而言,柳家不过是跳梁小丑。 柳郦对此亦是心知肚明。 随着柳郦返回柳家,此时赵管家正好出门,朝着柳郦躬身说道:“柳大人。” 柳郦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赵管家笑了笑,说道:“柳大人,柳淑淑小姐带回来一位朋友,正遣在下去买鱼肉,说是要好好招待那人。” 柳郦此时念头杂乱,只是平静点头。 赵管家侧身为柳郦让开道路,然后朝着街道走去。 可下一刻,柳郦却是猛地一愣,整个人瞬间回神。 “等等!” 柳郦猛地回头,却早就不见了赵管家的踪迹。 此时柳郦一颗道心起伏不停,只觉得心绪翻涌,乱成一团。 朋友? 柳郦慕然想起了刚才凌州刺史祝迎锋的话。 据说在大阳峰,柳淑淑似乎与那人......关系极好。 明明是柳家府邸,可此时柳郦竟然脚步沉重,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继续迈步。 这位心思沉重,一手将柳家从毫无立足之地,推成如今的凌州大家的女子,此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思绪杂乱。 柳郦轻咬嘴唇,随后朝着柳家深处走去。 随着愈加靠近柳淑淑小院,柳郦一颗道心愈是起伏不停。 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不断。 难道真的会是他? 柳郦不敢多想,只能一步步朝着小院走去。 等到柳郦踏入柳淑淑小院,穿过假山流水,看向远处小亭。 小亭之中,柳淑淑正和一人坐在一起,笑容灿烂。 小亭的石桌上,还摆着各色瓜果。 “柳淑淑......” 柳郦轻声开口。 听到柳郦的声音,柳淑淑立刻回头,下意识地站起身子,规规矩矩道:“姐姐。” 随着柳淑淑起身,身旁那人随之转头。 “柳剑仙,久仰。” 那人是一位面容开阔的青年,朝着柳郦笑着开口。 在见到眼前这位青年的时候,柳郦心中猛地一空。 不是他。 柳郦脸色如常,笑着点头道:“你是?” 那位青年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闫眸,凌州,井合郡人。” 柳淑淑赶忙说道:“闫眸是我从大阳峰回来的路上遇到的朋友......” 柳淑淑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此时柳郦心中不由得轻笑一声。 终归是多想了,怎么会是他。 那人毕竟是天人境林错,不是错斋之主林错。 莫名的情绪汇聚柳郦心头。 似是轻松,也似是遗憾。 扪心自问,柳郦如今甚至有些害怕再见到那人,只觉得……不知如何面对。 不是那人也好,祝迎锋白白担惊受怕一场。 柳郦神色如常,转身便要离开小院。 可也就在转身之后,视线之中,在不远处的洞门旁,站有一位青衫男子。 那位青衫男子双手拢袖,轻笑开口。 “柳剑仙,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