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科举高三牲》 第1章 珠联璧合登对人 洵阳村最近有一桩喜事,奚家的二小子要成亲了。 “我要成亲了?”一月前刚穿过来的奚昀此刻正与大哥奚曜坐在小院石凳上,对酒当歌,回忆往昔。 主要还是奚曜高兴,一为弟弟在镇里学堂季考得了第一,二为弟弟终于要成亲了,往后身边也多了个知冷暖的人。他破天荒取出一坛子烈酒,搂着奚昀的肩,哥俩好好说上了一番话。 “是啊,咱们小昀呐也终于要成家了。”奚曜乐呵的很,笑着拍拍奚昀的肩膀,眼中似有泪花闪过,“好弟弟,往后你就继续专心读书,我和你嫂嫂都盼着你呢,做哥哥的别的能耐没有,赚钱养你们也够了。” 奚昀心中动容,他拿起酒坛子给两人面前的酒碗满上,一碗递给奚曜,兄弟俩对视一眼,奚曜大笑出声端碗一饮而尽,奚昀也紧跟其后,烈酒苦涩而肆意畅快,一切想说的话都在酒里了。 奚曜喝醉趴在石桌上,奚昀叫了嫂嫂许青月一起把他抬进屋子。 许青月安置好奚曜,转身对奚昀说道:“灶台上煮了醒酒汤,小昀你去喝一碗,今晚早点睡,不然又要头疼了。” 奚昀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叫了一声许青月:“嫂嫂。” 许青月正给奚曜拭面,闻言看向他,问道:“咋了?”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兄弟二人失去双亲,哥哥十岁便出门跟着大人去做工,一天下来累死累活才赚得十文钱。哥哥到了年纪连门像样的亲都没人来说,居然还叫他娶寡妇……嫂嫂能嫁给我哥排开了太多委屈,受了村里太多非议。起初日子过的举步维艰还要供着我这个弟弟读书,”说到这里奚昀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似乎是受了酒精的作用,让他此刻与原主彻底共情了,“谢谢你们,嫂嫂,有些话和哥哥讲太矫情,但是我一定要和您讲,我一定会对得起你们的,我一定会努力读书搏一个功名的。” 许青月听了这番话,险些落下泪来,他走上前拂了拂奚昀的发顶,道:“你这傻孩子,哥哥和嫂嫂不疼你谁还来疼你呀,在我们心里小昀就是我和曜哥养的第一个孩子了。” “我们小昀真的长大了,功不功名没关系,等你成亲了和夫郎两个人平平淡淡过日子我们也会很高兴的。去吧,喝了醒酒汤就回房里睡觉。” 奚昀出了哥嫂的房间,独自一人又坐到了月下石凳上。借着酒劲的一番陈情现在让他内心难以平复。 奚昀穿到这个地方已经一月有余,原主在连续数天挑灯夜读后骤然猝死,等再次醒来内里已经是奚昀了,他在卧床期间听到一个男声,焦急地问村郎中:“季叔您快给看看,我弟弟这好好的人怎么就晕倒了呢?” “昀小子无大碍,连轴温书谁的身子骨都吃不消,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 奚曜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着眉对一旁的许青月说:“都怨我,总把功名挂嘴边,定是让小昀感到压力了。” 许青月给村郎中递了一杯茶,笑着回道:“小昀心思敏,又懂事,夫君往后可别再说了,咱们一家人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是好的。” 奚昀半梦半醒间突然很羡慕,这样的温情是他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孤儿从未拥有的,他的生命轻如鸿毛,大学刚毕业还未来得及享受美好年华就被一场车祸带走了所有。这家人虽然父母双亡但哥嫂感情极好对原主也是疼爱有加,善良又淳朴,如今老天再次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要努力活下去,走下去。 次日,奚昀从床上坐起,突然想起昨天忘了问他的成亲对象是谁。他旁敲侧击问起了奚曜。 “云家的哥儿,云雾。人家之前在林子里崴脚了,你把人背出来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许青月,见他在忙别的事没空搭理这边,这才压低声音对奚昀说道:“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先前就瞧上人家了?”不然怎么见人受伤直接背了就往家里带,也不喊人过去,毕竟是个哥儿叫人瞧见外男背着还怎么嫁人。 奚昀回忆了一番,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 早饭间许青月提了一嘴,说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可以开始操办了。 “依我看十里八乡谁的容貌身段都比不上雾哥儿。”许青月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也就亲爹是个老实汉子,继母表面上装的像内里谁知道怎么样。” “啊?云家那个见过几面,人还可以吧。”奚曜傻憨道。 “啧。”许青月嗔怪地斜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以为村里嚼舌根的那些话都是怎么来的,雾哥儿多乖,唯一接触过的外男恐怕就只有小昀,马上还要嫁给他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起来,狭促地朝奚昀调侃:“我们小昀真会挑夫郎,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看的。” 奚昀突然忆起,原主上山采药捡到了崴脚破皮流血的大美人,脑子一热把受伤的大美人背回家了,正要请村郎中过来瞧瞧却被大美人含羞带怯的攥住了衣角,细声细语道:“我还未婚配,这样……不好。”奚昀一听当场满面通红,磕磕巴巴地说自己略懂一点医术,不介意的话就帮他先包扎一下,云雾抿着唇同意了,期间奚昀抖着手红着脸握着云雾受伤的脚帮他敷草药缠绷带,而云雾也羞红着脸,看向奚昀的眼睛里盛满了雾气。 暧昧横生。 回忆结束的奚昀:“……” 他端起饭碗埋头苦吃。 午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纳凉,奚曜和许青月说着话,奚昀躺在竹编摇椅上,这是前阵子家里手头宽裕后,奚曜特地跑去隔壁村王木匠那里定做的,花了六百文呢,一阵热风吹过来虽然不解暑但却也带着乡下独有的惬意。 “明天你去镇上买点砂糖回来,现在井水冰着呢再放两片薄荷叶,给你和小昀解解暑。” “得嘞。”奚曜前些天打到了一些野鸭,给家里留了五只到时候奚昀成亲办酒席用,剩下的都拿到镇上去卖。最近天热,鸭肉性寒,还是野味,又鲜美又消热定是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市面上鸭肉卖十五文一斤,咱们……” 奚昀听着哥嫂的对话慢慢合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 等再次醒来时,身边里已经没人了,许青月在菜园子里忙乎,家里豇豆,茄子,黄瓜,又长了一茬,看着水灵灵的。 “嫂嫂,哥哥去田里了?” 许青月拎着菜篮子过来,他已经收了不少,说道:“昨儿个还剩些稻秧没插好。”他走到井水边将浸没在里面的水桶拎上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甜瓜走向厨房。 “这甜瓜我一大早就浸在井里面,可凉快的,我切了你去给曜哥送去。” “好。”浮瓜沉李。奚昀想着晌午许青月说的薄荷水,要是做了冰粉加上点水果,说不定能把生意做起来。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 “冰粉?这是什么?”许青月听了发出疑惑。 想必木莲籽还没传入这个朝代,奚昀想了想便换了一种食材:“冰粉不好做,不过还有另一种,用豌豆或者绿豆磨成浆后沉淀成粉,这淀粉再搅拌成型凝固出来的是凉粉。这凉粉拌辣子下饭也是味道一绝。” 许青月扑哧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这稀奇点子。” “杂书上看到的,觉得有意思。咱们要是做出来了少说也是整个松水县独一份儿。” 许青月听罢,若有所思,他快速把甜瓜切了装盆,边道:“你这主意不错,晚上曜哥回来后再一起商量商量。现下先去给他送瓜吧。” 奚昀提着竹编篮子出现在田埂上,这是极少见的事情。整个洵阳村谁不知道奚家的二小子从小身体羸弱药罐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奚家老大还疼这个弟弟疼的紧,什么都不让他做只让他好好读书,也得亏这奚家老大是个肯吃苦能干的,娶得夫郎也精明顾家,不然这奚家二小子又是动不动生病又是读书烧钱的,怎么着家底也得掏空。 这不,听说前些日子,这奚家二小子又病了一场把他哥哥和嫂嫂吓得够呛。 眼下他一身青灰色衣衫,容貌俊美无双,身型高挑却单薄,直着腰板子如修竹一般,怎么看都有一股读书人的文雅才气,这是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少有的。他立在田头引得田里帮衬家里人耕作的适龄姑娘和哥儿频频好奇得望去。 但其实奚昀只是在找奚曜在哪里。 “小昀!”奚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奚昀连忙转过身去,看着他大哥一脸高兴的朝自己走过来。 奚家俩兄弟长得都非常俊,大哥则眉眼更严肃,肤色更深,身子骨也健壮,因着常年进山打猎是个猎户的缘故,周身气质也更加干练武断。 “嫂嫂特意切的甜瓜,让我给你带来尝尝,早上浸在井水里现在还凉快着。”奚昀掀开盖着粗布的竹篮子,递给奚曜。 “呦呵!我有口福了,你们吃过没?”奚曜拿起一瓣甜瓜啃了一口。 “吃过了,这些都留给哥哥。” 兄弟俩在田头聊着天吃着甜瓜,奚曜爽朗的笑声时不时传到附近乡亲们的耳朵里。 有几个姑娘和哥儿没忍住,不经意间朝亲娘开了口:“娘,这就是奚家那个二儿子吗?那个在镇上读书的?长得可真俊俏。” “是啊,这就是奚家那个二小子,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现在都长这么俊了。听说他读书读的特别好,这次学社考了第一。” “书读的好有什么用?身体才是本钱,他今年十七有了吧?马上就要县试了,他这身体怎么撑下去?要我说咱们淳哥儿还是嫁个老实本分的汉子好,咱们也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可也总比活着惊心胆战好。” “哎呀,娘!” 刘婶子一番话让不少春心萌动的姑娘哥儿都收了心思,也是,嫁个药罐子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守寡。 “哼,况且这奚二个把月前都定亲了,和云家那个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吧。据说是奚大请了柳媒婆去云家做的媒,给了这个数呢!”刘婶子表情丰富,伸出手比了个五。 “五两!这奚家出手可真是阔绰。” “那当然,早些年那卢家看不上落魄的奚家,老一辈给奚二定下的婚约说毁就毁。那奚大两口子疼二小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不记仇?眼下家里面好起来了,二小子也到年纪了说看上人家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总归是卢家翻脸在先,也不知道现在后不后悔。”另一个妇人听罢,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世上哪来的后悔果吃。”刘婶子也抿嘴一笑,突然看到田埂另一头施施然走过来一个十分俊俏的哥儿,她定睛一看,激动道:“唉唉,快看,是云家那哥儿!云雾!” 众人听罢,纷纷往刘婶子说的方向看过去。 云雾穿着一身深青的衣裳,瞧着有些旧了但是浆洗的很干净,他身段极佳风姿绰约,雪肤乌发,走过来朝田间里看着他的婶子们一笑,让他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灵动流盼。 “刘婶儿,张嫂。” “唉唉。”虽然都是同村的乡亲,但刘婶子每次瞧见云雾都不免感叹,这副好相貌怎么就生在了乡野之中。 张嫂同样也是感叹,她瞅了眼云雾臂弯中的竹篮,忍不住打趣道:“哟,雾哥儿也来送甜瓜来啦?” “甜瓜?”云雾笑了一下,摇头道:“我来给爹和虎子送些凉水解解暑。” “也好也好,还以为你和昀小子一样送甜瓜来了。”说罢,张嫂朝他眨了眨眼睛。 奚昀也来了?云雾转头看了看,果然奚家的两兄弟正在前面不远处说着话没往这边看。 云雾又和几位婶子说了几句话,便往前走了。 奚昀正背对着他,但也不妨碍云雾越走近面颊上越红晕,还是奚曜一抬眼看到了正朝着自己的弟弟走过来的云雾。 “雾哥儿。”奚曜率先出声喊了一嗓子,然后拽着奚昀转身。 云雾见奚昀转过来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面上红晕又深了几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眼眼神直白的奚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叫了声奚曜。 “奚曜哥。” 奚曜笑着应下,越看这未来弟夫郎越满意,和奚昀两个人往那一站真叫一个登对儿,放眼整个浔阳村都找不出来一个比奚昀更俊俏的汉子了,和貌美的云雾正合适,有个文绉绉的词叫什么来着,珠联璧合!莫不过如此! 第2章 田间初见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奚昀第一次见到云雾。原主记忆里的大美人儿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已经知道他长得艳若桃李有多么出挑,但亲眼所见到底与回忆不同,现实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加明显,奚昀还是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住了,一时看愣住了竟是忘了最基本的礼数。 他真的很…好看,整个人好看的和别人不是一个图层的。奚昀汉语言出身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人,满心满眼只剩下“真好看”三个通俗易懂的大字。许是出身山野未被浮尘与繁华浸染,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清澈和灵透之意。 这就是即将要成为我老婆的人吗?奚昀有些紧张,手指在衣袖的遮掩下蜷缩着,此刻心跳只快不慢。 “咳咳!”奚曜突然重咳出声,他眼看云雾面上蔓延到脖颈,忍不住在背后捣了捣奚昀,这小子怎么回事,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奚昀回神,眼神却仍然有些飘忽不定,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照着大哥喊了一声:“雾哥儿。” 云雾胡乱应了一声,抬眼见对方也是满脸羞涩,心中滋生出些小甜蜜,他手指绞紧了手臂中挎着的竹篮,大胆的说道:“我的嫁衣快做好了。” 奚昀一听这话,脑子中一条堪堪修复的线顿时又断了。 云雾说完这话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大哥还在旁边呢,他就这么说,倒是显得自己有些轻佻了。他脸红着飞快说了句“我去找我阿爹和弟弟了”便步履匆匆地越过奚昀朝前走去。 他人走了,但身上的清香却滞留在奚昀的鼻息间,勾得他忍不住细嗅。 奚曜眉开眼笑,说道:“算算日子,就在七天后了。” 奚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满脑子都是云雾说嫁衣快做好了的。 他不禁想象起云雾穿上嫁衣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云雾慢慢悠悠地走着,等走到自家田边的时候,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阿爹!虎子!”云雾朝田里劳作的两人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云仲义抬起头来,擦了擦汗,露出一个微笑:“雾哥儿,你咋来了啊。” 云雾微微笑着,从瓦罐里舀出一碗凉水递给云仲义,关切地说:“阿爹,喝点水歇歇吧。” 云仲义接过碗,仰头慢慢喝着,笑着说:“好,歇一会儿再干活。” 云雾又给弟弟云虎子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谢谢哥!”云虎子接过两秒便下肚了,他自己又续上一碗,便说道:“热死我了!” 云虎子是云仲义与他现在的媳妇也就是云雾继母生的孩子。如今已十三岁的云虎子,身体强壮得如同小牛犊一般,更是劲头足的时候,已经能够下田帮忙家里干农活了。 想到这里,云雾眼中眸光闪了闪。阿爹忠厚纯良,云虎子这点随了云仲义。那王氏到底是嫁给了云仲义,还给他生了儿子,想必只是容不下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云雾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到一丝无奈。他深知王氏的心态,明白她可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不安和威胁。然而,云雾并不想与王氏发生冲突或争吵,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哥你叹啥气啊,有人惹你不高兴吗?是不是那个卢荟!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还惦记着奚昀哥,他怎么好意思的!八成还想着奚昀哥的功名,想做秀才夫郎,做他个屁的青天白日梦!我呸!”云虎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高昂道。 云雾看他难得情绪激昂,唾骂别人,有点想笑,还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他干啥了,让你这么讨厌他?” “他本来就讨厌!天天说自己是全村最好看的小哥儿,想娶他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媒婆都源源不断地上门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踩烂了!跟你说他是不是脸很大!” 云雾一听这其中就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他看小孩一脸气愤,不禁有些好笑配合着点的点头。 “我和二狗他们玩的时候听到了,我就呸他说,听你瞎放屁,我哥才是浔阳村最好看的小哥儿!” 听到这里云雾,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家与云家离得远,两家没什么交集。他虽然没有和卢荟面对面接触过,但是也听人提起过,他确实是仗着一副好相貌到处说,更何况他与奚昀幼时有婚约,让他说不在意,毫无刻板印象那是不可能的。 “哥,他真的很过分。他竟然说他看不上奚昀哥,他不要的人才被你给捡去了!气死我了!奚昀哥可是未来的秀才公,举人老爷,哥你可是未来的秀才夫郎,举人夫郎,他居然敢这么说你们!”云虎子愤恨道。 云雾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知道弟弟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但他并不想让弟弟因为自己而气坏身子影响心情。于是,他安慰道:“虎子,别生气啦。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别理会他。” 云虎子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可是哥,他这样太过分了。你明明比他好看多了,而且村里谁不知道奚昀哥有大出息,他凭什么这么说?” 云雾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柔地说:“好了,虎子,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反正咱们又不和他过。” 云虎子看着哥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他不想让哥哥担心,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安抚好弟弟后,云雾转过身来,走到云仲义身边坐下。他拿起勺子,轻轻地搅拌着瓦罐里的薄荷水,让它变得更清凉可口。然后接过空碗又添上两勺端到云仲义面前,微笑着说道:“爹,天气热,您再喝点儿解解暑。” 云仲义接过碗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清凉从喉咙一直传遍全身。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刚才和虎子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那小子怎么那么激动?” 云雾笑了笑,回答道:“小孩子嘛,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他和他那些玩伴之间的一些趣事罢了。” 云仲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娘呢?在家吗?” 云雾摇了摇头,回答道:“娘不在家,她说要去找大伯娘一起纳鞋底。” 云仲义听了,轻轻皱起眉头,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父子三人在田中休息片刻,云雾便起身,提着空了的竹篮回家做饭。 第3章 十两银子 七月份,山里开始大幅度升温,太阳照的人晃眼。 云雾顶着一天中最晒的时候赶来田里给阿爹和弟弟送凉水解暑,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没有这么毒辣了。 趁着这个时间,村里有媳妇和夫郎结伴往家中赶回去做晚饭。 他们瞧见云雾也是和和气气的打招呼。 “雾哥儿,今晚也是你做饭呐?你娘嘞?”说话这人是里正小儿子的媳妇,叫张秋,她领着自己刚满两岁的儿子正和小姑子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秋秋嫂,夕姐儿。”云雾见状便停下来和着二人打招呼。 张秋娘家是隔壁溪田村的,和云雾的外祖家挨在一起,张秋未出嫁时云雾去外祖家玩耍便能经常见到她,只是从前叫秋秋姐,现在叫秋秋嫂。张秋的娘是绣娘,她也得了那一手好绣活,云雾自小没了娘亲,他的绣活都是在外祖家跟着张秋她娘学的。 夕姐儿大名叫奚夕,她的阿爹奚正松与奚昀两兄弟的阿爹乃是同族兄弟,她算是奚昀的妹妹,虽然亲戚关系比较远了,但到底是出自同一个姓,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再加上这一辈儿的同族小辈们都走的比较近,族中兄弟关系都不错,奚昀兄弟起初家徒四壁时里正还出手帮过好几次忙呢。 夕姐儿虽见过云雾但因着两人年龄差四五岁,她和云虎子年龄相仿,他们之间交流并不多,但她对这个即将要嫁给奚昀哥当夫郎的远近闻名的美貌哥儿莫名心生好感。 “我娘去大伯娘家了,今晚我做饭。”云雾随口带过之前的问话。 “哎哟,许久未见,快来让我看看,啧啧啧……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张秋说着就要伸手捏一捏云雾的脸,连带着她怀里抱着的小瑞阳也“咯咯咯咯”得笑起来。 “秋秋嫂。”云雾赶紧往后退一步,笑着躲开。 “哎呀,雾哥儿害羞了?”张秋打趣道,抱着小瑞阳给他认人:“瑞阳,这是你云雾小嬷噢,他马上就要嫁给你奚昀小叔啦!” 云雾红着脸,小声反驳道:“还没嫁呢……” “反正就在七天后了,带小瑞阳提前认认人嘛。”夕姐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云雾说道,然后逗小瑞阳开口叫人。 “小嬷!”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小瑞阳用稚嫩的童声喊出,听到的众人心底都柔软了不少。 “嗯,小瑞阳。”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瑞阳滴溜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朝云雾看。 “哟,他也知道雾哥儿好看呢,一直盯着看。” “那当然,云哥儿长得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呢?”夕姐儿天真地说道。 “哈哈哈哈,夕姐儿说得对,雾哥儿确实很漂亮。”张秋笑着赞同道。 “秋秋嫂,夕姐儿,你们就别夸我了,多不好意思。”云雾红着脸说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雾哥儿脸皮薄。”张秋笑着说道。 他们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心情轻松愉悦。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云家门口。 院门半掩着,留着一条狭窄的缝隙,似乎有人刚刚回来过。 可能是王氏从大伯母家回来了。 他与张秋等人告别后,轻轻地推开门,走进院子里。 王氏已经在做饭了。 这倒也稀罕。 十几年前,云家迎来了新媳妇。刚坐完月子的王氏,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此时的云雾年仅五岁,娘亲陈沫娘还在世时,对他宠爱有加,而父亲云仲义外出做工,也常常给他带回一些零食打打牙祭。因此,小云雾的嘴巴被养刁了。 所以当他尝到王氏做的菜时,只感到索然无味。王氏做菜清淡无比,对于习惯了娘亲做饭舍得放调味料的云雾来说,实在难以入口。仅仅吃了几筷,他便失了胃口,低头不语只啃白馍。 王氏见此情景,心生不满。便泪眼汪汪地向婆母告状,声称云雾不愿意接纳她,甚至厌恶她到连她做的饭菜都不肯吃一口。 当时,家里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因着王氏给云家生了儿子,云仲义选择了保持沉默和稀泥让云雾先低头向王氏道歉。而阿奶则毫不犹豫地责备云雾不懂事,没有体谅王氏的心意。 自那顿饭之后云雾便话少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这样安静的氛围还是等云虎子渐渐长大后才开始缓解,因为这小子是个碎嘴。 这么多年过去,云雾早就了解透了王氏,无非就是续弦容不下原配的孩子,尤其她生了儿子而原配只生了个哥儿,等云虎子越长越大她也越来越过分。 云雾的相貌生得极好,这一点随了他的娘亲,随着云雾渐渐长大,到了适嫁年龄后,村里不少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对他动了心思,他们时常以一种轻佻的目光看着云雾,甚至还会在嘴上轻薄地调戏几句。这些人曾多次去云家提亲,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便恼羞成怒,开始在背后说云雾的坏话,甚至恶意揣测、意淫他。 整天摆出一副狐媚子的样子,有什么好清高的?他不就是个哥儿吗?反正最后都是要嫁人成为别人的夫郎,给人生孩子,说不定他的身体早就被人偷偷看过了。 说起那些事情,有些人言辞更加粗俗不堪,用语下流,笑得极其淫秽。 不仅如此,一些汉子的媳妇或夫郎因为看不惯自己的丈夫眼睛盯着云雾,心生嫉妒,便也跟着一起在背地里唾弃云雾,编造各种谣言诋毁他。 然而这些,王氏都知道,但是她从来没有为云雾辩解过。 王氏不喜欢他,虽然表面上一家子和和气气但是有心人一探究留意就知道,毕竟这世上对继子视如己出的后娘少之又少。 王莲凤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烧什么菜,云雾走进去取出竹篮中的碗罐,并未与她多言。 他看厨房不需要他,便转身提着空水桶去打水,王莲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里没人在他们俩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自云雾记事以来只要他跟王莲凤单独共处一室两个人就不会说话超过五句,还都只围绕着云仲义和云虎子开展。 云雾打完水回来后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专注地绣着那双尚未完成的喜鞋。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手中的针线穿梭于鞋面之上,刻绣斑斓的祥云图案与草木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他用心去描绘的,看得出来他对这门婚事的期待与用心。 待各家各户都飘散出饭菜香味来时,云仲义领着云虎子也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在饭桌上还算是其乐融融。 王莲凤的做饭手艺仍是没变,清汤寡水。云虎子喝着碗中没味儿的丝瓜汤,皱着眉道:“娘,你做的菜咋越来越没味道了。” “嘿,你娘我今天赶着做出来三双鞋回来还得给你做饭,你还敢嫌我!反了天了!”王莲凤当即拍了云虎子一下,竖起眉头就骂。 云虎子被她这一掌打的虎躯一震,弱弱道:“反正哥会做,也没让你做……” “是是是,我做的比不上他做的,你也不用要我这个娘了!” 云雾夹菜的手一顿,看了王莲凤一眼,没作声。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王莲凤瞪着他,拔高了声音。 “行了。”云仲义呵道:“你哥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家里都得你娘来做。” 云虎子听罢,垂头丧气的继续喝那碗寡淡的汤。 “你是不知道市面上油盐多贵,盐又涨价了,现在十二文一斤,买些油盐米醋都要花掉好多钱,像你这么吃怎么吃得起,谁家这么吃!” 王莲凤一番话看似在数落云虎子不懂银子来之不易就知道吃,实则是在说云雾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云雾听着王莲凤的指桑骂槐,面色微变,他放下碗筷起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虎子等下去把碗洗了。” “知道了爹。” 云雾轻叹一声,决定不再理会这些琐事。他拿起绣针,继续完成那双喜鞋。 饭后听到王莲凤又在骂云虎子,他没多管,反正这女人骂儿子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云虎子闯祸做了什么调皮事情该骂,要么像今天饭桌上一样指槐骂桑地说云雾。只是等入了夜,云雾没想到云仲义会突然来敲他的房门。 “阿爹。”云雾放下手中的绣活去给他开门,“找我有事啊。” 云仲义基本不来云雾的房间,哥儿长大了,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他说道:“怎么不点根蜡烛,这么暗把眼睛绣坏了可不好。” “白天已经绣好了,这会儿就再细看看,点了蜡烛岂不是浪费。”云雾拿起剪子剪断了一截灯芯。 “一根蜡烛有啥可浪费的,点就是了,咱们家还没穷到点不起蜡烛的份上。” 对此,云雾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云仲义突然想到晚饭时王莲凤的那番话,讪讪地道:“这点小钱咱们还是花的起的,你娘她节省惯了,她想说就让她说两句吧,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嗯,左右都听了十几年,也不差这几天这几句了。”云雾坐在床边继续做着手里的收尾工作,漫不经心的回他。 云仲义看他烛光下恬静的脸庞才感概起从前云雾娘亲还在的时候。 陈沫娘年轻之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镇上都有人来求娶,可她偏偏嫁给了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云仲义,因为云仲义答应她会一辈子对他好,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惜陈沫娘的一辈子太短了,落水之后冬日的一场鹅毛大雪带走了她的生命。 云雾也是在那样的大雪天里出生的,屋外白雪皑皑,屋内襁褓中的他白嫩如刚剥皮的荔枝。云雾生的漂亮,性格也好,小时候“阿爹阿爹”的满屋子叫,不知从何时起,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的生分了起来,虽然云雾一如既往的懂事。 他其实知道王莲凤不喜欢他这个大儿子,他知道,最终却也没有说什么。往后的日子云雾是要嫁出去的,而王莲凤是他的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以后他们还会有别的孩子,而云雾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和哥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云仲义坚信这一点。 所以王莲凤就算再不喜欢云雾,只要她面上肯装,一家人和和睦睦云仲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说过头了才会斥她两句。 云仲义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云雾完善漂亮的喜鞋,又开口起话题,道:“喜服可做好了?” “明天就可以完工了。”云雾道。 “好好,这喜鞋绣的真漂亮,你娘也给你做了双鞋。” 云雾听罢,抬起头,皱眉问道:“什么鞋?” “她今天不是说做了三双鞋。”云仲义道。 云雾忽然就笑了起来,认真看着云仲义道:“阿爹,那三双鞋,一双是给你做的还有两双是给虎子做的,哪来我的份?你们下地干活费鞋,我待在家中也并不需要。” 他这话一出,云仲义顿时哑了声。云雾也就摇摇头,继续手中的绣活。 云仲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伸到衣襟里面,摸出一个钱袋递给云雾,压低了声音道:“雾哥儿,这里面有十两,你拿去傍身到了夫家说话也硬气。” 云雾没敢去接这十两银子,云仲义眉头一皱,沉声道:“拿着!你娘她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 “雾哥儿,说到底阿爹对你还是有愧,你怨我也是应该的,往后嫁过去了就好好过日子吧,奚家的二小子是有出息的人呐,等他考上秀才,你跟着他也能享受到荣华富贵,被人叫一声秀才夫郎。” “谢谢爹。”云雾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云仲义见他肯接过银子,便也乐呵了起来,父子俩又说了些话,他便起身离开了云雾的房间。 第4章 面妆着喜迎良缘 日子一天天过去,奚、云两家成亲筹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村子里娶哥儿的聘礼比娶姑娘的聘礼少,一般都是三两银子,外加一根银簪子或是一只银镯子。奚家给云家的聘礼是按照娶姑娘的标准来的,封了五两的聘金,一双大雁,外加一对银镯子和两坛陈酿,精糖、米和茶叶等。 云仲义看亲家如此坦诚,嫁妆也不含糊,准备得旗鼓相当。 喜铺被褥都是塞了棉花的,扯得布匹也是五百文一匹的上好布料,还带着三匹过去。云雾他娘亲留下的嫁妆都让一并带走,一只妆匣里放了两只款式新颖的银镯子和一根镶嵌着绿玉的银簪子,据说是当年云雾的舅舅中举之后给长姐买的。 两家聘礼嫁妆之丰厚放到镇上也完全不输,让村中开了话闸津津乐道。 这几天总忙着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要成亲的日子。 奚家晚上吃饭时面上都洋溢着笑意。 “明日起早些去迎亲。” 奚昀清清嗓子,应了一声,“嗯。” 奚曜也想不出来该叮嘱些什么便没再管他,继续和自己的夫郎说话。 吃完饭后,奚曜和许青月还在商榷明天的席位应该怎么安排,奚昀自觉地去把碗筷洗了,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他房中宽敞,没什么物件衣柜旁一个大木箱子里装的全是书籍,可见原主之刻苦努力。 此刻房门,柜门都已经贴上了喜字,许青月还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对龙凤呈祥的红蜡烛,据说要四十文,奚昀知道后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奚昀坐在桌前,随手从桌面上拿出一本陈旧的书,一看封皮写着繁体“论语”两个大字。 汉语言文学出身,四书五经的掌握自然不在话下。奚昀到这儿的第二天就研究了这个朝代的文字和科举内容,所幸与他前世所了解到的古代科举相差不大。原主字迹中规中矩,而他大学因为专业需要练的一手好毛笔字。 想到这里,奚昀突然觉出些玄妙来,到底是凑巧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看了有两个时辰,洗漱完躺在床上,想到明日即将要迎娶云雾,有些紧张和激动,他的心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翻来覆去许久折腾累了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公鸡一打鸣,奚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走出房门时一身红袍,眉如墨画,眼若星辰,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读书人的清雅,丰姿如玉,莹泽无瑕。 奚曜与许青月早就好了,饶是见久了奚昀也忍不住夸赞他今天俊美不凡。 “嫂嫂也好看极了。” 今日许青月特意带上了奚曜买给他的月亮款式银簪,还描了眉,他和奚曜相视一笑,道:“那便去吧!” 锣鼓喧天,喜乐声混着人声,迎亲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从奚家走到了云家。 等在云家门口的众人见了奚昀都忍不住赞叹出声。 “奚家的二小子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啊,任哪个哥儿姐儿看了都心里荡漾。” “可不是嘛!我们村里最俊的新郎官就得配我们村里最俊俏的哥儿!大伙说对不对!配不配!”有人吆喝着。 “说得对!太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捧哏。 奚昀:“……” 奚昀站在乌泱泱的人群最前方,抿着唇,满心期待与欢喜。 . “迎亲队伍来啦!新郎官来啦!”云虎子一嗓子喊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他叫上他的那些好朋友铁哥们一起在门口拦截奚昀。 云雾房里张秋和奚夕外加其他两个婶子都在,他今天的妆面都是张秋帮他上的,她一边给他梳妆一边夸他天生丽质。 “这粉抹上倒还不自然了呢,我瞧着给雾哥儿涂点口脂上些胭脂再一描眉就足够美了!” “是秋秋嫂手艺好。”云雾害羞道。 “嫂嫂,等我出嫁你也要把我画的和雾哥儿一样漂亮!”奚夕赞叹得看着云雾,眨巴着双眼。 云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绯红嫁衣衬的他容貌昳丽,真真是人面桃花杏腮红,肤白如玉唇俏如樱,秋瞳剪水春意染眉。 今日王莲凤也穿的分外喜气,只是云雾屋里头这些人从进来开始就很少和她搭话,此刻她面子有些落不下,却也不敢说什么,她们一个是村里里正的儿媳妇,一个是里正的小女儿,另外两个婶子也是嘴巴厉害的,她只能和云雾的大伯母说说话。 “新郎官进门咯!”云虎子又是一嗓子响彻云霄。 吉时到了,云雾身旁几人纷纷让开,王莲凤把红盖头给云雾盖上,边说:“你嫁过去了便是奚家的人了,今后好好过日子。” “嗯。”云雾应声,态度坚定只是摩挲着衣袖的手指透露着他的紧张。 王莲凤今日笑得开心,扶着云雾走出屋,好似是真的在为他觅得良人所高兴,云雾心里清楚她如此高兴不过是因为今日过后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碍眼的人,她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以后的云家的一切全归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了。 屋外云虎子得了奚昀包给他的大红包便放人进来了,此时正站在云仲义身旁听他们对话,“雾哥儿温柔又懂事,你可得好好待他,要是让他受了委屈就是你考上功名当了官我也是要打的。”俨然一副舍不得的老父亲模样。 “我会对云雾好一辈子的,请岳父放心。”奚昀郑重的承诺道,且做足了一副好儿婿样,讨得云仲义欢喜。 云仲义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心中突然思绪万千。他衷心的希望云雾能嫁对人,奚昀能够给他幸福。 . 迎亲队伍还没回来,但奚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许青月在新房里忙活,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才拿过一旁准备好的干果开始抓了撒在床上。 “青月,你这个做嫂嫂的可真细致,不仅新房布置面面俱到,就连这干果也选的讨喜,瞧瞧个头又大又圆!” 说话这人是里正大儿子的媳妇,周玲儿。她娘家弟弟娶了许青月娘家的一个堂妹,说起来也算是沾亲带故,他二人都是说话大方直率之人,在这村里相交不错。 “都说长嫂如母,我嫁过来的时候小昀跟我娘家弟妹一般大,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许青月笑着道,便招呼她一起撒干果,红枣、桂圆、莲子和花生,图个好兆头,意在早生贵子,好运连连。 他二人有说有笑的把喜床给布置好了,看看日头,迎亲队伍应该快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候在屋外的婶子忽然喊道:“青月!迎亲队伍回来啦!快来!” “这么快!”许青月心中一动,面上挂着笑容,匆忙理了理衣裳忙赶着往屋外走。 “来了来了!” 第5章 喜烛阑珊定心安 唢呐铜锣吹吹打打一路,喜乐声由远及近,花轿在奚家门前停了下来,轿子一晃,云雾的一颗心跳动不止也跟着晃起来。花轿落地的一刹那意味着他往后一生都要在奚家扎根了,他不再是云家待字闺中的小哥儿,他要成为奚昀的新夫郎了。 云雾的眼前忽然聚起了一片潮湿。 这时花轿红帘微动,缓缓伸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递到他面前,只是细看发现它竟然有些颤抖。 云雾瞧见了,他抿嘴笑了起来,眨眨眼睛把泛出来的泪花收回去。 他盖着红盖头对前路一无所知,他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慢慢覆上了他的掌心。奚昀的手温暖有力,修长如玉的指节紧紧包裹住他苍白细瘦的手。 他带着他慢慢下轿,牵着他徐徐而行。云雾在盖头下看着两人紧紧相交的手和并肩的步伐,周遭吵闹欢呼与祝福不断,云雾彷佛听不到了一样,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这对新人。 好想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奚昀没有红盖头,新郎官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紧张与雀跃,他小心翼翼地牵着云雾,扶着他一起跨越火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三拜复三起。 喜婆笑着最后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云雾由许青月牵着,送他去房中歇息。 “雾哥儿你先在这儿休息吧,饿不饿?这一碟点心你先将就吃两块,等下我给你送碗鸡蛋羹和粥饭来。”许青月安顿好云雾,将那一碟点心放到他身侧的小几上。 “多谢嫂嫂。”云雾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面对相公的家人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许青月瞧他乖巧,心里喜欢,道:“我先出去招呼客人。” 云雾轻轻点头,道:“嫂嫂快去吧。” 新人进了屋,就可以开席了。 村里办席没那么多讲究,量大好吃是关键。席面十道菜色,荤素全凭主家做主,来吃席的人就也可以从席面上看出来主家对新人的态度如何。 很明显,奚家非常看重。两碟小菜和正式的八菜两汤。两碟小菜是辣炒田螺和凉拌黄瓜,十道硬菜配了四道素菜,分别是干煸四季豆、蒜沫油麦菜、水芹炒豆干还有丝瓜豆腐汤一大碗。六道荤菜有四喜丸子、辣子小炒鸡、酱鸭肉、清蒸鱼,肉末茄子以及满满一大碗莲藕排骨汤。每张桌子上配了一筐宣宣软软的白面馒头,怕宾客不够吃还放了几张烙饼。 如此丰盛的宴席,众人一时之间埋头苦吃。村中穷困潦倒的人家少见,但大都节省,平日隔三岔五沾点荤腥吃上一碗白米饭已经是顶顶好的人家了,一年之中能吃上顿这么好的饭菜机会少之又少,尤其这奚家的成亲酒席准备的实在太好,都快赶上镇上有家底的人家了。 众人嘴里吃的好,心中也对奚家的两兄弟高看了不少。 原本以为奚家长辈去的早兄弟二人无所依无所靠,早些年十几岁的奚大跑一天码头才挣到十文钱,穷的揭不开锅还要向里正借粮才能果腹,奚二又是个弱不经风的小药罐子,等他长大点供他读书,日子过得仍是艰苦。 曾有人劝奚大让他放弃供奚二读书,没点家底耐不住这么烧钱,就是家里有余钱供孩子读书的村里人也是少见,毕竟庄稼汉的孩子长大也是庄稼汉,能开蒙认得几个大字就不错了,有出息的少之又少,几十年都难见一个。 偏偏奚大说什么都不同意,吃喝都紧着这个弟弟,唯一一次对弟弟动气也是奚二说自己不要读书了要种田,奚大气得狠狠抽了他一顿。从那之后奚二更努力的读书,奚大更努力的赚钱,自己的亲事也生生拖到二十岁才定下。 奚曜这个人从不显山露水,现在看起来,这奚家也是真的好起来了。 “我听我家小子说,曜小子的那一身打猎本事是花了大价钱学的,深山里是好货多,但也要有胆识的人去挣这个钱呐,寻常人家谁敢去?光是听到点野兔子的动静就吓个半死了。” “是了,听说猎到的野货都是走的酒楼,还在码头做差当上了点呢,可别提多有能耐。” “要我说,这奚家就是脑瓜子好使。大小子赚钱养家年纪轻轻混的风生水起,还看准了二小子会读书,这往后啊就看二小子能不能出人头地了。” 这一边妇人堆里谈论着奚家的现况,另一边奚昀被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们轮番灌酒,他们当中不乏有云雾的爱慕者,心仪的哥儿被奚昀娶走,要说心里不酸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拉着新郎官喝酒。 “喝!娶了咱们全村最好看的小哥儿,大喜的日子这一杯得喝!再喝!” 奚昀身上被溅到了些酒水,已经开始散发出酒的味道来了,他没醉,这次准备的酒水纯度并不高,能喝且高兴便来者不拒。 许青月见到这个情况,眼中担忧,怕奚昀喝多了第二天头疼,上次突然昏倒才过了没多久。他连忙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奚曜,示意让他去帮忙挡住这些酒。他知道奚曜酒量很好,而且在这种场合下,有他在奚昀身边那些年轻小伙子也能收敛几分。然而,此时的奚曜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暗示一样,依然爽朗大笑跟人说话。 许青月伸手拧他。 “哎哟!青月你这是干啥,疼死我了!”奚曜被许青月掐得直咧嘴,他下手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的男人,许青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皮糙肉厚的,能疼到哪里去?他提醒道:“他们这个喝法小昀被灌醉了怎么办?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赶紧过去挡着点。” “不用挡!”奚曜摇了摇头,嘴角上扬,眼里闪烁着愉悦,说道:“让他们闹去吧,今天难得这么高兴!”说着,他拍了拍许青月的手,让他放心。许青月无奈,他知道奚曜说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嗐!他们不就是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被娶走了心里不服酸着呢,这酒不醉人,放心吧!”奚曜似乎看出了许青月的心思,了然地笑了笑,安慰道。他的语气轻松而自信,仿佛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许青月:“……” 看着奚曜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禁又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自豪上了。 . 天色渐暗,宾客吃饱喝足都逐一回了自己家。 奚曜和奚昀在门口送客,许青月和几个帮忙的婶子叔嬷在厨房里动作麻利的收拾。 他们多备了一桌菜,没吃完都都叫几个帮忙的婶子叔嬷分了带回去。又拿钱又拿菜,他们笑得合不拢嘴,又说了几句好话便回了家。 许青月已经煮好了醒酒汤,看着奚昀喝下去,就催他赶紧去房间,别让新夫郎等太久。 奚昀站在门前,忐忑无比,他扯过衣襟闻了闻,酒香醉人,或许他已经醉了。 奚曜夫夫也进了自己屋子,家里忽然安静下来,坐在床沿的云雾听到房门边动静,烛光照映在地上多了一个人影,他忍不住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 那对龙凤喜烛才被点燃,烛光闪烁,火星子“啪”的一下跳动。云雾看着奚昀慢慢走近。 “我掀盖头了。”奚昀温声说道。 云雾小声“嗯”了一下。 绯红的盖头被掀开,云雾的目光始终落在奚昀身上,强忍着羞涩,他看到了奚昀穿着喜服俊美无双的模样,韶光流转,光彩焕发。一时脸红,柔声唤他道:“相公。” 眼前的夫郎模样姝丽,光彩照人,真真是清波婉转蕴星眸,薄妆轻脂醉风流。 奚昀呼吸一滞,一下子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好,甚至有些结巴了。 “你、你饿不饿?” 云雾摇了摇头,道:“不饿,嫂嫂给我端了鸡蛋羹和米粥。” 奚昀点点头。 云雾看着他,提醒道:“相公,该喝交杯酒了。” “哦哦!对,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奚昀感觉整个人顿时烧了起来,晕乎乎飘飘然。这醒酒汤没用啊。 他怕自己身上酒气太重熏得云雾不舒服,昏沉着脑袋,对他说:“我去给你提热水进来,你、你擦拭一下。” 云雾早就看到了房间中放着的崭新的贴着喜字的新木盆和新布巾。 闻言,云雾脸又红了,等擦洗完他们就该睡觉了。 奚昀整个人迷糊着去厨房拎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对云雾说:“我在后面院子里洗,你洗好了叫我就行。” 说完轻轻带上了屋门。 和相公说了几句话,云雾现在已经不别扭了,他起身解开喜服,拿起布巾沾湿之后开始擦洗自己的身子。 等两人都洗漱好,排排坐在床边。 “那个,我……”奚昀挠了挠头,活了二十几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上来就结婚他其实一点都不会。 云雾听见他说话,便转过脸来看他,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穿着雪白的里衣,领口松动,奚昀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白嫩的脖颈。尤其夫郎专注看自己的模样,奚昀闭了闭眼,心一横,凑了过去。 云雾睁大了眼睛,牙齿磕碰到一起,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唇在不停地被啃咬。奚昀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生疏和莽撞,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然而,正是这种笨拙而真挚的亲吻,让云雾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渐渐放松下来,任由奚昀的亲吻继续下去。 奚昀的呼吸已经乱透了,而云雾也被他这毫无章法的亲吻弄得头昏脑胀,一时有些缺氧。他下意识地抬手攥紧了对方的衣襟,仿佛这样可以找到一些安全感。 奚昀的手慢慢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着。这个动作让云雾的身体轻微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只能静静地感受着奚昀的热情。 终于,奚昀松开了他的嘴唇,但并没有离开太远。他们的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奚昀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云雾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欢喜。 奚昀欢喜得又亲了他脸颊一口,然后抱着他一起倒在大红被褥上。云雾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反抗。相反,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甜蜜。 奚昀紧紧地拥抱着云雾,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突然间,云雾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不禁疑惑地发出一声疑问:“?” 只听得奚昀开始胡咧咧,“老婆!我的大美人老婆,嘿嘿嘿……”云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暗自琢磨着“老婆”这个词的含义。难道这是对夫郎的称呼吗?正当他试图理解时,耳边又传来了奚昀的絮叨声。 “喝了酒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呜呜……喝酒误事好丢脸呜呜呜呜……”云雾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他听懂奚昀所说的话了。 只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活泼起来。云雾想了一个贴合的词。 云雾轻轻地摸了摸奚昀的后背,想安慰但是说不出口。 奚昀依然沉浸在自责之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的洞房花烛夜……” “相公,夜深了,我们睡觉吧。”云雾笑着好好哄了哄奚昀,这才将这件事翻篇。 熄了蜡烛后,奚昀紧紧挨着夫郎,身体的温度透过衣物传给对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雾的耳边,云雾敏感地偏了偏头,埋在被褥中,心中甜蜜。 第6章 读书人从不画饼 次日清晨,云雾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他看着陌生的房间,突然惊坐起,匆忙穿好衣裳,推开房门步入主屋厨房便看到奚昀已经坐在灶里烧火了。 瞧见云雾出来,奚昀放下手中的火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柴灰,道:“醒了?你先去洗漱吧,院子里给你留了半桶水。” 昨晚发生了什么其实他有点不记得了,当时脑子糊涂的很。早上醒看到云雾恬静熟睡的姣好面庞才回过神来,他昨天成亲了。然后他掀开被子看了看,两人都穿的整整齐齐也没有事后的气味,他便知道了是昨晚喝酒误事两人没洞房。 也是奇了,不醉人的酒反倒叫人沉醉,醒酒汤也唤不醒醉酒的自己。 云雾见屋中只有奚昀不见奚曜夫夫的人影,便以为他们早早出门去了,有些不安得问道:“相公,大哥和嫂嫂呢?”自己嫁进来第一天就起晚了,担心兄嫂觉得他懒惰,“我是不是起晚了……” “他俩还没起。”奚昀看着自己哥嫂的房间,摇着头说:“不晚,现在才卯时。大哥除非进山打猎会起很早,一般都睡到这时。” 竟然是这样吗?云雾有些惊讶地想道。 原来在云家的时候,因为一家人都起得早,所以每天公鸡一打鸣他就会起来,然后开始准备家里的早饭。 “以后就这个点起吧,晚点也没关系,家里并没有太多活要干。”奚昀一边说着,一边给云雾拿了一罐青盐,然后笑着让他先去洗漱好了再过来吃早饭。 云雾接过青盐,走到院子中间的排水沟旁蹲下,用杨柳枝沾上青盐认真地刷起牙来,一边想,真好,往后还能多睡一个时辰。 云雾洗漱完后,回到厨房。奚昀已经做好了早饭,正端着两碗从锅里舀出来的粥。 “快来吃饭。”奚昀笑着招呼道。 饭桌上还放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碟腌菜。 “不等大哥和嫂嫂一起吃吗?” “不用等,给他们单独留开就好了。” 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心中却感到一股温暖。他拿起勺子,轻轻地搅动着碗里的粥,闻着淡淡的米香,不禁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相公。”云雾轻声说道。 奚昀听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甭客气,凑合吃吧。” 吃完饭后,云雾作势要去收他的碗筷,奚昀眼疾手快拿走了自己的碗筷还把他的也拿了过来,云雾急道:“相公,放着我来洗吧。”从起床到现在他一件活都还没干,何况这些事情都是他从小干到大,奚昀愿意做这些活他心中觉得相公是个好人,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什么都不做。 奚昀本想说没关系让他去歇着吧,但一看云雾满脸都是“你不让我干活我过意不去”,便只好把碗放到盆中让他来洗。他和奚曜夫夫一起过日子随意惯了,倒是忘记现在是个封建社会,姑娘和哥儿从小就被教育洗衣做饭是分内之事,像奚曜一样体谅心疼夫郎,愿意分担家务活的汉子毕竟少数。 等云雾收拾完碗筷,奚昀拿着篮筐和镰刀出门去割草喂鸡,临走前让他回房里休息。但云雾根本闲不下来,看到菜园中硕果累累,便提了篮子过去摘。 于是等奚曜和许青月起床后便看到了满满一筐的瓜蔬。许青月夸他能干,说原本打算自己起床后去摘的。 “算上之前摘得大概有半筐豇豆一筐茄子和一筐黄瓜,你等下去山里看看有没有捕到东西,明天把这些一起带上去卖钱。” 奚曜点头。 “留点黄瓜出来,下午做腌黄瓜。”说罢,许青月转头问正坐在门边绣帕子的云雾,“雾雾,腌黄瓜会做吗?等下咱俩一起做,动作快些。” “会做的。” 和哥嫂说话间,奚昀提着一大筐鸡草回来了。和哥嫂打了招呼他先去动作熟练的剁草然后开始喂鸡,这些都是他穿来后前几天看奚曜和许青月做看会后就自然的上手做了,奚曜不让他下地干活,但这些轻松活他愿意分担是好事。喂完鸡后他便洗了手过来坐到云雾身边陪他还拿了把蒲扇给他扇风。 “相公你给自己扇扇吧,我不热。”他心中是宽慰相公照顾自己的,但他在做针线活,奚昀风扇过来线缠绕在一起穿面不顺畅。 奚昀只好作罢,侧了侧身调整了扇风姿势,好让风带过去吹到云雾脸上让他凉快凉快。 云雾悄悄抬眼瞅了一下奚昀,见他专注的盯着自己做绣工,白净的耳垂不免溢上一丝红润。 “相公。” “嗯?” “你喜欢什么花纹,我给你也绣条帕子。” 云雾心灵手巧,绣工出挑就连教他本事的张秋都说他聪明一学就会。 他从十几岁开始便开始自己做些绣品然后和其他的姑娘哥儿一起结伴去镇上卖钱,只是后来被王莲凤知道后阴阳怪气说他得了钱也不吭声就知道自己留着不孝敬爹娘,那之后他便很少去了。 如今嫁给奚昀他已经知晓家里情况,大哥能干进山打猎在外做工,可他一人赚钱全家花尤其奚昀要读书,笔墨纸砚都是像烧钱一样费的,他有一手绣活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也不想自己嫁过来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而拖累一家。 “好啊,那你就绣朵云再绣个太阳好了。”奚昀嘻嘻道,“这样帕子掉了他们捡到的一看就知道我的夫郎是谁。” 听他这样说,云雾咬了咬唇,眉眼微动,难免有些羞意。 “夫郎真是心灵手巧绣的可真好看,这些都要拿去卖钱吗?” 奚昀拿起几张已经绣好的帕子细看。他没有深入了解过刺绣,但看这基础且经典的刺绣手法,针脚平实而紧密,即便是只绣些花花草草蝴蝶燕子等简单清新的图案也能看出这其中的细腻与均匀之美。 “是的,一张帕子可以卖三文钱。”云雾递给他另一种款式的帕子,比起他手里简约的款式这条周边多加了一圈草木花纹看着更为漂亮,说道:“这种可以卖五文钱。” 奚昀觉得他估价低了,单单就这绣工如此精巧怎么也得往上加两文。 云雾听了笑道:“三文钱已经比市价贵一文了,况且用的布料都是自己织的呢。” 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相公你看。”说罢,云雾拿起一张素白的帕子,细长的绣针带着一段翠绿的线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没一会一丛栩栩如生的兰草便出现在帕子上,他道:“我绣一张帕子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我嘞个中华传统工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雾雾,你喜欢刺绣吗?”奚昀认真的问道。 雾雾。先前许青月这样叫他还没觉着这称呼那么叫他欢喜,眼下相公也这样叫让他心里觉着与相公关系又近了一步。 “喜欢。”云雾点点头,“秋秋嫂还夸我学得快呢,阿娘还在的时候说过等我大了就送我去县里绣坊学其他绣法呢。” 奚昀看着云雾那副向往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动。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云雾的手,感受着他的温暖和柔软。他的声音带着坚定和温柔,缓缓说道:“之后你就跟我一起去郡城。秀才、举人,我会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到那个时候,你便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了。” 云雾微微一震,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他轻声说道:“谢谢你,相公……” 奚昀笑了笑,他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他温柔地揽过云雾,将他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往后,我负责读书赚钱,你负责貌美如花,让哥哥嫂嫂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如此豪情壮志的话语,让云雾为之动容,并没有觉得奚昀是在哄骗,读书人不会拿功名开玩笑,他相信相公今天所言都是真。 第7章 慢慢攒 一家人结束早上的时光,便开始忙碌。 奚曜要去山里收网,中午不回来吃饭,许青月便给他又热了几个馍让他带着中午对付。 “带上水。”许青月给他水壶里放了几片薄荷叶,拧好盖子放进他的背篓里。 等奚曜出门,许青月叫来云雾,两人一起在院子里淘洗黄瓜。 “雾雾,你等下把瓜皮削下来,带点瓜肉,黄瓜皮放辣子和蒜粒腌出来爽口又下饭!”许青月麻利的拿了一大一小两个腌菜坛出来,“剩下的瓜肉就切条用酱腌,第二天就能吃。” 一篮子黄瓜手搓淘洗完,云雾拿起小刀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先削下来一整条带着瓜肉的黄瓜皮拿给许青月看。 “嫂嫂你看削成这样可以吗?” “对呢,就这样,你这刀工可比我厉害多了。” 云雾闻言只说是自己先前家中做饭做多了练出来的。许青月听了心疼,连忙说道现在家中他和奚曜都会做饭,就连奚昀都会做几个最基本的菜,往后他可以不用每天做饭了。 云雾心中感动,忙道:“我做饭是好吃的,也不知道你们觉着怎么样,今天中午饭便由我来做吧。 ” “好啊,不过中午家里就三个人我下些面条吧,晚饭你来做如何?” 云雾一口应下。 妯娌二人有说有笑,相互配合着将一篮子黄瓜分了开来。中途许青月去和面,云雾便将这些瓜条瓜皮浸在盐水里然后继续去绣了会儿帕子,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将瓜条从盐水中捞出挤干水分,均匀的铺开在竹席上晾晒,那些黄瓜皮则放入调味好的辣子和蒜末中抓拌均匀再一卷一卷卷成卷装进小坛中存放。 早上各自散开开始干活后,读书郎奚昀回到了房屋中开始背诵学习。 他坐下来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一番豪言壮志一不小心在夫郎面前画了个大饼,咳咳,他抓起书本翻开就是看,这必须得圆回来,万一没考上就完了,为了他们美好的未来,他要奋斗! 古代笔墨纸砚珍贵无比,奚昀有两只毛笔,一只还是崭新一只已经用的毫毛稀疏,他闻了闻应该是两只羊毫,他舍不得用,翻出一只炭笔找了块小木板便在那上面默写方才的背书内容,小木板写满了用水一冲刷刷晒干了还能写。 午饭许青月做了三碗阳春面,他舍得放猪油,面汤油汪汪鲜亮亮的,每人一个鸡蛋撒上少许葱花,叫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许青月叫了一声奚昀但是人没出来便让云雾去屋里叫他出来吃饭。 云雾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慢慢推开走进去,看到奚昀伏案奋笔疾书,心想相公果真十分用功。 “相公,吃饭了,嫂嫂做了阳春面。” “来了来了!”此时的奚昀写完最后一句,终于呼出一口气,喜道:“小小学而篇,幸好学过没全忘记。”然后他起身和云雾一起走出去。 许青月做的面条筋道好吃,汤底也调的鲜美无比,云雾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真好吃。 奚昀看出了他的喜欢,笑意盈盈道:“好吃吧,嫂嫂厨艺一绝。” “真好吃,嫂嫂有空教教我怎么做面食吧。”云雾做菜手艺还行,但揉面做馒头却不是很精通,时常做出来偏硬。 “没问题!你喜欢吃便好。”许青月也乐的他们夸自己,他真是越看越觉得小昀这个夫郎娶得好,特别合他眼缘。 饭后奚家都习惯小睡一会儿,奚昀让许青月睡那个竹编摇椅,他也没客气打着哈切躺下说最近总犯困想一直躺着,奚昀说这是正常的,春困夏倦秋乏冬眠,一些歪理把云雾给逗笑了。 奚昀和云雾走进侧屋自己房间,关上门,他跑到衣柜里吭哧吭哧扒拉出一个钱袋子,他拉着云雾坐到床上,解开钱袋子倒出来,里面装着五两银子和一些零散碎银铜钱,他看了看云雾有些脸红道:“这些钱是这些年哥哥给我零用钱外加我抄书写信攒下来的,你拿着……钱不多,等回了学社读书,我就去兼个账房活做。” “嗯。”然后云雾也去抱了自己的妆匣过来,打开取出云仲义给的十两银子给他看。 “这是我阿爹给我的,我们放一起攒着。” 奚昀不同意,摇头道:“既然是你阿爹给你的那你便自己留着自己用。我的这五两银子你也拿着想买什么就买。” 云雾闻言,垂下眼睫,声音轻却有些淡然:“我阿爹给我置办的嫁妆丰厚,还额外给了这十两银子,他该给的都给了我以后没什么事情肯定也不会回去了。” 他的全部身家都带来了。他对奚昀说:“这十五两要攒的,你日后读书肯定用得上,我手头还有二两多钱够你我日常开销了。” 奚昀听懂了他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惊讶,昨日见到云仲义看起来是非常疼爱子女的老父亲样。 云雾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我阿爹他是疼我的,可我是个哥儿,是要嫁人的。况且他再娶有了虎子有新的家要养,我就显得多余了。” “他之所以给我这么多,多半是愧疚。” 听到这里,奚昀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他从未想过云雾会有这样的感受,原来他过得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奚昀轻轻地握住云雾的手,安慰道:“你现在有我。这十五两银子就听你的,我们攒着。” 云雾看着认真的奚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嗯。” 奚昀揽着云雾,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休息,等云雾睡醒醒来时就看到奚昀已经坐在桌前读书,他轻轻的起床穿鞋还是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响声。 “醒啦?”奚昀回头。 “嗯,我先出去了。”云雾穿好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奚昀回过头继续他手里的事情。一天之内连续被激起两次决心,他现在斗志昂扬,精神振奋,充满了读书改变命运、必胜的决心。 云雾出去看到许青月已经把晾晒好的瓜条收了起来,他连忙过去帮忙搭把手。 “雾雾,你去把酱拿过来。” 云雾跑去厨房将上午一起准备好的那盆豆瓣酱搬了出来,和许青月两个人将瓜条都倒进去开始抓拌,看差不多了每一条都裹上了酱汁便装进了腌菜坛中,再把剩余的酱也一并倒了进去。 “好了。”许青月找了块石头压在菜坛子上边,然后领着云雾在家里稍微逛了一下,跟他说家里的物件摆放。 “这是米缸和水缸,全院菜地里种了黄瓜茄子豇豆蚕豆西红柿白菜油麦菜…都是些常见的蔬菜,你要是想种还有块空地可以种……调味料都放在灶台边上,这两个篮子一个放鸡蛋一个放肉,主屋这里两间房间,一间我和你大哥住另一间是粮仓,米、面、蔬菜和一些农具篮子背筐都放在里面,后院就养了些鸡,柴房和茅房也在后边……”他说的特别详细,“要是找不着东西便来问我。” 云雾一一记下点头称好。 “小昀早上喂完鸡是不是没收鸡蛋?我去看看。”说罢,许青月便往后院走去摸鸡蛋。 许青月走到鸡窝旁,果然发现了几颗鸡蛋。他捡起鸡蛋,心里想着现在家里一天能收五六个蛋,这段日子攒了一些,天气热放久了怕坏,正好叫奚曜明日一起拿去卖钱。 下午没太多活,云雾便坐下拿起帕子继续绣。一匹布大概可以裁成百条帕子,云雾琢磨着将自己带来那三匹棉布拿出一匹来给奚昀做身衣裳,多余的布料再做几条帕子,买的细棉布总归要比自己做的的普通粗棉布精贵。 许青月也搬来小凳子坐在他一旁纳鞋底,他低头认真地穿针引线,他的手很巧,动作娴熟,很快就纳好了一只鞋底。他抬头看着云雾手中翻飞的针线一只黄鹂鸟雀跃在手帕上,笑着说:“雾雾,你这帕子绣得可真好看,等会儿我也要学学。” 云雾停下手中的针线,说:“好呀,嫂嫂想学什么针法?我教你。” “你还会别的针法?”许青月有些惊讶。 “会一点。”云雾拿给他看绣的略显精致的帕子,道:“这些帕子是加了套针绣法的,还有打籽绣法,嫂嫂你看,这花蕊部分是不是更生动些呢?” “还真是呢!雾雾你可真厉害啊,嫂嫂我只会缝缝补补绣些简单图案。” “很简单的,嫂嫂聪明肯定能学会。”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活,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云雾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准备晚饭,奚曜也回来了,他背着竹筐手里还提着一只生龙活虎的野鸡,许青月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卸下竹筐。 “这么沉?”许青月一上手便觉着分量足,往里一看,竟是几只野兔子。 “原本只捕到一只,另一只跑了,我追着血迹找过去,运气好发现了一个兔子窝,竟然有五只肥兔子!” “吃的可真肥。”许青月拎起一只看了看,这兔子在他手中突然开始蹬腿,他赶紧放下了。 “一只快死了,我们留着自己吃。家里再留两只,剩下三只和这只野鸡我明天拿去卖掉。” “好。” 奚曜和许青月去后院暂时安置这些畜生,经过厨房,云雾看到奚曜满满的收获好生惊讶,暗叹大哥的打猎本事厉害。 “雾哥儿今晚你做饭呐。”奚曜和他说话。 “是呢,马上就能吃饭了。” 奚曜点点头,等许青月把麻绳拿过来后两人一起去了后院。 许青月一走,灶台没人烧火。云雾给煮饭那锅灶里又添了根硬柴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了奚昀的门。 第8章 擅做辣菜得同趣 奚昀在房中闷了一下午,短短半日已经复习好了两篇论语,想着接下来几日再细看原主的笔记好逐字分析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再举一反三运用到文章中去,想到这里他拿起毛笔用的是最便宜的麻纸,心情豪迈的写下一句诗,找到了握笔题字的手感,大笔一挥又写下一个大字。 云雾在屋外敲了门,见屋内人没有回应,便轻轻推门进去了。他进去便看到自家相公站在桌前手中正拿着一张纸,看得认真嘴角还上扬着。云雾朝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去,他的舅舅是举人,云雾幼时去外祖家被他教过识得几个字,奚昀手中的纸上赫然写着:男儿立志需稽古,莫厌灯前读书苦。旁边还有一个占据半面纸张的龙飞凤舞的“钱”字。 云雾:“……”虽然那句诗他有几个字不认识但也能看出来是句好诗,只是这个“钱”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相公真是少年气十足,不仅才情斐然还不似别的读书人总把“钱财乃身外之物”挂在嘴边彰显自己的高洁。 云雾突然想起了大伯家的堂哥好像也在镇上学堂读书,逢年过节大伯一家仗着家里有个读书的总是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尤其堂哥云子樟从来不和堂兄弟们一起玩耍,还看不起他们总是说他们是一群泥腿子,净来打扰他做功课。 想到这里,云雾因为自己也嫁给了读书郎忍不住在心里将两人比了比,哼,相公比他好一万倍,还比他长得好看又温柔又体贴。 “雾雾,可是需要帮忙?”奚昀看到云雾进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也不知道夫郎他认不认字,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相公帮我去灶台生火可好,今晚烧了干饭我来做菜。” “当然。” 说罢,两人便一同去了厨房。 云雾已经熟悉了家里做菜的调味料,等奚昀生起火他便在油罐子里挖了一小勺猪油放入锅中,用铲子搅了搅等猪油化开炒香香蒜末便下入切好的肉片,“滋啦”一声顿时油香四溢。 “小心些,油别溅到手上了。”奚昀的声音从灶头里传出来。 “会小心的。”翻炒完肉片,云雾接着下入一旁装盘的蒜苔,和肉片一起动作游刃有余的翻炒,中途又加了两勺酱油和少许盐进去,他犹豫了一下又放进去几根小米辣子。这菜就是大火炒才好吃,所以云雾才叫奚昀出来搭把手看着火候。 满满一盆蒜苔炒肉盛出来,云雾先端上餐桌,然后跑去菜园子里摘了两段葱花,就着锅中剩下的油磕了两个个鸡蛋进去做小葱炒鸡蛋。两菜一汤也够一家四口吃了,云雾最后做了一个白菜豆腐汤,又去腌菜坛子里捞出一个咸菜疙瘩切碎,过油翻炒了一下,可以每天早上就着馒头吃。 他做菜手脚麻利用时甚少,等奚曜和许青月安顿好野兔野鸡,云雾和奚昀已经在盛饭收拾灶台了。 “嚯,闻着好香啊。”许青月动了动鼻子,说道。 “我在灶里烧火闻着都快饿穿了。”奚昀捧着四碗饭言语夸张的吹捧,朝云雾眨眨眼。 “哪有那么夸张……”云雾脸有点红,但他也迫不及待想让大家尝尝他的手艺,他除了那手绣活也就做菜还算拿得出手了。 大家拿到碗筷后都不约而同朝那盘蒜苔炒肉伸出筷子,无他,闻着太香了。 肉片肥瘦相间一口下去有嚼劲还不失细腻包含着浓郁的肉香,蒜苔爽脆鲜嫩咬下去“嘎吱”作响,带着微微的清甜和蒜香,着实令人胃口大开。 众人吃下第一口眼睛都亮了:“这可真好吃啊!” 许青月调笑道:“小昀,算是被你娶到宝了,雾雾手巧又勤快聪明,做饭也这么好吃,这么好的夫郎上哪去找?” 奚曜也乐呵呵得说:“往后你们小两口去府城,有雾哥儿在我也能安不少心。” 奚昀赞同的点头,望向夫郎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云雾见他们如此喜爱自己做的菜,内心满是欢喜,微笑着说道:“你们爱吃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放了蒜和辣子,你们可能会吃不习惯呢。” 许青月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他们兄弟俩最喜欢吃辣菜了,简直就是无辣不欢啊!” 云雾惊喜地问道:“真的吗?太好了!那嫂嫂你喜欢什么口味呀?”他平日里因为自己口味较重,在家里做菜时总是要收敛一些,总觉得吃得不够过瘾,没想到奚家居然也是能吃辣的。 许青月笑着回答:“我什么口味都能接受,辣菜也很喜欢,但如果一定要说最喜欢的,那应该就是喜好甜滋滋的东西。” 听到这里,奚昀突然想起了上次提到的卖凉粉的大计。 “家里现在大概还有十斤左右的豌豆,我们可以先拿出一斤来,明天去里正家借石磨试试做凉粉。”许青月说道。 “嗯嗯!”奚昀欣喜点头。 “奚大曜你吃那么快干什么!谁和你抢了,留点啊!” “……分明就是你一直在说话。” …… 一家人围坐在夕阳下,沐浴着晚风,一边品尝着美味的饭菜,一边愉快地聊天,家庭氛围十分融洽,让云雾不禁内心动容。他庆幸自己能够成为这个温暖家庭中的一员,享受这份幸福与和谐。 大晋王朝绵延至今已经历经四代皇帝,开国皇帝武定天下往下三代都是守国之君,王朝百废俱兴。现任君主无功无过,能守得稳江山就是百姓称赞的好皇帝。 大晋税收主要有田租与口赋。男子二十岁及冠之后可自立门户授十亩良田,女子和哥儿出嫁后授五亩,外加口赋由娘家改至夫家出。田租缴纳粮食,二十税一;口赋就是人头税,七十岁以上老者以及幼儿免人头税,成年男子需交二两税,成年女子与哥儿还有五岁以上孩童每人一两人头税,当地官府一年一收。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中纳凉,奚昀在许青月的指挥下把那一袋子豌豆倒出来泡水,方便明天去磨成浆,奚曜在和云雾商量他来的五亩地怎么打算。 “五亩地有两亩水田三亩耕地,水田收成好也种稻子,耕地便种玉米和小麦,你意下如何?” “就听大哥的。” 云雾运气好分到了两亩水田,水田粮食产量高,从小田野里长大的人都知道,一亩水田抵五亩干地呢。 第9章 恶人自食恶言果 翌日一早,云雾睁开眼,看见还在熟睡的奚昀,轻手轻脚的起床越过他下床,没有吵醒他。 他走出侧屋来到院子中,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舀了一瓢开始洗漱。收拾好自己来到主屋,发现奚曜夫夫已经起了,在后院中忙活。 “大哥,嫂嫂,你们早饭吃了吗?” “还没呢,锅里热着馒头,我和你大哥路上吃。”许青月回道,“起这么早不再去睡会儿?” “醒了便睡不着了,嫂嫂你这是也要一起去镇上吗?” “是呢。”许青月帮忙捆好野鸡的翅膀和双足,又给每只野兔分开装进小竹笼里,起身朝他走过来,说道:“昨晚收拾板车乍一看要卖的东西还不少呢,那两篮子鸡蛋曜哥一个人还要拉车肯定看护不来。” 云雾点点头,又连忙道:“那你们中午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现在去炒两个菜给你们带上。” 许青月笑着摸摸他顺滑的头发,道:“不用你忙活,中午我和你大哥在镇上对付一口就行,晚饭前回来。” 云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昀要做那个豌豆凉粉,你们两个吃了早饭就去里正家借石磨,到时候你就和周玲儿嫂说是你青月嫂嫂叫你来的。” “晓得了。” “那我和你大哥这便出发了。”许青月带上几个馒头和云雾挥挥手便走出了屋门,和奚曜两个人一前一后推拉着装满货物的板车出了院子把门轻轻关上,免得吵到周围邻居。 哥嫂出门后,云雾先是烧了一锅水,昨天割的鸡草还有剩,他剁碎之后又加了些烂菜叶子进去喂给鸡吃,然后趁机猫进鸡窝快速的捡出四枚鸡蛋。天气热了之后鸡窝那块地方如果收拾不勤快就会臭气熏天招虫子。 他用铁铲给鸡窝换了一层稻草,还点了一把艾叶火苗熄灭后产生烟雾放进去既散异味又防虫。挑出来的脏稻草他点了一把火烧成了草木灰收集起来等田里施肥用。 等干完这些活,奚昀已经起来了。他把云雾烧好的水舀起来装入水壶中,又把馒头和咸菜端上桌,和云雾一起坐下来吃早饭。 “大哥和嫂嫂一起去镇上了。” “行啊,那今天家里就咱们两个人。”奚昀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云雾长得真是太美了,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他真想给原主磕上一百个头。虽然要感谢原主,但现在云雾是他的老婆!他的! “嗯。”要和相公单独相处,云雾心想。 早饭后,奚昀将泡好的豌豆捞出,沥干水分后装入铺了干净布巾的篮子中。云雾则洗净一个木盆,拿在手中,有些犹豫地和奚昀商量:“要不相公你还是留在家里温书吧,磨豆子我自己去也行。”他深知读书人的功课很重要,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奚昀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表示不同意:“书随时都可以读,可和你一起去磨豆浆却是第一回,我自然想同你一起。” 云雾听了他这番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暗自感叹,这读过书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动听。 家门落了锁,云雾走上前和奚昀一起走向里正家。 原本云雾拿着那个木盆,奚昀给拿了过去一起放在篮子中他拎着,另一手紧紧牵着云雾。 “相公,这是在外面呢……” “那又如何。” “……”云雾并不排斥奚昀的亲密,甚至很喜欢他这么对待自己,但是在家里和外面却是两码事,他挣了一下没挣开,而且眼看迎面走过来一个婶子,便放弃了动作,好让奚昀继续牵着自己。 “哟,小两口这感情可真好啊!”这婶子果然注意到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开口善意的调笑。 “那是!多谢婶子。”奚昀毫不谦虚,收下了这份善意的调笑。 云雾害羞地低下了头。 里正家在村子中间那块,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乡亲,他们都对这对新婚的小夫夫投来了目光,有羡慕、吃醋、好奇当然还有奇奇怪怪的人发表奇奇怪怪的言论。 等二人走远后,一个胖妇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口水,骂道:“我呸!大白天就手牵手,真不害臊!”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卢家的婆娘金翠香,便见怪不怪的转过头去,这婆娘出了名的嘴巴碎,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她都上说上一两句。 “还自诩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的这么不知羞像话吗?娶了这么个放荡的哥儿大白天就敢手牵手指不定夜里会干出点什么来……” 有几个妇人听不下去,皱着眉头,厉色道:“金翠香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哪句话说错了!可不就是放荡的哥儿,不像我们家荟哥儿温柔贤惠乖巧懂事……你在这里急眼什么,莫非是瞧上了那个药罐子?一把年纪了可真不要脸!” “你…!”被她空口造谣的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妇人赶忙拉住她劝她别和这泼妇一般见识。 “哼!我家荟哥儿不要的男人还能捡起来当块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众人听了心头都为奚昀夫夫打抱不平,但这金翠香骂起人来像疯狗一样,他们惹不起。 “哟,我道是谁呢大老远就闻见一股臭味,原来又是你在这儿满嘴喷粪。” 来者正是刘婶子,刘婶子虽然有时候说话也不中听但她为人爽快大方,教养出来的淳哥儿也讨人喜欢,村里妇人都和她关系不错。她之所以和金翠香杠上是因为淳哥到了年纪家里疼他想再留两年说亲,结果到了金翠香口中就变成了他家淳哥儿没人要,害的淳哥儿回家哭了一遭,刘婶子又是个脾气爆的一来二去两家算是结下梁子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小两口感情好,年轻的时候没少被你家男人按着打吧?” 刘婶子一张嘴也是厉害,她们同期嫁过来,年轻的时候谁不知道金翠香的男人是个酒鬼,喝醉了对妻儿拳打脚踢。 刘婶子上来就揭她短,金翠香顿时开始怒骂:“死娼货,你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你说谁娼货呢!你这种人就是进了茅房就是造上完茅厕不擦嘴!” “我就说你是个老娼货,你儿子就是个小娼货!” 刘婶子原本打算再和她怼两句今天就此别过,她也要去田里伺候庄稼了,结果一听她骂自己的宝贝儿子登时不干了,竹篮子往地上一丢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去打金翠香。 围观的妇人见状赶忙拉住她,劝她别冲动。 “都别拦着我!就知道满嘴喷粪天天狗叫,我看是她男人太久没打她了!今天我刘淑兰就好好教她做人,不打到她刷牙漱口给我道歉我刘字反过来写!” . 奚昀和云雾对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到了里正家中礼貌的敲门进去,他们家男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只有周玲儿妯娌、奚夕还有两个孩子在。 奚昀向周玲儿说明了来意。周玲儿爽快地答应了,带着他们来到了旁边工坊。 这工坊是上一辈儿一起出钱建的,看管权交给里正,村里都能来用打声招呼就行。奚昀跟进去一看发现里面不只有石磨盘还有犁、耧、秧马、木砻、碌碡等农具。 “石磨盘有两个,大的那个要畜生拉才能使的动,你们磨多少?” “一斤豌豆。” “豌豆?”周玲儿听了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豌豆还能磨成浆啊,磨出来怎么吃?做豆腐吗?好像也没听说过可以这么做呀。” “我们先试试,等做出来玲儿嫂就知道了。”奚昀神神秘秘道。 “好吧好吧,那你们就用这个小磨盘。” “知道了,谢谢玲儿嫂。”云雾笑着朝她道谢。 “甭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就在隔壁,你们好了过来家里坐会儿。” “好的,玲儿嫂你先去忙吧。” 周玲儿回去后,云雾和奚昀开始忙碌起来。 这小转盘操作简单,只需要一人推磨,一人往磨眼里添加豆子和水。他们二人配合默契,一斤豆子很快便磨好了,出来了一大盆豆浆。 再用滤布粗略过滤出豌豆渣,他们二人合力把这盆豌豆淀粉水搬上一旁的桌子晾着,还盖上了一层布,防止脏东西掉进去。 “等豌豆粉沉淀下去,把水倒掉粉晒干存起来,一碗豌豆粉就可以做一大盆凉粉呢。”奚昀兴致勃勃的说,“切条放醋和辣子拌着吃,可好吃了呢!嫂嫂喜欢吃甜的就放糖水蜂蜜,都好吃!到时候再分给大家也尝尝,要是觉得这生意可以做起来我们就拿去镇上卖钱!” “嗯,都听相公的。”云雾很喜欢听奚昀说话,相公声音好听,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很是悦耳,尤其是说到规划未来一听就让人充满了动力。 等它沉淀出来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云雾说可以先去里正家坐会儿,中午回去吃了饭再过来取。 奚昀也正有此意,两人便关上工坊大门回到了里正家。 刚到门口就撞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大娘,跑到里正家门口喊人: “玲儿!玲儿!你在家不!哎呀,大事不好了!金翠香和刘淑兰打起来了!” 第10章 长命百岁不言弃 打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听到这话奚昀和云雾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来报信的大娘嗓门不小,不仅周玲儿听见了周边邻居也听到了,此刻在家的妇人夫郎都走出家门凑在一起问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为什么又杠上了竟然还打起来了。 周玲儿让张秋和奚夕待在家里照看小孩,说自己跟着报信的大娘过去看看。 “来了来了!在哪打起来了?” 出门看到奚昀和云雾在门口站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昀小子,雾哥儿,快进去坐坐吧,我出去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玲儿嫂,家中还有家务未做,我和夫郎就先回去了,晌午过后来取豆浆时再进去坐坐也不迟。”奚昀声音好听,话说的游刃有余。 “也好。”周玲儿点头,拢上了家里的大门。 “方才听这位大娘说的话,可是两个婶子在掐架?为的什么?”奚昀这话虽然问的正直,可云雾怎么着都看到了他眼中隐秘的兴奋。 云雾:“……”相公好像有点爱凑热闹。 “是了,我也正想问呢,这金婶子和刘婶子怎的又吵起来了?这次吵得这么凶,竟然还打起来了?”周玲儿跟着报信的大娘快步走。 “还不是金翠香那张欠揍的嘴,总是胡说八道,谁听说不说一句难听,这回终于碰上硬茬了,刘淑兰那个暴脾气谁拦得住啊,她要火起来她家汉子都不一定能拉住,反应过来金翠香已经被她拽着头发狠狠扇了两个嘴巴子……” “嚯……我还从来没见过村妇骂架呢,”奚昀兴奋地拉着云雾跟上,“雾雾,你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兴奋,他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是为了了解民情,知道乡亲到底哪里过得不好才会起冲突,百姓对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背景下,显现出的就是资源分配不合理问题,到时候我也好写文章说明这一点。” 云雾:“……走吧。” 周旁的人虽然都听不懂他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但是听着似乎很有道理,纷纷点头,赞许的看着奚昀,夸他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有文化有道理。 “承让承让,走吧雾雾,陪我去视察民情。” 无聊的生活总是需要八卦来润色,人都是爱吃瓜的。对此真理,奚昀十分赞同。 云雾笑了出来:“相公,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好像县太爷似的。” “是嘛,县太爷也这么说?” “县太爷为人宽宏,总是为松水县的百姓着想的。” “那我以后也当县太爷好不好?” “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跟在周玲儿后面往回走。 里正家住在村子中心位置,不管去哪里都很便利。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抵达了金翠香与刘婶子争吵的地点。 云雾发现,这竟然是早上遇到那些调侃他们的村民的地方。不过他也并未感到特别意外,因为这个地方生长着一棵大槐树,还有一片空地。村里的人们来来往往都会经过此地,无论是商讨重要事务还是傍晚乘凉闲聊,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人多事杂,冲突自然而然也就容易产生。 当他们赶到时,四周已经围拢了许多前来围观热闹的村民,现场嘈杂喧闹至极。 只听到金翠香用尖锐刺耳的嗓音大声叫骂道:“你这个老娼妇,居然敢动手打我!看我不把你的嘴巴撕烂!” 而刘婶子也毫不示弱,回应道:“老娘撕的就是你那张臭嘴!两眼珠子一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早就看你不爽了,今天我就替天行道好好赏你一顿巴掌饭吃!”说罢又是挥掌即上。 奚昀长得高,他看得清楚,啧啧出奇,说道:“刘婶子力气可真大呀,一掌下去对面脸直接浮起来了……” 云雾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一股蛮力推着他的肩膀将他狠撞开,厉声道:“娘!” 云雾被撞的肩膀发麻,双脚仿佛失去了根基,身体瞬间失衡,踉跄着往前倾倒,就在他闭上眼睛即将狼狈倒地的刹那,一只有力的臂膀迅速伸出,稳稳地揽着他细瘦的腰肢。他的身体先是猛地一震,反应过来是奚昀扶住了他,随后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紧紧抓着那只手,他呼吸急促而紊乱,脸上写满了惊慌。 “雾雾你没事吧?可又受伤?”奚昀看到前面没站稳倒在地上的妇人表情疼痛正哀怨地叫骂,一时之间也板起了脸一丝愠色爬上他俊朗的脸庞,“谁啊这般无礼,横冲直撞碰倒人了还不道歉。” “我无事,相公你快去扶这位婶子起来,她年纪大了怕是伤着腰了。”云雾站稳身子,揉了揉自己酸痛发麻的左半边肩膀,对奚昀说。 奚昀赶紧上前一步扶起那位摔倒在地的妇人,关切道:“婶子,能起来吗?可有伤着?” “哎哟,我的老腰都被他给撞散了。”那妇人在奚昀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扶着腰,一边朝他道谢:“谢谢你哟,昀小子,还来扶一把我,赶紧去看看你夫郎如何了!” “我夫郎无碍,是他叫我来扶您起来的。”奚昀温和地说道。 “你们小两口心可真好,还顾着旁人,婶子真心话对你说,幸好娶了雾哥儿要是娶了这个蛮横无理的卢家哥儿可就糟了!” 这婶子说话也不避着人,大家都听到了,原来来者正是之前奚昀的娃娃亲对象,卢家哥儿卢荟。 云雾抿了抿唇,一时之间心情有些怪异。他抬头看向那一身鹅黄色衣衫长相俏丽却怒气冲冲的哥儿,心想,他就是卢荟啊。 倒是奚昀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婶子说的是,能娶到雾哥儿是我的福气,有这般善良又貌美的夫郎相伴左右,哪能是旁人能比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云雾听了,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他看着奚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 “是我不好非要来凑着热闹,叫你险些摔倒了,”奚昀心疼地牵过云雾的手,温声朝他说道:“雾雾,我们回家吧。” 云雾点了点头,就在两人正要转身离去退出这密集的人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金翠香突然瞧见了人群当中一抹板正的身影和一旁哥儿艳丽的侧脸,急道:“给我站住!都是因为你们这两个不害臊的害我被打!” 金翠香打骂不过厉害的刘淑兰此时见到奚昀和云雾,不由想到最开始刘淑兰就是替这两个人出头才和自己对上的,怒气上涌把全部的过错都怪到了奚昀和云雾头上,嘴中又在不干净的叫骂。 “有眼无珠的活死人,长得一脸狐媚子样整天发骚勾引男人的贱货!” 她气卢家退亲之后奚昀读出名堂却不来求他们恢复婚约上门提亲,转而去娶了这个把卢铁山迷得晕头转向的伤风败俗的云雾。她恨云雾更甚,恨他勾引自己男人,恨他抢了自己儿子的一门好亲事。 “疯了!快!赶紧拦住她!”周玲儿见她咒骂如此怨毒,大惊失色,赶紧出言指挥道。 众人见这疯婆子不管不顾蛮横地扑过来,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被抓伤。 而奚昀似有所感,在她扑过来挠人的一刹那赶紧揽着云雾侧过了身子躲开了她的攻击,冷声道:“满口胡言,我竟不知现在说话都可以不过脑子随便造谣了。” “娘!”卢荟飞快地跑过来搀起他娘,看着眼前十指交缠的璧人,杏目怒瞪,道:“你住口!我娘说的句句属实,你就是个活死……” “住口!”出声之人竟是素日里温柔淡然从不与人计较的云雾,只见他双眼通红,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却又竭力隐忍着,那模样令人揪心。 奚昀捏了捏他出冷汗的手,云雾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苦楚,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这般歹毒的诅咒说出口。奚昀靠在他耳边说,别气,万事有我。 “这位夫人和公子,我们奚家虽然往日与你们卢家有婚约,但那只是祖辈酒后玩笑当不得真,如今祖辈故去,我奚家不敢耽误他人嫁娶也依你们退了亲,你们究竟还有何怨言?”奚昀礼数周全,说话滴水不漏。 “你本就该与我成亲,我们卢家退了亲你就不能再上门提亲吗?怎么,你也被他这狐媚子灌了迷魂汤,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才娶了他,害我被落下面子!”卢荟转而看向云雾,目光嫉妒得一寸一寸剜过他的脸他的身体每一处,“我不要的东西上赶着要,喜欢捡破烂和讨饭的烂货!”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嘴巴就如此狠毒,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看金翠香,还真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的孩子来。大伙议论纷纷,叮嘱自己的女儿哥儿离这种嘴毒的哥儿远点,生怕被带坏,家里有适龄儿子的也摇摇头不考虑迎这种哥儿进门。 奚昀抽了抽嘴角,饶是脾气再好,素质再佳的他都忍不住出口骂,“你有毛病吧。” 不必等奚昀再说,愤怒的村民自会替天行道,他们早就听不下去了。 “这说的什么歪理啊,你们能听明白什么意思吗?” “真是可笑,自己退了亲还反过来要对方来提亲,你当人家是白痴不成!同样的坑栽两次!” “早就看他们家不顺眼了,我呸!这种背后咒人当面辱骂的哥儿,我家可无福消受!” “就是啊,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呢?也不看看这村里有谁愿意娶他!” “哼,还想嫁给咱们村的人?做梦去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对卢荟和他家人的行为表示唾弃。 “住嘴!都住嘴!你们知道什么!我家荟哥儿相貌如此出挑怎会嫁到你们这些山野村妇家中!”金翠香被气到浑身发抖,她愤怒地喊道,但换来的却是村民们更多的嘲笑和讥讽。 卢荟听到这些话,气得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嘲笑他的人。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心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这场闹剧最终以周玲儿出面调解息停,村民们纷纷散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金翠香站在原地,脸上挂了彩,她看着离去的人群,心中满是不甘和屈辱。 奚昀牵着云雾往家中走,他注意到自家夫郎一路上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他以为云雾是因为刚才听到卢荟的话生气了,连忙解释道:“雾雾,我与那卢荟一点瓜葛都没有,当初定亲退亲我人都不在场,今天是第一次见,我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云雾抬起头,看着奚昀认真的眼神,他轻轻摇头说:“我信你为人,我只是气他们说你是……”那三个字太恶毒,他无法说出口。 奚昀松了口气,他温柔地握住云雾的手,说:“不用管他们说了什么,我会长命百岁陪你到老。” 这句话轻巧可放到长年多病的奚昀身上却是极重的誓言,云雾想起第一次他们在山中初见,他伏在他背上鼻息间萦绕的药汤味道,成亲之后发现被褥和衣服更是挥散不去的药香,眼中聚攒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得哭了?”奚昀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温柔地擦拭着他的脸庞,眼神中满是心疼和焦急。 云雾哽咽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不能骗我。” 奚昀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急忙搂住云雾,紧紧拥抱着他,轻声哄道:“不骗你!我们才成亲第三天我怎舍得呢!” 云雾抬起头,泪水汪汪地看着奚昀,眼中闪烁着期待和希望。 奚昀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温声说道:“往后我天天锻炼身体,你就监督我好不好?你相公我肯定命长如王八。” 云雾破涕为笑,点点头。 第11章 酸辣凉粉 一个上午时间过得飞快,去里正家磨了豆浆又看了一场热闹,回到家中歇息了一会儿就到饭点了。 “相公,锅里还有些馒头,我中午就再炒两个菜,可行?” “都听你的,我去生火。” 云雾从菜园里摘了茄子和青椒,又拿了一个土豆,全部切块做了个地三鲜,又炒了一小盘空心菜。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云雾和奚昀都是胃口不算特别大的人,中午的菜分量刚刚好够他们两个人吃饱。 奚昀用馒头擦着地三鲜的汤汁吃下去,满意得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夫郎做的地三鲜,拌饭我能吃三碗。” “那下次我再做。”云雾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的,朝着他笑。 奚昀被他看的俊脸爬上一丝红晕,连忙起身抢着去把碗洗了。 云雾相貌之艳丽出众,有目共睹,再遇见他之前奚昀在感情一方面从未开窍,遇见他犹如铁树开花,世界一下子就明亮了,原来这就是室友一直念念不忘的一见钟情。或许真的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叫他与云雾一起跨了火盆,拜堂成亲。他是欢喜的,夜里闻着枕边人的馨香叫他如何不悸动?可终归与他一见倾心的不是他,定下婚约的也不是他,他是后来者居上,唯恐云雾知道一心要嫁的少年郎已经换了一个人…… “相公?你怎么了?”云雾收拾好桌子走过来,见他端着洗好的碗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水沿着手腕淌下去滴到地上,不免有些奇怪,担心奚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奚昀闭了闭眼,管他呢,我就是后来者居上,我就是要又争又抢,我还是那句话,云雾现在是我的老婆!我的! 想通之后他回过神,把碗筷放进悬空的竹篮中沥干,道:“我无事,明日回门,东西要提前准备。一截猪肉还有一包黄冰糖,你意下如何?” 闻言,云雾仓惶抬头,他觉得有些贵重了,且不去说猪肉的价钱,就是这黄冰糖也是好东西虽不比白糖精细但也要十文左右才得一小包。 “还是等大哥与嫂嫂回来后问过再定吧。”云雾说道。 “也好,嫂嫂心细肯定知道还缺什么。” “……” 今日吃饭有些晚了,吃完后两人也没了兴致午睡,外头太阳正大,云雾将小板凳往屋里挪了挪,他手快一叠帕子快绣好了,奚昀坐在他身侧编些小玩意儿,篮、筐、帽什么的,云雾见了有些意外,他看奚昀十指修长均匀不像是会竹编的人。 “嘿嘿,巧手能编天下物,山间草木变奇珍。” 他曾经在大学期间参加过暑期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整整一个月都待在非遗竹编之乡。在那里,他与当地居民一同学习竹编技艺,虽然无法与大师相媲美,但也算是学成出师,可以编织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如果将这些物品与夫郎刺绣的手帕一起出售,赚些辛苦钱应该不是问题。 “这太阳可真大啊,真可惜我还不会编伞……等下次去镇上的时候,我们买一把吧?”云雾原本想说“不打紧的”,然而奚昀却表示他天生皮肤白皙,不能让他晒伤了。这句话刚到嘴边,云雾便又咽了回去,只是轻声问道:“那相公你怎么办呢?” “我?雾雾,你有没有听说过肤色是男人的勋章!我想要被晒黑!” “……” “就像我大哥那样拥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多么帅气、英俊!” “相公你现在就已经非常英俊了。” 午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家常话语伴随着阵阵蝉鸣声,仿佛一幅宁静而温馨的画卷。 . 顺利从里正家取回豌豆淀粉,云雾将糊底的湿粘淀粉刮下来,平铺到蒸布上晾晒,现在太阳正大,一个下午就能晒干收起来。 奚昀本想着回房继续温书,但是舍不得夫郎自己一个人待着,索性下午继续陪着云雾。 他提议去村后边山脚下的小河里摸鱼。 “我们绕后边去,前面汉子多。”奚昀给云雾戴好斗笠,一手拿着桶一手牵着他轻车熟路往山里钻。 云雾都依他。 走了一段路,这边的地段果然没人,小河也清晰见底。 奚昀把鞋袜脱下放在远离河水的地方,挽起裤脚走下河去,见河水被晒得暖和河底也平坦便叫云雾也下来。 云雾将鞋袜与他的放到一起,也学着他挽起裤脚,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下到水中。 奚昀见了,心想幸亏自己想着周到,要是这般好景叫那些汉子看去了他得跳脚。 这片河水中的鱼儿不大,云雾想着可以做成鱼片粥,熬汤也不错,放热油里炸了给大家打打牙祭也是极好。 云雾这是第一次下河摸鱼,先前与他交好的姑娘和哥儿都是安静的性子,弟弟云虎子虽然央求着他一起去摸鱼,但同行的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小子,玩耍起来一个个像泥猴一般,这叫云雾怎么愿意同去。 奚昀抓鱼毫无技巧可言,一竹篮下去连鱼带水一起舀上来,再等水稀里哗啦漏下去只剩下竹篮中活蹦乱跳的鱼就全部倒进桶中,虽然简单但是收获高。云雾学他的样子却只抓到了一条。 “要顺着水势下去,沉到它们底下……”奚昀边说边教学。 “千万别惊动他们,就算惊动了也要轻轻的,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它就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 奚昀话还未说完,他将潜伏在水底的竹篮缓慢稳步抬上来,就在离鱼儿一指距离时快速提上来,“抓到了!” 又是活蹦乱跳的四条小鱼。 像他那样,云雾不会,还是用老方法,虽然很慢但是也能抓到几条。期间奚昀动作大的水花飞溅,还惹得云雾朝他泼了一瓢水。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桶里起码十几条小鱼够他们家吃了,还可以送邻居,两人上岸擦干腿脚套上鞋袜往回走。 回村的路边有一棵皂荚树,这棵皂荚树长得大结的果实又多,村中半数以上家中都来这棵皂荚树下捡皂荚用。 云雾驻足,说家里皂荚好像不多了,他二人便用空篮子捡了半篮子回家,这株皂荚长势颇好,每天都会有熟透的皂荚掉下来落了一地,饶是他俩捡了半筐地上也还有许多,这是大自然给予百姓的馈赠。 回到家中后,云雾伸手捻了捻簸箕中晒好的豌豆粉,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便将它们都装到碗中,喊来了奚昀。 一斤豌豆最后就得到了一碗豌豆粉。 “我来吧,这样一碗豌豆粉可以出一盆凉粉。”奚昀说道。 他找来了一个大汤碗,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碗豌豆粉全部倒了进去,接着又往碗里加了两碗水,拿起勺子仔细地搅拌均匀。待灶台上的火燃起后,他先往锅里倒了三碗水,撒入少量盐巴,再将搅拌好的豌豆粉浆慢慢地倒入锅中,同时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着。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一直持续了大约一百多次,直到云雾发现锅中原本水状的豆浆逐渐变成了糊糊状。 “这是个体力活儿呀!”奚昀又继续搅拌了大约一百多次,看到锅底开始冒出大泡泡,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将制作完成的豌豆糊糊盛放在大汤碗中,告诉云雾接下来只需等待它自然冷却并凝固成型,就能吃了。 云雾以前从未尝试过这种独特的吃法,今天奚昀动手,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豌豆还有如此与众不同的做法。 “相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尝到过,所以才突然想要自己动手做呢?”云雾好奇地问道 “嗯……其实我并没有真正吃过,只是偶然间在一本食谱札记中读到过相关记载,一时兴起便想试试看,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奚昀笑着回答道。 原来是在书中读到的,相公可真厉害。云雾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 . 奚曜和许青月在饭点回来了。早上满满一板车去,回来已经空空如也全部卖完了。 “大哥嫂嫂,你们回来了,快去洗手坐下来吃饭。”说话间云雾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晚上做了香煎豆腐,青椒炒肉和满满一碗奶白色的鱼汤,因着哥嫂辛苦奔波一天,晚上还是煮的干饭,云雾放了甜番薯进去。 “小昀,还在忙啥呢?过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 家里没刨子这种精细工具,奚昀将放凉的豌豆凉粉切成了条块状,用蒜末、醋、酱油那么一拌,再淋上一勺辣椒油,那味道一下子就上来了。 奚昀将其端上餐桌,招呼众人品尝:“快尝尝!” 云雾给面子的第一个动筷子,他夹了一条送入嘴中,一尝,眼睛登时亮了。 奚昀急忙问道:“如何?好吃吗?” “好吃,很是酸辣爽口,配干米配馍馍都合适。” 奚曜夫夫一听这话,也纷纷动了筷子,一吃果然是酸辣爽口,味道新妙。 “等下去给邻里送些,这个凉粉不占肚,当饭后零嘴吃也行。” 奚曜赞同奚昀说的话,对许青月说让他带着云雾去送,新夫郎也好认认人,“看看邻里们反响如何,还可以的话这生意能做。” 说着,他说到了今天的收成上,三只野兔每只每只都有七八斤那么重,一斤卖二十文三只就得了四钱多,野鸡以一钱的价格卖出去,两篮子鸡蛋三文钱一个差不多卖了一钱多,几筐蔬菜也零零总总卖了有三钱多,全部算起来共得了九百多文,也就是九钱多。 许青月拿出两钱多用做家里开销,剩下七钱夫夫俩自己存着。 云雾见哥嫂算钱一点都不避着他们,奚昀面色如常甚至笑着提议哥嫂可以要孩子了,就知道他们一家感情甚好。许青月说给奚昀一钱,奚昀跑着拒绝了,说:“现在我有夫郎了,他能绣帕子挣钱养我,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吧!” “臭小子,像话吗!”许青月笑骂道。 第12章 月下回门表心意 入夜之后,云雾揉着白天被撞的生疼的左半边肩膀,手上使点劲儿就疼的丝丝抽气,但他自己根本看不到到底被撞成了什么样子,只好叫奚昀过来看看。 他们虽已成亲,却未有洞房之实。 云雾清婉的面庞都带上了羞赧,低垂着眼帘,半褪衣衫露出白皙的肩头。 奚昀见此景俊秀的面皮难以避免染上一层薄红,原本还四处游弋的目光在触及云雾左肩下方那一片肿胀的乌青时突然间泛起了寒意,面色沉了下去。 他抬起僵硬的手指触了触那片肌肤,惹得云雾顿时一激灵,蹙眉抽气。 “我去拿药油来。” 奚昀转身匆匆去取药油,云雾则趁此机会拉起衣服,抿了抿唇。 不一会儿,奚昀便拿了药油回来。他轻轻地将红花药油涂抹在云雾的伤处,动作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伤处传来阵阵抽痛,云雾微微颤抖着,脸上泛着一丝红晕,这气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奚昀的眼神始终专注于伤处,眉头微蹙。 涂抹完药油后,奚昀帮云雾整理好衣物,然后轻轻地说道:“明日还是找村郎中瞧瞧吧,怎得这般严重。” “不打紧的,不用麻烦季叔,是我生的皮肉嫩,从小磕碰一下便青了。” 奚昀微微叹气,轻轻揽过云雾纤细的腰肢,脑袋搁在他无碍的右肩膀上,埋首颈间嗅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安宁的馨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几秒钟,奚昀忍不住凑过去他在水红饱满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熄灭蜡烛后,奚昀拥着云雾躺下来,盖上被子。 他整个人比云雾高还宽阔一些,将他禁锢在怀中不成问题。云雾发现了相公似乎特别喜欢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此刻奚昀把头埋在他的发丝里,清香的皂角萦绕鼻尖闻着叫人安心。 云雾被他搂着,肩膀抵着胸口,他心跳如雷,黑暗中云雾悄悄瞥了一眼身边人,也不知道他是否睡了,便轻轻喊了一声。 “相公……” “嗯?”奚昀还未睡着,怀中人心脏怦怦直跳,贴的近惹得他也感受到了,不禁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你为何……”云雾咬着唇,闭了闭眼,还是横下心将内心想法问了出来。 奚昀呼吸一滞,良久,周边只剩下安静。云雾有些羞耻得十指绞紧被子往上拉想要遮盖住自己的脸。 奚昀僵硬片刻,这身子平日里干点活总是胸闷气促,冒虚汗,他还想着调理调理恢复一下。 奚昀揽着云雾的胳膊动了动。 …… 奚昀咬了咬牙,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盖上被子,拍了拍云雾,轻声说道:“睡觉吧。” “你……”云雾有些不知所措。 “雾雾,下次好吗?”奚昀在黑暗中出声,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缱绻,如暮鼓晨钟撞击着云雾的心扉。 “雾雾,我珍视你。下次你我二人都准备好了再做,好不好?” “嗯。”云雾眼眸湿润,黑暗中兀自点头。 . 今日回门,奚昀提着猪肉和一条鱼和云雾一起去云家。 云雾竹篮子里还放了一小包黄冰糖和一碗酸辣凉粉。昨晚和许青月两个人给四周邻里都送了些凉粉尝尝,鱼也送了出去,虽说不贵重却也是一片心意。 收到礼的邻居们嘴上全是夸,好奇什么是凉粉尝了口都说好吃,再回一个鸡蛋或者一把自家种的菜,相处氛围别提有多融洽了。 许青月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听了奚昀说回门礼,让他们再带上特意留的最大的一条鱼,考虑到云虎子是个小馋鬼,云雾又装了一小碗酸辣凉粉带给弟弟尝尝。 云仲义见他们来了也是笑容满面。 “雾哥儿,姑爷,来了啊。” 云虎子听到动静一溜烟跑出来,“哥!奚昀哥!你们终于来了,爹赶紧让他们进屋坐!” “臭小子,瞎喊啥呢叫哥夫。” 云虎子朝他爹扮了个鬼脸,跑去了自己房间说要拿好东西给云雾。 这时王莲凤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在旁人面前还是一副慈母的样子,给奚昀倒了一杯茶笑容满面递过去。 “多谢岳母。”奚昀将这盏茶推到云雾面前,又自己伸手倒了一杯。 王莲凤笑容一僵,只说她去做饭,便又回到了厨房。 奚昀悄悄贴近云雾,问道:“你弟弟,云虎子,大名叫什么?” “云霖泽。算命的说他缺水,爹请秀才取得跟我名字也相配。”村里男孩小名大都叫什么虎子、阿牛、狗娃,用姓氏区分,奚昀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都没有小名,奚家我这一辈儿名字都要和太阳相关。” 云雾笑了笑,实在无法想象唤奚昀叫狗娃的样子。 云仲义取了瓜子出来,云虎子探出个脑袋招呼云雾过去,云雾把篮子中的那一小包黄冰糖拿出来和其他的回门礼放在一起,奚昀轻轻点了点头,他便去了云虎子房间。 云仲义不善言辞,看姑爷是个文化人就更不会说话了,还是奚昀起头问了他种地伺候庄稼的事,两人这才聊了起来。 云虎子房中,云虎子扒拉着那碗酸辣凉粉吃的津津有味。 “好吃不?”云雾手中拿着一包云虎子递给他的粽子糖,是他自己攒钱昨天去镇上买的。 “太好吃了!”云虎子快感动哭了,道:“我娘这几天天天白灼青菜白灼青菜,吃了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 “净胡说,她是你娘,不能这样说话的。” “哎,爹说娘有小弟弟了,等月份大了就请个婶子过来做饭,我估计爹也受不了天天吃青菜了。” 云虎子一股脑说出来,云雾听了有些惊讶:“你娘有身孕了?” “是呀,娘那天不舒服,请了季叔过来把脉才知道已经有三个月了。” 云雾没再说话,如今他嫁出去,云家人丁稀少,是该再生养几个。 “不说这个了,哥,奚昀哥对你好吗?他给你买糖吃吗?”云虎子关切的问道。 云雾笑了一下,云虎子和自己相差四岁,算是自己带大的,兄弟二人感情倒是深厚,幼时王莲凤说他,云虎子就站出来顶嘴气得王莲凤总骂自己儿子造孽,还阴阳怪气云雾带坏了弟弟。 他还记得他像云虎子现在这个年纪,云虎子刚挨完王莲凤一顿骂,转头笑嘻嘻对着云雾说:“哥,下次娘再说你你就找我背锅,她是我娘又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云雾伸手摸了一下弟弟的头,说:“小馋鬼就知道吃,你奚昀哥对我可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怕我这个做小舅子的打不过怎么办呢。” 云虎子让他吃自己给他买的糖,云雾含了一颗,嘴里泛起丝丝甜意。 吃饭时,奚昀总算见识到了云家掌勺人烧出来的寡淡无味的菜式。 肉是有肉,就是这白煮肉片沾酱油能好吃到哪里去,奚昀看着这一桌子清炒包菜,白灼青菜,丝瓜蛋花汤,甚至汤里看不到一点油水,陷入了沉默,看云虎子已经端起饭碗开始麻木的扒拉米饭,也硬着头皮吃了两口。 “岳母做的菜吃下去还真是健康。” 王莲凤得意道:“农家生活拮据,饭菜以填饱肚子为主,我们家一罐盐可以吃三个月呢。” 奚昀:“……” “粗茶淡饭抚人心,油盐酱醋品人间。” 云虎子听了一撇嘴道:“没味道就没味道,哥夫你就别闭着眼睛夸了,还抚人心呢。” 奚昀一愣,没想到被这小子听出来意思了,没忍住笑了起来。 王莲凤面色难看,一脸尴尬,开始骂儿子。而云虎子充耳不闻,专心吃饭。 两人踏着夜色回家,一路上云雾都扬着嘴角。 “笑什么,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幸好嫁给了你。”云雾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眼神温柔似水,叫他本就姣好的面庞熠熠生辉,光彩照人,月色下动人至极。 奚昀一把握紧了他的手,生怕对方是仙子降临,今晚就要乘着月色离他而去。 “怎的攥的这般紧,松些。” “不松,我也觉得我好运,幸好娶到你。” 第13章 一起去镇上 闲暇的日子过的快,眨眼间奚昀和云雾已经成亲十天有余。 小两口起了个大早,带着奚昀编的小玩意儿和云雾绣的帕子说要去镇上卖了赚几个铜板,顺便看一下摆摊卖凉粉的摊位。 家中用过饭后,两人一同走到村口,搭上了一辆前往镇上的牛车。 他们两个人,便向车夫付了四文钱作为搭车费,便上了牛车找座位坐下。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位年轻人,有的是要去镇上做工赚零钱补贴家用的年轻汉子,也有的是结伴去镇上采购物品的姑娘和哥儿们。当奚昀扶着云雾登上牛车后,原本坐在车上的几个人立刻将目光聚焦在了他们身上,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看。 云雾不必多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从小到大,认识他、知道他的人不计其数。小时候,总有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子结伴跑到他家门口,探头探脑,还故意大声喧哗,想闹得他出来看他们一眼。甚至连他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都能看到姑娘和哥儿们一见到他来就聚在一起看着他捂着嘴说小话。 而奚昀同样备受瞩目,他是浔阳村里多少适婚年龄的姑娘和哥儿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想也是十根手指掰着数不过来的。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书还读的很有出息。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欠佳,家中有姑娘哥儿的人家都不做第一考虑,恐怕奚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们给踩烂了。 奚昀礼数周到,礼貌回笑,目光随意一扫,却突然定住。只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杜顺。 他正与几个年轻汉子坐在一起,眼神不时往这边瞟来。奚昀嘴角微微扬起,他牵着云雾走过去自己挨着他坐下,让云雾坐自己旁边巧妙的用身形隔开他们打量的视线,与杜顺打招呼:“顺子,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们这是也要去镇上吗?” 杜顺憨厚地笑了笑,挠挠头道:“是啊,听人说镇上有个富户招人建房,我们过去看看,运气好叫主人家看上做几天短工赚点零钱。”他看了一眼奚昀身后的云雾,笑着向他问了声好:“嫂子好啊。” “你好。”云雾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又看向奚昀,问道:“相公,这是?” “杜大娘家的二儿子,你不曾见过他,幼时我与他还有其他几个小子经常一块儿下河玩水。” 杜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本就黝黑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他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几眼云雾,心中暗暗赞叹奚昀娶得这位夫郎模样还真是漂亮。 杜顺又缩了回去,他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虽然奚昀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洗的发旧但是他举止大方从容不迫一言一行都透着谦逊温雅,叫他有些局促和拘谨。他忍不住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感觉有些灰扑扑的。 云雾看着眼前这群陌生的姑娘和哥儿,应该是住在村子的另一边,注意到他们一直盯着自己看时,云雾礼貌地向他们微微一笑。 奚昀与那位名叫杜顺的年轻汉子又交谈了一会儿,后面无了话头,便转而与自己夫郎说话。 “早上只喝了一碗小米粥,现在饿不饿呢?等到了镇上,我带你去吃李记的包子吧?好不好?” 云雾点点头说好。 奚昀详细介绍起包子的口味选择:“那里的包子有豆腐馅、豆沙馅、豆角馅、素菜馅,听说最好吃的是鲜肉馅儿。我们就买鲜肉馅儿的尝尝。” “谢谢相公,相公以前可有尝过?” 奚昀摇摇头:“不曾,我在学堂甚少外出。所以今天你要陪我好好逛逛。” 云雾忍不住笑了起来:“通常不是应该由相公陪伴夫郎逛街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却颠倒过来了呢?” 奚昀认真地回答说:“你来陪我逛,我来给你买。” 看他们二人彼此亲密无间的说话,就能看出感情甚好,羡煞了一众旁人。 到了镇上,奚昀与杜顺就此别过,他带着云雾先去李记,点了两个肉包和豆腐和豆沙馅各来一个。 “好嘞,包子肉馅儿三文一个,素馅儿一文一个,这位客官一共收您八文钱!” 奚昀爽快地付了钱,老板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稍等,刚买完一波要等下一屉。 奚昀解下背篓放在地上,他这些天空闲的时候就编编小玩意儿,装零碎的小箩筐、小篮子,凉扇,还有一些竹编的动物小玩具,他还用墨点了眼睛看着活灵活现的,最新颖的是他还编了两个竹包,用结实的藤条做提手,瞧着很是好看,但是怕卖的不好加上做起来费时间他就只做了两个。 奚昀说他们卖用的物件可以去南边的巷子里卖,那边有家底的人家多,也乐意买些新鲜事物。 “客官!你们要的包子来了,小心烫慢用哈!”老板将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白胖白胖的面皮,仿佛吹弹可破,隐隐透出里面馅料的色泽和香气。 奚昀夹了一个肉包放到云雾面前的碟子上,说:“尝尝看,味道如何。” 云雾夹起包子,轻轻咬开一口,那薄而有韧性的面皮立刻破开,露出里面饱满多汁的馅料,肉馅鲜嫩爽滑,浓郁的肉香充斥整个口腔,叫味蕾在舌尖起舞。 “好吃的。”他将另一个肉包夹给奚昀,道:“相公,你也吃。” “好。” 这包子皮薄馅儿大,半个手掌这么一个,寻常人吃要买上三四个才能吃饱,他们二人因着家中已经吃了,过来尝个鲜,所以两个包子下肚已经非常饱了。云雾咬了一口豆腐包,说喜欢豆沙馅儿的,奚昀就把剩下的豆腐包吃掉了。 奚昀的背篓就放在边上,走过的人都能看到里面装的什么,见比较新奇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不,邻座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坐下看着那些可爱物件,忍不住开口问道:“后生,这些可是要拿去卖的?” “正是。”奚昀一看对方手摸进怀中像是要掏钱,就知道生意来了,忙说道:“大哥看看,想买些什么,竹扇,玩具都有的。” “有编成兔子样子的不?家里姑娘刚满月,属兔子,买个回家逗她开心。”这汉子笑道。 “有的。”奚昀给他找了个竹编兔子出来,巴掌大小一个很是可爱。 “这编的可真精巧。”那汉子拿到玩具,爱不释手,掏钱问道,多少钱。 “四文钱一个,大哥可要看看我夫郎绣的帕子?也很是精巧,送家里媳妇夫郎再好不过。” 云雾听了,赶紧把放在一旁的竹篮拿过来,打开上面盖着的布巾,给他看自己绣的手帕。 那汉子看不懂妇人家的这些东西,只觉得绣的真是好看,想摸一下,看到自己粗糙的手又赶紧收了回去生怕给人家的帕子碰勾线了。 “这些小花纹小图案都是三文钱一条,再漂亮些的就是五文钱一条。” 大哥最后拿了两条三文钱的帕子和一个竹编兔子。 “进账十文钱。”奚昀笑着将那买帕子的六文钱给云雾。 云雾说放一起就行,奚昀塞到他手中,道:“你自己赚得钱自己拿着,不必给我。” 云雾攥紧了手中的钱,“嗯”了一声。 有了那汉子打头,一些吃包子的客人也过来看了看,又卖出去一些竹编玩具,都是买了给拿给家里小孩玩的。 奚昀领着他去了镇子南边都是住所的街巷。这个时间点,家里妇人夫郎都出去买菜,巷子来往倒也热闹。 他们寻了一个巷子口,放下东西开始叫卖。 “大娘,要看看绣好的帕子吗?”云雾见一个大娘驻足,连忙出声招呼对方来看看。 “唉,”那大娘瞧这小夫夫俩人都生的好看,又收拾的整齐干净,便过来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她瞧这精美的绣工忍不住赞叹:“这位哥儿这些都是你绣的?这手艺可真好呐!” “我家小姐说帕子旧了叫我买些回去,我看着就好得很。” 云雾看这位大娘穿着虽不显华丽但是衣裳却都是好料子,尤其头上还盘了一根银钗,便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奶娘或是老家仆。 他拿了一方漂亮的绣帕给她说:“您可以先拿回家给家里小姐看看,觉得满意再买也不迟。” “那行,我这便回去拿给小姐瞧瞧,就在不远处。”那大娘满意云雾做生意的态度,笑容满面的拿着帕子走巷子后门回了府邸。 等她的间隙,有一位年轻夫郎停下来看了看竹编的物件。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半截手臂长,游鱼形状的镂空竹编,疑问出声。 奚昀看了一眼,道:“这是竹夫人。” “竹夫人?” “这位夫郎,这是我专门做给孩子用的,市面上的竹夫人大都一人高,圆滚滚抱着还不舒服,我这个款式新奇抱着也舒服夏日纳凉正合适呢。”奚昀看这夫郎犹犹豫豫瞧着有些心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位夫郎,不瞒您说,我这回就做了这一个仅此一家,下次再来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刚刚有个老妪也瞧上了这个觉着我卖十五文贵就走了,不过我看她喜欢待会儿估计还要折回来买。” 那夫郎一听这话,赶紧出钱买了下来。 奚昀笑着收了钱,还送了对方一个竹蜻蜓。 目送对方走远,云雾忍不住问道:“相公你真的只编了一个竹夫人吗?” “不,”他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个补上,说:“我编了四个。” 他将收到的钱一起装进钱袋中,听到袋中铜钱碰撞的声音,眉开眼笑道:“真是赚钱使人心情愉悦啊。” 云雾也一起笑了起来,再一转头,见那大娘过来了,还领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戴银镯,耳坠银链很是娇俏。 “呀,这位哥儿可真是生的好看。”那娇俏的姑娘冲他一笑,说道:“我家小姐见了你绣的帕子,很是喜欢,叫我来挑几方多买些,也送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叫我们欢喜。” 云雾听了,心想是个大单,便把竹篮里的都拿给她,叫她自己挑选。 奚昀见状,凑过来,说道:“你家小姐还真是心善。” “那是,小姐人美心善。”娇俏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俊俏的奚昀,又看看云雾,神色有些惊讶地问道:“他是你相公吗?” “正是。”云雾点点头。 “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在县学念书?”少女转向奚昀,问道。 奚昀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实话说了,“是,姑娘见过我?” “学堂季考结束放假那日,我随小姐来接大少爷回家,看到你们二人一同出门的。” 奚昀恍然大悟,拱手道:“原来二位是县太爷家的人,失敬失敬。” 松水县的学堂中有一位教书夫子正是县太爷的族中子弟,因为家中长子在此学堂中念书,特意叫他来教书,其他人倒是也跟着沾光了。县令之子汤均益他的身份在学堂中不算秘密,加上他待人亲和功课也好人缘很是不错,经常找身为学堂第一的奚昀一起探讨学问,两人关系还不错。 云雾听了也有些惊讶,竟然是县令家的人,来头不小,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那丫鬟看出了面前夫郎的紧张,宽慰道:“我们又不是什么人物,既然我们家大少爷和你家相公是友人,那照顾你家生意的应该的。” 那姑娘说话好听,大娘也笑眯眯看着他俩,眼中丝毫没有鄙夷。 奚昀见如此,也开玩笑说那请她也照顾一下自己的竹编买卖。没成想,那姑娘还真看上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个精致小巧的竹编包包。 “竹包硬朗,你随你家小姐出门往里面放些糕点也不怕被压坏,荷包,扇子一些出门要带的小物件都可以放里边,而且很轻巧。” “瞧着还真是不错呢,你们夫夫二人真是手巧,你还不像其他穷书生一样执拗,他们都觉得读书人出来卖东西丢脸面呢。” “总要填饱肚子才能读书的。” “是呢,难怪大少爷愿意和你交友,你这人还真是不一般。”丫鬟挑好帕子,一起装进竹包中,问道多少钱。 云雾粗略一算,加上之前大娘拿回去那条,她拿了十五条五文钱的帕子和九条普通样式的帕子,他给她抹去零头只收了一钱,还送了一条五文钱的帕子。 竹包稍贵些,奚昀编的扎实,动手磨藤条做拎柄这些都是细节,一个包要花两日功夫才能做完,他收了对方五十文。又在包上挂了一个竹编的小猫头,说道:“包上挂香囊也好看。”具体参考现代社会书包挂件。 丫鬟爽快付了钱,将买来的帕子都放进包中,挎着竹包欢欢喜喜和大娘一起回去了。 第14章 想买什么买什么 有了一单大生意进账,两人的兴致也忍不住高了起来。 “总算知道大哥为什么那么喜欢去镇上卖货了,得了钱谁不喜欢呢。” 过了早上妇人出门的高峰期,两人便收摊开始走街串巷叫卖,云雾的帕子买的好很得妇人喜欢,有一富户家的下人也买走了不少,当然奚昀编的精巧玩意儿也得他们青睐,被买走了很多小篮子小竹筐,他一开始编的时候目的就很明确,以同样的市价卖给富贵人家,普通布衣会觉得花同样价格买个小的还不如买个大的,觉得不划算,但是富贵人家不一样,手头有钱图个新鲜,小物件买了也不心疼钱,拿回去装干果和点心都很不错。 云雾带来了百来条帕子,如果全部卖出去能赚四钱多,他看了一下竹篮子里剩下的帕子,还有二十来张三文钱的帕子。奚昀的小竹篮小竹筐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另一个竹包也被一个姑娘刚买走,背篓比来时轻了不少,只剩下些竹编玩具、竹扇子还有两个竹夫人。 眼看午饭时间到了,他们二人收拾了东西就去东市寻了一家面馆坐下。 奚昀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给云雾点了一碗牛肉面,给自己点了一碗雪菜鸡蛋面。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云雾看着眼前的牛肉面,香气扑鼻,他给奚昀夹了几片牛肉过去。 “别给我夹了,你自个儿吃,我有个鸡蛋的。”奚昀说着大口吃了一筷子面。 “嗯。”云雾还从未吃过牛肉,这是很贵的肉类,一斤要卖五十文呢。奚昀给他买了十八文一碗的牛肉面自己只吃十二文的雪菜鸡蛋面,叫他内心发酸,相公是真心想待他好。 “下午我们就在东市看看,那边人流量大,寻个好位子到时候来摆摊卖凉粉。”奚昀提议道。 云雾赞同地点头,“好呢。” 吃完饭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再次出发去卖手中货物。 没出一个时辰,云雾的竹篮率先空了,他们特意挑了姑娘哥儿多的脂粉店、首饰店附近卖,年轻人都喜好鲜艳漂亮的事物,见他帕子绣的漂亮便买了和小姐妹分享再把小姐妹也带来又促成一单生意。 奚昀见他高兴,背篓里还剩下些小玩意儿,便做主说不卖了,带他去逛街买东西。 二人一同迈进脂粉铺子,这家脂粉铺子挺大,还分了不同的区域里面有很多顾客,卖凝脂凝膏那片多是哥儿,姑娘家都在卖胭脂、口脂、眉黛那里,乍一见到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汉子跟着夫郎进来不免有些好奇,尤其那两人还长得怪好看的,那汉子从进门那一刻扫了一眼店铺全局就一门心思跟在夫郎身边看他挑选擦脸擦手的脂膏。 “给嫂嫂也买一盒。”云雾拿起一盒打开闻了一下味道,是桂花的香气。 货架上都标着价格,最便宜的脂膏无色无味卖十五文一盒,有香味的脂膏卖的贵些二十五文一盒,再贵些的卖三十五文,味道是一样的就是装的盒子好看。 奚昀见他给许青月选了一盒有香味的脂膏,而自己却只拿了十五文一盒的便宜脂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心疼。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那盒便宜脂膏换下来,重新挑选了一盒给他,是淡淡的枸橼清香。 “怎的给自己选了盒最便宜的?要是被嫂嫂知道了,非得说我一顿不可。买一样的,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必省着。”奚昀轻声说道。 云雾听了这话,顿时有些着急起来:“不用,用着都一样,就是有味道和没味道的区别罢了。” “不行!就买这个。”奚昀的态度十分坚决,已经拿着去付钱了,云雾只好红着脸,跟他一起走到了柜台前。 看着掌柜笑容满面将两盒脂膏打包好,奚昀付了钱,转头问云雾是否还想再看看胭脂、眉黛之类的东西。云雾连忙摇头,说自己的妆匣里已经有这些了。 出了胭脂铺子,云雾有些沉默低头不语,奚昀偷偷瞧他,以为是自己坚持要买那二十五文的脂膏,惹他不愉快了。 “就闻个味道,差了十文呢,都可以买三斤大米了。”云雾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奚昀赶紧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想让你用更好的,何况旁人都香香的你也要香香的。” 云雾看了他一眼,想把手抽出来没成想奚昀攥的特牢,一下子没抽出来,便红着脸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他一下,说:“你可不许乱花钱。” 奚昀待他好,他都能看到,心中也很熨帖,但是家中情况摆在那里,虽然大哥能干赚得也多,但是日后相公要科举这点钱就不够看了,能省还是省一点好。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放心吧,等九月份我回学堂上学,堂长说了要奖励我五两银子。” 云雾瞧他神色高兴,不像是哄他的样子,但是五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问道,“为什么给你五两银子呀?” “因为我上次季考考了第一嘛,堂长为了勉励大家刻苦学习,设下的奖励。” 云雾暗自惊讶这学堂的阔绰。 “我之后在镇上找点活干的,我认字找份工再容易不过,所以啊,你就想买什么买什么,你相公我会赚钱给你花的。” 听了这话,云雾也不再计较那点钱,总归相公心疼自己。 后面奚昀又拉着他去了成衣铺子花了一百三十文给他买了一身豆青色的衣裳,云雾长得好看身姿绰约,青色系的衣裳更衬的他明艳动人,整个人焕发着迷人的光彩,令奚昀目眩神迷。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有人如此热衷给自己的游戏角色买皮肤。自家夫郎稍微打扮一下就光彩照人,他一下就就有了想买七八件衣服给他的冲动。 “好、好看吗?” “哎呦,特别好看!这位小郎君你说你夫郎穿这衣裳俊不俊吧,本身就长得漂亮穿上我们家这衣服可就更好看了!”胖胖的老板娘简直笑开了眼。 “好看,给你买。”奚昀说罢掏钱付款。 云雾笑着说,我也给你买一身。但是他看了看店里男装的款式,大都不适合奚昀,只挑了一匹湖蓝的细棉布说自己给他做一身。 出了成衣铺,云雾见天色还早,便说想去糕点铺看看,买点回家,他记着嫂嫂爱吃甜的。两人逛到后边,买了些糕点,又买了半只烤鸭,看了合适的摊位便再次搭上回村的牛车,回到家中。 许青月可欢喜的接过云雾给他挑的脂膏,当晚洗过脸和手便擦上了。 “这半只烤鸭不便宜吧。”饭后一家人闲聊。 “还成,花了十二文,雾雾还买了些枣泥糕和云片糕,他可紧着嫂嫂呢。” 许青月听罢心湖被感动地掀起波澜,捻起一片云片糕放入嘴中细细品尝甜味儿丝丝入喉,他感动到:“真甜,谢谢雾雾,嫂嫂特别喜欢。” 见许青月爱吃,他便笑着,似乎想到什么起身回到房中,拿了一方手帕和一个钱袋子出来,帕子递给许青月,钱袋子递给奚曜。 “大哥,嫂嫂,这是给你们二人绣的,看看可还喜欢?” 许青月帕子的左下角绣着日月同行的图案,向上和向右蔓延出绿色的枝桠,看着很是漂亮,虽然简洁但一看就是用心绣的,送给奚曜的钱袋子上也绣了同样的日月相辉,因为是汉子他便没多绣花花草草,只绣了一圈报平安的如意纹。 “喜欢,特别喜欢,雾雾你能来我们家真是叫我们三生有幸。”许青月眼含泪花,礼轻情意重,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特别好,一家人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 就连平时在云雾面前话不甚多的奚曜,今晚也说了好多话,都是说让弟弟好好珍惜眼前人,夸云雾能干聪慧。 奚昀和云雾拿出今天赚来的钱,一算统共赚了八钱多,除去零零散散买东西花的钱,还有五钱九十文。 奚昀说要拿出一百九十文放家中补贴家用,被奚曜夫夫严词拒绝了,让他们俩自己留着。 回到自己房中,留出那九十文日常开销,其他的拿麻绳一百个铜板串成一串,就这样串了五串,他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最后恋恋不舍的将他们放入小两口存钱的钱匣子中。 一千个铜板,也就是十钱可以换成一两银元。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十五两五钱。 直到睡前洗漱云雾都笑眯着眼,他俩一起蹲在前院水沟旁用青盐刷牙,奚昀问他真就这么开心吗? “嗯,钱拿在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心里踏实。” 奚昀看他说起银子眼中亮晶晶的,不禁心底泛起一片柔软。 等躺上床,奚昀抱着香香软软的夫郎,他睡前擦了那枸橼清香的脂膏,他埋首在他颈间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昏昏沉沉的睡去。 当夜,奚昀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一旁雅楼中的云雾,他的夫郎,他的雾雾,在他一生中最快意的那天,也学着旁人的模样笑着朝他扔了一朵花过来,那花稳稳落在他怀中。 奚昀醒来,看到云雾还在他怀中睡得安稳,忍不住将怀抱又紧了紧。 第15章 凉粉买卖大开张 前些日子奚曜和奚昀去借了里正家的大石磨,把家里剩的豌豆都拿去磨成了豆浆晒干做成豌豆淀粉,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豆子,眼下拿这些囤着的豌豆做买卖无疑是个好去处。 二十五斤豌豆最后出来五斤左右的淀粉,不过这东西一碗淀粉再加上几碗水就能做出来一大盆凝冻莫约有五斤左右,很是实惠。 里正家的两个儿子见了都有些惊奇。 奚晨问道:“这就是那天青月和雾哥儿送来的豌豆凉粉?” 他是里正家的大儿子,比奚曜还大上三岁,识得字为人正直,如今跟着他爹奚正松学管理村中事务,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里正。 是的,因为是一家人又是里正家的人,奚曜和奚昀也没有藏着掖着,说了打算拿这个到镇上做点小买卖。 “这是好事啊,长期做下去想必能赚到不少钱。” 然而奚昀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晨哥,我们就趁大伙新鲜的时候赚几个铜板,等风头过去就不会有太多人来买了,这东西做法简单只是从前没人能想到这么做而已,火了之后有的是人争相模仿。” 跟风,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过时。 奚曜点点头,奚昀说的这些话也正是他想的。 奚晨赞赏地看着奚昀,想不到这小子不仅书读的好还很有经商头脑。他来找奚昀还有一事,他的儿子今年七岁,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想送他去夫子开设的私塾,特此来问问奚昀有没有推荐的夫子。 奚曜见他们要聊学问上的事,便先拿着过滤好的碗豆浆回了家。 奚昀一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喊他:“奚昀小叔!” 院子里奚晨的儿子奚珞阳正带着堂弟奚瑞阳在院子中玩耍。 “你好呀,小珞阳。”他看到小瑞阳也一直盯着他瞧,就走过去逗了逗他。 奚晨的亲弟弟,奚昶的媳妇张秋笑道:“也真是奇了,上回见着雾哥儿也盯着看个不停,这回盯着你看,就喜欢看你们夫夫二人!” “小瑞阳喜欢小叔和小嬷是不是呀?”奚昀笑着逗得孩子“咯咯咯”直笑。他知道这位嫂嫂与自己夫郎关系颇好,便同她一道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奚晨进了里屋。 奚晨给他倒了一杯茶,奚昀很识相的没有拒绝端起来喝了。 “你最近身子如何?”身为族中大哥,奚晨关切道。 “多谢晨哥关心,近日有在锻炼身子,已经许久不曾感到不适了。” 奚昀小时候落过水,从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村里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当时闹得大,一条小命差点没救回来,那会儿他们哥俩相依为命,奚曜双目赤红好像奚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能当即自我了断一起去地底下见爹娘。 奚晨听之后点点头,招呼自己儿子过来,让他背了一段《三字经》给小叔听,这是家里自己教小孩子背的。 奚昀听小珞阳背的头头是道且吐字清晰,笑着转头对奚晨说道:“小珞阳没问题的,临仙村前年有个秀才定居开设了私塾,他是我学堂中人学问扎实,可以送他那里去。” 奚晨点点头不疑有他,只问他今后什么打算。他们洵阳村也不小,至今没有一个私塾,要是奚昀考中秀才愿意留下来教书,建私塾这笔他来出。 闻言,奚昀都没有想,便说:“晨哥,都还没考呢,若是考中了我还想继续考下去,届时学堂中若有合适的人选我会推荐他过来,如何?” 奚晨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奚昀心有鸿鹄他自然不可能去阻止。 “好。” 送走奚昀,奚晨回到房中拿出自己的积蓄开始打算儿子念书的费用,周玲儿走过来,坐到一旁,问道:“如何?珞阳念书可有着落?” “就送去临仙村的私塾。” . 奚家是有辆板车的,奚曜将其稍微改造一番,架上可拆卸的桌板就成了可以上边卖货下边放货的双层小贩车。 第一次出买卖,全家齐上阵。 奚昀和云雾之前看好的好位置是在一个拐角处,人流量大,周边也有摆摊卖甜饮甜食的,他们瞧了一圈觉得在这里卖咸口倒是不错,咸甜互补也不怕抢了彼此生意,何况向前再走一段路就是家大酒楼,许多食客会先买上点小吃在酒楼等上菜的间歇解解馋。 奚曜放下板车,看了看漆黑的四周,道:“这是个好位置,幸好来得早。” 他们把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因为怕县镇里的人不喜欢,今天只带来了四盆凉粉,试卖看看。奚曜在给整块的凉粉凝冻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然后整齐的码进奚昀折的油纸小碗当中,许青月在和云雾调酱汁,经过多日试验终于调出来了让大家最喜欢的鲜味,黄瓜切丝和蒜末葱末花生碎还有辣子油一起放在一块儿,任凭客人自己加。 天渐渐亮起来,他们旁边也来了一对夫妻摆摊卖米糕。瞧着新来的摊子面生,又闻见那香气十足的鲜辣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卖的什么,闻着竟这么香!” “是凉粉,”许青月笑着递了两份过去,道:“请你们尝尝。” 那婶子接过盛着凉粉的小纸碗登时喜笑颜开,也递了两大块米糕给他们,说:“那敢情好,也请你们尝尝我们家的米糕,卖了有十余年了呢。” “呀,多谢婶子。”许青月也没客气,接过两块米糕一家人一起对半分了吃了,嘴中还夸赞道:“婶子家的米糕比别家都好吃,难怪能卖十余年。” 那婶子听了也乐呵,和自家男人一起挑起一块裹满酱汁,剔透的粉块放入嘴中,入口爽滑鲜辣滋生味蕾回味无穷叫他们又吃下一块。 “这可真好吃啊!你们等下若有剩可否卖我一斤?” “没问题婶子,现在就给你留出一斤。” 第一单生意上门,他们定价是一碗凉粉两文钱,一碗大概装二到三两粉条,吃个新鲜,多了怕腻,因为这婶子只要粉,许青月就给他便宜算了就收她五文钱。 又过了段时间,路上行人开始变多,赶集的赶集,上工的上工。 奚昀将价格牌立在最前面,大大的“贰”字显得与别的摊位都与众不同,加上那香辣味道确实勾人,有人就走上前来询问。 “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卖凉粉喽,鲜辣爽口,美味难挡!”奚昀吆喝出声,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身为读书人这样做对于一些迂腐的书生而言简直有辱斯文。这还要归功于他大学期间社团招新,简直就是百团大战,脸皮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什么是凉粉?两文钱一碗给我来上一碗吧。”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先是看这摆摊的四人汉子俊俏周正,夫郎明艳俏丽很是吸引人,再看这干净的摊面,便掏钱要了一份。 “是用豌豆做的,这位娘子您拿好。”拌好凉粉撒上小料,奚昀笑着递过去,收了钱。 那小娘子笑着接过,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还真是好吃呢,“再来两份,我带回家中。” 旁的人见此景也纷纷聚了过来,没听说过是新鲜,好吃又是另一码事了,有人问那个小娘子味道如何。 “果真是鲜辣爽口,味道好极了!” 奚昀笑着,多亏了家里有两个料理高手,这买卖能成功多亏了许青月和云雾调的一手好料汁。 “我要两份!多加辣子!” “再来一份!” 买家开始多起来了,卖的便宜又好吃,他们是不在乎那几文钱的,一时之间摊子前挤满了人,许青月和云雾流水线将那一碗一碗馋人的凉粉拌出来,奚昀负责记人递碗收钱,奚曜出面维持秩序,他生的高大健壮,铁面柔语道:“大家不要挤,都有都有!” 虽然他说话语气不凶,但是常年打猎周身的武断沉稳气息还是叫那些瞎挤人嚷嚷的人乖乖排队等待。 毕竟第一天做生意是要有汉子镇场子的,好叫日后旁人不敢欺负。 过了一阵高峰期,他们终于喘口气坐下来休息会儿,妯娌两个人趁着人少赶紧调酱汁补上,他们知道卖得好全靠这酱汁。 四个人商量着轮番来,正好奚曜今天带了些东西要去看望一下教他打猎本事的师父,码头也要去的,东家把一小部分货物交给他管理,他就包了一支小队伍,东家给他三两月钱,每月还额外下发一两银子叫他自己分配奖励给底下兄弟,因为奚曜不私吞银钱,待人宽厚,安排有度,很多兄弟都愿意跟着他干,平常村里汉子想去码头找活干都会提点东西来找他帮忙。 他见奚昀和云雾忙的过来,就和许青月走开了。 忙归忙但他们乐在其中,奚昀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不少姑娘和哥儿都红着脸被他吸引过来,偷偷瞧他。 云雾见了有些吃味儿,咬了咬嘴唇,当着他们的面,柔柔地喊了他一声:“相公……” “怎么了?可是累了?”奚昀收了钱,转头看他。 云雾随便给他找个活,“黄瓜丝不够了,你去切点。” 奚昀看了眼满满当当的装满黄瓜丝的碗,笑了一气,转身按照夫郎的吩咐去办了。 云雾红着耳尖,朝着还站在摊子前傻愣的姑娘哥儿们微微一笑,这才点醒他们,拧巴着走了。 临近午饭时间,去前面那家酒楼吃饭的人多了,不少路过他们摊子的人都停下来好奇得看了看,买去一两份拿在手里吃。 “奚兄?” 奚昀抬头看去,来者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形清瘦,容颜俊秀,气度不凡,正是县令家的大公子汤均益。 松水县隶属不算贫穷的清州郡,县往下还有五个镇和几十个村,三十几年前,县城不在这边,后来因为这个镇子靠江河,水运发达,上面就将县城迁到了这里,这个小镇子就一跃变成了松水县,因为先前洵阳村离这个镇子最近所以后来镇子变成了县城他们也没能改口,还是叫它镇上,反正对于乡下老百姓来讲都是一样的,镇上县城也不常去,就觉得没有什么区别。 “汤兄,你这是要去酒楼吃饭?”奚昀有些惊讶看到他,朝他拱了拱手。 “正是,有位堂兄过来小住几日约了我去广味楼吃饭。”汤均益说道,看到了对方身边漂亮俊俏的小哥儿,又问:“这位是你夫郎?原来奚兄早已有了家室。” “正是。”奚昀笑着点了点头。 汤均益朝云雾也拱拱手,又道:“前几日听小妹身边的丫鬟说碰到奚兄走街串巷贩卖编织物品补贴家用,今日碰到竟然做起了别的买卖。” 之前听家里丫鬟说起这事,他心中就十分敬佩这位同窗,今日一见心中敬佩之意更甚,寻常人家供养家里书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奚兄却能放下书生脸面,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补贴家用,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其心境之宽广是寻常书生无法相比的。 “既然碰到了,我也好奇这凉粉的味道,就我给装上两碗吧!” 告别汤均益,奚曜和许青月赶着饭点回来了。 “你们去吃饭吧,下午我们来。” “大哥,嫂嫂,你们吃过了吗?” “在你大哥师父家吃过了,你们快去找个摊子坐下歇歇吃饭吧!” 走出一段路,奚昀问云雾想吃什么,云雾看着不远处的馄饨铺子,就说想吃那个。等馄饨上桌,奚昀又去隔壁摊位买了两个肉烧饼,一人一个吃了起来。 馄饨皮滑溜肉馅儿足,汤底鲜美还撒了小虾米,两个人都吃的满足连汤都喝光了。 …… 最后一份凉粉卖出去,太阳已经等不及他们了自己落下山去。 四个人收拾摊子,脸上笑容洋溢,就连隔壁卖米糕的婶子也说他们这买卖赚钱。这婶子今天也高兴,他们凉粉卖的好连带着自己今天米糕卖的都比平常要好。 奚昀掂了掂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笑嘻嘻地和婶子说明天见。 第16章 独家秘方 回到家时已经月亮升了上来,许青月进厨房快速炒了两个菜,一家人就着夜色下肚。 吃完饭后,他们围坐在桌前,将两袋子钱倒出来,数了数。 “赚了五钱!五百多文呢!”许青月兴奋极了,道:“没想到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我这就去把明天的凉粉备上!多备些!” 云雾忙跟过去和他一起准备,“嫂嫂,我和你一起。” 奚曜和奚昀笑着看他们兴致勃勃进了厨房忙活,两个人把钱对半分了,多余的用作家里日常开销。 是夜,奚昀和云雾的小钱匣子又进账二钱五十文,他们在烛光昏暗下对视,相视一笑。 . 后面几日再去镇上卖凉粉,奚昀就没去了,在过些时日学堂就要开学了,有时候是奚曜夫夫去的,有时候是许青月和云雾两个哥儿一起去的,奚昀安心在家里温书。 重返高三的感觉,奚昀认命的拿起笔开始梳理文章经络。时至今日,《论语》已经被他熟记于心,他像以前高中时候一样,逐字分析把自己的一些理解写下来,然后把重点摘抄出来,打算开学以后去问问学堂的夫子。 这是他咬咬牙花了将近三百文买来的一本空白本子,等之后学堂上课专门记笔记。 临近开学,奚昀有些恍惚,放两个月暑假然后九月份开学,还真像是现代啊。 他后来再去了几次摆摊,到那发现已经有竞相模仿他们的摊位出现了,这才几天?!一个月没到吧,奚昀咂舌,但也不算意外,他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结果。 他们家靠卖凉粉已经赚了有小十两了,这是保持在日赚五百文的基础下,最近几天因为同行多起来了所以摊位热度有些降下去了,但是当大家尝过一圈却发现还是奚家的凉粉最好吃,也终于纷纷明白过来,好吃的是他们家的秘制酱料,现在凉粉的制作方法已经不是秘密,有心人一琢磨就知道了是怎么做出来的,难的是酱料,他们实在不知道是怎么调出来的。 就比如那广味楼的掌柜,已经亲自来买过两回了,今天又来了。 奚昀上次在他也来了,已经认识他了,便道:“岳掌柜,又来买我家凉粉啦!” 来者都是客,奚昀等人自然明白他的来意,无非就是冲着那酱汁而来。然而,酱汁的秘方早已被许青月和云雾都是捂住嘴巴不会说的,无论他人如何旁敲侧击,他们都只是敷衍了事。 岳掌柜身体微微一僵,轻轻抚弄着胡须,上前照旧买了一份凉粉。接过凉粉时,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今日前来,他的目的便是想要买下奚家的酱汁配方。 之前带回家让酒楼厨师尝试制作的凉粉,竟无一人能够成功复刻。又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其他摊位的生意都不如奚家,这才下定决心前来与他们商谈价格,干脆直接买下这个配方。 眼看着饭点将至,他索性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并邀请他们前往广味楼共进午餐,以便坐下来详谈价格。 许青月和云雾听后,相视无言。 奚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还剩下一点点的凉粉,便笑着对岳掌柜说:“不如这样,小摊还有一点点剩余没卖出去,等我们收了摊子再来找您,您看这样可行?” 岳掌柜刚想说“剩下的我全买了”,但往旁边一瞟,看到两个夫郎有些勉强的神色,心“咚”的一下沉了一半。他知道这是奚昀一家要商量的意思,于是,他只好识趣地说“好,我等着你们来”,然后转身离去。 等岳掌柜走后,云雾抓着奚昀的袖子。 奚昀拍了拍云雾的手,安慰道:“无事,你和嫂嫂是什么想法?” 云雾和许青月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云雾开口道:“现在凉粉摊子多,生意确实比以前难做了些。但是咱们家的凉粉味道是独一份儿的好吃,还是有很多回头客的。尽管现在每日进账不比最开始,但一天也能赚到三百多文。” 许青月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再卖几天也不是问题,等你去了学堂再收手也不迟。” 奚昀点点头,看着他们说:“买卖是个好买卖,之所以能卖这么好全靠你们调出来的料汁,所以啊我和大哥肯定都听你们的。” “但是摆摊毕竟是个辛苦活,后面大哥要进山打猎,我要去上学,叫你们两个哥儿去经营这活怎么好意思?每天早起贪黑,如此累人。既然广味楼的岳掌柜诚心想买我们的方子,倒不如趁着他新鲜劲儿还在今日先去谈好价格,日后再给他,免得过几日咱们的独家秘方真被人给琢磨出来了,那可就糟了。” 两人一听,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个理没错。 “而且他邀请我们去谈价格肯定好吃好喝供着,反正去了没谈成白嫖一顿也不错!” 闻言,两人纷纷笑了起来。 另一边广味楼中,岳掌柜先是准备了一个厢间,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他们来。 他先坐下抿了口茶,作为一个生意人,尤其是不会一点厨艺但经营着一家大酒楼的生意人,广味楼的厨子是他花大价钱挖来了,一些菜方也是出钱买下的,作为一个生意人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因此等他们的功夫,他已经想好该出价多少对方才能心甘情愿的卖给他。 等饭点到了,有小厮跑上来跟他说他们来了。岳掌柜笑着走上前去迎他们。 三人走进这装修雅致的厢间,再看那一桌好菜色,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奚昀看了看那菜色,一时干笑了两声。 我靠,菜这么好,还能走掉吗?不会是想用这一桌子好菜换他们一纸秘方吧? “三位老板,坐坐坐,这桌好菜就当是岳某请了你们别客气,尽管吃!”岳掌柜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等他们动了几筷子,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三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奚昀夹菜的手一顿,收了回去,轻咳一声,道:“不瞒您说,我们……” “十两!”岳掌柜亮出一只手。 “十……十两?”奚昀吓了一跳,说实话他们三人撑死就打算一张方子买五两,毕竟调味的都是寻常东西,只是手法而已。 “二十两!”岳掌柜亮出另一只手。 “这……岳掌柜……” “三十两!”说罢,岳掌柜一挥衣袖潇洒道:“无须再多言,就三十两了!” 奚昀三人:“……” 他们已经目瞪口呆了好吗,这岳掌柜竟然出手如此豪横! 许青月有些犹豫道:“岳掌柜,您这价定的有些高了,这酱汁所需用料只是平常。” 岳掌柜摆摆手道:“岳某是诚心要和你们做生意,这三十两不算多,买你们安心。我们酒楼一张菜方都这个价格。” 什么!提供一张菜方子就到手三十两,那后世那些美味佳肴……奚昀克制住狠宰他一笔的冲动,继续和他谈凉粉酱汁的事情。 “我们愿意将方子提供给你们广味楼,你们值得托付,但是你们拿到方子之后要再过几日才能卖,因为我们还想再卖几天,不知岳掌柜是否愿意?” “当然愿意,没问题!” “好!那便成交!”奚昀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岳掌柜爽快人!” 等他们吃完饭,岳掌柜叫人送来纸笔,许青月和云雾报所需用料,奚昀负责书写。 岳掌柜见他写字姿势端正,笔走龙蛇,字迹清隽如他人一样好看,不免高看了几眼,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在县学读书?” “正是。”奚昀写完搁笔,拿起写好的菜方吹了一下,真是好纸好笔好墨,写起来就是不一样。 岳老板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菜方,等他们三人恍惚着走出广味楼才反应过来已经到手了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就,赚到钱了?”许青月仍有些不可思议。 “是呢,嫂嫂,我们赚了三十两呢,赶紧回家和大哥分享这个好消息吧!” “是了,快回家!” 奚昀提着油纸包——是一整只没怎么动筷子的烧鸡,岳掌柜让人给包起来叫他们拿走,他跟在两个手挽手,喜笑颜开的哥儿身后,也咧开笑容。 . 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家中告知奚曜,他听了果然高兴。要知道有些庄稼人有时候一年到头都赚不到十两的。 “真厉害,全靠你们两个厨艺高超,调了一手好酱汁!” “相公也厉害,如果不是他想出来豌豆这么吃,我们也不会去做这个生意。”云雾腼腆地说。 “嗨呀,要我说雾雾就是我们家的福星!自从他嫁进来,我们家短短两个月都进账不知道多少银子了!”许青月说道,他是越看云雾越满意,特别喜欢他。 “嫂嫂,是我们一家子一起努力才赚到这么多银子的。”云雾眨巴着眼睛,微红着脸。 奚昀看夫郎如此乖巧害羞真的忍不住当场就亲他一口,他老婆怎么可以可爱成这样!太可爱了! 一家人爽朗的笑声传到邻居耳中,他们听到后不免有些好奇。 “奚家这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这么开心?” 能不开心吗,云雾抱着钱匣子将新鲜的十五两银子放进去。时至今日他们的小金库已经有了三十六两。 第17章 县学开学 历朝历代都是奉行学而优则仕,尤其大晋现在国家安定四海升平,为了防止武将佣兵跋扈的弊端出现和打破世家大族对官职的垄断,上面将科举一事看得尤为重要,设立郡学、府学、县学尽可能的扩大教育资源分配,给天下读书人提供一条入仕的途径,一个改换门第的机会。 奚昀迈入松水县县学的学堂大门,不禁想,这要是放在现代应该也就只是个普通高中吧。 但是即便是小小县学也卧虎藏龙,毕竟是松水县五镇十六村所有青年才俊的聚集之地。 他先去寝院把东西放下安置好自己的床位,等他差不多弄好另外三位室友也来了。 “奚兄,来的这般早。” 奚昀转头一看,说话那人面容白皙五官端正,朝他拱手道:“何兄,不比何兄家住的近,只好早些出发过来。” 何为宽点点头,打着哈欠去自己的床位铺床了。 奚昀又朝其他两人拱手,“冯兄,范兄。” 冯明与范平玉也对他拱手回礼,这三人只有何为宽是县城人士,也和奚昀是同班,其他两个都在不同的班级。 将睡觉的地方收拾安顿好,四人一道去了学堂前场,堂长要例行发言勉励学堂众人为来年开春以后二月份的县试提早做准备。 好一个校长讲话,但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听的这么认真!奚昀看了看四周昂首挺胸斗志昂扬的同窗们,将身形隐匿在其中只觉无比困倦。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县试近在眼前,这是诸位科举道路上的第一站,与你们共同竞争的是全县两千多考生,切勿因是县学中人而骄傲自矜掉以轻心……” 奚昀恍恍惚惚打了一个哈欠。 “莫生懒惰意,休起怠荒心。在这里老夫要点名表扬奚昀奚士子,学业扎实自强不息,在上个季度考核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在众多士子中脱颖而出……” 听到自己的名字,奚昀顿时一激灵,这是干什么,要当众发奖学金了吗?他有些期待得咳了一下,挺起腰杆。 果然见那两鬓斑白,儒雅可亲的堂长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绣荷包,朗声道:“这五两膏火,便是收获成功的最好证明!” 奚昀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盯着周遭同窗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迈开步子走上大家自动退让开来的通往那五两银子的路,边走边谦虚的拱手说“承让、承让”。 当那小荷包真的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奚昀笑意都甚了几分,五两银子对一些家庭富足的学生来说不过尔尔,但对奚昀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尤其还是堂长自掏腰包拿出来的。 奚昀看到小老头穿的已经有些起球的长袍,朝他郑重行了一礼。 “学生奚昀,谢过堂长。” 身姿挺拔,雅正俊逸,面冠如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折射出曜人的光影,那双眸子明亮极,是藏不住的锐意。 站在他前方的几位夫子指尖微动,此子心有鸿鹄日后马踏平川只是时间问题。 . 开学典礼花去小半个时辰,上午课程没有受影响,散开之后大家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等夫子来上课。 “啊,第一堂课就是汤夫子,完了完了。”何为宽在他旁边叫苦连天。 奚昀挑起一边眉毛,却没问。汤夫子,就是那个县令同族之人,据说师承国子监博士,这样的专家课外面少说一两银子一堂课,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能听到这种专家课,还得多亏了同窗汤均益有个当县令的爹。 汤夫子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发下一张《论语》默写卷子。 奚昀:“……”真是万幸,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暑假在家背完了。 满满当当的一张,不仅有全文默写,还有一些抽取出来的精华部分。 奚昀下笔如有神,都是他圈起来重点背诵和理解的部分,写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汤夫子给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到点收起来,奚昀默完抬头一看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在隔壁桌何为宽纠结子到底曰了什么时,他已经起身交卷了。 其速度之快叫人瞠目结舌,不愧是季考第一名的实力。汤均益抬头看了一眼,加快走笔的速度。 主讲台上的汤夫子见他提前交卷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放下手中的书本,拿过奚昀的试卷示意他下去。 汤夫子整体浏览了一遍卷面就放在一旁继续拿起书本看书,汤均益紧随其后上前交卷,搞得其他同学都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你们这两个第一、第二名要怎样嘛! 又过了几分钟陆续有学生上前交卷,断断续续大家都赶在一炷香燃尽之前默写完了。 汤夫子理了理卷子放到一边,拿起书本开始点人回答问题,从头开始一个一个轮过去,每人分析一个句子,分析的好他就点头,分析的不好他就会罚抄本句然后加以补充。 这种授课方式让所有人高度集中,精神紧绷。奚昀也有些紧张,怎么像他高中语文老师,一言不合就抽背,答不上来就罚抄,《滕王阁序》起码抄了五十遍有了,奚昀欲哭无泪,重生之我在古代当高三牲。 “奚昀。” 奚昀闭了闭眼,阎王点卯一样,终究还是到他了。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有格,何解?” 奚昀顶着汤夫子威严的目光,思索片刻,谨慎道:“用道德作为引导,用礼法进行约束,百姓就会有规矩有品德,并引以为荣。” 听罢,汤夫子没有点头也没有补充,而是继续问下去:“若是用法律进行约束,这两种办法哪种更好?” 奚昀顿时额头冒出汗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行动派和理想派的碰撞,法家思想和儒家思想的较量,完了完了…… 奚昀知道无论身处哪个时代,只要是写作方向偏向对立面就是死路一条,而且科举就是考儒家思想,但是如果要结合真实的生活环境,他只能硬着头皮答。 “邦有道,则仕。” 此话一出,让本就安静的教室变成了寂静,就连汤夫子听到此话也怔了两秒,随即点头,笑道:“坐。” 奚昀如劫后余生,坐下喘了口气。天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紧张,他的答案模棱两可,什么叫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出来做官,怎么定义国家政治清明,不就是百姓知法懂法安居乐业,至于是靠的法律约束还是道德规范,理解看个人,反正这句话也是出自《论语》,就算觉得不对也挑不出错,而且比起回答二选一这种问题,更像是在回答要审时度势,一定要平衡好内心的冲突。 “妙哉,妙哉!”不少学生反应过来细品,都忍不住赞叹。 一堂课结束大家都收获满满,不愧是师承国子监博士的夫子,教学模式就是厉害。 下课以后何为宽趴在桌子上哀嚎,他没答上来,被罚抄了一百遍。 “奚兄,你怎么这么聪明?” 一个农门子弟却能够在全松水县最好士子当中脱颖而出,何为宽知道他有多努力,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努力。 但是奚昀不知道哇!他为了保持成绩不露马脚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午膳时间到,他快速去膳堂打了一份米饭,要了白菜炖豆腐,就这样都收他两文钱,他叹了口气,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开始吃,边吃心里边想着事,他今早走的时候云雾都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点他在干什么,哦对,他们也在吃饭,也知道吃了什么。 他想着事,机械地进食,就连对面什么时候来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奚兄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想我夫郎。”他诚实的脱口而出,突然一顿,看向对面。 汤均益、齐鸿之:“……” 齐鸿之大为震惊:“什么?你已经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奚昀看了一眼他,齐鸿之有些娃娃脸,一双圆眼黑白分明,长得很秀气看着有些傲娇,但是对方比汤均益还高半个头。 奚昀点头,没做太多解释。 汤均益轻咳一声,想到奚昀夫郎的相貌叫他魂牵梦绕确实也不无道理。 “奚兄,周遭已无座位,我与鸿之可否在此就坐与你同桌?” 奚昀点点头,拼桌而已当然可以。 齐鸿之撩袍就坐,道:“想不到奚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温香软玉在侧向学之心依旧坚定如初。” 奚昀估摸着这两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只好说:“我们乡下人嫁娶都比较早,先成家后立业。” 闻言,齐鸿之一顿,他看了眼奚昀惨淡的餐盘,在看看自己的三肉一汤,把其中一份红烧肉放到了他面前。 奚昀:“?” 齐鸿之目光躲闪:“多点了一份,我吃不掉,丢了可惜。” 奚昀轻笑,没有推辞,大方地接过并向他道谢。 两个锦袍公子和一个布衣青年同席用餐,这叫路过的学生都多看了两眼,县学众人有穷有富,穷如奚昀衣食拮据,富如齐鸿之,舅舅是青州富商。所以大家的饭搭子都是找家境相等的人一起,公子哥和公子哥一起走,农门士子和农门士子一起坐。 县令之子和富商外甥,外加一个,呃,季考第一,这样的组合确实引人注意。 奚昀在外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汤均益和齐鸿之见他虽然吃饭动作快,但并不失态,一口菜一口饭,举止从容,尤其他长得好看更加赏心悦目。 奚昀吃完后率先端起盘子,“我有问题要去问夫子,你们二人慢用,我先走一步。”说完就走了。 汤均益目送他离去,然后转头问齐鸿之:“你觉得他怎么样?” “心境宽广,不拘小节,不像寻常农门子弟。”齐鸿之眯了眯眼,“是个妙人。” 要是换做其他家境贫寒之人,见着他就低头走掉了,要是看到他递一盘肉过来,只怕会觉得是在羞辱和怜悯,守着自己微不可及的书生自尊宁愿继续啃青菜。 汤均益想到奚昀为维持生计做出的那些举动,点点头道:“确实是个妙人。” 妙不妙人奚昀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没赶上中午那段时间去问问题,汤夫子就要回去了,一旦等他离开就要再等两天,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汤夫子最擅长的是教写策论,他的课基本都安排在临近考试那段时间,刚开学没几堂课。 “夫子,你在吗?” “进来。” 奚昀赶紧推门进去,就看到汤夫子在批改今天上午他们默写的卷子,他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的这么可怜,总共就没写出来多少还被夫子用朱墨圈了一半。 “何事?”汤夫子掀起眼皮子看他。 奚昀掏出他之前在家整理出来的一些有疑问的地方,赶紧问。 汤夫子接过纸张,随即耐心地给他解惑。 窗外微风拂过,偶有蝉鸣一两声,也有别的夫子路过瞅一眼,心道这学生还真是好学。 奚昀听完讲解茅塞顿开,思路似清泉喷涌,只觉浑身畅快,于是开心道:“多谢夫子为学生解惑。” 汤夫子点点头,突然问:“我布置的策论题目,可有思路?” 上午汤夫子的课结束他还布置了一篇策论,两天之后收上来,题目是治国安邦之本。 奚昀早有准备,他斟酌一番,便道:“欲安国之邦,应以民为主,民盛则国盛,民衰则国衰。” 所有的题目都是可以套公式的,现在的高考作文主题如果是永不偏离的红色主题,那古代科举策论无非就是围绕“百姓”这个核心思想开展。 果然见汤夫子听之后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去吧,好好写。” “是。”奚昀做礼退出汤夫子的房门。 县学地方不是很大,总共就五个班级,也没细分,莫约一个班级四五十个学生,大家都是读书人中午的休息不会大吵大闹,他回到自己的教室,见大家都已经从膳堂回来了,有聚在一起小声闲聊,有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共同论道,也有像何为宽一样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赶罚抄的。 何为宽抬头见奚昀来打了一声招呼。 奚昀点点头,觉得距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便整理好自己的桌面趴下就是睡,养精蓄锐。 “何兄,我小憩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夫子来了便叫醒我。”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埋入臂膀中,早上起了个大早,一路奔波到此,精神高度集中上了一上午课,他真的太累了。 “唉……” 何为宽话还没有说完,见他动作如此迅速,已然闭眼养神只好摇摇头作罢。 第18章 做账房写话本 又过了几日,奚昀已经习惯了乏味却又充实的学堂生活,汤夫子上回带着默写试卷来上课,得了满分卷面的一个班中起码有一半学生,看来大家都非常卷,充分利用假期时间复习功课,勤能补拙此言不虚。 只有何为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奚昀瞄了一眼他的卷子,原来那张将近被汤夫子画满了红圈的卷子是他的。 “敢情休假只有我一人当真……”何为宽欲哭无泪,又喜提抄卷十遍。 奚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夫子这是为你好,多抄抄还是有用的。” 顶着何为宽哀怨的眼神,奚昀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低头继续研读手中书籍。 他没忘记想在镇上找个活做的想法,明天便是休沐,可以趁此机会出去找找看。 . 第二日奚昀去了学堂中人常去光顾的书斋,那书斋虽大但是掌柜委婉的说用不着招一个账房,不过看奚昀来这里抄过几次书两人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掌柜推荐他去另一个地方试试。 “听雨楼?” “正是,他们掌柜的前几日说还缺个账房,奚小兄弟你就和他说是我王某推荐你来的。”随后书斋掌柜拿起当下最风靡的话本,说道:“那是茶楼,全县嘴皮子最溜的说书人就在那里,奚兄你们读书人文采斐然要是有什么好点子提供给他们,一个故事最低收五两银子。” 奚昀看着他手中的《与狐赴苍生》,心中突然有了想法:“听雨楼接投稿?” “当然接的。” 奚昀大喜过望,拜别书斋老板就去了那听雨楼。 向店小二说明来意,就见那圆头圆脑的店小二一点头,然后扭着脖子朝里边喊:“掌柜的!有人来应聘账房了!” 然后店小二笑着领着他走到一个厢房,道:“这位公子你先坐,我们掌柜马上就来。”接着又上了一壶茶水。 “多谢小兄弟。” “无妨无妨,我先下去了。”店小二笑嘻嘻地离开了厢房。 听雨楼的掌柜姓郑名洄,三十左右的年纪,是个白面书生,他进来先是端详了一番奚昀的相貌,见他容颜俊美,势如修竹,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从何而来?” “在下奚昀,是县学士子。” 闻言,郑洄挑了挑眉,“县学中人怎会想着来我这儿做账房?” 奚昀面红道:“奚某家境清贫,想靠自己的本事赚得膏火之费,分担家里负担。”然后他说了书斋掌柜推荐一事。 “你有这份心很是不错,我前一个账房算术极佳,在职六年期间从未算错过一笔账,只可惜家中变故匆匆辞去,不然我也不会急着再招一个账房。”郑洄说道:“奚小兄弟你合我眼缘,但光有眼缘是不够的,就算你是县学士子,我也要先看一看你的算术本领。” 奚昀点头笑了笑,表示理解。 郑洄拿出一本账本,放到他面前道:“这是上个月楼中的账本,你且算算。 奚昀接过一看,我靠,一壶粗茶卖三十文,心这么黑,他偷偷掀起眼皮子瞅了一眼郑洄,幸好对方在喝茶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他正了正神色,慢慢看下去。小县城喝得起名贵茶水的毕竟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大部分来听书的人都是点一壶粗茶,在来上一盘瓜子或是点心。听雨楼故事精彩,客人很多,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进账三两银子。 奚昀越算心越酸,可恶的资本家。 算盘摆在他面前,他虽然懂点但是不是很会,他快速翻看每种商品出售数量,再乘上各自单价,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数学公式,每算出来一个数字就用算盘记录一下。 郑洄见他使用算盘方法与众不同,速度又出奇的快,不禁有些好奇,他看了看对方认真的神色,忍住了打扰对方的冲动。 “算好了,请郑掌柜过目。”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奚昀便将最终得到的数字写下来,递到郑洄面前。 郑洄一对,竟然分毫不差,顿时心中震惊。 “奚小兄弟很精通算术?我方才看你算法精妙……” 奚昀谦虚道:“是偶然得知的简便算法,算不得精妙。” 郑洄眉头一跳,放下账本,笑着对他说明天开始来上班。 “郑掌柜,不瞒您说,我可能做不长远,学堂休长假我是要回家的,而且明年开春我就要县试了。” 郑洄听罢有些惋惜,但他一想到他自己算账时的头疼,还是留住他,道:“这样吧,我再招一个账房,你每个礼拜后面三天晚上过来对对帐,我每个月给你开三两银子。” 每个月上十二天班,还能拿三两银子,如此,极好。 “多谢郑掌柜。”奚昀认真的向他行礼。 “唉,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是运气好,捡到宝了。”郑洄也客气道。 两人又聊了一些,句句都是人情世故,后面听到郑洄说他养了一批写书人,奚昀有些悸动。 “是些书生,里面也有两个秀才,茶楼就靠他们写的话本子赚钱。”然后再和书斋合作出书卖出去。 奚昀试探道:“我脑中倒是有些想法,只是功课繁忙,没有时间写……唉。” 郑洄一听他有想法,:“你可以先找我们楼中的说书先生评估一番,你不想写没有时间写可以将故事大概说给我们的写书人听,他们妙笔生花会对故事进行修饰,到时候出话本署名还是你的笔名。” 闻言,奚昀心中只有震惊,还能这样?那岂不是赚钱太轻松了。 郑洄却哈哈大笑道:“不是所有的故事我们都收的,只有有商机受大众喜爱的话本故事才能入眼,而且评估出来有苗头是一码事试营三天若是反响一般,那我们也不考虑。” 奚昀:“……”这是真资本家,碰上真资本家了。 郑洄问他是什么题材。 奚昀想了想,也不知道是男频风靡还是女频更受欢迎,他只好都想了两个,都是非常经典的网文套路,男频废柴逆袭和龙王赘婿,女频虐渣复仇,替嫁联手。 郑洄听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奚兄可否具体讲讲?” “男主一开始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废柴,他不甘心于此开始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偶然的机遇让他拜师绝世高手,从此习得武林绝学迎娶白富美走上辉煌人生。当然也可以是众人眼中的废柴书生其实半夜偷偷学习,科举惊艳所有人,最终高中状元迎娶丞相千金!” 郑洄:“……有点意思,那龙王赘婿呢?” “窝囊废赘婿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媳妇或是夫郎,饱受乡邻白眼,就连婆母也厌恶至极豪言‘给你一千两离开我女儿\/儿子!’但其真是身份是皇亲国戚,天皇贵胄,在媳妇和夫郎有难时,亮出身份惊呆众人,所有人都要朝他下跪!做赘婿是迫不得已,掉马甲才是真的爽!” 郑洄听的脸都皱了一下,可恶,还真有听下去的欲望,“虐渣复仇?” “女主从小生在吃人的宅院之中,嫡母离世继母上位,她饱受欺凌,忍辱负重,带着亲弟弟假死逃脱,强势回归,疯狂宅斗,拳打恶毒继母脚踢无脑姐妹,一味良药用自己偏心无用病重的父亲上西天,扶亲弟弟袭爵!” “替嫁联手?” “一道圣旨将嫡姐赐婚给当朝双腿残疾的王爷,成亲当日嫡姐与人私奔,家里存在感最弱的哥儿因为长得最像嫡姐被强行塞上了花轿嫁给残疾王爷,两个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婚后联手密谋干翻腐朽的王朝,自己登基做帝后,后来才发现残疾王爷是装的,他的腿根本没事!” 郑洄:“……” 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奚昀,这小子说的这些故事怎么都听着叫人先是一口气憋在心里随后心身舒畅呢? “我带你去找赵先生。” 那赵先生是听雨楼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是不是好故事他一听便知,这不听了奚昀的故事后,捋胡子的手一顿,两眼放光,道:“好故事,有盼头!掌柜的,买下吧,想必能风靡起来!” 郑洄是信得过赵先生的,听雨楼生意能那么红火,有他一半的功劳,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先只买下了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废柴逆袭。 尤其是废柴书生逆袭,临近县试,想必能卖的很好。他是个商人能嗅到金钱的动向。 今明两天奚昀都待在听雨楼中,把前两个礼拜的帐算出来后就去找写书人,把故事框架和每章情节告诉他,让他代笔,但奚昀也不是神人能一直记着很多本小说的情节和内容,只能一天两三章地说一点说一点,慢慢地挤出来。 除去工作,剩下的时间干坐着也是浪费,奚昀就带了书本过来看,把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他坚信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挤挤总是有的。 最近听雨楼的生意非常好,大家都听说了是来了一个俊秀的小郎君做账房,惹得很多小娘子和小哥儿专门过来看,郑洄又招到了一个账房,和奚昀一起轮班。 奚昀尿遁了,郑洄看着宾客如云的听书大堂,满意的点了点头,得亏那小子有一副好皮囊,当初招他首先看中的就是他那张引人注目的俊脸。 哦,忘了说,人那么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今天是《农门科举之废柴书生逆袭路》的首播之日。 “……农门科举之废柴书生逆袭路?”刚听到时郑洄掌柜被这个大白话书名雷的外焦里嫩。 “就不能取一个文雅一点的书名吗?你说的这个如此…如此……”他憋了半天。 奚昀摇头道:“不可,只有这直白的一眼就能概括全文的书名才能吸引来更多的读者,大白话的好处就是老百姓都能听懂看懂,这样一来受众群体就又多了一部分。” 第19章 说书首映 郑洄大掌柜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奚昀说的不无道理,有时候越是简单直接的东西,越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牌子挂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个独特的书名所吸引,纷纷前来就坐点上一壶茶水听书。 “废柴逆袭路?何为废柴?” “废柴废柴,顾名思义就是无用之才,我倒要来听听,这个废柴该怎么逆袭成为有用的栋梁!” “既是赵先生上场,想必一定是精彩纷呈,只是这书名新奇从未听说过,惭愧惭愧。” 大厅中议论纷纷,奚昀则抱臂站在角落中,面上没什么表情,等着赵先生上场。 一方桌案,醒目一拍,满堂皆静。 只见那赵先生一席灰色长衫,神采飞扬,声如洪钟,口若悬河,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将那庸俗的故事娓娓道来。而台下听众,聚精会神,有文人骚客折扇轻摇,微微颔首;有贩夫走卒一盏粗茶,听得入迷。 奚昀站在角落中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原来这就是古代说书的魅力。符合大众的,人们消遣时光的最重要的方式,那小小的书场,仿佛一个奇妙的世界,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说书人,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只有那精彩的故事在耳畔流淌。 “只见那学堂中最严厉夫子狠狠夺过孙鹏飞的课业,众人都想着孙鹏飞即将挨训的神情,还未笑出声,就见夫子一脸古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醒目再一拍,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夫子为何一脸古怪?不会是这孙鹏飞写的都是鬼画符吧?” “哼,我猜是这孙鹏飞终于忍不下去要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了,好叫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瞠目结舌!” “有道理有道理。” 奚昀看到听众们的反应,心中暗自欣慰,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同事钱叔见他过来,忍不住问他夫子看到了什么。钱叔就是郑洄招的另一个账房先生,是县城人士,已经年过三十有了两个孩子,先前在一家小酒楼当账房,酒楼被人买走后把他踢了出去已经失业三个礼拜了,要不是看到听雨楼招账房他过来一试,恐怕还得继续消沉下去。 他已知晓这故事是奚昀在背后出主意,所以迫不及待想先知道。 奚昀神神秘秘道:“先保密,下回就知道了。” . 这两天奚昀都是掐着点回到寝院,还要点灯争分夺秒的温书到亥时,然后到点夫子过来查房准时熄灯睡觉。 “奚兄,你这两天日日都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黑暗中何为宽出声询问,要知道之前奚昀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像个闺阁小姐一样,整日窝在学堂中没有娱乐生活的。 “嗯,去兼了份活。”奚昀翻了个身。 他多的就不说了,同住的还有冯明和范平玉,家境也不富裕,但他们没有奚昀的胆识也拉不下脸面去外面找活干,就只能缩衣节食。三两月银已经很多了,奚昀不可能就这样说出来拉仇恨。 好在何为宽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听到后就没再多问。 奚昀闭上眼睛,安详地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两周,在学堂里汤均益和齐鸿之经常过来找奚昀讨论课业相互学习,何为宽也时不时向他请教问题,晚上也跟着奚昀一起挑灯夜读,一时之间进步飞快。四人关系逐渐融洽,时常一起用膳或同桌学习。 . 洵阳村,奚家。 奚昀已经离家去有些时日,若说不想他,那是不可能的。 “雾哥儿,我们走吧!” 许青月听到动静要起身去开门,云雾赶紧净了手从厨房走出来他让许青月坐下吃早饭自己跑去打开院门,是邻居家的璇哥儿。 “我去拿了篮子就来。”林乐璇点点头,往里屋瞅了瞅和奚曜许青月也打了声招呼。 璇哥儿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哥儿,圆脸杏眼长得非常讨喜乖俏,自从尝过云雾送来的豌豆凉粉就一直对人家心存好感,他心纯,看云雾长得好看做的东西又那么好吃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好相处的,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 直到有一天他去河边浣洗衣物,被调皮的小子玩水泼湿衣裳,周遭那么多人看着还有汉子在,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一旁的云雾趁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抖开自己要换洗的衣裳给他披上遮盖住旁人的视线,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是脏衣服让他先委屈一下,然后带着他往回走。 哪里是什么脏衣裳,明明干净极了,还有一股皂角和枸橼的清香。 刚走到家里林乐璇就哭了出来,抱着云雾在院子里哭的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哭声引来了在屋子里忙活的林家婶婶和他两个魁梧的哥哥。 得知前因后果,林家上下都对云雾感激不尽,要不是他出手帮忙,那璇哥儿的身子可就让人给看去了。林家叔子没得早,璇哥儿出生后就是阿娘和两个哥哥带大的,可宝贝着呢,只见林家两个男丁起身去河边抓是谁家的调皮小子,璇哥儿拉着云雾不肯放只好和林婶子一同陪他换衣服。 从那之后林乐璇就缠上云雾了,林婶子也笑呵呵的乐意他去找云雾玩。 云雾再怎么成熟已经嫁人了也才十七岁,林乐璇就比他小一岁,两个哥儿经常约了一起去山里摘果子或是去摸鱼虾。 云雾说他绣了些帕子要去镇上卖,正好家中盐也没了要去买点回来,问林乐璇去不去。 “好啊,我帮我娘卖鸡蛋去。” 于是老大早林乐璇就过来找云雾了。云雾走进房中拿出昨晚准备好的竹篮,提在手上,和大哥大嫂道别。 许青月眼尖,看到他挎着的篮子中还有一个软软的似乎装着衣物的包袱,猜到了是什么,他弯了弯眉眼,问云雾带的银钱够不够,叫他们路上小心些。 坐着摇摇晃晃的牛车,云雾的篮子一倾斜,叫那包袱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哇,这是什么?难道是你给奚昀哥做的衣裳,你要去找他?”林乐璇看着那一小片湖蓝色的衣角,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云雾,他穿着一袭豆青色衣衫,此刻脸颊生出了胭脂粉,微微抿着薄薄的唇瓣,好一个千秋绝色的佳人。 云雾把包袱理好,放回篮子中,有些不好意思得点了点头。 “雾哥儿你可真漂亮,奚昀哥肯定特别喜欢你,你去见他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好了,璇哥儿,嘘……”云雾很容易害羞,只要旁人一提到他和相公,他就面红耳朵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习惯。 到了镇上云雾先陪林乐璇去卖鸡蛋,他们一起去了热闹的街市,早上多的是出来买菜的妇人和夫郎,林乐璇拿来的鸡蛋个头比较小所以卖的比市价便宜,两文钱一个不少人买了一些回去给家里小孩做鸡蛋羹或者白煮蛋吃,一次一个刚刚好。 云雾这次来拿的帕子并不多,卖得掉就卖,卖不掉就留着下次卖,反正他真正的目的是去看望奚昀。 等两人篮中东西卖的差不多了,两个小哥儿结伴去了一家汤饼铺,坐下来吃晌午饭。 云雾边吃边想,也不知道学堂让不让他看奚昀,要是不行他就把东西转交给他们带给奚昀。 第20章 酒楼小聚 汤夫子两日前被一封书信邀去了府城,今天暂且回不来,下午的课业取消,学堂中午就放学生出去过两日休沐。 “下午难得没课,简直不要太爽了!哈哈哈哈!”何为宽在座位上大笑出声。 齐鸿之摇着折扇走过来,笑着道:“难得见何兄这般开怀,不如我们同去广味楼小酌一杯?” “当然可以!喝的酩酊大醉都没问题!”何为宽点头,正有此意。 齐鸿之笑眯着眼看向奚昀,“奚兄?” 奚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一顿饭他还是能吃得起的,何况同去的还都是好友,不去岂不是落了他人面子。 他刚要点头,就见齐鸿之折扇一闭,朝着向他们走过来的汤均益虚虚一指,云淡风轻道:“均益请客。” “那走吧。”奚昀起身就是。 汤均益扶额苦笑:“……我什么时候说,罢了,那走吧。” 这样的组合还真是奇妙啊,四人走出学堂的大门,奚昀被耀眼的阳光灼得眯了眯眼,忍不住看了眼正和何为宽说着话齐鸿之,有些想不明白。 汤均益在县学中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考上去,是个有想法有志向不想靠爹的官二代。但齐鸿之他不明白是因为,对方家底富足,明明富商舅舅动动手指出点小钱捐个藏书阁就能把他送到郡学里去,为什么还要来条件不算好的县学吃苦呢,而且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别的亲人,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真的是很神秘的一个男人。 不会他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吧?钱财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我个人喜好读书且文采斐然。 一想到这种可能,奚昀顿时面如菜色,你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这么努力干什么,能不能给我们普通人留条活路。 他暗自叹了口气,等眼睛适应的光亮,涣散着看向前方,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豆青色,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心道,不会是天天挑灯夜读把眼睛给熬坏了吧,这要是成近视眼了上哪去找眼镜来带。 都出现幻觉了,看见个穿青色衣服的哥儿就觉得像云雾。 登时,他揉眼睛的手一顿,等一下,云雾? 一旁汤均益也驻足,看向奚昀,道:“奚兄,这似乎是你的……” 云雾和林乐璇吃完午饭,看到许多县学士子出来逛街,听他们聊天,似乎是今天下午休沐,这才来到县学大门旁想来碰碰运气。 因为天热,他长发用同是青色的发带绑着高高竖起,露出一截白嫩修长的脖颈,粉黛未施,不着首饰,素色难掩绝色光彩,只是站在那里,娴静犹如芙蕖照水,引得众多士子频频回头。 似乎是瞧见奚昀了,云雾眉梢眼角如花初绽,眉眼弯弯,笑得温柔,一身青衫随风起,脚步轻盈地朝着奚昀走来,轻声唤他。 “相公。” 四周偷看的士子们闻声顿时如遭雷轰,有些不服气的依旧盯着他看,心中愤愤不平,他们倒要看看这美貌小哥儿到底在喊谁相公啊! 何为宽也一时看呆在了原地,只见那大美人看着他们,一步步朝他们走来,顿时满脸惊奇,有些不自然起来,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然而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开口,余光中突然闪过一抹靛蓝身影,一转头发现奚昀竟然直接从他身侧冲了出去。 “喂!奚兄,你怎么回事啊?”何为宽震惊道。 这时,齐鸿之的折扇抵上他的肩膀,缓缓说出了一句让他心碎的话:“你何时见奚兄这般莽撞,那只剩一种可能,这位,”他遥遥一指云雾,“是他的夫郎。” “!!!”何为宽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事实证明,这位一出场就洗礼所有人眼睛的大美人还真是奚昀的夫郎。 “他书读的那么好就算了,凭什么还有一个如此貌美的夫郎!?”太拉仇恨了。 但奚昀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婆,拥他入怀的那一刻,清香入鼻,填补他静如平湖的心房,手臂锢着盈盈一握的腰身只觉更加纤细。 “雾雾,怎么瘦了。”有些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云雾生的不矮,头顶到奚昀下巴的位置,此刻侧脸靠着他的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清晰传入耳中,分别搭在他背上和腰部的掌心炽热的仿佛是两块烧铁,透过衣服布料灼着云雾的皮肤。 一旁的林乐璇“呀”了一声,手捂上眼睛,指间还溜出一条缝来继续看他们。 云雾耳尖通红,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抬头无力得抵了抵奚昀,轻声提醒他道:“相公,这是学堂门口……” 被欢喜冲昏脑袋的奚昀这才回过神来,放开怀中的人,翘着嘴角看向四周,朝那些一脸菜色的士子同窗们歉意一笑。 他还不好意思上了,众人皆是如鲠在喉。 奚昀和林乐璇打了声招呼,牵起云雾的手,温柔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来卖东西,顺便来看看我?” 云雾羞涩地说:“给你带了点东西,听闻今日学堂放假,便来此处寻你。” “原来如此。”奚昀微笑着,眼中满是爱意,“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一些衣物。”他见奚昀的同伴走过来,拦着他转身,问道:“相公,你们这是要出去吃饭吗?” 奚昀点了点头,向友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云雾,雾哥儿。”然后他也没忘记介绍陪同自家夫郎一起过来的林乐璇,璇哥儿有些害羞得躲在云雾身后,向他们回礼。 齐鸿之摇着他那书画扇子,笑着说道:“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去广味楼吃饭吧,均益兄可是答应了请客的。” “不了……”云雾想说他和璇哥儿已经吃过了,但他们都表示上些点心茶水,再吃些也无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奚昀牵着云雾,笑着替他回答。 一路上,云雾牵着林乐璇静静地跟在奚昀身旁,听着他们闲聊,偶尔插上两句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 “听说广味楼最近上了一道新菜,点了尝尝。”齐鸿之身为富家子弟,吃喝玩乐是必修课,看他每日午膳三肉一汤,每日衣服不重样就能看出来,他在衣食住行这方面从来不委屈自己。 他将菜单递给店小二,挥手让其退下。 “细索晶粉?”汤均益看着先上来的几道冷盘点心,其中一道格外眼熟的菜式,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夫夫二人,“奚兄,这是……?” “怎么?奚兄和均益兄难道已经先一步品尝过了?这是广味楼近日销量极好的新菜,据说是掌柜的花了大价钱从别处买来的方子。” 林乐璇看了一眼,乐道:“雾哥儿,这不就是你拿来分给大家的凉粉吗?” 云雾点了一下头,对他说,是的没错,就是他吃过的凉粉。 见此,奚昀只好实话说道:“这道菜确实出自我夫郎和嫂嫂之手,先前在镇上拿这个做小买卖,偶然间被岳掌柜看上议好价格从我们手中买走了去。” 这黑心的广味楼,就量多了点摆盘好看了点旁边放朵花,居然一盘要卖十文钱。 “……”点菜的齐鸿之稍微有点尴尬,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道:“那还真是有缘,能吃上熟人所制菜式,奚兄真是好命,娶妻当如此。”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奚昀和云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云雾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得说自己手艺一般只是东西新鲜才得人喜爱。不过奚昀听了却是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齐鸿之的话感到十分满意。 给两位哥儿点的甜桃酿上来以后,坐在最外侧的齐鸿之顺手接过为两位哥儿倒上。 林乐璇偷偷瞄了一眼气宇不凡的齐鸿之,被何为宽抓个正着,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大眼对小眼看了会儿。 何为宽在知道云雾是奚昀夫郎之后,心碎一瞬心中那点旖旎转眼间就没了,他此刻看这圆脸杏眼,白白嫩嫩,稚气尚在的小哥儿忍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哥儿芳龄几许?” “十六。”林乐璇诚实回答道。 听到他的年龄何为宽有些惊讶,他以为对方只有十四、五岁那么大,于是问道:“那你也已经许了人家,明年要嫁为人夫郎了?” “……”一时四座皆静,林乐璇涨红了一张小脸不吭声。 汤均益率先“咳”了一声,道:“何兄,不可无礼。” “哦哦。”何为宽反应过来,向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是否都嫁娶这般早。”毕竟镇上年过二十才娶亲的大把人在。 “而且奚兄啊,你们那个村子里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何为宽是真的很想知道的了,这小山村走出一个芝兰玉树,松风水月的奚昀不够又来一个天姿绝色,风姿卓越的云雾,就连随便一个小哥儿都是清秀白皙,娇俏玲珑。除了穿着朴素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村里人。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奚昀只好说:“那是你的刻板印象,现在哪里还有相貌奇陋之人。” “长相普通可不能和长相奇陋混为一谈,我是夸你们村的人都长得不普通。”何为宽还是觉得他们那个浔阳村特别神奇,“我见过你大哥和你嫂子,也长得特别好看,难道是你们家附近的人比较好看?” “……可能吧。” 掠过这个话题,何为宽又回到了林乐璇到底有没有定亲的问题上。 奚昀三人皆是心底叹气,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还是个求知若渴的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何为宽等不到答案时,突然听见璇哥儿似蚊子叫的声音,“没有。” “什么?” “没有许人家,我两个哥哥说了谁要是敢现在来上门提亲就打断谁的腿!” 何为宽、齐鸿之、汤均益:“……” 何为宽顿时小腿隐隐作痛,哈哈道:“令兄还真是豪迈,这么爱护弟弟的哥哥你居然还有两个。” 奚昀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就连云雾也勾了勾嘴角。 经此一遭,他们在饭桌上聊天时聊到嫁娶一事都没有别扭之意。 “自然是功成名就,高中黄榜之时再娶。”汤均益说道,反正家中父母不催,他自己也不急。 “看来均益是要迎娶丞相家的千金,就像那孙鹏飞一样。”齐鸿之调侃道。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奚昀夹菜的手突然一顿。 “孙鹏飞?那个废柴书生,好几日没去听书,故事已经发展到他已经要娶丞相千金了?”何为宽问道。 奚昀也不知道,他还没向写书人说孙鹏飞日后要娶丞相千金呢,齐鸿之怎么知道?莫非是那写书人联合说书人把他故事篡改了,岂有此理。 “那倒没有,是他学堂比试夸下海口日后要迎娶丞相千金,众人只当他口嗨。” “他日后再怎么飞黄腾达也不可能娶到丞相千金。” 听到这话,奚昀不由疑惑,问道:“为何不可能?” 齐鸿之讳莫一笑,道:“一群老狐狸。” 汤均益笑着给他解惑:“奚兄,世家大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羁绊颇深,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乡野小子,其他家族又怎会愿意让他独善其身呢。” 于乱世之中崛起的名门望族,对于政权不断被割裂、更迭的朝代,他们拥有大量的不动资产,通过姻亲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长期占据朝廷高位,这对于太平年代,高度集中的皇权是巨大的威胁。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皇权需要依赖世家大族的资源和影响,一方面又忌惮猜忌他们的忠诚,所以迫切的需要另一股势力与之博弈,而寒门就是首选最好的一步稳棋。 奚昀顿时有些头疼,他来了这个朝代还从未深究过这些事情,今日听汤均益提起才思考起来,但是转念一想朝堂纵横之术还离他很遥远,迫在眉睫的是科举。 他们说的这些云雾听懂了一知半解,但他没有真正上过学也没有接触过特别多的人,不了解这些无法往深处探究,于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位为何不出手。” 奚昀笑了起来,尽显肆意飞扬之态。 “因为他在等我们。” 闻言,齐鸿之,汤均益还有何为宽也朗声笑了起来。 “是了,他在等你,等我,等他还有他!等我们马踏京都,看尽繁花!” 第21章 点拨 午饭过后云雾和林乐璇就该回去了,县学管的严,不是在此读书的士子是不让进去的,他们只好在学堂的后门口分别。 “这是上回我们一起买的那匹布,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待会儿去试试,我比着你家里衣服做的应该正合适。”云雾把装着衣物的包袱递给他。 奚昀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湖蓝色长衫,做工精细,针线细密整齐,没有一丝瑕疵。他不禁心中一动,刚要说点什么就看到里面还夹着一张帕子,他拿出来一看浅灰色的帕面上绣了三圈紧密相连的如意纹,一圈平安一圈健康一圈吉祥,似乎将他所有的牵挂都融入到了其中,一角还有一个朝云伴日图案。 之前云雾送大哥和嫂嫂手帕钱袋,奚昀晚上就抱着他缠着他问自己的呢,被缠的没办法,云雾只好说还没绣完。 如今这方帕子终于完工了,布是上好的纺织缎布,用的线也是珍贵的丝线,所以绣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那一轮太阳真要的喷薄而出。 针针注情,丝丝入心。 “谢谢你,雾雾。” 屋檐下微风似有若无吹落到他们的脸上,温热的鼻息拂过云雾的耳廓,他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让我再抱一抱。” 温热的手,生疏地扶上眼前人的脊背,云雾轻轻地“嗯”了一下。 “下个月有四天休沐,等我回来。” “好。” . 休沐这两天何为宽回家去了,汤均益和齐鸿之本来就不住学堂寝院,奚昀这两天也照就晚上去听雨楼做工,最近《农门科举之废柴逆袭路》火爆全县,联合书斋已经出了话本,奚昀紧跟时事想了一个别名叫《山林卿相》,管他现实生活中什么名门望族,反正话本里孙鹏飞最后就是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不然怎么能叫爽文呢! 观众反响特别好,让郑洄狠狠赚了一笔,不仅给了奚昀这个带名作者一百两的版权费,还大方的给他包了一个三十两的红包。 “……”奚昀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和那一百两的银票,一时有些瞠目结舌,怪不得说闲钱好赚,这未免也太容易了,那他之前和家里编竹编,绣帕子,卖凉粉累死累活数日才赚得几两,这一下子到手一百三十两,这破天的富贵啊,一时砸的他晕头转向。 “奚兄弟,你那个什么龙王赘婿,虐渣复仇……闲下来也考虑一下?你沉阁先生的名号打出去,接下来的银钱只多不少。” 奚昀的笔名取自“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中的沉阁二字。 他笑着说:“等废柴书生完结了再说,有主意我肯定第一时间考虑咱们听雨楼不是。”其实靠一本书吃一辈子也不错,一百两够他一路考去京都了。 他想了一下,等下个月回家他就可以带回去奖学金五两,账房月钱三两,一百两话本版权费和三十两老板给的奖金。他手指一掰,一共一百三十八两,真的是泼天的富贵了,说实话奚昀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短短时间内会得那么多钱,果然无脑爽文放在任何一时时代都不算过时,也是让他吃上这份红利了。 但是沉阁先生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 等周一奚昀穿着自家夫郎亲手缝制的崭新长袍,扎着同色系发带,收拾的光鲜亮丽,容光焕发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无数目光朝他袭来,盯得他瞬间浑身发麻后背一凉,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没东西啊,于是古怪得看着众人,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起书本翻到昨天未结束的课文开始旁若无人的小声背诵。 看他挺拔专注的姿态,眸色微敛,还真是人靠衣装本来就长得极好稍微一收拾,那便是朗朗如乾坤入怀,芝兰玉树,俊秀非常。 奚昀真的是个妙人,一旦他拿起书本那周遭的一切嘈杂就与他无关了,他一向是最用功读书的人,也是,有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夫郎不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赚钱养家就说不过去!怎么舍得让他跟着一起吃苦!想到这里众士子重新拿起书本,打算发奋图强,有朝一日也娶上一个貌美的媳妇或夫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还有脸皮厚的下了课过来问奚昀:“奚兄,你夫郎可还有待嫁的兄弟姐妹?” 好脾气的奚昀难得眉头狠狠一抽,“……没有!” 下午,失踪多日的汤夫子终于回归了学堂,还带着一沓从府城顺回来的试卷,说:“这是府学老夫子黄罡黄夫子出的独家密卷,别的学堂都没有,他是看在和我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才让我带了回来。” 黄冈密卷! 奚昀见了两眼放光,好东西啊!他珍惜得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卷子,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正统的科举试卷,包含了诗、赋、经、史,完成它需要三天的时间,和它相比汤夫子出的默写卷不过是为了考量士子们的书写速度和字迹工整程度,果然就听见汤夫子说道:“这张试卷你们用一周的空余时间写完,下周这个时候我来讲解,可以课下讨论。” “是。” “今天来讲解上回布置的策论,何为治国安邦之本……” 汤夫子在课堂上提点了奚昀,汤均益等人的策论,也分别指出了他们所最具代表性的问题。 “流于表面,太过空洞。” 随后他看着奚昀像是有些头疼道:“你,太过天马行空。” 奚昀:“……啊??”什么意思? 下课后奚昀跟在汤夫子后面来到了他的房间,汤夫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先问了他一问题:“你是不是没有研读过本朝历史?” 奚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汤夫子起身从一旁书架上取下三本厚厚的书籍,递给他,说:“这上面记载了本朝历史,你拿回去看。” 奚昀接下,谢过夫子。 “四书五经你掌握的不错,前朝情况也足够了解,你的文章很具体观点也很新,包括你提到的……改革,和举例的新农具。但是你忘记了现在是太平年间,不是动荡不安的乱世。” 汤夫子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奚昀听完也瞬间脑中如闪电劈过,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 “你这样的文章交上去主考官只会觉得你不安于现状,急功近利,往往最忌讳的也是这点。” 说白了就是现任皇帝兢兢业业守江山给天下一个太平,但是你跳出来有理有据的说不满意现任皇帝的治理,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作为一名官场预备役,他需要学习如何正确的进谏。 “而且你就算想推崇这些提高百姓生产力的新农具,你该怎么用什么方法去推崇?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服百姓来使用?谁来生产新农具?归根结底还是围绕一个‘民’字,又回到最开始,你提的办法并没有得到解决。” 汤夫子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希望奚昀能明白他说的道理,科举并不是一腔热血一意孤行就能成功的,要做出的文章让阅卷人满意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奚昀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汤夫子抿了一口茶,看了看他以为是学生深受打击,他看似不苟言笑其实还是心软之人,刚想安慰一番,就见奚昀突然抬起脑袋,一双眼眸雪亮。 “多谢夫子点拨,学生悟了!” 奚昀犹如茅塞顿开,他看着自己那份策论,挑了几处思索一番换了一种方式说了出来,当面问汤夫子改的如何。 两个人一直在房中磨了有小半个时辰,奚昀终于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是夜,奚昀伏于桌案前,挑灯夜读。 学堂寝院里设有一间教室,是去年新建的,过去时常有士子反映和室友作息不合,他想睡觉对方要看书,长此以往矛盾激化,堂长只好在寝院中建造一个房间专门供那些刻苦努力,挑灯夜读的士子在里边学习,但是也有时间限制,亥时一到值班的夫子就会过来赶人锁门。 今天这小教室里人很少,奚昀坐在他最常待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研读汤夫子今天借他的《晋史》,厚厚两本记载里开国至今举国上下发生过的所有大事情,第一次看没看过的史书,奚昀看的津津有味。 他早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bug,他发现这里虽然也像后世的明朝一样科举考四书五经,但是朝代更迭至南北朝后面就没有了,隋唐宋元明清,都没了,大晋自然而然就续上了,诗词更是只有《诗经》其他都是这个朝代文人墨客所写,还未收集入编,奚昀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他接受情况良好,他都能死后穿越,说不定是哪个厉害的家伙也穿越了,在南北乱世之中先一步隋文帝杨坚挥剑而起平定天下,改国号为晋。 而且这里还有第三种性别——哥儿,相貌外形介于男子和女子之间,还能嫁人生子,像奚昀这种就喜欢大美人的天然弯,一下子就接受了,没有任何疑问。还是那句话,他都能死后穿越没什么不可能的。 书继续读,账本继续算,日子继续过,奚昀一翻日历发现距离他回家只剩两天。 第22章 有喜 临回家那天学堂一放学,一向慢吞吞动作徐徐不急不躁的奚昀一反常态,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何为宽一转头旁边人已经没了,顿时瞠目结舌:“奚兄这是要着急赶着投胎啊?” 齐鸿之嗤道:“奚兄和我们可不同,他是有家室的人。” “……”可恶,他有老婆,我没有。 被齐鸿之说对了,奚昀就是急着回家见云雾。他跑回寝院拿上昨晚就收拾好的东西,又一溜烟跑出了学堂,不得不说坚持锻炼还是有用的,他现在一路小跑到镇子口坐牛车,胸闷气促之症都好了很多。 同村的大娘看到他背了满满一箩筐东西,不由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呦,昀小子你这是发达了,买了不少好东西吧!”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都是家里嘱托要买的。” 奚昀随口糊弄过去,却听得一记轻蔑的“哼”声,他寻着声音看过去,见也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身形略胖,长得看得过去但是戾气很重,周身尽显浮躁。 不认识,可能是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吧,奚昀把头转了回来。 他赶上晚饭时间回到家中,推开院门就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这一声可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喊了出来。 “相公。”云雾忙走过来迎他,语气欢喜,脸上洋溢着笑容。 “雾雾,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云雾红着脸点头,看着他,说道:“想的。” 奚昀的心瞬间被击中,恨不得立马亲亲他,内心权衡一番抬手不客气得摸了一把自己夫郎滑嫩的脸蛋。 “是小昀回来了,吃饭了没?赶紧再去多蒸几个馒头。”许青月从后院中出来指使正在做饭的奚曜加量。 “哥哥。” “好小子。”奚曜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结实了不少,有些欣慰,关心道:“最近要变天,学堂里染风寒的人多不多,你身子比旁人弱些可得照顾好自己。” 其实奚昀已经感冒过一回了,不算特别严重,他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嗓子发疼后就狂喝热水,一连喝了五天把小感冒压下去了。 但他不想让家人担心,便没有告知只说让他们放心,把自己照顾的可好了,天天锻炼身体劳逸结合,身上肌肉摸着终于有了些韧性,再坚持一段时间估计腹肌就能初具雏形了。 随后他拿出背篓里的东西,买了两斤排骨一斤猪五花和一截牛肉,油盐酱醋还有糖,几包甜点小吃,还给夫郎和嫂嫂又买了上次的脂膏用,三人看他像摸无底洞一样不断摸出东西,有些开心又好笑,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带回家呀。 奚昀最后摸出三身衣物出来,他去上回给云雾买衣裳的成衣铺子里买的,那家不仅衣服做的好价格还公道,他去时店铺上了一匹秋装。 他记着云雾的尺码给他拿了一身淡紫色的,这样清淡的颜色配他,穿出来一定好看,给许青月挑的是一身桃色的,嫂嫂漂亮又明媚这颜色和他很配,他个头和身形和云雾差不多,奚昀就拿了相同的尺码,最后他给自己的好哥哥也选了一件,汉子衣服种类和颜色都少,奚昀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一件茶褐色的,这颜色拿过去奚曜应该会喜欢,穿着既不沉闷还耐脏。 他一下子买了三身衣服,付出去四钱多,给老板娘乐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直夸他不仅长得俊还那么顾家孝顺,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给奚昀夸得美得心里直冒泡,怪不得说人家会做生意呢,他和老板娘说好穿着不合身过来换,老板娘一口同意。 他买了很多东西回家花掉了六百多文,但是一想到这些都是带回家中,带给他最重要的三个人,他就觉得还买少了。 饭桌上奚昀没打算隐瞒他们自己赚到大钱的事情,一百两的银票拿出来刚放到桌子上,还未吭声,就见奚曜一脸严肃问他有没有去偷、抢、赌,骗。 奚昀:“……哥,我是那种人吗?” 他就详细具体的把如何得到这一百两的事情讲给他们听,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一点厌烦之色。 “真的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吧?”奚曜最后问了一遍。 “当然没有,我这可是通过正规渠道赚来的。”奚昀还把郑掌柜给他包的三十两大红包和五两奖学金以及剩下二两月钱全部拿了出来。 奚曜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点点头,大笑道:“原来那个废柴书生的话本是你小子写的,大名鼎鼎的沉阁先生竟然是我弟弟,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好,有出息!” 奚昀当然知道废柴书生的火爆程度,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剧情和沉阁先生,只是他没想到奚曜居然也爱看,有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难道已经火到村子里了?” “那倒没有,我在码头上工时听到的。”奚曜笑着,转头对许青月说:“就说读书有用,一下子就挣到大钱了,等将来有了子孙后代也送去读书。” 许青月笑着没有反驳他的话,只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吃你的饭吧。” 奚昀瞬间像是听不懂一样“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他见奚曜憨笑,许青月有些脸红。 云雾扯了扯他的衣角,弯着眉眼在他身侧耳语几句。 他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此消息的。 他朝奚曜竖起一个大拇指,哥,你真行。 又逢喜事,奚昀为他们感到高兴,全家都很高兴,喜庆事一桩接一桩的,谁家能有他们家过得顺心呢。 谈及子孙,奚昀晚上关上门坐在床上偷偷看了一眼云雾,想着想着,奚昀思绪就偏离了,他赶紧甩甩脑袋默念清心咒。 不行,至少不是现在,至少得等他们感情更近一步。 第23章 秋收 学堂这次放他们回来主要是因为寒衣节快到了,这是一个传统的节日,人们会在这个时候去祭拜先祖,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和敬意。同时,天气也逐渐转凉,学子们需要回家取一些厚衣服来抵御寒冷。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田野里的谷麦已经成熟。金黄色的麦浪一望无际,让人感受到秋天的气息。秋收时节,村里的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 敬自然,爱土地,惜粮食,这是农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奚家二十亩田地,云雾带来的五亩地还没播种,丰收的那十五亩地足够一家人忙活了。 他们家人少,前几天就都停下手头的事情把麦子谷子都收割了,这会儿奚曜在地里打谷,许青月和云雾就把谷子都收集起来,装到旁边的大背篓里,家里的板车奚昀推到地里装上了满满三大筐谷子。 他起手一掂量,“嚯,够沉的啊!” 许青月现在全家都看的紧,他想忙上忙下家里都不乐意,云雾见奚昀一个人有些吃力,赶紧放下簸箕跑过去扶着板车。 “慢些慢些,要不一趟不行,就多运几趟。”云雾体恤相公是个文弱的读书人,生怕把他累出个什么毛病来。 “没关系,可以的。”男人不能被说不行,尤其是在自己夫郎面前,奚昀雄心壮志,更何况他再这么看着文弱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多的汉子,该有的力气一点不少。 谷子收了以后就要及时晒干脱壳保存,不然等天气变了容易受潮发霉。这几天天气好,太阳足,正是晒谷的好时候,两人回到家中,院子早就已经打扫好了,云雾心细还铺上了席子,沉甸甸金灿灿从背篓里倒出来,再用竹耙子逐一拨散开,铺了满院子。 就这么重复了几趟,哪怕是铁打的人都已经累成狗了。 奚昀咕嘟咕嘟灌了一壶茶水进肚才堪堪解渴,他觉得学堂放五天假少了,这不得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 奚家地少,连着高强度干了两日,终于把地里的谷子都打完了,家里晒不下那么多谷子就放在村里的谷场上晒,那人多眼杂,哪怕都是乡亲也会留了个心眼,夜里家家都留汉子在那里看守。 云雾去给今晚守夜的奚昀送饭菜,和林乐璇一块儿去的,他们家是二哥守谷。 这几天家家都忙着割谷子打谷子,有时候田埂上会落下一些穗子,很多妇人会去捡拾,随着秋收工作的收尾,也捡不到便宜了,现在田里干净的一粒谷子都看不到。 谷场周围啥建筑都没有,条件特别艰苦,很多不讲究的汉子都是直接躺下幕天席地,家里条件好点的,讲究的汉子就是拿着铺盖或是搭个小棚。 云雾过去的时候奚昀正在研究那个小棚,虽说是小棚子但也就是用三个竹竿撑起一块麻布,在里面铺上被褥,非常简陋,隔壁林二哥也搭了一个。 “相公,吃饭了。” 奚昀把里面收拾好钻了出来,“来了。” 这几天辛苦,家里饭菜油水放的足,满满一大碗白米饭配上红烧排骨和山笋炒腊肉,云雾还给他带了两个红彤彤的野果子,奚昀一顿饭吃的特别满足全部光盘了,一看就是饿狠了。 云雾看着心疼,问他够不够吃,家里还有菜他再去几个馍馍来。 “饱了饱了,特别饱。”奚昀手里拿着一个红果子啃,把吃剩下的骨头都倒给林二哥带来的大黄狗吃。 有奶就是娘,给骨头吃就是好人,大黄“滋滋滋”的像水壶烧开了一直叫,尾巴摇的飞快,讨好的往奚昀身上蹭。 林二哥叫了两声都没给回来,给气笑了,“这馋狗。” 林乐璇看的“哈哈”直笑。 “这狗养的可真好,油光水滑的,林二哥花了不少心思吧?”奚昀摸了一把柔滑的狗头。 林二哥长得高大俊朗,体格矫健,肩膀宽阔,一看就是结实的汉子,是个型男,就见他眉头一挑,咧着嘴笑道:“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养了三年,这毛能不好嘛,结果就成了这副馋德性,给块肉就巴巴跟着人家跑了。” “哪有,大黄可聪明了!它这是喜欢奚昀哥。”璇哥儿反驳道。 “行行行,它不馋它聪明。” 这条狗一开始就是家里卖给璇哥儿的,家附近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和哥儿没几个,两个哥哥怕他无聊待在家里闷得慌,特意跑去狗市买来的。 四个人聊了会儿天,大黄就趴在一旁抱着骨头啃。云雾见它乖巧,便说:“可真乖呀。” “你喜欢的话,那我也去抱一只来养?”见他喜欢,奚昀便问了一嘴。 本以为云雾会弯着眉眼点头说“好呀”,但他沉思了两秒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说:“先不养了,下次再说吧。” 后面天色渐暗,云雾和林乐璇虽然是结伴来的但终究是两个小哥儿,奚昀和林二哥让他们趁着还能看见路赶紧回去,不然等真的天色压下来没带火折子走路都不方便。 等两个小哥儿的身影离去,来谷场送饭的妇人夫郎也一一离开,原本吵吵闹闹的地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风拂过,几个汉子又开始聊了起来,聊收成聊房田聊子女。 奚昀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他的老丈人,离得有点远两人也没打招应。 奚昀突然想起昨天和云雾运谷子回家看到云仲义和云虎子在地里吭哧吭哧的忙活,王莲凤月份大了,挺着个大肚子坐在一旁休息,一家人看着萧条,有些可怜,云雾于心不忍想忙完之后过去帮忙,刚萌生出这个苗头,就看到他大伯家来了人帮忙,王莲凤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嘴中还说着“哎呀,还是自家男丁靠得住,相互帮忙,哪像姑娘哥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云雾听到后垂下眼睫,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可以从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出他心情有些复杂。 他垂着眼睫,双手扶着车沿继续往前走。 走出大老远还能听到云虎子杠他娘:“那娘你不也是嫁给爹变成了我们家的人?” 这小子。传入奚昀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云雾,正好看到云雾嘴角上扬,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随后只是默契地继续推着板车回家。 奚昀躺在晒谷场简陋的小棚里,心里叹了一口气。 像云家这样的家庭关系发展在这个朝代再常见不过,他完全了解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能力去改变。这就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出嫁后的姑娘和哥儿便成了夫家的财产,好像从他们一出生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地位,依靠父亲倚仗夫家。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无奈和悲哀。 经过这两天的农作和与一些人物的接触,奚昀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篇策论的框架。然而,此刻他身边没有纸笔,而且身心疲惫,实在无力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于是,他闭上眼睛,伴随着漫天繁星渐渐入睡,进入了梦乡。 第24章 相公是小猪 第二天一大早奚曜去和奚昀交接班,走近了看到奚昀已经起来了,四下皆是还在睡梦中汉子,就他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的书卷气息,目视晨曦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小昀。”奚曜走到他附近出声叫他。 闻声,奚昀转过来,把奚曜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谦谦君子,眼前的弟弟面容憔悴两个黑眼圈大的都快挂到嘴角了。 奚昀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周遭似乎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他思维变得迟缓和混乱,看了奚曜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线在哪里。 “哥哥,你来了。” 那声音听着要多虚有多虚,好像下一秒他就要两眼一闭栽地上了。 “……” 奚曜看着他这副鬼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听到四周传来的呼噜声心中了然,赶他回家,“赶紧回去睡一觉,下午还要去碾谷子了。” 奚昀点点头,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中。 走进院子,碰到云雾刚起来正在洗漱,他看到奚昀这副鬼样子吓得赶紧放下手中水瓢走过去。 奚昀真是欲哭无泪,昨晚好不容易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没多久聊天的汉子熄了声,开始此起彼伏的打呼噜,仿佛耳边有惊雷落下吓得他赶紧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是不是要变天下雨了,他被吵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而且谁会在鼻息如雷的情况下再次入睡啊,翻来覆去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看日出了。 听到这里云雾忍着笑,把拧干的帕子递给他,奚昀接过擦了一把自己疲惫糟糕的脸,叹了一口气。 进了自己屋子,换下脏衣服躺在床上,他就开始耍无赖死抱着云雾不撒手。 “哎呀相公,嫂嫂要起来了!” 云雾被他紧紧锢着一把细腰坐在床边上,奚昀的头就埋在他怀中乱蹭,云雾羞得想推他放开,哪成想这个无赖相公越缠越紧,他脸都憋红了,这可是大白天,要是嫂嫂突然进来看到怎么办,他有些恼得喊埋首在自己腰腹间这人的名字,“奚昀!” 奚昀对云雾总是有一种像吸猫一样的冲动,夫郎身子很软身上味道也特别好闻,他怎么抱怎么嗅都觉得不够,此刻听到对方有些恼得叫自己大名,乱蹭的脑袋突然一顿,悉悉索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云雾一眼。 云雾看到奚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带着胆怯小心翼翼看自己,瞬间就没了脾气。 “你亲我一口我就放你走。”奚昀闷闷的声音从下边传出来。 “亲、亲哪?”云雾的声音带着几分涩,耳根子又漫上了一点红晕。 奚昀没有说话只抱着他不撒手,云雾只好说:“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奚昀听话的放开他直起上半身,手里还紧抓着云雾的的衣角,生怕他反悔起身出去。 云雾根本不敢看他,趁他那张嘴一上一下还没吐出字飞快地往他脸上啄了口,奚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云雾看他难得露出呆呆愣愣的神情,心中欢喜,又俯身过去再他另一边脸也亲了一口。 然后睁着一双清澈温润的眸子看着他。 奚昀幸福地抬手捧住自己被云雾亲过的脸蛋,嘴角疯狂上扬,然后熊抱住云雾“啾啾啾”在他脸上胡乱啄了十几口,在云雾恼得推开他后心满意足的躺下睡觉了。 云雾被他弄得衣冠不整发丝凌乱,他倒好,躺下就睡着了。云雾重新收拾好自己,走到床边认真瞧着已经入睡的奚昀,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手指移至他高挺的鼻梁,心思一动抵着他的鼻尖往上一抬,云雾瞬间就笑了出来,他捋了捋奚昀散乱的额发,轻声道: “相公是小猪。” 奚昀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一张俊脸恬静安详,云雾起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 奚昀一觉睡到中午,吃好午饭和云雾、许青月三个人锁好院门推着板车来到了晒谷场。石碾已经被几个有力气的汉子合力拉到了谷场上,奚曜赫然在列。 他走过来指了指附近一台石碾,对他们说:“我们分到的是那个。” 经过两日大太阳的洗礼,谷子已经晒得差不多了,奚昀和云雾去收谷场上收剩下的谷粒,奚曜和许青月就先开始碾晒在家里那些筐谷子,黄灿灿的谷粒均匀平铺在圆石盘上,奚曜套上粗麻绳拉着石碾在前头转,许青月就拿着笤帚在后面整理被碾压过得谷粒,给它们重新铺匀,基本上一簸箕谷粒碾个两三遍翻看一下都脱壳了就能换下一盘。 这时候就体现出汉子多的人家的好处了,可以轮流干活,奚家就只有奚曜和奚昀,这活以往都落在奚曜一个人身上,他有力气干得动,再加上这是苦力活,前几年奚昀时常生病他也舍不得弟弟去干。 奚昀和云雾收好谷场上的自家谷粒,运过来,然后他提出要和奚曜轮着来干活。 “可以吗?”奚曜给他在肩上固定好麻绳,一脸忧心地看着他。他还特意绑在了奚昀的左肩上,生怕他回去以后右胳膊疼的写不了字。 奚昀下午特意换了一身旧短打过来,此刻看着以往只有在历史展览馆中的才可以见到的石碾,亲自上手体验带来的新奇感让他产生了隐秘的兴奋,他握了握胸前粗麻绳,脚下开始发力。 “……”当他真正用力拉动时,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个古老农具的重量和难度。 坏了,没有小看老祖宗的智慧,小看老祖宗的力气了。 没有人告诉他这么沉啊!奚昀有点遭不住了,他看奚曜拉着石碾转起来虽然行动迟缓但也稳步向前没有特别特别费力的样子,怎么到他这里变得这么艰难了?他不禁感到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弱吗? 但是云雾就在一旁看着,奚昀憋红了脸奋力向前拉石碾转动了一点点。 “……”这下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但是家里几个人却不这么想,甚至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 “看来小昀最近锻炼身体确实有效,第一次上手居然就能拉动石碾。” “什么意思?”奚昀不解。 奚曜笑着说:“这玩意儿得使巧劲儿,光靠蛮力是拉不动的。” 哦?那怎么说刚才石碾转的那一下是纯靠他的蛮力动起来的? 说着奚曜走上前来指导他该怎么用巧劲儿。 “绳子抵着左肩,手最好往外握一点靠下发力,背可以再弯一点伤着腰就不好了……” 果真是术业有专攻,经过奚曜一番指点奚昀又聪明好学,绕着转了两圈就已经摸索出了些门道。 奚昀虽说上辈子孤儿一个但也从小生活在城市里,靠着勤工俭学和拿奖学金,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没有特别落魄。穿过来后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干过庄稼活,最近几天打谷、运谷、晒谷和碾谷算是让他狠狠体验了一把古代庄稼人家的真实生活。 奚曜和许青月去谷风车那筛谷,奚昀正干的起劲儿,目前石碾这活便交给了他。 “哟,怎的是昀小子在做这力气活?书不读了,改做庄稼汉了?” 奚昀和云雾同时看向说话的婶子,虽不认识但他也礼貌得朝对方笑了笑,说道:“婶子说笑了,就算我读了书也还是庄稼人家的孩子,秋收季节回来帮忙是应该的。” 那婶子本想嘲讽他两句不是自诩什么读书人,到头来还是钻地里伺候庄稼去了,白花那么多银子,读什么书。结果被奚昀这一番不卑不亢的话弄得哑了声息,干笑两声快步走掉了。 目送她走远,奚昀转过头来朝着云雾眨了眨眼睛,云雾抿着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配合着相公一起干活。 一个下午的功夫,奚昀的左肩就被拉石碾的粗麻绳磨破皮了,肩上红彤彤的一片,云雾轻轻碰一下他就浑身一激灵。 云雾捣了些马鞭草和艾叶给他敷在红肿破皮的地方,用一条干净的手帕包扎好,心疼道:“之前封了几双千层底,干净的,你明天先垫上,要是遭不住咱们就出钱借驴来碾,这多疼呀。” 碾碎的草药味道不好闻,刺鼻的味道从自己左肩上散出来,凉凉的,奚昀伸手拨了一下云雾给他绑的蝴蝶结,笑着答应道:“好。” 云雾给奚曜也送去些药草,哪怕他没有破皮红肿但敷着清凉也能缓解一下肌肉。 晚上睡觉时,奚昀躺下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左边肩膀撞到了床头墙壁,痛得他倒在云雾怀里丝丝抽气。 云雾有些恼,相公怎么突然变得莽撞起来,但他对着奚昀不忍责怪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有些气得给他解开手帕看了看,换了一次药,然后小声嘟囔:“相公是小猪。” “什么?”奚昀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云雾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眼底倒映的笑意出卖了他。 “我听到了!你说我是猪!” “不是我说的。” 奚昀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抱着云雾躺下,说:“那你就是猪的夫郎,小猪夫郎。” 气得云雾挣开他的臂膀,翻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第25章 期末考试 打谷晒谷两日,碾谷收谷又两日,秋收假期的最后一天要去祭祖了。 天蒙蒙亮,家家户户就点了灯起来穿衣服洗漱出门。 奚姓在村子里不算大姓,但因为奚昀这一支和里正关系近,所以去祭祖也是跟着里正一家先去祭拜老祖宗再去祭拜他们兄弟俩的爹娘。 祭祀节日节处处弥漫着庄重与肃穆。 远远望去,田野间的小径上,人们身着素色衣裳,手提装满祭品的篮子,缓缓走向祖坟所在之地。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一份凝重,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对先人的思念。 来到祖坟前,人们先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围的杂草,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先人。接着,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摆放整齐,有香烛、水果、糕点等。火光摇曳中,香烛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人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眼神中满是敬重与怀念,嘴里轻声诉说着对先人的思念之情和家族里的近况。有的老人眼中泛起泪花,回忆着往昔与先人的点点滴滴。焚烧厚重衣物的时候,那跳动的火焰像是在传递着生者对逝者的温暖与牵挂。纸灰随风飞舞,飘向远方,仿佛带着人们的思念飞向了另一个世界。 奚昀牵着云雾一齐跪在奚家爹娘的坟前,缓缓道:“爹、娘,我娶亲了。这是我的夫郎云雾,我带他来见见你们,你们要是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年开春我就要去参加县试了,儿子到时候四月份带着院试结果再来看你们。” 云雾也跟着磕头,他轻声说着愿公婆在天之灵安息,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奚昀学业顺利。 许青月和奚曜站在后头看着他们,他转过身去用手背轻轻拭了一下盈满泪水的眼眶。 奚家这里结束之后,奚昀跟着云雾去了他娘亲的坟头。 陈沫娘的坟头打扫很干净周围没有杂草,她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爷娘去世弟弟考上功名也离开了溪田村,陈沫娘离世后他和云家断了联系,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云雾记忆里舅舅那张脸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娘家没了,陈沫娘的坟孤零零的,祭祖的日子云仲义偶尔会来看看她,最近几年次数也在逐渐减少,小时候云雾受了委屈就跑到娘亲的坟头,跪在她前面掉眼泪,哭累了再回去。 奚昀听着云雾说起往事,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地疼痛起来。陈沫娘知道后一定在天上焦急地团团转,急切地想拥抱和安慰自己的孩子。 两人默默地跪在坟前,上完香后便开始磕头,然后将准备好的纸钱和衣物投入火中燃烧。烟雾袅袅升起,带着思念和祈愿,飘向天空。 云雾静静地凝视着墓碑,眼中满是思念。他轻轻地抚摸着碑石,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他低声说道:“娘,我已经成亲了,我的相公叫奚昀,我今天把他带来了。” 接着,他又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生活状况,告诉母亲他现在过得很好,让她不必担心。他提到自己的相公,是一个与舅舅相似的读书人,聪明且有才华,对他非常好。 最后,云雾和奚昀一起再一次磕头,起身回去。 天空开始飘下丝丝缕缕的细雨。雨丝轻柔地擦过人们的脸颊,带来一种细腻而温柔的触感,宛如母亲伸出她那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们的脸庞。这种感觉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仿佛一切烦恼都能被这温柔的雨水洗净。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奚昀回到县学后就病倒了,至此他终于对原主的身体情况有了概念。他发了一场烧,退烧之后开始咳嗽嗓子疼,这期间他没敢住在寝院,生怕传染给室友和煎药熏到别人,他在外面的客栈小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他病殃殃的声音沙哑话说多了就失声,汤夫子都不敢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拖着病驱去听雨楼和写书人交流也是靠纸笔,好在对方聪明能理解他意思才没有让《废柴书生》延迟更新。 他大病初愈已经过了小半个月,期间他努力工作打工精神和刻苦学习的读书精神分别感动了郑洄掌柜和县学一众士子。前者又给他包了个红包说去去秽,后者膜拜膜拜他。 奚昀白着一张消瘦了俊脸,裹着厚衣服坐在座位上看《大学》,哀怨极了。 中午一起去膳堂用膳,齐鸿之请他吃了一顿大餐。 奚昀看着面前的酱牛肉、醋溜肉段、肉末蒸蛋和老鸭汤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他生病期间失去味觉且大夫嘱他饮食清淡,他啃了半个月的蔬菜和白粥,如今看到一顿美味只能眼里泛着泪花对齐鸿之拱手,大恩不言谢。 终于体会到了这家伙每天三肉一汤的快乐。 学堂的课业越来越繁忙,没有多余的休沐放士子们回乡,只有等到季考结束才能再回家。奚昀一手抓学业一手抓事业忙的还算适应,《废柴书生》最新章节已经更到了孙鹏飞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打马游街,无限风光,奚昀和郑掌柜说马上就能完结了,下个月他要请几天假好好复习对付季考,郑洄悻然同意。 十二月份下了一场小雪。 期末考试终于来临,学堂上下都沉浸在紧张的复习氛围中。 奚昀复习很有计划,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笼统的将所有科目都过一遍,而是拿起之前他归纳整理好的重点翻看其他顺便带过,这样效率很快,所以当他已经看完《论语》《中庸》时旁的人一本书才翻开一半不到,旁的人一本书看完他已经开始第二轮加强记忆了。 死知识看完他就开始看同样是整体摘抄出来的错题,看一遍原题再做一遍旁边还有举一反三的新题,都做对了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他手里那种自己归纳整理的笔记本大概有七八本,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买的时候心如刀割,所以他写的密密麻麻字迹也是潦草无比,何为宽借阅过几回,发现自己实在难以看懂就放弃了,这东西是奚昀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学霸笔记。 “奚兄你为何看书如此迅速?”同窗震惊。 “我只看夫子讲的重点,其他都是一目十行。” “可是出题人出题不一定只挑重点啊。”他是典型的谨慎型选手,生怕考到自己看漏了的知识得不偿失。 奚昀笑了笑,道:“考到重点的概率有一半,不妨先拿到这一半分数再去熟记其他部分。若是漫无目的的复习背诵,只是应对考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牢记。” 他的一番话点醒了无数人,纷纷开始挑拣书中重点背诵,其余一目十行带过即可,但是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天就要考试了。 考试当天,所有士子的书桌要拆分开足够大的距离,教室坐不下就搬到空场地上考试,奚昀不幸被分到了露天考场。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一前一后两个夫子监考,稍微有一点点紧张。他和汤均益等人接触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有才学,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古代考试,希望不要给丢脸将第一名继续延续下去。 试卷传到他手里,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果然不出他所料重点内容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策论题目解读一番也是之前做过类似的,只是变换了外形本质没改变。 奚昀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 前面的夫子摇铃宣布开始考试,就见众士子纷纷挽袖提笔开始奋笔疾书,入耳皆是沙沙的声音。 科举考试一般都是连着考三天三夜,题量非常大,不仅考士子们的真才实学还考验他们的身体素质,但是学堂组织的季考相对轻松,只需要考一天就行了,题量也减少了很多,思维敏捷的学生太阳落山前就能做完离场。 中午饭是膳堂送过来由夫子分发至众人面前,考试期间不允许说话,夫子将一碟包子放到他案角,奚昀只看了一眼手中笔没停下。 下午夫子们换班,汤夫子到露天考场中监考,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奚昀身后看他写的策论内容,没错奚昀已经开始起草策论框架了,动作无比迅速。汤夫子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了另一个士子身边。 奚昀专心致志没有发现夫子的行踪但是那位士子就不一样了,汤夫子靠近他立刻如芒在背,紧张的手都在抖。 “……”汤夫子看到他因为手抖导致墨汁滴在试卷上晕成一片墨渍,看了他一眼转身走掉了。 一炷大香燃尽三分之二,奚昀搁笔,齐鸿之从最左边起身交卷,奚昀看了他一眼,低头整体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卷面,字迹整体工整,他也站起来交了卷子。 在众士子惊讶的目光中两人走出了考场,碰到了同样提前交卷从一旁教室中走出来的汤均益。 三个人凑在一起对了几道题的答案,各自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着实狡猾,竟然调换了顺序,幸好背的熟练,不然还真就着了道了。” 士子们考完之后,夫子们就要点灯加班加点的开始批阅试卷,第二天一早公布成绩,然后放士子们回家过年。 考完轻松一瞬,奚昀难得没有抱着他的书啃,而是和同窗们凑在一起聊天。 “听夫子说这次是参照往年县试难度出的题,我感觉好难啊。” 奚昀耳朵一激灵,什么?这是县试的难度,他其实感觉还好,但是他不可能对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士子说他觉得容易,伤人自尊,于是官方的说:“若真是如此,这张卷子意义非凡,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他的话语得到了很多士子的认可。 “害,县试难度不高,可府试和院试就难了。” 说话这位士子已经有些年纪了的,他已经考过两次了,第一次败在院试,第二次败在府试,他自嘲得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县试就败下来,若真如此还真是越学越过去了。” 众人纷纷开口安慰道。 “这次不中下次再考就是了,反正你还年轻呢!” “对啊对啊,我听说很多人都是考了好几次才中的秀才。” “而且你即使失败也不言弃,这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奚昀也安慰了几句然后借口说要去茅房,趁机溜了出去。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风刮在脸上有些冷,但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科举的难度确实非常大,考上秀才已经能够证明他是全松水县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而如果能考上举人,那更是会成为全村全县的荣耀。 但他……奚昀,叹了口气。 他不想止步于一个秀才或者一个举人,他想要往更高处走。 他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仰头看着今晚的月色,心中默默祈祷:愿我能一直走下去…… 第26章 海棠银簪 改卷的夜晚最是安静,夫子们聚在一堂,每人手中一沓贴了封条的卷子一支朱笔飞速批阅,还一边叹气。 “唉,连最基础的题目都还在错,再过两个月就是县试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也有夫子比较欣慰:“我倒是批到几张写的不错了卷子,文章脉络清晰思路畅通。” “哦?那待会儿可得拿出来看看。” 汤夫子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一双眼睛看的飞快,凡错误之处就用红圈圈出,又快又准从不遗漏,一张卷子批好翻过去换下一张,他罕见的停顿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晕开的墨点。 “……”于是这张卷子他多花了十秒钟看对方写的策论如何,得到的答案是他浪费了十秒钟的时间。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笔尖沾墨与纸张的摩擦声和翻页的响声。 突然,一个高瘦如竹竿的夫子突然拿起眼前的试卷,褒奖夸赞。 “太平气象君知否,尽在丰年笑语中!好诗好诗,简简单单一句诗却将全文涵盖其中。” 听言,汤夫子看过去,他问道:“其他答得如何?” 那夫子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说:“错误甚少,答得很好,尤其这篇策论,一看就是得汤夫子真传。” 汤夫子已经知道是谁了,他也笑了一下只说他是一起教的,只有个别学生听进去了。 等夫子们全部批阅完试卷,大家迫不及待的撕开封条,开始看名字看分数。 高瘦的夫子迫不及待拿起那份令他满意的试卷,一看名字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原来是奚昀,他写策论的本事比去年长进了不少。” 众夫子对这个名字都格外熟悉,纷纷传阅着他的试卷,然后发表感概:“乡野出身心比高,此次县试必有他一席之地,前途不可估量。” “以这篇策论来讲,他的水平能力已经达到了乡试的标准,日后去了郡学他能被最大限度的挖掘。” 学堂夫子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于师者而言,学生出众就是给予他们最好的回报。 汤夫子在一堆试卷中找到了汤均益的试卷,认真看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几个夫子分别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 奚昀他们教室来的是汤夫子,他没有废话也不做别的铺垫,上来就报成绩。 “第一名,奚昀。” 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奚昀忍着内心激动淡定的走过去领自己的试卷。 汤夫子对他说了一句“恭喜”,奚昀朝他行礼,“多谢夫子的细心教诲。” 汤夫子点了点头,等他回到座位后,开始往下报。 “第二名,汤均益。” “第三名,齐鸿之。” “第九名,陶沛。” 跨度有点大,一下子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九名,奚昀也瞬间懂了这报的是他们班人的总排名。 “第十七名,何为宽。” 何为宽高兴得上去领了试卷高兴得下来,多亏这段时间跟着奚昀他们一起学习他才能进步神速,一下子从上半年的四十几名变成十七名。 奚昀心里也美滋滋的,太好了,他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成功守住了第一名的宝座。 和几位好友挥手道别,奚昀再度坐上了回村的牛车,依旧背了一箩筐东西带回家了。 . 浔阳村,奚家 许青月已经显怀了,奚曜什么都不让他做,好在现在是农闲,他也乐的自在,每天睡醒之后走一走动一动然后躺在竹摇椅中休息。 现在天冷了,摇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许青月躺在上边就看见一个高挑俊朗的身影打开他们家的院门,走了进来。 “哎呀,是谁回来了呀。” 奚昀笑着走上前,回答道:“当然是我。” 然后他放下背篓左右张望,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的身影,只好问道:“雾雾去哪里了?” “曜哥也不在家,你怎么不问问他去哪里了。”许青月笑着调侃道 奚昀一噎,说:“大哥肯定去干活了,不然他哪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许青月仍是笑着,告诉了他云雾去了哪里。 “他和璇哥儿去山里挖冬笋了,你在家里等他回来便是。” 知道了云雾的去向,奚昀点了点头从里屋拿出一个凳子和许青月坐在一块儿和他聊天,还拆开来一包模样精致的糕点给他尝尝。 “这是镇上最近时兴的糕点,叫枣花乳酥,是从江南一带传过来的。嫂嫂你尝尝味道,镇上的哥儿姐儿都爱吃,我去买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哎呀,那我可得尝尝。” 许青月自从有孕以来胃口好了不少,加上他孕期没特别大的反应,不嗜酸不嗜辣,云雾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几个月不见竟是圆润了一些,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润与知性。 等说着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云雾回来了。 “相公!”云雾看到奚昀回来仍是惊喜,“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他们成亲也快半年了。 奚昀走上前去和自己漂亮的夫郎拥抱。 “嫂嫂还在呢……”云雾小声在他耳边说。 许青月早在奚昀向云雾走过去的时候就起身进了里屋,给他们俩留出独处的空间。 “嫂嫂里屋去了,抱一下抱一下。”奚昀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不用看就知道许青月进里边去了。 云雾往檐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便由着奚昀了,他自己也十分贪恋相公的怀抱。 奚昀摸了摸他乌黑柔顺的头发,然后蓄谋已久地从另一个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发簪,给他固定到了云雾的头发上。 云雾察觉到眼前人的动作,伸手摸了一下,顿时愣住了,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一时之间仿佛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支雕花银簪,莫约两寸左右,簪头部分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此刻握在云雾手中好像风一吹下一秒就能活过来一样,很漂亮,很衬云雾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相公,这簪子……” “送给你,今后你就带着它好不好。” 奚昀知道云雾有首饰,甚至还有一根镶玉的银簪,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平日里他着装打扮都十分简单,从未见他带过饰品,他看镇上的哥儿姐儿都会给自己身上头上整点饰品再不济也会戴一朵花做装饰,于是他去首饰铺子逛了逛想给云雾也买点,进去第一眼就看上了这支漂亮的簪子,没有流苏点缀,简单利落,典雅大方,仿佛这上面就写着云雾的名字。 奚昀用他一个月的工资买下了这支发簪,付款果断,生怕下一秒就被其他人给抢走了。 银簪子落在云雾手中沉甸甸的,他心里思绪万分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这簪子他一看就知道不便宜肯定是奚昀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他此刻紧紧攥住了银簪,眼眶微微泛红,抬头却是笑容,让周围空气都充满了温情。 “好,谢谢相公。”云雾心中动容,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我好喜欢。” 他好喜欢。 第27章 谈起 “你喜欢就好。” 奚昀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就知道云雾会喜欢,哪有哥儿不爱漂亮的呢,尤其他还长得那般出众,光彩照人,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腰间,更显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如雪,嘴唇红润如樱,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奚昀看着云雾如此出众的容貌,想象着云雾穿上各种各样的华服美饰,如同艳丽的海棠般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奚昀的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就如同玩真人版换装小游戏一样,想看到漂漂亮亮的夫郎,他给夫郎买礼物,夫郎高兴喜欢,他也就高兴喜欢。 奚昀回来几日后点名要吃包子,最近在研究那张据说难度与县试相似的卷子,突然回忆起了考试那日吃的午饭吃肉包子,不太好吃,他有点想尝尝云雾包的包子。 听他这么一说许青月也说想吃豆沙包了。 那简单,昨天才割的三斤猪肉家里就有现成的馅儿能做。许青月帮忙揉面,云雾说做三个味道的,胡萝卜肉馅儿,香菇青菜馅儿和豆沙馅儿。 云雾喜欢将馅料都烧熟以后再包包子,那样入味儿。 先做肉馅儿的,热锅冷油放入葱姜蒜和已经腌制过的肉末一起翻炒,加入一小勺白糖和油盐若干,翻炒上糖色,再倒入胡萝卜碎,全部翻炒均匀后加入一小碗淀粉水最后收火盛出。香菇青菜做法简单,青菜切碎香菇切丁重复一开始的步骤,调味之后炒熟捞出即可。豆沙就更简单了,煮熟后的红豆碾碎放糖进去翻炒至无水分就可以熄火放凉了。 他手脚麻利动作快,一面弄好馅料,许青月发的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 云雾把奚昀喊过来,三个人一起动手包包子。 入冬之后不好打猎,也不用伺候田地,奚曜最近一直在忙码头的活,年关将至,很多货物流通此地码头上下忙的很,前天回来了一趟说大概要在镇子上再待个五六天,忙完这一阵就差不多结束了。 三个人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就像之前奚昀在外念书,云雾和哥嫂一起生活,平淡温馨,璇哥儿经常来找云雾玩,偶尔也会有邻居婶子叔嬷和里正家的几个嫂嫂、小孩过来串门。 三人说着家长里短,手上动作不停,奚昀也是越包越像那么回事。 中午吃包子,锅里还熬了小米粥。奚昀吃的满足,幸福得想哭,忍不住发表咸鱼感言:“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一日三餐,四季平淡。” 许青月咬了一口豆沙包,说:“这就是农家的生活,怎么,是读书太累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能过上这种日子,且不为生计烦恼。” “是什么?”云雾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问道。 奚昀打了个响指,笑道:“考上功名,赏银万两,归隐山林。” 知道为什么很多有钱人和当官的都喜欢退休后归隐山林吗?因为这样的日子确实是舒服,但前提得是有钱呐。 说白了还是要有出息,不然被迫种田和自愿归隐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奚昀说完,云雾还认真的想了想,不为生计烦恼那这样的日子实在算得上是神仙日子,然后他罕见得问了一嘴奚昀的学业如何了。 云雾知道他书读的好,所以从来没问过,他突然问道,奚昀还罕见的不好意思了一下,要知道被其他人问和被老婆问感觉是不一样的,别人问他会一本正经的回答,云雾问他就会觉得自己还不够格还没有达到足够厉害的程度。 于是他俊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手指曲起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扭捏道:“还行,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云雾听到眼睛亮了一下,一脸崇拜得看着他,夸他:“相公真厉害!” 奚昀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脸上红晕重了三分,干脆伸手掰正他的脸,“你可别夸我了,我现在整个人都被你夸得飘飘然的。” 云雾抿着唇笑了笑,又给他夹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奖励谦虚的相公。 . 松水县,县令府。 汤夫子这段时间在给汤均益开小灶,他本来就是汤县令请来辅导大儿子功课的,去县学教书让其他士子也跟着沾光,全靠汤均益心胸宽广,愿意分享。 汤县令在得知儿子又考了第二名后找了汤夫子聊天,了解情况。 汤夫子如实说了,汤均益基础很扎实,但遇上同样努力的对手并无优势,而且在写策论这方面过于死板缺少灵动,和奚昀相比确实缺少了一些天赋。 汤县令听罢,点了点头,并不惊讶奚昀是乡野出身只是一介农民,他感概他们的努力与天分,就像多年和他一同登科的那位,同样来自不知名的村落却一步一步走的比谁都高,只是最后……回忆至此,汤县令叹了一口气,对汤夫子道:“那些卷子,也给一份那个孩子吧,不能埋没了英才。” 汤夫子敬重得看着他,行礼回复道:“是,大人。” 晚膳时汤县令开口提及奚昀,汤均益放下碗筷,严肃道:“父亲,奚兄是个令我敬佩的对手,他是县学之中最努力的人,一边兼顾学业一边赚钱补贴家用,还愿意为他人解惑倾囊相助,品德高尚为君子典范。” 汤县令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心中可有不甘?” 汤均益没有犹豫,坚定得摇了摇头,“起初会有,但了解过后知其人并与之深交,输给奚兄,我心甘情愿。” “好,为父知道了。” 一家人继续吃饭,汤县令吃好后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看向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突然问道:“你这位小友可有婚配?” 汤均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呛了一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说:“……奚兄已经娶亲了。” 汤县令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情。 “你那个同窗好友?珠儿见过他的夫郎。”餐桌上一直默不作声专心用膳的汤芝愿说道,珠儿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据说生的一副桃羞杏让的好相貌。” “哦?”汤县令倒有些好奇了。 汤均益想了一下那天见到的奚昀夫郎,确实如此,于是说:“奚兄也生的相貌堂堂,他二人很是相配。” 汤县令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位小友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了呀。” “他夫郎还有一手好绣活,只是用的帕面太过粗糙,若是换成绢布想必会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他二人患难与共,携手齐进,着实叫人羡慕。” . “阿嚏!” 而另一边正在房间里看书的奚昀突然打了个喷嚏,云雾放下手中的绣活,顿时紧张起来,从床上坐起来拿着一旁的棉衣走过去给他披上,还关上了他面前的窗,说道:“这会儿屋里不闷了赶紧把外衣穿上,小心着凉。” 屋子里炕烧的有些旺,奚昀感觉热有点闷,这才脱了外套开窗通风,刚刚突然鼻子一痒,打出一个喷嚏,此刻讪讪地穿上外衣,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他也不想再感受一次得了风寒后半死不活的滋味儿。 第28章 去赶集 年关将至,村里的大集要开始了,今年是在浔阳村隔壁的杏源村举办。 新春佳节里,各家各户需要置办年货,人们约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聚集到同一个地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卖出去,同样也换取一些自己所需要的物品,这便是赶集。 小孩子总是最盼望、最兴奋年底的大集,每当这时,集市上人来人往,村民们牵着自己养出来的牲畜拉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摆摊,小贩挑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沿街叫卖,这和镇子里的集市不同,村里人淳朴拿出来卖的东西其实价格并不高,主要还是以卖出去图个好兆头为主。 云雾绣了一些款式简洁的手帕,数量不多十条左右,老样子卖三文钱一条。他后来去镇上花大价钱扯了一匹绢布,最近做小袄剩下的细棉布也可以再做几张帕子,绢布和细棉布都是精细面料,不像自己家就可以织出来的粗棉麻,这样的精细帕子棉的得卖十五文,绢的得买二十文才有赚头。 到了赶集那日,奚昀和云雾穿戴整齐出了门,许青月昨晚腿抽筋了疼的要命,今早起来走路都吊着费劲儿,奚曜留在家里陪他,买年货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俩。 云雾穿着丁香色的小袄,和奚昀身上紫灰色的外衣相衬,走在路上姿态亲密叫人见了就赞一句登对儿。 云雾脖子上围着奚昀给他戴上的深色围巾,衬得他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更加秀丽,此刻小嘴一上一下正说着要买的东西,奚昀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张嘴真好看,视线移至他的头发,他今天特意绾了一个发髻,用奚昀送给他的银簪子固定住,干净利落,额前有一些小碎发被风吹了出来,显得他毛茸茸的很可爱。 真好看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云雾正说的起劲,老半天见身边人没动静,转头一看正盯着自己的头顶一副笑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恼,于是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冬天穿的厚,他其实只是装装样子拧了一把奚昀腰间的衣物,奚昀见状赶紧捧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陪笑:“听了听了,我们先去买什么?” 云雾见他果然没有在好好听自己说的话,自己辛辛苦苦说了那么多,他倒好就光顾着盯着自己看,真的是……云雾耳根子有点红了,想说他不正经不如面上这般正人君子,平日里没少盯着自己发呆出神,但他有时又正经的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晚上温香软玉在怀,除了亲亲抱抱别的小动作一点没有,以至于他们成亲大半年了云雾还是清白之身,平日里许青月和他说些闺房话他都红着一张脸吱吱唔唔不敢应声。 想到这样,云雾想挣脱开奚昀的手,结果他甩开一次奚昀就缠上来一次,来来回回把他弄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没人的地方奚昀就像解放天性一样,死皮赖脸,等两人走到去往桃源村的牛车附近,他才安分下来装出三好书生的模样,和同车的几位叔叔婶婶寒暄打招呼,惹得云雾多看了他一眼,相处久了他是越来越了解自己这位相公的性格。 是个顶好的人,性格好,人品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偶尔会耍小性子但云雾欣然接受,他喜欢这样鲜活的相公,他的方方面面都愿意展现给他看,他都能看见。 在奚昀的影响下,连他也在两人独处的有些时候任性起来,有小性子,不再像刚嫁过来时有些拘谨,他的变化奚昀都看在眼里,云雾想,相公应该也是喜欢他这样的。 他们俩都彼此接纳着对方的一切。 牛车上,奚昀和云雾坐在最外边,云雾头上戴着的银簪无疑是最亮眼的存在,妇人姑娘哥儿都盯着那漂亮的簪子瞧。 村里有家底的人家毕竟少数,买的起首饰的人家也都藏着掖着,毕竟带着一根银簪子,一只银手镯在村子里晃悠太张扬了。 果不其然就有人酸道:“昀小子也真是读书读出息了,这么漂亮的银簪子随随便便就出手买下送给夫郎,雾哥儿可真是好福气以后跟着当官的相公穿金带银。” 云雾动了动,想说话,被奚昀拦下了,只见他笑容得体,缓缓道:“送给夫郎的礼物是我千挑万选省吃俭用才买下的,不是随随便便出手买的,谁家钱不是幸苦赚来的,我努力读书得的膏火用来给夫郎买礼物,我想对他好难道不对吗?” 他这一番话可不得了,即说明了银簪的来源,省吃俭用戳中人心,又顺带炫耀了一波自己拿到了稀有的奖学金,最后还表明自己的珍惜夫郎的情谊。 果然那人顿时没了声音。 奚昀再来最后一击:“更何况,我夫郎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好好打扮的时候,首饰买来就是给戴的。” 好家伙, 这句话更是厉害,这是暗讽刺说话这个叔嬷人老珠黄呢!不过看他神色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吃味儿的叔嬷彻底熄了声响,而奚昀一番话也让在座的几位年纪哥儿和姐儿若有所思,他说的也没错首饰买来就是要带着叫人好看,不让买来有什么用呢?不过他们还是很羡慕云雾,嫁给了一位这么疼惜他的好郎君。 看到许久不曾露面的奚昀,只见他仪表堂堂举止投足间都透着读书人的文雅,如沐春风的温良气息很是吸引有怀春心思的姑娘和哥儿,有几个见他现在身子骨似乎好了不少而云雾也是面色红润,忍不住偷偷咬了咬嘴唇,心中埋怨家里人跳过了这门好亲事。 卢荟也坐在这辆牛车上,他坐在最里边,旁边几个身材健壮的妇人给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但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云雾头上那支耀眼夺目的银簪子。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云雾头上的银簪子,仿佛要将它盯穿了一样,眼中闪烁着愤恨与不甘,如果他和奚昀没有退婚,那么奚昀现在就是他的相公了,而这支银簪子现在应该戴在他自己的头上,他越想心里越是不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云雾头上的银簪子拔下来。 他心中的怨意越来越大,双手忍不住下了大力气紧紧攥在一起,他身旁被他紧紧攥着手指,吃痛的小哥儿终于叫了出来:“啊!荟哥儿你干什么呀!” 卢荟赶紧松开了手,目光却依然死死地盯着车尾的一对璧人不放,好在四周人声嘈杂,奚昀和云雾只顾着聊天,并没有听到小哥儿尖叫的声音,更没有注意到卢荟那怨毒如蛇蝎的目光。 第29章 偶遇 桃源村的大集已经开始了,人潮来往,人头攒动,吆喝声不断,延边卖着炸丸子,糖葫芦,糕点,水果,蔬菜和酒肉。这次大集办的可大,好几个村子里的人过来置办年货,就连生活在县城和镇上的人家也过来凑热闹。 奚昀跳下车转身扶着云雾下来,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同窗,他惊喜得走过来和奚昀寒暄:“奚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真是缘分呐!” 奚昀瞅了几眼包的像粽子的同窗终于认出了是谁,和对方攀谈几句,同窗热情得递给他一把热乎的炒栗子,说“何为宽何兄也在此处,就在前面卖糖人的小贩那里,真是缘分呐!” 两人又说了几句,对方的家人在不远处喊他名字,他便朝奚昀拱了拱手跑回了家人身边。 奚昀剥开一个栗子,递到云雾嘴边喂他吃,云雾自然得低头叼走了,板栗肉味道香甜可口,口感软糯,云雾说好吃想去买一点,奚昀当然依他,两个人一起融入了人流之中。 卢荟看到这一幕赶紧拉着身旁的哥儿跟了上去,目光紧紧盯着奚昀头上飘逸的绛紫色发带和云雾的海棠花银簪。 “卖春联喽,秀才亲笔,四文钱一对!福字两文钱一张,便宜又好看!瞧一瞧看了看喽!” “买春联和福字。”云雾拉着奚昀上前去看。 那摊位上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书生在提笔写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秀才但是字确实写的不错,就是春联的内容千篇一律,奚昀挑看了几幅没有特别合心意的,就对云雾说买红纸自己回去写。 那老板本想几句他们的春联都是最新款式的联词,但看奚昀一表人才,做书生打扮,八成是个有文采的便便宜了一文把空纸卖给了他们。 “相公你为什么不在摊位上写呢?”云雾把东西收好放入竹篮中,问道。 对哦,不然还可以装一把,但是再回头就有些刻意了,于是奚昀正经道:“还要晾着等墨干呢。” 云雾点点头。 他们寻了一处空地,云雾将自己绣的帕子摆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想看问价。 “普通的三文钱一条,棉手帕十文钱,绢布二十文呢这位哥儿。”云雾细声道,柔柔的笑着。 那小哥看着精美的绢布帕子眼里满是欢喜,但最后还是只买走了一条棉手帕。饶是如此也让云雾感到欣喜,他笑着送走第一位顾客。 像旁人那样吆喝他喊不出口,不过在集市上卖帕子却是稀罕,加上他绣活出众,无需多言就有人凑过来看。 奚昀蹲在他身边有时候就看着顾客们挑选,有过来挑选帕子的姑娘和哥儿见到这俊朗的郎君依偎在自己夫郎身边盯着他们,不免有些害羞,云雾见了忍着笑意拨了拨他的头。 “……”奚昀只好换个方向,蹲到云雾身后去。 几位年轻的姑娘各买走了两条三文钱的手帕,临走还说:“您和您家的郎君可真恩爱。” 闻言,云雾欣然接受,笑着祝愿她们:“希望你们也能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几个姑娘红着脸离开,再转头时就看到那漂亮夫郎的相公已经站了起来,正靠在他耳边听夫郎说话。 来赶集的大部分还是村里人,囊中羞涩中意那漂亮细腻的绢帕和棉帕但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个钱来,只好买一条普通的帕子。云雾卖到最后还剩下两条绢帕和一条棉帕,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他还怕带来的五条绢和棉一条都卖不出去。 云雾把赚来的一百五十文一起放进奚昀的钱袋子中叫他保管。 两人收了摊子接着逛,现在人流量只多不少,奚昀紧紧牵着云雾的手,生怕他和自己走散。 又买了些瓜果之类的年货,云雾的小竹篮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早就换到了奚昀手上拎着。 烤鸭摊子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勾的人直流口水。想吃那便买上一只,奚昀和老板议了价,老板也是爽快人,一只肥鸭子只收了他们二十五文钱。老板麻溜得取下来帮忙切好用油纸细致的包了两层还赠送了一把葱丝给他们。 “两位慢走哈!” 奚昀爽快的接过包装好的烤鸭道别烤鸭摊老板和云雾继续往前逛,途经一个卖虎头鞋的摊子,他们停下来看了看,小侄儿来年五月份就该和他们见面了,奚昀看着眼前的花花绿绿的婴儿衣物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汉子与哥儿结合出来的只能是小子或是哥儿,也不知道嫂嫂会得个小子还是小哥儿。 “相公。”云雾突然拽了拽奚昀的袖子,看着前面一处地方,说道:“你看看,那个穿深蓝色衣衫的是不是你的同窗?” 闻言,奚昀放下手中的小巧可爱的虎头鞋,朝他说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深蓝色的身影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奚昀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同桌,何为宽。 “是的,是何兄。”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打个招呼吧。” 奚昀慢慢踱步到何为宽身后,见他手中拿着一串糖人,他微微侧身旁边还有一片同样颜色的衣角露了出来,何为宽站在对方前面,奚昀探头瞧了瞧没看到脸,看身形是个小哥儿,便以为对方有了情况,于是牵着云雾大大方方走到了他跟前。 “何兄……” 本想调侃他几句,但是一看到他身旁站的那个哥儿转过来的脸,奚昀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旁的云雾也惊讶得出声,问出了他的疑问:“璇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这白白嫩嫩,圆脸杏眼的漂亮小哥儿正是林乐璇。 奚昀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何为宽和林乐璇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起转过来,看到熟人脸上纷纷露出大悲大喜的表情,两个人各一边朝彼此的好朋友身边站。 何为宽:“太好了,奚兄你来的真是及时啊,我都害怕再晚一步被他的哥哥打断腿!” 林乐璇:“雾哥儿,我和二哥走散了!呜呜呜呜呜,幸好遇见你了!” 奚昀和云雾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缓缓升起的问号。 他们四人远离人群,云雾有些严肃得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乐璇心思单纯,之前河边发生的那事情就能看出来其实他胆子有一点点小,云雾第一眼见到他一个没说亲的小哥儿和一个未嫁娶的汉子站在一块儿还穿着一样颜色的衣裳,以为是璇哥儿被他骗出来私会来了。 何为宽显然像一个急于自证的无辜者,快速的说明了情况。 “我前几天在表姑家,刚好过来凑个热闹买点年货回家,结果就碰到了这位璇哥儿,看他神色急切像是与人走散了,我就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我想着集市上鱼龙混杂他一个落单的小哥儿不安全就陪他等了会儿,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对有过一面之缘人的关心!”何为宽见云雾盯着他手里和林乐璇一样的糖人,又急着说:“这我本来只想买一串自己吃的,老板非说买一送一刚好碰到他我就给他了!” 奚昀看他一副“你们可要为我证明清白”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怕啥啊?” 何为宽看了林乐璇一眼,没说话,他始终记得那日在酒楼对方说的那句他有两个随时会打断别人腿的哥哥。 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比得过一身腱子肉强壮的庄稼汉,万一要是被误会了,人家爱弟心切上来二话不说抄家伙凑人那场面想想就可怕。 想到这里,何为宽忍不住又朝奚昀身边凑了凑。 而璇哥儿也猫在云雾身边,红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他们两个人硬生生将奚昀和云雾分了开来,中间隔着一条宽敞的河。 奚昀对何为宽说:“那你先回去吧,我和夫郎带着璇哥儿就行。” 何为宽点头,但又怕璇哥儿乱说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一个洪武有力声音传了过来:“璇哥儿!” 何为宽一怔,转头看过去,就见一高大俊朗,身材魁梧汉子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忍不住揪紧了奚昀的衣袖,这下想走都走不掉了。 第30章 村口情报站.上 “二哥!”林乐璇激动地喊道,然后朝着林二哥飞奔而去。 林二哥也急忙奔向弟弟,眼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他紧紧抱住弟弟,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会儿功夫怎么就走散了呢?刚才都快急死二哥我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还怎么回家跟娘和大哥交代啊!” 林乐璇听后心中一紧,哥哥总是对他关心和爱护有加,于是紧紧抱住林二哥,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着说道:“二哥,对不起……” 林二哥连忙安慰他:“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林乐璇乖巧地点点头,及时和林二哥说明了自己走失后发生的事情。 林二哥听后松了一口气,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奚昀等人,他急忙走上前去道谢。 他用力握住何未宽的手表示感谢,“谢谢你啊这位小兄弟,要不是遇到像你这样好心肠、重情义的兄弟,璇哥儿说不定就被坏人拐走了。真的太感谢了!” 何为宽被林二哥如此诚恳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摆手有些紧张地说道:“这没什么,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更何况是朋友夫郎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几人都被他一连串的“朋友”给逗笑了。 “小兄弟你家住何方?不如随我一同回家去吃晚饭吧,好谢你的一片好心!”林二哥说罢,还看了看奚昀和云雾说道:“小昀和雾哥儿也来吧,真是谢谢你们了!” “逛集市可得看护好家中哥儿,这里鱼龙混杂官府离得又远,好人家的姑娘哥儿被人伢子抓走卖掉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何为宽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一脸严肃,仿佛真的担心着什么似的。 何为宽家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家有个外地的亲戚,就是在逛集市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小女儿,结果被拐走了。多年后收到消息时,那孩子已经被卖到了大户人家做苦差事,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死在了那里。 实在让人唏嘘,感慨万千。 何为宽对这种卑鄙无耻、令人发指的行为深恶痛绝。他之所以读书,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现状,不再让这样的悲剧继续上演。他不忍心再看到那些无辜的孩子被拐卖,他们本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像他家那个亲戚,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却因为这种事情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钉子,一但撬开就鲜血直流。 男主人为惨死的小女儿四处奔波伸冤却因为地方官员忌惮那户人家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四十棍扔了出去草草了事,女主人也抑郁而终,他们本应该拥有幸福的人生最后却落得了这样落魄的结局。 林二哥听后,羞愧得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疏忽,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于是他紧紧抓住幺弟林乐璇的手,向何为宽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看护好了!” 何为宽最后提着自己买的年货,潇洒地挥手离去。 林二哥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这个书生虽看似柔弱,但举止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坚定气质。 集市逛到最后,还差鞭炮没有买。 “也买点烟花吧,还没有玩过呢。”奚昀拿起一把像是小炮仗一样的小烟花,眼睛亮闪闪得看着云雾,征询他的意见。 他确实没有玩过烟花,从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是烟花爆竹禁燃区域,以前新年里只能隔岸看对面的城市居民噼里啪啦放烟花,然后默默观赏。 “好啊。”云雾也没有玩过烟花,因为价格较为昂贵,所以家里从来不买。 回程之时竹篮子已经非常沉重了,奚昀说早知道就拿个背篓出来了。 坐在牛车上,这回奚昀和云雾与卢荟碰了个正着,避都没法避开。 奚昀一看见他就顿时垮了脸,他就碰到这个人觉得没什么好事情,尤其对方还一脸愤恨活像两家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真是搞不懂他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们假装没看见不i认识他,奚昀将云雾往自己身后揽了揽,挡在自己身后。 奚昀的一切动作都被卢荟尽收眼底,实际上他从下牛车逛集市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隔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就是纯粹的嫉妒,尤其一路跟踪看下来奚昀出手大方对云雾疼爱有加他就更是妒火中烧,后悔退掉了这门好亲事。 凭什么让他捡走了便宜!卢荟恨恨得盯着云雾那张漂亮的脸蛋,这个贱人什么都要和我抢,如果不是他,浔阳村最漂亮小哥儿的名号就是他的,如意郎君也是他的了,就是因为云雾这个小贱人弄得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娘亲说得对,本属于他的一切全部被这个贱人给抢走了。 云雾被他的目光盯得极其不舒服,于是他迎面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牛车在村子南边下车,他们回家就要经过那片有着巨大槐树的空地,靠近之后看到那片空地上坐满了闲的没事干出门聊天拉家常的婶子叔嬷阿奶阿叔,奚昀顿时头皮发麻。 村口情报站,一个路过不打招呼不说句好话分分钟让你身败名裂的神秘组织。 这不,他们这些刚赶集回来的就成了他们的聊天对象。 奚昀走近了才发现许青月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身旁还有周玲儿和张秋几个里正家的媳妇儿和孩子。 “嫂嫂,你怎么来这边了。”然后他和云雾与其他几位嫂子打招呼:“玲儿嫂,秋秋嫂。” 奚夕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同他们问好。好一阵子不见,小瑞阳说话已经口齿清晰了,果然小孩子长得快啊。 “待在家多闷啊,我来找几位嫂嫂婶子聊天嘛。”许青月笑意满面,还指了指一旁的几个婶子。 奚昀夫夫见状也赶紧和几位婶子打了招呼,刘婶子也在身边还带着淳哥儿。 淳哥儿是个有些腼腆的小哥儿,他看着云雾抿嘴笑了笑,云雾也朝他笑了一下。 “哎呀,小两口这是刚从集市回来?买了这么多年货呢!”刘婶子眼珠子一转就看见走在后头的卢家的哥儿了,她到现在心里还有气,嗓门大着故意说给卢荟听:“这日子还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昀小子都壮实了不少,真不错呀!” “幸好是娶了雾哥儿进门呐,果然是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要是娶到尖酸刻薄的媳妇可就糟了!” 听她们这么说,许青月微微偏头也看到了那个卢荟,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也讨厌这家的人,因此也没客气顺着那一番话说了下去:“雾哥儿就是福星落我们家了,又会赚钱又会料理家务,贤惠着呢!小昀就是走了大运娶到了雾哥儿,是不是?” “是我走运,要不然他铁定瞧不上我。”奚昀笑容璀璨,一片真情,如实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云雾瞪他一眼,急忙道。 “是了,昀小子你就别在我们这些婶子面前谦虚了,听说这回季考又得了第一,开春后的县考你的名字必定上榜啊!” “借您吉言,希望如此吧。”奚昀笑着点头道。 周玲儿感慨道:“你们呀,这叫相互成就,都少不了彼此,都是好孩子!” 卢荟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后,气得匆匆走过这片地,敢情全是冲着他来的,他这就回家告诉他娘去! 第31章 村口情报站.下 卢荟走的飞快,生怕他们继续说污了他的耳朵。 刘婶子见没说两句那卢荟就扭着屁股走掉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搔首弄姿的,金翠香那老货整天不知道在教自己儿子些什么东西,效仿大户人家做派还教的四不像,妄想她家哥儿嫁个乡绅不成,脑子有病!” 奚昀在心中为她点赞,刘婶子的攻击力他是认可的。 “村里谁敢娶?我表姨家儿子到年纪了见卢家的哥儿生的俏,让媒婆来打探打探,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家别的不算张口就要十两银子的彩礼,吓死人了谁家发了疯敢娶啊,又不是非他不可。 ” “金翠香是铁了一条心要攀高户,哪看得上你表姨家的儿子?我们呐在她眼里都是乡下的泥腿子,明明自己也嫁了个庄稼汉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贵的,我男人还比她男人勤快呢!” 刘婶子道:“所以说她脑子有病!” “幸好你们家和他家退亲了,和这样的人家成为亲家也真是倒霉。” 许青月点点头:“娃娃亲本就不作数,各位婶子以后也莫要提了,省的到时候那人又反咬我们家一口。” “嗐,不提这晦气的人家了。”刘婶子手一挥,随即笑眯眯得对着云雾说:“到时候淳哥儿出嫁婶子就请你来给他梳妆打扮。” 云雾听罢有些惊讶,没顾着答应,先问道:“婶子,淳哥儿许人家了?” 一旁的淳哥儿红着脸拉刘婶子的衣物,急着和云雾解释道:“哎呀娘!压根就是没有的事!” 刘婶子笑呵呵得拍拍他,说道:“该相看起来了,娘也希望你嫁个有福的人家。”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奚昀,问道:“昀小子你在镇上读书有没有条件可以的同窗好友给介绍介绍?” “哟,我说刘婶子刚骂完卢家的怎么你也想攀高枝啊!”一妇人调侃道。 “说啥呢怎么就攀高枝了,镇里读书也有村里人不是?庄稼汉读书人我都相看相看,挑个淳哥儿称心的。”刘婶子瞪着眼,随即又柔和道:“我们家淳哥儿相貌也不差,只要人家不嫌是乡野出身就好。” 奚昀想了一下自己的几位同窗好友,如实道:“我那几位同窗好友,一位荣华富贵出身大有来头,一位更是县令的长公子,还有一位……”他想说何为宽,但是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他觉得何兄和璇哥儿有戏。 “好了好了……”刘婶子听到什么县令之子就赶紧打断了奚昀,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结交的好友这么有来头,敢情是身边没有普通人呐! 这种家庭可不是他们这些庄稼人能肖想的,而其他人听罢也具是震惊,想不到这奚家的二小子混的这么好,都结交上这等不平凡的人物了,而且居然还能力压他们拔得魁首,至此他们总算对奚昀的读书读的好有了具体的认识。 刘婶子顿时有些汗颜,早知道就不问了,难道这奚家二小子身边没有家境平凡一点的同窗嘛,怎么都这么大有来头。 奚昀笑着道:“婶子放心,我届时一定给您留意着。” 告别村口的妇人们,许青月同他们二人一起回家。 “哥哥去哪里了?”奚昀问道,哥哥在家一向陪在嫂嫂身边,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呢。 “被晨哥他们叫走一起去看县里下来的田地规划了。” 云雾陪着许青月慢慢走着,关切道:“嫂嫂现在腿抽筋好些了吗,还能出来走动走动。” “好些了。”许青月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抬手抚摸了一下,温声道:“一直安静了五个多月,终于闹腾一回,是和我打招呼呢。” 云雾听罢也弯起了眉眼,道:“安安静静的,说不定是个小哥儿呢。” “那多好呀。”许青月有些开心,期待道:“到时候我就给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奚昀听到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哥儿多好像嫂嫂,今天见着里正家的两个小汉子,现在的年纪正是上房揭瓦下河趟水的调皮时候,可难管教。 奚家的思想观念着实与众不同,一部分原因也是家里没有父母长辈,没有必须要求生小子传宗接代的思想和压力,他们就无所谓小子还是哥儿,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真好,云雾偷偷看了看奚昀,也不知道相公以后想要个小汉子还是像他这样的小哥儿。但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连肌肤之亲都没有,离这些事情还遥远,云雾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心里有些难耐。 回到家后,奚昀放下自己提了一路的沉甸甸的篮子,抓放了两下有些僵硬的手掌,许青月惊喜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你们还买了烟花呀,真不错,过几天大年夜就可以放了。” 奚昀说道:“专门买来放的玩的。” 许青月和云雾凑在一起,研究玩法,他施施然回了房屋,开始他的复习大计。 县考迫在眉睫,说他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几天待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忧虑,他得赶在过年前把所有学过的内容再过一遍,越是关键时刻就越不能放松警惕。 . 浔阳村,卢家 卢荟回家后着急忙慌的找金翠香告状。 他扫视四下,见他爹卢铁山不在家,厉声诉苦:“娘,你在家不出去都没听到村口那些嘴贱的村妇是怎么说我们家的,她们都看不起我,翻来翻去为退婚那事!” 金翠香闻言,啐道:“哼!刘淑兰那帮贱货吃饱了一天到晚坏咱家名声,自己的哥儿过年纪了还没嫁出去,没人要的扫兴货。” 听到金翠香骂村口那群人,卢荟心里才好受点,随即又想起云雾头上戴的那根银簪子,愤愤道:“云雾那个贱人今天居然带上了银簪子跑出来在我面前炫耀!” “什么!”金翠香听罢果然被激起了怒意:“那个活死人买给他的?他们倒是恩爱,哪来的银子?莫非是在镇上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知道!” 就算听到了奚昀说是他省吃俭用得到了膏火买来的,卢荟也不想说清楚说明白,好像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他们过得一点都不好。 “那有眼无珠的活死人你管他做什么,你要记得你是不要他,死病秧子和小浪蹄子能组成什么好姻缘?娘给你另寻了一门好亲事!” 卢荟听后眼睛放光,连忙向前贴在金翠香身边问道:“娘!是哪家的公子呀!” 金翠香笑得得意,在卢荟耳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他?他长得又胖还是村里人,娘你为何选他?”卢荟听到后直皱眉头。 “哎呀,你傻啊,那云大一家,三个男丁,当家的和大哥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二哥在镇里富家做管事,那云子樟更是在私塾读书读的极好,婆婆精明能干把两个嫂嫂管的服服帖帖!”金翠香眉飞色舞道:“他们又疼爱小儿子,你嫁过去就是最受宠的媳妇儿!家里五十几亩良田,家底丰厚比镇上有些人家都殷实,实打实的村里富户!到时候金银首饰还不是随便你买!” 卢荟听后有些心动,尤其对方也是个读书的,但是又想到对方姓云,有些为难道:“那我嫁过去岂不是要和云雾那个小贱人做亲戚?” “你怕啥,他早就嫁出去成为了外姓,你嫁进去成了他们本家的媳妇儿,他们当然向着你啊难道还回去帮一盆泼出去的水吗,你这傻孩子!” 卢荟被金翠香这番话安抚了下来,也是,更何况云子樟身体强壮又是读书郎,比奚昀不知道强多少倍,他嫁过去必定会比云雾过得更幸福! 第32章 落雪 与此同时,奚昀和云雾同时打了一个喷嚏出来,他二人面面相觑,这么凑巧的嘛,奚昀端着《大学》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许是有人惦念我们。”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人们一年里最期盼的新春佳节,整个村子都被喜庆的氛围所笼罩,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起对联和福字,大人小孩都穿上了色彩鲜艳喜庆的新衣,这家进那家出,热闹非凡。 奚昀和云雾也沉浸在这欢乐的气氛之中,感受着节日带来的喜悦。 “再往左边一点…上边,差不多。” 奚昀踩着凳子贴春联,云雾在后面看着定点。 奚昀用力按牢最上边,然后边刷浆糊边顺着联纸小心翼翼贴下去,保证一丝皱褶都没有,服服帖帖的。 “平安喜乐皆如意,一念清净福自来。好联词啊哈哈哈哈,倒是不俗别有一番风味!” 云雾一转头,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汉子,笑着回应的一声。 奚昀下了板凳,走上前来观摩自己的作品,得意道:“那必须的,我想的就是最适合咱家的。” 那中年汉子也笑呵呵的,奚昀向云雾做了介绍:“这是季三叔,家就住在里正屋子后头第二户。” 季三叔又与他们攀谈几句,离开了,他出门来喊家里孩子回家的,看他们一溜烟跑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功夫又蹿哪里去了。 两日前奚昀在家里写对联,挥笔成墨,姿态潇洒,再看对联内容,对仗完整,内容出挑,来串门的奚晨看见了当即邀请他前去村里祀堂给乡亲们写对联和纪录前来祭拜先祖的人员名单。 就这样,奚昀去当了两天村里的礼部尚书,收获了乡亲们的一致好评。里正和奚晨看着满意极了,奚晨说要给他两百文当作工钱,被奚昀大义凛然得拒绝了:“来帮忙的要什么工钱,只是写几个字又不费力,重要的是服务乡亲们我高兴!” 心地善良才华横溢又如此有风度,格局之大令人敬服。 里正摸着自己的胡子,点点头赞赏的看着他,对儿子奚晨说道:“昀小子不错,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觉悟,你得向他学习如何为村中百姓服务得人心。” “是,爹。”奚晨应声道,看向奚昀的眼里也都是赞赏。 在村里识文断字的人本就少,大家都看得起读书的娃子,经此一遭在浔阳村,村民们对奚昀已是赞不绝口,逢人就夸。 奚昀博得了一个好名声,让他原本树立的好形象更加伟岸发光发彩。 . 下午下了一场小雪,瑞雪兆丰年,大家都很高兴,雪停后孩子就跑到雪地里闹腾玩耍,他们的娘亲的阿爹在屋里喊着小心着凉和滑倒却也没有真的去管束他们,随他们去了,在这种欢庆的日子里,大家不会发脾气,都高高兴兴的脸上挂着笑容。 奚昀高兴得招呼云雾出来一起堆雪人,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蓬松却可以凝成实体的雪花,南方的雪落下时总是伴着雨水,刚到地面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凝集不起来,可这里却不一样,就只下了一个下午雪就已经堆了半尺高,他推开窗看雪景时中想得到一句诗。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手指被冻得僵冷,奚昀朝手心哈了一口气,继续他未完成的堆雪人大业。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叠放到一起,奚昀抓过云雾被冻得通红的指尖,捂在自己手心里笑着问他有没有暖和一点。 两双被冻得早已失去知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对上彼此时,眼波流转间满满都是情意。 天地间,雪又落了下来,覆在他们身上和头发上,雪花落在奚昀的睫毛上,他眨了一下眼,漾着笑意晃了一下脑袋。 霜雪满头,亦是白首。 他长得俊朗,细雪如盐落于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云雾忍不住靠近了他仰起头吻上那两片还沾着雪絮的冰凉的唇。 奚昀愣了一下,随即扣住云雾的腰肢和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料峭的吻。 奚昀睁开眼看到眼前轻微颤动的眼睫,鼻尖萦绕着清新淡然的香味,分开时云雾抵住自己泛红带着水润光泽的唇,眼眸浸水,风光潋滟。 奚昀咬了咬牙,拉着云雾快步走进了他们的屋子。 “砰!”的一声,奚昀没收着力关门的声响在云雾耳边响起,他来不及发怵就看到了奚昀的眼眸。 摄人心魄,映着流动的暗光。云雾惊呼一声就已经被奚昀抱了起来后背抵着房门。 ……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雾雾。”奚昀费劲儿得把害羞的夫郎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抱在怀里给他穿衣服,“哥哥和嫂嫂该等急了。” 云雾坐在他怀里根本不敢看他。 这才大白天的,相公怎么可以这样呢! “生气了吗?” 奚昀捧起他的脸,强迫云雾与自己对视。 奚昀的还没有洗手,云雾闻见后看着他红着脸细声道:“没有。” “乖乖别生气。”奚昀凑过来亲亲他的嘴唇。 “不然日后可怎么办呢。” 第33章 烟火新年岁人间 院子里还堆着没还来得及点上眼睛和鼻子的雪人。 奚曜和许青月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见他们俩来了,赶紧让他们去拜拜灶神爷:“刚不是还在院子里,一会儿功夫跑哪里去了,快来拜拜灶神爷!” 云雾见状赶紧离开了奚昀,前去拜灶神,然后和哥嫂一起料理年夜饭。 奚昀见状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凑过去道:“这年夜饭可真丰盛。” 奚曜笑道:“年夜饭不丰盛什么时候丰盛!” 年夜饭准备了十个菜六荤四素端上餐桌,还摆上了两盘子糕点和蜜饯,炸货若干。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大家都揉着肚子吃的满足。 外面传来鞭炮的声响,奚曜也拿出早已买好的鞭炮跑到屋外放,着了火后就赶紧往屋里撤,看着门前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红,他感概万千,似乎过去吃过的所有苦都随着爆竹的响声燃尽灰飞烟灭了,都过去了,如今夫郎有孕,弟弟成家,一家人和和睦睦,这样的日子他期盼了十几年,接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再晚些夜幕降临,奚昀拉着云雾到院子里放烟花,小小一个,放在地上,奚昀点燃后就跑回了他身边,两人一起屏息看着那一截导火绳。 “轰!——” 一道亮光窜向天空,暮色间炸开了一朵亮黄色的烟花,紧接着又是一记响声,一朵紫色的烟花紧随其后绽放在天空中。 四周的邻居纷纷抬头望天。 “谁的买了烟花!这么漂亮,烧银子呢,炸一朵就是几十文!” “哇,娘!烟花好漂亮,我也想放!” 真漂亮。云雾扬着脖子看,心中暗自说着,转瞬即逝的漂亮。 “雾雾,还有手握的烟花,我们一起放!”奚昀兴致勃勃的拉过云雾,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火药棍。 云雾转头去看奚曜和许青月,他们已经交叠着双手尖叫着开始玩了。 “咱们不能输!卖烟花的老板说这是个盲盒呢!”奚昀握着云雾的手一起握紧了烟花棍。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奚昀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云雾侧过脸问他:“什么是盲盒?” “就是不知道里面具体有几发,看运气,可能有十发可能只有一发!” 云雾听后大声回应道,眼睛亮亮的:“那我要十发!” “好!” “芜湖!” 巨大的白光从手中的火药棒中冲出去,直射天空,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把天空装饰的绚丽多彩,照亮了银装素裹的大地。 人们记得它绽放时的绚烂,就算转瞬即逝灰飞烟灭又如何,此时此刻身边的人与事才是最让人心神荡漾的。 等烟花爆竹放完,空气中飘荡着硝烟的气息,进了屋子点起炉子正式开始守岁。 四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从走亲戚聊到年后打算。后面实在太无聊就摸出一副马吊牌出来开始消磨时间。 困意正浓时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砰”的一声炸开了大家的瞌睡虫。奚昀高兴地拿起剩下的一串鞭炮,跑到屋外放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 洗漱完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如果说下午躺在这张床上奚昀还有些旖旎的念头,现在搂着云雾困得眼皮子打架,只想睡觉。 大年初一,开门大吉,放了开年炮仗,他们一家锁了院门,去里正家拜年。 里正家中已经聚了好些族中兄弟,奚昀带着云雾进了堂屋朝长辈磕头说吉祥话,得了两个红包,头一年成亲族中长辈的心意。 拜了年赶着午饭回到家中,煮了一锅水饺下肚也非常满足。 . 奚家亲戚少也就走动少。这个新年里除了陪云雾回家一趟基本上奚昀就没怎么出门了。 去云家还是像年前回门一样,云仲义态度温火面上挂着笑容,王莲凤唧唧歪歪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云虎子激动的上蹿下跳围着哥婿有说不完的话。 王莲凤的肚子已经大的走路都有些吃力,算算日子竟是快要生了,云虎子说她肚子里有两个娃娃。云雾见她移动困难,晚上的饭菜他来掌了勺,云虎子难得吃的狼吞虎咽,两眼冒光,话都顾不上说。晚饭结束后他们也没再多留,径直回了家里。 云雾走在路上回想起云虎子朝他诉苦说年夜饭像庙里和尚的清斋饭,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响。 年后的日子一直宅在家中,到回县学的这段时间刚好够他复习研究策论。 汤夫子曾与他言,写的好不如写的巧,如今他已经钻研出了如何写的巧,可以大胆的揣摩出题人的喜好就像现代高考一样,联考下来的几份卷子放一起研究出现什么题目的概率会大,但是也有可能押题押得派不上用场,狡猾的出题人往往会另辟蹊径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是要写的好,这就需要日月积累和足够的经验谈论。对于初入科举的士子们来说着实有些困难,也难怪汤夫子会说,侧重于巧妙之道。 这是有原因的,前几届科举有个士子资质平平却愤世嫉俗,为人清正,巧的是那年的主考官正是以厌贪恶婪着名的大清官杨御史,一个同样愤世嫉俗的老愤青,那位士子的文章痛批贪官腐朽悼念民不聊生,直直入了杨御史的眼,一跃成为了新科进士,目前尚在御史台任职,是杨御史手下的得力助手。 奚昀心中叹了一口气,虽说策论一般都是围绕农政展开,但是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所改变,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完全来自于他的现代求学之路,艰难坎坷。中考高考的节骨眼遇上病毒爆发,高考结束新赋分制高考来了,上了大学又出台了什么什么政策,反正全都被他给拐上了,也算是他们那一代人特别的运气了。 不知道到了这里他会不会延续这种运气,就按照他现在这个只盯着核心复习的计划来讲,要是碰上科举创新可能真的会完蛋。 奚昀握着笔,想,开学后得去找汤夫子问问有没有除农政以外的别的策论题目。 第34章 考前准备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奚昀就启程去了县学。 临走那天早上,天都还没亮雾蒙蒙的,一家人早起出来送他出门。 “这次去后一直要等到四月份院考结束才能再回来。” 奚曜点点头:“去吧,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 许青月有些担忧:“银子够不够,要不再拿点。” 奚昀之前赚到的银子他要给哥嫂,奚曜和许青月摆手拒绝只让他和云雾两个人自己收好。 “够的,哥哥嫂嫂放心吧。” 他的背篓里装了好些东西,衣服占了大头此去三个月不是说着玩的,云雾给他把衣服从厚到薄一一叠好装进去。此刻看着即将出发的奚昀,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不舍。 他定定得看着奚昀,奚昀也目光柔和的看着他,最后扬着眉眼,温声说道:“等我回来。” “嗯。” 没再做多的话语,他们相互看着对方,千言万语都在目光流转间说尽了。 奚昀挥手道别他们,坐上了前往县城的第一趟车。 “老伯,今天怎么套着驴子?你那老牛呢?” 赶车的老伯笑呵呵得说道:“老牛老了,这小驴正是有力气的时候啊。” “后生这是要去县里读书呐?参加县考哇?” “是的,参加的。” “好来,加油呐后生。” . 回到熟悉的县学,奚昀安顿好寝院内务没想到走出去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汤夫子。 奚昀向他问好,刚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汤夫子就一点头,领着他走。 “你随我来。”汤夫子言简意赅。 奚昀心中疑惑跟随汤夫子来到他的屋舍。 “不知夫子叫学生来所为何……”奚昀话还没完就看到汤夫子从桌案底下搬出了一沓足足有半个手掌厚的的试卷,递给他。 “事……”奚昀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试卷,瞠目结舌。 “你过年期间复习得如何了?” “回夫子,所学内容均熟背牢记五遍,策论翻写四篇。” 汤夫子点点头,指了指他手中那厚厚一摞试卷道:“这些是历代科举的真题试卷,涵盖了县试到院试的全部内容,答案在我这里你做完了过来对,不懂得及时问。” “是。”奚昀心情复杂,有些激动庆幸,又有些沮丧和痛苦。 “你先去吧,过两天郡学会送历届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过来,到时你也拿去做。” “多谢夫子。”奚昀向他行礼。 走出门,奚昀把手上这些卷子卷成了一个巨粗的纸棍,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知识的力量,打人巨疼无比。 他甩了甩手,心想,汤夫子对他还挺有信心的,好像笃定他能过县试这一关似的。 返校之后奚昀还是在听风楼兼职做账房,《农门科举之废柴逆袭路》已经完结告一段落了,现在仍然火爆甚至传往了别的州郡,沉阁先生的名号彻底打了出去,收获了无数忠实读者,跪求大大再开一本。 这就是靠一本书吃一辈子的开挂人生吗?好爽! 奚昀后续暂时没有再开一篇长篇连载话本的打算,倒是又出了两本四十章左右完结的短篇话本,甜宠向的,深受民间姑娘和哥儿的追捧喜爱。 郑洄赚得盆满钵满,看奚昀就像看财神爷一样,他现在就算不写也没关系,保留神秘感不掉价。 就这样,奚昀领着一个月三两的月钱藏匿在听风楼的柜台后面,其真实身份是受无数人追捧敬仰的沉阁先生。 县考前一个月,奚昀辞去了听风楼的账房兼职,郑掌柜虽然不舍但也不会去强行挽留阻人大好前程,只说听风楼随时欢迎他来,还给包了个大红包,就当结个善缘全一片心意。 奚昀感动无比,直言以后出话本还找听风楼。此话正中郑掌柜下怀,两人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着。 放下工作再没有分心的时刻,学堂里授课也结束了现在多的是时间给士子们复习。 奚昀每天两眼一睁就坐到案前埋首苦学,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已经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晚上在寝院自习室也学到深夜,每天三点一线重复。 倒计时越来越快,日子在一睁一闭间流逝,学堂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有人绷不住摔笔撕纸走了出去,引起大家纷纷从自己的世界里抬头。奚昀也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已经考了两次还没有考上秀才那天自嘲的士子。 随即他又垂下眼眸继续看书,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从千万高考生里杀出一条阳关大道来的胜出者,奚昀早就练就了一颗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心脏。 他拿着去年的县试卷子去找汤夫子批阅,看到对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的心情也随着放松了下来 。 二月初,县试。 考试的地点不在人声嘈杂的民众聚集地,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城北,提前一个月搭建起来的考场。 奚昀和何为宽,还有汤均益三个人蹭着齐鸿之的豪华大马车赶过去,在一家齐家名下的客栈落脚。 掌柜的“少爷长少爷短”围着齐鸿之转个不停,他挥挥手里的扇子吩咐备一桌好菜,带着他的友人们走上了楼梯。 奚昀强装镇定,实则惊奇不已。无他,这客栈装修非常豪华,对标现代应该算是五星连锁酒店,不是他这种穷人住得起的,加上现在正值县试期间,来来往往都是赶考的书生房价疯涨,他路过瞄了一眼价位表,顿时狗腿了起来,幸好是齐鸿之家的产业他请客。 奚昀推开自己那间房,一头栽倒在蓬松柔软的床上,先睡一觉再说,到了饭点店小二上来叫他下去吃饭,他出门迎面撞上汤均益,两人一道走了下去,边说话。 “奚兄,我有一处不理解,饭后还请你来为我讲解一二。” “没问题。” 已经落座的齐鸿之何为宽没有等他们已经开始吃了,奚昀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斩鸡。 后天就要开考了,奚昀待在房间里心不在焉,翻了两页书便再也看不下去,索性放下书本发呆。有些烦闷,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透气,一眼望见楼下小巷中的景象。 这座酒楼的后面是一条小巷,巷子狭窄而蜿蜒,两边都是矮小的房屋和店铺。其中有不少小客栈和小旅馆,看起来简陋而陈旧。此刻,小巷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什么年龄段的书生都有,他们背负着行囊,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怀揣着同样的梦想——通过科举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还有一些格外些落魄的书生,几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 这些人的衣着破旧,衣服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补丁,显然生活十分艰难。其中一人坐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捏着一个杂面糙馒头,小心翼翼地啃着。 天气寒冷,馒头的碎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地上。然而,他却视若珍宝般将那些碎屑一一捡起,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咽下。 看到这一幕,奚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以他的身份,能住上如此宽敞的房间完全是因为齐鸿之当他是朋友,富家子弟重情义压根不在乎这点银子,如果是奚昀自己出去住房,他只会选择价格最实惠最普通的房间。 他现在手里有一定的银子,但是一路科举是远远不够的,这条路的残酷就刷下来了大半的考生。 第35章 县试 松水县两千多号考生,堂长没有瞎说,考试前一天去取号,空地上乌泱泱的聚集了一片。 松水县的衙役维持着秩序,最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封闭的箱子只允许单手进步,考生上前摸打乱顺序的号码牌,一旁有人记录在册,然后下一个上前,牌子留在手里,明天进考场时上交校对,有点像现代的准考证。 奚昀看着手里摸到的“陆佰陆拾陆”,陷入了沉思。 何为宽:“我居然是九号,这也太靠前了。” 齐鸿之摇着扇子,笑道:“靠前不好吗,说明出了成绩你就在前头。” 何为宽大悦:“齐兄你咋这么会说话呢!你们都多少号?” 汤均益拿出自己的号码牌:“一千整。” 齐鸿之道:“三百八十八,奚兄你呢?” 奚昀向他们展示号码牌:“我六六六。” “你这数字也好,六六大顺。”齐鸿之说道:“大家抽到的都是吉利数字,明天好好考吧!” 到了第二天去排队入考场,他们四个分散在不同的队伍里,一点一点的朝前面挪动。 越靠近越能看的清楚,入口处放了两个桌子,上面放着考生随身携带的书本和小抄,此时拿出来尚且来得及一旦被搜出来就会失去考试资格,并且记录在册永不录用。 衙役在门口喊:“考之以诚,答之以信!考试作弊,永不录用,寒窗十年,切勿蒙心!取得佳绩,问心无愧!” 像大学里的期末考试标语:不出意外的话,作弊就会出意外……你是京大小宝贝,别因考试流眼泪……考试不是拼夕夕,多人考试终成零…… 不过还是有几个抱有侥幸心理的考生,投机取巧,在鞋底打小抄,在亵裤里写字,被抓到后,直接拖了出去取消考试资格。被抓的考生当场大哭跪求再给一次机会,衙役们铁面无私,连人带篮子一起丢了出去,让正在等待的考生们浑身一震,面色发白。到了那桌子出纷纷上缴小抄,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老老实实接受检查。 轮到奚昀,负责记录的人接过他的号码牌,看了他一眼,问道:“姓名,年纪和住处报上来。” “吾名奚昀,年十八,家住松水县浔阳村。” 记录官对照册子在他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把号码牌还给他示意他进去里面的房间接受检查。 “考篮检查。” 县试要考三天,三天的吃食需要自行准备,还有笔墨什么的。 衙役接过他的考篮,仔细翻看,就连馒头都被撕成了两半,以前不是没有过把小抄藏在馒头里蒸好了带考场的。 衙役放下检查没有问题考篮,对他说:“衣服全部脱下来。” “……”奚昀艰难地,像剥洋葱一样脱下一件又一件,面无表情的衙役接过一一检查翻看,确认没有问题然后还给他。 “可以进去了。” 奚昀赶紧穿上自己的衣服提上考篮走进了考场,临出门还听到那个面无表情的衙役和过来换班的同事说:“那个小子看起来这么瘦结果衣服套了有五件,真够他穿的!” 奚昀脚下差点打滑,说好的面无表情呢,这位衙役大哥! 由考场里的人带着他走进属于自己的小考房,春寒料峭,奚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关节,缓缓哈出一口气。 待所有考生入座,四下一片寂静。 汤县令落座,衙役奔走敲锣开始关闭考场大门,分发试卷再一次对照考生身份信息和号码牌,汤县令起身敲锣一声令下:“考试开始!” 奚昀拿到试卷首先就是浏览整卷,看内容分布,判断题目难度,翻到策论题看到题目的那一瞬间他眉头一挑,有些欣喜,尽然和前年的县试策论题目相似,那也证明很多考生都做过那张卷子对此进行过研究,相比之下难度不变。 于奚昀个人而言,他感觉不是很难。但也不能放松警惕,研好墨他便握笔开始答题。 连着考三天三夜,县试的题量非常非常大,幸好已经见识过了,不然他真的会做着做着崩溃,因为根本就像是奔着写不完去的。 小考房里设有恭桶和床铺,所有考生考试期间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解决。 到了饭点,奚昀放下笔拿起一半馒头吃了一口,被冻得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真想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因为他看到已经有考生因为紧张开始拉肚子,那动静都隐隐约约传到了他这里,不敢想象在他附近的考生该有多痛苦。 三日之后,漫长的县试终于伴随着敲锣声落下帷幕。 他们的试卷被糊名收上去加急送往县衙,考生们则有序离场。 奚昀活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在一棵树底下看到了早已出来等候的何为宽,齐鸿之,走了过去。 “奚兄你考得如何。”何为宽扶住他,道:“看样子身体情况不太妙。” 这身子本来就虚,奚昀摆了摆手说:“拒绝考后交流。” 等到汤均益出来,四人均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客栈,那掌柜见他们回来又围了上来嘴里说的吉祥话。 “准备好热水,饭点备菜。” 行尸走肉般回了房间,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奚昀倒头就睡都顾不上饿不饿了,实在太累了。 县试考三日批阅三日。 第二日他们就回到了县学,县试告一段落马上就要迎接四月份的府试和院试。 等待放榜期间有人焦急有人淡然,焦急如隔壁桌的考生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喊着上天保佑,淡然如奚昀胃口大开,睡眠质量在线对即将公布的成绩漠不关心。 三日后,衙门还没开就已经挤满了人,几个衙役艰难的挤进去贴上一张巨大的榜单,瞬间就被吞没在人潮中了…… 奚昀站在外围根本挤不进去,他默默远离,看到汤均益也站在一旁,心想对方是县令的儿子估计知道点什么,于是过去问。 结果汤均益只说自己考了第三名,对于奚昀的问题但笑不语。 奚昀一点不意外的说了一句“恭喜”,看这架势非得等到人都走了他才能看到。 齐鸿之不用亲自下场他自有小厮为他查看走过来和他们一起站着等结果,何为宽跑在最前面被挤到了最末端的名单那里,好吧,那就从最下面开始看,一路看上去自己排在一个靠上的位置,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其他几个人的排名,便继续看。 “娘!我考上啦,第二十二名!”一个书生抱着自己的老娘喜极而泣。 “我也考上了!哈哈哈哈哈哈第九名!苍天有眼啊!” 四下有悲伤有喜悦,何为宽一路看下来都没有看到他那三位友人的名字,此刻他的目光定格在前三的位置上,瞪大了眼睛,然后连忙转头大声喊了出来:“奚昀!齐鸿之!汤均益!前三被你们包揽了!” 当然了,周围太吵闹,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到奚昀的耳朵里,他只依稀看到了何为宽兴奋的表情,看样子应该也是榜上有名。 何为宽灵活的钻出来,此刻看着三位并肩站立的友人,目光倾佩。 “奚兄你太厉害了,县试第一啊!” 奚昀听到后脸上表情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一旁的齐鸿之也从小厮口中得知了自己第二的名次。 “都厉害,能上榜就证明我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相较于前三甲的好友们,何为宽显然更加高兴,太有面子了,他的好朋友包揽了县试前三甲。 于是有几位书生看他们气度不凡想来结识时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几位兄台考上了吗?恭喜恭喜,在下榜上第七,他榜上第十,不知你们几位排在何处?”他问话时脸上盈盈透露着骄傲。 奚昀和汤均益笑着,齐鸿之摆弄他的那把扇子。 “这三位分别是榜一榜二榜三!”自有何为宽做他们的嘴替。 问话的书生大为震惊,忍不住好奇他的排名:“那这位兄台你排第几?莫非……” “在下排三十三!”何为宽骄傲道:“我不才,但是我的朋友们包揽前三甲!还有个案首哈哈哈哈!” “……”几位书生灰溜溜的走了。 更多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汤县令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景象笑了出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提督学政站在他身旁也是满脸的欣慰顺带恭维顶头上司:“全靠大人治理有方,现在松水县读书人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高,前三甲的试卷叫人眼前一亮,尤其那位年轻的案首其文章之精彩令我们一众学政叹服。” 行文流畅,思路清晰,新颖不套俗。他们批阅起来非常舒服,加上前面错误甚少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汤县令听罢,点了点头,看着那几位站在树下的少年郎,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科举之路,苦且值得。 但愿他们也如此。 第36章 与有荣焉 县试结束,上榜名单已公布,再回到熟悉的教室,昔日同学的座位已经空了一小半。一个县试残酷的刷下去了全县一千八百多位昼夜辛勤的考生。 那位考试前夕心态崩开的同窗还在,奚昀路过他身侧时看到了他手里捧着的写的密密麻麻的书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奚昀也收回了心。 夫子过来上课,非常直接的说这才只是第一试,通过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还要通过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才能跻身成为秀才,改换门第。一众士子脸上均写满了严肃,因为他们都知道县试只是开胃小菜,府试难度会加上去。 留给他们的复习时间却是只有不到五十天,因为府试和院试的时间非常接近,这也就是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们要准备两场考试。 奚昀那颗心也是又被悬了起来。 汤夫子盯他们盯得非常牢,每日一有空就被他抓去写独家密卷,奚昀每日苦读钻研,忙的前胸贴后背,飞速瘦了下去,他的另外两个室友不幸被县考刷了下去,汤均益和齐鸿之申请了入住县学寝院,顺理成章的住进了他和何为宽的那一间房,四个人一同去教室读书,去膳堂用餐,放了学还要去自习室刻苦到深夜。 何为宽被三个学霸卷的受不了,咬着牙绷着一根神经跟上他们的脚步。 而这天汤夫子终于发现了奚昀的一个问题,他笔下的诗歌时好时坏…… 奚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他是运用了后世诗人的惊世名作夫子肯定也不信,好在汤夫子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当他是灵感一惊一乍,时有时无,并不奇怪。他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他拿到了一篇非常新的策论题目,要求考生围绕所给词汇写成一首诗然后分析自己写的诗歌并讲述如果这是一篇巨作它对于天下读书人的影响。 奚昀看到题目后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硬着头皮写了一首怎么看怎么奇怪的诗歌,然后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点像那个挂羊头卖狗肉了。火眼金睛的汤夫子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所以最近几天除却复习四书五经,奚昀还要额外进行写诗特训。 欲语泪先流了,家人们。 . 奚昀虽然人没有到回家里,但是他拿到县案首的好消息却是已经传遍了浔阳村。 在县上做工的年轻汉子路过县试榜单时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挤破脑袋往前凑,他就拉住一个喜气洋洋的书生问了一嘴这是在看什么东西。 那书生榜上有名,吹嘘炫耀完一圈还意犹未尽见有个自己撞上来的,连忙开始了新一轮自吹:“那是县试入围榜单!两千多个考生里才脱颖而出的两百个,在下正是排名第……” “什么!两千多个考生才上榜两百个!一成的概率啊!”年轻汉子顿时对眼前的这位书生肃然起敬。 “那第一名岂不是更难!” “当然,那可是县案首,何其努力。” “恭喜恭喜,能上榜就是已经非常厉害了,恭喜得偿所愿了!” 那书生昂扬着头,享受着受人敬仰的目光,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正当他想在吹嘘一番这县试的难度有多大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壮硕年轻小伙已经加入了拥挤的看榜队伍。 他正是在县城码头干活的奚曜队伍里的人,自己正好在此不如就前去看看奚曜大哥的弟弟考的如何,听说他书读的极好,必定是榜上有名。 确实如此,这位年轻汉子甚至没有刻意的去寻找,因为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位列第一的奚昀的大名,他震惊之余大喜过望,直接喊了出来:“县案首是我们村的!天呐,县案首是我们浔阳村的!”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伴随着他的回村,马上传遍了全村。 村民们震惊之余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此刻奚昀这个县案首的分量之重所带来的价值不止专于自家了,整个村子都会因为出了一个县案首而提高知名度,从此浔阳村的人走出去面上风光,汉子不愁娶,女子哥儿不愁嫁。 所有人都在赞赏奚昀,往日里就瞧得起他的人更加刮目相看,觉得他体弱误事的人也笑眯眯的说起了好话。 “奚家的昀小子眉宇开阔,我从他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这小子就是读书的料啊,新年里写的春联多好的字啊,平日里也待在家里闷头用功,多好的孩子啊,这回为咱们浔阳村扬眉吐气了!” “那可是县案首啊,奚昀这书读的好可不是一般的读的好。” 当然也有人冷嘲热讽,比如落榜的云大伯家的小儿子,云子樟。 本来自家落榜就烦,看到县案首是奚昀更烦,现在回家又听到村民们也在讨论这件事,他终于爆发了,冷声道:“无知的村妇,可别高兴的太早,这才只是县试,后面还有府试和院试,只有都通过才能成为秀才。” 根本没有人理他:“怕啥,昀小子都是县案首,后面总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也有人善意询问:“子樟你也在县里读书,你考上没有?第几名啊?” 云子樟一甩衣袖没有答话,匆匆回了自己家。 询问的村民撇撇嘴,道:“跑啥嘛,没考上就没考上呗,又不会嘲笑他,大不了下次再考。” “哎呀,别管他的整天阴阴郁郁的,光这点就没有昀小子讨喜。” 接到第一手好消息的村民火速赶往奚家报喜。 云雾打开门就被这个千钧重的好消息砸懵了。 “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雾哥儿呀你等你相公考上了秀才你就是秀才夫郎了!” 报喜的大娘又说了些什么,云雾已经听不进去,他笑着赶紧进厨房拿了一把水灵灵的头茬油麦菜递给大娘。 “婶子你拿着,今早刚去地里摘得新鲜着呢!” 大娘笑着,客气的推辞两下还是接受了,嘴里好话吐出一箩筐这才离去。 到了傍晚奚曜陪着许青月看完郎中回来,早已经是春风满面,想必也是早已知晓。三人互相看着笑意渐大再也忍不住在院子里大声笑了出来。 饭后里正奚正松带着两个儿子提着东西笑容满面的上门来了。 这让他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接手。 “嗨呀,拿着!”里正乐呵着将带来的一大截猪肉塞到奚曜手里,说道:“小昀考了县案首,他就是咱们浔阳村的骄傲,大家都与有荣焉,其他村子都羡慕咱们浔阳村嘞!” 奚晨赶紧道:“都是一家人,你们可别和我们客气!” “是啊,耀哥,嫂嫂,雾哥儿,你们就拿着吧!就说这事儿吧咱们大家都高兴!”奚昶也咧着嘴笑道。 奚曜这才接下东西,取了茶来招待他们三人。 第37章 府试 春分一过,天气逐渐转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如书生此时也换下了厚重的冬衣,穿起来轻便的衣袍。 奚昀见室友们都只穿两件了,也跟着他们,结果脚刚一迈出门还是老老实实退回去重新加了一件。 “不是吧,今天不是挺暖和的。”何为宽咂舌道,想起来对方冬天要穿五件才能抵御寒冷。 奚昀:“我自幼身体就欠佳,十分畏寒。” 何为宽瞧他精瘦高挑的身形以及在澡堂时惊鸿一瞥的腹肌,十分庆幸的摸了摸自己有韧性的腰腹,幸好自己抗造。 奚昀也有些苦恼,他每天坚持锻炼,早上绕学堂的空场跑步晚上洗澡前边平板支撑边看书,汗水滴下来模糊字迹,腹肌都隐隐约约成型了,身体似乎任然经不起折腾。 看来真是从前病多了伤了根基,而且小时候还落过水,怕冷的毛病就是这么来的,奚昀暗暗下决心,之后还得看老中医喝药慢慢调理,光靠锻炼只能是增强了体魄和免疫力。 府试的日子就快到了,在夫子们的送别下他们这些在县考中胜出的考生踏上了前往府城的道路。 坐的任然是齐鸿之的豪华大马车,住的又是他们齐家的连锁客栈。 奚昀无以回报,只能把自己破破烂烂的学霸笔记借给他看并仔细讲解。 齐鸿之在房中闭关三日,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悟了”。 你悟什么了?大兄弟。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凡是上凌府管辖的县城,那么通过各县县试的考生都要在这个府城里进行考试。 上凌府非常大,前来参加府试的考生多达一千六号人,集结了八个县城的县试前两百名,走在路上目光所及皆是自豪。 明天开始开始,今天惯例去摸号。 排在队伍中,汤均益难得说:“我有一点紧张。” 他们四人中,奚昀的成绩遥遥领先,他本人心态总是能放的很平和;齐鸿之身份成谜,天赋型选手的同时也非常努力;何为宽相对之下略显平庸所性他也不求好名次能考上就行要求很低。 但是汤均益不同,身为县令的长公子,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功名来证明自己。 汤均益不禁暗自苦笑一声,心中涌起无尽的无奈之情。有些事情往往并非个人所能左右,即使父亲未曾对他提出过高的期望,但那种无形的束缚感依旧如影随形,令他始终无法真正舒展眉宇。 “均益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努力而你已经走到了这里,所以你应该想如何考上而不是想如何考第一。” 奚昀的话如一剂良药,让汤均益眼前瞬间开阔了起来。 齐鸿之此时也挂上了他的招牌表情,有些傲娇却又不显刻意的笑容:“放宽心吧,县试第三名。” 汤均益也笑了起来:“这次我肯定会考过你的。” 只有何为宽叹气:“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府试比县试更为正规,摸了号码牌之后还会现场给你发一张标注了本人身份信息以及外型简述,盖着官印的浮票,也就是准考证。 奚昀摸到了八十八号,又是一个相当吉利的数字。 府试考试当天,和县试走一样的流程,核对身份信息,检查随身物品,然后放行。 又是连着的三天三夜,府试的考试题目相比县试却是提升了难度,但是对于基础知识绝对扎实的人绝对不算难,因为他的策论题目仍然是最常见的类型并不算特别,只是前面部分出题人很鸡贼的布置了很多容易踩坑的陷阱。 比如,弯弯绕绕一大堆其实已经告诉你了这样那样做是正确的,然后问你错在哪里,这种时候你要是真的写错误的点那就是着了他的道,你得坚定的、有理有据的反驳它说没错。 还有,考了犄角旮旯里的不重点内容以及挖空出题考了平凡的前句而不是熟烂于心的千古流传的后句。 所以这张试卷从头到尾都在考验考生的细心程度与基础扎实度。 奚昀做的很顺畅,相信他的小朋友们也是如此,他甚至都能想到出了考场何为宽激动的跳起来喊:“天呐,居然有三道原题!夫子们真是料事如神!” 当然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比如有考生将小抄藏在头发里,考试时拿出来被抓到了,那位作弊的考生考房在很后面,因此他悔恨的哀嚎传遍了整个考场。奚昀抬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怨恨,因为这样一来后面考试就要散开头发检查有没有夹带私货了,这对于一个扎头发技术一般的人来说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太令人讨厌了! 考试最后一天,有考生带来的土豆发芽了,他没有注意就吃了下去,当场口吐白沫食物中毒,被抬走医治时还眼睛死盯着自己的卷子嘱咐:“我的卷子……卷、卷子……我写、写好了……” 衙役说:“你的卷子已经被考官收走了!你放心吧,先去医馆救命!” 他终于安心的两眼一闭彻底昏过去了。 奚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个生土豆进来,就离谱,是馒头和馍还有窝窝头它不香吗。 他速度非常快,余下时间还有半日,奚昀检查了三遍自己的卷子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尤其欣赏着自己的策论,简直就是完美的作品,然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考篮,坐等收卷。 终于,最后一炷香燃尽,三声锣响,收卷,起身出考场。 出来的考生脸上都挂着笑容,看来都考得不错挺顺手。那么既然大家都简单了,学政们改卷就会严格起来,提高录取分数线。 奚昀暗自琢磨,一千六百号人录取四百人,百分之二十五的录取率,然后院试再砍掉一半留下二百号人,也就是全上凌府一万六千多的书生,最后只有两百个人成功跻身成为秀才,差不多百分之一的渺茫概率。 果然残酷。 正想着,就看到何为宽朝自己飞奔而来:“奚兄,居然有三道原题!夫子们真是料事如神呐!” 果然如此。 “哎呀,幸好去年季考出的题和这次类型一致,不然我指定要再吃一次亏!” 奚昀笑道:“那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何为宽点点头,道:“上榜应该问题不大,就是排名肯定靠后了。” “那成,能考上就行。” “对!能考上就行。” 第38章 府案首 府试结束后就要快马加鞭开始批阅考生们的试卷,又是漫长的三天等待。 奚昀他们四个人都没有选择出去逛,而是抓紧时间应对接下来的院试,两次大考相隔时日非常近,时间紧迫他们都没有心情出去逛街。 三日之后,府衙张贴出府试榜单。 周围书生一拥而上,瞬间把原本站在前排的奚昀挤了出去,何为宽在最前面奋力拼勇与他渐行渐远,奚昀再一次选择了放弃,转而向树下站的犹如一幅人物画像的汤均益和齐鸿之走了过去,可恶,他也想要一个小厮为自己冲锋陷阵。 周围也有被挤出来的书生,索性放弃了在一旁闲聊。 “也不知道我考得怎么样,唉,人可真多啊。” “张兄你就放心吧,你可是我们县的县案首,你若不上榜还会有谁在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县案首,在这场府试中也有八个。” “那你也肯定名列前茅。” “但愿如此。” 他们几个人的一番话,引得了奚昀三人的注意,奚昀挑了挑眉,是啊,在偌大的府城就算你是县案首和你同样厉害的也有八个。 皆是青年才俊,竞争何其激烈。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何为宽又被挤到了榜单最末尾,他认命的从第四百名开始逐一往前看,这张榜单非常大,他一路看过去看到了好几个县学的同窗,心中为他们高兴,终于在第一百三十七名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心中大喜,没想到排名还挺靠前的。 看到自己榜上有名他就放松了下来,目前看不到前面几名的名字,他灵机一动在人群中大声问道:“府案首是哪位兄台!” “名字叫奚昀!是松水县的县案首!”马上就有人回应他。 引起周围一片哗然。 何为宽当即“嚯”了一声,这也太厉害了,奚兄竟是力压八县案首一举夺得了府案首。 他赶紧艰难的挤过去,当亲自看到第一名的奚昀,他险些被旁边人的喜极而泣带动情绪,看到好友考到了府案首这比他看到自己名字上榜还要激动。 再往下看。 第二名黄风致。不认识。 第三名汤均益!是均益兄! 第四名张鸣。不认识。 第五名齐鸿之!是齐兄! 何为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潇洒离开了拥挤的人群,他们松水县的士子就是厉害,光前五就进了三个。 周围有人欣喜雀跃:“我中了!第五十八名!想必院试也是稳了!” “考了十年了,终于让我考过了府试!” 有人泪流满面万分悲伤:“我落榜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又没中,都已经考了三次了,老了……下次就没机会了。” 何为宽于心不忍的看着那位失魂落魄的老头,叹了口气,一转头见到树下绰约而立的三位友人赶紧走了过去,同时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们每次都站在树下,哪来的树?” 因为这样摆pose比较帅气,至于为什么就这里有棵树,奚昀也不知道。 但是他不是可能承认自己在陪身侧这两位少爷耍帅的,于是问道:“咋样,你看到没?” 两位少爷的小厮还没出来,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还没何为宽来的快。其实也不是何为宽请不起专门站前排看成绩的小厮,只是他非常享受这个看榜的过程。 “看了看了!都有都有!” 何为宽欣喜道:“齐兄第五名,均益兄第三名,奚兄你就更厉害了,府案首啊!恭喜恭喜!”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许多书生都侧目看了过来,好奇得打量他们,想不到这几位芝兰玉树的公子书生竟然是府试的前五名。 奚昀听到自己又得了第一拿到了府案首,心中一颤面上笑意止不住的流露了出来,朝着四下同窗拱手道:“恭喜恭喜,大家都好!” 汤均益也笑着,他虽然渴望拿个第一,但有奚昀珠玉在前,委实有些困难。转念一想他这个松水县第三却在府试中压过了其他六个县的县案首,这就证明他的实力足够强劲,他也非常优秀,这么一想他就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齐鸿之也非常开心,不过他一般都表现得宠辱不惊,偶尔露出些小得意,比方说现在,对着报信的何为宽说道:“需要给你赏钱吗,这位报喜的小兄弟。” 何为宽听后并没有生气或是多想,反而趁机讹他:“赏钱不必,请我们吃一顿鲜香满楼如何?” 鲜香满楼是上凌府最大最好的酒楼,听说是宫廷御用厨师的徒弟掌勺,吃上一口便叫人回味无穷。 “好说。”齐鸿之一甩他的小扇子,不介意的笑道:“那便走吧。” 奚昀赶紧狗腿道:“怎好意思让齐兄破费?” “无妨,鲜香满楼有我舅舅参股。”无需花钱。 奚昀:“……”跟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齐鸿之到底有多有钱,他不似寻常富家子弟随意挥霍视金钱如粪土,在县学里他穿的衣物料子也只是一般昂贵,吃的东西也并非各大酒楼特送,膳堂的菜他也喜欢吃,偶尔有些挑剔但也无伤大雅。而且他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玉骨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从来不会特意的去炫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有钱。恰到好处的用金钱对待友人也从来不会让他们不适,比如让他们顺路搭载自己的大马车,没有花钱刻意请客而是让他们入住了自家的客栈,齐鸿之是一个非常通人情世故的聪明人。 …… 吃饭席间听到了其他的书生讨论这次的府案首,被夺了风头的其他县案首愤愤不平道:“看我院试一举夺下院案首,击碎他的小三元美梦,夺回属于我的荣耀!” 奚昀:“……”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拿小三元了,你们自己考不过我就不要瞎说好不好! 何为宽快笑死了,他说:“奚兄,你这下算是出名了,目前起码七个县案首不服气视你为眼中钉。” 奚昀的名字伴随府试的落幕飞快传遍了整个上凌府,许多人都期待着这个已经夺得两次案首的书生能不能在院试中再一次一鸣惊人。 松水县这次前五榜单占三席,已经引起了上凌府城知府大人的注意,他尤其赏识那位叫奚昀的年轻人,他所作答的试卷非常漂亮,说是范文也不为过。 齐鸿之听到后哼了一声,道:“想拿院案首可不容易,先考过我再说吧。”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说话的声响被之前说话的书生听了去。 那书生顿时有些恼怒,转过身去看他们四人皆是风姿绰约潇洒俊逸之人,再看方才说话那人锦袍玉簪黑皮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旁边那个也是锦衣华服一表人才,另外两个虽然穿着朴素但也气质凌然气度不凡。 他打量他们几眼又默默转了回去,惹不起。 齐鸿之轻轻笑了一声。 第39章 院试 回到客栈众人皆是闭关修炼卷生卷死。 府试的最终结果府城已经派人送消息去了各个县城。 “奚昀。”汤县令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是啊,若是他院试再中案首那就是小三元了,咱们松水县多少年没出现过府案首了更别提小三元了!”提督学政欣慰道。 汤县令笑了一声,倒是和那位命运相似啊。 他放下手中信件,面上挂着笑容,均益也出色,比他当年都厉害。他踱步于前厅中想着下次去府城汇报政绩他该如何在其他同事面前炫耀。 很快,院试即将开始,入围的四百号考生神色严肃,紧绷着一根筋。跻身秀才仅有一步之遥,跨越鸿沟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会残酷的被刷到一半人数。院试如果不通过,那前面考得再好也是白考,前功尽弃。 奚昀带着他的东西进入了考场,手里的号码牌是一六十八号,谐音是一路发。他手指紧了紧。院试主考官是上凌府的知府大人,他坐在最前方静静的注视着下面奋笔疾书的考生们,副考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微微颔首,目光缓缓锁定住了低头认真答题的奚昀。 院考的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尤其策论,题目是天灾人祸。 有个郡城大旱三年,百姓民不聊生,他们就合伙去推翻了郡守,事情闹得很大隐隐有农民要起义的倾向,论点是此等事件的发生是否是帝王无为而治所造成。 奚昀顿时后背冒出了冷汗。 早在去年,汤夫子就提点过他写文章切勿出现过激言论,那时他写的文章给的背景是太平盛世,他犀利点出治理不妥之处被汤夫子痛批锋芒毕露,于是他学会了如何去写干脆利落且舒缓的一针见血的好文章。 可是如今摆在眼前的这张卷子不同于往日。 是天灾之下不管不顾导致人祸发生的背景,种种解析最终都指向了就是帝王无德所致,他应该这么去写呢,到底该不该像之前那样,犀利的果断的落笔。 吸满墨汁的毛笔握在手中,奚昀脑中飞速转动,最终眼睛一闭落笔成书。 百姓起义的原因,走投无路,为求生存,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推开郡守的府邸大门看到成堆的粮食,激起了他们心中最灼热的怨愤。苛政猛于虎,繁重的赋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直不起身,贪污受贿的郡守趴在他们瘦弱的身体上吸血,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鱼肉百姓。 这下这面遮羞布,将事情的真相暴露在众人眼前,多年的隐忍终于爆发了。 农民起义表明了百姓对王朝现状的极度不满。帝王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其德行直接影响着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仁政爱民的帝王关心百姓疾苦,采取措施减轻负重,无德的帝王沉迷享乐,对于官员的贪污腐败不管不顾,无法审时度势。 干旱地郡守贪污腐败也正说明了帝王存在决策失误,用人不当等问题。 对于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奚昀笔重新沾了墨汁,继续书写。 施仁政,减徭赋。立即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负担,让百姓有喘息之机,能够安心生产生活;下派官员救济,对受灾百姓进行援助。 整饬吏治。严厉打击贪污腐败行为,查处一批贪官污吏,以儆效尤;选拔清正廉洁、有能力的官员,取代被查封贪官,为百姓办实事。 广开言路。设立谏言渠道,鼓励百姓和官员提出合理化建议,以便帝王高官了解民情,及时调整政策;对敢于直言进谏者给予奖励,造就良好政治氛围。 院试考两天,场内提督学政满场走,就连知府大人也下台走了几圈默默站到了奚昀的考房前面。 周围考生瞥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奚昀脑海中思路正畅通着,一门心思盯着手中试卷,落笔书写飞快偏偏字迹工整极具观赏性。 知府大人就站在他前面看他写策略他愣是头都没抬一下,压根没注意,要是知府大人挡了他的光线说不定他就会抬头了。 知府大人默默的站了会儿默默的离开了。隔壁考房的考生松了一口气。 院试结束,走出考场的众人面上已不似先前府试一般轻松,而是愁眉苦脸神情凝重,朝着询问难度的人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天杀的,哪个狗人出的策论题目,难度快赶上乡试会试了,这么看得起我们吗?!” “说的好像你考过乡试会试一样……不过确实非常非常难,光解析题目我就想了有小半个时辰。” “这次的院试卷子好像请了郡里的人物参谋,我敢说是近几年院试之最!” “唉,本来信心满满,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奚昀同样也有些低落,他不确定他写出来的文章符合不符合主考官的口味,他只能赌一把,同时抱着“我难他也难,大家都难”的心态,回客栈呼呼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 院试成绩需要整整五日之久才能知晓,这结果直接关乎着秀才名额的最终归属。严谨到每一份卷子都得经过两位学政大人亲自审阅才行。 倘若他们两人对某份试卷持有不同看法时,那就必须再请出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学政前来定夺。如此一来,整个过程可谓严谨至极、不容有失。 如今院试已然落下帷幕,总算是能够稍稍松口气了。 若是有幸中了秀才,那接下来就得收拾行囊,启程踏上前往郡学的求学深造之路。待到下半年八月来临之际,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大考,也就是众人皆知的乡试。 吃饱睡足的奚昀,次日独自出了门。偌大的上凌府好不热闹,来了已有好些时日,但像此刻这样放轻松的漫步在街头巷尾,却是一回。不得不说,这府城当真名不虚传,到处都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象,好不热闹! 小村镇有小村镇的妙处,大城郡自然也是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落户。 可以见识到更多的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机会。日后定要带夫郎还有哥哥嫂嫂一起来府城或是郡城玩上一圈。 此番离家他带的银子还剩余许多,除了日常开销几乎没怎么用。 他留意着府城哥儿们时兴的东西,跑到一家生意火热的首饰店挑选了一只鸢尾绒花簪。 淡雅的紫色鸢尾花形状,毛茸茸的,却格外逼真,中间还坠着一颗珍珠,很漂亮,哥儿戴着都显得十分俏丽。 “掌柜的,这支发簪多少银子?” “哎呦,客人您好眼力这支可漂亮,是买给您内人吧?” “正是,哥儿戴可好看?” “哥儿戴正合适,好看着呢!这是绒花做的,工艺可繁复,得卖这个数。”掌柜伸手指比了个二。 奚昀点点头,绒花是非遗技艺,就是放在现代价格也不便宜。 他爽快的掏了钱付款,引得掌柜眉开眼笑:“谢谢这位客人,您和您夫郎真是恩爱,祝你们百年好合!” “多谢。”好话谁不爱听呢,这多好听。 “看客人您这打扮,是来府城参加院试的书生吧?哎呦,不得了这般俊朗又如此善待夫郎,必定是榜上有名,高中秀才呐!” 首饰店生意如此火爆恐怕有一半都是掌柜的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哄得人乐开花团团转。 还是那句,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这可太会说话了,让他赚! 奚昀喜滋滋的道别掌柜,看着二两银子到手的绒花发簪,脑海中想象着云雾带上了清丽可人的模样。 不必多说,绝对是漂亮极了的。 第40章 小三元 数日光阴匆匆而过,令人翘首以盼的院试成绩终于揭晓。 府衙门前可谓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那几名手里握着榜单的衙役身上,现场气氛紧张而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那些在此焦急等候结果的书生,个个心急如焚,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决定自己命运的榜单,心中暗自祈祷着能够金榜题名。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此次院试的成败关乎着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只此一役,别无他选。 到底是跻身成为秀才改换门第还是继续窝在某个角落做一个无用的书生,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多么希望自己也像那话本里的孙鹏飞一样一朝金榜题名此去鹏程万里。 几个衙役合力挂上长达九尺的绢布榜单。 “咸鱼翻身的日子终于到了!”奚昀撇下这句话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与何为宽一同奋力挤进了熙熙攘攘的看榜人群之中。 因为对这次院试没有绝对的自信,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亲眼目睹一次榜单上的名字。 一旁的何为宽更是情绪激昂,难以自抑地高呼道:“奚兄,冲啊!”其声音之洪亮,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 奚昀被他所感染,一路畅通无阻地挤到了前排靠近榜单的位置。何为宽站定后,声音洪亮如钟,向身旁的奚昀高声询问道:“奚兄啊,这前方的景色如何呢?” 奚昀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张正被徐徐揭开的巨型榜单之上,心中犹如波涛汹涌一般,难以平静。 他也用同样高亢激昂的声音回应道:“甚好!”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前方风景甚好!”仿佛要将内心的激动之情传递给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衙役们终于挂置好这份决定着在场四百号书生命运的榜单,缓缓放了下去。原本喧闹嘈杂的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张榜单之上,快速寻找自己的名字同时也率先看到了着个备受瞩目的案首之名。 此时此刻,奚昀的心跳停搏一瞬转而愈发剧烈起来,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 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试相比,这次院试的入围榜单规模显然要大得多,两百位上榜书生的大名清晰可见,即使站在距离榜单五米之外的地方,也能毫不费力地辨认清楚。 当奚昀这个名字赫然跃入众人眼帘,成为了这一年的院案首。 “天呐!是小三元!”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一片哗然,身处这片喧嚣之中的奚昀却恍若未闻,他怔愣的看着位列第一的自己的名字,好似已经被这个好消息震麻了一样。 “天呐,奚兄,你又是案首,你小子是文曲星君下凡来了吧!” 何为宽激动道,他的声音把魂飞万里的奚昀带回了现实,他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努力压下快与太阳肩并肩的笑容,谦虚道:“运气好,运气好……” 周围有人向他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统统没看到,只是盯着自己的榜上大名浅浅微笑,现在在他眼中“奚昀”这两个字就像镀了一层金光一样。 太好了,这下再不济也是个秀才了。 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提心吊胆数日终于放下心来了。 “你找到自己没有?”奚昀往下看到了位列第三的汤均益和位列第四的齐鸿之,这两位还是一样稳如老狗。 “找到了找到了,一百四十一名,不错不错!” 何为宽此刻内心满溢着喜悦之情,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对于如今所取得的成就,他感到无比满足和庆幸,若当初没有跟随奚昀等人拼命努力,卷生卷死,以他原本的学业成绩,恐怕早在府试之时便已黯然退场,谈何而来的成功通过院试,如愿成为一名秀才。 何为宽心中早有打算。下半年的乡试,无论如何都要去尝试一番,但他心里也明白,乡试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进了,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 倘若能够幸运地金榜题名,那自然再好不过,他定会继续埋头苦读,朝会试前行;若是不幸落榜,他回到家乡松水县,当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将所学知识传授给下一代,同样也是一件极有意义之事。 奚昀刚刚经历了一场拥挤不堪的人潮,亲身感受到那种亲眼目睹自身荣耀的激动与自豪。他与何为宽一同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人群时,两人皆是容光焕发、满面春光。 这次府试共有四百名考生参加,更够成为秀才的仅有一半,如此激烈的竞争之下,必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些人因顺利过关而欣喜若狂,而另一些人则只能带着失落与遗憾黯然离去。 “我中秀才了!爹!娘!我中秀才了,你们看到了吗!儿子终于考中秀才了!”又欣喜到泪流满面的书生,跪地诉说自己的荣耀。 无人应他也无人觉得奇怪,因为大家此时此刻都将情绪外露,将内心的得意与失意抒发了出来,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寒窗苦读的酸楚,旁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就像奚昀,他或许有一定的优势,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无数时间,学作诗苦背历史,学写策论。 文科这一方面没有谁是绝对的天才,想要出人头地拼的就是时间,就是比谁更努力。 考前夜里翻来覆去脑海里还在重复睡前背诵的内容,无法睡踏实,就好像陷入了梦魇一样。 有人寒冬腊月砚台结冰十指被冻得僵硬还在坚持不懈的读书,有人烈日酷暑大汗淋漓汗水晕开墨渍还在笔走龙蛇的写文章,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最终天下所有书生共同的目的,出人头地。 通过院试成为秀才可以改换门第,从此见官不跪,无需赋税,这仅仅是迈出的第一步。 所以,读书是很难的,想要成功更难,越往上走只会更难,和你一样努力却比你聪明的大有人在,到时候会试殿试就是各省最优秀的人才齐聚京都争夺桂冠。 奚昀夺得院试案首,一跃成为小三元的消息顿时被传遍了整座上凌府。 一时之间整座府城都在议论这件事,齐鸿之劝他最近不要出去走动,府城的富贵人家此刻就等着捉“小三元”回去当女婿。 “奚兄,你切不可学那见异思迁的负心汉,抛妻弃子!”汤均益语重心长道。 奚昀:“……我当然不会抛妻弃子,我都还没有子呢!” 他又不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抛弃云雾呢。 第41章 饭后闲谈 四月已达中旬,许青月现在双腿水肿有些不方便,这段时日奚曜请了专门的婆子来照顾。 他自己上山打猎已经是许久未去,等这个月手里的码头差事一了解他就马上告长假在家里专门陪许青月。 小衣物已经买好了一些,因为不知道来的是个小子还是哥儿,买的都是谁穿都没差别的颜色,红的绿的花的,鲜艳又好看。 花钱雇来的钱婆婆陪着许青月坐到檐下的躺椅中闲聊,云雾在院子中晾晒那些小衣服,小小一件,摸着可软乎了。 奚昀去考试的这段时间,浔阳村发生了很多事情。 刘婶子家的淳哥儿许人家了,是隔壁村苗屠户家的二儿子,上头有个哥哥早已娶亲,下头还有个小妹妹,那家为人正直靠谱,亲和善良,让淳哥儿嫁过去刘婶儿是放心的。 紧随其后卢家也传出来了卢荟定亲的消息,他要嫁给云家大伯的三儿子,云子樟,也就是云雾的堂哥。 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引得村里不少人凑热闹,都等着看笑话。 “真是奇了,不是心比天高鼻孔朝天看不上乡下人吗,怎么到头来还是嫁了个本村的,啊?怎么不去嫁镇上的少爷老爷了?” “给人家做妾怕是都看不上吧,真想着自己能飞上枝头凤凰啊?他又不是长得顶漂亮。” “你们就看着吧,云家那个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家里两个媳妇自从嫁过去之后整日下地干活洗衣做饭,衣服几年没换新了,上次瞅见他们家大媳妇,那双手苍老的像老妪,连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都不如!” “二八好年纪,弄得像是婶子婆子一样,谁家媳妇像他们家那样啊。” 众人唏嘘着,一时之间这件事成了村民们的饭后闲谈,,都在说这卢荟嫁过去会不会也被磋磨成个黄脸婆。 卢荟听到风言风语后,回到家中有些心急和后悔,他可不想变成黄脸婆,他还这般年轻,于是他就去找他娘金翠香说。 那成想金翠香听到后当即甩了他一个耳光,瞬间就把卢荟打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怔愣的看着金翠香。 “你说什么呢!云家彩礼都送来了,整整十两银子,岂是你能说不嫁就不嫁的!你要我面子往哪搁?你不要脸我这张老脸还要!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待在房里绣嫁衣一步也不准踏出去! 彩礼我已经收了,绝对不可能悔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去投河我也不会退彩礼!” 金翠香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狰狞恶毒,卢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生害怕,好似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嘴脸,一时瘫坐在地不敢说话。 金翠香一番话威胁出口,看到卢荟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地,心想,坏了,这小蹄子不会真的想不开要去投河吧。 于是她缓和了嘴脸,道:“荟哥儿,娘怎么会害你呢,你可是娘唯一的孩子,娘千挑万选为你选中的亲事自然是极好的,云家三郎哪里不好了,人长得周正身材壮实,家里人丁旺,一口气能拿出十两银子,家底如此丰厚,你嫁过去怎会吃亏。” “是村里都说……” 金翠香一听,顿时嗓门又提高了起来,神情凶恶。 “村里村里,你就听他们瞎说!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笨死你算了!他们都是嫉妒你,看不得你嫁的好,日子比他们过得好!你这小蹄子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总是听那群人嚼舌根,想当初就不该退了和奚家的亲事,活死人活死人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考了个县案首! 现在云家三郎也是一表人才,人家不过是这次没考上,等下次考上指不定比那个活死人还好,毁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有的你后悔了!” \"一连退两门亲!你这让旁人如何看待于你啊?往后你还怎能寻得如意郎君、嫁作人妇呢?真是一点儿脑筋都不长!回房中好生反省去吧!\" 金翠香气恼不已地挥手驱赶着他。 卢荟呆若木鸡般怔怔地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事已至此根本由不得他做出任何抉择。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停歇在庭院之中的那些鸟儿。 而那几只鸟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同样偏过头来瞅了瞅他,随后迅速振动翅膀,如箭一般飞离而去。 他心头猛然一跳,后背溢出了冷汗。 . 还有一事发生在二月份的时候,那就是王莲凤生了,云仲义又得了一个小子。 一家人可高兴,云雾提着一包红糖去坐了坐,意思意思关心了一番,王莲凤可高兴,都没有功夫再阴阳怪气,她一连为云仲义添了两个儿子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她甚至欣喜的问了一番奚昀的成绩,让他等姑爷回来一起上门吃顿饭。 云虎子也很开心,他正是抽条的时候,长得格外快,现在都快到云雾的肩膀了,面庞也褪去了些稚嫩显现出青年汉子的硬朗来。 他兴致勃勃地问云雾:“哥,哥夫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是秀才公了?那你就是秀才夫郎了!” 云雾笑着,道:“还没出成绩呢。” “板上钉钉的事情,哎呀,也不知道子樟哥明年还去不去考。” 子樟哥就是云子樟,他们的堂哥,大伯云伯仁家的三儿子,大伯一家大伯明些事理,大伯娘性格强势,几个小辈大堂哥老实憨厚二堂哥机灵,待他们都还行挺好,就是三堂哥性格有些阴郁,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科考这事儿大伯娘过来看望王莲凤的时候也说起过,她是有些羡慕和嫉妒他们家姑爷读书这么好,说话有些酸但也没别的意思,好在云雾知道她性格,只谨慎说着好话。 “伯娘放心吧,只要子樟哥苦下功夫读书就能考上的,听说去考试的就连花甲老人都有,考了几十年了还在坚持呢。” 大伯娘一听果然睁大了眼睛,不过她也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要他下功夫苦读应该是不成的,她见过奚昀写的字,真要两个人相比,那她家那个着实是比不上。 但是她就偏心这个小儿子,也就随他去吧,反正家里老大老二都是能干的也不愁这点银子供他读书。 她还是拜托了云雾到时候让奚昀走走关系通融通融,让云子樟进县学读书。他现在就是在镇上一家私塾上学,每年束修还贵的很。 这方面云雾可拿不定主意,只说县学得看真才实学,随意含糊了过去,好在大伯娘也只是随口一提,转面翻篇就聊别的去了。 屋外云虎子喊他,他便立马溜了出去,免得被抓住后在问东问西。 “今日几号了?” “十七,咋了,哥。” “没咋,明天你哥夫该回来了。” 第42章 秀才宴 返乡之际,知府差人送来了消息,邀请此次考中秀才的杰出青俊到府上一聚。 奚昀带来的衣衫过于简朴,在齐鸿之提议下他花重金买了一件符合小三元形象的锦袍,料子不是最好的但也分外细腻精细,翠竹的颜色领口一圈银边,袖口还绣着鹤纹,穿上显得人格外板正,俊秀非常。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到场后落座,许多人向他们投来目光。这四位公子皆是相貌气质出众之人,很难不注意到,尤其齐鸿之汤均益这两个每次揭榜都站立于树下装深沉云淡风轻的人,然后打听这两人名次居然这么靠前,算是被他们给装了把大的。 “那位就是小三元奚昀了吧?穿翠绿衣衫那位。”在场有不认识奚昀的书生,悄声问身边的同伴。 那个同伴瞧了瞧,确切的点了头道:“是他,没有错。” 听到这番对话的书生纷纷朝那个翠绿的身影好奇的看了过去,心里想着该如何与之交友攀谈,若是和其他三位公子也交上友也是极好,毕竟在座各位都是文化人,或许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知府等一众大人物没来,现在就是自由交友,扩充自己人脉的时候。 奚昀坐在齐鸿之身边,浅浅微笑,对朝他点头微笑的书生以示友好。 有人见奚昀性情温润有礼并无高傲之色,便上前攀谈。 奚昀与他交谈几句,爽朗的互换了姓名,与其点头别过,一旁人见罢也围了上来,一时之间他们前面突兀的多了一群人。 “哈哈,有礼有礼,都有礼。” 奚昀拿捏着分寸,不过于热情也不过于疏远,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对每一个人都报以温润的语气。他脸都快笑僵了,暗道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场合,心中默默祈祷知府大人快点来。 “与他交谈我竟觉得十分惬意舒坦,果然是能拿到小三元的人”一位书生朝身边同伴说道:“气度堪比世家大族子弟,这样的人生于小城却能平步青云。” 同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我该向他学习。” “你说得对, 我也该向他学习。” 知府大人掐着点来,在座各位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学生参见知府大人。”他们已是秀才,可以见官不拜,这是一份独属于他们的荣耀。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在座各位皆是我上凌青年才俊,上凌日后有你们我就放心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府大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髯须,一双星目,是个标准的美髯公。 知府一来,一些通人情世故的书生便围了上去,举杯敬酒,汤均益作为知府直系下属的儿子,率先奉上了第一杯酒。 知府笑呵呵的接受,并没有多过问汤县令而是围绕汤均益本人夸了又夸:“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贤侄这次考得甚好,乡试定也能够大放光彩。” 他没有点破汤均益的父亲是谁,但是众人一番话听下来都已经心中了然,这位公子来头不小。 汤均益笑着谢过知府,又与他寒暄几句便退了场,将机会留给别人。 奚昀见上前去敬酒的人这么多暂时打消了念头,何为宽是想去但是有点怵,齐鸿之就更不必说,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了,姿态随意,似乎并不觉得知府是个多大的官。 虽然这小子从未明说,但奚昀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确实是来头不小。 整个大晋姓齐的富商屈指可数。 皇商么……也是商,但齐鸿之说过他改了姓入了齐氏族谱,那他为什么还可以参加科举呢。 总而言之这个小子非常不简单,若他外家真是皇商,他也真是低调到极致了,奚昀还一直以为他是首富家的旁支子弟,毕竟富可敌国的齐家主家就是手指缝里漏点出来也能养活一个县的人。 齐鸿之若有所感的转过头来,挑着一边眉,面上表情似乎在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齐兄这么不前去敬酒,与知府接触的机会甚少,不把握把握这个机会吗?”奚昀笑着问道。 齐鸿之咽下口中的乳酪,缓缓说道:“你不也没去。” “我想去啊,可是去的人太多了。” “那就不去。”他为自己和身边两个人都斟了一盏茶,道:“去了郡城会看到郡守,到了京都能看到更大的官,甚至琼林宴上你还可以看到那位。” 奚昀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 “你说的对。”但何为宽还是站了起来,手中握着杯盏,道:“但我应该没办法走远,所以我要去和知府大人客套客套。” 奚昀和齐鸿之定定的看着他,几秒之后,齐鸿之率先笑了出来,他道:“你去罢,好好表现。” “我去啦!”何为宽备受鼓舞,飞快跑出了自己的席位奔向高台,一个侧身见缝插针的挤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知府大人经不住被众学生轮流敬酒了,于是都让他们入席,他起身敬了大家一杯酒。 下人开始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奚昀正等着一饱口福,就在所有菜品全部摆放整齐,他正准备握筷享受美食之际,突然间听到了知府大人点名唤他。 奚昀只得站起身来走出席位站定在中央,恭敬行礼,并道:“学生在。” 其实,知府大人对奚昀并不陌生。早在之前的院试考试当中,他就曾站立在他眼前,但那时并未引起这个学生的半分波动,静如沉潭,又似浩渺无垠的深渊般沉稳内敛。 此刻,只见知府面带微笑,缓缓开口道:“奚昀,你的那篇院试策论可是在上凌府衙掀起了一片哗然。” 听闻此言,奚昀心头猛地一震,.....是存在什么争议不成。 正当他心生疑虑之时,只听知府接着说道:“本官手下的几位提督学政看过之后,皆对你所写文章赞誉有加,甚至特地呈送给我阅览。” 说话间,知府轻轻抚摸着自己下巴处的胡须,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追问道:“你倒是胆大,不妨跟本官讲讲当时撰写此文时究竟是作何考量的吧。” 面对知府的询问,奚昀急忙再次躬身施礼,态度越发谦逊有礼,回应道:“学生惶恐,实在当不起大人如此夸赞。学生文章不过是将心中所想如实道出,所作皆是天下人所愿。” 此言一出现场具是一片安静,说他狂妄么,竟以一己之书担天下众愿,可他多么有勇气。 知府突然大声笑了出来,一连说了三个“好”。 “是我上凌小三元该有的作为,本官便赐你八十两白银,本官期待与你同朝为官。” 同朝为官。 这是对一个刚跻身成为秀才的人的最衷心的祝福,奚昀此刻不为那八十两银子只为这句话的分量而感动,他郑重道:“多谢大人美言,多谢大人赏赐,学生定不会辜负大人心意。” 知府捋着他的一把美髯,笑意挥之不去。 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看,奚昀他前途是光明的,他或许能比自己走的更远更高。 只是他没想到,在座各位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书生,从乡野之中走出爬到了遥不可及的位置,为大晋效忠,鞠躬尽瘁,协助开创了大晋盛世。 而这小小的宴席中,上凌府城出来的同期为官者多达七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上凌府,松水县,洵阳村,在一片静和中慢慢名满天下。 第43章 回家 奚昀小三元的好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汤县令手中。 汤县令手中捏着那封府城传来的信件,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一旁的县丞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上司,手中工作不停甚至稍微离远了一点。 “大人,如何?”提督学政知道是府城报院试成绩来了,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 汤县令将信纸递给他,道:“你瞧瞧。” 提督学政赶紧接过,匆匆看了起来,看到院试案首得主瞬间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哎呀,果然没看错这小子,小三元呐,可真为咱们松水县长脸!” 汤县令也非常乐呵,道:“这批县学的学生都考得不错,都好都好……” 随即他想到这其中定有汤夫子的一半功劳,是他教导有方。于是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把汤夫子留在松水县继续当教书夫子,争取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有志青年,施展宏图,为国效力。 “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县学的夫子们去!”提督学政激动道。 汤县令点点头,示意他去吧。 小三元一事,县学上下都十分期待与紧张,前些日子刚得知奚昀考了府案首,两个案首被他收入囊中,若是再来个院案首…… “如何,院案首是谁,是奚昀吗?”县学的老堂长领着一众夫子着急的围着前来报信的提督学政,七嘴八舌的问道,平日里哪见过他们这副不淡定的模样。 提督学政满脸喜色,压根没想着要吊他们胃口,直接公布了这个喜讯。 “是的,院案首还是奚昀,恭喜恭喜,恭喜各位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各位教导有方呐!” “!”堂长的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有些吃力的借身旁一个夫子的肩膀站稳,眼睛瞪得老大,激动道:“那他就是小三元了!多少年没出过小三元了,今年居然出了一个,多稀奇啊,竟然还是我们松水县的学生!” 紧接着,提督学政又告知了他们其他几位在院试中脱颖而出成功上榜的学生,堂长听到后彻底被好消息砸晕,激动的站不稳了。几个夫子连忙扶着他坐下倒了一盏茶帮他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面上仍然笑容灿烂。 “哎呀,人老了,听到个好消息就激动过头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点点头,他们县学也是越来越好了。 汤夫子在他们其中也非常高兴,手里学生起码都没辜负他的期望,而他也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对付乡试和会试的一大堆试卷,他该教的都已经教了,剩下只有一些卷子,希望能帮到他们。 . “后生,洵阳村到咯!” 奚昀回了松水县,坐上了他年初离家时坐的那辆驴车,赶车的老伯竟然还记得他,笑眯眯得赶着已经壮实不少的小驴,和他聊天:“是你呐后生,你县考考完啦?” “是的,已经考好了。” “去了那么久哇,考上没有?” “考上了。”奚昀笑着回答道。 “多好的后生,厉害咯!” 奚昀下了驴车直奔自己家,路上遇到村民询问也只是笑着匆匆回答然后继续赶路。 “昀小子你总算回来了,考上秀才没啊?”一个大娘沿路问道。 “是的,考上了。”奚昀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家赶:“快半年没回家,想得很,大娘我先走了!” “唉唉!去吧,慢点!”大娘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稀奇,然后边走边将将奚昀考上秀才的好消息散布了出去。 他们村里出了一个秀才郎!这可是大喜事! 今天是奚昀回家的日子,云雾早早就收拾打扮好,特地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戴上了奚昀买给他的银簪子,唇上还抹了一点口脂显得他的嘴唇娇艳欲滴漂亮的脸蛋俏生生的,穿着一身新做的鸢紫色衣裳,站在门口等着奚昀回来。 奚曜和许青月此时的心情既焦急又充满喜悦,许青月双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尽管身旁有两人不停地劝他赶紧坐下休息,但他却执拗地拒绝着。 一大清早,当看到云雾精心装扮得如此娇艳动人时,许青月不禁喜笑颜开,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哎呀呀,真是漂亮!” 哥儿的小心思他们都知道,见他俩小夫夫情深意笃、恩爱有加,也都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待到他刚刚抵达院门处,尚未站稳脚跟,眼前忽地闪过一抹浅紫色的熟悉身影。紧接着,一股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身前一沉,腰间已然被一双柔韧的手臂紧紧环绕住。 \"相公……\"云雾将头深埋进奚昀宽阔的胸膛之中,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情。他那颗原本平静的心此刻犹如小鹿乱撞一般,怦怦直跳个不停。在欣喜之余,他的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酸涩之意。 分别已久,这段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这个常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如今终于得以重逢,怎能不让他欣喜激动万分呢。 太久没有见面,他真的好想念好想念这个夜夜入他睡梦的人。 奚昀也放下手中的包袱任凭它随意掉落在地沾满灰尘,他也紧紧得拥抱住了云雾,在他耳畔轻声的说道:“我回来了。” “嗯……”云雾忍不住手臂又紧了紧,十分贪恋奚昀温暖的怀抱。 等他们二人亲热好,奚曜和许晴月才上前去迎接。 一去就是几个月,奚昀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可把这做哥哥和嫂嫂的心疼坏了,许青月孕晚期情绪也格外敏感,家里顿顿吃肉油水丰足,奚昀在外面早起贪黑的读书,考试期间还吃不好睡不好,为个功名整日苦熬。 奚昀却是不甚在意,看到许青月已经很大的肚子非常期待小侄儿的降临。 “下午钱婆婆来了叫她炖个蹄花给你补补。”奚曜说道,笑意满满的拍了拍奚昀的肩膀:“瘦的都硌手了。” “钱婆婆是?” “是大哥请来照顾嫂嫂的婆子。”云雾见他风尘仆仆,连忙让他先去屋子休整一番,道:“相公,你先把脏衣裳脱下来换身干净的吧。” 见状哥嫂也赶紧挥手让他去房间,他们去厨房烧水让他好好擦洗一番。 云雾帮忙整理他带回来的东西,书本和笔墨一一拿出来放好,还翻到了一件面料精细的翠青色衣衫。 奚昀脱下外衫放到一边,转过来就见到云雾瞅着那件他花重金买下的锦袍,主动说道:“这件衣裳是我赴知府大人的宴席特意买的。” 然后他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道:“齐兄说我平日里穿的过于简朴,建议我买件贵点的衣裳撑撑场面。” 云雾盯着那件衣裳,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他满怀期待地望向他,轻声询问道:“相公,你能不能穿给我看看?” 哪个姑娘哥儿少时没有幻想过嫁给膏腴子弟,簪缨世家,期待着有一天能邂逅一个像话本里所描绘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公子或少爷,并与之坠入爱河,他们相爱打破世俗的偏见,跨越鸿沟,抵挡一切阻拦,恩恩爱爱到白头。 云雾自然也不例外。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渐渐明白了现实生活并非如话本那般完美无瑕,话本之所以是话本,就是满足了他们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对姻缘的期许,所谓的美满姻缘,更多时候只是人们内心深处对于幸福的一种渴望罢了。 如今嫁给奚昀他已经非常满足和开心。 此时此刻,当他凝视着眼前这件锦绣衣袍时,年少时那些如梦似幻的憧憬竟再度涌上心头。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触手可及。 “好。”奚昀没问缘由,直接穿在了身上。 翠青的衣衫面料好版型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冠如玉,更添几分文雅之气,谓是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尤其他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中的温柔缱绻直白的展露给云雾看,只一眼就能叫人沦陷进去。 宛如一个不慎流落至乡野之间的世家贵公子,瞬间就让这间原本朴实无华的小屋变得明亮耀眼起来。 “真好看。”云雾不禁由衷赞叹道。 “亲我一下。”奚昀俯身一张俊脸凑到他面前,向他眨了眨眼。 云雾乖乖照做,在他脸畔印下一个香吻。 第44章 良夜 奚昀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出了房门。 到家到现在,家里谁也没问过奚昀考得怎么样,一家人都在厨房忙活,奚昀过去帮着择菜,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你们怎么都不问问我考得如何?” 听到此话,奚曜才恍然过来,笑着说道:“忘记了,我们光顾着盼你平安回来,哪里还想着你考得如何。” 奚昀听到后心中一片柔软,分外感动地看着他哥。 奚曜受不了他那腻歪劲儿,汉子家家的竟然能做出这么肉麻的表情,于是赶紧问道:“那你考的如何?我们知道你考上了县案首,好样的!” 奚昀就想着回家给家人分享喜悦,只想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于是哼哼道:“一个县案首哪够,我还考了府案首和院案首呢!” “呦呵!”奚曜吃了一惊,险些菜刀切到自己的手指,“这么厉害?!” 云雾和许晴月也同样震惊,随即欣喜极了。 “哎呀,那不就是他们说的小三元?小昀你可以呀,学问这么大呢!”许青月激动道。 云雾也开心地笑着,给他换了个俏皮的称呼:“恭喜你呀,奚秀才。” “同喜同喜,秀才夫郎!”奚昀嘿嘿道。 云雾嘴角挂着笑容,低头去揉面,先前在屋子里听到相公说什么知府的宴席,他心中就已大致知晓,相公应该是考上了,没想到相公这么争气,一连三回都拿到了案首,可真厉害。 哥嫂对于这两个新称呼也是哈哈大笑,一家人为庆祝迟来的好消息决定再加两道菜,晚上再喝上一壶好好庆祝庆祝。 奚昀说:“我成了秀才家里五代以内男丁就不用去参加徭役了,还能免赋税,官府每月还会定期发粮下来。” 奚曜说:“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个秀才不就是为了免这徭役和赋税。” 奚昀点点头,说:“咱们家往后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这可真是不容易哟,你们多少人去参考?又有多少人中了秀才?”许青月问道。 奚昀想了一下,他之前计算过,挺快地回答道:“上凌府是参考了一万六千多个书生,最后考中两百个秀才。” “竟是要从整整一百人当中才能勉强出来一名秀才?”云雾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感叹着。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从县试一路走到院试这段路程之中,参与考试的书生数量竟会如此之多,奚昀没有提过他心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奚昀微微颔首,说道:“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 听到这话,云雾不禁对自家相公心生敬佩之情,脱口而出夸赞道:“相公你真是太厉害了!” 此次参考的书生多达一万六千余人,而奚昀却能在这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勇夺案首,成为当之无愧的小三元。这样的成绩绝非仅仅依靠平日里勤奋刻苦、用心读书就能取得的,简直如同传说中的文曲星降世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所谓“小三元”,其含金量之高不言而喻,这是奚昀凭借自身卓越才华和不懈努力最终斩获的荣耀。 这份荣誉不仅是对他深厚的学识底蕴的检验,更是对他多年寒窗苦读的最好回报。不过他觉得还远远不够,起码再得个举人。 当天下午,钱婆婆来到家中。老婆子做了差不多一辈子伺候人的活,厨艺相当了的,当她听闻主家出了一个秀才公这般天大的喜讯时,亦是喜不自禁,赶忙表示一定要精心准备几道拿手好菜,好好犒劳犒劳这位辛苦的读书郎。 . 奚昀考上秀才的事情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村里传开了。 “嗨呀,还真被他给考上了,这以后就是秀才公了,县里做官的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下可发达了!” 村民们赞叹道,心里也忍不住的羡慕和酸溜,怎么考上秀才的就不是自己家孩子呢。心里想归心里想,他们眼皮子再浅也晓得奚昀这个秀才是为浔阳村风风光光地争了脸面,他们身为浔阳村的村民走出去和其他村的聊天都挺起了腰杆,面上有光。 “多少年村里没出过秀才了。”一个老人摸着自己的白胡须悠悠道。 妇人们也凑在一起懊恼:“早知道当初青月给他小叔子说亲我就把女儿嫁过去了,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只知道那小子身体不好,没想到他读书能这么有出息呐!” “以前不见得他身体好转,也就雾哥儿嫁过去之后开始好起来了,哎呦看来还真是命里批好的事儿,真要换了旁人说不定也没用!” 那后悔的婶子想想也是,但仍是有些羡慕地说:“那雾哥儿现在可就是秀才夫郎了。” “难怪他们都说有时候姑娘哥儿生的好还不如嫁的好,你们瞧瞧,这要是日后昀小子当官了,那雾哥儿可就是官家夫郎了,一下子就和咱们不同了。” “还要什么日后,现在就已经不同了,那可是秀才夫郎!”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对于奚家几个都不晓得,晚上的饭菜已经摆上了餐桌。 锅里煮着白米饭,炖的软烂的蹄花,红烧鲫鱼,辣炒牛肉还有用大酱炒的韭菜炒鸡蛋,油焖河虾,外加两个爽口的凉拌猪耳朵和腌黄瓜,再搭配上云雾烙的几个葱油饼,那味道一下子就传出院子了。 钱婆婆做好饭菜就离开了,笑着说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众人挽留一二便也依了她,临走许青月给了她一篮子新鲜菜还塞了她一卷用红纸卷着的铜板,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长。 钱婆婆笑开了花,她嘴笨不太会说话却是真心的喜欢这户人家,心肠好待人好,她干活也就更卖力了。 “雾雾,你去拿点蜂蜜来泡茶,他们兄弟俩吃酒,咱俩就喝点甜的。” “好,我切两片枸橼放进去可行?” “好。” 奚曜拿出酒来兄弟俩碰了一碗,烈酒入喉,畅快无比,竟是他刚来时和奚曜在院子里喝的那坛一个味道。 这次兄弟俩都有夫郎看着,都没有喝醉。 奚曜很高兴,双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为奚昀感到高兴,他这个做兄长的是有好好在当家的。如今夫郎在侧,孩子也快降世,弟弟成家前程似锦,家里也攒了些家底,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从前过得多艰难呐,还好都过去了。 他自顾自又干了一碗。 见酒喝的差不多了,云雾有眼力见的起身去厨房煮醒酒汤,吃完饭后让他们兄弟俩喝下。 临睡时奚昀反复刷了几次牙,重新烧水擦洗了身子,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了酒味儿这才走进房中,掀开被子躺到云雾身边。 蜡烛还点着,奚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不敢动,云雾揪着被子,白嫩的手指紧了紧,,双颊慢慢爬上淡淡红晕,他小声问道:“相公你何时再走?” “快了,乡试在八月份,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接下来要启程去青州郡的郡学求学。” “相公,你去青州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离家那么远,我过去照顾你。”云雾轻声说道。 许青月快生了,虽然不舍,但家里有奚曜还请了钱婆婆照顾他,他可以放心的跟着奚昀一起去郡城。 “好。” 然后两人便没了话题,云雾似有若无的呼吸传到在奚昀耳朵边上,他指尖动了动,身体隐隐有些发僵,四肢无法自主动弹。 (……往那一躺就是兵!) 灯火阑珊下,美人眼角眉梢尽显风情,眸光流转间春波潋滟。 奚昀看着他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云雾抿了抿唇,凑过去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奚昀听到后,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线瞬间断了开来,还未等云雾反应就已经被他揽入在自己怀中。 好奇怪,明明没有喝酒,自己却像是醉了一样。 奚昀抽空吹熄了蜡烛,一片黑暗中感官无限被放大。 奚昀咽了咽喉咙:“雾雾,别怕。” 第45章 拜访汤夫子 第二日清晨,鸟雀在屋外枝头叫,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从窗外漏进来光线,照的整间屋子亮堂堂的。 奚昀迷迷糊糊睁开眼,动了一下手,触及一片柔软细腻,登时清醒了过来。 云雾窝在他怀中睡的正香,长且卷翘的睫毛垂着。 奚昀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底朝天。他默默把自己的狗爪子挪开。 啊啊啊啊啊啊! 他面无表情,实则脑子已经乱透了。他一个新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生怕弄疼了他,弄伤了他,还是等去了郡城买本好东西了解一二为妙。 所以最后最后,反正就没成事…… “……”奚昀抬手握住自己的半张脸,心有余悸的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云雾睡前擦的香膏,被他给蹭上了枸橼清香。 他心彻底乱了,匆匆爬了起来。 云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他动了一下身子顿时有些羞意,悄悄将被子又拉高了些,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奚昀正从衣柜里找了衣服裤子套上,然后将散了一地的衣裳逐一捡起来放到脏衣篓中,转头就看到云雾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两人目光普一对上他就着急忙慌地闭上眼睛装睡,破绽百出,但是显得他格外灵动惹人怜爱。 奚昀本来心里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云雾这样他立马就觉得没啥不好意思了,他们是上了族谱盖了官印的合法夫夫,做点亲密事促进感情本就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他坐到床边上把害羞装鸵鸟的云雾从被子里直接挖了出来。 云雾:“!” 他当即惊呼出声:“我没穿衣服,你快松手呀!” 奚昀笑着,还恶劣地掐了一把他柔韧的腰肢,皮肤白皙滑溜的像嫩豆腐一样。 他倒是穿戴整齐,抱着他不撒手,云雾羞红着脸,气得骂他是登徒子。 奚昀顺从的应下了,任凭对方骂自己是登徒子色鬼和流氓,他统统接受,还给他又展示了一番什么叫登徒子。 闹够了最后他拿出衣服亲手将云雾给包裹起来。 哥嫂已经起来了,他们有意让他俩多睡会儿眼见都快到午饭时间也没去喊他们起来。 云雾进了厨房倒水,今日起的晚些连衣物都是奚昀伺候他穿上的,自然没好好照镜子,许青月打眼就瞧见了,笑得格外开心。 云雾见他这么高兴,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便问了一嘴。 许青月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做嫂嫂的当然是关心关心你们了。” 云雾一听,登时面色微红,小声道:“还早着呢,相公还要考乡试呢……” “什么还早?”奚昀恰巧得走了进来,随口问道。 “……”云雾看了他一眼,低头倒好了茶水也没喝,扭头就去了后院。 见状奚昀一挑眉,和许青月对上视线,他一脸的“我都懂”,奚昀感到莫名,也跟着去了后院。 中午做了热气腾腾香气飘飘的牛肉面,餐桌上奚昀说了几日后要启程去青州郡求学的事情。 在此前知府大人筹备举办的那场秀才宴会之上,临近尾声之际,他遣人将此次院试成绩位列前五名的秀才们召集到跟前。 随后,他逐一递给这些秀才每人一封密封严实的信件以及一块制作工艺极为精巧细腻的木牌。当众人好奇地将那木牌翻转过来时,不禁大为震惊——原来竟是象征着郡学学生身份的木牌。 知府大人面带微笑,缓声道:“诸位皆是我上凌府城中出类拔萃之辈,此乃唯有各府城院试最为杰出的前五名方能享有的特殊礼遇啊!凭借这封推荐信和这块郡学木牌,尔等便可受邀前往青州郡的学府深造求学!诸位莫要辜负本官对你们的期望呐!” 后面几天奚昀带着云雾前去汤夫子的住处,探望了一下恩师。 云雾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契合人们心中那种传统刻板印象的书生形象之人,当意识到此人乃是自己相公的夫子时,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别样的紧张与庄重之情。 “学生奚昀见过夫子。”奚昀向坐在主位上的汤夫子行礼。 云雾见状,也连忙跟着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汤夫子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年轻夫夫,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免礼后,便将视线转向云雾,面带善意地点点头,开口询问道:“这位可是你的夫郎?” “正是。” 汤夫子看着严肃正经却是个和善的人,他罕见的笑了一下,夸赞道:“你们二人很是相配。” “多谢夫子。” “你们二人坐下吧。”汤夫子转头吩咐下人奉茶,边问道:“奚昀,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夫子授业二十载有余,学生有幸拜于先生座下,习得文章知以真理。”奚昀难得文绉绉的说一番话,他真情流露,神态严肃,“人生得遇良师,实乃学生之大幸。” 汤夫子听到后很是欣慰:“教授学问讲解道理本就是夫子之职。” “学生此次前来除了感念师恩,还有一事,乡试一事学生心中摇摆不定,还请夫子指点。”奚昀愈发恭敬。 汤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轻声说道:“不必担忧,尽可安心赴考便是,为师对你充满信心。” 话音刚落,只见府里下人就搬出一个木箱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上,并轻轻揭开盖子。 箱盖开启之际,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奚昀定睛一看,不禁瞠目结舌——里面竟然满满当当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试卷! 汤夫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试卷,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慈祥的光芒。他接着说道:“这些都是为师精心挑选、整理出来的,涵盖了你所学过的所有知识点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种题型。只要你认真完成它们,必定能够应对自如,取得优异成绩。至于你心中所存疑问,渴望知晓的答案,写完它们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奚昀呆呆地凝视着眼前那堆积如山的试卷,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完全愣住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的试卷要做到何时才能结束啊! 然而,当他看到夫子殷切期待的目光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尽管内心万般无奈,夫子的良苦用心,他没有办法不理解。 于是,他咬咬牙,默默内心流泪,向夫子深深行了一礼,表示愿意接受这份厚重的礼物。 第46章 颂宜 接连几日拜访了县学的夫子们,和同窗们好好聚了一回,期间还收到了汤县令的邀请前去知县府邸赴约一趟。 在奚昀和云雾动身去青州郡的前一天,许青月突然眉头紧皱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疼的直冒汗。 家里另外三个顿时手忙脚乱连早饭都来不及收拾,云雾喊道:“大哥,快、快去叫…!” “是,对!我去叫人来!”奚曜打断云雾的话,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一向有主见那么果敢稳重的汉子一时之间竟然慌忙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听到云雾的话这才一个转身冲出了家门。 云雾扶着额头满是汗,浑身痉挛的许青月慢慢走到房间,“嫂嫂,大哥已经去请人了,马上就回来!” 他也急,但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见他比生病还要难受,云雾也有些焦灼。 奚昀已经坐在灶里烧水了,他哪见过这番状况,看到许青月骤然开始疼痛,疼的站立不得他和奚曜云雾一样脑子发懵。 奚曜去请人,云雾在房中照顾嫂嫂,奚昀往灶里添柴,回想自己从前看过的古装剧,他能做的只有帮忙备好热水。 村里叶“郎中”住的不远,奚曜着急忙慌地跑过去,那叶“郎中”甫一见到他还愣了一下神。 (……好不意思各位,有苦衷,完整版可以去我vb看哦) 奚曜在屋外焦急得来回踱步,平日多么坚毅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眼眶都红了,一颗心被绞得疼痛不已。 奚昀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还得安慰他:“哥,放松些,会没事的。” 奚曜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深呼吸几下,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 “青月!” 许青月(刚动完手术),满头是汗,发丝凌乱糊住了两鬓,他虚弱的转头见奚曜过来,用尽力气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奚曜腿软地跪倒在地,趴在他身侧,紧紧握着他发凉还在颤抖的手。 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许青月干裂的唇瓣上,他嘴唇微微张了一下,舌头尝到咸味,他想说“别哭”努力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奚曜给他整理好头发,在他额头轻轻烙下一吻,许青月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一旁的钱婆子和林婶子都看的眼眶有些发热,钱婆子劝道:“主家,让青月睡会儿吧。” “嗯。”他守着许青月睡过去才起身走了出去。 (……) 明天奚昀和云雾就要起身去郡城了,本还遗憾见不到小侄儿的第一面,没想到它却像是急着出来与小叔叔和小嬷道别一样,来的如此凑巧,要是明天可就是真的措手不及了。 “小名就叫米糕,糕糕,我刚好吃了块米糕。”许青月笑着说道。 糕糕。听着黏糊糊的,像个小哥儿的小名,要知道村里一般小子的小名都叫狗子,铁蛋啥的,奈何许青月不乐意儿子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奚曜也无法接受对着一个小软团子喊“狗蛋”。 “哥,嫂嫂,糕糕的大名你们想好没有?” 奚曜挠了挠头,说:“先前想了好几个都觉着一般,小昀你读过书还考了秀才,你给取个。” 许青月也看着他,让他参谋参谋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奚昀想了想了想,脑海里闪过很多诗句,最后却只留下一句最合适的。 “但逢良辰,顺颂时宜。不如就叫颂宜?” 所有喜事都遇到,所有事情都开心。 “颂宜,奚颂宜……但逢良辰,顺颂时宜。”云雾念了两下,笑弯着眼睛道:“真好听,真美好的姓名。” “是呀,就叫你奚颂宜了。”许青月逗着仍然闭着眼睛却砸吧了一下小嘴的糕糕,笑道:“好听吧,这可是你的秀才小叔给你取的,你以后呐也考个秀才继承你小叔叔的衣钵,昂?” 糕糕乖乖睡着没有任何动静,众人笑着只当他答应了。 第47章 青州郡 昨天他们家发生那么大一件事情,家里迎来了新成员,奚昀和云雾临走都有些不舍,这次去了青州郡如果一切顺利,恐怕一家人再见面就要等到明年二月开春殿试结束之后了。 许青月在房中休息,奚昀和云雾进来与他道别,奚昀轻轻抱起熟睡的糕糕,“哎呀”了一声,说道:“糕糕啊,你才刚来咱们家小叔和小嬷就要走了,下次再见面你还记得我们吗?” 许青月眼中流露出不舍,语气勉强轻松道:“当然会记得了,你们放心去吧。小昀你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雾雾啊,去吧多去外面看看,照顾好你们两个人嗷。” 云雾点点头,眼眶泛红湿润着。 奚曜出门送他们出发,兄弟俩互相看了许久,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交汇间,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对弟弟的信任和期待。 最后,奚曜抬手在奚昀的肩头拍了拍,只说了声:“照顾好你们自己。” 话虽简短,却是无比的关心。 奚昀和云雾转身离去。奚曜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心中充满了感慨。 等他们走远后,奚曜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条相互靠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入到远处的景色之中。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从小就需要被自己护着、照顾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哥哥保护的孩子,而是成长为了一个已经可以撑起一个家的男人。 . 青州郡郡学 这两日郡城管辖之内的各个府城推荐的学生都陆续过来报到,学府门口设置了专门接待新入学学生的咨询点,有两个师兄正坐在那里。 许是临近中午饭点,前来报到的新生越来越少,那两个师兄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看闲书。 奚昀让马夫将车停在了郡学门口不远处,对云雾说道:“我先去郡学报到,你在车上稍等片刻。” 云雾乖巧地点点头,看着奚昀拿着一个小木牌和一封信件下了车。 奚昀走到学府门口的咨询点前,向那两位师兄问道:“二位师兄好,请问是在这里报到吗?” 那两位看闲书看得正起劲的师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吓了一跳赶紧把闲书收下去,看到面前来的是个师弟,这才咳嗽两下清清嗓子,正经道:“没错,你叫什么?把木牌和推荐信交给我们吧。” 奚昀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这两样东西,递给他们。其中一位师兄接过木牌后,仔细对照着面前的册子寻找奚昀的名字,并做好了相应的标记。而另一位师兄则递给他一张纸,让他填写。 奚昀接过纸张,大致浏览了一番。上面要求填写一些基本信息,但他目前尚未确定自己的住址。于是,他抬头向那位师兄询问道:“我现在还没有定下具体的住所,这里可以明日再来填写吗?” 那位师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以,明日开学你去找夫子即可。” “好。”奚昀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毛笔,弯腰开始填写其他信息,那两位师兄看他在“已成亲”一栏打了个勾,不免抬眼仔细瞧了瞧对方。 两位师兄心中暗自惋惜,这位师弟倒是生的品貌非凡,气宇轩昂。只可惜,英年早婚啊!要是还没成亲,日后出人头地不知有多少姑娘和小哥儿会被他的风姿所倾倒呢。 不一会儿,奚昀便填完了表格,将其递给两位师兄。两人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没想到,这奚昀不仅相貌出众,就连写字也是一绝。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令人赏心悦目。 “可以了,明日卯时准时来上课,你的班级是竹班,这个木牌你拿着,上面写了你的班级的姓名。”师兄递来了一块崭新的木牌,正面写着奚昀的名字,背面雕刻着竹子花纹。 另一个师兄又去拿了两套校服给他。郡学管控严格,学生必须穿着统一的服饰,每日都要检查仪容仪表,凭借各自的木牌才能入门。 “多谢二位师兄。”奚昀接过靛蓝与白色相间的校服,向二位师兄道谢。 “师弟不必客气。”他们还好心给他推荐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你若是想租借房子可以去这附近的状元巷看看,那边租房的大都是郡学的学生,房租也相对低些。” 奚昀听罢喜道:“太好了,太感谢二位师兄了!我这便去看看!” 这消息实在太及时了,他正愁不知道住哪呢。 他回到马车上,对车夫喊道:“去状元巷。” “状元巷?”云雾接过他的两套校服,放入一旁的包袱中,边问道。 “是的,是郡学的师兄推荐的,说是租客都是学生,所以房租低些。” 云雾没有意见,都听奚昀的主意。他们现在身上带了三张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都是之前攒下的加上奚昀得了小三元后知府奖励的八十两和汤县令奖励的四十两。 奚昀光靠读书就赚了几百两银子,钱来的这样快,倒是真的应了那句古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马车徐徐地行驶在平坦的路面上,车轮滚动发出清脆的声音,传到人耳朵里倒是显得格外好听。 云雾轻轻地掀起车帘,好奇的目光透过缝隙投向窗外的世界。入眼是繁华的街景、熙攘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店铺和摊位。 青州郡不愧是一个大郡城,尽管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摊子和小贩,但这里的街道却显得十分宽敞,即使人来人往,也并不显拥挤。往来的居民们身着鲜艳的衣裳,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精心打扮着自己,彰显自己的魅力。 云雾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转过头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对着奚昀说道:“相公,郡城真的好大,和松水县完全不一样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新奇与惊喜。 奚昀微笑着回应道:“是啊,这里确实比咱们那里更热闹。” 他看着云雾对青州郡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而他正看着满脸笑意的云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云雾那灿烂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幸福,充满了无限的动力。 “两位,状元巷到了。”马夫停下马车,朝他们喊道。 奚昀给了钱后,和云雾一起拿着行李,走进了这条看起来十分古朴安静的小巷子。 他们走进去见到几位在门口闲聊的大娘和夫郎。 “各位婶子阿叔,我想问问这里的房子上哪租借?”奚昀走过去向他们询问。 其中一位年纪四、五十岁上下的夫郎闻言,看了看他们,挑着眉问道:“你是郡学的学生吗?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正是,我们今天刚刚到这里,打算一直待到八月份参加完乡试,大概需要四个月左右。”奚昀回答道。 那夫郎一听他是郡学的学生,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原来是郡学的学生啊,那就太巧了,正好我家有房子出租,你们随我来看看吧!” 奚昀转头看向云雾,见他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便笑着对夫郎说:“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他们二人拿上行李,跟着这位夫郎走进了屋子里。 第48章 状元巷 这位愿意租给他们房子的夫郎姓何,邻里都喊他何阿叔。 他简单给奚昀他们两个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是个寡夫,男人早死了留下了些房子,领养的女儿也长大成人出嫁了,他现在就靠租房子挣钱度日。 奚昀听后甚至有些羡慕他这样的生活,这可是包租公啊,每天就吃吃喝喝,聊聊天,月底了催人交交房租,多省事儿。 很显然何阿叔也这么认为,谈及他早死的男人虽然嘴里说着想念,实则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 “……” “这个是我手里头的一些房子分布,你们看看想选哪间,不同的房子价钱也不同的。”何阿叔拿出了一张图纸给他们看。 然后他瞅了眼面前的小夫夫,手指指着其中一处,推荐道:“你们就两个人,也要不了多大的房子,这个如何?还带个小院儿。” 奚昀和云雾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这间小院子坐落在状元巷的前半部分,地理位置还行,不会受到街市的吵扰,出去也方便。 奚昀和云雾商量一番,确定就要这间小院儿了。 “行的,你们只租四个月的话是只需要交二十两银子,你们想一起交掉还是想分开交?” 何阿叔转身进了里屋拿契书,边问道。虽然状元巷房租确实比别处都要便宜些,但因为住客都是些书生,也有囊中羞涩者,考虑到这一点,何阿叔就很人性化的问了他们一嘴。 他看奚昀和云雾穿着打扮都挺简洁朴素的,瞧着不像是特别有家底的人物。 奚昀一听二十两房租,觉得这个价格在自己意料之中,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并说道:“一起交了,我们晚上再来交可行?” 他身上只有银票,钱袋子里的碎银子不够二十两,需要先去一趟钱庄兑换一下。 “可以,那契书等你们交了钱再给,我先带你们先去那个院子里看看,顺便打扫一下。” 何阿叔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串晃荡着声音格外清脆的钥匙。 好有包租公的风范啊。 “何阿叔,这里为什么叫做状元巷啊,莫非是真的出过状元?”云雾好奇地问道。 “是了。”何阿叔点了点头,又一次重复着对每一位租客说的话术:“曾有个状元就住过这里,还有个探花也住过,那位探花可不得了,一路到会试都是第一名,差点就六元及第了,只可惜被皇帝点了探花。” “差点六元及第?这么厉害!” 这下连奚昀都有些惊讶,虽然他有幸成为小三元,可乡试就未必能蝉联了,这毕竟是放大放宽到一个郡的顶尖书生去竞争了,相当于一个省里各个高校的顶尖学霸齐聚一堂,相互较量。 更不用说会试和殿试了,各省解元齐聚京都,一决高下最终厮杀出一个状元。 想想就是长路漫漫,艰难险阻。 “是啊,那位探花确实厉害,如果不是皇上特意点的探花,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何阿叔感叹道。 “哦?这是为何呢?”云雾好奇地问。 “那我们小老百姓可就不晓得了,许是皇帝看他长得十分俊俏吧!” “不过就算没有成为状元,那位探花也是很厉害了,现在估计也是朝廷重臣呢。”何阿叔补充道。 奚昀点了点头,钦点探花这就说明了对方不仅学识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就连颜值也深受瞩目啊。 “我这几套房住过的书生都考的不错呢,名气已经传出去了,对了,这位郎君你院试考的如何?” “还行,是我们那的案首。”奚昀如实回答道。 何阿叔一惊:“哎呦,那可不得了,厉害了。”随即他笑道:“敢情我这间小院儿又要出一个解元了。” 虽然奚昀想说郡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案首,但何阿叔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说这么好听的话,叫他听着很难不开心,于是便笑着说道:“但愿如此。” 何阿叔拿着钥匙打开院子,推门进去,边说道:“这里许久没有打扫过灰尘有点大,你们先扫洗一番再住人。” 随后他就把钥匙交给了他们,先走了。 奚昀和云雾站在院子中,目光好奇地四下打量着。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温馨而舒适的感觉。奚昀不禁感叹道:“这里还挺不错的。” “是的,虽然小但该有的设施都有。” 两人放下行李后,奚昀便走到院子中的水井旁,熟练地提起一桶井水。他将水桶放在一旁,然后招呼云雾过来接水。 云雾赶紧走进屋子,寻找一个合适的木盆。找到木盆后,他从桶里舀出一些水,浸湿布帕,准备开始打扫卫生。 仔细擦拭干净床板,再拆下来放到院子里晾干,带来的被子也抖开先晾晒在竹竿上,等床板晒干了铺上去。 再去擦拭桌子和衣橱,用湿布帕轻轻擦拭,去除表面的尘埃。 奚昀拿起一旁的扫帚,认真的洒扫着地板。 随着扫帚的挥动,地面上扬起了一阵灰尘,但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引得云雾看了过来,他忍着鼻腔里的不适,说道:“没事,就是灰太大了。” 云雾放下擦拭的布帕,从一旁的包袱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道:“相公,你把口鼻蒙上会好受些。” “好。”奚昀放下扫帚接过这方手帕,对折之后蒙上自己的下半张脸,在后脑勺熟练的系了个蝴蝶结。 云雾看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奚昀闷声道。 “没怎么,就是看你这副模样新鲜。”云雾是觉得他此刻蒙上口鼻,若是再换上夜行衣出没在夜晚,就像那种话本里所说的江洋大盗一样。 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对着奚昀说出口。 经过他二人的一番努力,房间总算变得整洁明亮,原本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壁、地面以及家具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焕然一新。 奚昀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奚昀满意地打量着房间,目光落在云雾身上。他注意到云雾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红,显然是因为刚才的一番洒扫而感到有些疲惫。 “雾雾你坐,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奚昀关切地说道,同时拉过一把椅子让云雾坐下。 云雾点点头,慢慢坐到椅子上,轻轻喘息着。 奚昀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轻轻递到云雾面前,温柔地说道:“喝点水。” 云雾接过茶杯,小口抿着水,眼神有些疲惫。 奚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一边喝着水,一边随意地与云雾聊起天来。 “等一下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物品。” 云雾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确实需要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这次出门他们就带了些衣物和薄被,其余的都打算重新买起来,比较方便,省力省事儿,也花不了多少钱。 “嗯,厨房几乎没有东西,碗筷、调料都得重新买起来。” 奚昀笑着说:“好啊,那今天我们就不在家里做饭了,去尝尝这郡城的美食怎么样?” 云雾面上露出一丝期待,轻声回应道:“嗯。” 第49章 想要何种生活 等他二人休整一番后,便起身走出院门落了锁,沿途向这条小巷子的居民打听哪家酒楼好吃些。得到答案后,两人又步行了一会儿才走到那家名为“味鼎鲜”的酒楼门口。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阳光灿烂而温暖地洒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情格外舒畅。走进“味鼎鲜”,里面人声鼎沸,食客们或谈笑风生,或专注于美食,气氛热烈而欢快。 “客官您几位用餐?”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笑盈盈地问道。 “两位。”奚昀应道。 “好嘞,请跟我来。”店小二引领着他们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并递上一份菜单,“二位看看小店的菜单,想吃些什么?” 奚昀接过菜单,上下先扫看了一遍,然后对店小二说:“来份梅菜扣肉,鲜笋片,宫爆鸡丁还有红柿蛋花汤吧。”说完,他将菜单还给了店小二。 “得嘞!”店小二笑着让他们稍等,随后高声唱着菜名通知后厨备菜。 等菜的间歇,云雾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座酒楼的环境,心中暗自感叹。 这家酒楼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墙壁上挂着一些精美的画作,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桌椅摆放整齐,擦拭得锃亮如新,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此外,店内的服务也十分周到,店小二态度亲切,笑容可掬,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云雾不禁想到了松水县最好的广味楼,那里的装修也是如此精美。相比之下,这里的规模更大,装修更豪华,而且这还只是郡城最普通的一家酒楼,可见县城和郡城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二位客官,你们点的菜上齐了,请慢用!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店小二将最后一道红柿蛋花汤上齐,恭恭敬敬得走了下去。 “尝尝吧,味道如何。”奚昀给云雾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入碗中。 云雾也礼尚往来给他夹了一筷子,说道:“嗯,相公你也尝尝。” 他们夹起肉块送入嘴中,只在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二字。 这五花肉色泽红亮,炖煮得恰到好处,表皮软糯,肥肉部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瘦肉则紧实不柴,富有嚼劲。 梅菜吸收了五花肉的油脂和香味,咸香可口,散发着独特的风味。一口下去,肉的醇厚与梅菜的清香在口中交织融合,口感丰富而有层次。 那浓郁的味道,仿佛在舌尖上舞动,让人欲罢不能。 “这道梅菜扣肉不愧是招牌菜,还真是好吃呢!”云雾说着又夹起一块。 奚昀笑着说是,招牌菜果然拿得出手,再尝尝其他几道菜,味道也不错,都非常好吃,可惜就是比不上这梅菜扣肉来的鲜香,能够俘获他们的味蕾。 两个人三菜一汤,差不多吃的都没剩,这家酒楼倒还蛮实惠的。 饭后店小二笑嘻嘻得过来询问他们的用餐体验,得到满意的结果后赶紧送上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陈皮话梅糖,笑容满面得送他们出了酒楼。 “客官你们慢走嘞,欢迎下次再来哈!”热情的店小二向他们挥手道别。 等走出一段距离,云雾才说道:“相公,郡城的人都很会做生意。” “青州郡真的和松水县真的完全不同。” 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羡慕。 奚昀听后“嗯”了一声,面上映着丝丝笑意,引导般问道:“你觉得有何不同?” 云雾没怎么想便说:“郡城的街道很宽敞,就算两边都摆满的摊位挤满了人中间也还是可以过一辆四驾齐驱的马车。 人人都穿着打扮十分漂亮,好像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富足不为生计所烦恼,走在街上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酒楼店铺的伙计也格外热情照顾周到,就算客人再多也不会遗忘任何一桌。 而且,相公你看,这里随处可见都是巡逻的衙役,一看到哪里起了争执就立马赶过去制止,治安真好。” 云雾越说眼睛越亮,“能生活在这样的郡城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向往之情。 “是啊,郡城的确与小县城有所不同。”奚昀轻声附和道:“郡城里生活的人们似乎更懂得享受生活。” 云雾点了点头。 “所以,你想生活在这样的郡城里么。” 奚昀所说的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些陈述的味道,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一般。 云雾走在他身侧,闻言,偏过头去,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眨了一下,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云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想的,但是相公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永远和你一起。”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传入奚昀的耳中,仿佛耳蜗连接着心脏,让他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怔怔地看着云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他希望能够给云雾更好的生活。 如果云雾说想生活在郡城,那么他便会更加努力地往上爬,给他一个安稳、富足的家,让他过上想要的生活。 然而,当云雾真的说出这句话时,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云雾真正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是他这个人,无论是平平无奇的奚昀,还是惊才绝艳的奚昀。怎样都好。 此刻云雾像是回味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什么,一时之间脸颊有些微红,好似害羞似的,目光躲闪着,说道:“前面有卖碗筷的铺子,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他如同逃跑一般,率先迈开步子快速走了过去,徒留奚昀一人愣在原地。 奚昀看着他有些惊慌失措的背影,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他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未来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困难与挑战,只要有云雾陪伴在身边,他都愿意勇往直前,为了他们共同的幸福而奋斗。 第50章 郡学 次日清晨,奚昀准时起了床,为了让云雾多睡会儿他连早饭都没有从家里吃,想着等下出去路过包子铺、糕饼铺买几个拿手上吃。 云雾醒了,他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看着奚昀穿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同色系发带,很是风雅无边。 “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着呢。” “知道了,我看看你。” 奚昀听罢不再作声,只是微微红了耳根。 他怎么觉着云雾现在说话越来越大胆直白了,有些时候叫他听了有些耳根子发烫,而云雾本人呢却是撩人不自知。 “那我走了。” 他背上斜挎包,和云雾道别,关上了房门。 奚昀身上现在背着的挎包是云雾亲手给他缝制的。他之前向他比划一番表示想要个放书本文具的包,背篓和自己编的竹编拎包太占地方。心灵手巧的云雾一下子就懂了,不出几日就给他做了出来。 他们还特意跑到隔壁村苗屠户那里花了三百文买了一小张处理干净的牛皮。 用牛皮做出来的包既耐用又防水,云雾给他里面做了两层,还有个翻盖可以用扣子扣上,背包表面缝了一些打补丁用的图案,填补了它的单一性,看着很是精美大方。 奚昀拿到后爱不释手,国风手工奢侈品包包啊,再搭配上宽袖衣袍,时尚度直接拉满了好么,这可太潮流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当他背着这样款式新颖的包出现在大街上,嘴里叼着包子,手还握了一只硬油纸做成的杯子,仔细看那上面竟还贴着字,写了“豆浆”二字。 他走路带风,步履匆匆间却丝毫不显慌张,那张俊朗的脸也似乎跟着他的动作,鲜活明朗了起来。 叫人见了侧目相送注视许久。 到了郡学门口,昨日那两个迎新的师兄还在那里,奚昀走过去,他们也刚好认出了他。 “是你,那位已成亲的师弟。” “?” 奚昀心里“啊”了一下,表情略微有些疑惑,已成亲是怎么了吗…… 另一位师兄见身旁之人口无遮拦,脱口而出,立刻给了他一肘击,然后笑脸相迎:“师弟你来啦,赶紧进去吧,昨日没填写好的信息记得找夫子填完整!” 好在奚昀也没怎么在意,他出示了自己的小木牌,放行之后便走了进去。 一进郡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着,水面波光粼粼,清晰可见水底的沙石。 一座精致的小桥横跨在小溪之上,桥边垂柳依依,柳枝随风舞动,像是在轻轻诉说着岁月的故事。站在桥上,可以看到周围的景色倒映在水中,美不胜收。 过桥后,奚昀迈入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里的竹子长得十分茂密,绿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奚昀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清新、自然。 感受着顶尖的学习环境,奚昀只想说,不愧是郡学,确实上档次。 沿着青砖铺成的小路继续前行,几座白墙黑瓦的古朴学堂终于出现在眼前,错落有致,给人以庄重而典雅的感觉。 学堂四周种满了各种花卉,此时正竞相绽放,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这些花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人陶醉其中。 偶尔有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从低空中飞过,它们欢快地唱着歌,声音婉转悦耳,似乎在向这些前来求学的学生表示欢迎。 所谓古人追求的极致风雅,便是如此。 大城市的教育资源就是要比小乡镇来的丰富多彩。松水县的县学哪有这条件,光秃秃的几间教室,几间寝院,一个空场地,就没了。哪像郡学还搞出了人造小溪和人造竹林,看着就是文人墨客该来的地方。 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这样的氛围让人不禁涌起一股吟诗对唱、抒发胸怀的冲动。 在这里学习,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奚昀走到竹班门口,没想到夫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他恭敬得上前向夫子行礼,“夫子,学生奚昀,今日前来竹班报到。” 夫子点点头,道:“你随我进来罢,我姓曹。” “是,曹夫子。” 竹班的原有学生已经开始早读了,曹夫子将奚昀领进去,稍微咳嗽一声,简单给大家做了介绍。 “诸位,这是你们新来的同窗,名唤奚昀,今后你们好好相处,多关心一下新同窗。” 曹夫子说完,奚昀合时宜的向竹班的各位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叫奚昀,昀福人间的昀,来自上凌府,我会在这里待上四个月与大家一同参加秋闱,在此期间我们相互学习共同努力,请多多关照。” 绝对是写入板书的偶像练习生发言,简直完美。 台下众人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出过多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冷漠。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有资格参加接下来乡试的考生,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曹夫子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便将他带到一处空座位前,示意他坐下。 奚昀走到座位旁,同桌是个面色冷淡的年轻人。对方仅仅是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同样回应着向对方点了一下头,随后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他带来的书本和试卷。 乡试对于现在只是秀才的诸位来说显得尤为重要,考中就是举人。从古至今都是官大一阶压死人,若是成了举人待遇自然又和秀才不同。 举人在秀才能获得的待遇上还额外增加了其他特权,司法豁免权若是陷入刑事纠纷可以不到场、不过堂、不用刑、免死刑;每月除了分发粮食以外还能领取俸禄;具备做官的资格;参加会试可以报销费用等。 种种都是对读书人的优待,尤其是对于普通和贫困家庭来说诱惑非常之大。平民百姓想要改换门庭,最主要最便捷的途径当然是科举,同时也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所以很多人就算再眼红读书人的待遇,也不会去大胆尝试,因为希望实在太渺茫了,都怕付出得不到回报,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科举制度看似公平,但是实际上对城镇居民、有产之家更为有利。 想到这里奚昀叹了口气,现代又何尝不是呢,大城市里幼儿园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习英文单词,有些偏远地区却连一所像样的学校都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也由此越来越大。 此刻他对自己尚有信心一搏乡试,但能否在乡试中取得卓越成绩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要做好充分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他翻开书页,被周围热爱读书的积极氛围所渲染,也开始认真地背起了书。 随后曹夫子又带了两个学生进来,都是本次在院试中取得头筹,被推荐过来的优异者。 一个是塘平府的唐愈,另外一个是贤裕府的余景文。 塘平……贤裕…… 奚昀嘴角抽了抽,感觉这个世界卡bug了。 齐鸿之姗姗来迟,他换下了他那些花花绿绿无比华贵的衣袍,套上简洁清新的蓝白色统一校服,倒是显得他那张娃娃脸格外俏嫩,别有一番风味。 奚昀欣赏了几秒娃娃脸帅哥,齐鸿之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介绍完毕后他坐到了奚昀右手边。 人终于全部到齐了,曹夫子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对他们几个新生说。 “你们几个都是为了秋闱到此学习,你们在郡学好好学,会有收获的。”然后他蜜汁停顿了一下,笑得深高莫测,“夫子我啊,特地为你们准备了新生大礼包。” “?” 新生大礼包是什么东西。 奚昀与齐鸿之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再看周围的同学,淡淡的脸上都倒映着一种名为“同情”的表情。 “?” 只听曹夫子点了一个叫“毕嘉”的学生起来,去他的学舍里取。 那位学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抱着厚厚一摞奚昀再眼熟不过的东西。 他瞳孔一缩。试卷!又是试卷! 汤夫子给他那一箱他还没做完呢,现在又来一大摞! 迎着他们生无可恋的眼神,曹夫子选择了无视,笑道:“加油,相信你们可以的,一定要努力追赶上同窗们的步伐,时间不等人!” 第51章 适应节奏·上 自早上曹夫子赠予四位初来乍到的学生每人一份试卷厚礼之后,竹班众人对待这四人的态度似乎稍有转变,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漠疏离。 趁着上课前短暂的休憩时间,一些同窗主动凑上前去,与这几位新同学攀谈起来,并好奇地询问起他们的学业情况。 毕竟,郡学向来竞争激烈,学习氛围浓厚,大家对于彼此的实力都颇为关注。 其中一名学子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你们几人的成绩究竟如何?” 塘平府和贤裕府的两名新生表现得既谦逊又带着几分自豪,笑着回答道:“诸位,我俩有幸成为各自府城的案首。” 听闻此言,周围的其他书生皆投以赞赏的目光,表示钦佩之意。紧接着,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两位来自上凌府的新生。 “哈哈,我也是案首呢。”奚昀随口说道,不打算多么引人瞩目,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融入这个班级,安然的度过这短短几个月。 奈何忘记了齐鸿之是个高调惯了的人,自己就算了还要替好友装一把:“诸位,这位可是我们上凌府的小三元。” 这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竹班顿时鸦雀无声。众书生皆是满脸惊愕之色,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道,在郡学这样人才辈出的地方,案首虽不少见,但能够连续夺得县试、府试、院试三个第一的“连中三元”者却是凤毛麟角,极为罕见。 奚昀:“……”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轻叹,对着目光灼灼的众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礼貌而又略带尴尬的微笑,然后说道:“哈哈,有幸有幸。” 齐兄!你这是干什么呀!虽然装到了确实很爽令人畅快,但是你给我拉了一波仇恨你知不知道! 齐鸿之当然不知道,他事不关己得从宽大衣袖中掏出那柄无论走到何处都随身携带的珍贵玉骨扇,悠然自得地将其展开,然后风度翩翩地轻轻摇动着。 家境颇为富庶且略通些门道的书生,注意到了齐鸿之手中的那把玉扇子,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急切地追问道:“这是……羊脂白玉所制而成?敢问齐兄你可是......”话至此处,戛然而止,显然这位书生还有未尽之言尚未说出口。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和疑问,齐鸿之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不是。” 紧接着,只听“咔哒”一声脆响,他迅速收起了扇子,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 至于这个简短的回应到底是在否认扇子的材质为羊脂白玉,亦或是对那位书生未竟之言的否定,恐怕只有齐鸿之自己心里清楚了。 那位书生见状,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仍心有不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但当他瞥见齐鸿之那淡漠而犀利的眼神时,顿时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连忙紧闭双唇,不敢再多言半句,甚至连目光都赶紧移向别处,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身份莫测之人。 其他那些距离较远的书生们,完全不清楚就在这短短的数秒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自然也是无从目睹到那二人之间的眼神交锋。然而,坐在齐鸿身旁一侧的奚昀,却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默默地转过头去,低下头佯装成正在认真读书的模样,选择装聋作哑。 奚昀内心深处慨叹不已,自己是个土狗啊,原来齐鸿手中视若珍宝的那把玉扇子,竟然就是传闻中和田玉品种里最为珍贵稀有的羊脂白玉。这可是质地极其细腻柔润,毫无半点瑕疵可言,价值连城且难以求得的极品美玉啊! 果真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如此这般的上好货色摆在眼前,自己居然连它到底属于何种品类都分辨不清。虽说知晓其定然非同凡响,但万万未曾料到竟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古代似乎只有帝王之家才有资格享用这等羊脂白玉制品,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极少数受到特别恩赐的官宦人家能够拥有。 嗯……齐兄,你果然不简单,真是真人不露像呐。 奚昀暗下决心,一定要紧紧地抱住齐鸿之这条粗壮有力的大腿才行。 简单交谈闲聊过后,奚昀便逐渐退出了他们的“聊天室”,并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书籍上,全神贯注地背诵着书中的内容。 乡试即将到来,具体日期虽尚未明确公布,倘若八月初正式举行考试,那么从此时此刻起计算,最多也仅剩短短三个月而已!时光如此珍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容不得丝毫挥霍。 竹班的课程安排表张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奚昀见状赶忙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这课排的真是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果真是名不虚传的郡学,管理之严格可见一斑,抓的就是紧。 卯时入座开始晨读,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上课,午时用膳和休息,再是上一下午的课,然后申时放学。 早六晚五。超绝高三牲的作息,这也就意味着他早上五点钟就得爬起来。还好如今气候逐渐回暖,若是换成寒冬腊月,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要如何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上午上了两堂课,奚昀发现汤夫子的教学模式和郡学夫子的教学模式非常相像。 眼前这位曹夫子同样也是个上课时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之人。他特别热衷于点名让学生站起来回答问题,如果有人答不上来,便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然后轻轻吐出一句“罚抄”,至于罚抄的次数嘛,则完全取决于曹夫子当时的心情好坏。 相较于汤夫子,奚昀觉得曹夫子似乎更为可怕一些。 为期三个月的备考时间,郡学为此精心定制了一套详尽的复习计划。 他们打算把书本中的重点知识逐字逐句地仔细剖析讲解一遍之后,再进一步拓展延伸开来,从而引申出其他相关联的知识点或是各种不同类型的题目。 举个例子来说吧,像那句看似平凡无奇的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经过一番巧妙设计后,竟然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一道颇具深度的策论题。 题目要求考生紧密围绕这句诗,深入探讨传统审美观念与社会风尚之间的相互交融以及对人们行为举止所产生的引领作用。 如此一来,原本简单易懂的诗句瞬间变得复杂且富有挑战性,着实考验着每一个学子的理解能力和思维敏度。 终于来到了乡试这个关键阶段,此时便是要将那些只会埋头苦读、不知变通之人淘汰出局的时候了。科举所选拔出的人才,乃是朝廷真正所需,必须具备实打实的才华和学识。那些刻板拘泥、墨守成规的书呆子,充其量只能成为一名小小的秀才,根本无法跨越乡试这座高山险阻。 正因如此,许多年事已高的老书生即便穷其一生参加科考,却始终难以通过此关,最终还是败在了年轻后生们的手下。 奚昀他迅速调整状态在节奏极快的郡学里适应了下来,没过多久便洞悉了乡试与之前那三场考试之间存在着何种差异。 他还见缝插针地利用下课的间隙制定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复习计划。 郡学内的学习氛围异常紧张激烈,授课夫子在一堂课上能够传授多个重要知识点,并且讲解得深入浅出、精妙绝伦。 坐在下面的学生们亦是全神贯注,听得格外用心,他们犹如久旱逢甘霖般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养分,眼神之中充满了对学问的热切渴求。 奚昀和齐鸿两人凭借着坚实的基础知识以及还算聪明的头脑,尚且能够勉强跟上竹班飞快的教学进度,这让负责教导他们的曹夫子不禁频频颔首,欣慰至极。 第52章 适应节奏·下 云雾在奚昀离开之后,又闭上眼睛小憩了片刻。等到辰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他这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个人简单吃了早饭就挎着小竹篮出门去买菜了。 状元巷地理位置确实不错,不仅距离郡学很近,方便学子们往来,而且与热闹繁华的街市也相距不远。 昨晚买了些生活用品,碗筷瓢盆油盐酱醋,其他的暂时还不缺,他走到到一个卖肉的摊位前,轻声询问起各种肉类的价格。摊主热情地回答道:“猪五花二十文一斤,小排二十三文,里脊肉二十六文,这位夫郎看看要买些什么?” 听到这些报价,云雾不禁咋舌惊叹,心中暗自感慨郡城的物价果真要比县城高出一截。他最终挑选了三斤五花肉,打算着用来包饺子,晚上再给给奚昀做一道红烧肉吃。 买完肉类他又看了看其他菜类,令人欣慰的是这里的蔬菜价格与县城相比并无太大差异,于是他买下了一颗大白菜,一把鲜嫩的韭菜,还有几个红彤彤的番茄。 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家中院子,那块空地虽说面积不大,但闲置着也怪可惜的。倘若将其开垦一番用来栽种些许蔬菜,倒是比每天外出购买来的划算。 这般念头一经浮现,便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乎,他赶忙前去购置了一些常见蔬菜的菜籽,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待归家后,把土地开垦出来播下种子。 回到家中后,云雾把买回来的各类食材逐一放置到厨房之中,然后迈入房门,打开衣柜从里取出一本账本,他端坐于桌前,神情专注地记录起今日的开销明细。 经过一番计算,猪肉花了六十文,蔬菜花了二十一文,而那几包菜籽仅需三文钱,总计向外支付了八十四文。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炭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在本子上方写下了“84”这两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这可是奚昀教授给他的便捷记账方式,实践下来果然极为实用,自家相公当真是聪慧。 账目登记完毕,云雾将本子妥善收好,跑到何阿叔家借来一把锋利的锄头,想在午饭之前动手开垦好院子角落里那块荒芜之地。 . 郡学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奚昀收拾好自己的桌案,与齐鸿之一同走出教室。唐愈和余景文也迅速跟了上来,四人结伴而行。 郡学的膳堂居然是免费的,这叫奚昀有些意外。虽然他是知府大人一封推荐信送来的不用交学费,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郡学学费肯定不便宜。 但转念一想,学费那么贵,膳堂免费也是理所应当。 每位学子限点三菜一汤,奚昀毫不犹豫地点了两个肉菜一个素菜以及一碗豆腐汤。反正他不用花钱,吃着更快乐更满足了。 相比之下,唐愈和余景文吃的倒是清淡,齐鸿之一如既往地坚持他的饮食习惯,雷打不动三荤一汤。 奚昀看着他碗里的油炸小酥鱼、油爆大虾和酱排骨,再看看他白白净净的脸蛋,苗条的身材,不由地感叹道:“齐兄你吃不胖的是吧,果真是天赋异禀啊!” 齐鸿之闻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嗯?” 然后咽下嘴里的食物,接着说道:“我七情六欲只剩口腹之欲,吃不胖不是应该的吗?” 奚昀早已经对他冷不丁说的话习以为常,耸了耸肩,无奈地表示自己的羡慕之情。 唐愈和余景文对视一眼,前者瞥了一眼自己略胖的身形,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嘴中,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膳堂这时候人多了起来,奚昀抬起头来,看到了汤均益和另一个书生正端着餐盘,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空位。 奚昀连忙挥手示意,汤均益看到后,与身旁的人低语几句,那人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随后,二人一同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位是来自贤裕府的叶源。”汤均益在奚昀身侧坐下,向齐鸿之点头示意,又转头看向两位陌生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汤均益,和奚兄齐兄一样来自上凌府。” 接着,另外两名书生也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唐愈,来自塘平府。” “余景文,贤裕府人士。”余景文介绍完自己后,隔着唐愈和叶源打了个招呼:“哟,源哥!” 叶源笑着回应:“景文。”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位老大哥。 不知道为什么,奚昀一听到塘平府和贤裕府这两个地名就很想笑,怎么听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突然他脑内灵光一闪,除了bug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会还有和他一样的别的穿越者吧,然后对方已经爬到了一个可以决定地名的位置。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这位老乡可真是太厉害了...... “奚兄,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汤均益见奚昀发呆,好奇地问道。 奚昀回过神来,笑着回答:“没想什么,均益兄,你在郡学适应的如何?” 汤均益微微蹙眉,轻叹一口气,说道:“得亏汤夫子对我们的教导有佳,让我对郡学的节奏有所准备和了解,但要说完全适应,恐怕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的性格相对沉稳板正,对于这种事情也不会过于着急。 奚昀理解他的感受,没有给出太多的建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和适应能力,只要能尽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那就是最好的。 用完午膳几人一道漫步回教室,汤均益和叶源被分在兰班,两行人就此别过。 郡学的班级没有前后高低之分,大家都一样优秀,用花中四君子来命名班级名称也是希望学生们能够习承它们的傲、幽、坚、淡,做自强不息,清华其外,淡泊其中,德行兼备,学识渊博之人。 下午的课与上午相似,其实很枯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犯困放松警惕,学习的氛围摆在这里,很难叫人不上进。 放学后奚昀又到课表那里看了一眼,一周唯一一节骑射课就在明天下午。 君子六艺,一位合格的君子不仅需要知礼懂音律,有学问会算术还要会“射”和“御”。 “射”就是射箭,这是郡学的骑射课具体学习内容。 “御”指的是驾驶马车、战车的技能,相当于考驾照。这得去专业的场地专门学习,郡学暂时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做到最基本的教学生学会骑马。 唉,又要学习新的技术了。 “齐兄,你住哪?”临走,奚昀随口问道。 “家里客栈。” 奚昀:“。” 忘记你们家的连锁客栈了,敢情真的全国连锁呐,哪个犄角旮旯都有。 “哈哈,那我先走了,我夫郎该等急了,告辞告辞!” 奚昀刻意加重了“夫郎”二字。 可恶的有钱人,他也只能向他炫耀一下“我有老婆你没有了”。 果然齐鸿之听到后无语片刻,沉默地朝他摆摆手转身上了他们家马车。 第53章 奚兄就不是那样的人 奚昀大步跨进了院门,当他看到那片焕然一新的菜地时,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瞧了瞧。 此时,云雾正在里屋忙碌着,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便出来查看情况。见是奚昀回来了,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相公,你回来啦。” 奚昀转头看向云雾,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翻新院子?”说着,他朝着云雾走了过去。 云雾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就一小片地,我一个人能搞定,又不是很费力的事情。”然后他催促道:“赶紧去净手吧,该吃饭了。” 奚昀点了点头,将背上的背包放在一旁,然后转身走向茅厕。 待他洗净双手后,回到前厅,只见云雾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都端上了木桌。 奚昀大口吃着云雾做的红烧肉,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只觉得自己夫郎实在太贤惠了,这做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感觉又精进了不少呢。 云雾见他吃得香甜又满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郡城这边的饭菜大都是偏甜口的,我特意去跟肉铺打听过做法才学会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奚昀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你也吃。”他给云雾也夹了一块放入碗中。 难怪今天的红烧肉吃起来有点甜甜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啊。平时习惯了吃辣的,偶尔换个口味尝尝甜的,还真是让人感到眼前一亮呢。 他向云雾分享今天在郡学里学习上课的感受,云雾也说了他在家里做了些什么事情。 两人虽然没有整天待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却从未间断,仿佛有着无尽的话题可以聊。他们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关心。 云雾说郡城的物价很高,虽然家中现在还有一些积蓄,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他想重操旧业,白日里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做些绣品拿去卖。 只是到了郡城人人都追求品质,他得用昂贵的布料和上乘的丝线才有卖头。不然他之前那些便宜的绣品拿出去肯定无人问津。 他粗略一算,一匹好的绸缎起码要一两银子,加上蚕丝线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价格,越鲜艳的颜色越贵。这样一来,购置材料的成本就需要三两银子。 奚昀听后,倒是十分支持他的想法,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搭配上好的布料和绣线才能将你的好绣工展现出来。粗麻布的帕子都能卖这么好,何愁绸缎绣品卖不出去呢。” 云雾有些犹豫,觉得有点冒险。 奚昀看出了云雾的担忧,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可以先试试水嘛。如果真的卖得不好,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而且我相信出自你手的绣帕一定能够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云雾点了点头,虽然是有一定的风险,但试试水还是可行的。 他信奚昀的话,大不了到时候卖的不好,少做些绣品,余下的料子做成衣物他们自己穿。 “那我明日去布庄看看,先买个两匹。”云雾笑着看向奚昀,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嗯,我们手里头还有三百两银子,够我们在郡城生活四个月的。”奚昀微微点头,看着云雾,目光中满是温柔,说道:“可别累着自己,稍微赚点,消磨消磨时间就行。” 云雾轻轻点头,回应道:“我晓得的,相公。”他心里明白,奚昀是担心他会因为忙碌而感到疲惫。 他接着说:“我就是待在家里觉着有些无聊,想找点事情做,消磨一下时间。” 奚昀见他心里有数便没再多说,只是想起来刚成亲时云雾提过一嘴的,他想要学习另外的刺绣手法。 也不知道青州郡有没有厉害的刺绣手艺人,奚昀打算明日去郡学向本土同窗打听一番。 他一直记着云雾这个想要拜师学艺的小小愿望。 受时代的限制,寻常人家的女子和哥儿无法像男子一样启蒙之后可以继续往下读,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会学习女子八雅。 他们只能在家中学做女红、烹饪等家务活,以便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媳妇或是夫郎。 但云雾与他们有所不同,他有一手好绣工,也为之愿意去精进,他是真的喜欢刺绣而不是纯粹靠它来维持生计。 他有这个想法,奚昀为他感到高兴,这是顶好的事情。 吃过晚饭,奚昀去还云雾从何阿叔家里借的锄头,他蓝白相间的校服还没有换下来,出门就碰到了同在此租房的郡学学生,那书生与他擦肩而过,彼此点头微微一笑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何阿叔家的院门关着,他走上前敲了敲门,边朝里面喊道:“何阿叔,你在家吗?我来还锄头了。” “欸!在的在的,来了!” 何阿叔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打开院门,看到奚昀穿着郡学校服清爽俊俏的模样,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哎呀,你这小郎君还真是俊俏!” 奚昀笑嘻嘻的谦虚道:“哪里哪里,那阿叔我先回去了。” “嗯嗯,慢走,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了啊。” 奚昀往回走的时候想要看看这条状元巷的其他地方,走着走着就发现这还是挺深的一条巷子,因为他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奚昀:“……”方向感极差。 跪求求原路返回教程,早知道不好奇了。 就在他无望之际打算瞎走摸索回去时,眼睛极尖的在前面小角落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蓝白色身影。 “余兄!” 一脚踏出门那人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头看了过来,那张小俊脸不是余景文又是谁呢。 “奚兄,你也暂住于此吗?”余景文见到他有些惊讶如此凑巧。 “是啊,你这是要出门?” 他点点头道:“正是,要去趟街市。” 听他这样说,奚昀面上神情大喜,余景文要去街市,这就说明一定会路过他们家的小院子,那么只要和余景文一起走出去,他就能顺利回家了。 “太好了,余兄!我与你一道走!”奚昀欣喜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余景文听罢,微微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随即抬头目光灼灼得看着奚昀,赞道:“真是一句好诗啊,奚兄大才!” “啊哈哈哈哈,哪里哪里。”奚昀干笑两声,催促他一起走:“走吧走吧,我已经在此转了许久,好像鬼打墙了一般,绕不出去了。” 余景文恍然大悟状,更加佩服了:“原来是奚兄迷路了,配上这句诗果真是映景。奚兄真是才思敏捷,思若泉涌,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作出了这么朗朗上口,富有哲理的诗句!” 你们传统书生怎么这么会吹…会夸人呢…… 奚昀尴尬地“哈哈哈”笑着道:“这并非是我所创诗句,我也是借用。此乃是放翁先生的旷世佳作。” “放翁先生?”余景文蹙眉思考着,似乎在脑海中搜寻这号人物。 “对。” 然后余景文就用一副“你就胡诌吧”的表情看着他,说道:“奚兄,我知你低调,可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别藏拙了。什么放翁先生,我听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奚昀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随便吧。 想不到余景文还是个诗词狂魔,把奚昀也当成了共同爱好者。 和余景文走了一路,他拉着奚昀饶有兴致地说了一路诗词歌赋,还说他打听了郡学“宣墨会”的消息,想邀请奚昀一同前去探讨诗歌。 奚昀初来乍到连“宣墨会”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番了解才知道这是个郡学书生自发组织的诗歌雅集。 原来是诗歌社团啊,那算了。 奚昀委婉拒绝,只笑着道:“下次再说,我其实作诗天赋一般。” 余景文为此感到可惜:“以奚兄之才,去了定能夺得魁首,脱颖而出者不仅能赢得赞誉还能额外得到三十两银子的奖赏呢。” “什么?三十两银子?”奚昀睁大眼睛眨了眨,轻咳两下:“我突然觉得偶尔陶冶一下情操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个宣墨会什么时候举办?” 余景文:“?” 余景文:“下周五,郡学每月都有特定的时间共学生们自主探讨学习,宣墨会由此而来。” “奚兄这是想去了?” “是的。”奚昀慷慨大义道:“我心中有万般思绪,迫不及待想要与大家一同分享!” “奚兄不会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而去的吧?” “怎么可能。”奚昀现在扯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了,他正直道:“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再说若是得了诗会的魁首三十两白银也是实至名归。” 余景文惭愧自己刚刚随意揣测奚兄是个见钱眼开之人,奚兄品德如此高尚,怎会学那财迷心窍的非君子做派呢。 于是他郑重点头,敬佩至极:“奚兄果真不是非凡之人,如此慷慨为人叫我实在佩服!” 奚昀面上挂着笑,心里提前和历朝历代的大诗人们打了个招呼,到时候借用几句,他会说明出处的,绝对不会非法窃取。 既然宣墨会没有规定不能分享其他诗人的千古佳句,只需比拼谁带来的诗句更让人满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54章 射箭 晌午一过,竹班众人都迫不及待涌入靶场附近的更衣室,换上了行走方便,上身显得尤为干练的窄袖短打上衣。 奚昀与齐鸿之最后走进去,他在衣橱中扒拉一番最后挑了一件看着还蛮新,合适自己身形的衣服出来。 他慢悠悠得解开衣带,脱下蓝白外衫,套上这件窄袖短打。 走出去时,齐鸿之一脸古怪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问道:“你说,这衣服他们真的会送去洗吗?” “会…吧?” 郡学不至于这么抠门吧,打包打包送到浣衣坊,或是让他们上门来收去洗应该不麻烦吧。 但是听齐鸿之这么一说他也不免有些膈应,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痒痒的。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心中默念这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待竹班的学生们都换好衣服就位,教习骑射的夫子才姗姗来迟。 “抱歉,衙门有点事走不开来晚了些,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奚昀看着这位夫子高大魁梧的身材恍然大悟,原来是外聘夫子,郡城衙役兼职上工。 不过也确实是找武夫来教他们骑射比较合适,就郡学里那些老儒生老夫子,看起来全都弱不禁风的,要是让他们来教骑马,奚昀都害怕他们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摔散架。 “听曹夫子说竹班来了四位新生,哪几位是新来的?”武夫子问道。 奚昀和齐鸿之等人走了出来。 “你们留下,其余人先去练习射箭吧。” 遣散竹班的其他人,他拿起一张弓走了过来,说道:“我姓武,是郡学武举班的夫子,也负责教授竹班和菊班的骑射课,同时我也是咱们郡衙快班的领头。” 奚昀四人向他行礼问好:“武夫子。” “嗯,之前有接触过射箭吗?” 四人对视一眼,只有齐鸿之微微点了点头,武夫子逐一了解情况之后便开始了授课。 “君子六艺中的射,就是指射箭,共有五射之说,指的是白矢、参连、剡注、囊尺、井仪。具体的我就不多讲了,相信你们已经在书本上了解过了。” “想要把射箭练好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你们只需学会就行,不要求有多精。”他拿起手中的弓横卧于双手掌心,向奚昀他们四个人介绍道:“这是长弓,一张好弓具有强大的拉力,需要一定的力量和技巧才能拉开,这张是最基本的一石。” 然后他随手拉了一下弓弦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弓弦的韧性,突然放手发出了“嗙”的响声。 武夫子又从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矢,继续详细讲解道:“有了弓还要有箭才能组成武器弓箭。它除了君子们日常接触的物件,在战争中,弓箭是远程攻击的重要武器,可以在百米开外对敌人造成伤害。” “箭则由箭杆、箭头和箭羽组成。箭杆通常为木质,笔直且轻便,就像我现在手里拿着的这只,就是柳叶箭。 柳叶箭是最常见的箭头,不同的箭头用于不同的用途,常见的尖锐形状可穿透铠甲,有的还带有倒钩,射中之后不易拔出。箭羽呢通常由羽毛制成,好箭承风,它的存在能够稳定箭的飞行方向。” 武夫子说完,将弓和箭都递给他们,让他们拿在手里感受。 “先看我演示。” 古朴的靶场上,阳光洒下,这一小片地尤为静谧。身姿挺拔的武夫子,站立于界线外,凝视着前方的靶心。 他左手稳稳地握住弓身,右手熟练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将箭搭在弦上,微微拉开弓弦,弯弓如满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奚昀他们都屏住呼吸,期待着这一箭的结果。 只见武夫子微微眯起眼睛,瞄准靶心,瞬间,手指一松,箭如闪电般射出。 那支箭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飞去。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箭羽微微颤动,仿佛在宣告着射手的胜利。 他们这一角小小的地方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唐愈崇拜地望着武夫子,两眼放光道:“正中靶心!莫非夫子你神射手!” 而武夫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靶心,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鸿武十三年的青州郡武举乡试,我可是马射步射双第一的武魁,武举人!不厉害点也没办法来教你们!” 他眉眼飞扬,面上神情是与他沉稳的年纪不符合的意气风发。 或许每一次正中靶心他都能回忆起当年弓背霞明剑照霜时的风华正茂。 那时的他,怀着满腔的热血,壮志豪情要做大将军,参加了青州郡的武举乡试。一举夺魁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年少轻狂时眼中闪烁着自信和骄傲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 而如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依然保持着那份初心和热情,继续教导着新一代的武者。 武举人,武魁,他怎么会甘愿留在这小小的郡城之中,只是做一个普通的衙役,当一个教书的夫子。奚昀的脑海中不禁闪过这样的疑问,但很快便将其抛开。 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也许是当年鸿武十三年的武举会试太过激烈,竞争异常残酷,能够获得举人的身份已经实属不易。而拥有了这样的身份,已经能轻松地获得一份带有编制的稳定工作。 并不是每个人都渴望不断向上攀升,追求更高的地位和权力。有些人愿意过安稳与平静的生活。 只有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才能真正实现内心的满足感。 无论是科举还是武举,都是同样的道理。他们都应该根据自己的能力、兴趣和目标来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武夫子让他们先自行尝试一番。 齐鸿之倒是气定神闲,拿起来轻松开弓,飞快射出去一箭,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也相对靠近,而且深入靶环。 看的出来是很有力量和技巧的一箭,但是他这个人非常摆烂,偏偏不想好好射,他若是尽全力绝对不输武夫子方才展示的那一箭。 “齐兄,你可以啊。”奚昀感叹道:“不如再射一箭,我觉得你能射中靶心。” 齐鸿之深深瞧了他一眼,然后轻笑道:“不必了,我参加的是科举并非武举。”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奚昀点了一下头,他对于齐鸿之会射击一点都不意外,他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家中肯定有从小培养。 再看唐愈和余景文双双脱靶需要武夫子手把手教才能堪堪擦边射中,他就好受多了。 “齐兄,要不你教教我?”奚昀求助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眨眨眼,道:“你先射一箭出去,我看看。” 奚昀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手中紧紧握着弓,这弓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充满吸引力。 他双脚微微分开,努力保持着平衡,按照武夫子的指导调整着姿势。他左手稳稳地握住弓把,另一手搭着箭,手指轻轻扣住弓弦,却不知该如何用力。 一石的弓,就算是成年男子第一次上手拉开也不免有些困难,那可是所需力度一百二十磅的弓。开弓需要技巧和长期的练习,单单靠蛮力是非常容易拉伤肌肉的。 知道为什么有句俗语叫“开弓没有回头箭”么,因为力量太大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奚昀缓缓地拉动弓弦,手臂的肌肉紧绷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生硬,他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要知道项羽的霸王弓也才只要一百五十磅的力气拉开。 深吸一口气,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靶子,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默念“不要脱靶不要脱靶……” “奚兄,可以了,松手吧。”齐鸿之在一旁喊道。 闻言,奚昀松开了手指,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飞驰而去的箭。 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出人意料地,竟然稳稳地扎在了靶子上。奚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惊喜。 唐愈和余景文也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奚昀愣在原地,片刻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还未来得及欢呼,就看见那支箭颤颤巍巍抖落了下来。 奚昀:“……” 齐鸿之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武夫子正好踱步过来,他看到了奚昀射中靶子但不幸脱落的全过程,也笑了笑随后评价道:“你的姿势很规范,所用力道也正合适,射箭需要日积月累并非一日能成,刚起步就能射中靶子你已经超越了很多人,不要气馁。” 已经超越很多人了。奚昀成功被激励到了。 再次搭箭、拉弓,这一次,他更加专注,努力回忆着武夫子和齐鸿之所说的每一个要点。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身体也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 随着又一支箭射出,虽然离靶心还差些距离,但已经不会轻易掉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后继续投入到下一次的尝试中。 一连射出三箭他才放下手里长弓,转头去看齐鸿之,只见他微微侧目,瞄准靶心,动作流畅地开弓射出一箭,赏心悦目至极,“嗖”的一声,牢牢钉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齐鸿之放下弓,侧首看了过来,此刻一张显嫩的俊脸上布满了凝肃,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奚昀看着他,脑海中回想起了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弓箭并非风雅之物,流星白羽见于疆场。” 第55章 宣墨会·上 郡学的日子仍旧在过,竹班的书生们逐渐发现奚昀这个人他勤奋的格格不入,虽说郡学每一个学生都非常努力,但是他有所不同。 奚昀每次上课桌案上都摊开着三样东西,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还有一张空白未写一字的试卷。 每次课前他都会先把整张卷子看透,研究有哪些题型,等到上课的时候夫子讲解提问他就一边快速记笔记,一边在试卷上找类似的题型来做,举一反三。 一堂课下来他手里的笔没有停过,全神贯注,认真到那个一开始对他态度冷淡的同桌都忍不住借阅了他的笔记来看,遗憾的是他一点都看不懂,甚至觉得这是奚昀秘密独创的不想被外人知晓的学习秘诀。 其实是他字写的太过潦草,用了简体字所以缺横漏撇的根本没有哪一个正儿八经古代人能辨别出来。 竹班的书生看着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但还是比不过这个叫奚昀的空降书生,课间休息他们抬头时他永远在低头提笔“唰唰唰”写试卷,遇到不会的就停笔思考,皱着眉拉齐鸿之一起讨论,或是直接起身去找夫子问,一天能跑好几趟夫子的学舍。 勤勉的过分。 齐鸿之也是。 他看着没有奚昀那么钻那么对知识如饥似渴,但是他脑子特别好使,有时候做着卷子提出的问题都能让夫子难住。 总而言之,新来的四个,上凌府这两个格外可怕,叫他们这群郡学老生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午休时间,奚昀感到有些疲惫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休息。 齐鸿之拿着奚昀订正过的试卷正对照着自己的在改写,他的同桌,竹班的班长毕嘉探着脑袋凑了过来,看到奚昀那张布满了黑的红的密密麻麻字迹的试卷时,话到嘴边顿时又收了回去。 齐鸿之偏头,见他有些好奇,就友善一问:“怎么了,你想借阅吗?” “不了不了,我是好奇齐兄你居然能看懂奚兄的字。”毕嘉呵呵道。 齐鸿之淡然一笑:“还好吧,也不是很难辨认。” “……”毕嘉看了他一眼,怀疑有逞强的成分,但是看他云淡风轻那样似乎又不像是装的,但就是很装。 待毕嘉转过头去,齐鸿之这才松下笑意,盯着刚刚看了许久的一句话,继续理解奚昀写了些什么东西。 与奚昀相处许久,他早已经习惯对方的笔记风格,确实是狂野豪放至极,但偏偏他记的东西写的感想都非常有意义,都是浓缩的精华,只要看上一会儿就会觉得思路畅通,灵感涌现。 平常他醒着学习的时候自己需要用到,所以旁人只有等到他休息睡觉时才能借阅,奚昀也确实大方,谁向他借他都愿意给,至于能不能看懂就靠个人了,大家都是高素质书生,没有哪个人会去打扰正在睡觉的奚昀把他叫起来为自己解答,所以只能默默自己研究。 齐鸿之订正完一张试卷,抬头瞄了眼放在最前面的香漏,估摸着奚昀过会儿该醒了。 奚昀除了格外勤勉令人叹服,他的绝对自律也叫人目瞪口呆,去解手步履匆匆来回最远的茅房从不超过半炷香的时间。 每次午休周围再吵他也必睡,而且倒头就睡,然后又卡着时间醒过来,揉揉眼睛醒醒神,正好下午授课的夫子也刚到教室。 此刻,奚昀时间算的刚刚好,又卡着时间点醒了过来。但是今天下午没有课,郡学给了学生们一下午的自由探讨时间。可以去参与他们自发组织的宣墨会,也可以三五成群探讨别的,亦或是待在教室中自主学习。 齐鸿之觉得奚昀对这些肯定都没兴趣,正想与他一同待在教室中深入探讨学问,就见他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余景文从教室后面一溜烟跑了过来,兴奋道:“奚兄,我们走吧!” 齐鸿之:“?” 齐鸿之疑问道:“你们去哪?” “宣墨会啊!”余景文转过身来,看着齐鸿之,邀请他一并前去:“齐兄要和我们一同去看看吗?” 齐鸿之看着奚昀,见他点了个头,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可以啊,难得见奚兄如此有兴致。” 奚昀“嘿嘿”笑了一下,他对那三十两有兴致。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余景文一手一个拉着他们俩出了教室。 “唐兄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早已经问过他,他对诗词兴趣不浓,想先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这样啊,行吧。” 奚昀点头不再管他,这样问是他们四人初来乍到经常一起出没,他心思细腻地发现唐愈这个小胖子有些意外的敏感,所以他怕唐愈知道了觉得他们不带他玩,既然是他自己兴致不高那就无所担忧了。 宣墨会乃是由郡学之中一些在众书生当中颇具声望的资深书生自主组织并创建而成的一个活动形式。 每月的第二个周五之时,他们便会于校场之上精心布置出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桌子,并准备好充足的纸张、毛笔以及墨水等文房四宝,以供前来参加此次活动的书生能够随心所欲地展现自己的才华与创意。 就在此时,突然间传来一声嘹亮而又高亢的呼喊:“诸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白皙、气质儒雅的书生正站在人群之中,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卷纸张,其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亮,瞬间就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喊话之人缓缓地解开他手中紧握的那卷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张贴在了直立于场地正中央位置处的一块大木板之上。奚昀定眼观瞧,那张纸上赫然书写着“十二月花仙”四个笔力雄浑、苍劲有力且极具艺术美感的大字。 那位白面书生轻咳一声,然后挺直身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赏花和侍弄花卉乃是二十四件趣事之二,吟诗更是被列为十大雅事之一。既然如此,不如今日我们把这两者巧妙融为一体!”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嘈杂声,其中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高声喊道:“如何融为一体?你快说比赛规则!” 只见那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接着说道:“且听我慢慢道来。这里有十二张桌子,分别代表着一年中的十二个月份,大家可以随意选择一张自己喜欢的桌案坐下,然后创作一首与该月相对应的咏花之诗。如何?结果评定我们请来了三位夫子前来定夺,当然也要大家都满意才能夺得魁首!”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得顿时议论不休。有的人面露难色,似乎觉得这个规定有些难度;也有的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一展才华。 难得郡学里竟然会出现如此令人热血沸腾、热闹异常的场景。 只听那白面书生高声喊道:“那么,诸位可一定要看准自己心仪的位置哦!” 话音未落,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之中,轻轻一掏,便取出了一条鲜艳夺目的红色缎带。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其高高举起,众人皆注视着这条缎带,等待它的落下。 奚昀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白面书生高举的右手,同时还不忘用余光瞥向自己心仪已久的那张正月桌案。 应该能抢到,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跑得过天天偷摸锻炼的他吗,当然不可能。 一旁的齐鸿之双臂环抱于胸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文弱书生。 就在这时,白面书生猛地一挥手臂,大声喝道:“开始抢位!” 刹那间,红色缎带翻飞起舞,在空中短暂盘旋后迅速飘落。与此同时,四周的几位书生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奚昀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正月被他人捷足先登,心中不禁一阵懊恼,当机立断改变策略,视线中出现一个空桌子直接就跑了过去,也不管是几月份。 待他坐稳身子后,又忍不住朝着那位成功占据正月桌案的书生望去,瘦得跟条细长竹竿似的,跑得比谁都快。 他又看了看四周,皆是身材消瘦之人,余景文也幸运地抢到一个,他坐在二月的位置上气喘吁吁。 奚昀心中一片茫然,说好的文弱书生呢,怎么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敢情大家平日里都是装的。 第56章 宣墨会·中 八月。 八月桂花遍地开,奚昀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首广为流传的红色革命歌曲,他跟着哼哼了两句,丝毫不慌,八月是个好月份啊。 蟾宫折桂,凌云且向鳌头去。 待十二位成功抢得比拼名额的书生休整好,白面书生请来的三位评定夫子也入了席位,曹夫子赫然在列,他见奚昀向自己瞧过来,捋了捋胡须,朝他慈爱地展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 奚昀礼貌回以微笑。 主持这场诗会的白面书生,拿出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朗声道:“一刻钟的时间,请诸位参赛同窗在这柱香燃尽之时,给出自己对应月份的名言佳句。最终评定可以口头咏诵,但若书写下来是能加分的哦!” 奚昀偏头去观察身边同窗的面色,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之色,神采飞扬,想必内心深处已然酝酿出了无数绝妙想法。 奚昀神情微肃,不敢掉以轻心,万不能小看这群历史土着。 只听得那名面容白皙、文质彬彬的书生高声喊道:“那便开始罢,让我们拭目以待!”话音刚落,他便轻轻地点燃了那一柱清香,刹那间,半空中缓缓升腾起一缕轻柔飘渺的白色烟雾。 那些胸有成竹者早已迫不及待地提起笔来,奋笔疾书,字里行间透露出无尽的自信与豪迈;而另有一些人则苦苦思索,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几次落下又几次抬起,将纸张揉成一团后仍不满意自己的答案。 奚昀不紧不慢地将毛笔浸润于墨水中,待其充分吸收之后,才悠然自得地挽起衣袖,提笔挽袖准备动笔之际,抬眸望向三位夫子以及周围观众所坐之处。 恰好瞧见那位白面书生正手持一张纸片,凑近先生们耳边轻声低语。至于究竟说了些什么,奚昀无从知晓,只见得三位夫子纷纷颔首表示认同,紧接着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参赛选手身上,仔细观察他们的答题情况。 奚昀见状,心头一紧,暗自思忖道:难不成他们是要整花样不成。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虑。 他重新看向了那面写着“十二月花仙”的比试题目,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舒展开了眉头。 心道,这白面书生还真是狡猾,只说创作一首与该月相对应的咏花之诗,却不讲清楚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花仙子,每年三月,春回大地,大晋的花朝节就是为了祭祀那十二位花神。 所以真正的题目应该是写那十二位花神。比如奚昀的八月就只能写桂花,倘若他一时疏忽,写了什么绣球花,紫薇花,夹竹桃那就该出局了,即便文笔再怎么精妙绝伦也是偏离了题目中心,不可取。 这宣墨会有点意思,它不仅仅是一场单纯比拼才华的诗会,更是一次考验参赛者细心程度的较量。就在刚才,那位白面书生滔滔不绝讲解比试规则时,又有多少人真正留意到比试的题目细节呢? 不过在这样的时刻,运气似乎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还是拿奚昀的八月来讲,就算没仔细琢磨题目他原本就打算写桂花,毕竟谈及八月人们首先映入脑海的往往就是那芬芳馥郁的桂花。但是对于桃花和荷花而言,情况则有所不同,它们的花期连续数月,究竟哪一个才是与之对应的特定月份呢? 想到这里,奚昀轻笑一声,他端坐于桌案前,气定神闲,浑身散发着从容不迫气息,笔锋落下,黑墨渐渐渗透开来,每一笔都遒劲有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他目光坚定,随着最后一笔的收尾,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面露自信。 三十两就该入他的囊中。 时光悄然流逝,分秒必争,众人纷纷完成了各自的诗作。 奚昀的目光落在九月那位仁兄的手上,只见他紧紧捏着三张宣纸,上面分别写着“咏桂”、“咏菊”和“咏杜鹃”。 这题目取得还真是……通俗易懂。 他静静地观察着这位仁兄,看着他犹豫不决地盯着这三张纸,似乎内心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挣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那位仁兄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张纸——那正是那首“咏桂”。 奚昀见状,默默地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他心中不禁为这位仁兄唏嘘。尽管从季节上来说,桂花的确在九月份盛开得最为绚烂夺目,但很可惜啊,这次比试所定的主题乃是十二月花神,而非简单的时令花卉。 如果一味地与传统习俗较真,那么毫无疑问,这位仁兄已然输掉了这场比赛。 他暗自摇了摇头,还是被坑的太少了,缺少经验与对简单事物肯定不简单的直觉。 “诸位,时间到咯,该停笔了。”白面书生看着最后一截细香燃尽,宣布道。 处于“正月”的瘦竹竿书生率先站了起来,他举起自己的诗作展示给大家看,摇头晃脑道:“我所题诗词名为《梅韵》。” “凄艳孤梅绘月滢,霜风凛冽韵难违。冰心一片谁能解,独守寒冬待春归!” 奚昀听罢,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写的真的很不错的。有景有理,寄情于景,同时勉励大家学习红梅傲雪的自坚。 开篇就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瘦书生谦虚得拱了拱手,坐了下来。诗作被传阅到三位夫子手中引得他们连连点头。 瘦书生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奚昀见状,内心稍稍替自己可惜了一下,果然梅花是最好写的,可惜没抢到。 珠玉在前,余景文不免有些紧张,他呼出一口气,亮出了自己的诗作。 “杏花如雪映春晖,粉瓣轻扬舞蝶影。浅笑嫣然盈雅意,清风徐行韵芳菲。” 他写的也不错,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杏花在春日里的娇嫩模样,不免让人联想到一位娇俏可人,浅笑盈盈的婉约女子。 “不错,若是能加以诉情再好不过。”一位夫子点评道,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余景文听罢,点点头,恭敬行了一礼,道:“学生受教了。” 他没有被三位夫子全票通过,很可惜的淘汰了。余景文下场之后站到了看热闹的齐鸿之身旁,朝奚昀挤眉弄眼,做口型给他喊“奚兄,我看好你”。 奚昀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场上又淘汰了三名书生,前面一半桌案空旷无比,只有率先出击的正月顽强留了下来。 他们纷纷唉声叹气从奚昀面前经过。 六月那位书生看着前面空了一半的座位,咽了咽口水,站了起来,道:“我所作诗词取自荷花……” “荷花?”七月位置上的书生一听,立马站了起来,皱着眉疑问道:“荷花七月盈满池,你是六月怎能选择荷花?” 白面书生一听和几位夫子对视一眼,心道终于有人落入陷阱了,他故意发了一声疑问,道:“莫非你也提了有关荷花的诗?” “正是。”七月书生自矜道,然后撇了撇六月书生手中的纸张,“哼”了一声,道:“那就由夫子们和在场诸位同窗共同定夺,到底是你写的‘玉立亭亭尘不染,幽香袅袅绽如纱’好,还是我的‘夏日荷花别样娇,冰肌玉骨自难消’出彩!” 白面书生得逞一笑,道:“这位写七月荷花仙的同窗,请。”他做了一下示意他下台的手势。 七月书生见状,不可思议,皱眉道:“什么意思?难道我写的不比他好?” “你写的很好,只可惜你会错了意,不妨再仔细瞧瞧本次试题的内容。” 七月书生紧紧地皱起眉头,盯着\"十二月花仙\"几个大字,良久,他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过来,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却再次紧紧地锁在一起。 只见他一脸疑惑地看向白面书生,开口说道:“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只要是与该月份相对应的花便可以呀!” 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令人看了就心生不妙的笑容。 第57章 宣墨会·下 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笑着回应道:“没错呀,的确是需要与该月份对应的花。荷花不正好就是六月所对应的花吗?何况荷花正是六月的花神。” 说完,他轻轻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七月书生。 七月书生听到这里,瞬间哑口无言,心中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全面理解试题,不仅如此,还闹出了这样一场荒唐可笑的乌龙事件来。 想到此处,他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他再也不好意思待在这里,于是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白面书生刚才所说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花。周围那些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议论了起来。 有人惊叹道:“哎呀,原来竟是要求写十二位花神啊!我还一直以为只是从当月的花卉中任选其一即可呢。” 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也跟你想得一模一样。我当时还纳闷儿呢,心想这次宣墨会的题目怎会如此简单,现在看来,原来是故意设下陷阱,让大家往里跳啊!” 还有人笑着调侃道:“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把题目仔细琢磨清楚,反倒觉得更容易些了呢。说到底,这不就是比比谁更心细嘛!” 众人闻言,皆会心一笑,现场气氛异常热烈。 当然,在那些已然被淘汰出局的书生之中,亦不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碰巧猜对答案之人。 他们先是惊愕地呆立当场,须臾之间便迅速调整好了自身的神情,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慨叹道:“是这样的,题目早已明确要求描绘花神,奈何本人学艺不精呐,唉......” 最终六月那个书生也被淘汰了,尽管他准确无误地把握住了主题,但所撰写的诗句着实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出彩的记忆点。 奚昀心下了然,果然如此。他又看了眼身侧九月的书生,只见此人紧紧握着那张写着《咏桂》的纸笺,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恼之意。 九月的花仙子是菊花呀,小伙子。 “坐于八月案前这位同窗,该你了。”白面书生朝他笑笑。 奚昀原先一直安静地坐在原地,此刻缓缓起身,从容不迫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双手展开纸张,展示给大家看。 他开了口,声音清凌凌的,悦耳温润,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肆意。 缘起纵马游天外,不问银月有无边。 风鹏万里需击水,驭浪千帆试弄潮。 蟾宫折桂青衿志,长街信马锦衣士。 一朝红袍烧尾宴,丹书史册慰芳名。 奚昀这家伙再次不走寻常路,剑走偏锋出人意料地作出了一首关于折桂登科的七言律诗。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诗词时,整个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气氛异常安静。 奚昀:“?”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喜欢他自己创作的诗吗,早知道就运用典故了,可恶啊。 他转头看向那三位夫子,只见他们个个表情严肃,像是在仔细品味诗句中的深意,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 人群中隐隐约约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这好像并没有太多对桂花的描写啊......” 听到这句话,奚昀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不会吧,你们难道不知道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吗?像“蟾宫折桂”这么经典且寓意深刻的考试祝福话语,对于即将参加乡试的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事已至此,奚昀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补救。嘴巴长在自己身上,是好是坏全靠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另辟蹊径。 “八月乡试近在咫尺,奚某祝愿各位同窗今日桂枝平折得,几年春色并将来!” 此言甫一出口,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书生之中当即有人如梦初醒般回过味来。其中一人不禁拍案叫绝。 “折桂,桂冠,折金榜桂冠,妙啊,为何我此前从未将这两者联想到一起呢?此二者相互呼应,寓意着高中金榜、夺得头筹之意,实乃精妙绝伦之作啊!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当真是胸怀锦绣之才,令人钦佩不已!” 此时,余景文亦站在齐鸿之身旁,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高声赞道:“奚兄果真文采出众,不同凡响!我早就料到他今日必定能够大放异彩,果不其然呐!实在是厉害至极!佩服!佩服!” 齐鸿之也笑了笑,风度翩翩地站立于人群之中,看着神采奕奕的奚昀,道:“奚兄确实是个妙人,能与之交友是人生一大幸事。” 曹夫子亮着眼睛一连说了三个“好”,点评道:“实在是一首不同寻常的颂桂之诗,竟将桂子喻及登科,哈哈哈哈,少年人果真是心思敏捷,人才辈出。” 旁边的另外两位夫子亦深表赞同,纷纷颔首示意,并面带微笑地询问道:“如此佳作,该题何名?” 奚昀稍作思考,缓声答道:“就题名为《候折》吧。” 候折。 在场之人舌尖滚转着这两个字,仔细品味着其中深意。这看似简单质朴的两个字,实则蕴含着无限的吸引力。它仿佛是一个诚挚的邀请,引领在场书生们踏上通往科举的成功道路,等待有志之士折下科举考试的荣耀桂冠。 此题名再配上奚昀所作的这首充满豪迈气概、雄心壮志的诗篇,可谓相得益彰,完美契合。 奚昀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家不是不知道托物言志,而是不知道能把桂子喻为荣誉,现在知道了,也是又被他给装到了。 他所作诗词得到了夫子和围观书生们的一致好评,奚昀谦虚地向他们拱手致谢,慢慢悠悠坐了下来。 排在他后面的四位书生面色发黑,牙都快咬碎了,他风头出尽,倒是叫他们的一片热血凉透了。 尤其九月那位书生,被一句“很遗憾,九月的花神是菊花”直接淘汰,面色难看地下了场。 最后三个月份由于对应花神都不是常见的花类,也纷纷被淘汰出局。 目前场上只剩下正月用梅花的瘦书生,以及一首《侯折》开辟新赛道的奚昀。 这两位的诗作都是大家一致点头认可的,要在他们二人之中抉择,让在场诸位都面露了难色。 场下已经吵开了锅,分了两派,各执一词。 “明明就是《侯折》更胜一筹,描景抒情谁不会?我们需要新鲜事物,开创新的题材!”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次试题是写十二花仙,范兄所作《梅韵》完美扣题梅花神女,他的《侯折》桂花又体现在哪里?” “折桂不是桂吗?蟾宫银月没有桂吗?你没读过嫦娥奔月吗?不知道里面有个叫吴刚的汉子日日夜夜砍伐桂花树吗?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研读奚兄的诗?你一点都不尊重他!” “你……!” 吵得不可开交,白面书生将难题抛给了场上三位夫子,让他们做出最后的抉择。 三位夫子也是面色微愁,曹夫子率先说道:“我选《侯折》,作诗不能一味守旧,这点我认同。” 另外两位夫子纷纷诧异地看着他,你个老小子出手这般迅疾! 于是另一位夫子也赶紧说道:“答题也好作诗也好,还是主讲一个贴合,所以我选《梅韵》。” 又僵持了下来,最后一位夫子嘴唇翕动,指了指另外两位同事,气得甩了甩衣袖,不知该如何抉择。 白面书生眼珠子转了转,为夫子排忧解难道:“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当场在做一首,看李夫子对谁更满意。” 瘦书生听后,正要张嘴问话,奚昀嘴快他一步,已经开了口。 “做何样的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风流直欲占秋光,叶底深藏粟蕊黄?”他顿了顿,看向已经面色凝固的瘦书生,继续道:“还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话音落下,他也不顾四下面露不可思议,震惊的同窗们以及神色惊喜的夫子们,只是温声谦卑道:“触景生情,寓情于景,托物言志还是直接描景,你想要的我都能写。” 瘦书生瞪大了双眼,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奚昀说了好几个“你、你”,最终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白面书生此刻也微微愣了神,那位先前犹豫不决的夫子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奚昀。 他看奚昀的眼神里充满了挖掘到一颗好苗子的兴奋,激动道:“我选你!你叫什么名字?” 奚昀微微一笑,轻松拿下全场mvp。 偶尔装一把的感觉实在太妙了,他突然能与齐鸿之感同身受了。爽。 他恭敬地朝问话的夫子行礼道:“回夫子的话,学生名叫奚昀。” 第58章 备受瞩目 宣墨会魁首到手,三十两赏银到手,奚昀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拉着齐鸿之先一步退了场。 余景文被昔日同窗叫走,宣墨会比试已经结束,余下时间留给学生们自主交流学习探讨。他朝奚昀和齐鸿之拱拱手就迫不及待转身融入了激烈的讨论小组中。 回教室的路上,齐鸿之饶有兴致地问道:“宣墨会还未结束,奚兄怎么先行离场了,你拿了这次的诗会魁首现在可是风光无限呢。” 奚昀听罢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做人要谦虚,太过张扬容易遭人嫉恨,功成身退是最明智的选择。” 齐鸿之笑了笑,丝毫不客气道:“奚兄其实对宣墨会并无太多兴趣吧,只是觉得魁首的奖赏诱人。” “是啊。”奚昀也没想着在齐鸿之面前故作深沉,坦然道:“三十两银子,够我和我夫郎在郡城中租房半年了。” 装着三个大银锭的荷包就藏于他的衣袖中,沉甸甸的叫人不容忽视。 金钱带来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奚昀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星辰大海需要门票,诗和远方路费也很贵,他从不为自己的野心感到可笑,逐光追利,于他而言最终都是为了讨生活。 至少目前是。 无论是附庸风雅,还是畅谈理想,这些都应该建立在钱权的基础上,不为钱财所忧虑,才能去讲风雅才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齐鸿之生在一个富贵人家中,叫奚昀确实有些羡慕,但他并不眼红,人各有命,他在洵阳村中与哥嫂、夫郎一起生活的日子平淡且美好。所以他在齐鸿之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也不要求富家子弟齐鸿之能够懂他们这些平民子弟的内心想法。 但是齐鸿之可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他是巨富、不是,他是能够与其他人共勉的一个小少爷。 倒是叫奚昀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似乎也是意料之中。齐鸿之确实是一个心胸豁达,思维卓越的人。 “举人每年可以拿到年俸五十两,禄米五十斛。若是得了乡试的解元,郡守大概率还会赏银百两。” “听上去很诱人。”奚昀笑了笑。 “确实如此,难道奚兄只想止步于此吗?” “我不想,考中进士从修撰做起都有年薪百万。”奚昀这点小目标还是有的。 齐鸿之听到后开怀笑了两声,道:“奚兄果然有趣,和你聊天倒是格外畅快。” 奚昀从嗓子里“嗯哼”了一下。 齐鸿之继续道:“不知奚兄是几月出生?” “七月。” “我比你还小上两个月,不如你就唤我鸿之如何?” “可以啊,鸿之。” 齐鸿之点点头,与他一道走入教室,落座后拿起了之前就想找他探讨一番的题目,逮着人问了起来。 “……”奚昀看了他一看,可以,你小子很好学,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开始内卷了。 奚昀和齐鸿之埋头在教室中刷题一下午,临近放学时间,同窗们陆陆续续从各个地方回到教室中,宣墨会上大放光彩、出尽风头的奚昀在领奖之后突然消失,结果是已经回到了桌案前刻苦努力学习。 书生们见此情景,脸上红绿交加。 奚昀对此一概不知,他写完一张试卷后,飞快地拎起来抖了抖,朝着齐鸿之幸灾乐祸道:“哈哈,我又快你一步,一个下午把课业做好还干掉两张试卷,试问还有谁!” 齐鸿之提着笔:“……” 竹班的书生们:“……” 引起民愤了。 放学时间一到,奚昀手脚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夫郎给他做的小挎包,和几位同窗挥手道别之后,一溜烟跑没了身影。 班长毕嘉整理书箱的动作一顿,目瞪口呆:“这……奚兄是有什么急事吗?” 齐鸿之淡淡道:“习惯就好。” 毕嘉啧啧道:“奚兄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在郡学里声名远扬了,好多书生都想要和他结识。” 齐鸿之听到后低头笑了起来,看来奚兄想要的谦虚做人不可行,功成身退并没有退成功。 还是备受瞩目嘛。 余景文和唐愈也收拾好书包走了过来,余景文看着奚昀空空如也的桌案,挠着头道:“奚兄放学这么积极,我还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后天青云楼的文会呢。” 毕嘉哈哈道:“是啊,平日里见他学习那般刻苦我还以为他会留下来多看会儿书呢。” 齐鸿之想了一下,朝余景文问道:“这个青云楼文会,可有奖赏?”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大家都是读书人一起探讨诗词岂不美哉?” “美哉,奚兄周末应该没空。” “为何?齐兄你怎知?”余景文疑惑道。 齐鸿之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爆了个大消息:“奚兄可是有家室的人,周末当然得陪夫郎了。” “什么?!奚兄他已经成亲了?” 虽然郡学中已经成亲的书生不少,但是奚昀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居然也成亲了。 齐鸿之朝他们摆摆手,潇洒地出了教室门。 . 奚昀放学后直奔家门,在状元巷的外面遇上了正在询问水果摊老板价格的云雾。 云雾伸手挑了几个苹果和一串香蕉,拿去给老板称重时看到一旁的筐子里放了几个表皮微微泛黄,形状孩童脑袋大小的圆瓜,便问道:“老板,这是什么瓜?” “这是蜜瓜。”老板笑呵呵道。 “蜜瓜?甜瓜吗?”云雾没听说过什么是蜜瓜,瞧着倒像是乡下人家自己田里种的白皮甜瓜。 “算是甜瓜培出来的,更甜,价格也实惠九文钱一个,这位夫郎要不买一个回家尝尝?” 云雾想了想,点头道:“那行,你给我挑一个个头儿大点的。” 老板“欸”了一声,弯腰去筐中挑选,边说道:“个头儿都差不多大,您瞧这个如何?” 云雾瞧他手里给自己挑选的蜜瓜,个头圆润卖相很不错,“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个吧,一共多少钱?” “苹果六文一斤收您十四文,香蕉四文一斤收您九文,还有一个蜜瓜也是九文,总共是三十二文。”老板笑着说道。 云雾掏出荷包付钱,老板笑嘻嘻的接过钱后手脚麻利地给他装袋。 “雾雾。” 奚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雾手里拿着还未收回袖中的荷包,转了身,见是奚昀放学了,就招呼他过来:“相公你回来了,我在买水果,你过来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奚昀走近瞧了瞧,古代水果没有现代种类繁多,都是些常见的苹果,香蕉,梨,只是这摊子的水果看着格外新鲜,个头也饱满。 “我都吃的,你买了什么?” “苹果耐放就多买了些,还有香蕉和蜜瓜。” 奚昀接过水果摊老板包装好递过来的纸袋,拿在手中。 “你们小夫夫两个还真是般配。”老板瞧着面前的顾客,笑容满面道:“这位郎君是郡学的学生吧,刚搬过来吗?” 奚昀另一手牵着云雾,礼貌地点了头,道:“正是。” “我就说瞧你们有些面生,以后常来啊,我这儿的水果不仅各个新鲜价格还比别处都便宜。” “好嘞,肯定常来,叔我们先走了,不打扰您做生意了。”奚昀看到有别的夫郎走了过来,笑着和水果摊老板道别。 “欸欸!”老板朝他们挥挥手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 第59章 你好贤惠啊 回家之后,奚昀先去放了书包,随后拿出买来的蜜瓜放在木盆中提了一桶水上来洗干净,拿到厨房里准备切开。 “晚上吃豆角蒸面条。” 云雾出门前揉好的面团已经发酵好了,此刻他扎起袖子系上蔽膝,开始擀面做面条。 “好啊,雾雾真贤惠。” 奚昀动不动就夸他为他提供情绪价值,云雾已经习惯对方的聊天习惯。此刻他嘴里“嗯”了一声,唇角微微扬着,彰显他的好心情。 奚昀在他一旁切蜜瓜,一半切成了四瓣,另一半他小心翼翼削皮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用竹签子签着喂给云雾吃。 云雾手上动作不停,转头从竹签上叼走一块在口中咀嚼。 “甜吗?” “甜,果真比甜瓜要甜。” 奚昀也签了一块放入嘴中,这口感竟然和哈密瓜有些许相似。 一连投喂了云雾三块,他躲闪着,避开沾着面粉的双手用手臂将奚昀推出了厨房,下了命令道:“你去给邻居们都送一瓣蜜瓜,别待厨房里碍手碍脚的。” 讨了嫌的奚昀只好先去送瓜,他们初来乍到是该有所表示,左右就两户人家,礼轻情意重,他送上蜜瓜的同时对方也回了他一把豆芽苗和两个李子。 奚昀手里拿着一把黄豆芽回来,云雾见状,说道:“正好和豆角一起下锅。” 擀好的面条已经放了油搅拌均匀上锅开蒸了。 云雾另起一锅,叫奚昀坐在灶台里看着火,起锅烧油五瓜肉猛猛地煸炒出油脂,放上葱姜蒜辣子后继续翻炒,三圈酱油一勺豆瓣酱色泽一下子就上来了。差不多了就舀了两瓢水倒进去加入适量的盐调味,准备好的豆角段和豆芽也一并倒入锅中。 “相公,再加根硬柴。”接下来就等大火收汁了。 这个锅盖上盖,另一锅蒸着面条云雾掀了开来,一股浓郁的米面原味香直冲脑门。他把蒸好的面条盛出来备用。等了几分钟,大火把另一锅的汤汁顶开,面条下进去刚刚好。 云雾抽出一双筷子两只手各一只,在锅中搅拌,边吩咐烧火的奚昀:“相公可以了,别烧了。” “知道了,好香啊。”奚昀从灶台里探出脑袋来。 云雾笑着道:“马上就好了。” 面条在锅里拌匀之后平铺到蒸笼上再蒸上一刻钟就可以吃了。 热气腾腾的肉片豆角蒸面条被端到了餐桌上,奚昀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挑起一大把送进嘴里。他在厨房里闻到香味时就已经垂涎欲滴,现在终于尝到了味道,他满足地点头称赞。 “好吃!”“美味!”“贤惠!” 这些赞美之词对奚昀来说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只要是云雾亲手做的菜肴,他总是能胃口大开。每次品尝云雾做的菜,都让他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温暖和幸福。 云雾看着奚昀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吃就行,下次我再尝试做些别的。\" 云雾温柔地说道。 做饭的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备受喜爱,云雾也不例外。听到奚昀对他做的食物赞不绝口后,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动力。他心情好了就每天想着法子做不同的美味佳肴给奚昀吃。 晚饭后两人一起在厨房收拾,云雾在一旁掰玉米准备明天早上蒸了当早饭吃,奚昀蹲在地上洗碗。 他见状好奇得问道:“现在才五月中旬已经有玉米了?” 按理说玉米春天三月播种基本上八月份才成熟,怎么现在就有玉米了。 云雾点了点头,见奚昀和自己当时的想法一样,忍不住有了一点先知者的自豪,他说道:“老板说这是湘州郡那边来的玉米,成熟的月份要比这里早,也是头一茬。” 湘州郡,哦,中原那一代,农作物之乡那也不奇怪了,古代没有催熟剂,只能是他们那一代土地肥沃以及农民独特的培育手法。 奚昀若有所思,下次要是考到关于农忙现象的策论,或许可以写进去。 他拿起洗好的碗筷,沥干水份收入竹篮中,一边向云雾如实汇报今天参加郡学里举办的宣墨会得来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云雾听罢有些吃惊:“宣墨会是什么,是你们同窗比拼才学吗?”他试图拆解宣墨会的含义。 “是的,是比谁作的诗更好,头筹就是这三十两。” 云雾喜笑颜开,夸赞他道:“相公你真厉害,到了郡学也不输任何人,走到哪里都发光发彩!” 奚昀被他夸得飘飘然,豪言道:“那必须的!我最棒了!” 云雾看他那臭屁样,就憋着笑凑到他颊边亲了他一下。 男人至死是少年,何况他本就是少年,书生也不能幸免,就是需要夫郎哄的。 云雾甜丝丝地瞧着他,把奚昀瞧得心里痒痒的直冒泡。 (……) “流氓!登徒子!” 奚昀笑着应下这两个称呼,大手顺着云雾的脊背往下一托,轻而易举地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呀!这样子去哪!” 突如其来的悬空吓得云雾赶紧双手环住奚昀的脖颈。 “去房里,你不说我就自己慢慢找。” “我说我说!你赶紧放我下来!” “嗯,在哪里?”奚昀脚步一停,原地看着他,好像只有他说出口了他才肯松手。 云雾羞愤欲绝,滢白的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一双美目流盼,抿着樱唇半晌才轻声道:“在胸口…” “唔。” 奚昀抱着他走得更快了。 云雾顿时慌了神,气得拍他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放我下来?” 奚流氓及其无赖得回应道:“我什么时候答应道告诉我了就要放你下来,嗯?” 说着他手还不老实的轻轻掐了一下,云雾顿时身子又是一个激灵。 他又气又羞,被奚昀拐进房间关上门后任凭他摆布。 最终奚昀点上蜡烛,看得十分真切。 第60章 这是…苏绣 (……) “雾雾不喜欢我吗?” “喜欢。”虽然有一点点生气,但云雾更多还是害羞。 奚昀伸手揽着他的腰肢,把他翻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额头贴着额头,奚昀温柔得在云雾唇角烙下一吻,温声道:“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就不这样了。” 云雾听到后手指缩在被窝中,悄悄伸出去勾住了对方的手指,小声道:“喜欢的,相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奚昀脑子轰然一声,瞬间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 “雾雾,你不能轻易地说出这些话。”奚昀心跳如擂,突突跳个不停,声音沙哑艰难。 云雾粉面含春,低声道:“我晓得,是对着相公才说的。” “但是要慢慢来,我……” “好。”没等云雾说完,奚昀就抱紧了他,埋头在他颈间。 . 翌日,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之际,奚昀已经醒了过来,他早已适应了郡学那卯时便需入座开启晨读的固定生活节奏。此刻云雾还睡眼朦胧,他小心翼翼且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起身,顺手拿起几张试卷与几本书,悄然移步至前厅,全神贯注地投入学习之中。 早晨时光匆匆流逝,其间,茶水被煮沸,散发出袅袅热气,黄灿的玉米蒸熟后散发着诱人香甜味道,白嫩的鸡蛋亦已煮熟,被剥去外壳静静躺在锅中等待享用。奚昀迅速解决掉属于自己那份早餐后,将剩余部分整齐放置于灶锅之上,利用余温使其保持温热状态。 自进入郡学至今,已经半月有余。当初汤夫子慷慨赠予的那一整箱试卷,如今奚昀已完成其中三分之一的数量。与此同时,曹夫子在开学之初所分发的试卷,他也已着手解答了一部分。 正所谓“题海战术”,无论如何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多多刷题终归不会出错。通过反复练习各种题型,不仅能够加深对知识的理解与记忆,更能提升解题能力和思维敏捷度。因此,奚昀坚信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定能在学业上取得更为优异的成绩。 奚昀写完一张卷子他翻找着桌上纸张书本寻找答案,却突然想起答案落在房间里没拿出来,房门开出开进“吱呀吱呀”的声音太过刺耳,他决定还是不打扰云雾睡觉了,于是继续开始下一张卷子的习题。 随着做题进度的推进,对于那些最为基础的题目,奚昀已经无需再过多关注或解答,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更具挑战性的难题和疑问之上。 当他翻至试卷的背面时,一道策论题映入眼帘,这道题目不禁让他微微挑起了修长的眉毛。说来凑巧,此题目竟然与昨晚他和云雾探讨有关玉米收成时间时所联想到的问题相似,但同时又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 这道题目源自《吴越春秋》中的一句话:“夫筑城郭,立仓库,因地制宜,岂有天气之数以威邻国乎?” 奚昀凝视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将\"因地制宜\"这四个字圈了起来,并在旁边的草稿纸上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思路。待心中大致有数之后,他才开始动笔撰写正式的文章。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当他明确理解了题目,写清楚表面意义后,便毫不犹豫地展开对主题的深入探索。这是进入郡学后,曹夫子在课堂上传授的宝贵经验。 曹夫子曾经郑重其事地强调过,撰写文章必须讲究深度与浅度的把握。有些题目初看起来似乎轻而易举,但实际上却需要考生去深入挖掘并阐述清晰其背后深意——而这,恰恰正是阅卷官们所期望看到的答案。 其中,“因地制宜”便是一个极具代表性且易于深入剖析的典型题材。 具体讲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按客观规律办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人的主动性,争取成功和目标的实现。 对于人生来说,亦是如此。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抱负,各自的处境,各自的能力,各有的环境,各有的机遇。关键在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找准自己的定位,取得成功,实现人生的价值。 写完收笔,奚昀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文章,决定下周一带去请曹夫子指教一番,提点建议。 辰时一刻,云雾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奚昀正写得投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云雾也没去打扰认真的他,自顾自去了院中洗漱,收拾好自己要步入厨房了,奚昀这才从书卷中抬头望向他。 “锅里蒸了玉米和鸡蛋,快去把早饭吃了。” 云雾点点头,他们两个人早上这点吃食就够了,不需要准备多少,太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奚昀看着他从碗中拿起一个鸡蛋咬了一口才继续垂下眼眸研究题目。 餐桌总归没有书桌来的舒服,陪云雾吃完早饭他就拿着东西回了房间。 桌案前面就是窗户,光线充足,很是明亮,学累了还能抬头看看院中冒苗的菜畦。 云雾出门一趟买了菜回来,在厨房里稍微收整了一下,切了苹果端进房来放到桌上。 “相公,吃点苹果吧,休息一下。” 奚昀点头应道,手指捏了捏眉心。 云雾走到书桌旁侧的椅子边上坐下,他伸手轻轻拾起昨日尚未完成的扇面,全神贯注地开始继续刺绣起来。 奚昀好奇得看着,只见云雾纤细灵巧的手指捏着银针上下穿梭,丝线在他指间翻飞,不断地勾勒、填充着那只活灵活现的喜鹊。 扇面上所用的料子乃是质地柔软细腻的绢布,而绣线更是选用了价格不菲的上等蚕丝线,如此一来,云雾精湛绝伦的绣工看起来也更胜一筹了。 这样的款式和绣法,叫奚昀这个对刺绣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隐隐约约看出了些苗头来。 “雾雾,你这是…苏绣?”奚昀忍不住开口问道。 仔细观察之下,这针法平整齐整、细密无间,线条均匀流畅、光滑如玉,所呈现出的图案更是清新雅致、独具韵味,的确与传闻中的苏绣极为相似。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认出来,许是他使用的布料和绣线质量欠佳,从而掩盖了这样的好手艺。想来那么苛刻的条件云雾都能将刺绣做到如此境界,其天赋之高以及对刺绣的热爱可是真真不一般啊。 听奚昀这么说,云雾缓缓放下了手中正在忙碌着的活计,回应道:“那日我去布庄买布,将我做的绣品拿给掌柜的过目,他也这般说法,说我这是苏绣技法。” “雾雾,你这绣活是跟谁学的?” 云雾稍稍停顿思考片刻后,方才开口回答:“跟着秋秋嫂的阿娘秦梳娘学的,她是我外祖家的近邻,只可惜几年前已然离世。” 言罢,云雾似乎又回忆起往昔点滴,稍作沉默后接着说道:“秦梳娘好像是当年江南洪涝灾害时,逃难过来落户的江南绣娘,或许她教与我的真的是流传于江南一带的苏绣吧。” 奚昀:“……”他一双眼中难掩内心深处的惊愕。 这世上真的有那些所谓的独门秘籍,他信了。身怀绝技的高人,在漂泊异乡之际,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倾尽一生心血所练就的绝世功夫倾囊相授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徒。 犹如开挂一般。 云雾见奚昀好似特别惊讶,于是疑惑道:“这苏绣很难学成吗?秦梳娘可是在溪田村收了不少小徒弟呢。” “都学成了?” “唔……没有,秦婶婶说我最得真传,其他人都不太会她只能教些简单的手法。”云雾思考状。 奚昀听后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实则内心在疯狂咆哮。 他这穿的不会是书吧?他老婆其实是主角,身怀绝技,然后他其实就是个靠老婆吃软饭的小白脸。想想就觉得微妙。 第61章 女谊 奚昀将自己在郡学里向同窗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讲给了云雾听。 “城南有间名唤‘罗绣’的绣坊,他们每月都会请一位定居此地的江南老绣娘来给学徒们授课讲学。那位老绣娘正是来自苏州郡的苏绣绣娘,姓公孙。” 这是些消息都是奚昀从他们古道热肠的班长毕嘉口中得知的,见多识广的齐鸿之听到后还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这位公孙大娘师从江南苏绣世家的第十一代传人——沈芍女士。 沈芍年少成名,孔颖达疏,冰雪聪慧,一身才气可比肩文雅之士,她出身刺绣世家,桃李年华时所绣成的《百鸟朝凤图》让她一举名扬天下,这副绣品至今还被收藏在京都的染织署中,供人瞻仰。 当云雾听闻“沈芍”这个名字时,不禁稍稍睁大了双眼,面露惊讶之色,嘴里喃喃自语道:“沈芍,公孙大娘……”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对奚昀说道:“那位布庄的掌柜正是说要将我的绣品拿去给公孙大娘过目。” 奚昀略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此看来是真的凑巧,若是有缘,说不定这位公孙大娘会看中你,收你做她的徒弟。” 云雾心中有些疑惑,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歪了歪脑袋,见相公但笑不语也只好微微笑了笑,说道:“那敢情好,若能得苏绣世家的手艺传承,确实荣幸至极。” . 上午时候还在讨论公孙大娘的传闻轶事,下午就有人传信过来了。 院门外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叩门声响,奚昀和云雾闻声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轻轻放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务,缓缓起身朝着院门走去,奚昀伸手轻轻开了自家院门。 门外立着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并肩而来的奚昀与云雾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先是礼貌地向奚昀拱了拱手,然后将视线转向云雾,语气恭敬地开口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奚夫郎了吧?” 云雾上下仔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一番,随后点点头,紧接着反问一句:“你是布庄掌柜派来的?” 之前在布庄,掌柜就告知了他,让他留个住址。若是有任何后续的消息,都会派遣专人前来传达。于是云雾思索一二便点头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并以“奚夫郎”作为署名。 “正是。”听到云雾的问话,小厮嘻嘻笑道:“掌柜遣小的来告知夫郎,公孙大娘想见你一面。” 闻此消息真的叫云雾有些意外了,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一旁同样流露出欣喜之色的奚昀。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奚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说过,她有意要收你为徒!” 云雾转过头去,详细追问道:“何时?何地?可有信物?” 尽管已经确认这条消息确实来自于布庄掌柜,但他内心深处的警觉性依然很高。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白天奚昀在郡学里学习,而他一个哥儿独自留在家中,或多或少都会心生忧虑,保持高度的警惕总归不是坏事。 那名小厮听到云雾的询问,顿时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巧,却略显陈旧的天青色香囊。 他满怀歉意地递到云雾手中,同时解释道:“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个便是公孙大娘的信物,请您务必收好。明日晌午过后,您便带着它去城南椒花巷五十二号寻公孙大娘。” 云雾伸手接过这枚天青色的香囊,当他的目光与香囊上那只栩栩如生、宛如活物的玄鸟图案相遇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得浑圆,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这是…… \"好,我知道了。\" 云雾点点头,轻声呢喃道,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手指攥紧了这枚香囊。直到那传信的小厮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之外,云雾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此刻的他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怀揣着满腹的心事缓缓走回房间。 一直关注着云雾一举一动的奚昀,早在他收到香囊的瞬间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反应。见云雾神情凝重地走进屋内,奚昀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枚香囊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相公你看。”云雾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从自己的随身包袱里开始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找到了一个同样小巧玲珑的香囊。然而,与公孙大娘送来的那个精致无比的香囊相比,他手上拿着的这个香囊显得有些相形见绌。可以明显看出其制作工艺略显粗糙,尤其是在面料和绣线上存在一定差距,但令人惊叹的是,两个香囊的绣工竟然如出一辙,皆是那般巧夺天工、精妙绝伦。 奚昀盯着那两个香囊,试图找出更多不同寻常之处,但除了刚刚发现的那些差别外,似乎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云雾完全没有注意到奚昀略带羞赧的目光,而是自顾自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两枚香囊图案的一处极其细微的地方,并伸出手指着那里说道:“你瞧,这里是不是有根线头?” 奚昀闻言,赶忙顺着云雾所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根极其微小的线头,而且这样的线头竟然同时出现在了两枚香囊之上。 正当奚昀为此感到诧异之时,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云雾紧接着说道:“这是秦梳娘收针打结时藏针隐线的喜好,她喜欢留出一小截线头在外面最后拿剪刀剪掉,但是她绣好之后又经常忘记这一截线头的存在。” 奚昀恍然大悟,听懂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可话虽如此,拥有这种细微习惯之人并非仅有秦梳娘一人啊,又怎能确凿无疑地认定这便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呢。 “任何刺绣针法都是平整一致,大都顺着同一方向排列。但秦梳娘偶尔偷个懒,结束收针的时候便会显得有些参差不齐。旁人看不出来,但我绝对能认出来。” 说罢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那枚做工粗糙的香囊,继续道:“我五岁之时秦梳娘将这枚香囊赠与了我,并悉心教授我绣法技艺。” “所以,我不会认错的。” 奚昀凝视着他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眸,感受到他斩钉截铁的态度,轻叹一气,心中明悟。 “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一见秦梳娘的故人吧。” 明明是手中珍藏着彼此信物的好友,昔日一同在诗情画意的江南绣坊中共事,每日朝夕相处,共同描绘着精美的图案,编织着绚丽多彩的丝线。 然而命运多舛,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美好。她们被迫踏上了逃亡的道路,流离之际却无奈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一个流落在青州郡,一个落户在溪田村,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但命运的捉弄却让她们后半辈子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怎叫人不唏嘘感慨,黯然神伤呢。 这世间,女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总是无比珍贵,令人为之动容。 第62章 公孙萼 第二日下午,云雾婉拒了奚昀提出的陪伴,如约而至,来到了公孙大娘家门前。 他手中握着信物,抬头望着眼前那堵白墙黑瓦,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忐忑不安。深吸一口气后,他将两个香囊收回怀中,伸出手,轻轻弯曲手指,敲响了公孙大娘的家门。 门内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打开了门。她的目光落在云雾身上,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您就是奚夫郎吧?快请进,大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小丫鬟热情地邀请道,并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俏声说道:“您长得可真好看啊!” 云雾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因为小丫鬟的热情而得到了些许缓解。 小丫鬟似乎对这位漂亮的客人充满好奇,短短一段路与他聊个不停。云雾微笑着回应,并不觉得厌烦。 她指引着他来到了前厅。 公孙大娘娴静而端庄地坐在桌前的一张椅子里,坐姿优雅大方。她身穿一件天青色的绣花衣裳,上面的花纹细腻精致。长发如丝般柔顺,夹杂着丝丝缕缕银霜,被精心地盘成一个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她原本低着头,目光专注于手中的一幅绣品,手指轻轻摩挲着丝线,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听到小丫鬟发出的轻微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平静而温和。她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窥见年轻时的朱颜。 当她看到云雾时,那双深沉沧桑的眼眸突然弯了起来,像是一轮新月,细长的眼纹在眼角绽放开来,宛如盛开的花朵。嘴角微扬,微笑中流露出善意和亲切。 小丫鬟乖巧地向她行了一礼后,便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你......”公孙大娘看着眼前这位貌美的年轻夫郎,她缓缓从椅子中起身,目光柔和而亲切,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梳娘的什么人?” 云雾向公孙大娘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回答:“我名唤云雾,算是秦梳娘的徒儿。今日特来拜会前辈。”说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两个香囊,轻轻递到公孙大娘面前。 公孙大娘赶忙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刺绣和图案。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感动,反复确认着每一个细节。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眼眶隐隐泛红,激动地拉住云雾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云雾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公孙大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情绪,霎那间她手指颤了颤,忍不住攥紧了云雾的衣袖,猜测到了几分但仍抱着一线希望看向面前的故人之徒。 云雾深吸一口气,斟酌着缓缓说道:“梳娘她已经染病故去了。她嫁给了一个庄稼汉,逃难来的女子和哥儿只有这样才能落户安稳的生活。她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已经嫁做人妇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说完之后,公孙大娘久久没有回应,她的手指似是松懈下来,忽的放开紧紧绞攥的衣物,颓然垂下,目光涣散,面上满是悲恸与哀伤。 就这样告知于她,太过残酷。云雾抿了抿唇,生出了些许悔意。 良久,公孙大娘才慢慢将失焦的视线重新聚于云雾的脸上,她很想对他感激地笑一笑,却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谢谢你愿意来看我,把梳娘的事情告诉我。” “你能不能……转过身去等我片刻。” 公孙大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倾诉出来。她那双原本就柔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已经盈满了泪水,晶莹剔透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云雾立即背过身去,留给她收拾整理情绪的空间,而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似乎是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公孙大娘的泪珠脱线般滑落了下来,顺着面庞滴答在手中的香囊上。 她低头去看,玄鸟的图案因为沾染泪水显得更加乌黑,就连那根细微的线头也蔫哒哒的乖顺伏于一旁。 她一颗心猛然绞紧,好痛好痛。 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找不到你,为什么不愿意在等我一等,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是你当初说想要成为和沈师一样名满天下的绣娘,是你说不想嫁人,秦梳娘只想和公孙萼永远生活在一起的。 为什么为什么…… 公孙大娘潸然泪下,颓然跌坐回椅子,她将手中两只香囊举起贴近自己的唇瓣和眼眸,任凭泪水打湿它们。 公孙大娘埋冤自己,若是当初逃亡之际她的手再攥紧一点就好了。 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可最终还是失去了彼此,现在,她只能默默地流泪。 梳娘嫁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女子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易,活得太过艰难。她们没有绝对的自由,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她不怪梳娘违背了年少时的诺言,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谁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公孙大娘只恨自己无用,没能早点找到梳娘,才让她只能选择这样的人生。 所幸她没有埋没自己的好手艺,将其全部都传授给了眼前这位名叫云雾的小徒儿。 在小辈面前失态了,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拿出手帕将自己弄的有些狼狈的脸颊擦拭干净,这才唤云雾转了过来。 “你…雾哥儿。”公孙大娘红肿着一双眼眸,向他浅浅笑了一下,“梳娘的女儿,叫何名?” “叫张秋。” 呵手弄妆梳,小萼点珠眉。花面映帘处,秋意藏觅迟。 “她过的好吗?” “过的很好,夫家明事理,邻里融洽,丈夫敬她爱她,生的儿子也冰雪可爱。” 公孙大娘听后微微颔首,得知秦梳娘的子女和后代都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她感到宽慰,也能放下心来。 她提出想要去看看秦梳娘的埋葬之地。云雾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需要等到八月份乡试结束后才能有机会带她回去一趟。 公孙大娘心中了然,她道:“原来是随你相公来青州郡参考的。” “机缘巧合之下竟是遇见了故友的徒儿,说来也是缘分。” 公孙大娘感慨道,说完,她想起了云雾那精湛的刺绣技艺,不禁好奇地问:“我看你这绣工可是得了秦梳娘的真传,穿针走线游刃有余,绣的绣品非常漂亮!那么跟秋儿比起来,你们俩谁的手艺更胜一筹?” 云雾听后,不禁动容,自己能得到公孙大娘这样的大师级人物的认可和赞赏,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云雾感激且谦逊地回答:“大娘获奖了,我只是略懂皮毛。肯定是秋秋嫂更得真传,她聪慧过人,只是她的志向不在于此,所以没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刺绣中。” 听了云雾的谦虚之词,公孙大娘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无妨,绣活本就是一门极难精通的手艺,半途而废难以坚持很平常。我倒是欣慰你有这份难得的心,习得了梳娘的绝学。” 公孙大娘略微停顿了一下,带着期待望向云雾,继续道:“若你有意深入学习苏绣技艺,可愿意做我的徒儿?好叫我把剩下的东西都教与你。” 云雾自然是愿意的,他面上顿时浮起了欣喜之情,赶忙向公孙大娘行礼作揖道:“我自然愿意,是荣幸至极!徒儿见过师父!” 公孙大娘笑着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叫我师父,我是个女子,你唤我大娘即可。” 云雾连忙点头称是:“多谢大娘。” 公孙大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她说:“好孩子,即使你并非梳娘的徒弟,我也会将你收做门下学徒。你这手好技艺若不得赏识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第63章 针线为笔绘风月 公孙大娘说她每周五都会去罗绣坊教学,让云雾一周来四次即可,都是晌午过后的点。 这倒是和奚昀在郡学的时间对上了,白日各忙各事傍晚相见,周末他们二人也能独处说说话。 “那今日就不多叨扰大娘了,我明日再来。” 公孙大娘点点头,叫小丫鬟过来送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中目光聚在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娘!”小丫鬟已经一蹦一跳返回了她面前,叽喳道:“他就是您常念叨的那位好友的徒弟吗?” “是啊,故人离去,血脉与技艺却是传承了下来。” 公孙大娘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幸然、悲痛、遗憾。叫小丫鬟看不真切,她不明白,只知道大娘昔日的好友已然离世,她所能做的唯有轻声安抚这位年过半百却始终独身一人的女子,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 “行了,让我独自待会儿。”公孙大娘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白嫩的手背,语气温柔但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沈师给我传了信,她的夫家侄儿过几日要来借住一段时日,你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小丫鬟乖巧地点点头,领命退了下去。 公孙大娘重新看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公孙大娘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那一枚天青色的玄鸟香囊之上,回忆涌上心头,眼神中流露黯然神伤,她最终只是缓缓闭了闭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公孙大娘低声呢喃着这句古诗。有些人和事情就如同那远去的燕子一般,曾经的美好,终究无法挽留,未说出口的牵挂只能默默地放在心底深处,成为一份永远无法言说,无法开启的信件。 那年没有抓紧的手指好像一根尖锐的荆棘刺,深深扎在了她的心间,千钧之力也拔不出来。 · 新的一周开始,奚昀和云雾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做。 昨日云雾回来,告知了奚昀一个好消息,公孙大娘愿意收他为徒。奚昀听罢由衷得为他感到高兴。 云雾不必依附他生活,他有权利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去开阔视野去成长,不必拘泥于一方小小的天井中,而他会鼎力支持他,不会去阻挠。 所以为了给夫郎保驾护航,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往上爬。 奚昀出门之时,云雾还缩在被子里睡觉,他轻轻掠开云雾的额发,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每天早上都是如此,云雾已经习惯了,他也懒得起来去送奚昀出门,只是开口催促道:“快去吧,别迟到了。” 奚昀憋着笑道:“那你也别迟到了。” 听到这话云雾登时睁开了眼睛,但随即想起他是下午才去,便又闭上了眼睛,安然道:“我不会迟到的。” “那我可走了。” “嗯。” 云雾心里记着下午得去公孙大娘家里学习,奚昀出门之后他也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午能学到什么新东西。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云雾干脆坐起来,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给自己找事情去侍弄院子里那块小菜地。 许是心里太过于期待,所以云雾感觉时间过的格外慢。好不容易挨到晌午,他便迫不及待地出门,路过点心铺子花了二十文买了一包牛乳糕,然后带着糕点敲响了公孙大娘家的院门。 那天公孙大娘跟云雾说不用他自己带布料和针线过来,家里都有,会帮他准备好。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公孙大娘愿意收他做徒弟已经是意外收获,她竟然还拒绝了云雾要给她的拜师费用,只摆手说不需要。 云雾知道自己是承了秦梳娘的恩,所以公孙大娘亲自示范教他时,他学的格外认真。 午后阳光充足,透过斑斓的木窗洒在摆放整齐的绣架上,绣架旁坐着云雾和那个小丫鬟。 公孙大娘身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气质温婉慈静,她手中拿着一块绣布,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苏绣最讲究针法细腻,色彩和谐。平针绣法是当中最基本的绣法。”公孙大娘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如同春风拂面。 她一边讲解,一边亲自示范,纤瘦苍白的手指暴露她的年纪,但仍灵巧地舞动着,绣花针在绣布上穿梭,仿佛在演绎一场宛若游龙的惊鸿舞。 云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指尖动作,手中也紧紧地捏着细小银针和绣布,跃跃欲试。 公孙大娘看着云雾手中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去指导小丫鬟的手法。“注意针脚要均匀,力度要适中。” 她耐心地讲解每一步步骤,纠正他们的不恰当手法,极其详细面上没有一丝厌烦。 这一处阳光充足的小小房间,弥漫着宁静的氛围,只有绣花针穿过绣布的轻微声响。 公孙大娘起身去解手,小丫鬟探出脑袋看着她的衣角在转角处消失,终于逮到机会和云雾说话了。 几番交流云雾已经知晓了她的名字,叫小眉。 她是穷苦人家不要的女儿,染了寒疾没钱治病随意丢在路边,寒冬腊月里被公孙大娘捡回来一条命。小眉病好之后就留在公孙大娘身边照顾她起居,这一待就是五年。 她其实并不擅长刺绣,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可言,她的绣艺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但就算如此,公孙大娘依旧逼着她去学习刺绣。 若是几年之后她公孙萼故去,小眉也能靠一门刺绣手艺过活。 小眉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因此即便她再愚笨也仍旧乖巧地学习着。每日公孙大娘要求她绣三张帕子,她便会额外绣出两张。 “我只是想着,多绣一些总归会有所进步。我的天赋平庸,所绣制的绣品难以令大娘满意,但只要大娘看到我努力了,她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云雾看着眼前这个和云虎子、奚夕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心中不禁为她感到庆幸。年幼懵懂之时,被家人无情地抛弃,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恩人。 看似是主仆,但旁人都能看出来,公孙大娘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家人一般,悉心照料,关爱有加。 一老一小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相互慰藉着彼此的心灵。公孙大娘在冬日里救下奄奄一息的小眉,但小眉何尝不是公孙大娘的一味良药呢,是她的出现,才让执迷半生、痛失好友的公孙大娘慢慢填补内心千疮百孔。 是她给公孙大娘原先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了鲜活的叽喳笑语。 待公孙大娘回来,云雾和小眉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去绣手中图案,默契得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雾在公孙大娘家每日都会待上两个时辰,他刺绣技艺进步堪称飞速。原本就有具备这方面的天赋,加上曾经秦梳娘的悉心指导与教学,如今有幸得到公孙大娘这位大师级人物的亲自点拨,使得他的悟性瞬间被激发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公孙大娘询问他识不识字,云雾点了点头,回应道:“识得一些。” 听到这个答案,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你不妨去找你相公借本《诗经》来读一读。脑海中若是有墨水,也能为下一步走线提供更多灵感源泉。苏绣是极其灵动细腻的绣法,你要以线为墨,以针做笔,绣一朵花开,绘孤雁南飞,再勾一片青山绵延。” 公孙大娘嘴角微微勾起,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往昔岁月。那时的她,年轻气盛,而沈师则如今天的她一般,耐心地教导着门下学徒。 回忆至此,她缓缓说道:“女子和哥儿无法入仕,但我们仍可用属于我们的独特方式去展现世间的风花雪月。” 云雾愣了愣。 他自幼生长在田野之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那句“哥儿要识趣贤惠”,由于天生的生理差异,哥儿的生育能力相较于女子稍逊一筹,若是不能妥善地操持家务,恐怕没有哪一户人家愿意迎娶一个手脚笨拙的哥儿作为夫郎。 乡野人家的小哥儿,他能被陈沫娘带着去外祖家让舅舅教导启蒙,会识文断字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即便在镇子上,能够识字的哥儿也只是凤毛麟角。 自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如何去成为一名贤惠的夫郎,婚嫁一事全凭长辈做主,他唯一的期望便是嫁给一个心地善良、品行端正的好人。 所以初见奚昀之时他脚扭伤,对方着急忙慌得背着他下山救治,那一刻,他静静得趴在对方背上闭着眼睛想,总归要嫁不如就嫁给他吧。 好歹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还向自己伸出了援手,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反正要嫁,相比之下嫁给见过一面的男人总比嫁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男人要强。 然而,真正让他内心对奚昀泛起涟漪是他们成亲的次日,奚昀对他说“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他也拥有选择的权利。 他那时候不禁怔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感动,是恍然大悟。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阴霾,照亮了他原本黯淡无光的世界。 奚昀尊重他,爱惜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视为攀附于自己才能生存的凌霄花。他愿意捧着他,为他花钱,无论云雾做什么,说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获得奚昀的积极回应和全力支持。 这种被珍视、被理解的感觉,称作爱,会让人上瘾。 奚昀时常感叹说自己三生有幸娶到云雾,云雾何尝不是那么想,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人,他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大千世界中,奚昀拥有一个独特的灵魂。 所以当他听到公孙大娘的这番话,他也愣了。 奚昀带着他一同来到繁华的郡城,让他看到与洵阳村与松水县截然不同的风貌。 公孙大娘的话语让他反复思考着女子和哥儿处世的意义。 这世界上有着此等思想觉悟的人仍是少数,但他有幸遇见了两个。 他不想做井底之蛙了。 第64章 楼羽眠 云雾最近从奚昀手里要来了《诗经》,每日睡前奚昀俯于案首,他就在捧着书本安安静静得待在他身旁一起学习,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戳一下奚昀问上一问,一旁的诗句注释非常清楚详细,他大致能理解词意,有时奚昀也会停下笔给他讲解一二。 读书之益处果真不容小觑,他最近绣出来的图案得到了公孙大娘极高的赞誉与认可,她让他将如今的作品与往昔的绣品相互对照,自行洞察其中所存在的差异。 两方绣帕并排放在一起,从前不觉得,现在一对比,差距立马就展露了出来。同样的图案,所采用的布料和丝线也毫无二致,但呈现出的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仔细端详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新绣图中的针脚十分细密,每一针都犹如巧匠精心雕琢一般,走线更是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拖沓与阻滞之感。 曾经那些看似精美生动的绣品,此刻看来却显得格外呆板僵硬,仿佛只是一件毫无生气的死物而已。而如今这幅崭新的绣图却宛如拥有生命一般,精细雅洁,灵动逼真。 “持针者赋予绣画灵魂。” 公孙大娘抿了口茶,呵呵道:“过几日教你绣制两面光。” 小眉拿着她绣的勉勉强强的作品,细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哀怨道:“我一面光都还没学明白呢……” “你就继续你的一面光呀。”公孙大娘笑眯眯得看着她,又看了看云雾,说道:“我是要叫雾哥儿袭我衣钵,你我就不指望了。” 小眉嘟了嘟嘴,但也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大娘这些年教过那么多姑娘哥儿绣活,云雾的这方面的天赋是最叫人羡慕的,也是大娘那么多学徒中最好学的一个。 他是最有指望继承公孙大娘苏绣技艺的人选。 “你相公学业如何?能通过乡试吗?” 公孙大娘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是云雾的相公会不会拖后腿,若是他乡试没中举要返回家乡,那她传授的时间就只剩三个月不到了,到时候想把人留下来就有些麻烦了,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最近云雾睡前总是在奚昀耳边念叨叫他好好应付乡试。 奚昀:“……”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二人渐入佳境,给远在洵阳村的哥哥嫂嫂传了一封家书回去,信纸上絮絮叨叨写的都是他们二人最近做了什么,写的如同流水账一般,一句“我们在郡城过的很好,无需担忧”,重复了好几次。 . 入了六月,酷暑难当。郡城里人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来去匆匆间,额头盈满汗水。 云雾去点心铺子买了几盏新上了甜冰酪,带到公孙大娘家中。 小眉最近捡到了两只非常可爱的小猫,一只三色玳瑁,一只乌云盖雪。这两只小猫不仅模样惹人喜爱,近来也成了他们作绣画时的模特。 云雾的两面光学习有序进展,他和公孙大娘齐心协力,共同绘制一幅精美的绣图,他精心雕琢那只可爱但懒洋洋的乌云盖雪,公孙大娘则专注于展现另一只活泼灵动的三色玳瑁。 然而,与以往那些小巧玲珑的图案不同,两面绣工程格外艰巨且非常耗时,云雾这些天上午也赶过来,他们已经绣了四天才堪堪完成正反面猫咪的半个脑袋。 公孙大娘告诉他,绣完这幅绣图需要四个月的时间,待到这幅绣图大功告成之时,便是他出师之日,而这幅凝聚他们心血的绣图也会被拿去拍卖,届时他云雾的名号就会和公孙萼一起出现流通在市面上。 今日云雾踏入公孙大娘的院子,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是一位哥儿,他坐在檐下穿着清凉,汗湿轻罗倚画窗。他原本正托着脸蛋看小眉逗弄猫儿,听到院门的动静后抬起眼眸,定定得看向云雾。 云雾也定定得看着他。 灼若红芍,峨眉婉转,眼尾微挑。青葱似的手指随意搭在艳艳的唇瓣,他长得就很艳,但又不俗气,明媚极了,举手投足都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动人。 比他容貌更捉睛的是他眉间的一点小红痣,正是因为这点红痣与明亮眼眸相映成趣,才衬得他一张脸蛋万般风情。 云雾微微睁大了眼睛,若是他没瞧错,这可不是用朱砂随意点缀的妆饰,而是哥儿身上最隐秘的痕迹,是代表哥儿身份的孕痣! 他的孕痣居然长在了眉间。 这也太……云雾想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明晃晃的,直白又勾人。 这位哥儿也同样打量着云雾,然后他轻笑一声开口道:“想不到公孙大娘的院中还有这般盛颜仙姿的美人到访。” 云雾被他的夸赞弄得有些耳热。 好在小眉及时站出来给他们二人做了介绍。 “楼公子,这位是大娘新收的徒弟,名唤云雾。” 那位哥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雾哥儿,楼公子是沈芍沈师的侄儿,他来青州郡游玩几日,暂住在大娘家中。” “嗯,我叫楼羽眠,羽眠,眠哥儿,随便你怎么叫,和小眉一样叫我楼公子也行。” 楼羽眠说完又软绵绵地趴了下去,唉声道:“好热,青州郡不是依山傍水吗,怎么这么热。” “那山和水也不在郡城里啊。”小眉说道。 听他哀怨天热,云雾才想起自己臂弯中的竹篮,冰酪再不吃怕是要化了,于是他赶紧道:“我买了些甜冰酪,你要不要尝一些解解暑?” “好啊。”楼羽眠站起就是。 云雾今日来的早了些,公孙大娘午睡还未醒,两个哥儿一个姑娘就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这冰酪好生香甜,雾哥儿你在哪里买的?”小眉对云雾偶尔的投喂已经习惯,有时是顺路买来的点心,有时是他自己亲手制做的美味,对此小眉很是欢喜,她留意着公孙大娘多吃了哪些糕点,经常向他打听点心铺的名字。 “我在常记点心铺买的,这甜冰酪是他们上的新品,很是受欢迎。” 云雾轻轻伸出手指,沾上些许香甜的乳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旁边的两只可爱小猫。小猫们立刻被这诱人的香气吸引过来,欢快地舔舐起云雾指尖的乳酪。 楼羽眠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突然开口问道:“里面那幅,是你在与大娘一起绣?” 云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楼羽眠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说道:“那你还蛮厉害的嘛,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你和公孙大娘的绣法区别。” 这话叫云雾听了很是高兴,但他还是以极其谦逊的口吻回应道:“公孙大娘绣艺精湛绝伦,历经数十年的沉淀积累,我才学不久,无法与之相比。” “公孙大娘是最得伯母真传的弟子,你应当想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楼羽眠唇边映着丝丝笑意,道:“胆子大些也未尝不可。” “什么胆子大些未尝不可?” 他们说话间公孙大娘已然起身走了过来。 小眉见状赶紧拿了一盏冰酪递给她,说道:“大娘你尝尝,这是雾哥儿专门买来给我们吃的冰乳酪,甜丝丝的掺了蜜。” 公孙大娘笑着接过嘴里说着“好”,她弯着眼眸慈蔼地看着云雾道:“雾哥儿破费了。” “谈何破费,大娘喜欢便好。”云雾笑得恭谦。 楼羽眠有个苏绣大师的伯母自小跟在她身边学习女红,他的手艺自然不差,公孙大娘和云雾继续两面光的绣制,小眉就由他盯着教学。 “错啦,你针往哪穿呢,收回去,跨度那么大做什么。” 小眉被他盯得欲哭无泪,感觉楼羽眠比公孙大娘还严格,她抽空抬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云雾,云雾瞥见后唇角微微翘起,朝她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一方宁静的室内,舒缓的香薰缓缓升起,云雾和公孙大娘相对而坐之间隔着一面雪白的绡布,细小银针你来我往轻盈地在绣布上舞动,丝线交织缠绕,他们心有灵犀般配合着,沉浸在绣作的世界中。 时间流逝飞快,公孙大娘停下手里针线,顺手拾起放在身旁那早已冷却的茶盏,轻抿一口,滋润一下略显干涩的喉咙。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哎呀”道:“雾哥儿,时间不早了你快快归家去吧,郡学该放学了,切莫让你家相公久等才是。” 话刚说完,尚未等到云雾回应,坐在一旁的楼羽眠听闻此消息登时面上流露出惊喜之色。 只见楼羽眠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已经成亲了?你相公在郡学念书?他学问好吗?” 一连三问把云雾给问愣了一瞬,他稍稍有些惊愕,看着也不知是对郡学格外感兴趣还是对自己相公感兴趣的楼羽眠,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嗯,对,尚可…” 楼羽眠听了愈发兴奋,笑着嚷道:“太好了!走走走,赶紧去接你相公下学!” 一张明媚的脸蛋笑意盈盈愈发灼目。 “他不需要我去接的……”云雾的声音小了下来。 “哎呀,你去接他他岂会不愿意?走走走,我与你一道去!” “……” 云雾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他闷着不做声。 楼羽眠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倒是公孙大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嗔怪得看着楼羽眠,道:“羽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一同去接旁人的相公,这像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楼羽眠注意到微微皱眉的公孙大娘,随即又侧首看了看低头抿唇不语的云雾,恍然间赶忙拉着云雾作解释。 “雾哥儿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对你相公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是我说错话了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想去趟郡学然后你……哎呀!” 楼羽眠一想到自己方才兴奋激动之下说了些什么顿时感到一阵羞愧,此刻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脸上表情复杂,又羞又抱歉还夹杂着些许兴奋,总而言之是他失态了。 “你是想去郡学找人?” “嗯嗯嗯!”楼羽眠一双明眸亮闪闪地望着他,似是在乞求询问“可以吗”。 “找什么人呐?” 听了他乱七八糟的一番解释,云雾的眉宇舒展开,原来他并非是对奚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是对与奚昀同在郡学上课的某一个人感兴趣,格外关注。 他的随口一问,哪曾想楼羽眠听后顿时桃粉浮上脖颈,耳垂红的欲滴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转身丢下一句“你等我片刻”就急急忙忙回了自己房间。 “……?” 云雾懵然地看向公孙大娘,就见她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欲盖弥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 其实蛮好猜的,他一个已成亲的哥儿自然晓得楼羽眠这副模样是怎么了,大概率是要去会见心上人或是情郎。 第65章 鸿之哥哥 楼羽眠动作很快,他换了身崭新的衣裳,用朱砂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眉间轻轻勾勒出一朵绚丽多彩的花钿。这朵花钿犹如轻绽开的红蝶,巧妙地掩盖住了那颗小小的红色孕痣。 楼羽眠怀揣着一些细微的小心思,不禁流露出几分羞涩之意。他的神情与初次见面时云雾所见到的那种慵懒随意的模样差别挺大。 见云雾瞧着自己眉宇间,楼羽眠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那一小片精美的花纹,轻声说道:“天气实在炎热难耐,我着实不想佩戴那闷热的抹额了,这花钿妆在京都甚是流行,恰好能够将我的孕痣遮掩起来。” 云雾点了点头,若是不知缘由旁人不会察觉到其中有何异样之处,不过是这位哥儿单纯地追求美丽,特意在眉间增添了这样的一番装饰,使得整个人愈发显得明艳、光彩罢了。 “走吧。”楼羽眠自然地挽上了云雾的臂弯。 云雾和公孙大娘还有小眉点头道别,他对楼羽眠自然而然的亲近有一点点微微的不习惯与僵硬,他轻声询问道:“椒花巷到郡学有一段距离,楼公子我们叫一辆马车过去如何?” 楼羽眠自然是同意的,他还先云雾一步付了钱。 “你别叫我楼公子了,怪生分的,和大娘一样叫我羽眠就行。” “好。” 初步相处下来,云雾觉到眼前这位来自京都世家的哥儿,其性格竟出乎意料地开朗。起初那副绵软无力且慵懒懈怠的样子,想必只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懒得与人交流罢了。 他身上没有那种云雾印象里高官世家中所培养出的名门贵哥儿应有的端庄娴静、内敛含蓄之态,亦不会时刻谨守礼仪规范,心思也谈不上有多缜密,怀春的心思叫人一看就能知道。 楼羽眠听到他的发问后歪头想了一下,说道:“嗯……重要场合确实如此,但我在京都生活那么久,能够始终如一地对自身保持严苛要求的,恐怕唯有柳太傅家的千金,泠芠姐姐可以做到吧。” 这番话着实打破了云雾心中对于此类人物的固有印象,但他依旧难掩惊诧之情,不禁追问道:“那森严的家规呢,你的父母怎会安心让你孤身一人从京都长途跋涉来到这青州郡呢?” 面对这个问题,楼羽眠先是“嘿嘿”一声轻笑,接着露出一丝狡黠之意回答说:“家规确实森严,爹娘也不同意我此次远行,我是苦苦哀求了伯母许久,偷偷跑出来的。” 云雾大为震惊,他蹙着眉忧心道:“那他们现在知晓你在何处吗?若是发觉你不见了踪迹,定然会心急如焚的。” “这个嘛,伯母答应会替我转告他们的。” 听此云雾才稍稍放心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着担心,待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与眼前之人相识不过短短一日而已,实在没有资格插手干预他的事宜,更无从开口加以规劝。思索片刻之后只好说:“羽眠你这样太冒险了。” 楼羽眠也知道自己此举过于胆大,此刻回想,确实是惊险万分,走水路穿山道的,一路过来平安无事,没有路遇不测已经是侥幸之事。 家中父母双亲必定是又气恼又牵挂,只是他既然已来到此地,此时断无可能再折返而归。长辈们正在气头之上,若他此刻贸然归家,恐怕少不了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再说了郡城有他在我身边,我……”话至中途,楼羽眠忽然止住了话语,目光快速地瞟了一眼云雾,随即便紧紧闭住了嘴巴。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云雾轻轻笑了一声,看破不说破。 楼羽眠这样的开朗大方的性格一看就是被家里长辈极尽疼爱,从小到大吃过的唯一的苦恐怕就是从京都一路跋山涉水过来。 . 那辆马车跑得飞快,仿佛一阵疾风掠过街道,他们到郡学门口时正巧赶上学生们放学。 云雾轻轻撩起门帘,向外张望了一下率先走下马车,紧接着楼羽眠也从马车上探出身来,紧随其后走下车厢。 这辆朴实无华的小马车里竟然接连走下来两位绝顶漂亮的小哥儿,一时之间成了最吸睛的存在,郡学的学生纷纷看向他们,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甚至有些胆子较大的书生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跃跃欲试地想要走上前去结识他们。 云雾望着眼前这片身着蓝白色校服的人群,只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这样下去连奚昀在哪里他都要找不到了。 就这样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找人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不禁伸手扯了扯楼羽眠的衣袖,询问道:“你要寻何人?他是何模样?” “其实我与他已经有五年未见,他应当长得比过前更高了,他皮肤很白净五官很秀气英俊……” 云雾:“……”这样模糊的形容似乎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他叫什么?我相公在郡学结交了一些好友,或许正是他熟知之人。” “他叫瞿鸿之。但是他现在应该叫齐鸿之。” “齐鸿之?!”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平静的云雾顿时面露惊谔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世间竟如此之小”。 他万万没有想到楼羽眠要找到的人居然是齐鸿之。 而一旁的楼羽眠察觉到他那惊讶的口吻后,同样感到有些诧异,连忙追问道:“你真的认识呀?” “嗯,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与我相公是好友。”云雾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真的!”楼羽眠微微张开的嘴巴咧成一个耀眼绚烂的笑容,瞳孔中闪烁着惊喜愉悦的光芒,眉宇舒展,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荡起层层欢喜的涟漪。 说话间,奚昀和齐鸿之扯着一张卷子走了出来,两个人边走边激烈的争论。 齐鸿之有理有据:“当然是以礼服人,尊重是彼此之间应有的态度,这可是基本的人情世故,礼数本身就是建立在道理的基石之上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丧失自己的风度!” 奚昀毫不示弱:“倘若对方是野蛮之人呢?你知不知道真理往往只存在于刀锋之上!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他们二人各持一词,从教室一路吵到郡学门口,吵得面红耳赤,路过的狗都要停下来看他们一眼。 这突然出现的动静,大的叫云雾和楼羽眠一下子就将目光投送了过去。 云雾注意到楼羽眠的双眼,感觉他的眼眸比方才更加明亮了几分。 正在与齐鸿之争吵不休的奚昀,无意间转过头来,正巧看到了云雾的身影。他像是忘记了刚才还在激烈争辩的事情,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直接将手中的试卷扔给了齐鸿之,并说道:“行行行,算你说得对,以礼服人,这次算是你赢了。”说完,便不再理会齐鸿之,径直朝着云雾走去。 齐鸿之下意识伸手接过试卷,刚想批判奚昀为何刚才还振振有词地跟自己争辩不休,此刻却突然没了兴致想要结束这场讨论,一抬头就看到他欢快得向云雾跑过去。 齐鸿之:“……”懒得喷。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视线越过奚昀,落在了云雾身旁的那个人身上。瞬间,齐鸿之一向坦然自若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他和楼羽眠就这样隔着零星几人相互对视,那一瞬间他攥紧了手中试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他怎么来了。 齐鸿之的脑海里犹如被无数根杂乱无章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混乱不堪,他只觉得双腿像被灌满了沉重的水泥一般,丝毫无法挪动半步。 “雾雾……” 奚昀还未来得及牵上云雾的手询问他怎么今天过来接他放学了,目光中一闪,方才还站在云雾身旁的俏丽的哥儿就朝着齐鸿之的方向飞奔而去。 “鸿之哥哥!”一道又娇又脆的呼喊传入众人耳中。 什么什么?奚昀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他听到了什么?鸿之哥哥?奚昀看着那明艳夺目的小哥儿直直扑入齐鸿之的怀抱,他俊美无瑕的面孔直直裂开了一丝缝隙,惊呆了。 “他、这……他们,什么情况?”奚昀瞪着一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眼睛,看向将那位哥儿带来的云雾,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雾见状,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事先惊讶过了,此刻只说道:“我也不清楚,但看样子他们应当十分相熟。” 第66章 婚约 何止相熟?这简直就是一眼就能看出猫腻好不好! 看往日齐鸿之对待任何事物皆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平淡无奇的模样。即便众人谈论到婚嫁等事宜时,他也是毫无参与讨论的意愿,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奚昀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寡淡之人,万万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温香软玉热情似火的降临一来就这么轰轰烈烈。 听云雾介绍这位哥儿的身世背景,他惊讶之余心中不禁涌起几丝幸灾乐祸之意。看来像齐兄这般家财万贯之人也会有一桩难以处理的棘手债务。不过嘛,桃花债,想来还是齐鸿之占尽便宜。 此刻,楼羽眠紧紧抱着齐鸿之劲瘦的腰身,一张小脸埋入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之中,胡乱地蹭了蹭。齐鸿之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之人这些亲昵的细微举动,瞬间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双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虚浮地环绕着楼羽眠。他心如乱麻,各种繁复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自己都难以理清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你不该来的。 责备么,还是担忧,亦或是潜藏于心底、难以言喻的开心与感动,他其实更多是无奈的。 郡学门口人来人往,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彼此的心跳如擂,齐鸿之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托起楼羽眠的脸颊,稍稍用力将他向后推去一些距离。 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样子当街拉扯,亲昵难以解释清楚,会影响到哥儿的声誉,即便这里是青州郡。 但当他看清楼羽眠眉间一片晕红,一颗小痣暴露无遗时,他的心猛地一颤,慌神之中,他伸出一只手按住楼羽眠的后脑勺,再次将他贴入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呀……”楼羽眠猝不及防地被他这般粗暴地按压在坚实的胸膛之上,结结实实地撞击只觉得鼻尖一阵酸痛,声音不禁带上了嗔意。 他挣扎着想要退后些许,可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瞥见了齐鸿之洁白如雪的衣襟上赫然沾染上了一小片红晕。 “啊……!” 楼羽眠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仿佛有一团火焰瞬间在体内燃烧起来,炽热无比。他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此时也像是被晚霞染红一般,泛起了烟粉。他全然忘记自己在眉间涂抹了朱砂,方才又胡乱摩擦,此刻尽数沾染在了对方的衣物之上。 “哥哥,怎么办……”楼羽眠的嗓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 什么怎么办,齐鸿之看着眼前都快红温成一只熟虾的小哥儿,心中既感到气恼,又充满了无奈。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方洁白如雪的丝帕,将其轻柔覆上对方的上半张脸,道:“下次出门把抹额戴上,不许嫌麻烦。” 言罢,他朝着不远处早已恭候多时、前来迎接他的马车挥了挥手。车夫见状立即驾着马车驶至他二人跟前。 楼羽眠的双眼被丝帕遮住,只能凭借听觉来感知周围的情况。当他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时,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扯开丝帕,让自己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谁知,他的指尖才刚刚伸出去,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丝帕就被齐鸿之给拍了下去:“瞎动什么呢。” 楼羽眠闻言,不禁瑟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车夫毕恭毕敬地为他们挽起车帘,齐鸿之动作极快的把楼羽眠塞进车厢,紧接着自己也敏捷地钻进车内。 站在稍远地方的奚昀和云雾目睹着这一切,奚昀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他下意识转过来和云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齐家的马车窗帘突然被撩开,露出齐鸿之一张没什么波澜却自带傲然姿态的俊脸,他定定的看了他们几秒钟,随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夫手中鞭子一挥,马车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云雾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坏了,我把羽眠带出来却没把他给带回去,我得去和公孙大娘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云雾看着齐鸿之把楼羽眠拐走,才后知后觉这孤男寡哥儿的,不免叫人有些放心不下。 “你放宽心,鸿之方才的意思就是万事有他,他会考虑周全的。” 奚昀面上表情狭促,啧啧道:“真是没想到,鸿之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可他们并未谈婚论嫁。”云雾仍觉不妥,没有办法,女子和哥儿的名节看的就是比什么都重要。 奚昀听到后淡然一笑,随后拉起夫郎的手往家走,边道:“那他们马上就该谈婚论嫁了,这样熟稔的程度想必是自小相识的竹马情谊,不必我们来言说,何况我信鸿之他是个正人君子。” “再说了,他喊鸿之哥哥,难道不能是堂兄弟、表兄弟之间的关系吗?” “……” 云雾欲言又止,看了眼面露狡黠的奚昀,你说的歪理好有道理。 . 翌日,奚昀嘴里叼着包子脚步轻快地跨入教室,平日里总是掐着时间点才匆匆赶到座位的齐鸿之,今天居然早早地就端坐在那里开始认真地背着书。 “鸿之,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齐鸿之从书本中抬头,两个黑眼圈快挂到嘴角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幽怨 奚昀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好啊?” 听到这话,一旁拿取书本毕嘉突然面露调侃之色,凑过来笑道:“温香软玉在侧,彻夜难眠也是在所难免嘛。” 齐鸿之“啧”了一声:“别瞎说。” 哦,对哦,他忘记昨晚齐鸿之领了个大美人回去。 奚昀轻咳了两声,提醒道:“鸿之,你向来奉行的可是君子之道。” 坐在他后面的同窗昨晚放学之时也在场,于是乎也凑了过来,加入他们的对话:“齐兄你瞒这么牢呢,成亲了也不说。” 奚昀幸灾乐祸:“就是就是!” 紧接着,那位同窗突然把视线投向了正笑得无比灿烂的奚昀,也幽怨道:“奚兄你也不仗义啊,家里夫郎这般貌美,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他的兄弟姐妹。” 听到这话,奚昀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住了,随后干笑两声回答道:“唉,这实在没法介绍,我夫郎没有适龄的兄弟姐妹。” 好在同窗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较真。 “唉,你们俩可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少年夫妻,陪你从低谷到高峰,历经风雨相伴一生。”同窗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暗自感叹为何自己始终未能邂逅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想到此处,他看了眼齐鸿之发虚的面孔,善意委婉地提醒道:“纵使夫郎在侧,齐兄还是要勉力而行呐,乡试近在咫尺切不可荒漠作为。” “……滚。”齐鸿之拳头都捏紧了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同窗唏嘘着坐回自己案前继续背书。 奚昀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齐鸿之察觉之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也滚。” 用午膳时奚昀特意拉走齐鸿之,撇下唐愈和余景文,两个人相对而坐,奚昀灵魂发问。 “鸿之,你到底是何情况?” 齐鸿之神色自若地夹起一筷子菜肴,语气平静道:“什么是何情况。” “京都楼家那位小公子,楼执象、楼司业的独哥儿。你真以为我没翻阅过本朝官员载录吗?” “是他。”齐鸿之并未否认,只是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叹息一声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言外之意便是此刻并非适宜谈论之时。奚昀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明了,这是齐鸿之的私事,他不宜探寻过多免得遭人嫌烦。 “那么你们今后……住一起?嗯?”尽管奚昀对此类事宜并无过于僵化的观念,但经过云雾一番言论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确实应当遵循一下时代的思维方式。 “你想些什么呢。”齐鸿之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即便我们有婚约也不可能如此贸然行事。” “原来你们真的有婚约啊。” 奚昀竟然从他口中探听到不得了的消息,瞬间瞪大了双眼,对于自己先前的猜测更是增添了几分确信,齐鸿之的身份着实非同小可。 感觉身边都是隐藏大佬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拿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剧本。 第67章 变故 时值六月末尾,骄阳似火,酷热难耐,而郡学内却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乡试日子定在了八月六日,郡学里首轮乡试摸底考试拉开序幕。奚昀他们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也都没有考到第一名。 奚昀寄出的家书收到了哥嫂的回应,与此同时从松水县走出去的三人也收到了一封来自何为宽的书信。 何为宽家里突遇变故,他的院试成绩并不靠前所以没有取得青州郡郡学的入学资格,他依然在汤夫子的严格监督下刻苦攻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将与你们共同参加乡试,八月再会。 奚昀缓缓放下手中信件,心情沉重无比。一旁的齐鸿之和汤均益同样面色凝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最终,他们默默举起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何为宽的信中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之感,他大概已经身心俱疲了。说着满心期待与好友们重逢相聚,但大家心知肚明,即使顺利通过乡试,何为宽恐怕也难以继续下去。 人各有命,有各自的抉择,要走各自的路。 . 七月下旬突然刮起了大风,原本平静祥和的天气骤然发生剧变。奚昀独自走在道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萧瑟景象。四周的摊位空空荡荡,摊主们早已匆忙收拾东西离去,行人们脚步匆匆,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不安与惶恐。 他抬头望向远方,那片黑压压的云层如同巨大的旋涡在空中盘旋翻滚,他的心头猛然一跳。 他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胸膛,心脏在剧烈跳动。 此时的天空已完全被厚重的云层所笼罩,宛如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幕布,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阴沉压抑的氛围弥漫开来。狂风犹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裂着大地,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声响。树木在狂风的肆虐下痛苦地扭动着身躯,脆弱的枝叶不堪重负,纷纷被撕裂扯碎,四处飘散飞舞。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不断在耳边炸响,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郡学内每位学子惊慌失措的面庞。 正在授课的夫子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忧心忡忡地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那愈发恶劣的天气状况。 台风,不,应该说是扶摇风来了。 暴雨倾盆而下,奚昀湿淋淋的来到教室,汤均益和齐鸿之正并肩站立在竹班门口,汤均益的手中紧握着一封书信。他们瞧见奚昀出现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但却都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神情注视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奚昀收起哗啦流水的油纸伞,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不免疑怪,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汤均益嘴唇微启,却未发出半点声音,与齐鸿之目光交汇的刹那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转头面向奚昀缓缓开口道:“父亲传来书信告知,松水县遭遇了由扶摇风引发的水灾......特别是洵阳村一带,洪涝尤其严峻。” 话音刚落,奚昀手中紧握着的雨伞便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重重地砸落在那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之上,发出一记低沉而又沉闷的声响。 他的眼睛空洞一瞬,整张脸刹那间苍白如纸,他蹲下去捡起伞,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赶回去……” “奚兄,你别冲动,如今整个青州郡都处于暴雨倾盆之中,道路泥泞难行,马车也无法通行,你这样贸然回去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在着手解决了,你此刻回去也没有用,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没用!” 奚昀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劝告之言,他猛地用力挣脱开汤均益和齐鸿之阻拦自己的双手,回首吼道,此时此刻的他,双目布满血丝,神情显得无比狼狈。 “那我应该怎么办,躲在这里吗?那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人还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几乎窒息。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狠狠地砸落在他的脸庞和身躯之上,但他却仿若未觉,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目光呆滞,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教室里一众晨读的学生,不由得停下朗朗读书声,纷纷望向门外情景。 曹夫子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奚昀这副模样,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便将他们一同唤进了夫子的学舍之中 他递给奚昀一方干燥的巾帕,奚昀木然地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神情麻木地擦拭起自己那张无比狼狈的面容。 郡学的堂长收到消息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奚昀的摸底考试成绩异常出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乡试于他而言可谓是胜券在握。乡试近在咫尺,现在离去无外乎是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但无论师长好友如何劝说,奚昀就像铁了心一样一定要回去。 见劝说无效,曹夫子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齐鸿之见他心意已决这般坚定模样,便伸手拦住了欲言的汤均益,只问道:“那你夫郎怎么办,你要他和你一起回去吗?” 谈及云雾,奚昀晦暗的面色才生动了起来,他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望向齐鸿之,求他道:“他不能跟我回去,我让他去公孙大娘家暂住几日,鸿之,你帮我照看几日可好?” “让他来我客栈住下吧,羽眠会陪他。” “好,谢谢。” “我会赶在乡试之前回来的。”奚昀郑重承诺道。 “现在街上一辆马车都没有,你怎么回去?”汤均益忧心道。 “骑马。” “骑马?”齐鸿之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瞪大了双眼。 奚昀颤颤巍巍上马的姿态还历历在目,怎么能在暴雨天驾马而行呢。 “不行,太危险了,我叫家里车夫送你。” “不必。”奚昀拒绝了齐鸿之的好意,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来,说道:“我可以的。” · 云雾在家被惊雷惊扰,他不安地推开房门,看着倾斜而下的暴雨,神色忧虑。 奚昀去而复返,云雾愣了一下。 “相公你怎么回来了,是今日郡学停课了吗?” 他看着浑身上下湿透的奚昀,心中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不是。”奚昀看着面露担忧的云雾,他垂于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洵阳村遭了洪涝,我得…我得回去。” 云雾僵愣在原地,他手指不住的蜷缩攥紧掌心被刺出深红的印记。 “鸿之晚上会过来接你,你到他那与楼小公子相处几日,我很快回来。” “嗯。”一道清泪从云雾眼角流淌下来。 “没事的,他们没事的,我就回去看看,我也会没事的。” 奚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眼泪越擦越湿。 奚昀俯身轻轻吻上了云雾的嘴唇,舌尖尝到了咸的滋味。 两人没有拥抱,奚昀身上衣服湿透他怕让云雾染上风寒,只是伸手捧着对方的脸亲昵。 云雾顺从地张开嘴,用力回应这个无比贪恋又咸涩的吻。 “奚昀,我等你回来。” 年轻的郎君披上蓑衣驾马而去,他的夫郎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缩小为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奚昀疾驰在雨中,马蹄踏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片片水花。 我生于乡野,先是农民,而后为士子,我无法舍弃那片土地,哪怕我日后会离开它,但我魂牵梦绕的仍是那片金黄的麦田。 第68章 商议对策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来这个世界不满一年,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很多未知等待探索。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博爱的人,但实际上内心深处极度渴望关爱。二十多年的孤独生活让他第一次体验到家庭的温暖,这种感觉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使得他与这个世界的亲人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如果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又会怎样呢? “驾!”奚昀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驾驭着马匹穿越重重雨幕,朝着心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他不想再回到过去。 这里已经成为他新的家,他的亲人和爱人都在这里,他已经无法割舍,他要留在这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 松水县依傍着大海而生,洵阳村又背靠大山,扶摇风时常吹拂此地却从未有哪次能如同此次这般来势汹汹。 山体发生大规模滑坡,山脚下的人家遭了难,河道被淤泥堵塞,积水难以排出去,瓢泼大雨持续不断地下,河水暴涨,汹涌澎湃地漫过了成片的庄稼地,大片农作物枯萎死亡,这一季的粮食收成全部化为泡影。 靠天吃饭的农民最为惧怕的莫过于天灾降临。祖辈传下来的地,每一粒麦子都承载着一个家庭殷切的希望,如今传到自己手里,竟然荒了。 庄稼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苦苦挣扎,发出阵阵沙哑而凄惨的悲鸣。 仅仅参与过两次御马课,奚昀跨上马背时整个人都在抖,他紧紧地抓住缰绳,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无疑是害怕的。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唯有咬紧牙关驱赶马匹奋勇向前。 狂风在耳畔怒号咆哮,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能看到什么,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依靠胯下这匹陌生的马。 他奔波一日终于在天色彻底压下来之时赶回了洵阳村。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远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凄惨,农田之中一片混乱不堪,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村民们那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流露出无尽的无助和深深的绝望之色。泥泞湿滑的土地让人举步维艰,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冒着倾盆大雨,在这片苍茫天地之间奋力抢收着已经涝死的庄稼。 这绝非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而是对于珍贵粮食的无比珍视以及痛心疾首的挽留。 山脚下的人家房屋坍塌,伤亡数人,幸存的村民有亲友的去亲友家暂住,独身一人的都被安排到了村中祠堂暂居。 奚昀推开自家院门,里屋烛火摇曳,奚曜不在家,许青月抱着刚满两月的糕糕走出来,见到满身狼狈淌水双眼仍却目光炯炯的奚昀,刹那间,无数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最终都叹息着化为一句:“小昀,你怎么回来了呢。” 奚昀在家中停留片刻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便赶去了理正家中,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的兄弟姐妹们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纷纷瞪大了双眼,意外,惊讶从中流露出来,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蹙眉不解。 所有人都认为奚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返回,他应该载誉而归,衣锦还乡不忘故里。然而,事实却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奚曜与他相望,兄长的那深邃且饱含悲痛的眼眸,仿佛藏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最终,年事已高的理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也好。” 白日里来了一位县丞,他已经详细了解到洵阳村的情况,回去上报给县令。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钦天监观测天象,推算出来这场扶摇风恐怕仍要肆虐整整三日。 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启程,三日之后排查完毕会从郡城里送来洵阳村。 “此时此刻,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理正沉默须臾后,一锤定音。他指派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前往各处通知村民们知晓此事,同时又安排了几位妇人和夫郎前往后院生火做饭,救济那些流离失所的暂住村中祠堂的乡邻们。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桌子边仅剩下理正奚正松、他的两个儿子奚晨和奚昶,还有奚曜与奚昀这对亲兄弟。 理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两家的兄弟们则分别坐在两边,彼此间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寂之中。许久过后,他们小辈中最为年长的奚晨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说出了第一句话。 “小昀,你能回来我心里其实是非常高兴的,我们几个同族兄弟里面你是读过书最有远见的,而我们呢,不过就是些只会卖力气的庄稼汉罢了。”说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而那笑容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随即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忧虑地问道:“可是你的学业要如何处理?我听闻八月初就要举行乡试了,你此番匆忙赶回……” “来得及,都来得及。” 奚昀打断他,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还有时间,大不了再等三年,但洵阳村等不了这么久。” “当务之急是商讨应对之策。绝不可一味坐等朝廷的救助,我们要寻求自救之道。” 奚晨赞同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好在村里的年轻汉子们这段时日都未外出务工,需要出力气的活儿,大伙都会乐意相助的。” “那就发动大家一起帮忙,人多力量大。”奚昀坚定地说,“人心齐,泰山移,就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 奚昀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他解释道分别代表着人和物。 “遇难人家已经暂时安顿,山脚处其他人家也转移到了安全地段。流离失所的村民现在都住在村中祠堂,各家捐了被褥衣物和粮食救济。”奚昶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眼,脸上露出沉重而悲痛的神情,缓缓继续道:“不幸亡故的村民……等扶摇平息,我们就去将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予以安葬。” 奚曜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季叔被倒塌的房梁击中头部……没能挺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奚昀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猛地停顿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初来乍到时睁开眼见到第一个人,就是季郎中。 村中唯一的郎中遭了难,那就意味着现在村里没有能够医治伤员的人,若得不到及时的医疗援助,很可能会引发疫病蔓延的危险局面。 奚昀眉头紧锁,转过头来看着奚曜,急切地问道:“哥,那些受伤的村民全都聚集在祠堂里吗?” 奚曜点了点头,回答说:“没错,季叔的房屋坍塌,他的草药都没了。而且祠堂中有受伤的孩童已经出现高热症状了。” 奚昀深吸一口气,然后稳稳地提起毛笔,在纸张上用力地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医疗援助”。 他放下毛笔,抬起头来,缓声道:“明日我过去给他们换药。”随后他转头看向里正,继续道:“正松伯伯,得请您发动一下村民们,如果家中有多余的草药,不论多少都匀出一些出来救命用。” 里正点头应下。 “这段时日,告诫所有人不要随意出入祠堂,病患更是不得离开祠堂半步。出入祠堂的给他们送粮食的人员务必用干净帕子蒙住口鼻。” “这是……”听到这里在座几个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皆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奚昀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纷纷应下,仍感到一阵后怕。他们此前从未考虑到疫病的可能性,如今经奚昀这么一提,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商议好关于人员的安排,接下来就是物什方面的事宜了。 三天之后,视天气状况而定,如果雨势有所减弱,便组织村民们前往河道和田地里排除洪水、清理淤泥。” 里正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奚晨,将组织劳动力的重要任务交托给他,并叮嘱道:“我们得在官兵到来之前就采取行动。” 奚晨郑重其事地应道:“是!” 最后,奚昀又补充道:“至于房屋修缮、农田复耕以及堤坝加固等事项,可以暂且搁置,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言罢,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叹出一口气。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提前料想了一切可能性。 现在倍感棘手与困扰的是,大批伤员聚集,而且已经有高热症状的出现。 这种不祥之兆犹如一颗潜藏在暗处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引爆疫病流行传播的危险。 第69章 扶摇直上 奚曜带着奚昀来到村子里的祠堂,他们用布帕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跨入大门。 这座祠堂面积不大,里面挤满了受伤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虽然奚昀对其中大部分村民感到陌生,但这并不影响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震撼。眼前的景象令人痛心疾首。 奚曜和奚昀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沉重的哀伤。奚曜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村民们捐赠的各种草药,如紫苏、甘草、马齿苋等,这些都是村里常见的止血化瘀的草药,几乎家家都有储备。 他和奚晨几个人连夜将收集来的草药捣碎并装进罐子里,今天一大早就带来给受伤的村民换药。 奚曜是猎户,受伤是常有的事,加上奚昀从小病到大,他懂一些药理也会最基本的包扎手法。 “谢谢你们啊!”一名受伤的村民满怀感激地说道。 “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奚曜一边回答,一边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继续为伤者换药。 他从竹篮中抽出一条宽大的布帕,这些都是云雾先前绣好了还没来得及卖的,如今派上了用场,但还远远不够。 周玲儿和张秋已经召集了村中姑娘和哥儿一起把家里不要的旧衣服撕开赶制布帕和绷带,为大伙帮点忙,尽些绵薄力量,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高烧的孩子由他的娘亲抱着待在角落之中。 五六岁模样,浑身打着寒战,奚昀伸手探了一下他烫热的额头,又握了一下他的小手触及一片冰凉。 随后他的右手便探向他的脉搏,另一只手掀开他身上衣物抚上他的心口。 心跳增快,心律失常了。 奚昀将一小包从家里拿过来的粗盐递给焦急的妇人,说道:“婶子,你充点盐水喂给孩子喝,等下把孩子衣物拉开些别悟得这样紧。” “可牛儿冷得在打颤,怎么能够敞开衣物!”妇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小包珍贵的食盐,满含感激地道谢后有些疑虑道。 这怎么说,现在是体温上升期,浑身发抖是肌肉在收缩,等下体温高起来了再捂着就该出事了。 听到这话,奚昀赶忙解释道:“婶子,牛儿此刻尚未真正发热到极致,若一味捂盖着,反倒容易憋出其他病症。您且先喂他喝点盐水,待他将汗液排出后,再用温水浸湿手帕为他擦拭身躯,随后蘸取少许白酒轻擦腋窝、肘窝、膝窝。” 眼下并无退烧药可供服用,现在所能采取的措施只有物理降温。言罢,奚昀便从身旁取出一小坛白酒递与妇人。 这酒亦是由各家各户捐赠而来。古代没有医用乙醇,绝大多数白酒浓度都偏低,达不到杀灭微生物的效果,但此刻能有白酒应急消毒救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用白酒处理伤口起码能够降低一半伤口感染的几率。 “三日之后,扶摇过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满含热泪,她用颤抖的双手擦拭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同时满怀感激之情,拼命地点着头。 奚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奚曜所在的方向迈步行去。奚曜见状,赶忙也跟着站起身来,迅速伸手拉住奚昀,并将其带到一旁较为僻静之处,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奚昀耳边说道:“有几个大人也发了热。” 奚昀听后心头猛然一跳。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前往镇上一趟。” 事发突然,洵阳村遭了难,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而下,无情地阻塞了通向县城的道路。当奚昀返回村子时,县城的官兵衙役刚刚冒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开凿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如今村里的状况可谓惨不忍睹,人们自顾不暇,家禽家畜不是死亡就是四处逃窜,整个村庄犹如被隔绝一般,众人虽有心出去,但眼前局势异常险恶,仅凭双脚根本无法走出困境。 朝廷援助的物资还在路上,太慢了。旁人出不去,但奚昀来时是骑着马来的,那匹马现在是村里唯一的交通工具,他可以去镇上寻求援助。 回到里正家和几位堂哥还有族中长辈商议一番,最终里正点了头。 “现在镇上情况也不乐观,多加小心。”长辈们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道。 “好,祠堂内那些发热的人已经被单独转移至一间房间,哥,晨哥还有昶哥,你们让祠堂中的其他人也系上布帕,我怕热症蔓延。” “好。” 奚昀迅速披上蓑衣,动作娴熟地跨上马背,只见他轻抖缰绳,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与归来时不同,他这次出村肩上压下了沉重的任务。 与此同时,周玲儿等人怀揣着刚刚赶制完成的布帕和绷带匆匆赶来。 在这场关乎整个村庄生死存亡的灾难面前,奚氏族人齐心协力,全力以赴。以大姓为首,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众志成城,始终奋战在抗击灾难的最前头。奚晨带领着奚曜和奚昶穿梭于祠堂之间,悉心照料着每一位患病的村民。 奚曜从众多手帕中挑选出一块绣着图案的手帕,他将手帕对折起来,缓缓走到那个扎着两条可爱小辫子的小姑娘身前,微微蹲下身子,轻轻地用手帕蒙住了小姑娘的下半张脸。 小姑娘那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顿时变得更加明亮闪烁,她紧紧地盯着奚曜面上蒙着的那块手帕,一派孩童的天真。 只见她弯弯那双如同月牙般的大眼睛:“娘,叔叔的帕子上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银铃般动听。 听到女儿天真无邪的话语,小姑娘的娘亲疲倦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啊,我们丫丫的布帕上绣的是一只黄鹂鸟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之情。而后,她转头看向奚曜,朝他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之意。 . 极端天气下的县城街道冷清又混乱,狂风呼啸,暴雨洗刷,地面上汇聚成湍急的水流向地处奔涌,街边店铺多数紧闭大门。 奚昀纵马一连跑了几条街才买到了几味药方。守城的官兵衙役已将奚昀进城的事情上报给了汤县令。 “这些救命的药材你不来我也要派人送过去的。明日,你们在等一日,路就可以凿通了,届时我开粮仓派人运粮前往洵阳村,请你们务必熬住,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在路上了。” 奚昀看着眼前这位年约四旬的县令大人,面上满是感动和敬佩之情。他接过那一袋不算特别大的袋子,手指轻轻触摸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紧接着他的手指迅速紧缩了一下,随即抓紧这个布袋,这些药材对于洵阳村的村民来说,意味着生的希望。 奚昀朝着汤县令撩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是可以见官不跪的,但此时此刻,这深深地一跪,不仅仅他是一人,他跪出了整个洵阳村数条性命的感激之真,敬恳之深。 再抬头时他目光清明,青砖地上只留下一滴圆润的水渍。 . 奚昀久去未归,里正家中烛火通明,终于一声马嘶,焦灼等待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奚曜率先冲出了房门。 奚昀翻身下马,蓑衣遮不住倾斜的雨幕,他一张俊脸被打湿,面庞发梢滴答淌水,他转过身来,脸上是的那样的激动与高兴。 “我拿到药了,我们有药了!” . 如钦天监推测的结果一样,两日之后,扶摇过境。 汤县令给的那一大包草药中有几株名贵药材,靠着这些有价无市的药材,保住了很多危在旦夕的村民一条性命。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向天空,那久违的湛蓝再次映入眼帘,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黏热的风轻轻吹拂着人们的脸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眼前的田野一片狼藉,千疮百孔,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第一声哭嚎,声音响彻云霄,随后更多的人开始哭泣,哭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遭受天灾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喜悦,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与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的旋律。 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的悲鸣回荡,仿佛在向天倾诉人类的脆弱。生命如同被这场扶摇卷刮走的落叶,脆弱而无助。与不可抗拒的自然相比,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们在风雨中的坚韧和温情却又显得无比伟大。 朝廷的救援人员和救济粮食也已陆续抵达,家园正在被重建。 奚晨、奚曜带领村中年轻汉子投身于河道清淤和房屋修葺的后续工作之中。奚昀则跟随县城指派来的几位郎中游走在病患之间,他亲眼目睹着大家从奄奄一息到面色恢复正常,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缓缓撤下闷热的布帕,舒出了一口长气。 几日之后,河道重现澄澈,房屋已经初具雏形,被淹没的田地也重新开垦种下了新苗。昔日熟悉的乡间小道慢慢恢复着往日生机与活力。汤县令亲自过来了慰问了遭难的家庭给予了他们补贴,之后他单独叫走了奚昀,别的没有多问,只问他准备何日启程回青州郡。 奚昀看了看日头,笑道:“即刻!” 他回来时独身一人,走时村中十里相送。 “乡亲们,就到此吧,莫要再送了!” 朝霞如锦,铺满天际。奚昀身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跨坐在骏马之上,高高竖起的马尾随之晃荡,风在耳畔拂过,他发丝飞扬,俊朗的脸上满是豪情意气。 “我走了!”奚昀潇洒的扬鞭策马疾行而去,马儿激起滚滚烟尘,依然遮盖不住马上少年的风姿与光彩。 此刻天地间他光芒加身,可比肩悬于高空的红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丈夫未可轻少年……”汤县令望着奚昀离去的身影,他即兴所吟唱的诗词久久回荡在众人耳畔,是那样鲜活如日光般夺目。 他笑着点了点头,无奈叹了一气,却又满怀希冀望向尘土飞扬的前方。 自古功名属少年。 第70章 乡试 扶摇过境,郡城现在也恢复了生机,店铺小摊重新开业小贩开始吆喝,在家蜗居已久的百姓也纷纷上街寻求热闹,一派欣欣向荣。 青州郡举行了祭祀活动,祭天地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乡试即将开考,朝廷派下来的主考官已经在郡城中住了下来,考场已经布置完工,青州郡底下各个地方的考生也陆续抵达城内,等待时日到来,现在街上五步一个书生十步一个秀才。 奚昀去了七日,还没有回来,乡试后天就要开考了。 这几日郡学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竹班每个人都神色凝肃,偶尔抬头看到奚昀空空如也的位置忍不住会想起他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要是这个家伙也在,或许会如他们一般紧张,然后拼命给自己的大脑灌输知识,当然也会更卷。 齐鸿之来去匆匆,满脸都是凝重严肃,楼羽眠在他紧闭的的房门口停留片刻,低头抿了抿唇,扭头跑走去找云雾了。 齐鸿之看着一直徘徊在房门口的人影离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书本,难得一见地发起了呆。 云雾本来前几日就想回去了,被齐鸿之留了下来,一句话驳回请求。 “不行,奚兄回来会怪罪我照顾不周的。” 云雾只好点头继续住着等待奚昀回来,只是越等他越焦急,现在郡城随处可见秀才,为什么奚昀还没有回来。 楼羽眠见他如此焦虑就拉着他一同出门去放松。 两个美貌的小哥儿一个风姿卓绝一个明艳动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逛街,吸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楼羽眠上次挨了齐鸿之一顿说这次出门老老实实佩戴上了抹额,云雾穿着不是很华丽的浅色衣衫,头发用一根绒花发簪牢牢盘起,他心里有事,眉头始终轻轻蹙起,听着楼羽眠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烦不烦呐,都说了已经……” 又来一个搭讪的书生,楼羽眠嘴中安慰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他有些恼怒的转头,瞪起一双上挑的眼眸,当看到来人时他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失转而呆愣片刻露出意外之色。 “怎么了?”云雾今日状态一直都不在线,意识到楼羽眠没了声音许久才偏头问道。 “已经什么。” 奚昀温润的声音传入云雾的耳朵,他飞向千里之外无法捕捉的思绪终于被召回,他惊讶地转头。 只见奚昀嘴角正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似有道不尽的缱绻。 “奚昀!”云雾笑容浮上面孔,他的声音又惊又喜。 “嗯。”奚昀伸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两人十指交缠,他任凭云雾仔仔细细地查看他的面庞,笑着道:“怎么不叫相公。” “相公。”云雾依他,轻声地唤道。 迟来的齐鸿之见楼羽眠还傻站在他们身旁,赶紧把人拎到自己跟前,蹙眉道:“已经什么呢,人家相公来了你也不避着点,家里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楼羽眠委屈地撇撇嘴,伸手抱住他的手臂道:“来找我们的人太多了,我就说我们已经成亲了。” 齐鸿之:“……”他默默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他就不该多嘴问。 四人顺理成章的一起逛了会儿街,自打奚昀出现他们就各怀心事了,双方都心不在焉的。 “回家回家,齐兄明日见!”没多久奚昀就揽着云雾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家。 齐鸿之看着他急吼吼的背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鸿之哥哥,你已经复习好了吗?我们还逛吗?”楼羽眠悄悄咪咪拉起了他的手,挠了一下,然后抬头睁着一双潋滟的眼睛望着齐鸿之。 “不复习了,随便吧。”齐鸿之避开他不老实的手,说道:“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好哦,那你陪我继续逛街!” “嗯。” 奚昀和云雾到家,房门一关,目光一对,两人唇舌就纠缠到了一起。 炽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他们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奚昀的双手紧紧揽着云雾的腰肢,云雾热烈地回应着他,他的手指轻轻插入奚昀的发间,微微仰起头。 一吻结束,他们才缓缓分开,彼此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渴望。 两人相互抱着平息了汹涌的心情,奚昀将洵阳村发生的情况全部都告诉了云雾。 云雾听后微微垂首,没有作声,良久才抬头认真地看向奚昀,道:“相公,等你乡试考好了,我们回去一趟吧。” “好,我正有此打算。” · 奚昀来回去了七日,后天开考他就算想要复习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不复习书本内容了,翌日抽取了考号回来就抓紧时间回顾历年乡试的真题,翻阅自己以往做过的错题,留个印象安慰自己。 他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是他前几日顶着暴雨在村中四处奔波,忘不掉,他睁开眼睛,爬起来点起烛火,提笔着急地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再次躺下,云雾依偎到他的身旁,柔声安慰他道:“相公没事的,你一定可以。” “嗯,大不了再等三年。”奚昀故作轻松道,他伸手拍了拍云雾,嘴里说着“睡觉”随即闭上了双眼。 乡试那日燥热的天气难得刮起了一丝风,增添一抹清凉。 奚昀又摸到了一个十分吉利的数字,六十七号。 他递上号码牌和浮漂。检查的人员对比着他的信息在册子上画圈打勾,然后示意他进去接受检查。 馒头被掰扯成碎片,衣服脱光,甚至连头发都解开来接受了检查。 奚昀想起了昔日府试时把小抄藏头发里带入考场作弊的考生,他恨恨得咬着牙给自己重新扎起头发。 “可以进去了。”检查的衙役微微侧身放他进入考场。 立马有人过来,带着他去到了属于他的六十七号考房。 这次乡试参考人数多达一千人,而最终能被录取成为举人的只有区区百人。竞争之激烈,实在令人咋舌。 待所有考生入场后,各自找好座位坐下,铜锣响起,连响三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能走到乡试这一步,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肩负着家族的殷切希望而来,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京都来的主考官已经入座,众衙役也纷纷行动起来,协助监考官分发试卷。 奚昀接过试卷后,像往常一样先将全卷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很难啊,但题目的主旨万变不离其宗,他也做了那么多试卷了早就已经悟出了其中道理。 他拿起笔开始气定神闲的答题。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第二场考《五经》文各一篇,共五篇。 今天是最后一场了,考策论。 当奚昀将试卷翻至背面,看到乡试的策论题目时,他的瞳孔瞬间扩大了,震惊,惊喜,懵然!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主考官。手中紧紧握着笔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次的策论题竟然是务农与洪涝治理! 其实算是一个相对较为基础的题目,但越是基础的题目,对答案的要求往往越高,因为大家都会答,所以阅卷官会更加严格地评判每份答卷。 但奚昀不一样,他刚刚亲身经历了这一切,那种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体验使得他所书写出来的文章被赋予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悲惋与沉痛。 他在详细列举挽救措施的同时,还将游离于理论框架之外的一些真实感受和实际情况融入其中。 修路是他重点提及的一部分,因为他深知“道路通,则百业兴”这个道理。洵阳村之所以陷入如今这般危急的境地,除了河道淤积的原因外,更为重要的是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堵塞,人们无法进出村庄,这成为了最为棘手且亟待解决的头等难题。 经过这次灾难的洗礼,他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 奚昀紧紧握着手中的笔,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算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呢? 他文思泉涌,笔下流畅。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借着参加乡试的契机,向朝廷呈上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公文。 他想让他们知道,洪涝带来的灾难让百姓哀鸿遍野,要他们知道农民虽处于底处,但有着无可比拟的意志与乐观向上心态。 他思路畅通,愈写愈用力,字字注入心血,墨迹隐隐有了透过纸张的迹象。 奚昀这几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如厕,他吃的极少,前两场也是如此。现在天热了,考房里放的恭桶极容易生出异味儿,他已经看到好几个考生臭的拿馒头捂住口鼻了。 他突然庆幸自己附近都是注重外在的人,内在固然十分重要,但有些时候还是应该要注重一下外在的。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奚昀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再三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结束之后敲锣声再次响起,考场内开始收卷。 九天六夜没吃好没睡好,换做谁都很颓然。场外很多考生的亲朋好友都翘首以盼寻找自己要接的那个人。 “大哥,考得咋样?难不难?”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问道。 “还行吧。”面色惨白的书生出了考场就挂到他的夫郎身上,脚步都有些发虚。 “那我们回家,娘说要做大鱼大肉吃,给你补一补!”孩童天真得笑着,拉着着被乡试抽空力气的兄长往马车里走。 奚昀没让云雾出来接自己,他带上自己的东西就拖拉着同样虚浮的脚步离开了考场,离开了考场门口热闹的人群。 回家的路上他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巷子里一家隐秘的书铺,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扫先前的疲倦之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在书铺老板揶揄的笑容中他面色如常地出来了,只是微红的耳垂暴露在空中,他手里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心虚得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动作飞快地塞到臂弯的竹篮子中。 第71章 《良夜缠》 奚昀轻轻地推开院门,走进来,云雾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见是相公考完乡试回来了,他迅速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到奚昀身边,接过他臂弯中的考篮。 他并没有急着询问奚昀考试的情况,而是注意到他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心疼。想必这几天里,他一定是日夜答题,吃不饱睡不好,过得异常艰苦。 云雾心疼地看着奚昀,柔声道:“相公,你先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吧,我在锅里炖了山药排骨汤,等你洗完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奚昀感动地用力点点头,转身进了湢室。 云雾早已算好了奚昀回家的时间,提前烧好了洗澡的热水,并将其注满木桶,当奚昀躺进去时水温刚刚好。奚昀闭上眼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他满身的疲惫被夫郎这一小小的举动冲刷干净,满心流淌着暖意,雾雾真的好贤惠好体贴,呜呜,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奚昀解开头发,拾起一缕头发低头闻了一下,顿时面露难看。他长臂一伸,赶紧从旁边的瓷盒中抓起几颗香藻丸,放入热水中搓揉出丰富的泡沫,然后涂抹在头发上。忍无可忍这股馊掉的难闻味道,他只想尽快洗净身上的污垢和疲劳。 天热,奚昀洗完澡后就套着一条裤子,神清气爽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用干燥的布帕揉搓着淌水的头发。 奚昀坚持锻炼了一年,效果立竿见影。他肤色白皙,身形修长匀称,肩背宽阔肌理流畅,腰身紧实有力,腹肌线条清晰可见,光影下透露出蓬勃的生命力。发烧的水珠顺着他起伏的胸膛蜿蜒向下最终汇入看不到的地方,难以言喻的性感。 云雾瞥见他这般情景,蓦然红了耳根,奚昀朝他看过来他赶紧移开目光,低头去盛锅里的汤,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慌乱。 云雾脑子乱乱地盛汤,突然后背一热,一个宽阔的胸膛紧紧贴了上来,两手撑在灶台上,将他禁锢在臂弯之中。 “好香啊……”奚昀高挺的鼻子抵着他滚烫的耳朵,嗅他发间令他着迷的味道 “汤好了,可以吃了……”云雾以为他在说排骨汤好香,于是他难耐地缩了一下,侧头躲闪了一下奚昀的动作,道:“先吃饭。” 奚昀轻笑着“嗯”了一声,放过他,转身进了房间穿上衣,余光瞥见被掀起盖布的考篮,他心道“坏了”,赶紧过去一看,那本他原来买来打算仔细学习一番的书册已经改变了原来的位置。 云雾瞧见了。 算了,瞧见就瞧见吧,他将书册往床上随意一丢,反正早晚就做这事。 饭桌上奚昀吃的格外香,他确实有些饿了,考场上只能吃细碎的馒头,食之无味根本吃不饱。 咸香有滋味的排骨汤下肚,在尝几口炖的软烂的肉,太满足了,他奚昀又活过来了。 云雾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此刻见奚昀又如往常一样,他微微的一点不自在和羞涩藏在自己心里。 他将奚昀的考篮子放回房间时不小心打开了上方的盖布,一本名为《良夜缠》的书册露了出来,他不禁心底生疑,去考乡试哪里需要带书册纸张,尤其这书名一看就不怎么正经,他往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地将这本书取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图文并茂,入目就是醒目露骨的配图,看的人脸更红。 云雾“啪”的一声合上书籍,烫手山芋一般将其丢回了奚昀的考篮当中,面色绯红,他有些羞愤,相公怎么可以买这种书籍呢,但平复下来又想到他们成亲已有一年。 现在乡试结束,这间小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想到这里云雾不禁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心中泛起痒意。 饭后奚昀好像也没有其他意思,坐在屋檐下乘凉吹风等头发干,云雾微垂着眼眸,他怎么能期待这种事情发生呢。 入夜之后,云雾去洗漱,回到房间关上门,奚昀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似是在等他,他侧脸如玉,手中拢着一本书,谦和温润,长睫微垂,在摇曳的烛光中投下淡淡阴影。 云雾爬上床趴到奚昀的胸膛上,假装问他道:“相公你在看什么?” 奚昀翻到的那一页正好全是字没有配图,他一手搂着云雾柔韧的腰身,正经道:“圣贤书。” 云雾伏在他身侧,瞄了一眼他手上书里的内容,入目就是清晰的拟声词,于是他张开嘴巴,轻轻在奚昀的肩膀处咬了一小口。 净瞎说,骗人。 “嘶……跟谁学的咬人。”奚昀匀出一只手来,虎口卡着云雾尖瘦的下巴,手指微微收拢,触及到那细腻的脸颊,轻轻一捏,云雾脸颊微微凹陷,红润的嘴巴微微嘟了起来。 他低头和云雾接吻,似是一直被锢着下巴仰头不舒服,云雾“唔”了一声。 奚昀……地问道:“怎么才能变成小花?” 云雾满面通红… (……) 第72章 清晨收露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 云雾被奚昀搂抱在怀中睡的正香甜,他昨晚真的累极了,也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乡试才刚结束奚昀他哪里来的米青力,这般旺盛。 奚昀自己也说不清,就无比的亢奋,夜里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云雾不敌他到最后昏沉了过去,此刻他长睫微微颤动,疲惫的半睁开了,浑身上下像被马车碾压过般,动弹不得一点。 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怀中轻微的动作叫奚昀也缓缓醒了过来,他见云雾也醒了就又闭上眼睛,一只手随意摸了摸,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云雾被他摸的一个激灵,以为他兴致又来了,赶忙推开他,艰难地拥着被子坐起来,蹙眉道:“不行了。” 奚昀本来大早上没什么心思,此刻被云雾美目带羞的怒瞪一番,顿时又心猿意马起来。 (……) 忍不了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日上三竿。 云雾彻底生气了,他闷在被褥里背对着奚昀任凭他怎么哄都不肯转过来。 奚昀穿着裤子站在床边,任劳任怨的去烧水打水来给他擦身子洗漱。 “好雾雾,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乱来了。” “你哪里有悔过之意!” 自己脚在对方手里抽又抽不走,他一气之下蹬上了奚昀的脸。 “我错了,好夫郎好雾雾,下次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奚昀见目的达成便拍拍屁股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门去给云雾做饭。 云雾这才看见他肌理流畅的后背上布满了抓痕,全是自己挠出来的。 他脸红心跳,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整,想必是下了力气抓出来的。 奚昀在厨房起锅烧油哼着歌心情极好的下面条,给云雾那碗里多卧了一个鸡蛋,累着他了得好好补一补。 等他面条出锅,云雾也磨蹭着穿戴好衣物从房中走了出来,他见奚昀还赤着上身,于是蹙眉道:“你怎么不穿衣物,一副流氓做派一点都不像读书人。” “就我们两个人我穿什么衣服。”奚昀理直气壮道。 云雾干脆不理他了,屁股挨上椅子顿时面露难色,奚昀见状赶紧拿了个垫子过来给他垫着,但还是招了云雾一顿骂。 “都怪你。” “怪我,都怪我。”奚昀低头认罪,反正他肉也吃到了,被骂几句是应该的。 · 乡试结束之后一千份试卷糊名弥封被送往了阅卷地方。 主考官和几位阅卷官齐聚一样,开始了高强度的工作。 主考官站在最前面的桌案前朝左右两侧同僚行礼道:“诸位辛苦了,这次乡试就拜托诸位了!” 各阅卷官同样回礼,之后入座神情肃穆的拿起朱笔批阅了起来。 主考官批阅了几张试卷,眉头紧皱,到了乡试这一步,参考的秀才已经是通过层层选拔最优异的一批,他看着面前这张出现明显政治错误的试卷,遗憾的摇了摇头。 一连几张答卷,策论写得都是中规中矩,没有出彩的地方。被奚昀猜中了,题目给的简单他们评估就越严格。主考官又提醒了场下的阅卷官们一遍不要轻易放过任何一张试卷。 “是,大人。” 主考官皱着的眉未抚平,他看着又一篇平平无奇的文章,翻了翻前面的答题情况,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的等级,能考上但排名在后头。 终于,他闭了闭眼,按压了一下眉心,再次睁眼,被眼前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惊艳了一下,他点点头,心道这位考生写的一手好字啊。前面的内容批阅下来错误甚少他的眉宇舒展了不少,翻卷时他朝诸位阅卷官说道:“诸位手头若是有好的卷子,先挑出来随后再次评定。” 阅卷室安静得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和翻页的哗啦声响。 挑剔至极的主考官突然抓着一张试卷,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他双目蹦发出精光,欣喜着一连说了三个“好”。 “用词老练,行文流畅,注情入幅,字字泣血!这是标准的公文呐!”主考官看着这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模版,像是在批阅奏折一般叫人舒服流畅,他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几位阅卷官听到主考官给予这份答卷这么高的评价,顿时心生好奇,究竟是写成什么样的策略才会叫一个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官员赞誉有加。 但当这份试卷传阅至他们手中时,他们也不禁瞪大了双眼,同样振奋起来。这样好的文章让他在一众平平无奇没有亮点的答卷中牢牢抓住了所有阅卷官的眼和心,他在一众考生中一骑绝尘。 几位阅卷官纷纷满意地点头,同意点这份试卷的主人为此次乡试的解元,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 县学四人聚到了一起,何为宽瘦了很多,几月前意气风发时时刻刻挂着笑意的少年就像一夜长大了一般。 何为宽日后的打算已经很明了,无论是否中举他都没有精力再走下去了,他会留在松水县当一个教书的夫子,若是有幸中举得了知县赏识再谋一份差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奚昀往他们杯中斟满酒液。四人相顾无言,举杯同起,一饮而尽。 敬曾经理想长存的自己。 第73章 解元 四人聊了聊这次乡试的题目,对于经义、诗词等题目,大家都各抒己见,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但当谈到策论题目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奚昀。奚昀只是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天意罢了。” 乡试的阅卷工作极为严格,阅卷官们需要再三评定每一份答卷,以确保最终中举的名单没有任何错误,然后将结果上报朝廷。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且繁琐,需要整整持续一个月之久。 时间来到了八月底,桂花飘香十里,香气愈发浓郁。奚昀漫步在路上,轻轻嗅着鼻尖的清香,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宣墨会上,他提的一首诗,说的那句话。 今日桂枝平折得,几年春色并将来。 何为宽离郡之时,奚昀和云雾坐着马车也回去了一趟。县城到洵阳村的道路已经被重新修建,比之前更为宽阔平坦。田野里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一片繁荣景象。 当奚昀和云雾的身影出现在洵阳村时,正在忙碌的乡亲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向他们打招呼。 公孙大娘也来了,她静静地坐在秦梳娘的墓前,遣开了待在一旁的小眉,然后伸出双手,细细地摸索着那块小小的墓碑,清泪落下,打湿黄土。 一声叹息随风而去,吹散了等待已久的灵魂。 公孙大娘远远地看了一眼张秋,看她抱着小儿子坐在槐树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个妇人离去的身影,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她带着小眉先行离开回到了郡城。 奚颂宜已经四个月大了,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总是好奇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奚昀和云雾。小家伙的口水不停地流淌着,下巴都被浸湿了,但却引得家中的大人们忍不住开怀大笑。 云雾抱着糕糕爱不释手,与奚昀分享着内心深处的悸动和期待。奚昀轻轻地抚摸着云雾的头发,温柔地说:“等一切尘埃落定。” 他们在家里度过了短短五天温馨而宁静的时光后,又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回到了郡城。 桂榜即将揭晓,整个青州郡都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躁动气氛,每个人都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期盼着这次乡试的最终结果。 揭榜之日终于到来,这天清晨,天色尚暗,许多人便迫不及待地赶到郡衙门口,他们满怀期待,希望能成为第一个目睹桂榜的人。 奚昀没去挤人,他的心态,仿佛一切都已胸有成竹。慢慢悠悠地起床吃了早饭,慢条斯理地踏出家门。相比之下,云雾则显得有些急切,不断催促着奚昀加快脚步。 “别着急嘛,如果真的考上了,名字自然会出现在榜单上,不会跑掉的。” “不行,我还从未见过放榜的场景呢。”云雾不以为然,这是他第一次前来观看榜单,内心难免兴奋和紧张。 然而,当他们来到郡衙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云雾不禁愣住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一起,令人咋舌。 “相公,这里的人也太多了吧。”云雾拉着奚昀的手,惊讶地说道。 “超多的。”奚昀早已经见识到放榜之时的盛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说道:“我们在外面等一等吧。” 尽管云雾心中稍有遗憾,无法第一时间看到相公的名字,但他仍是满眼希翼地望着奚昀,道:“相公,我坚信你一定能够考上!” 奚昀原本还蛮有自信的,被云雾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瞧后,立马有些讪讪了。 考是能考上,他现在只默默祈祷自己能排名靠前一些,好叫云雾更开心一些。 “放榜了!放榜了!”人群中爆发出嘹亮的声音。 几个衙役抬着篇幅巨大的桂榜走了过来,人群立马自觉让开一条道路。 待他们系绳一扯,榜单瞬间滑落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书生像疯了一般一个劲儿往前挤。所有人脸上都是紧张、期待、激动。 郡学的学生分布在各个地方,当他们抬头看向榜单首位的名字时纷纷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 天呐!第一名居然是那个从上凌府出来的小三元!居然不是在郡学常年位居第一的贺子凡! 贺子凡也呆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他从小到大都是旁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让他在郡学里出类拔萃,这个奚昀是从哪里冒出来压到了自己头顶上。 他看着位列第二的自己,眼睛酸酸胀胀的,心里失落难受。 奚昀这个插班生第一次模拟考都没考过自己,后来的模拟考更是消失了人影,他到底有何魔力,在乡试之中大放光彩风头盖过了自己。 贺子凡不敢说乡试结果有问题,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心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往回走的时候与唐愈还有余景文擦肩而过,两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迎着人潮往前挤。 “我看到了什么!奚兄居然考了第一名!”有一书生突然爆发出声响,他激动地拉扯着身侧同伴,大声道:“我们上凌府崛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兄是第三名唉!”他身侧同伴盯着榜单不可思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上凌府也是好起来了!前三席占了两席!” 余景文和唐愈听后皆是一惊,然后朝榜首望去,见果然如此,顿时面露惊喜,对奚昀肃然起敬。 奚兄不愧是奚兄,消失这么多天再次出现照样能居于榜首,遥遥领先。 余景文和唐愈也考上了,在一个偏上游的名次。他们有说有笑,眉飞色舞地站在榜单前继续搜寻其他人的名字。 贺子凡叹着气走出了人群,与他一样失魂落魄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此刻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病相怜。 一直占据榜首的贺子凡也被这个叫奚昀的打下擂台,他们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能干过这个万年第一就说明这个奚昀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干不过只能服气。 奚昀。 贺子凡想了想这个略微耳熟的名字,突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在宣墨会上凭借一首《侯折》名动郡学的俊美书生! 原来是他。 桂榜之前又是人生百态。 有人伏地痛哭,大喊道:“我中了!考了半辈子终于中了!” 也有人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一旁的人也顾不得他了,自己万分悲伤道:“又没中!我该怎么办啊!爹娘!我该怎么办啊!” 年轻的书生抱着家人喜极而泣,他的家人同样为他高兴,感到自豪。 瘦小的书生面色惨白,嘴中念叨着“我落榜了…”然后行尸走肉般走远。 云雾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拉着奚昀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起来。 奚昀安慰地拍了拍他,朝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别担心。 上凌府中举的书生们欣喜退场,逢人就说“奚昀是解元,解元是奚昀,上凌府的奚昀是解元!” 郡学里的学生听到之后也开始你传我我传你,最后演变成了“来自上凌府在青州郡郡学念书的奚昀是解元”。 其他府城的人听到后纷纷面露怪异。 可恶,好长的一串头衔。 奚昀与同窗在一旁聊天,云雾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觉得新奇,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疯狂的书生呢,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人群中在呼喊奚昀的名字。 他侧耳听了一下,伸手拉了一下奚昀的衣袖,道:“相公,他们在说你是解元,解元是第一名吗?” “谁?我是解元?” 奚昀弯下身子去听云雾讲话,脸上表情有点茫然,他愣了愣,然后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桂榜。 “奚昀是本次乡试的解元!” 终于他亲耳听到了。解元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干过了一个郡的上万名书生,成为了省状元,接下来他就会顶着青州郡省状元和头衔去京都和其他州郡的状元一决高下。这是何等的殊荣啊,一个解元的含金量远远大于成为秀才的小三元。 奚昀有点回不过神了,还真被自己给做到了。 云雾格外高兴,他捧着奚昀呆呆愣愣的脸颊,欣喜道:“相公你好厉害啊,你是解元!” 奚昀嘴角翘了翘,也跟着笑了起来。 人人都能当得这解元,他还偏就是了,他还就从来没有妄自菲薄过,做人就是要敢想。 嘿嘿,他现在还真敢想一想传说中读书人的最高追求:六元及第! 第74章 喜报到家 奚昀中了举考上了解元,云雾心里特别高兴,甚至非常激动,相公实在是太争气了,连带着他也从秀才夫郎一下子变成了解元夫郎。 他今天出门买菜面上都洋溢着笑容。经常去的几个摊位老板都笑得奚家夫郎有个在郡学读书的相公,瞧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摊主们也都乐呵善意得问道:“奚家夫郎,今儿个乡试出成绩,你家相公考中没有?” “中了的。”云雾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他怕过于张扬给奚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哎呦!这可真是不得了了,你家相公还未弱冠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呐,往后他是举人,你可就是举人夫郎了!” 其他在买菜的妇人看向云雾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带着羡慕变得有些尊敬,就连一向谢绝还价的肉摊老板今天也笑容满面给云雾便宜了几文钱。 他所获得的善意恭维和待遇,这些都是因为奚昀成了举人所带来的。云雾心里扪清,从奚昀开始他们就摆脱了草民的身份,有了真正的社会地位,奚昀的一个解元荣耀可以保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乡试之后郡城将中举名单飞书送往管辖之下的各府城县城,与此同时新鲜出炉的举人们也会举办各种宴会,一起吟诗作对其实就是为了扩张人脉,尤其奚昀这个解元的分量之大,请帖如雪花般纷纷送往他的住处。 奚昀一时之间在青州郡声名鹊起,上凌府的小三元加上青州郡的解元,他在所有人面前展露出非凡的实力,想来与之结交的人只多不少。 郡城各世家也蠢蠢欲动,打探着这位解元的背景,若是能够结为亲家,就凭他的本事只要会试与殿试不失利,直上青云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与他捆绑在一起的家族也可以借他的东风,依靠姻亲关系让家族势力扩大。 这就是世家。但现在皇帝最想要惩治的就是世家,奚昀又不傻。他意思意思去参加了几场宴会后就闭门谢客了,展现出解元该有的高冷与神秘。 但他这个名字已经被郡城的很多官员所知晓,甚至被主考官带回了京都。 小三元加上解元,要是会试和殿试再考到第一名,六元及第,百年难以一遇。 若是被他摘得那就是轰动整个大晋的存在,到那时他的名字会流传在每个人口中,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在浮沉的官场上开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他会青史留名,芳香余世。 . 乡试中举之后会有喜差来举人的家里报喜。 这天奚曜和许青月刚喂糕糕吃完饭哄睡着就闻及一阵敲锣打鼓声,许青月抬起头嘟囔一句:“谁家迎亲现在才去。” 话音刚落,就有人跑到奚家的大门口喊:“中了,昀小子中举了!县里喜差来报喜了!” 啥?啥啥啥?奚曜夫夫俩顿时顾不得糕糕了,纷纷出门去相迎。 “哎呀!这秀才才当没多久就成举人了,这可太出息了!” “咱们村里头一回出举人老爷了!” 喜差热热闹闹一路吹打到奚家的院子门口,就见报喜的喜差穿着衙门的衣服,和每次来村里收粮的衙役如出一辙,如今他们胸前挂着大红花,笑得格外喜庆前来道喜。 “洵阳村奚家奚昀,奚老爷。您是当家的吧?”喜差向奚曜和许青月恭喜道。 “是,我是奚昀的大哥。”奚曜故作镇定道。 “恭喜恭喜!奚老爷中了解元!”喜差朝奚曜递了信帖子。 “呀!解元!?乡试的第一名?这是有多大的学问呐!这可真的不得了了!” 略懂的人已经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奚曜和许青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砸懵了,劲头缓过来这才面露欣喜,奚曜笑得开怀,叫许青月去屋里包了红包拿过来。 奚曜递上去,两位喜差一掂就知道分量不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拱手又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一个一个举人兄长的叫他。 村里人其实对秀才、举人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很厉害,直到他们见到收粮时害怕胆怯要低头哈腰的官差到了奚曜面前笑意谄媚地恭维,才真的意识到了,举人是何等的地位。 奚家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乡下泥腿子了。 随后几日有乡绅主动送上一箱白银,那盖子一打开白花花的一片顿时亮瞎的一众看客的眼睛。 奚曜做不了主替奚昀收下害怕日后对奚昀的仕途有影响,怕有人说他这个做兄长的贪图利益,最后是乡绅好说歹说,就当结个善缘,意思意思给了一点就当是奚昀进京赶考的路费。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几日奚家门庭若市,还真是叫人看了摇头啧嘴,又是唏嘘又是羡慕。 · 洵阳村的信送到青州郡的状元巷中,奚曜在信中说已经收到了奚昀中解元的喜报,让他们在郡城好好待着不要担心家里。 他们在状元巷的小院子续租了下去,何阿叔得知奚昀考中了解元后笑得格外开心,还免了他们一个月的房租,只说奚昀这又是小三元又是解元的,名号一打出去以后他的房子不愁没人来租。 郡学给学子们放了一个月假期后,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 梅兰竹菊四个班级重新分了人员,原本在这四个班级中的新举人被集中到了竹班之中,准备新的学习前往京城参加会试。 而其他三个班级则迎来了新的一批秀才,他们会在未来三年内努力学习,等待三年之后新的一届乡试上崭露头角。 回想起半年前的院试秀才宴,当时的前五名小秀才如今都已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举人,没有辜负知府大人对他们的期望。 何为宽和另外一名来自其他县城的书生也成功考取了举人,但名次较为靠后。在收到的来信中,何为宽提到他得到了汤夫子的推荐,并进入县衙担任主簿一职。 汤均益立即书信一封送到父亲手中,拜托他老人家照看一番好友。但要偷偷的,不要照拂的太过明显。 自从奚昀又开始过起了朝五晚五的生活后,云雾也仍是到公孙大娘家中继续他们的双面绣工程。如今,整幅刺绣作品已经大致成型,预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工并抬上拍卖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针法越发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公孙大娘见此情形,不禁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感慨地说:“我已无其他可传授于你,你做得非常出色。”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楼羽眠被家人抓回了京都。 起因是那位来自京都的乡试主考官在批阅完试卷后,在郡守的陪同下漫步街头感受青州郡的风土人情,无意间瞥见了国子监楼司业的独哥儿楼羽眠,与一名男子当街拉拉扯扯、行为亲密举止暧昧。 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眼前所见,成何体统!他迅速将此事通风报信给了他的同事,楼司业。楼家也是行事果断,隔天就派人前来处理此事。 得知这一消息的楼羽眠简直气炸了。来者正是楼羽眠的叔父,同样也是朝中的一位大儒。 齐鸿之被楼家人客客气气请到茶楼里喝了一盏茶,出来之后整个人就一门心思投到了学习上,就连楼羽眠哭哭啼啼被带走时都没来送他。 楼礼仕,也就是楼叔父,笑眯眯得提着楼羽眠一把塞进马车了,车夫一鞭子甩出去马车飞快地离开了青州郡。 云雾转身之时往城墙上望了一眼。 齐鸿之翘了一节课不知道去哪里了,回来的时候奚昀趴在桌子上和汤均益聊天,见他回来,微微侧了一下头,随口道:“回来了,刚刚那节课夫子点名了。” 汤均益也看向慢悠悠回来的齐鸿之,但笑不语。 齐鸿之斜了他一眼,道:“扯。” “好吧,你翘课干嘛去了?” “翘课。” 奚昀:“????” 他翻了个白眼,道:“咦……不说算了,懒得知道。” 第75章 被钱砸晕啦 来年二月份会试,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不知道为什么奚昀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当初参加乡试那样感到紧张和焦虑。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的考试,心态变得更加成熟和稳定。 距离会试还有四个月的时间,郡学开始侧重于教授这些举人君子六艺,包括礼仪、声乐、算术和骑射等课程,每天轮流进行。在靶场上尽情挥洒汗水之后,奚昀回到教室,都开始有点怀念过去每时每刻待在桌案前捣鼓书本的美好时光了。现在的武夫子简直就是个“恶魔”,射箭课上一刻不停的让他们练习射箭,把他们当武举人训,苦不堪言。 幸好下一节是策论课,他终于可以放下发酸的胳膊休息一会儿了。 到了会试,这已经上升到了全国性的高度。郡学对他们的理论教学也做出了重大调整,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古板知识。他们搬出了大量的古籍善本,其中记载了各个朝代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以及大晋的各项制度和国情国力等信息。夫子们开始传授给他们朝堂权衡之术,旨在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为大晋效力。 “会不会太早了点。”奚昀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一张策论题目纸,上面只有一行字:“为什么城南的鸟粪比城北多?” 他不禁抱怨起来:“这是什么破题啊!”虽然他是可以立刻拿起笔写出一些合理的解释,但对于这样一个抽象而又奇特的题目,他还是忍不住要吐槽一下。 旁边的一个书生好奇地凑过来,看着纸上的题目问道:“唉,你抽到了这个题目。为什么啊?我真的不明白。” 奚昀放下手中纸张,耐心地解释道:“环境因素是其中之一。城南的绿植较为茂密,那里有稻田和谷仓,这些都是吸引燕雀栖息觅食的地方。而且城南的气流和风向相对稳定,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同时也适合燕雀的生存。此外,城南地区人口稀少,燕雀的活动范围更大,时间久了,这里就成了它们的聚集地。” 那个书生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另一个书生突然插话道:“还有一种可能,城南的鸟肠子都比较直。” “……”奚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写上去吧。” . 金秋十月,青州郡最繁华的拍卖行—藏璞阁送出消息,江南苏绣沈派传人沈芍的得意门徒公孙萼时隔二十年再现沈派绣技。 宽敞明亮的大堂里,一排排整齐的座椅,第二层往上小隔间里坐满了慕名而来的贵客,锦衣华服,气定神闲,他们小声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好奇的气息。 两位淑色佳人合力抬上了一幅盖着红绸的绣画,顿时引得在场所有来宾正襟危坐,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面展品,眼神中透露出渴望和势在必得。 随着竞拍师的动作,红盖缓缓落地,在场各位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艳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摩挲着木牌蠢蠢欲动。 在这场热闹非凡的拍卖会上,那幅猫咪双面绣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一面之上,乌云盖雪优雅地蜷卧着,抬头看向前方的一丛狗尾巴草,那细腻的丝线勾勒出它柔顺的毛发,每一根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泛着如丝般的光泽。它的眼睛明亮而澄澈,犹如两颗珍贵的宝石,透射出灵动的光芒,似在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事物。小巧的嘴巴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满足与安宁。苏绣的针法精巧绝伦,将猫咪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让人感觉它随时都可能从绣面上起身轻盈地跃下。 翻转至另一面,是一只别样姿态的三色玳瑁。它站立着,抬起一只前爪去逗弄花丛中的蝴蝶,尾巴俏皮地翘起,充满了活泼与俏皮。绣线的色彩搭配和谐而美妙,将猫咪的灵动与可爱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猫咪耳朵的微微颤动,还是爪子上细腻的纹理,都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精湛技艺的完美融合。 美,太美了。在敞亮的拍卖大堂,它闪耀着独特的光芒,等待着那个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将它带回家,成为永恒的珍藏。 奚昀站在二楼正中的一处隔间中,目光静静地落在其上,没有发出一丝言语,神色亦是镇定自若。 他知道云雾的绣技出类拔萃,也知道他和公孙大娘一直在努力合作完成一幅绣画,但真正亲眼目睹他们的努力成果后,他心中只剩下敬佩,惊叹着他们的巧夺天工,这该是多么灵巧的一双手,竟将毫无生机的丝线变得如此活灵活现,令人心醉的艺术瑰宝。 他甚至分辨不出来哪一面是公孙大娘绣的,哪一面是云雾绣的。 他的进步已经不能用飞速来形容了,这是被点通后茅塞顿开,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与实力。 尽管奚昀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但内心的震撼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心灵的堤岸。 此刻他无比庆幸带着云雾来了郡城,全力支持他拜师学艺,才没有埋没人才,让传承终止。 云雾的名字和公孙大娘一起被刻在了梨花木架上,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名字会正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成为一名绣师,日后会受人重金委托绣制专供赏玩的工艺品,再也不用一针一线只卖三文钱一张帕子了。 “第六件拍品两面光《嬉》,起拍价为五十两白银,竞价起步一两,各位贵客,请!” “五十六两。” “ 六十两。” “六十五两。” 大堂之中,出价之声此起彼伏,如海浪般汹涌。人们手中的叫价木牌如旗帜般高举。这热烈的气氛并未蔓延至二楼及以上的贵客区域,那里一片寂静,只有隔着珠帘的眼神交汇,彼此试探与较量。 就在这时,齐鸿之轻轻挥动手中玉扇,挑开珠帘,清脆的金铃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堂之中。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聚焦在他所在的那间雅座之上。 竞拍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高声喊道:“一百二十七两!” 二楼的雅座设有特殊的金铃装置,一旦有人摇响金铃,意味着接下来的竞价将以一百两为基数递增,不能低于最高报价,不再回到最初的起点。 齐鸿之的金铃铛一响,许多原本还在一楼大堂参与竞价的客人纷纷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木牌,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面精美的双面绣。 他们心里清楚,至此,这场竞争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属于真正贵客的较量开始了。 奚昀直起了身子和同行的汤均益对视一眼,望向身价不凡的齐鸿之。 奚昀轻咳一声,道:“鸿之,你是想要拍下这幅绣画吗。” “不是,我的目的是他们。既然不敢贸然出手就只好由我来激一激了。”齐鸿之说话间瞥了一眼对面的雅座中珠帘隐约头戴帷帽看不真切的人。 奚昀听罢心下一动,他不是特别笨的人,此刻已经懂了齐鸿之想要干什么,不管他是否认识二楼中的人物,但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要坑人。 “那,鸿之你…悠着点。”奚昀怕他到时候玩脱了把钱加到一个不可逆的高度。 “无妨,这些家伙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说话间金铃作响,价格已经追加到了六百二十七两。 “他们是谁?”汤均益也走到他身边,偏头观察了周围一番。 “哼。”齐鸿之没有正面回答,又摇了一下铃铛:“一千两。” “唉唉,鸿之!理智啊!”奚昀听后大惊失色,别到时候把自己给坑了。 我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啊,几件拍品对比下来现在这幅绣画价格已经远超预估价格,飞旋直上。 “无妨,藏璞阁是我舅舅名下产业。” “……”奚昀规劝的话语转到舌尖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言下之意,随便他怎么叫,叫价再高,这笔钱都能被压下来,然后被拍物件会安排一个合理的价格出售给他,被他收入囊中。 好强大的背景。 吗的,我要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眨眼的功夫齐鸿之便与对面那位神秘人杠上了。 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对方,然后缓缓摇动手中的铃铛。 “一千五百两!” 这一报价令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是雅间中不缺钱的贵宾也不禁犹豫起来。一千五百两白银购买一幅绣品,是否真的值得?一些敏锐的客人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很不对劲,于是果断选择退出这场激烈的竞拍。 场上只剩两个人不肯罢休。 “一千五百两第一次,还有贵客要追加吗?”师洪亮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 “一千五百两第二次。” 竞拍师环顾四周,就在他即将一锤定音的时候,那位神秘人的金铃再次响起。 “两千两。” 齐鸿之“戚”了一声,正欲摇铃追加,对面却又有了动作,声音透过珠帘传了出来回荡在大堂中所有人耳边。 “黄金。” 如一声惊雷,瞬间炸开在人群当中。 奚昀顿时瞪大了双眼,抓在围栏上手心渗出汗意,他郑重地看向对面雅座中的人物,似要透过那层层阻碍看穿他。 是谁。 第76章 入局 公孙萼的收官之作,云雾的出道作—《嬉》,被那个神秘人以两千两黄金的天价拍下,成功收入囊中,这笔巨额,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藏璞阁的伙计一溜烟地跑到齐鸿之身边,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有一些传到了奚昀的耳朵里。 “两千两……全部……几日后……公孙大娘和云公子……”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让奚昀心里之前对神秘人的好奇揣测顿时荡然无存。不管是什么人,来送钱的就是好人。 齐鸿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挥挥手让伙计退下。对面雅间的珠帘微微晃动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个神秘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形高挑瘦削,身着一袭黑色窄袖劲装,显得格外利落干练。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息,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令人心生敬畏。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帷帽与他们对视。一阵风拂过,帷帽的布纱随风扬起,露出一个尖瘦的下巴。就在这时,他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无法忽视那一道锐利的视线。 齐鸿之眯了眯眼,招来在一旁伺候的伙计,附耳几句,伙计立刻就去了对面的雅间传话。 伙计回来后齐鸿之问道:“他说了什么?” “少东家,那位贵客说他想和您单独聊聊。” “嗯,还有呢。” “还有……”那伙计意味不明地瞅了眼奚昀,继续道:“他说他要云公子。” “?” 奚昀顿时就怒了:“要谁?要人家夫郎?他要不要脸啊?” 话还是说早了,什么散财童子大好人,纯纯就是来恶心人的。 待藏璞阁所有拍品全部拍出归入各有所需之人手中,宾客散尽,伙计客气地将那位黑衣人请到了阁中最高处。 他一推门进去奚昀就朝他投来敌意的目光,气鼓鼓的好不友善。 黑衣人:“?”这是什么意思。 齐鸿之要单独面见这位贵客,汤均益拍下了一套茶具先行告辞,奚昀就像不识趣一般,幽幽地跟在齐鸿之左右,眼神幽怨愤怒。 好在黑衣人对奚昀的出现也没有感到意外,他自顾自摘下帷帽扔到一旁的桌案上,笑眯眯地朝齐鸿之道:“兄长,好久不见。” 帷帽之下是一张但清朗英气的面容,面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眉宇间却是与稚嫩面孔不相符合的凌厉沉稳。 奚昀打量着他,心中猜测应当是齐家的小辈,这俊俏娃娃脸一看就是祖传的。 “我可担不起殿下这声兄长。” 殿下。 奚昀脸上的怒意快维持不下去了,他听到了什么,殿下?兄长?不是,这是他一个普通乡村里出来的普通小老百姓能听到的吗? 他这是什么运气,殿下这么罕见的生物都能被他给碰到。 他琢磨着要不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掉,假装没听到这则惊掉人下巴的消息。但随即又想起来这个殿下要夺他夫郎,于是他又镇定下来皱起眉头,怂且勇敢的直视他。 “兄友弟恭,这是母妃教导承胤的。” “那你找你的其他兄弟去兄友弟恭。” 他们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奚昀已经惊呆石化了。来的是个皇子就算了怎么来的是这个?!他也从来没听说过皇室中人还能随便认兄长的,这可是掉头的大事,齐鸿之到底是什么人奚昀已经不想知道了。 奚昀此刻大脑在飞速运转,cpu快烧起来了。 李承胤。明仁帝五个孩子他排第四,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他是唯一一个哥儿。 因是明仁帝最宠爱的鸾妃所出,明仁帝对其宠爱有加。鸾妃薨逝以后,明仁帝为之伤心了一阵子追封了懿章贵妃后他又有了别的爱妃,帝王无情,渐渐就遗忘了这个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妃子生下的小哥儿。 这位四殿下也不似寻常小哥儿一样喜琴棋书画,他就爱舞刀弄棒领兵打仗。母妃离自己而去后就一门心思扎入了武学之中,和本朝唯一一位女将一同成立了一支史无前例的由女子和哥儿组成的军队,他们追随将领出入沙场,为大晋平定叛乱。 听说明仁帝隐隐有要立四殿下为储的想法,但被很多老臣痛谏,以“哥儿之身怎可承乾”“哥儿继位成何体统”等等为由控诉此事荒唐,烦得明仁帝挥挥手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这事儿还没完,后续这些老家伙被那个女将当朝喷的体无完肤,纷纷面露菜色被起居郎全部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那女将字字诛心,句句灼人,说道就是他们眼中这些到处抛头露面的女人和哥儿争战沙场,解内忧除外患,而你这老匹夫只会躲在他们身后享福,完了还要批判一句成何体统。 “无用的酸臭擦脚布。”她一个人能把一群老登喷到心悸突发,眼中轻蔑不似假的。 奚昀当时读到这块内容时简直啧啧称奇,两眼放光,好想领略一下这张名嘴。 云麾将军戴舒桐,一个领兵打仗牛逼,对喷吵架更牛逼的奇女子,“戎马半生”归来才二十四岁。 明仁帝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皇帝,但他却有一个让其他皇帝望尘莫及的优点——那就是他思想超前。 他破天荒地提拔了本朝第一位女将军,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官员对此表示质疑和反对。然而,明仁帝坚持己见,戴舒桐同样可以征沙场,守国门,女子同样不容小觑。 为着这两件事儿一众老臣快闹翻了,封戴舒桐为云麾将军已经是极限了绝不能再退步!他们上书劝谏,御史台弹劾帝王“特立独行”,不遵循祖宗礼法。明仁帝两眼一闭不以为意,甚至致力于开创先例。 怎么说呢,还挺时髦叛逆的一个老皇帝,但也很矛盾,让人琢磨不清。 奚昀恍恍惚惚间发觉自己好像还没有向李承胤行礼。 好在李承胤也并不在意,他转过来抱臂盯着奚昀,问道:“你就是昀公子?” “啊。”奚昀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愣了一下立刻跪下朝对方行了一礼。 完了,误会大了,一开始不知道对方是位皇子还以为他盯上云雾了,没想到他真正想要见的人是自己。 好大一个乌龙,回想起小厮说的那句“我要云公子”,奚昀现在后背都冒汗了,他自然不会愚蠢自恋到认为四殿下是看上他,他是为自己一开始的无礼感到一阵瑟缩,好怕脑袋突然掉地。 在古代,皇权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一个小举人,但凡惹得对方有一丁点儿不快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都能原地去世。 哪怕齐鸿之是他的哥也不行哇!再说了齐鸿之是他什么哥都不知道!谁知道正不正宗! 他胆战心惊,李承胤却压根没想那么多,他随意挥了挥手,让奚昀起来,然后开口就问:“听闻你才学过人,不知来年开春可否拿下这科举的金榜。” “?” 奚昀他瞥了眼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齐鸿之,委婉道:“殿下,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昀不敢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李承胤初听这句话,细细品了一下,随即玩味地“哈”了一下,轻蔑道:“那又如何,这世间真龙只此一条。” 卧槽。 奚昀心里震撼至极,他小幅度地摆头看了看一旁大开的窗户,在内心疯狂咆哮:四殿下!这些话你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就这么水灵灵的,随随便便脱口而出了!?这可都是政治敏感话题喂!小心隔墙有耳啊! “你想现在拉奚兄入局。”齐鸿之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意外的不赞成。 “入这片旋涡是早晚的事,何来我有意为之。”李承胤不以为然地笑着歪了歪头,看着齐鸿之锐利道:“兄长你呢?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偏要从头再来,你想干什么呢。” “我无聊,可以吗。”齐鸿之神情冷淡,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凝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平静地说。 “怎么,你也无聊吗。” “不。” 奚昀似乎早已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想要抬起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夺嫡。” 李承胤的声音清冷冷的,在安静的室内如碎冰击玉般与人共振。 完了。奚昀鼻息重了一分,心中暗叹一声。 他听到了。 他走不出这间房间,也走不出这片旋涡了,在听到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被迫入局了。 第77章 秘辛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曾几何时,在广味楼中,与同窗好友们畅谈理想,展望未来。那时,他们幻想着朝堂的美好,憧憬着自己光明的前途。然而,现实却总是出人意料。 他曾思考过朝堂如深渊般险恶,该如何在其中游刃有余地把握分寸,不至于深陷其中。但如今,他尚未踏入京都,更未涉足朝堂,仅仅因为听到了一句话,便已被迫卷入这场注定血腥的皇室纷争之中。 说实话,奚昀在震惊和苦恼之余,内心深处也涌起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当然四殿下之所以看上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齐鸿之吧。 李承胤与齐鸿之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奚昀已无心去听。他的心情异常复杂,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李承胤来的时候神神秘秘走的时候也像江湖游侠一般,一眨眼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他走之后齐鸿之沏了一盏茶递给奚昀,奚昀接过以后牛饮而下,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奚兄,我没料到殿下他会……” 奚昀及时打断了他,点点头叹息道:“早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很意外自己目前还是个小举人就被对方选择了。 “四殿下心思活络,性情却沉稳,戎装果敢武断,宫装威严仁慈。” 齐鸿之说了这样一句话。 奚昀将目光投向他线条流畅的俊俏侧脸,道:“他是哥儿吧。” “对。”齐鸿之微微一点头,随即又笑道:“但那又如何。他比他的兄长们都出色。” 那又如何,则天皇帝上承贞观下启开元,功绩卓着,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那李承胤一个哥儿咋了,奚昀对此并不意外。 “包括你吗,鸿之。” “包括。相比文臣我更敬武将。”这句话从一个举子口中说出不免有些叫人啧啧称奇。 奚昀没有答话,齐鸿之顿了顿似乎在想该说不说,思考了两三秒继续了下去。 “四殿下的生母,懿章贵妃,也是我的娘亲。” 卧槽。一则猛料啊。 要不是刚刚一口气把茶全喝光了,奚昀指不定现在就失态喷出来了。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过头来。奚昀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齐鸿之,他手指哆嗦了半天,颤着声音问道:“等一下,你、你是哥哥?” “是。懿章贵妃先前是鸿武十四年的状元夫人,宫宴上被明仁帝看中出色的外貌而纳入了后宫成了鸾妃。在这之前,我已经两岁了。” 奚昀听到这则皇室秘辛已经瞠目结舌了。 这明仁帝怎么着,爱人妻啊。太炸裂了,是后宫佳丽三千满足不了吗。 “你父亲是瞿雁,瞿大人吗?” 奚昀突然想起来之前史书翻到的鸿武十四年那张奇怪的金榜。 状元瞿雁英年早逝,榜眼贾春旺告老还乡,探花陈漓恩下落不明。 “嗯,你知道懿章贵妃为什么那么恨陛下却生下了四殿下吗?” “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吗?”奚昀试探地回答道。 “对,懿章贵妃以怀孕为挟,要陛下放过我父亲和我。”说此,齐鸿之面上表情依旧,连呼吸都没有散乱半分,道:“他允诺了,可我父亲还是抑郁而终了。” 这么难堪窒息令人不忍回忆的往事被齐鸿之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奚昀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所以你会和他站在一起。” “这是必然。我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母亲的传承远比父辈要粹,帝王血脉至高无上却是冰冷无情的。上一代的恩怨应该由这一代来解决。” “好。”奚昀无奈地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热血沸腾。他苦笑了一下,道:“反正我也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我想看到更上一层楼的大晋。” 齐鸿之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 “明哲保身,切记不要做一个孤臣。” 这是郡学的夫子为这些天之骄子讲解朝堂纵横之术时,最后说的一句话,奚昀品着这句话,那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自己还是太嫩了,就算重活第二世,他也从未真正踏足过社会,何况这即将步入的尔虞我诈的朝堂。他心里瞬间浮上历朝历代许多贤臣和奸臣的面孔,啧,好难。 自从藏璞阁回来以后奚昀就变得有点忧心忡忡,现在周末在家也是耷拉着脑袋伏在案前做试卷。 云雾端着一盘果切走了进来,他日日与奚昀同榻而眠,对方最近的状态状况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奚昀不说发生了什么,他也抿了抿唇没好问,若是寻常小事他早就第一时间告诉了云雾,像这般情况还是第一回。 见云雾进来,奚昀放下了手中毛笔,自然地揽过云雾的腰,他闷头靠在云雾的胸口叹息一气。 云雾摸了摸奚昀毛茸茸的脑袋,道:“相公,今年冬天给你添一件大氅吧。” 《嬉》拍出了两千两黄金的天价,云雾和公孙大娘知道后惊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是问了掌柜的也只笑不语,说贵人出手阔绰,这笔金子您且收下日后不缺荣华富贵。 云雾受宠若惊地收下,随即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砸晕了方向,当晚他抱着奚昀喜滋滋地道:“相公,以后我养你!” 坏了,还真让奚昀变成靠夫郎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他随即翻身将云雾压在下方,恶狠狠道:“好啊,那我可得更卖力地服侍夫郎才行!” 云雾赚得的钱由他自己拿着,想干什么全凭他做主,奚昀说他们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云雾手里。 云雾很感动,他拿到这笔巨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二天一早拉着奚昀上医馆看诊抓药调理身体。 奚昀现在回想起来脸上还是红一阵白一阵的,那老郎中左一句虚右一句浮的,说得他简直尴尬的无地自容,抬起手用咳嗽做掩饰,偏偏云雾还听的极其认真,见他咳嗽的厉害还十分关心他是不是又染上风寒了。 最后抓了一大堆调理身体的药回去,奚昀自知无法辩驳便红着一张脸跟在一脸严肃的云雾身后,还被老郎中意味深长得劝勉道:“房中之事还得勉力为之呐。” 奚昀:“……”好熟悉的话语。 云雾也是红着脸点了点头,相公现在虽然每日运动身材看着还算健壮结实可内里还是遗下病根颇为严重。每次他煎药的时候奚昀都欲言又止,他说自己觉得身体好多了不算特别虚云雾能信吗。 不仅如此,云雾还限制了他们的行房次数,半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说完也不管奚昀同不同意,兀自躺下裹得严严实实睡觉了,当务之急是调理好相公的身体,至于别的反正他们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 只苦了奚昀,开荤之后每日都心猿意马的,统共才幸福过没两次,就又被逼禁欲。 云雾醒着不肯他就趁对方睡着了偷偷占便宜,那咋了,大不了第二天被夫郎骂一顿。 第二日云雾瞧见镜子里照出来的明晃晃的印,气得喊道:“奚昀!!” 奚昀听到后脖子瑟缩了一下,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现在听见云雾想要给自己买一件昂贵的大氅,奚昀笑了笑,点头称好,嘴中调侃着:“云老板发达了,出手真阔绰。” 云雾勾着唇角也笑了起来,发间簪着的银簪子明晃晃的,奚昀抱着他无比贪恋他发间枸橼馨香 “你……”云雾微微瞪大了眼睛。 “雾雾,你看这汤药为夫已经喝的七七八八了,今晚能不能,嗯?” “不能。”云雾义正言辞地拒绝他:“郎中说还有第二个疗程。” “……” 怒了! 第78章 第二个新年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郡学开始放寒假了。 奚昀最后一次来到曹夫子的学舍去请教问题。曹夫子看到他那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并说道:“奚昀啊,你一定能在会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的。” 听到这句话,奚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一向以严肃着称的曹夫子,很少会说出这样勉励和夸奖的话语。于是奚昀恭敬地向夫子拱手行礼,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 “你是我们青州郡的解元,不比任何人差。”曹夫子继续说道:“去吧,群英荟萃的京都正在等待着你。” 大晋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曹夫子在郡学教书工作多年,奚昀是他所教授过的众多学生中最刻苦、努力且最有想法的一个。他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或许若干年后他老了记忆变差后会忘记掉很多学生的姓名,但奚昀这个插班生的姓名他会一直记得。 他不会看走眼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带着他特有的谋略和才干走的很远很远。 回到竹班的教室,同窗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唐愈和余景文收拾好东西与他告辞。 “走吧。”齐鸿之和汤均益还有上凌府的另外两位同窗一同走了过来。 “走吧。”奚昀背上挎包与他们一道跨出了郡学的大门。 冬日的寒风凛冽,吹得奚昀脸颊生疼,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郡学那座高大威严的大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之情。 “没想到半年的时光过得如此迅速。” 奚昀听到有人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正是同窗张李杨。 他们上凌府今年出来的两百个秀才最后只剩下七个人中举,而现在要继续走下去参与会试的,也只剩下他们五位。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们相聚在酒楼,共同举杯庆祝。 奚昀笑着道:“相逢意气为君饮,诸位,干杯!”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浓烈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热感。 汤均益率先放下酒杯,说道:“我不日就要启程去京都了。” 张李杨和潘跃听后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是这样的打算。随后,他们将目光转向奚昀和齐鸿之,询问他们的计划。 齐鸿之微笑着回答:“我陪舅舅过完新年,再启程前往京都。” 奚昀挠了挠下巴,笑着说:“我也是准备在年后再出发。” 寒冬的夜晚,他们彼此勉励,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聚餐结束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淡淡的红晕。 奚昀步履轻盈地回到家中,远远就看到云雾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待着他。 在灯火阑珊处,身披织锦斗篷的美人正含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奚昀顿时清醒了过来,快步走到云雾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说道:“天气如此寒冷,为何不待在屋内烤火?” 云雾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出来没多久,我知道你快要回来了。” “手好冰,快去屋里烤烤火,暖和一下身子。”奚昀心疼地说道。 云雾笑着点头答应,然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到奚昀面前,说道:“大哥和嫂嫂给我们回信了。” 奚昀正在脱卸厚重的外套,准备去烧水洗澡,听到这话,便停下动作,转头问道:“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云雾赚了笔巨款,他们去钱庄将其中一张大金票兑换成了小银票。 云雾做主给大哥和嫂嫂还有小侄子添了几身新衣裳,写了书信告知他们今年过年他们打算在郡城里过,新年一过他们就要上京都了,末了书信塞入信封还裹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进去,和衣服一起一并交给驿夫送往家中。 “都是些家长里短,糕糕的趣事,光看信里描述就觉得有趣极了。” 奚昀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个七个月大的孩子,正用他那可爱的小脑袋瓜思考着世界。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开始展现出自我意识和探索欲望,糕糕定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 今年新年他们两个人一起过也很热闹很满足,何阿叔还记得他们小两口,特意过来送了些蜜饯糕饼给他们吃,传递邻里间的温暖。 就算他们两个人云雾也做了一大桌的菜肴该有的一样都不少只是分量少了些够他们两个人吃。 正吃着年夜饭,巷子里突然响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家家户户都响了起来,云雾“呀”了一声,催促奚昀也赶紧去放。 奚昀放下筷子,用竹竿挑着一串鞭炮,点着导火线后迅速抬高拉远,劈里啪啦地红纸屑落了满地,就连奚昀头发上都沾上了两片红纸屑。 云雾笑着帮他摘下,握在手里,说道:“红红火火。” 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一同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中绚丽多彩的烟花。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青州郡的夜空,巨大的黄色烟花在暮色中特别引人注目,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陶醉。 天空中开始飘雪,宛如仙女散花般,叫人一时看呆了去。云雾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趁它还没融化,云雾轻轻地吹走了这片雪花,看着它在空中飞舞,最终消失不见。 \"相公,下雪了。\" 云雾的双颊和鼻尖因为寒冷而变得通红,但皮肤却比雪还要洁白。 奚昀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的睫毛和头发上沾上了一些雪花,显得格外清俊。 两人越靠越近,奚昀目光深情地注视着云雾的眼睛。终于,他凑近云雾,吻住了他的嘴唇。 “雾雾,这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二个新年。” 云雾摸了摸奚昀的脸颊,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们以后要一直一起过新年。” 奚昀轻轻应着,在他额头珍视地烙下一吻。 夜里,屋内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哭泣声,如同猫的嘤咛一般。奚昀俯下身来,温柔地吻去云雾眼角渗出的泪水,紧紧地拥抱着他。窗户边的烛光摇曳着,直到三更半夜才渐渐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第一卷:乡间步青云·完】 第79章 上京 京都极盛,城内四河流贯,陆路通畅。街道两侧屋宇星罗棋布,城畔湖水波光粼粼,威严壮丽的皇宫与热闹喧嚣的商铺相映成趣,勾勒出大晋的繁华画卷。 车夫驾着马车轻轻停下,朝车厢里坐着的客人喊道:“二位,京都到了!” 奚昀和云雾两个人一起拿着行李走了下来,车夫喜笑颜开地接过奚昀递来的车钱,嘴中说着:“京都是个好地方啊,机会多!只要肯待下去不愁吃喝不愁玩乐哈哈哈哈!” 不愁吃喝玩乐,奚昀听到后勾了一下嘴角,那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转头看向云雾,温柔地说:“走吧,雾雾。” 云雾点了点头,应道:“嗯。” 走在街市中他们二人才终于有了一点已经到京都的真实感。青州郡的百姓很注重自己的外在,穿着谈不上昂贵却也时髦新颖,但京都的人们穿着服饰更为精美款式也更多。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两个人身着相同的衣服。 在这里,绫罗绸缎成为常见的面料,甚至连昂贵的苏绣也被随意地披在了身上。云雾看着不远处一位官家小姐身披的斗篷,认出那是他熟悉的苏绣手艺,心中涌起一丝惊讶,但并未表露出来,越大的地方越会看菜下叠。 云雾细心地察觉到周围的人不时投来的目光,显然他们对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外乡人格外关注。他不想初来乍到就被人轻视。因此,尽管内心对京都的奢华感到吃惊,他依然故作镇定,继续与奚昀前行。 等他们俩随意在街市逛了逛后,奚昀正要和云雾商量该去哪里租房子好,一个十几岁瘦呦呦黑黢黢的小男孩就窜了出来到他们俩面前。 “这位公子,这位夫郎,二位是第一次来京都吧?瞧这位公子的模样,一身书卷气息,可是上京参加科考来的?” 奚昀与云雾对视一眼,回道:“正是。” “你们若是要租房不如随我一道去瞧一瞧我家的房子!地段好,靠中央去哪都方便,关键是价格还便宜!” 正有此意的奚昀开口问道:“房租多少?” “这得看期限,你要是租的越久房租就越便宜!你们打算租多久?”这小子边说边引着他们走:“不如先去看看我家的房子如何。” 会试在二月份,殿试在三月份,现在才一月出头。于是奚昀问道:“你们家三个月的租银是多少?” 小男孩笑嘻嘻道:“公子,我们家三个月租银是四十五两。” 听到这个价钱,云雾捏着奚昀的手都紧了几分。 奚昀也惊呆了,京都物价这么高,虽然青州郡物价也高,但这也相差太大了,整整三倍!京都一个月的房租都可以在郡城租三个月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之后的日子了,花钱如流水。 小男孩见他们面露犹豫,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公子夫郎,这个地段这个价位我们家已经是全京都最划算的了,别家的要么地段比我们好但是价格贵,要么价格比我们便宜但是地段差!你们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家诚心实意做生意从不骗人!” “先去看看房吧。”云雾说道。 也就现在手里有钱,不然就凭这个物价他们得去睡桥洞喝西北风了。 “欸欸!”小男孩高兴地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巷子。 奚昀和云雾跟在他身后留意着周围的建筑,他却是没有说谎,这一带很靠中心,去哪里都挺方便的,只是周围房屋有些古朴看着像是许久不曾翻新了,人影也十分稀少。 “阿奶,有人要租咱们家的房子。”小男孩推开了一间院子的大门,招呼奚昀和云雾进来。 里屋走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看上去很精神,穿衣风格和公孙大娘有些相像,她乐呵呵笑着看到奚昀和云雾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说道:“这位小郎君和小夫郎长得可真标志阿。” “阿奶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聊!一定要租哦!”小男孩将人带到就一溜烟又跑出去了。 “你这破孩子。”吴奶奶虽然是在骂孙子,但面上笑意丝毫不减。 她看向站立的奚昀和云雾招呼他们过来坐下,直接问道:“你们想要租房的话,打算租多久?可有要求?” “听您孙儿说三个月也可以租?” “可以的,你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举子吧?”吴奶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奚昀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云雾,询问他对于房屋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云雾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我们两个人居住不想和其他人合租。该有的房间都要有,厨房湢室什么的,最好能有个院子,空间稍微宽敞一些。” 吴奶奶听完心中已然有了适合他们的房源,于是起身走进里屋取出一把钥匙,对两人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那处院落,如果满意你们再做去留决定。”说完,吴奶奶带领他们来到了心仪的院落。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小院,有一个天井,周围还摆放着一张露天的石桌和几个石凳。里屋设施完备且整洁,很显然即使平时闲置也有人悉心打理。 他们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对环境表示满意,随即点头确定要租下这处房子。 回到屋里签署契约时,吴奶奶乐呵呵地坦诚相告道:“我这些房子都是老房子了,如果重新翻修过,价格可就不止这么便宜啦。” 奚昀:“……”不妙,可别到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他也只是心里想了一下,这些房子虽然看上去很古朴但是实际上都保存的很好,应该不存在刮风下雨漏水坍塌的问题。 老房子嘛,都这么划算了,可以了可以了,有点小问题也无伤大雅。 他拿起笔,认真地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只要下雨时不漏水就行了。” 吴奶奶向他们保证:“那肯定没问题,屋顶破损的地方我都已经修好了,况且京都雨水少,你们大可放心居住。” 契书一式两份,他们各执一份,吴奶奶也保留一份,待一切就绪后,一方交付租金,另一方则交出钥匙。 吴奶奶说道:“如果有空,可以让我的孙子带你们去京都四处逛逛,这小子溜得很,对京都非常熟悉,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奚昀和云雾微笑着答应下来,然后返回他们的小院儿开始整理行李。初来乍到,他们的落脚点就有了着落,两人都露出了欣喜之色,干劲十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决定像刚来到青州郡那样,外出享用晚餐,感受京都的饮食文化和风土人情。 看着店小二将精心制作的菜肴端上桌来,奚昀默默地拿起菜单,再次招呼店小二过来,多加了三道荤菜。无他,这些菜品虽然摆盘精美,无可挑剔,但分量实在太少。他们乡下人吃饭向来注重量大管饱,就是比较俗。 什么“金鹏腾飞”,结果端上来后只有三只鸡翅围成一圈,中间摆放着一朵小花。更离谱的是那道“荷塘月色”,原本以为会是某种精致的小糕点,没想到竟然是藕片、木耳和四季豆一起炒制而成。 奚昀无奈地夹起一片木耳放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但这逼格也太高了吧,这菜单一翻花里胡哨的菜名一大堆,根本无法想象端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品,就如同开盲盒一般。 京都的菜式多以酱料调色,色彩鲜艳,令人垂涎欲滴。有些菜品看似清淡,实则咸香鲜美至极。云雾不禁想起了王莲凤做的清汤寡水,被云虎子锐评为“素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奚昀见状,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云雾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没事,只是觉得京都的人似乎不太擅长吃辣。不过京菜确实别样美味,口感鲜美且健康。” 奚昀咬着筷子,撑着头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想到:那是自然。 宫廷菜和国宴的规格注重的是体面,必须得鲜美健康叫贵人吃得满意、优雅。若是上些鲜香刮辣的菜色,叫皇帝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喷嚏失了仪态,那御膳房的各位恐怕就要喜提九族消消乐了。 民间菜肴自然无法与天子的宴席相媲美,但毕竟身处天子脚下,京菜总能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80章 坏死了 在吴奶奶孙儿,豆宝的带领下,奚昀和云雾玩转了两日京都。 云雾还记得楼羽眠临走时对他说的要是到了京都记得来找他玩,但楼家是儒学世家,门规森严,云雾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畏惧。 他先向豆宝打听了一嘴:“你知道楼府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陛下赏赐给官员的住宅都在群英坊,楼府也在那里,但夫郎你要问的是那位楼大人?” “呃…楼羽眠楼小公子,你可知道他?”云雾没问过楼羽眠的父亲是谁,只从奚昀口中得知他父亲是一位大儒。 奚昀听到后替他补充道:“我们寻楼司业的住处,楼小公子是他的独哥儿。” “哇!你们认识楼小公子!”豆宝惊讶之余还告诉了他们准确的位置:“楼司业的府邸在群英坊的同仁街。” 云雾点点头,打算再过几日去登门拜访,找羽眠。 “你们居然与楼小公子相识,看来你们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对京都一无所知,也是很有实力的嘛!” 云雾不明白豆宝为何这样说,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 “楼家可是儒学世家,门生无数遍布天下。京中都说若是谁有幸娶了楼小公子那他仕途算是畅通无阻了,毕竟朝中起码小一半官员都是楼司业的学生。” 奚昀:哇塞。 齐鸿之你也是要和我一样走上靠夫郎吃软饭的小白脸道路了。 “楼小公子到年纪后楼司业府前可是门庭若市,媒婆来了一批又一批,甚至司业的很多学生都是打着请教的名头只为进来瞧一眼这容貌冠绝京都的小公子。” 豆宝说着悄悄看了一眼云雾,其实他觉得这位夫郎也长得特别特别好看,光相貌来讲和他见过一面的楼小公子相比,两段风姿不相上下。 奚昀听着有点想笑,但他憋着。没想到吧,最后便宜了得意门生的儿子。看来楼家把楼羽眠冒然离京去会见情郎的事情瞒的很严实,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玩了两日之后奚昀就收心了,他坐在桌案前专心做题,该玩时候就玩该学时候就学一点也不含糊。 云雾给他把箱子里剩下的试卷和书籍搬出来。这次行李这么重,一半都是这沉甸甸的来自郡学夫子的爱,又是一沓厚厚的试卷,奚昀含泪接过,果然从古至今最想炸的一直是学校。 屋子里炭火烧的暖和,云雾生怕奚昀一直握着笔写卷子作文章十指僵硬不可屈伸。 奚昀怕门窗紧闭一氧化碳中毒,便打开了一条窗缝,冷风吹进来,冻得他措手不及顿时打了个喷嚏。 云雾见状赶紧走了过来,蹙眉认真道:“调理了这么久虚症难道还未痊愈,我听说京都的郎中医术高超,不如……” 奚昀惊恐万分:“不用不用,我已经痊愈了!真的!” 先前喝了将近三个月猛补汤药,云雾还隔三差五给他做滋补药膳,结果他喝得是寒冬腊月里浑身燥热,火气越来越大,最后因为得不到疏解而流下两道鼻血,云雾这才停下来。 说多了都是辛酸泪,云雾天天给他喂硬\/邦邦\/老公汤,还不允许他碰,这谁受得了,他没憋坏,就流了点鼻血算好的了。 那老郎中来后把着他的脉又是一脸蜜汁微笑:“不错不错,如狼似虎,很是精神。” 奚昀沉默着,但是桌底下另一只手拳头都捏紧了。 见他坚持,云雾只好作罢,又转身去离相公那些书籍,理着理着翻出一本封面格外眼熟的册子,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印着“良夜缠”三个大字。 他手一抖瞬间就把这本淫\/书从一堆圣贤书里揪出来扔了出去,朝着奚昀瞪着一双美目,怒道:“你怎么还带着这本书?” 那书“啪”的一下砸在奚昀小腿上,落地后顺势翻了开来,奚昀俯身将它拾起来,好奇得看着这一页内容,嘴中惊叹道:“唉,这是什么姿势,没见过唉,要不我们今晚试试吧。” 云雾:“……” 这本不正经的书被奚昀翻得每页都布满褶皱,也不知道他认真学习了多久。 云雾红着脸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塞了一本《论语》给他,说:“你得看这个,圣贤书。” 奚昀好笑地看了一眼被强行塞到手中的《论语》,扔到桌子上。 (……) “遇上你我就是圣贤变禽兽也心甘情愿。”奚昀说着这话慢慢啄吻着云雾的脖颈。 好滑好嫩,没忍住就留下了印\/子。 云雾情动地搂住他的脑袋,正要主动送上时奚昀却一脸正色地将他抱起来放到床榻上,自己返回桌案前拿起书和笔开始学习。 云雾:“???” 这是干什么,他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然后自己转头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云雾眼含春水,轻咬朱唇,瞪着奚昀挺拔端正的背影,又一次在心里骂道:坏死了。 是夜,云雾发现奚昀洗漱完上床之后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了奚昀即将入睡的安然呼吸声。 “……”他揪着被子,悉悉索索了起来。 奚昀原本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登时惊醒,他一把掀开被子:“你怎么…” (……) 第81章 侥幸还是实力 奚昀搂着云雾一起窝在暖和的被窝里难得睡了个懒觉。 “昨晚怎么这么主动。”奚昀摸着云雾柔顺的头发,声音哑哑地问道。 老夫老妻了,他早就琢磨出云雾的小性子,半年前有一回就是他主动宽衣解带朝他勾手指,偏偏奚昀遇上他还真就失去了自持力,总是着他的道,昨晚更是胆子大到爬上了他的脸。 白日里温温柔柔善解人意,夜里灯一熄就变成了善解人衣。奚昀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教成这样的,不过确实很受用就是了。 天一亮云雾就又变回了那副害羞清纯的模样,他手指抵着奚昀的胸膛,抬起眸子望着他,细声道:“相公你说喜欢我…的样子。” 那两个字被他原封不动轻轻吐出来还给奚昀。 见他羞红不已的脸,奚昀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了,自己随口扯的荤话竟然叫他一耳朵听进去了。 “哎哟,我真是要爱死你了。”奚昀轻轻捏了捏云雾白嫩的脸蛋,亲昵极了。 · 近日京中传出消息,会试向来由礼部一手操办,今年居然连主考官都是礼部的左侍郎。 听闻主考官是礼部左侍郎很多人都蔫了。这位左侍郎大人平日里与朝廷官员交往甚少,好友知己一两个,最喜欢的事情是宅在家中含饴弄孙。 你要是在官道上随便逮一个官员问礼部的左侍郎严顺,严大人。他们都会笑着回答你,严大人人很好,很有眼力见,但是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谈不上好友二字。 书斋里书生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在挑选书籍和文房四宝。 “唉,本来还想打听打听主考官的文章偏好,结果是严大人,这我咋打听嘛,他喜欢小孩子我总不可能送他一个孩子,这不成伢子了。” “遇上严大人你就歇了这小心思吧,陛下肯定也是因为这样才点的严大人为钦差大臣。” “我看诸位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回去好好温书备考,拿实力说话。”一位正义凛然的书生说道。 “兄台说的极是,还是回去温书为好,我先走一步。” “我也是,在这里谈论也谈论不出来,不如回去多做几道题。” 聚在一起的书生听到后纷纷回应,觉得这位兄台言之有理,既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就只能拼实力,歇了心思认真备考才是最重要的。 待这些书生离去,奚昀才捧着一本书,慢悠悠地从书架后面踱步而出。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书本,陷入沉思:像礼部侍郎那样的官员,是否能被称为孤臣呢? 正当他思索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道询问声:“后生,他们都已回去温书,你为何还在此处徘徊?” 奚昀闻声一惊,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五十、留着山羊胡须、身形瘦削的男子站在面前。他身着低调的褐色衣袍,虽然装扮朴素,但其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人不容小觑,像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夫子,妥妥的班主任气质。 奚昀暗自诧异,此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的?方才自己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莫非你也在想严大人?” 奚昀连忙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严肃地朝着眼前的中年人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是。请问您可是国子监的学正大人?” 这中年男子听到奚昀的话,眼神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严厉和不赞成,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奚昀的问题,而是接着反问道:“你在想严大人什么呢?莫非也是想走那旁门左道?” 奚昀心中暗自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国子监的学正大人无疑了。此刻,看到学正大人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似乎随时都要开口训斥人,奚昀不禁想起了学生时代同桌考试作弊被班主任抓包训斥的场景,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 于是,他急忙摇头否认道:“学生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学正大人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虑,继续追问:“哦?那你既然不是想着严大人的文章喜好,难道是真心实意地崇拜他?” “严大人高风亮节,实为天下弟子之表率。后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觉悟,很不错啊。” 说着中年男子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疑似欣慰的笑意:“你日后以严大人为准,定能如他一般成为臻于至善的端方君子。” 奚昀看着他微微优秀羞愧,没想到这位学正大人将他想的如此高尚,只谦卑道:“学生不敢。” 他不敢说自己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位会试主考官严顺严大人的字是不是叫名正。 说出来大不敬,怎么能在长辈面前唤其他长辈的字呢。 然而,面前的中年男人显然不知道奚昀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抚摸着胡须,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有为且悟性极高的小书生,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你是国子监哪个班的?”中年男子心中隐隐有了想法。 “回学正大人的话,学生并非国子监的学生。” “哦?”中年男子微微有些惊异,先前听他问自己是不是国子监的学正还以为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呢。 “学生是青州郡来的举子,此次进京参与会试。”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无名之辈才更显珍贵,不过还是要等会试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他确实看面前这小子很有眼缘,眼神清明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名唤奚昀。” 奚昀。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奚昀离去后中年男子在原地站着又琢磨了一会儿。 “铭正,不上来坐会儿吗,茶要凉了。” 友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轻轻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然后稳步踏上了楼梯。 他们面对面坐下,如果此时奚昀还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位正在煮茶的大人竟是之前青州郡乡试的主考官。 身材略显肥胖,但面容白净的陆平,也就是国子监的陆博士,微笑着递过来一盏热茶,轻声问道:“铭正,在下面莫非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平与严顺是同期进士,而且两人同出师门,关系十分亲密。陆平对于名利并不热衷,只喜欢在国子监里当一名小小的博士,专心教书育人。而严顺则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如今年纪渐长,心态也逐渐变得平和,越来越认同老友当初的选择。 陆博士现在这样的生活多么惬意啊,这几年里,他做过最辛苦的事,莫过于被皇帝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青州郡主持乡试。而且那次任务也仅仅持续了一个月便结束了。 严顺担任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很多官员为了避嫌近日都没有和侍郎大人走的很近,也就陆平还有胆子来找他一起喝茶。 “在下面碰到一个青州来的学生,蛮有意思的,叫奚昀。” “奚昀?”陆平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挑了起来:“就是那个小三元,青州郡的解元啊。” 严顺听到后心中有些诧异,之前陆平把青州郡的试卷打包带回来交给礼部处理留档的时候,他就看过这位解元的文章。 非常出彩,文风成熟。 没想到今天居然直接碰上了,严顺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乡试前夕青州郡遭了扶摇,想来他那回文章如此出挑也是受了形势影响吧。” 陆平尴尬地笑了笑:“气候变换谁能料到呢,饶是钦天监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啊,秋闱的策论题目可是老早就拟定好了的。” 严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到底是侥幸还是真才实学,等会试结束不就知道了嘛。” 第82章 沈师 来京都数日,公孙大娘传了一封书信给他,说沈师想见他一面。 说来也巧沈芍是楼羽眠的大伯娘,云雾也正好存了心思碰巧要去寻他。 他最近没有收到大手笔的顾客委托他绣图,公孙大娘说这是正常的,他们都在观望,他现在也只是泛起了一个小波澜。 云雾没有气馁,反而觉得清闲些也好,他这几日就趁着闲暇时光学起了制作京中小巧的糕点。 无论是去见友人还是受长辈邀请上门作客都没有空手去的道理。他将自己做的几道小甜品试过味道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中,出了院门一路走去那群英坊。 楼府的门子大老远瞧见一个素衣美人施施然地走过来停立在门口,便板着脸开口问道:“这位哥儿来寻哪位贵人?” 云雾说明了来意。 门子一听是来寻小公子的也不敢耽误立即就跑进去通报了。 其他门子也都好奇地看着云雾,他居然认识小公子。 “雾哥儿!”云雾没等多久就听到一道清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抬头望去见果然是面上欣喜的楼羽眠。 他一路从里边小跑过来,贴身的丫鬟还跟在他后面,嘴中担忧着:“哎呦,公子您慢些!” 回了京都楼羽眠打扮愈发明媚,穿的华贵无比,额间贴着一朵花钿,十分动人。 他丝毫不见外的挽起云雾的手臂,开心道:“你来京都多久了,怎么才来找我!” “才到没多久呢。”云雾笑容晃眼,仿佛阳光洒在脸上一般:“这几天还在熟悉京城,刚刚打听到楼府在这里。” “怪我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快进来坐坐!”楼羽眠连忙拉着云雾走进门。 两人携手走进院子,楼府气派非凡,内里装潢十分清雅,小桥流水假山耸立,一步一景色。 而楼羽眠的住处更是雅致,他招呼云雾坐下,然后使唤身边丫鬟去沏茶。 云雾打开食盒,取出一叠叠精致的点心放到桌子上,有些腼腆地笑道:“这几日学着做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楼羽眠看着云雾一样样地将点心拿出来,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声,眼睛都亮了起来。 只见桌上摆放着几道精美的点心,有枣泥山药糕、桃花酥,尤其是那绿茶牛乳冻,怕吃起来苦还撒了一层糖霜。云雾特意学了京中的摆盘,一盆中就放了四五个,瞧着精致又美味。 丫鬟沏好一壶茶端过来,瞧见桌上摆开的三道点心也忍不住睁大眼睛“呀”了一声:“这是哪家的点心铺子买的,卖相这般精致,赶明儿青萄去给少爷再买些回来。” “去去,这可是雾哥儿亲手做的,你上哪去买。”楼羽眠嗔她。 丫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抿唇笑了一下:“公子好手艺。” 楼羽眠身边的丫鬟很识趣,见他们二人想单独聊天便放下茶壶给主子和客人各倒了一杯茶随后领着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青萄等人一走,云雾就握住楼羽眠的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瞧着瘦了些,忧心道:“羽眠,你上次冒然离家被长辈带回后可有受皮肉之苦?” 看着云雾充满忧色的眼眸,楼羽眠有些感动,鼻子酸酸的,他拍了拍云雾的手背,轻声道:“没有,父亲虽然恼怒但还是疼我,只罚我抄了书,三个月不准出门。” 听到他没有受体罚,云雾微微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他和齐鸿之的种种,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家中长辈可知晓你与齐公子之间的事情呢?” 楼羽眠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面色微红。他有些羞涩地回答道:“我们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家中长辈自然是知晓的。” 云雾听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下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定下来呢?” 楼羽眠原本理直气壮的态度瞬间变得低落起来,他嘟着嘴,满脸委屈地说道:“父亲和大伯还有叔叔都说了,只有等鸿之哥哥功成名就,才准他登门拜访商议嫁娶之事。” 云雾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掩住嘴唇,心想他们这还真是有趣。 打趣归打趣但他也忍不住心生羡慕之情。羽眠真的是备受宠爱的小哥儿,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即使犯错也能得到宽容对待,而他所要求的一切都会尽力满足。就算齐公子最后没有官居高位,羽眠一心要嫁八成他们也会点头答应。 和楼羽眠说了好些话,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云雾便起身告辞说受沈师邀请要去楼羽眠的大伯家一趟。 楼羽眠听后,赶紧拦住他道:“伯母等下就过来了,你且坐着等他吧。” 云雾有些惊讶:“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叫沈师过来呢?” “哎呀,没事的,她今日刚好要过来找我娘嘛,叫伯母来我院中一趟也无妨,伯母最疼我了!我回京都之后就和她说了你的事情,她早就想见见你了。” 即便如此云雾还是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他们说话间青萄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后说道:“沈师过来了。” 听到这话,楼羽眠笑了起来,“正说着呢,伯母就来了。”而云雾则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即将到来的长辈。 “怎么,你们还在说我么。”随着一声温和而庄重的声音传来,沈芍人出现在门口。 云雾抬头望去,只见沈芍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低调不失奢华,端庄又体面,眼神中透露出威严与慈爱。她的步伐稳健,体态优雅举止端庄,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感觉。 沈师比公孙大娘还要年长将近十岁,但她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才五十出头,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两根玉簪固定着头上没有其他累赘的首饰,一双上挑的凤眼看人时很锐利,眼角的细纹又为她平添的几分慈祥,脸颊很饱满瞧着很有精气神。 江南苏绣世家的传人,年少成名,女流之身才比文士,沈芍的傲骨一生都不曾弯过。就算最后选择嫁给大儒楼挽车,但她沈师的名号也没有就此消失,楼家上下尊她敬她,她创办绣学让平民家的女孩哥儿学习刺绣,将苏绣技艺引入京都,促进两地文化交流,皇帝亲封一品诰命夫人比她相公的品阶还要高。 她不仅是楼大夫人更是名满天下惊才绝艳的沈师沈芍。 “伯母!”楼羽眠高兴地揽住她,叫她坐下,热情地为她奉茶。 云雾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向她行礼问候。 沈师微笑着看着云雾,轻声说道:“你就是云雾,雾哥儿吧。”她仔细地打量了云雾一番,然后温和地笑道:“恭喜你成为了绣师。” “我那徒儿说你天赋极高,隐隐有几分我当年姿态,我先前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妙人叫我的徒儿和侄儿都赞不绝口。”她顿了顿,随即满意地笑道:“如今见到你,且不说你绣的如何,就是这张俏生生的脸蛋往那一放都有人抢着要你的绣品。” 云雾涨红了一张脸,沈师说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万万不敢跟沈师比肩的。 沈师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想法一般,宽慰道:“沈家的绣法向来传女传哥儿不传男,到我这一代人丁稀少,这才收了好些个徒弟,但我这些徒儿里公孙最得我真传,说是十二代传人也不为过。” “也是到我手里开始,沈家的苏绣技艺就不再是绝学了,我将它教了出去,谁都可以学,传艺不传人才是真正的传承。”说完她饶有兴致得打趣云雾道:“公孙说她把衣钵全部教与了你,那你可就是第十三代传人了。” 云雾听得心都揪紧了,他有些惶恐,赶紧道:“沈师,莫要拿弟子寻开心了,弟子才堪堪出师,如何能当这传人。” “不,你当得,我要你来当这个传人。”沈芍的声音坚定不移,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云雾抬起头,与沈芍对视。年长者那双坚定锐利的眼睛直直看进了云雾的心里,看的他浑身一震。他终于意识到,沈师对他有着极高的期望,并相信他有能力承担起这份传承的重任。 云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沈师见他有些紧张,便放下严肃的态度,柔和地说道:“我老了,已经拿不起绣花针了,公孙也老了隐退了,她收官之际还能觅得一个好苗子,我对你的看法自然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雾哥儿,你可是绣师啊,出道作就拍出千两黄金的绝佳绣师。得了点拨愈发精进,你的悟性和造诣绝不在公孙之下。” 沈师看着云雾姣好的面容,询问道:“你愿意来我创办的绣学堂教学吗?” 第83章 故人之后 沈师很善解人意,她并没有立刻要求云雾给出答案,而是告诉他绣学的地址,说若是他愿意,三日之后可以去那里找她。 这样的退让对于一个长辈来说已经非常难得,如果云雾再不知趣,恐怕就要自讨没趣了,他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沈师看着他微微一笑,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尚且稚嫩还需要成长,她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不会硬要云雾留下来强迫他做什么十三代传人,即使云雾坚决拒绝,认为自己无法胜任,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而是打心眼的觉得惋惜。 沈师的高看叫云雾受宠若惊,他有些犹豫唯恐自己不能胜任,但又不想辜负沈师的期望。好在面前的贵夫人并没有为难他,还给了他三日做决定的时间,他坐下来之后心底仍然有些激动和忧愁,这该如何是好。 在楼羽眠的院子中一待就是一下午,和云雾讲话很是舒服,沈师愈发喜欢面前这个知礼懂礼的小弟子。下人过来通报说楼司业回来了,夫人邀请云雾留下一起吃顿晚饭。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出门之时未与家中相公说要留在贵府用晚膳。”云雾委婉地说道:“恐怕他会担心。” 楼夫人身边的丫鬟抿唇笑了一下,轻声道:“这好办,奴婢遣人去通报一声便好,夫郎您就安心留下来用晚膳吧,老爷和夫人都可想见您了!” 盛情难却,云雾见他们思虑的如此周到,加上楼羽眠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只好点头应下。 沈师见状便起身说道:“想来他们也有许多话要讲,我先走了,挽车该等急了。” 楼羽眠和云雾也急忙起身送沈师离开。 楼家的晚膳餐桌上,下人们精心布置好菜色后,便全部悄然退下,并顺手将房门紧紧关闭。楼司业端坐在主位上,云雾则紧挨着楼羽眠入座。 楼司业不愧是久居司业之职的人物,历经数年,周身弥漫着一种严肃的气息,即使在家中,脸上也依然保持着不苟言笑的神情。他那威严的目光直视云雾,云雾不禁挺直脊梁,心中弥漫出一些紧张。 反观楼夫人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保养得宜,气质温婉。她察觉到云雾在楼司业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于是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楼司业的手,转头对云雾温和地说:“雾哥儿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可以的,夫人。”云雾恭敬地回答道。 “好孩子,不要太过拘谨,羽眠的阿爹在司业这个职位上已经太久了,不摆出严肃的面容,恐怕难以镇住那些顽劣的学生。今晚只是一顿家常饭,我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你不必惧怕他。” 楼司业盯着云雾的面庞眉间微皱,听到夫人的话后楼司业瞬间舒展开眉心,点了点头,然后挤出了一个很怪异的和蔼笑容。 云雾:“……”要不您还是板着脸吧。 楼夫人的话语如春风般柔和,效果奇快地缓解了云雾的紧张情绪,他轻轻点了点头。楼夫人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他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向她道了谢。 云雾吃东西的姿态很自然,没有刻意得去做作装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幅度很小,闭着嘴咀嚼,等口中食物完全咽下去之后才去吃下一口。 楼夫人打量着他,心中满意。听羽眠说他和他相公都是从那偏僻的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可这样的容貌姿态,这样的行为举止,真真是如那山间的清泉,钟灵毓秀,温润而泽。 楼司业“咯噔”一声,放下了筷子,云雾听到声音后指尖动了动,也慢慢放下手中杯盏。他不傻,这么大的一个餐厅却把下人都遣散出去,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桌子边上,一看就是要说事情。 只见楼司业清了清嗓子,对着云雾说道:“老夫听说你相公参加科举一路斩获了小三元,还拿到了青州郡的解元名号?” 云雾抬起头,看着楼司业,礼貌地回答道:“是的。” 楼司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士?” 云雾虽然不明白楼司业为何要问祖籍,但瞧他模样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于是回答道:“晚辈与相公都是青州郡松水县人士。”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楼司业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微微张了张嘴巴,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旁的楼夫人察觉到身侧之人的颤抖,不禁心中生起一丝疑虑。 云雾瞧他有些欣喜的表情,问道:“司业大人可是有相熟之人与晚辈出自同一处家乡?” 楼司业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不错,松水县的汤县令正是老夫的学生。” 云雾有些惊讶道:“原来汤县令是您的学生,汤大人可是我家乡的救命父母官,颇得民心呢。” “不错,老夫在京中也听说了松水县的事情,子杰做的很好。”楼司业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 “此次会试汤公子也参加了,他和齐公子还有我相公都是一道从县里出来走到了京都,都没有落下。” “哦?”听到“齐公子”楼司业眼睛顿时眯了眯,锐利地看向此间一直没说话的楼羽眠。 楼羽眠被他的司业父亲盯得浑身一颤,他悄悄咪咪抬头望向笑意柔和的母亲。 楼夫人朝他爱莫能助地眨了眨眼睛。 “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有风采,不知你相公师承何人?”楼司业放过了战战兢兢的楼羽眠,开口向云雾询问道。 听到这个问话云雾有些为难,奚昀说过他一路从县学到郡学所遇皆良师,却没有固定的一人。云雾便将他说过的话转述给了楼司业。 楼司业听后“嗯”了一声,所遇皆良师,这小子倒是豁达,有些意思,或许可以收为门下弟子。 后面楼司业没再说话,而是楼夫人一直在感谢云雾在青州郡帮忙照看楼羽眠,幸好羽眠遇上结识了这么个朋友。 云雾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怎么照顾,都是齐鸿之照顾的,他也就在奚昀返乡的那段时间里和楼羽眠待在一块儿,相互解闷。不过这种话他要是说出来恐怕楼羽眠又要挨父亲好一顿瞪了。 席间去给席昀报信的下人回来,说道奚昀不在家,云雾听到后点了点头,想来相公也出去了。 留在楼府用了一顿晚膳,拒绝了楼夫人的盛情相送,云雾出了楼府的大门。 “常来呀,雾哥儿,我一个人在府里可无聊了。” “好,我下次再做不一样的点心带过来。” “嗯嗯!再见!” 目送云雾的背影离去,楼夫人站在楼司业身侧,回到里屋才开口问道:“方才怎么了?” 楼司业叹息一气,随即低头笑了笑,疲惫道:“故人之后啊。” “十二年了,命运总是叫人琢磨不透。” . “公子,你家没人,您的夫郎不在家。”齐府的小厮返了回来。 奚昀点了点头,又举起酒杯和齐鸿之还有汤均益碰了一下。 汤均益年前就入了京都暂住于京都的族人家中,期间一直跟在大儒身边学习。齐鸿之和奚昀差不多时间到的京都,他舅舅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一座府邸给他住,从物件到仆从全部安排好了,他只管人进去就好。 太可恶了,只有奚昀蜗居在小院子中。 “两千两黄金这么快用掉了?”齐鸿之打趣道。 “少爷,京都物价这么高,房价能低到哪里去?要是买一座像你家这样气派的宅子手头里钱一半就没了,我和我夫郎还打算开间铺子的呢。” “还是奚兄目光长远。”齐鸿之随口恭维道。 三个人在齐府小聚一顿,汤均益从怀里掏出一道题目拿给他们看,面色为难道:“这是那位大儒给我留的题目,我觉得有些困难,你们是怎么想的?” “……” 奚昀被他勤奋好学的态度折服了,聚餐都带着题目,是个狠人。不过他还是放下酒杯凑了过去。 齐鸿之脑子灵活读了两遍题目很快就抓住了中心要领,奚昀跟着点了点头给出他独特的见解。 汤均益恍然大悟,有些激动但又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会试人才济济,群英荟萃,他早早来到京都开始复习却仍然比不上天资聪慧的他们二人。 奚昀不以为然,他现在心态放得很平,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压力,就是四殿下给他老婆砸了两千两黄金要求他考状元。 他就不信他考不到还能掉脑袋不成,反正钱都砸了。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奚昀整整衣服起身告辞:“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虽然云雾不管他,但潜意识里出来没和云雾报备他心里难受。 说来也巧,两个各怀着快一点回家小心思的人分别从巷子的两头走过来,在大门口碰了面。 大眼瞪小眼,奚昀率先出声:“我晚上和均益兄一起去鸿之家中吃了顿饭。” 云雾柔柔的笑着:“嗯,我也在楼府用过晚膳了,小厮说你不在家我就猜你也出去吃了。” 第84章 将军原来你…… 会试将至,二月份的京都比任何地方都要热闹,天下英才纷涌至此,欲一决高下,各郡解元风头正盛,备受瞩目。 京都的酒楼茶馆近来异常火爆,众多书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着这次会试的种种话题。 其中一人说道:“我押一个徐禄舟,他可是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年仅十三岁便能写出一手好文章,如此才华,怎不配得上会元、状元之名呢?” 然而,旁边的书生冷哼一声,反驳道:“你可别忘了,京都的乡试解元乃是顾相的长公子,顾岚亭。”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时,一旁有人插话道:“喂喂喂,我说这两位兄台,难道你们觉得会元状元的名号必定会被京都人士摘得吗?不要小瞧了我们赤城郡书生的实力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天下十二郡的解元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能够踏上京都这片土地的,又有谁不是真正的赢家?哈哈哈哈哈……依我之见,这会元的名号就应该落在我的头上才对!” “好大的口气,好!兄台不妨报上名来,我们杏榜见!”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南郡亚元陶忘忧!” 言语之间充满了轻狂与自信,闻者感叹这些年轻书生们的意气风发。 科举期间容不得一点差错,羽林中郎将各塞了一队人马给那几个闲在军中的将军,云麾将军戴舒桐也被迫分到了一支队伍。 “大胆,我官阶比你高一阶,你敢命令我?”戴舒桐看着中郎将强塞过来给她的一队壮汉,长眉挑起。 中郎将腆着脸,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哈哈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呢,分担京中事务维护京中治安官官有责哈,下官知道戴将军辛苦,那不妨再辛苦辛苦……” 戴舒桐:“……”讲的什么屁玩意儿,没文化的莽夫,她烦得挥了挥手,中郎将赶紧脚底抹油跑走了。 戴舒桐带着一队人马巡逻至此,本来就烦,结果楼里这帮书生见了她跟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哇哇乱叫。 “哇,是戴将军唉!快看快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英姿飒爽!” 抛锦裘,卸红装,写揽月照山河,提枪走龙蛇,黄沙破百军。 她于高马上缓步而来,气势恢宏。身后精壮的士兵难压她一丝一毫风采,全部都成了她的陪衬。她身着玄色劲装,体态矫健,一张标志的脸蛋,眉宇间英气十足,一头略显毛躁干枯的头发盘成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子固定着,肤色不胜官家姑娘那般白皙却胜在健康无比。 奚昀来迟了些,当他从米铺中拎着刚买好的精米走出来好奇地探头看时,就瞧见这位女将军一个矫健的背影。 有位小女娘施施然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枚香囊,她笑着接过低头轻嗅,自马背上俯下身来在小女娘耳畔低语,也不知道她说了啥,小女娘当即羞红着脸蛋向她行了一礼,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奚昀看在眼里一脸难评,怎么偏偏就叫他碰上大将军撩妹了。 不是,将军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喜欢小女娘哇! 戴舒桐似有所感的转头看了一眼奚昀的方向,奚昀被她那双锋利带有威势的眼睛一盯顿时浑身上下一僵,就像被猛兽锁定了一样。他抬手隔着衣袖安抚地摸了摸汗毛乍起的胳膊,转身赶紧走了。 算了算了,这张名嘴日后有机会再领略也不迟,现在他弱的感觉被戴舒桐看一眼就要一枪封喉,丧命于此了。 不愧是战场上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将军,一个女将军,她绝对是能比肩秦良玉的存在。 戴舒桐看着奚昀愈走愈快离去的背影,她微微眯了眯眼,这就是那个青州郡解元?四殿下别是想拉拢这个憨货。 唔,听说他夫郎倒是生的般般入画,风姿卓绝。 . 奚昀拿着银子,将夫郎交代要买的物品逐一购置齐全后,迈着步伐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这会儿云雾已经前往沈师创办的绣学中授课,尚未归来,午餐只能由他独自操持。 那日从楼府回来,夜里云雾就向奚昀吐露了沈师对他的期望,面对如此抉择抉择,云雾有些犹豫不决,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叫奚昀给他参谋参谋。 但奚昀好似早就料到一般,只是淡淡地回答道:“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 “雾雾,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是非良玉,琢磨便知。” 他说的话云雾听进去了,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然后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试试。” 奚昀看着他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哭笑不得。既感到欣喜,又心生怜惜,连忙让他躺下休息。 贤惠的夫郎不在家吃点什么好呢,奚昀翻着菜篮子一个土豆和两条茄子打算做个没有青椒的地二鲜,奚昀会做几道寻常菜,但平日里云雾瞧不上他的手艺都是亲自下厨,然后奚昀负责刷锅洗碗,他实在不想弄了才会叫奚昀去做饭。 简单解决的温饱问题,奚昀收拾好厨房,无所事事的在家里溜达了两下,夫郎不在,好无聊,原来之前他在郡学上课云雾在家是这样的。 他坐在桌案前挣扎两秒,然后认命的开始背题写卷子。穿越过来之后他甚少想起电子产品,以前不怎么爱玩打两把游戏就腻但此刻有点想玩了。也就条件实在不太允许,不然高低搞个工业革命出来震惊一下你们。 边写题目,他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今年的会试会出什么策论题目,以往会试题目非常灵活,无迹可寻,保不齐就会考一道“哪里的鸟屎多”这样类似的地理破题。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奚昀做完题后有些困倦,于是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窗外的太阳已渐渐西沉,云雾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双手撑着下巴,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正注视着他。 奚昀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云雾见状,凑近他的脸庞,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柔声说道:“你醒啦。” 奚昀微微点头,看着云雾脸上洋溢的喜悦,好奇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雾雾老师这么开心。” 云雾神秘一笑,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香囊,其中一个蓝色香囊上绣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另一个绿色香囊则绣着一朵洁白无瑕的云朵。虽然针法略显生疏,但却透露出一种独特的童真与纯真。 奚昀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小弟子绣了送给你的吗?” 云雾点头,语气欢快地说:“是呀!她才八岁呢,长得特别漂亮。前几天我拿帕子给她擦脸,让她给瞧见了帕子上绣着的图案,没想到今天就绣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送给我!” 奚昀能理解云雾的欣喜,他也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鼻尖,笑着道:“我们雾雾老师好受欢迎呀。” 第85章 遵旨遵旨遵遵旨 “拜见殿下。” 李承胤放下手中书卷,抬起眼眸,空无一人的寝殿中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你怎么来了。”李承胤有些好笑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俊朗男人,缓缓道:“本殿许你特权你还真敢用啊,夜闯皇宫,好大的胆子。” 男人没有答话,四殿下没准他起来他就很乖顺得俯着身子跪倒在地。 四殿下惧冷,殿内地砖上铺着厚重毛绒的地毯,地龙烧得兴旺,暖烘烘的一片。 李承胤赤着一双足缓缓走到跪着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被人发现了么。” “回殿下,没有。”男人专注地凝视着眼前那双白皙而骨感的玉足,喉间微动,暗暗吞咽了一下。 李承胤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功夫倒是不错,全用在偷情上了。” 男人听到“偷情”二字从金枝玉叶的四殿下口中说出,顿时露在外边的耳朵红了一圈。 李承胤若无其事地越过他慢慢走到了床榻上,丝制的寝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现在只用一根衣带虚虚束缚着,衣物堆叠到腰跨间。 他拢了拢双腿,视线落在那个因下跪而凸显出背部肌肉线条的男人身上,沉声命令道:“过来。” 男人似乎只犹豫了一秒钟,便依然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用膝盖缓慢地移动到他面前。 李承胤伸出一只脚,抵住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姿容如玉,威仪秀异。 李承胤与他对视着,脚尖逐渐向下滑落。 “京都的解元和青州的解元,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呢?” “殿下想让谁胜就谁胜。” 李承胤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足够后才无趣地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权利。” “只要殿下想,就能有。” “你的胆子真是大得惊人。”男人成功地取悦了李承胤,得到了准许爬上床榻的奖励。 “该怎么做,知道么。” 男人无法控制地凝视着那片洁白,喉咙紧绷,声音沙哑地回答:“知道。” “嗯,伺候吧。” · 云雾每周去绣学三次即可,多了不需要,绣学里都是一些家境清贫的小女孩和小哥儿,家里有活要干,爹娘把他们送过来空余时间学些手艺,若是以后成了有名的绣娘绣师就不愁衣食了。 沈师很高兴云雾最终选择了她心里想要的答案。 云雾沏了一盏茶双手递给沈师,说道:“也是弟子心里的答案。” 沈师教给了他一些京中礼仪,带着他去各大绣坊布庄商号转了一圈,不用沈师介绍,机灵的人马上就能记住云雾的脸,对他生起不同的看法。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赴宴?”沈师笑眯眯地看着云雾。 云雾想了一下,摆手拒绝了,他身份不合适,还只是个举人夫郎,就算他已经被沈师认可成为了苏绣技艺的半个传人但京都官家夫人的宴席多么隆重,他去实在不合适。 好在沈师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打趣道:“你相公若是接下来两场考试发挥的好日后当官了你便成了官家夫郎,总要面对这些场面。” 听到沈师的话后,云雾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走出绣学,被这京都盛况所震惊,幸好他与相公过完年就急赶慢赶过来了。 京都如今人满为患,各处房屋皆已出租,各大客栈也都挤满了人。今日早朝时,大臣们便就此事展开了讨论。 羽林中郎将挺身而出,笔直而恭敬地站立,向帝王禀报近期京城的治安情况。 明仁帝微微点头,接着沉声说道:“朕听闻,京城房屋紧张,甚至有书生寻不到落脚地,只能露宿街头。” 羽林中郎将立即跪地回答:“回陛下,确实如此。如今京中客栈一间地字号的房间都被炒出了一两银子一晚上的天价。” “哦?”明仁帝手指轻动,每年春天的科举考试期间,京城都会出现这样的繁荣景象,但今年的考生似乎格外多。 明仁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恭敬的群臣,最终目光停留在他的三个儿子身上。 二皇子文不成武不就,虽有些野心,但胆子不大,做事总是畏首畏尾,缺乏果断;三皇子倒是文采斐然,吟诗赋词信手拈来,然他对于朝政之事却一窍不通,处理公文时更是手忙脚乱。 明仁帝不禁叹息,目光垂下,落在了比其他两位皇兄都瘦弱矮小半个头的李承胤身上。他文韬武略、深思熟虑、不卑不亢,不仅善于理政且手段高明,目光坚毅果敢,竟然有着两分太祖皇帝的风采。没想到这样的特质居然集中在了一个哥儿身上。 “承胤,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被点到名字,李承胤从群臣中走出来,到中间,站定:“儿臣认为,可以腾空京城内闲置的使臣驿站,提供给考生居住。此外,父皇赐予儿臣的霁月山庄,儿臣也愿意慷慨开放,让我们大晋的明日之才免费入住。” 一旁的起居郎两眼放光,迅速记录下四殿下说的话语。 朝臣纷纷点头赞许四皇子的仁德博爱,惜才心切。就连几位高阶官员也纷纷跟随四皇子走出队列,表示愿意腾出自己名下的空宅,以帮助举子们解决住宿问题,缓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明仁帝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事就交由承胤全权处理。” 李承胤恭敬地回应道:“儿臣谨遵旨意。” 明仁帝又想起别的事情:“严卿,春闱近在咫尺,贡院布置如何了?” 严顺立即回应道:“回陛下,贡院已经布置完成,现已封锁起来每日加派官兵巡视。” “务必把春闱办好,礼待天下士人,朕不想看到春闱舞弊的场面。” “下官遵旨。” 奚昀在家中专心致志读书备考,手持羊毫,奋笔疾书不断地记录着学习笔记。那些原本空白书页的册子,自从他准备县试以来,如今已经写满了整整七本。 奚昀常常抚摸着这些厚实且已被翻阅得破旧不堪的笔记本,心中不禁涌起感慨之情。他暗自思忖,如果将这些学霸笔记拿去出售,想必能够换回不少钱财。 当然他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绝不会真的将其卖掉。这些笔记也算是他一路参加科举的见证,珍贵的精神财富,他舍不得将它们卖掉,将来有了孩子,这些笔记也可以当传家宝传承下去,造福后代。 多么有意义的传家宝,精神传承多么宝贵,有了他的学霸笔记加持,保管子孙后代科举之路一路畅通。 云雾今日路过点心铺子看门店生意红火,问了一番才知道是店家出了一款名叫“状元糕”的糕点出来,买的很贵十文钱一个,他图个好兆头也买了一包状元糕回来。 “这啥?糕点?” 奚昀看着盘中圆柱状,上面多出一圈,外形酷似倒立草帽的糕点,从来没见过这样形状的,他心中生疑,捏起一个,瞧见底下还印着“状元”二字。 他当即心中了然,笑着咬了一口。云雾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他。 “好吃,吃了会中状元吗?” “肯定会的,相公这么厉害。” 第86章 会试 奚昀在京都闲暇时刻就去找齐鸿之汤均益讨论文章题目,有时候蹭一下汤均益的大儒,然后齐鸿之登门拜访楼司业时还顺便带上了他。 奚昀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楼司业和齐鸿之之间大气都不敢喘。楼司业还是很分得清主次的,昔日得意门生的儿子来请教问题他就算再气也把人放进来了。 齐鸿之也很有分寸,去了两次只谈学术不谈其他。活脱脱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把奚昀都给看呆了,这么会装?他赶紧把思想集中到文章上,悉心听楼司业指教。 他将楼司业的话记在心中,胸起波澜,精神抖擞。不愧是当得了国子监司业的大儒,总是能一语道破先机,显得十分亲切,引人茅塞顿开。奚昀亮晶晶地看着手中文章,心中疑虑迎面而解,他畅快极了。 和齐鸿之一起道别楼司业,走出书房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醍醐灌顶……”奚昀刚感叹一句就注意到身边人的脚步停住了,他朝前看去,就见楼羽眠裹着一袭杏色的披风,正站在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们。 奚昀当即转头看了看书房,楼司业没出来,然后他发现偌大一个楼府怎么突然一个下人的影儿都没了,眼尖瞥到一个正在洒扫的丫鬟也立马转身识趣地拿着扫把走出了花园。 奚昀:“……”哇塞。 他也赶紧识趣地朝楼羽眠点了点头,给齐鸿之丢下一句“我去欣赏欣赏楼府池子里的金鱼”然后就往旁边一撤,脚底抹油溜开了。 楼羽眠水雾雾的一双娇媚的眼睛望着齐鸿之,柔声道:“鸿之哥哥……” 楼司业焦急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估摸着时间,唉声叹气,口中念叨着“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楼夫人从里间走出来,坐到一旁的椅榻上,温温柔柔地笑着,没有说话。 “一盏茶功夫该有了吧?” “嗯,有了。” 楼司业背着手悄咪咪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就看到他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哥儿,说了两句什么,齐鸿之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弯下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结果楼羽眠大着胆子伸手揪住齐鸿之的衣领,踮起脚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在空落落的花园里显得尤为响亮,楼司业顿时两眼一黑,手指抓紧雕花木窗,怒从心起差点冲去把两个人拉开。 楼夫人赶紧过来扶着他坐下给他顺气。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哪家哥儿像我们家这个一样这么不自矜!上赶着贴着,气死我了。” 楼夫人听后简直哭笑不得。楼司业嘴上说着不准许他们见面,但对今日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家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宠着就是狠不下心来。 奚昀背对着他们站在花园的池子边上,听到声音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是鸿之手段高明。 齐鸿之被楼羽眠亲得一懵,迅速直起了身子,他红着耳尖微微蹙眉躲闪着楼羽眠直白的目光。 唉,这池水可真澄澈啊,奚昀负手而立。 没一会儿之后他耳边响起了齐鸿之的声音:“奚兄,走罢。” 奚昀故作惊讶地转身:“鸿之,你也来赏鱼了。” 齐鸿之:“……对。” 奚昀装不下了,他笑了出来,瞅着齐鸿之微红的耳朵说道:“走吧。” 走时他还转头看了一眼,楼家的小公子已经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 会试前几日,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子弟皆是神色紧张,走在街上步履匆匆买好东西就赶紧回去复习。 各郡解元怀着比较的心理,对会元之位虎视眈眈。奚昀几日已经没再去纠结什么疑难杂题,而是翻阅错题集和做过的试卷,保证充足的睡眠。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分三场考试,九天六夜,每三日一考,一直从二月初九考到二月十五号。 云雾这几日做的饮食偏清淡,就是生怕奚昀在考场上不便,上次他乡试回来说考场上恶臭难耐云雾就心疼极了。 初九那日天还未亮,院里就亮起了烛火。云雾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及第粥让奚昀吃下,然后他给相公的考篮里准备好前三日的吃食,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张烙饼,考场不允许考生带花里胡哨的吃食,云雾想了想又塞了两个苹果进去,生怕他饿着。 “我去啦。”奚昀出门前亲亲云雾的额头。 云雾轻轻“嗯”了一声,笑着看着他走出小小的院子。 来到贡院,奚昀自诩起的还算早,没想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也跟着走进了队伍。 等了一会儿,官兵便陆续过来了,铜锣一敲,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流程和之前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样,对身份,搜身搜考篮,然后放行。考生们一一坐定在考房中,全场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奚昀也有些紧张,完全就是本能的反应,从过去到现在考了那么多回试,习惯是早就习惯了无非就是把空白的卷子填写好答案,可身披学生的身份,面对考试总是望而生畏。 没办法,中式教育的压迫感太强了。 考生们各自缓和着紧张的情绪,主考官礼部左侍郎严顺也坐到了最前方。 奚昀看清楚他的模样,顿时一呆,竟然是先前在书店里碰到的那个瘦削的“学正”。 奚昀:“……”他那是什么破运气。 他正了正神色,低头假装没看见主考官。 一刻钟之后,官兵又敲了一记响锣,贡院的大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关上,隔绝了外头嘈杂的声音。 会试第一场,《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 奚昀拿到试卷后照例整卷浏览,心中有了定数,题目也不是特别刁钻,可能是卷子练多了写起来得心应手,遇到略复杂的长题他腹中打好草稿才下笔。 他控制着自己的答题速度,毛笔字写的赏心悦目。写完之后他放下毛笔,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开始检查试卷。不确定的答案,他再三斟酌,还是保留了最开始的答案,经验之谈,越改越错还是不改为妙。 第一场结束后,奚昀回家,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一觉,然后又奔赴了考场。 会试第二场,《五经》各一篇。 于奚昀个人而言,他觉得比第一场简单一些,虽然题目考得很灵活很新颖,但还是那句话:万变不离其宗。他听到隔壁考房的考生发出长长的叹息,他微微一笑,下笔如有神。 第二场结束亦是如此,他回家搂着香香软软的夫郎一顿大睡,然后爬起来再次出门,云雾追了出来,说道三日后他去贡院门口接他。这次奚昀没有拒绝,他迎着第一缕晨曦微微点头,说好。 贡院之中,奚昀端坐在桌案前,看着新鲜出炉的策论题目,蹙起了眉。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请解州郡经济政策与生态之间的关系,如何治理州郡形成特色产业经济。 好家伙,直接出了道政题,合着直接试探他们的政治治理能力来了。 严大人你这个老小子。考生们气结,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无从下笔。 奚昀也捏着笔杆子思考了许久,往日做的策论文章围绕农政,民政开展,司法,军政都很少遇见更别说财政了,结果这次考了道财政题。 但仔细琢磨一番好像仍然围绕着民政问题,毕竟形成地方特色产业链造福的还是州郡的老百姓。 哇塞,大坑。 奚昀下笔之时突然想到齐鸿之,他们家生意做那么大不仅仅是单纯赚钱,国家经济命脉齐家占三成,这道题对他来讲应该会省力许多。 叹了口气,奚昀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 大概怕他们分数难看,第一问其实算小送一波。 经济政策与生态之间是关系,当然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紧密联系,无法割舍的关系咯。当然不排除特立独行的考生会否认,觉得这两者是独立的。 奚昀围绕积极层面合理开展,敬遵夫子大儒的教诲贴合实际,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面。 随后开始回答第二问。注意看这里同样也有个小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只是个例子,若是真的照这个例子展开论述只怕是玩脱了,这样子一下就能看出来是江南郡的考生,国家大型考试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身份了,而科举最严重的就是舞弊。遇到这种试卷直接封卷,不管前面答得有多好,直接取消录取资格。 如何形成地方特色产业链,这似乎和后世的热门考公题,新农人赋能乡村振兴有点像啊。 奚昀打好框架直接下笔写了。 深挖地方特色资源。就像江南水乡,莲池多,他们就多了一份名叫“采莲女”的工作,一莲九药,以此谋生。要对特色资源进行评估和规划,确定其是否存在开发价值和潜力。 形成特色品牌。若当地拥有丰富农产品资源就要严格保证产品质量,加强品牌宣传和推广,利用多种渠道销售,就像去年五月份时云雾买的玉米,湘州郡来的玉米,拥有得天独厚的培育优势,在各大州郡农作物还未成熟之时他们已经将玉米销到了遥远的青州郡。 最后再是政策支持和培养对口人才。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些富商之所以成为富商他们背后难道没有一只无形的手吗。再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培养政策制定人才也需要培养劳动人才,你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捏绣花针合适吗,你让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娘去挖矿石合适吗。 奚昀最后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民生民政上。 三日之后,终于到了交卷的时候,官兵敲锣,考官开始糊名弥封,考生们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一个个神情憔悴,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的考生身体虚弱,脚步虚浮,甚至有娇弱的世家公子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旁边的贵夫人见状心疼不已,眼泪汪汪地尖叫道:“快把二少爷扶起来,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也有一些考生风度翩翩,奚昀看着那几个故作镇定的公子哥,心中暗自佩服他们的毅力和耐力,太强了,这种环境下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仪态,怪不得你们能是京都贵公子。 云雾等在贡院外面,见奚昀疲惫的身影出现,赶紧抓着人上了马车带回家中休息。 奚昀一到家直奔恭房,再是洗澡。 云雾在厨房准备餐食,见奚昀去了湢室许久没出来,他敲了门也无回应便推门进去,却看到奚昀披散着头发泡在浴桶里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第87章 这位更是影帝级别 云雾走过去探了探水温,拿起一旁的干布巾将奚昀湿润的头发裹起来,怕他着凉赶紧把他叫醒了。 “相公。”云雾伸手贴了贴奚昀的额头,温声道:“先别在浴桶里睡了,小心着凉。” “嗯。”奚昀闭着眼,头动了一下,蹭了蹭夫郎温热的掌心。 吃过饭奚昀晾干头发就瘫倒在了床上,两眼一闭直接昏过去了。 云雾洗漱好走进房门就看到他垂着一头发丝,睡得正熟。 他举着微弱的烛火慢慢坐到床边,仔细描摹着这张脸。 奚昀睡着时眉间舒展开来,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静谧,细密的睫毛垂下,烛光照映下面部轮廓俊逸流畅,嘴角微微勾着。他呼吸声很轻,安稳而舒缓。 上次乡试回来他还生龙活虎的,精力十分旺盛,这次回来就蔫哒哒的了。 云雾欣赏了好一会儿相公的睡颜才吹熄蜡烛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奚昀手指动了动,肌肉记忆已经形成,没有醒过来他也顺其自然地将身侧微凉的云雾揽进怀中,抱着蹭了蹭。 云雾侧头亲了亲他的唇瓣,漾着笑意,十分依恋。 奚昀睡的安稳,云雾也没有特意去叫他起来,早上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衣物自个儿吃了早饭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大中午午饭做好了见奚昀还赖在床上,便走过去笑意吟吟地掀开被子将他拉了起来。 “相公,可睡舒坦了?” 奚昀柔弱得把头埋在云雾颈窝处,深吸一口,老婆好香。 他瓮声瓮气道:“睡得有些饿了。” “快起来吃饭了,我已经做好了。” 好幸福的生活,奚昀在云雾脸上“啵啵”亲了两口,起床跟着夫郎走了出去。 许多考生考完走出贡院时一个个神情萎靡,浑身无力,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病倒。书生大多长期伏于案前,缺乏锻炼,身体虚弱不堪,这几日京都的医馆里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都是面色苍白如纸的书生。 经过几天的调养休息,他们逐渐恢复元气,精神焕发,又开始活跃起来,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这次会试的题目。 “这第一场和第二场的难度尚可,跟之前几次会试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这第三场的策论就有些难为人了吧!” 此话说出,立刻引发了众多书生的共鸣。 “真没想到今年如此另辟蹊径,我回家后与兄长讨论时,他才与我点明其中玄机,说表面上是考财政,实际上还是围绕民生问题展开。只可惜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前面问题上了,对第二问的解析不够深入。” “我倒是看出来了,只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很一般,四书五经可没教会我们该如何去实际治理国家啊。” “这样难的策论若是能拿到会元者,想必是天纵奇才,才华远超你我之上甚至能力已达一郡之守。” 现在全城上下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除了皇宫就是贡院。 糊名弥封的试卷送往贡院办公处。考生所写的试卷叫“墨卷”,然后誊录官要用朱笔誊录考生试卷,誊录后的试卷叫做“朱卷”。 誉录完毕后,由对读官核对考生卷与誊录卷,核对无误后盖章确认。弥封、誊录、对读官都要将自身姓名、官职标注在墨卷之后,之后交予阅卷官。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和考生有关的官员都不能参与阅卷。所以阅卷官大都是来自翰林院的学士,同样科举出身的清流之辈。 阅卷官阅览誊录后的朱卷,同考官阅卷后中意的试卷,会在试卷上盖一“取”字,批有“取”字的试卷将送到主考官手中,主考官满意的话,就会在试卷上盖—“中”字。 严顺和同事们坐在一起场面话也不说,拿着笔就是上手批阅,选拔国家的栋梁之才,容不得有丝毫的疏忽,这些道理对于他们已经当官多年的人来说早已心知肚明。 前面试题阅卷官们尚且面带笑容,但看到策论就忍不住开始蹙眉叹息。 “这次会试策论确实有些难度,但也不离本源千里,怎会答得如此马虎疏漏。”一位大学士叹气道。 “还是不够灵活,四书五经确实掌握扎实有度但不知道该如何去运用,都是缺少阅历的文章啊。” 有一位阅卷官拿出两份试卷说道:“这两份不错,写的有理有据,思路清晰。这份在形成地方经济上举措很详细瞧着对此道颇有研究。” 严顺听到后赶紧叫他拿过来,浏览过后也是满意点头,提章在这两份试卷上盖了一个“中”字。 “人尽其才,地尽其利。制与治齐同,制度为根,治理为本。” 两鬓斑白的大学士,认真看着眼前的试卷,一字一句地轻声读着。他的眼神愈发专注,手中的朱笔缓缓放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写的可真好啊,一下子就揪出了问题的本质,把核心思想剖析的淋漓尽致。 “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官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 是啊,民者,国之根也,诚以重其食,爱其命。 曾经以为那些激情和热血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冷却,想不到他此刻会被眼前这篇策论再一次激起年少时澎湃的报国志气。 “诸位大人,你们看看这份试卷。”这位大学士读了两遍才将这份满意的试卷分享给其他阅卷官看。 他一旁的几位阅卷官接过看后也是两眼放光,口中夸赞:“瑰章。” 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严顺也按捺不住走过来加入了品阅这篇文章的队伍中。 “严大人,您觉得如何?” “字字珠玉,锋发韵流,实在是彩。”严顺双目如炬,闪烁着兴奋。 全篇读下来文字沛然,滔滔不绝若江河奔流,磅礴直下。说理严密,词锋犀利,逻辑清晰,层层递进,直抵主题。无需华丽的词藻加持,质朴中自有真知灼见。 这篇文章的主人,远见卓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有了定数。一位年长的阅卷官说道:“此篇策论立意深刻,文笔犀利,旁征博引,观点独到,实在是一篇难得的佳作。依下官看,此篇策论当得上会试之最,此人当得上会试第一。”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道:“不错,确实如此。” 严顺拿起那张卷子回到自己的工位,盖上“中”字,然后沉稳说道:“此卷的确精妙绝伦,但不知他前面两场答得如何,我们还是要综合考虑,不能仅凭一篇策论就下定论。先把剩下考卷看完再商议或许还有更优秀的,不可草率决议。” “是。” · 上凌府五人赶在放榜前夕聚了一餐,凑巧碰到了同样出来吃饭的青州郡其他几位同窗,然后大家坐到一起随意聊了聊。 “这次的会试题目真难,主考官未免太高看我们了。”有一书生叹着气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抱怨。 “我也觉得好难。”张李杨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虽然策论第二问写的不好但是第一问写的特别具体,加之前面两场发挥不错上榜应该没问题。 汤均益也罕见地点了一下头:“确实有难度。” 其实他觉得还行,自小跟在县令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看他治理县城推行民政举措,他也或多或少有把握上手。 齐鸿之和奚昀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然后齐鸿之也跟着附和:“我也思考了许久,答得不理想。” 他忍着没嘴角上扬,像他这样的家庭朝廷政策动向经济发展分析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在最擅长的领域作答,他觉得应该可以冲一冲前三甲。 奚昀:“……” 你们……!既然如此,好好好。 “着实为难,我也没有发挥好。”奚昀面色失落地叹了口气。 听到上凌府的小三元,青州郡的乡试解元都亲口承认没发挥好,觉得会试题目难度很大,他们忍不住心中平息,原来大家都一样。 汤均益和齐鸿之均是眉毛一挑。 他们因为各自的家庭确实在这次会试的策论方面占据优势,也知道对方是在说假话附和。但奚昀说难可能真的是觉得难了,他没有这方面的得天独厚。 见他面上的不甘和失落不像演的,汤均益齐鸿之皆是心中缺德的一喜,说不定这次能超越他。 这家伙都已经斩获那么多第一了,少一个怎么了。 汤均益温声安慰道:“既然大家都觉得难,那我们又一样了,阅卷官的标准肯定会降下来的。” “是啊,策论大家都答的不好,按我说还是前两场占比为大,放宽心吧。”齐鸿之也点头附议,一手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奚昀:“……”你别遮了,我都看到你扇子下面翘起来的嘴角了! 其他人一看这些乡试名列前茅的人都面露难色,纷纷安慰着自己不再担忧,保持了平常心。 奚昀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重拾起一副笑容,好像真的自己失意之后被成功安慰到了一样。 第88章 会试放榜 会试放榜之日到来,奚昀非常遗憾地睡过头了。 今日云雾不用去绣学,他早上出去一趟买了菜回来发现奚昀还在睡,有些奇怪,今日放榜相公不用去看吗。不过他昨晚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这是胸有成竹了? 如此,他便也没去打扰睡懒觉的相公,十分的纵容。 等奚昀急急忙忙抓着衣服带子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惊慌失措时,云雾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他见到奚昀衣冠不整的模样,歪了歪头,问道:“相公,怎么了?” “今日会试放榜,我起晚了!”他心中懊恼自己贪懒,现在去能看到个啥,肯定被死死挡在外围挤也挤不进去。 云雾眨了眨眼睛,说道:“相公昨晚不是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么。” “……”他不好意思说万一自己没考上可咋办,于是挠了挠头,整理好衣物,对着夫郎说:“我还是去现场看一下吧,心慌慌的。” 云雾听后笑着抿了一下唇,走过来抚平他领口的褶皱,道:“那相公去吧,你一定会榜上有名的,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特别大特别长的一张榜单,悬挂在贡院门口,所有人伸长了脑袋,扣着缝钻着隙使劲往前挤。 奚昀赶到时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他心跳有些剧烈,微微张着口,喘着气,看着眼前寸步难行的拥挤人群,大脑好像生锈了有些转不过弯来。 “我中了!”迎面走来一个两泪纵横的书生,他在笑,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他“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奚昀跟前。 “唉,这位兄台!”奚昀赶紧伸手将他扶住。 那书生紧紧抓住奚昀的手,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到了奚昀的手背上。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我、我考上了,读了二十载书,我考上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与书本题目相伴,寒来暑往,他一直在埋头苦读,笔墨纸砚费去无数银两,看着双亲从满头黑发到两鬓生白。有时候他在想自己到底在努力个什么劲儿,考了那么多次也考不上,为什么还拼命去钻这条无止尽的道路。 直至今日他望见杏榜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瞬间所有的悲痛与困惑都消散了去,苦尽甘来,他终于熬出头了。 他在奚昀面前落泪痛哭失去了往日风度,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周围多的是和他一样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书生。 周围书生换了几批,奚昀一直站在原地,他像是愣住了一般,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后生,他们都在看榜,你为何还在此处徘徊?” “你在想什么?” 奚昀静静地看着眼前难言的场面,看过榜的人他们都在流泪,为之动容。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泪流满面的书生,心中涌起一股共鸣。这些人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每一滴眼泪都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奋斗和期待。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 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地转头看到了正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会试主考官大人。 “严大人。”奚昀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这次不叫学正了。” 奚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您莫要拿学生开玩笑了。” 严顺哈哈一笑,摸了摸胡须。 他在对面茶楼上就注意到了奚昀,他一直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看着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眼中闪烁着光芒。严顺对他印象很深,当即下楼去想与他交流一番。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严顺念了一遍奚昀方才说的诗句,笑道:“很符合此情此景。” 汤均益和齐鸿之一起站在榜单前,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过昨天碉楼小聚时奚昀失魂落魄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下,居然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恶啊……” 第一名:奚昀 第二名:顾岚亭 第三名:齐鸿之 第四名:徐禄舟 第五名:常清 他们的名字下方用小字写着考生地名。 汤均益先向齐鸿之道了一声恭喜,齐鸿之点了点头见他排在第十也取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便笑着感慨:“还是没能超越奚兄。” 汤均益也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这次会试他都能答得如此精妙,奚兄啊,绝非池中之物。” 齐鸿之没再说话,和汤均益两个人一起走出如潮水般的人群,迎面遇到了几位青州郡的同窗。 他们见这两位大才子具是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有些迟疑地收回视线,死命挤到前面看到榜单的那一瞬间直接破防了。 第十名汤均益!第三名齐鸿之!! 第一名奚昀!!! 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到底是谁在抱怨会试难度大啊?他们撞鬼了不成,你们明明昨天还一个个心情低落面色忧愁的。 还是太天真了,居然真的信了你们的鬼话! 几位同窗欲哭无泪,开始寻找起自己的名字,他们之中有人上榜了也有人落榜。那位落榜的举子强忍着泪水朝安慰他的同窗说道没事,然后身子一转开始哇哇大哭。 你们都说难,结果一个个都中了,只有我信了,只有我是真的落榜了,敢情我才是那个池中物呜呜呜呜呜呜呜…… 人群之外奚昀还在和严顺一起说话,主要是严顺问奚昀答。奚昀答得嘴角都快挂不住笑容了,不是这位严大人咋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会试都考完了他还要被提问。 他后背酷酷冒冷汗啊,严大人,我其实想去看榜单的来着。 茶楼雅间中有小厮过来朝站在窗边的男人报喜:“恭喜公子。” “嗯,会元是谁,青州郡的那个解元吗。” “回公子,正是青州郡的解元奚昀。” “知道了,下去吧。” 人群中开始嚷嚷会元是青州郡的奚昀。 “青州郡的奚昀?此人不容小觑啊,听说已经是青州郡的小三元加解元了,现在又夺下会元,这是要奔着六元及第去啊!” “这么厉害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已经连中五元,这是何等才华啊!” “人家低调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奚昀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偏过头去听了一耳朵。 这一听他神情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严顺,严顺也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会试集天下英才于一堂,群英荟萃而你却能脱颖而出。明珠未蒙尘,金子会发光,后生当可畏,英雄出少年。” 奚昀的内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撼着,他的眼角也渗出潮湿,不仅仅是喜悦,其实更多是辛酸。 科举之路异常艰辛,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每日清晨睁开双眼,便是学习的开始,从未停歇。 这种生活简直重返高三一般,甚至更为艰苦。在那狭窄的考房中,一坐便是三天或九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这样的痛苦经历,他再也不愿回想。 他仰起头,狠狠地眨动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原来是真的会想哭。 总算是熬出头了,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现在只剩下殿试这最后一关,只要通过,只要通过了……他就可以实现当初在兄嫂面前发的誓言,与云雾成婚之际许下的诺言了。 · 云雾见奚昀久去未归,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巷子里传来喧闹的敲锣打鼓声,然后拐了个方向朝别处去了。他握了握手指,也不知道相公考的到底如何。 他左思右想还是先进房间里拿了个小荷包出来,先准备好喜钱,以相公的能力肯定能考上的。 正想着呢屋外又来了一阵震天响的喧闹声,如云雾所想,小吏驻足礼貌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院门:“此处可是奚公子的住处?有人在否?” 邻里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看个新鲜热闹。 云雾赶紧过去打开了院门。 那小吏见到容貌出彩的云雾先是心中惊艳,然后面上推起了笑容:“您是奚夫郎吧!恭喜恭喜,奚公子考上了贡士,还是本次会试的会元!” 云雾听到后嘴巴微微张开,一时之间怔住了。 周围的邻居替他惊讶出声,“嗬”道:“会元?!奚郎君这是有多大的学问啊,这可是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共同比拼,太厉害了!” “奚郎君一瞧就是有本事有出息的人,对夫郎还好,可太优秀了!” 云雾渐渐回过神来,在邻居和小吏的一片夸赞道喜声中朝他们谦虚地微微笑了一下,他将准备好的荷包递给报喜的小吏,也分了一些铜钱给各位喜庆的邻居。 报喜的小吏得了赏钱脸上笑容更盛,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领着敲锣打鼓队伍去往下一家。 等邻里也散去,云雾轻轻拢上院门,嘴角不住地上扬,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抬手贴上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轻声兀自说道:“会元。” “相公是会元呢。” 第89章 年轻人就喜欢当探花 寒门子弟以一己之力干翻了天下各路高手。奚昀考上会元,一朝击碎了其他州郡小三元六元及第的梦,他五元连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都。 穷乡僻壤来的小子成功引起了全京都官员和大儒的注意。 楼司业坐在书房里看着楼羽眠抄书,一手捏着小厮送来的信纸,阅读之后微微合上眼睑,笑了起来。 六元及第,百年难出一个,或许今年可以见到一个了。 楼羽眠悄咪咪瞄到了信件内容,瞪大了眼睛“哇”道:“雾哥儿的相公竟然这般厉害,考取了会元。” 楼司业闭着眼睛笑着微微点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这逆子小心翼翼问道:“鸿之哥哥考的如何?” 楼司业陡然睁开眼,目光如炬,灼得楼羽眠瞬间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抄书。 楼司业一把年纪了心累无比,他叹了口气,“第三。” 楼羽眠抬起头,眼睛一亮试探地朝老父亲问道:“会试第三多有成就啊,那可不可以……” “不可以。” “哦。”楼羽眠飞速低头继续抄书。 楼司业:“……” 他叹了口气,拿起下一张信纸。 这次会试国子监上榜人数占据半壁江山,但大都排名居中,前十席更是堪堪只挤入了两人。相比之下,各方面资源落后的青州郡却横空出世大批人才,前十的位置挤入了三个。 不止青州郡,其他几个州郡也是,今年各地人才辈出,猛的很呐。 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试问哪个不是出类拔萃之辈。 . 会试结束之后奚昀放了一半的心,四书五经放在桌子上不再每时每刻都回味翻动,他买了几本畅销话本来看权当放松。 古代人喜好写志怪小说,而且格外有意思。他手上这本据说就是当朝某官员披着马甲写的。 这天他看完手头里的,又去书斋溜达了一下,眼睛往下一瞥看到了一本格外熟悉的小说《山林卿相》。 奚昀:“?” 这书都已经从松水县传到京都了?之前在青州郡他一门心思扑在乡试上没心思去想别的,现在闲下来逛逛书斋才发现郑掌柜已经把小说营销到了遥远的京都。 他拿起一本,手指摩挲过封皮上的“沉阁先生”四个字,当初就是靠它赚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一百两银子。 奚昀轻轻笑了起来,明明才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怎么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有点想念在郡学半工半读的日子了。 结果那日之后《山林卿相》这本小说突然在京都风靡了起来,因为有机智的书生觉得这位新鲜出炉的会元和小说中这位名叫孙鹏飞的男主出身命运都非常相似。 同样来自乡野之地,一路逆袭,声名远扬。甚至有人扒出来这本小说的出版地正是松水县,奚昀的故乡。 奚昀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这些一路从考场里厮杀出来的书生脑子就是好使,咋这么聪明呢。 他捂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马甲。幸好他们不知道有句诗叫“溪云初起日沉阁”,不然真的就被扒光了。 云雾几日后去拜会沈师,奚昀也同他一道去了群英坊,他去拜见楼司业。 楼司业见到他比见到齐鸿之神色要自然一些。他微微颔首,先是恭喜奚昀拿到会试的会元,然后与他说了一些关于殿试方面的注意事项。 离会试已经过去一段距离,殿试就在三月初,这两场考试挨得很近。到时候殿试皇帝会亲临太和殿,亲自出题,考量贡士。 奚昀有时候想想,他还挺想做探花的,探花别的不说那相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妥妥的门面担当。 楼司业听到他说想中探花,没有不悦地驳他眼界短浅,而是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你们少年人都喜欢去搏一个探花郎来当。” 今年探花的竞争可大了,他手下几位学生均是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再看会试前三甲,从奚昀到齐鸿之,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楼司业同奚昀讲了一些朝廷时政,然后额外说了说明仁帝:“咱们这位陛下啊,喜欢新鲜。” 奚昀点了点头,我懂,思想超前。 他临走之际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楼司业一嘴:“楼大人,鸿之有来拜访您吗?” 楼司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睨了他一眼,说:“我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哦哦,那学生告辞了,多谢楼大人指点。”奚昀干脆地手一拱,赶紧溜了。 他走后,楼司业叹了口气,回到书房坐下,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对齐鸿之的情感很复杂。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是友人留下的孩子。他怎能不在乎。 瞿雁英年早逝,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转身时却发现这个孩子正直直地盯着他看,心一软产生了想要把他接回府中亲自抚养长大的念头,但他外祖家还在,哪里会轮得到他这位父亲的夫子来收养。 数十年前,楼司业还不是司业,只是个年轻博士。泛江而游,结识了比他小十几岁的瞿雁。他欣赏瞿雁的才华横溢,瞿雁也对他尊敬有加,他们之间谱写了一段令人称道的师徒好友佳话。 可惜啊,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人耍得团团转。 从楼博士到楼司业,他楼执象已经生了华发。岁月如梭,他的容颜逐渐老去,而瞿雁却永远停留在而立之年,永远风华正茂。 . 据以往经验,会试前几名基本就是一甲二甲进士了,改动不会很大。京都一些世家官员最近都蹦跶不起来了,前几十一大半都是寒门子弟,就连会元奚昀都是出自不知名的小乡村。他们纷纷叹了口气,这是要有动作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李承胤坐在案前,亲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批公文的手一顿,微微侧首:“顾岚亭说什么?” 亲信毕恭毕敬地重复一遍:“顾公子说,如殿下所愿。” 李承胤听后轻轻笑了出来,嗤道:“他倒是会卖本殿人情,有没有放水他心里清楚,说不准是真的没考过人家,总是觉着自己才高八斗。” 亲信默默退后不敢说话。李承胤又嗤了几句,才重新拿起笔,只是面上笑意嫣然,公文都批起来畅快了不少。 他写着写着,按捺不住,扔了笔站了起来,满脸高兴。 身边的德阳公公瞧自家殿下这般模样,他眼睛一转就知道殿下在为什么而高兴了,笑眯眯地挥了挥拂尘,屏退左右侍从。他心想,殿下心思敏络,鲜少展露出明媚的神色,年纪轻轻总是摆着一副老气横生的模样,此刻笑起来才有了十七岁少年的鲜活劲儿。 德阳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感慨和赞叹。这些年,他一直陪伴在这位年轻的殿下身边,见证着他的成长与变化。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会在不经意间忘记,殿下其实是一个小哥儿。也就是这种超越性别的优秀,让殿下在众人眼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德阳公公压低声音悄咪提议:“殿下,需不需要奴才去将顾公子请来。” “马上就殿试了,他到我这里来像什么样子,不准去。” “是是。”德阳公公笑着,一方面又开始琢磨自家殿下的婚事,看样子是顾相的嫡子跑不了。 “即便他过来也不许放他进殿门。” “是是。” 殿下,这个顾公子他要来奴才们也拦不住啊,每次发现了都是第二天早上已经床榻一片狼藉了。 第90章 殿试 三月初,殿试日。 云雾最近换着花样把和科举搭边的食物全做了一遍,什么及第粥,状元饭,猪蹄膀,粽子,图个好兆头。他发现了,在京都这边,这是一种特别的祈福文化。 今日一早他便起来给奚昀做早饭。特意做的清淡了些,奚昀临走还叫他再拿一块定胜糕,殿试要考上一天,所有考生不允许带任何物品,笔墨纸砚全是都是宫里统一备齐,按理说食物应该也有安排但云雾生怕宫里不给考生们吃喝,眉间微蹙。 奚昀接过咬了一口,他半饱足矣,一口水没喝,生怕到时候要去如厕。 马车到了宫门口缓缓停下,奚昀走下来,周围已经聚满了贡生。他瞧了瞧,这一次科举最后胜出的显然是年轻人比较多,中老年考生没几个,还真如严顺大人所讲,后生当可谓,英雄出少年。 “奚兄。”汤均益见奚昀下马车,便朝他挥了挥手。 “均益兄,你来的还挺早。”奚昀走到他身边,这茫茫人海有个相熟的好友在一旁他心里踏实。 “我也是刚到,转头就看见你来了。” 奚昀点了点头:“看来鸿之还没到。” “谁说的,我一大早就来了。” 齐鸿之的声音从他们二人左耳边传了过来,奚昀转过头去,瞧见齐鸿之和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公子一起走了过来。 奚昀见到齐鸿之身侧那位公子只觉得眼前一亮,长得好帅。面冠如玉,顾顾昂昂,如圭如璋。他身量很高,衣服穿得笔挺也能窥见他衣物之下矫健的身躯。 看着像武者但是他身上的文人气质又融合的很好。 他先一步抬手向奚昀和汤均益行了拱手礼。 “顾岚亭。” 奚昀眉毛一挑,当朝丞相的嫡子,京都乡试的解元,也是这届科举的状元首选,结果没想到会试第一被奚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子给夺走了。 这对京都的诸位学子来说是爆了个大冷门。 奚昀和汤均益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顾岚亭微微颔首,对会试第十汤均益的名字也不陌生。 冷冷的,话很少,冰山大帅哥,京都风水真养人啊。奚昀内心感慨着。 大伙又等了会儿,宫门缓缓打开了。一个个贡生甭管你是富贵人家还是平民之辈,全部被严密的搜身核验身份,然后由宫人领着他们进去。 大晋权力的最核心之处,最高之处。红墙黄瓦,气势恢宏,庄重威严。 太和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各位贡生拜过天子然后依次落座。 奚昀是会试第一,他坐在最前面,离皇帝和各位大臣都近,明堂之上,奚昀大着胆子抬头也只能看到皇帝的龙靴。他侧了侧头看到了礼部左侍郎严顺,还有国子监的司业楼执象,在场官员不止他们两个有好多,但是奚昀目前只认识他们两个。 注意到奚昀的视线,严顺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奚昀眨了眨眼,面色如常地将目光转移至别处然后收了回来,有些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和他的春闱主考官眉来眼去。 翰林院的学士开始分发答卷,奚昀握着笔,全神贯注地等待明仁帝念出考题。 “兴学育才,是述其道。” “……” 奚昀舔了舔上颚,抑制住自己想开怀大笑的心理。 苍天有眼啊,总算没忘记他是个汉语言专业的,教资都考过了的准老师。 当年写了那么多论文,全部都是聚焦教育问题的,现在还历历在目。 天助我也啊,不好意思了各位,这状元之位我奚某人夺定了。 他轻轻咳了一下,打好腹稿之后提笔开始流畅书写。 奚昀这边胸有成竹,其他书生却都懵然了,他们重点留意的内容明仁帝没提,却考了一道聚焦百姓素质的题目。 皇帝和诸位官员见众考生迟迟没有落笔,而奚昀已经写了半面有余,而且越写越顺畅两眼放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小子势如破竹,天纵奇才。 顾岚亭和齐鸿之思考半晌后也有了思路,纷纷下笔,其他前几名也紧随其后。一时之间殿内一片沙沙的书写声。 会试能考到前几名,他们的真才实学绝对拿得出手,思维也非常敏捷。 答题时辰到后,考官们按时收卷,明仁帝又出了另一道题目。 角度不算刁钻,算常见的时政题,但想要在一众天之骄子中写的出彩出色,也需要费一番力气。 晌午宫女们为诸位考生送上午膳,明仁帝离开了太和殿,留下一干大臣在那里盯着。 这么一天考下来,众人长舒一口气,来时领他们进门的宫人又将他们引了出去。 终于结束了,奚昀看着巍峨的宫门,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居然有点空虚。 万人瞩目的会试第一被奚昀这个乡下小子给夺走,很多人叹服,但也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到了殿试就原形毕露了,乡下来的能有多少见识,要说这状元之名还是该落入世家子弟手中。 但他们马上就被青州郡的会试落榜考生给围殴了。 “你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奚兄到底有多努力,你凭什么否认他为科举付出的心血。乡下来的怎么了,乡下来的也比你们考得高,我们乡下来为科举走得每一步都比你们艰辛,你们凭什么说奚兄配不上状元之名。” 说话那名书生生的眉清目秀,还是不及弱冠的年纪,眼睛大大的,说着说着隐隐约约声音都有些哽咽。 几名国子监的学生顿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既不是家中长子也不是族中出类拔萃之辈,在国子监学习也是长辈强硬要求。功名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就算没考上他们也有强大的家族为他们谋一份差事,前途无忧。 他们这些人从小就生长在顾丞相的嫡子,顾岚亭的阴影之下,一开始是不服气的,但几年过去他们彻底被顾岚亭给折服,结果现在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把顾岚亭给比下去了,这叫他们这些大公子大少爷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此刻,在他们眼里,顾岚亭代表的就是世家子弟,而奚昀驳了他们的面子。 “你们出生就是在天子脚下,大晋最繁华的地方,享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国子监的夫子为你们服务,你们三岁时就熟读的文章我们可能要到十岁才学,你们不服气那你们为什么不努力考过奚兄又凭什么否认我们的努力!” 此言一出更是直接引起了其他几个州郡书生的共鸣。一时之间那片区域吵吵闹闹要不是官兵闻讯过来及时制止恐怕就要上手了争论了。 这些世家子弟回家后也被各自的长辈拎着耳朵训斥了一顿。别人都中了就你没中,你还敢出去瞎嚷嚷。那奚昀现在是何等身份,会试第一,状元预备役,京都先下多少人家想与之交好,这逆子还偏要去交恶!果真是逆子!不可理喻! 京都今日发生骚动的时候奚昀正在太和殿专心致志的对付皇帝出的考题,他对此一概不知。 殿试这座位按名次一坐,出了宫门已经有很多人认得奚昀了,他们纷纷走上前来想要与这位会元结识一番,邀请去小酌一杯。 奚昀礼貌地与他们谈论一二,最后拱手推辞了:“多谢诸位好意,我该归家了,我夫郎该等急了。” 几位公子也是性情豁达之人,与奚昀相谈投缘,便理解地笑着也拱了拱手:“那我们改日再聚。” 奚昀离他们而去,走了几步就轻快地小跑到久等的云雾面前。 “雾雾,久等了。” 云雾笑着替他捋了一下散乱飘出的发丝,道:“不久,我也才刚到。” “走吧,我们回家去。” “嗯,相公考试顺利吗?” “吃了你做的定胜糕,发挥的特好。” 云雾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笑了起来,奚昀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出了人群。 一帮考完殿试的公子哥看的咂舌,奚兄真是好福气啊,年轻貌美,夫郎在侧,功名唾手可得的,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羡慕。 他们想了想自己的年纪,如今科举考试已经结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该叫父亲母亲为自己准备嫁娶一事了。 第91章 钦点 殿试虽说是皇帝阅卷,但朝臣也会对这些试卷进行初步的评阅,筛掉一部分出现严重错误的,以免让皇帝看了皱眉,哀愁贤才凋零,国运不兴。 明仁帝一连看了几份,答得都不错,但都大同小异,翻来覆去的答案相差无几,不新颖。 他还是觉得年轻人应该要拥有与他们一样年轻的想法,这样朝代更迭才能让大晋的明天越来越好。 “敬教劝学,建国之大本。兴贤育才,为政之先务。” 明仁帝看着眼前这份试卷,情不自禁把这句话念了出来。此篇文章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根本,叫他眼前一亮继续看了下去,看完之后笑着点了点头,同座下的丞相,礼部尚书还有翰林院、国子监一众官员说道:“此篇堪为佳作,此人可为状元。” 说完他就拿起朱笔在那这份试卷上提了“一甲第一名”几个字。 皇帝的赞誉极高,他让身边宫人将这份试卷拿给群臣传阅。 顾相第一个拿到了这份卷子,看到果然是先前粗略翻阅时眼前一亮的文章,心中有了定数,此人想法与才情要比岚亭更胜一筹。 他想到了那日殿试端坐于首位,下笔如有神,胆子很大,但却懂规矩明事理,不卑不亢的年轻书生。 他笑了起来,这样的英才还好没有埋没在乡野之中。 明仁帝又审阅了几份试卷,眼看着午膳时间到了,他也没留官员们在宫中用餐,让他们各自回府去。 第二日,明仁帝将他另外挑出来的两份试卷同之前那份已经用朱笔批字的试卷放在一起。 “先拆糊名,朕要看过名字再决定榜眼和探花。” 探花必须要选好看又有才情的,前几届的前三甲相貌都强差人意,导致琼林宴献花都不再是一桩美谈,今年这么多青年才俊,怎么说都能挽转一回局面。 “是。” 那两份试卷糊名一拆,送到礼部尚书手中,礼部尚书一看,轻轻吸了口气将这两份卷子呈给了明仁帝。 明仁帝一看这上面的名字,顾岚亭,齐鸿之。 他微微眯了眯眼,“哦”了一声:“朕没记错的话,这二人可是会试的第二名和第三名?” “正是。” 明仁帝半晌没有说话,把玩着拇指上的帝王板戒,就在礼部尚书背冒冷汗之际,他开口了。 “点顾岚亭为榜眼,齐鸿之为探花。” “是。” “把朕点的一甲第一名糊名拆开,朕要看看朕的状元是何人物。” 底下礼部的小吏把糊名拆开,见尚书大人没回来就送到了顾相手中。 顾相一看名字,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心头一惊。 “陛下。” 顾相直直跪了下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仁帝看了他一眼:“爱卿这是何意。” “陛下,您钦点的状元郎,他在此之前已经连中五元了。”顾相声音沉稳有力。 他身后的朝臣一听也纷纷跪了下去,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仁帝听了顾相的话,瞳孔中闪过惊讶,转玩板戒的手一顿。 六元及第。旷古朝今,百年出不了一个的稀世奇才,今年出了一个。在他的统治之下国家繁荣昌盛,教育取得卓越成果,人才辈出,大晋的文运蒸蒸日上。 “六元及第”将来会激励更多人投身学业,为大晋选拔出顶尖人才,充实官僚队伍,提升王朝的声誉和威望。是带来大晋文运的祥瑞之兆。 明仁帝一拍龙椅道了一声好,高兴地哈哈大笑:“科举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好啊!我大晋文运豫立亨通!” 朝臣又是一片恭喜贺喜。 明仁帝默默记下了奚昀这个名字,还破天荒地夸了一句这个名字取得好,昀,日光也。万分瞩目。 “众爱卿起身吧,琼林宴朕要好好瞧一下这位空前绝后的状元郎。” 恭送了明仁帝,顾相舒出一口气,心中欣慰,做文人做到这样的程度能让皇帝看了一眼文章就记住姓名,这个孩子的仕途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片光明。 御书房的官员纷纷离开,在殿试结果未公布之前他们是闭口不提的。 . 奚昀今日对大晋的官员制度做了许多功课。 殿试一甲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甲三甲优秀者选庶吉士。 大晋这个朝代,超前使用明代内阁制度,但是又没有设首辅,可能是怕严嵩这种情况的出现,首辅变成了丞相,内阁最高领导就是五品大学士,所以整个翰林院相当于是个天子顾问团。这点和明朝内阁制度有出入。 有句话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这里多了一句“非内阁不入朝廷”。 大晋文官均是进士出身,出自翰林院,他们一旦有机会进入朝廷各部,就从此独立开来,与内阁脱离。 不得不说,想出这个官员制度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既保证了为朝廷输送的官员质量还从源头切断了内阁官员抱团专政不可控的现象。 奚昀合上书册伸了个懒腰,前路漫漫,要是没进一甲还要朝考“点翰林”争庶吉士一职。唉,又是考试。 好累,好想当一条咸鱼。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奚昀身披一件外衣,懒洋洋地躺在廊下的木椅之中思考人生,目光迷离,似睡非睡。云雾坐在一旁,绣绘着一幅精美的绣品。 有位夫人出价百两银子,请云雾制作一把苏绣喜扇。因为扇子要作为女儿家出嫁时的陪嫁之物,他在刺绣时格外用心,每一针都细致入微,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眼睛有些疲惫,云雾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向奚昀。只见他的头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会入睡一般,他不禁轻轻一笑。 科举之路艰难险阻,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心血。奚昀每日刻苦学习,用脑过度,读书何尝不是一项体力活呢,相公真的累坏了。 小院中的桃树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如蝶舞般轻盈地飘落下来,伴随着暖和的春风,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温柔地包裹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斑,让人感到无比惬意。 云雾有时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洵阳村度过平凡的一生,却没想过他会和奚昀一起,一路从那个小小的乡村来到郡城,再到如今繁华的京都,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惊喜和变化。 两年前,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一心觅得良人,安心做好夫郎,如今已经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坚强、自信,学会了勇敢,愿意去尝试,不再否认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焕然一新。 云雾轻轻地在奚昀的脸颊旁落下一吻,低声说道:“谢谢你。” 第92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翌日,京都街坊集市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官吏带着喜讯送往各处金榜题名的新晋进士家中。 汤均益站在族中长辈身后听报信的小吏恭喜自己得了二甲第六名。 族中长辈高兴的不行,把提前准备好的银子递上,笑呵呵地拍了拍汤均益说道:“二甲第六,均益啊你可比你父亲当年考得还要好!” 工部徐侍郎家,一家人正在用早膳。门子急急忙忙在屋外喊道:“老爷,夫人,少爷!有官员报喜来了!” 徐禄舟一听,面露欣喜,赶紧和双亲一起走了出去。 “恭喜徐公子,徐公子得了二甲第一,是传胪呢!” 徐禄舟听后两眼一花,考上传胪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他一想到不能直接入翰林院,还要再经历一场朝考他顿时面上就挂不住笑容了。 可恶,乡试的时候他还是第二名呢。会试和殿试直接就变成第四名了。 徐大人在他胳膊上重重一拧,徐禄舟吃痛深吸一口气,隐藏起自己内心的遗憾与不痛快,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徐大人和徐夫人还是非常高兴的,传胪好啊传胪好,只要考中了都好,他们家也没有非要逼着儿子考第一的要求,就是儿子自己好胜心强。 徐大人谢过报喜的小吏,顺嘴打听了一番一甲进士是哪几位。 小吏立即眉飞色舞地说道:“状元是青州郡来的奚公子,听说这次这位状元郎可不得了,六元及第呢!榜眼是顾丞相家的顾公子咱们京都乡试的解元。探花齐公子也是青州郡来的,这个青州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啊!” 徐大人听后微微点头,竟是和会试结果一模一样。 徐禄舟听后面色复杂,叹出了一口气,是他技不如人,小看了对手。 齐府也来了人报喜,小吏观望着这座装潢颇为美观典雅的府邸,心道这位探花郎还是个巨富之家呢。 齐鸿之慢慢走过来了,小吏立马挂上讨喜的笑容恭贺道:“恭喜齐公子,取得一甲第三名的好成绩,新晋探花!哎呀齐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齐鸿之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挥了一下,一旁伺候的管家见状立刻给小吏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小吏手中一沉,心中一惊,顿时乐开了怀,吉祥话和恭维话吐出一大串把齐鸿之哄的妥妥帖帖。 齐鸿之一高兴齐府上下全员得赏,一时之间原本清清冷冷的府邸也多了丝鲜活气。 顾相府中,顾岚亭正与顾相切磋棋艺,小厮来报,道喜的官吏来了。 下人把小吏迎进门,面对朝中重臣,小吏表现的客客气气,表情语气欣喜却也收着分寸,不失了仪态。 “恭喜顾公子取得一甲第二名,是新科榜眼,恭喜恭喜!” 虽然早已知晓但听到报喜官再报一次顾相仍是欣慰,虽说没中状元有些遗憾,但今年的状元郎实在出彩。何况岚亭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已经很优秀了。 赏了小吏再给府里下人也赏了些钱,顾岚亭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早就知晓了结果。 顾相笑了笑,等这批新鲜血液入了官场可就有意思了。 奚昀大早上洗了个头,以最高的礼仪来接待殿试的好消息。 他坐在廊下擦干晾干发丝,云雾替他绑好发髻,听着外边的报喜声,都有些心急了。 “怎么还不来呢。”云雾坐到一旁,他今日特意告了绣学的假,待在家中陪着奚昀一起等待好消息。 “主角总是在最后出场的嘛。”奚昀喝了口热茶。 云雾正欲回答,院门却合时宜的被人敲响了。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云雾站起就是,欣喜地拉着奚昀一同前去开门。 屋外站着好些人,为首的是一个宦官,身着绛红色锦缎长袍,脸颊瘦削,皮肤白皙,腰身微微曲着,面上逢人就是三分笑意。 明仁帝为了彰显对六元及第的重视,把御前太监敬阳公公给派了过去传信。 敬阳公公一见人出来了,面上瞬间笑容又盛了几分,“哎哟”一声,迎面恭喜道:“咱家在这里恭喜奚公子贺喜奚公子,奚公子是大晋第一个六元及第,是给大晋带来昌盛文运的祥瑞!” 奚昀听到“六元及第”只觉尘埃落定,他这回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皇帝这么重视,派了个太监过来。 他心中惊喜欣慰,同时又有些怅然。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转眼他就经历了举步维艰的六场科举考试,从洵阳村的一个小小士子爬到了大晋六元及第第一人的位置。 从此大晋的史书上会留下独属于他一人的一段佳话。 云雾听后同样心中惊喜,他就算再不懂科举,也知道六元及第是何等份量竟然让皇帝专门派了太监来道喜。 他十分有眼力见的给敬阳公公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喜钱,沉甸甸的,荷包上的图案还是用的苏绣。 敬阳公公是何等精明识货之人,荷包甫一入手就掂量着分量,再看这精美细腻的外观,他心中满意,满脸堆笑,夸赞道:“哎呦,这位是状元夫郎吧,生得可真是一副好相貌,和咱们状元郎登对儿!” 云雾站在奚昀身侧微微笑着,大方得体。 徒弟把状元服饰抱过来,敬阳公公拂尘一扫,笑眯眯道:“还请奚公子换上这身状元装束,状元郎是要领着一众进士打马游街的。好叫咱们京都的百姓们瞧一瞧大晋天赐的英才们。” 奚昀接过服饰到里屋换上了,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云雾望向他时的眼睛蓦然睁大亮了起来,他知道有一个词叫“蓬荜生辉”。 简朴的小院中,奚昀身着大红色的华贵状元袍缓步而来,他身量高身材好,这件状元袍穿在他身上很妥帖,衬得他更加身姿挺拔,卓尔不凡。头戴金花乌纱帽,腰系玉带,面容俊朗,风姿秀仪,轩轩如朝霞举。 云雾眼睛眨了眨,眼角竟然沁出了一点湿润。 “怎么了,我这样是不好看吗?”奚昀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花。 “好看,特别好看。”云雾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笑着道:“我这是喜极而泣了。” “相公如今这副模样像极了要去迎亲的新郎官。” 奚昀听后也笑了出来:“我早已当了你的新郎官,今日是要去当大晋的状元郎了。”然后他顿了顿在云雾耳边轻声说道:“也是你的状元郎。” 敬阳公公一看奚昀红袍加身的模样也被惊艳住了,这位状元郎的相貌实在是好,相比容貌俊美,风流蕴藉的探花郎还有素“顾玉郎”美称的顾家公子也丝毫不逊色。 今年的新科进士容貌一个赛一个好,才情一个比一个绝,果真是天佑大晋,连六元及第的祥瑞之兆都出现了,从此文运亨通,文治蒸蒸日上。 “状元郎,请上马。” 敬阳公公特意挑选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匹健硕高大,幸好奚昀在郡学里学了骑射,否则就得借助他人之力不太体面地坐上去。 这匹白马踢踏着马蹄,瞧着气性急躁奚昀摸了摸却异常乖顺,他抓住缰绳,身姿轻巧地翻身坐了上去。 敬阳公公还想着奚昀是乡野出身不会骑马正打算叫人助他一把,没想到眼睛一眨的功夫他直接就坐上了,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在。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夸赞状元郎风姿特秀卓绝。 . 京都街上摩肩接踵,人潮密集,人声鼎沸,尤其姑娘和小哥儿特别多,都等着目睹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来了来了,状元郎领着新科进士们过来了!”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街道的尽头。 奚昀骑着高大的白马走在最前面,顾岚亭和齐鸿之落后一小步跟在他两侧。 一时之间尖叫掀翻了京都的天,香囊香帕还有鲜花扑头盖脸的招呼过来,香喷喷的帕子落在奚昀脸上,他顿时一个屏气,帕子顺势滑落到了地面上。 他暗自感叹,这得用了多大的劲儿啊,轻飘飘的帕子都能扔到脸上来。 之前出过百姓过于热情向探花郎扔瓜果把人砸伤的事件,自那之后皇帝就下规定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之时百姓再激动也只能朝他们扔些鲜花香囊等轻便美观的物什,以表倾佩欢喜。 奚昀平日里打扮朴素低调,今日这华丽的衣袍一穿,五官愈发显得俊朗,周身气质也被衬托的更为卓绝轩昂。 状元郎俊朗,榜眼和探花也同样叫人移不开眼睛,直接就叫围观的姑娘和哥儿们看花了眼睛,准备的香囊鲜花全部抛洒了出去,尖叫着春心萌动。 想不到这次的状元郎竟然这么好看,还是百年难遇的六元及第,就是让他瞧上一眼午夜梦回都会欣喜雀跃的程度。 游街还没到一半,街道上鲜花和闺阁物件已经堆满了,远超以往几届进士游街时的景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奚昀脸上挂着笑意,心潮澎湃,饶是在装的如何成熟稳重看到眼前盛况也会为之骄傲欢喜。 世人皆言歧路难,我沿歧路向高山,少年总是心有凌云,欲上青天揽明月。 他今日畅快极了,荣耀加身,敢用驭万物的意气,乘风发意气,谱万丈光芒。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人群一浪接一浪呼唤起了奚昀的名字,六元及第,读书人毕生最高的追求。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执卷埋墨乡,独立明月下,年少才名,大儒白丁皆称誉,六元及第旷古今,赤子之心为报家国。 很多书生都激动的落下泪来,他们的疯狂不比闺阁中人少。 维持秩序的官兵瞠目结舌,看着疯狂的人群久久不能平息心情,只能感叹一句:“天呐。” 第93章 鲜花赠良人 奚昀迎着人潮的呐喊骑着胯下白马缓步向前。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鲜花忽然想到了与云雾刚成亲不久时做过的梦。 梦见他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云雾也学着旁人的模样朝他投来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他醒来之时似乎还能在指尖闻到梦中那朵花散发出的沁人香气。 似有所感,他倏得抬头,往一侧的茶楼中望去。 二楼的雅间窗户大开,不少姑娘和哥儿探出头来,对着楼下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欢呼,笑得一脸娇俏。但此时此刻周围喧嚣仿佛离自己远去,奚昀眼中只容得下穿着一袭浅青色衣衫,头戴自己最初送的海棠银簪的云雾。 云雾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手中捧着一朵盛开艳丽的牡丹,脸蛋惊为天人的漂亮,光彩照人,饶是鲜艳的牡丹也夺不走他一丝一毫的章姿。 他瞧见奚昀向自己看了过来,笑得愈发明媚灿烂,他向奚昀晃了晃手中的牡丹,然后扬起奋力一掷。 奚昀睁大了眼睛,期待着,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住这朵鲜花,色泽鲜艳的牡丹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损失一丝一毫,直直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拾起那朵牡丹,又一次望向站在雅楼中的云雾。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内心灼热,心潮翻涌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无人懂他,这一刻的难忘他将永生永世记在心头。 竟然和那时做的梦境重合了,不论是状元加身打马游街,还是云雾目睹他的快意朝他掷花。一切都如同梦中一般真实而美好。 奚昀毫不犹豫地将夫郎投来的牡丹花别在了自己的乌纱帽上,笑容肆意绽放,蓬勃又朝气。今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楼羽眠抱着一朵红芍,从云雾身旁冒了出来,云雾见状笑着往一侧让了让,楼羽眠两眼放光地看着一身锦袍风流俊逸的探花郎。他一手扶着窗沿,探出了大半的身子。 “公子!”青萄在他身后吓得赶紧拉住了他的腰带。 早晨出门时,楼羽眠偷偷摸摸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老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小公子则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天真无邪地从花园里偷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后,便溜走了,苦了她了得了老爷夫人的吩咐,要是没看好小公子她回去就得挨一顿责罚。 “鸿之哥哥!”楼羽眠鼓足了劲儿才喊出来,见齐鸿之抬头向自己看来,一双含情的眼睛弯弯的,盈满了欢喜,本就艳丽的脸蛋愈发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快接着呀!” 他兴奋地喊道,说完就朝齐鸿之抛出了手中花开正艳的芍药,像抛绣球那样,抛入了齐鸿之的怀抱。 红芍撞在齐鸿之的左胸处,落入他的手中,灼灼其华,像将它抛出的人一样。 他轻轻捻着柔嫩的花瓣,被撞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滋生出喜悦。 “芍药有个很好的花语。”奚昀含笑地看着他。 齐鸿之抬头:“是什么?” “情有所钟,于千万人之中,我独爱你,顽固而专一。” 顾岚亭冷生生,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他眉间也沾染了一些笑意,说道:“二位真是好福气。” 奚昀听了开怀大笑,只当对方是羡慕他与齐鸿之都有心定的人,于是宽慰道:“顾兄堪称史上最帅榜眼,今日多少姑娘和小哥儿为你欢呼为你疯狂!” 以往榜眼都相貌平平,除了才学过人其他无可欢呼,今年可真是开眼了,探花风流倜傥,状元俊逸非凡,就连榜眼也这么年轻貌美。 “我观顾兄芝兰玉树之姿,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顾岚亭嘴角小幅度扬着,没有作答。 齐鸿之掀眼皮瞥了一眼宠辱不惊的顾岚亭,也没说话。 倒是顾岚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芍药花上。 “怎么,他没送你么。” “金枝玉叶,岚亭怎敢收下。” 齐鸿之终于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顾岚亭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而李承胤今年才刚十七岁。 他在青州备考乡试时收到密信,李承胤这个胆大妄为的便宜弟弟直接向他坦白了自己十五岁就和顾相家的长公子滚到了一张床上,齐鸿之当时看得信纸都戳破了。 虽说是便宜弟弟,但看在同一个母亲的份上,他当时还是拳头捏紧了恨不得冲到京都去把这个叫顾岚亭的伪君子给揍一顿。他才多大,还是个皇子,你怎么敢。结果后来发现是李承胤这个贼心不死的蓄意勾引。 齐鸿之忍了忍,随便吧,都是大爷,我管不了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得要撑天了。 他俩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话,奚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一转过来两人停下来就十分和善地看着他。 奚昀:“?”你们在搞什么鸡毛。 齐鸿之突然很期待如果奚昀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总之无论是何反应,奚兄都不会叫他失望。 . 打马游街畅畅快快走了一场,众人就该去赴琼林宴了。 奚昀出尽风头,身边围着想与之结交的青年才俊。也有傲气凌然不服气的书生前来与他谈论文章学问。 奚昀笑着全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作了回答。那些不服气的书生顿时熄了火,心中佩服,六元及第不愧是六元及第,思想果然超脱世俗,直接跳出书本灵活运用着知识,句句有回应,娴熟知礼。 有人甚至怀疑奚昀是不是某位归隐大儒的后代,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谦卑有礼,比一些世家子弟都规矩,很难想象他出身乡野。 琼林宴没有指定席位,但大家都十分有眼力见把最靠近天子的位置让给了前三甲。 明仁帝带着他的一众儿女还有各部大臣到了现场。 新科进士纷纷跪下行稽首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明仁帝坐在主座上,龙袍加身,高处坐了许多年就算声音随和也透着威严。 “诸君金榜题名,乃国家之幸,朕心甚喜。朕今日赐宴,乃念尔等之才学,亦是上天庇佑我朝,望尔等日后为官,辅佐朝廷,忠心报国。” “是,陛下。” 宴上探花郎要向皇帝献花,齐鸿之摘了花下来,垂着眼眸。 奚昀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想起来齐鸿之曾在藏璞阁中与他说的话,皇帝已故的懿章贵妃是齐鸿之的生母。 这探花点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承胤坐在明仁帝侧方,他看着齐鸿之呼吸也放慢了几分。 齐鸿之再抬头之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眼间风流韵转,向皇帝献上了他刚摘下的鲜花。 明仁帝仔细看着他的面孔,忽然笑了出来,夸赞道:“果然是朕钦点的探花,摘下的花和人一样俊俏,有璋玉之姿。” 听闻此言,楼司业的手指也蜷了起来,闭了闭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 义瑶,十几年后你的孩子也如你当初那般,入了这场琼林宴。 如果你看到会是何感想呢,这应该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吧。 奚昀心里也抽着丝丝凉气,他只当明仁帝在夸齐鸿之,但也同样在叹息,故人之姿亦是故人之子,皇帝到底在念自己曾经的臣子还是佳丽,谁也不知道。 好一个隐形修罗场。 齐鸿之不卑不亢地笑着与明仁帝周旋了几句,然后安安稳稳地走了下来坐到奚昀身旁。 奚昀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欲言又止。 第94章 琼林宴 明仁帝又点了榜眼顾岚亭出来,看着他气宇轩昂的模样,欣慰点了点头:“顾卿教子有方。” 顾相在朝臣的席位间受着同僚的恭喜有些自豪,但仍是笑着谦虚地回道:“陛下谬赞,犬子不过是稍有微末之才,行事多有不足还需多多历练。” “岚亭有顾卿之风范,实乃国之栋梁。” 顾岚亭宠辱不惊道:“承蒙陛下夸赞,微臣当以忠诚为本,勤勉自励,不负陛下之恩遇与厚望。” 李承胤听着他的话微微垂下眼眸,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惹得坐在他身旁的常宁公主侧目看了过来。 明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了奚昀身上:“奚昀,朕的状元郎,快走上前来,叫朕好好瞧一瞧。” 奚昀不着痕迹深吸一气,终究是轮到自己了。他走上前去,谦卑恭敬地行过礼后,挺直脊背,姿态端庄地站着,目光却微微下垂,不敢直视圣颜。 “朕之爱卿,六元及第,才华横溢智略超群,实乃当世之奇才。朕心甚喜,望爱卿日后为国家社稷尽心尽力,为万民谋福祉,为江山添光彩。” 奚昀听的心头一跳,他怎么直接就爱卿了。 既然都爱卿了,那他……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面露感动之色,目光坚定,言辞恳切:“陛下谬赞,微臣惶恐。陛下圣明睿智,治下四海升平,万民敬仰。微臣有幸生此太平盛世,得陛下恩宠,忝列科场,侥幸高中!” 他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滔滔不绝:“陛下之德如日月之辉,普照大地,陛下之智如璀璨星辰,指引方向。微臣当以陛下为楷模,勤勉奋进,肝脑涂地,日后必当兢兢业业,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不负陛下厚望!” 明仁帝嘴巴张了张,以为他说完了,结果奚昀更为大声,情真意切地喊道:“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仁帝:“……” 皇子公主:“……” 一干大臣:“……” 诸位进士:“……” 顾岚亭一直完美无瑕的面孔难得露出了一丝震惊,齐鸿之欣赏着他的表情,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李承胤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洒出茶水来,他也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正看着奚昀,这个六元及第还真是与众不同,总能给人带来惊喜,难怪齐鸿之会评价他是个有趣之人,妙人。 在场官员和进士面上表情各异,但他们心中无一不在想,可恶,好伶俐优秀的口才,好强大的拍马屁功夫。 明仁帝显然被奚昀这一波通天彩虹屁给吹爽了,笑意止不住,一口一个“奚爱卿”叫着,果然是六元及第的文曲新星,说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天赐瑰宝,天佑大晋。明仁帝愈发确信奚昀的出现就是祥瑞之兆。 后面明仁帝又随意点了几个官家子弟,说了一些场面话,就先行离宴了。 皇帝一走,在场氛围顿时就轻松了不少,有些官员有要事在身,来琼林宴蹭了顿饭后也一一离开了,把这场宴会留给他们年轻人。 楼司业和国子监祭酒林大人离开时专门专门到奚昀他们面前来转悠了一下,奚昀受宠若惊地端起杯盏敬了这两位大晋名师一杯酒。 楼司业深深看了齐鸿之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林祭酒一起离开了现场。 奚昀已经被迫接受了应对这种名利场,前来与他喝酒谈论的人不断,他也温和地笑着与之周转。 宴席终于结束,他伸手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嘴角。 奚昀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六品,朝廷赐下一套宅子,在群英坊的颐和街,离皇城很近。 顾岚亭人不见了,汤均益同他族中兄弟一起正在结交新友,齐鸿之也从人群中抽身,缓步走到奚昀身边。 奚昀见他过来,于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向他询问道:“常宁公主是不是看上顾兄了?” 齐鸿之:“?” 齐鸿之有点不懂了:“奚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奚昀了然一笑:“自然是我火眼金睛。”宴会上他就看见那个大公主一直往顾岚亭身上瞧。 齐鸿之笑了一下:“那奚兄这次恐怕是看错了。常宁公主已喜结良缘,驸马爷是成安侯的次子。” 奚昀面色表情一凝,成亲了?他大惊,脱口而出:“那就是想收为面首了?” “咳咳!”齐鸿之一手握拳抵着嘴唇咳嗽了两下:“奚兄,慎言。” 奚昀一下子就抿住了自己的嘴巴,左右看了看,幸好大家都在忙着交际,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常宁公主性情温婉,亲和有礼。”齐鸿之顿了顿,然后道:“殿下可能是觉得这一次的榜眼格外俊美,便多看了几眼吧。” 不无道理,这已经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奚昀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想了想别的事情,瞅了瞅齐鸿之:“鸿之,你都考取探花了,楼司业是不是该同意把楼小公子托付给你了。” “……”齐鸿之当然没有想到他话题转那么快,难得哽了一下 他说:“不急。” 奚昀替他急:“怎么不急了,万一陛下把你抓去尚公主怎么办!探花郎自古就是当驸马爷的热门人选!” “……奚兄,常宁公主已经成亲了,纯宁公主才七岁。”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做驸马吧。 “哦。”奚昀思维一转:“那陛下把楼小公子指婚指给二皇子和三皇子怎么办,这两位皇子都还没有娶正妃吧?” 齐鸿之:“……” 他捏紧了拳头,没好气地瞟了一眼奚昀下三路的地方,攻击他:“奚兄英年早婚,却无子息,此中可有碍难之处?” 奚昀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如鲠在喉,“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甩手说道:“我才不急!” “那我也不急。” · 云雾看着奚昀骑马出去后,便也出了门。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楼羽眠遣来找他的小丫鬟。 云雾抬头望去,这座茶楼正是状元游街时会路过的那座。他和楼羽眠一同上了二楼雅间。 好在奚昀也瞧见了他,自己精心准备的鲜花也被他接住簪在了乌纱帽上。 那一刻云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似有心疾一般,是欢喜的。 “雾哥儿,你现在可是状元夫郎了,朝廷会赐下宅子,奚公子还要在朝廷做官,那你就又是官夫郎了!”楼羽眠兴致勃勃地与他说话。 云雾笑着:“是相公厉害。” “夫夫本就是一体的,云师你也很厉害呀!”楼羽眠真心实意地夸赞,然后揶揄道:“眼光独到,找了一个好相公。” 云雾也揶揄他道:“探花郎实为良婿,颇受欢迎呢,我都瞧见好多香囊帕子往齐公子身上抛了。羽眠你可要小心着些。” “哎呀,雾哥儿!”楼羽眠面上有些羞意。 进士们游街过后,街道上全是鲜花香囊一类物件,一时之间香气扑鼻。 “花香绕梁三日不散。”楼羽眠说道。 他们二人用了午膳从楼中走出,云雾看见齐家的马车停在外边,他还未和楼羽眠提及,就见车帘忽然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奚昀的乌纱帽摘了一下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云雾,轻轻唤他:“雾雾。” 云雾有些惊喜,走了过去:“相公,你怎么过来了。” 奚昀从马上走下来,一身崭新的大红色状元袍乍一看真的像是来接他的新郎官,云雾看着他目不转睛。 “琼林宴结束了,想早些回来见你。” 云雾听的心里甜蜜,一双眼眸泛着情意,柔柔地看着他。 奚昀牵过云雾的手,对楼羽眠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马车里面说:“鸿之,我和我夫郎先走一步,告辞告辞。” 说完他就拉着云雾走了,云雾转头朝楼羽眠笑着挥了挥手,然后伸手攀住了奚昀的胳膊,抬头与他说话。 楼羽眠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羡慕,他咬了咬下唇。 就在这时,车帘又被掀开了,楼羽眠转过头来,齐鸿之看着他道:“还愣着做什么,上来。” 青萄听后,刚想劝阻一番,话到嘴边就看见楼羽眠已经动作飞快,雀跃地撩开车厢门帘钻了进去。 青萄:“……”她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老爷和夫人要罚就罚吧!她认了! 第95章 拜师风波 工部的人手脚很快,明仁帝中午刚颁的命令下午他们就把崭新的奚府给安排妥当了,奚昀和云雾只管拎包入住即可。 工部的官吏一直等在奚府门口,瞧见状元和状元夫郎回来了,赶紧迎上去笑得格外灿烂:“奚大人,奚夫郎。” 这位状元前途无量啊,还未上任陛下就赏赐了一座四合院,就算是朝中摸爬滚打数年的官员也未必有此荣宠,京都房价水涨船高,很多官员到现在都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住。 奚昀接过房契和钥匙,揽着云雾推开府邸大门走了进去。 “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黄金屋,云雾念了一下,问他道:“相公,这是哪位先人题的诗?” 是宋真宗作的《励学篇》,奚昀隐去了朝代,只说了是古籍记载一位叫赵恒的诗人所题,然后把整首诗都与云雾说了一遍。 “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着他就飞快往云雾嘴唇上啄了一口,笑嘻嘻道:“你就是颜如玉。” 云雾听懂了,他轻轻捶了奚昀一下,有些羞意。 新家家具一应俱全,晚饭他们选择了出去买菜回来自己做。 奚昀说道:“现在家宽敞了,可以考虑给家里添几个仆从,洗洗衣服做做饭,干干家务杂事,这样我们便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日后他需要上朝工作,云雾也要去绣学教学,这么大一个家还是有人看守为好。 奚昀在心中感叹,也是被他给混上事业编,步入仕途了。 他稍作思考后补充道:“也不用太多。” 说实话他有点难以想象那种凡事皆由下人侍奉的权贵生活,雇佣几人帮忙洗衣做饭以解脱双手,对他而言已足够满足需求,就像现代社会中富裕家庭也会聘请一两名保姆。 云雾与他想法一致,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等下我给大哥和嫂嫂书信一封,叫他们也搬来京都与我们同住。” “好。”已经许久未见大哥和嫂嫂,云雾心里也是十分想念。 奚昀观察着云雾的表情,轻声问道:“要给你爹还有弟弟写信吗?”他知道云雾不喜他那个后娘,所以特意没有提及王莲凤的名字。 云雾手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爹他现在两个儿子在身侧,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早已出嫁的哥儿。” 奚昀“嗯”了一声,说:“那不写了。” 云雾听后笑着握住了奚昀的手:“其实我有一点点想霖泽。” 奚昀脑子转了半晌才想起来霖泽是谁:“你怎么不喊你弟弟云虎子,亏我还在想霖泽是谁。” 和奚昀待久了,他自己也识了不少字看了不少书籍,接触了很多有修养家世显赫的人,云虎子这个小名他现在都有点叫不出口了,万幸当初没给他娶狗蛋什么的,更加叫不出口。 “其实霖泽很聪明,他要是愿意读书,应该也不会很差。”云雾说道,虽然王莲凤这个人不怎么样,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云霖泽拎得清,同他还是有兄弟情在的。 奚昀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小子确实聪明。但他叹了口气,云霖泽现在已经十几岁有了,再过几年他爹娘就该给他娶亲了,他那个弟弟还小,传宗接代的任务肯定会落在他头上,云仲义愿意放人吗? 云雾也懂他所想,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将此事翻篇。 . 过几日朝考就要开始了,等朝考出了结果他们这些新晋官员也要正式上岗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六元及第的奚昀还没有正式的夫子,朝中很多大臣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在古代,除了父子和姻亲,其中最铁的就是师生情谊,这三种都是默认的结盟关系。所以他们都想收奚昀为自己的学生,得一个教习六元及第的名号,要是奚昀日后在朝中有所作为,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严顺本该对此事是自信非凡的,结果几日之后传出奚昀拜了楼司业为师,严大人的心直接碎成了渣渣。 奚昀没想那么多,他来京都得鸿之和夫郎的引荐,登门拜访了楼司业,楼司业为他解惑,指点迷津,他于奚昀而言本就有半师之谊。 楼司业在还没见到奚昀面的时就想收他为门下弟子了,今日奚昀提着束修上门拜师时他乐呵地连严肃都装不下去了。 “弟子见过夫子。”奚昀向楼司业行跪拜行礼,奉拜师茶。 “快起来罢,好徒儿。” 楼司业这几日去国子监上班都是春风拂面,见到往日几个硬茬都面色和善了不少,抓到他们犯了错也是将罚抄课文五十遍降为了二十五遍。 同僚酸溜溜地来恭喜他,六元及第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最后选择了拜师楼执象。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消息传到皇室耳中,明仁帝对此倒是满意。 楼家是儒学世家,代代都是学识渊博的清官,这一代的楼家一门三大儒,小辈却只有两个。 楼挽车无所出,楼执象三十几岁才得一小哥儿,楼礼仕也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国子监任博士一职。 所以在明仁帝,还有很多高官看来就会觉得奚昀很聪明。 “他确实很聪明。” 李承胤靠坐在美人榻上,赤着脚搭在顾岚亭身上,一边翻看着书册一边享受顾公子的捏腿服务。 “父皇想要制衡的世家里可从来都没有楼家。朝中少说一半官员都是楼门的弟子,楼家兢兢业业为朝廷培养了那么多优秀官员,父皇高兴还来不及呢。” “官居四品以上的楼门弟子很少。” 李承胤笑了一下:“楼家池前清,顾丞控人心。” “顾相寒门出身,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子是由父皇一手提拔才有了今天的位高权重。楼门多寒士,顾相其实和楼门的人是一样的。” “所以啊。”李承胤放下手中的书册,稍稍用力踩了踩,惹得顾岚亭发出一声闷哼,他倨傲地笑着道:“你父亲效忠于本殿的父皇,你是本殿的,就要听本殿的话。” “是,殿下。” 李承胤满意地伸出手,轻轻蹭了一下顾岚亭的脸,说道:“朝中鲜少有人知晓齐鸿之是瞿雁大人和懿章贵妃的儿子,但知道的人他们都会默认齐鸿之是楼司业门下学生。” “要不你也去拜入楼司业门下,成全一段佳话,鸿武三十一年的状元榜眼探花竟然全是楼门弟子。” 顾岚亭难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殿下,岚亭已经是柳太傅的学生了。” “哦。”李承胤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娶亲了吗?” 顾岚亭手一顿,道:“什么?” “没什么。”李承胤垂下眼眸:“我会去和父皇说的。” “说什么。” 李承胤瞪了他一眼,把脚从他手上抽了回来,讽道:“怎么,你喜欢偷情。” 顾岚亭很轻地笑了一下:“岚亭甘之如饴。” 李承胤视线停留在许久未翻动的书页上,心口有些酸胀,他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尖牙轻轻呼出一口气。 视线相汇,像未成熟的青果一般,带着微微的刺痛,又干涩又倔强。 顾岚亭揽着他的腰,李承胤双手托着顾岚亭的两颊,泪珠像断了线一般从他的眼眶滑落再滴到顾岚亭脸上。 就像是顾岚亭哭了一样。 可惜他目光清泠泠看不出一丝落泪的痕迹。 第96章 翰林院 朝考结束很快出了成绩,潘跃和张李杨都没有通过朝考,他们会被分配到各大州郡去,从一个小县令或者州主薄、郡主薄做起,积累足够的政绩后再晋升。 随着这批朝廷新鲜血液的到来,许多年事已高的官员纷纷选择了隐退,告老还乡,以便让这些富有才情、充满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们能够接替自己的岗位。 汤均益顺利通过了朝考,但他深思熟虑了很久,甚至拿着一坛陈酿去找奚昀和齐鸿之畅快喝了一场,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知我能力不足,京都或许并不适合我。”他放下酒杯,坦诚地说道:“地方是最好的课堂,干实事是最好的课业,而百姓则是最好的老师。” 奚昀和齐鸿之都没有对他的决定发表任何意见,选择权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们都是支持的。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对,我要像我父亲那样,做一个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等到走马上任之际,奚昀和齐鸿之过来送他,潘跃和张李杨也在一侧。 三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潘跃和张李杨也并没有因为落选庶吉士而沮丧,感到失落,反而他们都期待着自己接下来的旅程。 奚昀突然有些不舍与涩意,他与汤均益、齐鸿之还有何为宽一起度过了一段苦乐夹杂的美好时光,走着走着,何为宽落下了。与潘跃他们在郡学相交结识,相互学习论道,现在想想好像那几个月就在昨日,回忆总是清晰无比。 上凌府的七个人最终也只剩下他和齐鸿之留在了繁华的京都。 “后会有期。” 君子之交总是如池水澄澈,又潇洒肆意的。奚昀觉得自己很幸运,在科举的道路上能遇到这样一群朋友。 看着他们的马车越驶越远,最后再也看不到,奚昀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惆怅,他转头看向面上没什么表情的齐鸿之。 汤均益一走,和他一起从县试一路走到殿试的人就只剩下齐鸿之了。 “鸿之,你有一天也会想离开吗。” 齐鸿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前方然后垂下眼睫笑了一下。 . 少府监的小吏给奚昀送来了两套从六品修撰的绿色官袍,他穿上身试了试,云雾瞧着他官袍加身的模样,目光闪烁,有些害羞地说:“相公穿上官服可真好看。” 成亲都快两年了,他还是经常会被奚昀的相貌所蛊惑。 奚昀摸了摸自己袍子上绣的云鹤花纹,突然想到了一句网络热语“这文官衣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衣服上织的是兽,穿上这身衣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见云雾盯着自己瞧,忍不住起了调戏老婆的心思。 “这么喜欢我穿这身官袍,不如…” 他言语戏谑,话还没等他说完,云雾就瞪了他一眼,奚昀自觉闭上了嘴巴。 “弄脏了该如何是好,相公又在胡说八道了。” 奚昀嘻嘻道:“弄脏了我洗。” 云雾瞪着他满脸通红,偏偏奚昀还凑过去问他在想什么,坏得很。 当夜奚昀终是没能穿着官袍上塌,他有些失望。 云雾伸出手轻轻抵开他:“……你明日还要去任职。” “嗯,知道了。”奚昀贪轻轻嗅着云雾发间的馨香,心满意足。 云雾被他揽在怀中,拗不过他有些气恼。 次日一早,奚昀打着哈欠乱糟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云雾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身背对着他。 奚昀单膝跪倒床沿上,略施小技,惹得云雾直接翻身坐了起来,骂他道:“你干什么呢,官袍都已经穿上了还这么不正经!” 奚昀被他这一眼瞪得差点魂又飞回床榻上,他把老婆从被窝里挖出来,搂着滑溜溜的云雾摸了好一会儿亲了好几口,占够便宜才整整衣衫出了家门。 云雾被他揉的头发乱乱的,拥着被子,懵然地看着他离去然后听到关门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抿了抿留有余温的嘴角,笑了一下,但又恼他大早上扰人清梦,甚烦。 奚昀提前几分钟来了翰林院,却发现顾岚亭和齐鸿之比他还要早到,唉,果然是没有家室的人。 翰林院的官员见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到齐了便走过来与他们交谈关怀一番。 等官员差不多都来齐,到点之后点卯的官员开始点卯,喊一个名字应一声,然后点卯官员会在册子上记录一笔,打卡成功无迟到现象。 奚昀困困地又打了个哈欠,闭眼站着小眯了一会儿。 齐鸿之和顾岚亭站在他两侧刚好为他遮挡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鸿之点了点头,习惯就好,奚兄读书的时候可是连休息一盏茶的时间都能睡着的人。 “奚昀,奚修撰。” “是。”奚昀睁开眼,抬头应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顾岚亭:“……”他真的有点意外了,怎么会有人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松弛。 点卯的官员在奚昀名字后面对应的日期上画了个圈,然后继续下一个。 “顾岚亭,顾编修。” “是。” “齐鸿之,齐编修。” “是。” 点卯花了一点时间,结束之后官员们就散了,各司其职。 大晋的翰林院与明朝有所不同,是清官聚集地,说白了就是个文学学术机构。 翰林院的最高长官是正五品翰林大学士,天子近臣,领导全院修撰正史。 被授官为翰林院编修一职的齐鸿之和顾岚亭的主要工作就是修撰国史实录以及起草诏书。 身为修撰的奚昀工作相对就简单一些,主要是负责撰写修订整理历史文献。 翰林大学士这个点在宫里,来负责带奚昀三人的是翰林院的副长官,从五品侍读学士姚柏。 他们三人向姚学士行了礼。 “不必多礼,我先带你们逛一下翰林院,熟悉熟悉布局,了解基本事务。” 姚柏三十几的年纪,还年轻长得很俊秀,他自我介绍是探花出身朝齐鸿之一笑,然后对着奚昀眨了眨眼:“师弟。” 奚昀立马心领神会:“师兄。” 对方亦是楼司业的学生。 姚柏打量着顾岚亭有些惊讶道:“想不到你们这一期进士里面连榜眼都长得这么俊美,之前榜眼可都是老头。游街的时候姑娘哥儿的尖叫快掀翻天了吧。” 他有点羡慕了。 奚昀他们想到那日的盛况俱是一笑。 “这是典簿厅,翰林院上下文史编撰工作便在此处进行,修撰和编修都是史官,你们日后就在此处上职。” “典簿厅里面设有典籍馆,修撰有整理典籍的工作,当然了你们是可以借阅里面的书籍来观看学习的。” “史官们已经修订完成的史专会被收录到史馆中,我们翰林院的史馆可以说是整个天下历史资料最齐全的地方,比国子监的藏书阁还要丰富。有些正式史书上没记载的这里都有,你们感兴趣可以常来看看。” 奚昀指尖一动,难道是,野史?他有点心动。 姚柏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办公区,介绍道:“这里是待诏厅,主要工作是负责起草诏书奏章,掌缮写、校勘。编修偶尔也会来此工作。” 姚柏带着他们进去,厅门大剌剌的敞开着,官员们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埋头苦干。 “工作期间会有巡察官进行巡察,若是发现有不谋其职,浑水摸鱼之人,罚俸一月。” 奚昀心凉了一半,低着头面如死灰。 姚柏小心观察着身边三人,心想这一期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还真是沉的住气,以往的新官看到翰林院的工作场面都热血沸腾,心生动力。 翰林院虽然是清水衙门但只要入了内阁那是天子近臣,翰林大学士素有“内相”一称,当朝顾相就是内阁大学士出身由陛下一手提拔才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文渊阁就是翰林学士所在的工作地方,也叫内阁。” 听到这里,奚昀才有点了劲儿。 和明朝不同,大晋的内阁制度官员品阶卡的很死,最高就是正五品,但他们又是天子宠臣,有一定的话语权。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非内阁不入朝廷。 奚昀自己理解,内阁学士就是朝廷权臣候选人。 他叹了口气,他还只是一个小小修撰,先不想那么多了。 第97章 新晋社畜 大晋五日两休沐,碰上节假日也可以享受休沐,若是生病想休息疗养的话一般上官会批给三天假期。 奚昀不动声色的欣喜,太好了,是双休。 姚柏带着他们三人转了一圈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顾岚亭和齐鸿之到编修的工位上跟着前辈学习,奚昀也走到属于自己的工位。 翰林院的人都在忙各自手上的事情,另一位修撰指了指放在他工位上的一堆册籍,说道:“这是编修他们已经编写完成的史册,奚修撰需要仔细检查史册中内容的准确性,有无错别字及用语错误。” 奚昀微笑着向修撰表示感谢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任务。遇到不熟悉的地方他会虚心请教身旁的修撰,这位修撰是个热心肠的人,不厌其烦耐心地为他解惑并没有嫌他愚笨。 奚昀心中感激,真是位仁兄啊,有些社畜上班怨气大得很,遇上他这种新人都没有好脸色,奚昀暗自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善良的前辈。 午膳时间到后,奚昀拉着齐鸿之和顾岚亭一同奔往膳堂,势必要做第一个吃上热饭的人。 “奚兄对用餐一事永远那么积极。”齐鸿之跟在他身后说道。 奚昀哈哈一笑:“办取一生无别事,饥时吃饭困时眠。” 顾岚亭:“……” 四殿下选的人真的是眼前这个家伙吗,这个家伙除了考出一个惊为天人的六元及第,其他方面看起来都颇有些不着调。 打饭的中年宫人好奇地瞧着这三位年轻俊美的郎君:“三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可是官家公子?” 她只当他们是随官员父亲来此用餐。 “姑姑,我们是今日才上任的修撰和编修。”奚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一旁的顾齐二人也是微微一笑。 打饭的宫人得了奚昀一声“姑姑”,又见他们朝自己微笑,顿时乐呵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几勺子下去满满的肉。 奚昀“哎呀”一声,惊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多谢姑姑。” 那宫人挥舞着勺子,爽气道:“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总没错,姑姑再送一个菜给你们。” “谢谢姑姑,姑姑真好,姑姑那我想要那个。”奚昀小手一指一口一个姑姑,把宫人哄得晕头转向狠狠给他打了一勺的辣子鸡块。 顾岚亭、齐鸿之:“……” 奚昀得到了满满一餐盘的饭菜,他先去寻找位置坐下。 等诸位同僚赶来膳堂时看到奚昀他们三人面前堆积如山的餐盘,纷纷瞪大了双眼,膳堂这是终于把那几个打菜手抖的老宫人给换掉了吗! 然而当他们端着属于自己那份餐食坐下时,都沉默着叹了口气,该死的看菜下碟。 齐鸿之碗里难得出现了一抹绿色,奚昀挑挑眉,看向顾岚亭,顾公子仪态端庄,吃的也很清淡。 奚昀看着他碗里的菜色,白灼虾,菠菜,清炒山药,卤煮鸡腿肉,他在心中暗叹,妥妥的健身餐啊,好自律的男人。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腹肌,幸好幸好,还在。 他夹起一块辣子鸡尝了一下,味道还行,就是不够辣,没有他老婆做的好吃。 说到云雾的厨艺,奚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齐鸿之说道:“我夫郎想请楼小公子到家里来吃一顿饭,他亲自下厨,鸿之你要来吗?”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说:“偷偷的来,不会被楼司业给发现的。” 齐鸿之:“……”怎么把他们搞得像偷情一样。 顾岚亭视线落在齐鸿之脸上,那眼神不言而喻,齐鸿之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就听奚昀骄傲自傲道:“我夫郎厨艺可好了,能吃到他做的菜算你有福气!” 然后他看了看顾岚亭,有些纠结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他一嘴要不要来,不过到时候他们都成双成对的,那顾兄岂不是成电灯泡了。 顾岚亭正欲推辞,结果齐鸿之咬牙切齿地说:“来,怎么不来,顾兄也来,把四殿下一起请来。” “!”奚昀惊恐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在他们坐的偏僻,大家都在埋头认真干饭,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谈论什么。 奚昀勉强地笑着看向齐鸿之,小声道:“鸿之,这不太好吧……”他小心翼翼瞅了眼没什么表情的顾岚亭,心中松了口气,看来顾兄应该知道鸿之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的。 “他很想认识一下云师。”齐鸿之淡淡地说道。 奚昀顿时觉得口中的饭菜不香了。 早知道不提了,要不是怕云雾请楼羽眠过来家中做客他也在场对方不自在,才想着叫齐鸿之也过来,反正他们之间有一腿,也合适。 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了同盟聚餐了? 奚昀又不傻,他已经被迫加入了四皇子的阵容,在刚刚看到顾岚亭的反应后也瞬间心中了然,不由感叹这位四殿下还是有点手段的,这一期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部都被他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他初见四殿下时,对方问他可否拿下这科举的金榜,他当时回复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奚昀不确定李承胤是要他这个人还是要这个状元之名,于是他摘下了金榜,让四殿下既得了人又得了名。 明仁帝将权力紧紧攥在手中,皇子拉帮结派显然是不被允许的。所以陛下知道四殿下暗地里的动作吗,或者说他其实知道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打算阻止。奚昀不敢肆意地去揣摩圣意。 如果陛下并不知情,那这位四殿下真的是一个胆子极大的人,野心勃勃愿意付诸行动,俗话说得好:“胆欲大而心欲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最好明仁帝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哈哈,那奚昀觉得自己仕途无忧了,正确的选择比什么都重要。 他美美的想,最好是躺赢。 午膳过后,官员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奚昀在院子里站着和同僚们聊了会儿天消消食,回到典簿厅里面静悄悄的,他坐在工位上,慢慢趴下来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下午奚昀干的活和上午一样,校对史册。 下班时间一到他就飞快收拾好东西赶回家中,余下的工作明日再做,等其他官员转过头来时他已经一只脚迈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他一路飞回家,云雾也已经从绣学下值回来了。 他去房中换了身衣服,说:“雾雾,我今天向同僚打听了哪里有伢子,西市和东市都有,你想去哪里逛逛?” “东市吧,离得近些。” “好。”奚昀点了点头,“我们买几个仆从?三、四个可以吗?” 他中午和同僚闲聊,聊到了俸禄,姚柏姚学士没告诉他修撰的俸禄是多少,是他向另一位修撰打听的。 官员俸禄由俸银、禄米还有待遇组成。从六品修撰每个月可以领到九两银子,三石粮食和同等级的布匹。 眼下在京都有了房,这个工资也算是说的过去。月银虽然少,但是每月三石粮食他们根本吃不完,甚至可以捐出去一些,施粥行善举。朝廷发的布匹也是上好料子,但他和云雾并非那喜好奢靡之人,衣物大都以好穿简单为主,因此每月布匹也定会有所剩余。 衣食住行,目前就差辆马车了。他盘算着攒一攒月钱改天物色物色买一辆,虽说他和云雾上职的地方离家不是很远,但若要远行还是有私家车比较方便。 夫夫一体,真要他吃夫郎的软饭他也有些面红不好意思,所以买车这个钱他还是打算掏自己的月银。 思考至此,奚昀再一次对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有了观念,也难怪其他部门能捞到油水,朝廷发的俸禄只能保证生活质量,严格把握控制着官员们。 像奚昀这种平民出身生活拮据普通惯了的当然觉得还行,但是有些人名门望族出身大富大贵小半辈子,这点俸禄是不够花的,他们就要想别的办法捞钱,贪污就是这么来的,利益当前无法不心动,利益熏心啊。 云雾穿着一身淡蓝衣衫,一支玉簪子横在发间,打扮很素净。 沈师说他已经是官夫郎了可以置办一些头面,收拾打扮华丽些,但云雾干净利落惯了只听沈师的话备了两套显贵的装扮重要场合出席用,日常还是以淡雅清素为主。 “都听相公的,相公我们走吧。” 第98章 买人 西市比东市大很多,但是东市离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近,所以交易买卖也应有尽有甚至比西市的价格更高。 奚昀和云雾随意逛了逛,然后去了一处人员偏少的地方。 一个破败的草棚里,十几个双手被麻绳捆绑住拴在木桩上的年轻男女。他们神情各异,有的神情麻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昀和云雾从外边走过来,人伢子看到他们的身影,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们二人,虽说穿着朴素但都是相貌出众,风姿卓绝之人,人伢子眼珠子一转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 “两位贵人可是要卖奴仆?我们这儿的奴仆都是青壮年,没带病的,二位看看,挑一挑想要什么样子的,我手里还有其他的奴仆,只是今天没带过来,您只管提,想要什么样的我手里都有。”人伢子满脸堆笑,语气讨好地说道。 奚昀的目光扫过棚子里的人群,那些年轻男女的目光也瞬间集中在了他和云雾身上。云雾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奚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他仔细观察着草棚里的人,发现这些年轻男女身上的衣裳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正如人伢子所说,确实没有面色枯槁、看上去病怏怏的人。 “卖身契有吗。” “有的有的!” 古代没有现代社会治安这么好,因为奴仆允许被买卖,所以人贩子拐卖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如果出现“良人”被诱拐,货卖的情形,不仅出卖人,而且连担保人也要一块承担刑事责任。但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根治,官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抓到的微乎其微。 “你手里这些人都是自愿签订卖给你的吗?” 人伢子笑容一僵,露出警惕之色:“公子,您这是何意……” 奚昀咳了一下,察觉自己问的太过单纯。这人伢子信誓旦旦地说他手里的人都是“过贱”,没有强逼良人出卖。 奚昀显然不打算信他,他叫云雾去挑一挑自己则和人伢子在一旁谈话。 云雾领了奚昀的眼色微微点头,破败的草棚里一位瘦弱的年轻哥儿一直盯着他瞧,他便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们原先是哪里的人士?” 那小哥眨了眨一双麻木的眼睛,说道:“我们大都是从西岭郡逃难来的。” “你们是自愿把自己卖给伢行的吗,他们有没有强逼你们出卖?” 那小哥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似乎是觉得云雾这样问话单纯地可笑。 “这位夫郎,西岭郡闹了饥荒,逃亡路上我相公死了,我一个哥儿还能如何,跟着人伢子走起码还能吃饱饭,这才一路到了繁华的京都。” 他说着微微地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夫郎,您买我吧,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我很勤快的,您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您可以骂我,我会改的,我还可以学,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云雾心中五味杂陈。他遇到的秦梳娘和公孙大娘就是逃荒而来,被迫分开半生,再次相见时已经天人两隔。去年寻阳村被扶摇风侵袭,差一点点村民们就要流离失所了。 他看到眼前这些本该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说不定马上就会过上幸福生活的人,但此时此刻正蜗居在草棚之中被明码标价,他有些不忍心。 奚昀说他太善良了,应该要心狠一些,免得受人欺负。但云雾想,他很难做到不去怜悯和同情。 “你跟我走罢。” 他只是心善,无法拯救所有人。眼前这位哥儿合他眼缘,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是买下他,给他一点宽慰和温暖。 “雾雾,可有合眼缘的?” 奚昀从他身后走过来,他选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来当家丁。 “嗯。”云雾站起来朝奚昀点点头,然后看着眼前瘦弱的哥儿说:“有的。” “再选一位会做饭的吧,解放一下双手。” 那瘦弱的哥儿听到云雾愿意买他心中万分感激,听到奚昀这么说他赶紧挪动着身子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一位姑娘,引荐道:“公子!夫郎!这是我邻家妹妹,此前家中是做席面的,有一手好厨艺,” 那姑娘性子沉闷,也不太会说话,听到哥儿为自己引荐,她赶紧膝行上前,说道:“公子,夫郎,我只有厨艺拿得出手了,您们若是不嫌弃……” “好,那便你吧。”云雾点了头。 人伢子过来给那哥儿和姑娘解了绑,他们二人赶紧朝奚昀和云雾跪了下去,云雾面上一惊,当即伸手阻止了他们即将要磕下的头,“不必跪我们,起来吧。” 云雾向他们问了姓名,那哥儿说他叫祝小意,邻家妹妹叫徐惠儿。 祝小意很上道地和云雾说跟了主家,下人的姓就不能要了,名也可以重新取。 云雾眨了眨眼睛,跟在公孙大娘身边的小眉和楼羽眠身边的青萄好像确实都没有姓氏,只有得了主家恩赏的下人才有资格从主家的姓。 但奚昀和云雾显然都觉得无所谓,也没有重新费尽心思去给他们取名,他们本身的名字就已经好听了,小意、惠儿很好念。 小意和惠儿眼中含泪,心中庆幸,十分感激遇到了心善的主家。 这边云雾又问了问奚昀选的两个年轻汉子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一对堂兄弟。 奚昀去和人伢子谈价格,人伢子一看他们要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心中暗喜,狠狠盘算了一通,打算借机敲诈他们一笔。 “公子,您选的可都是模样周正,年轻力壮的人,这可不便宜……”人伢子边说还边仔细打量着奚昀的脸色。 “奚大人,真巧,居然在此处碰见您,您和夫郎这是要为新宅添奴仆了?” 奚昀闻言转头一看,是那日给他送房契和钥匙的工部官吏。 他便抬手朝对方拱了拱,温和的笑着道:“是了,新宅空荡缺些人情味儿,今日过来瞧一瞧。” 那官吏可受不得奚昀的礼,他也笑着道:“哈哈哈,能跟着奚大人住进颐和街,今日被大人您买下的奴仆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两位当朝官员随意聊了聊,人伢子在一旁汗如雨下。群英坊的屋舍可都是皇帝御赐的官宅,尤其那颐和街,住得可都是达官显贵,听说皇帝就赐了一座四合院给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等一下……刚刚那位大人喊这位公子叫什么,奚大人! 谁不知道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叫奚昀!人伢子顿时浑身一震,“哎呦”一声,笑容更加谄媚。 “公子,您挑的人可不便宜但是公子赶上好时候了呀,今日伢行对半削价,四个人的银子您只需付两个人就行!” 奚昀停止了和同僚的对话,看着人伢子眉毛轻挑。 工部官吏:“?”伢行什么时候对半削价了。 云雾听后也没有吭声,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这势利眼的人伢子猜出了相公的名号,所以才态度转变那么快。 告别同僚,奚昀轻咳了一声,人伢子顿时虎躯一震。 “对半削价?”奚昀玩味的看着他。 “正是。”人伢子硬着头皮说。 奚昀伸出一只手:“行啊,把卖身契给我。” “嗳嗳!” 奚昀接过卖身契看了看,然后分别递给小意他们四人核对信息是否正确。等他们一致点头,他才掏钱付款。 人伢子肉疼得接过明显分量轻一半的银子,心在滴血,但他面上仍然挂着谄媚的笑:“二位慢走哈!” 奚昀牵着云雾的手欢快得哼着歌,八十两银子买了四个人,划算。 同时他也感叹奴仆的性命如此轻贱,八十两在京都租房子都住不了几个月。 明仁帝赐的是一套三进四合院。奚昀和云雾住在正房,江海、江河两兄弟就住倒座房中,充当护院,小意和惠儿便住在后罩房,离正房近些,干活也方便。 云雾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笑眯眯的说是预支工资,叫他们明日去为自己置办些衣物器件。 “多谢夫郎。” 小意和惠儿眼含泪水,心中万般感激,江海、江河两兄弟亦是如此,这样好的主家该去何处寻找,万幸叫他们给遇上了。他们暗下决心,一定会好好努力干活,报答奚昀和云雾的解救之恩。 奚昀站在云雾身后看着,面上挂着笑容,但随即又叹了口气。老婆太善良了。 他该怎么做,这京都可是会吃人的啊。 第99章 京都来信 晚膳是惠儿做的,她为了讨奚昀和云雾的欢喜,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奚昀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夸赞道:“好吃啊,手艺不错。” 惠儿听后心中大喜,感激涕零:“多谢老爷夸赞!” 奚昀夹菜的手一顿,他僵硬道:“喊主君吧,老爷都给我喊老了。” 云雾见他对这称呼如此在意,不禁莞尔一笑,心中暗道,相公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偶尔也会流露出这般幼稚的模样。 惠儿有些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主君。” 晚膳不用他们亲自动手,洗澡水也是江海烧好了挑进湢室准备好。 这间湢室里挖了一个浴池,池底通了管道洗完后可以将水放出去。刚来此处时奚昀还蹲在那里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感叹这宅子前一个主人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主啊。 云雾褪下衣衫缓缓迈入水中,他靠在池壁上静静地想,有仆从在侧的生活他还未习惯,但什么都不用他亲力亲为的感觉可真好,难怪有钱人家都喜欢享受。 晚饭后小意和惠儿正收拾着,奚昀从他们眼前飘过打开湢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惠儿还未经人事,见状瞪大了眼睛,手上动作顿了顿,想告诉主君,夫郎在里边沐浴。 小意赶紧拉住她,摇了摇头,一脸的笑意。 惠儿当即想到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去继续擦桌子。 奚昀确实想干点坏事,他早上出门时被云雾饱含情意地瞪了一眼,惦记了一整天,心特别痒。 (……) 小意和惠儿特意避着人,等听到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们才面色微红的走进湢室处理余下事务。 奚昀抱着云雾躺进已经铺好的柔软被褥中,他叹了一声,看来找的两个家仆不用教,手脚很勤快,会看眼色。 (……) “……”云雾呜咽着,发誓明天不要理奚昀了。 他说到做到,第二日奚昀爬起来去上值,云雾一个眼色都没有给他。奚昀讪讪地摸着脖颈,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惠儿已经把早食准备好了,奚昀用完早餐便叮嘱她道今日夫郎休沐不要叫他起床了,让他多睡会儿。 “是,主君。” 奚昀整整官袍就去上班了,太好了,今天也不用上朝。大晋品阶在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五天上一次朝,品阶在九品和五品之间的官员只需要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即可。 上朝官员们寅时就要于午门外等候,卯时才能依次进入皇宫。 遭不住啊,卯时上班已经是极限了,寅时就要从梦乡里被拉起来去上朝,奚昀觉得到时候他站着都会眯眼打瞌睡。 . 奚昀和云雾的信一番辗转终于到了奚曜和许青月的手中。 他们现在手头宽裕,托奚昀考上秀才又中举的福,不仅不用交人头税,田租全免而且每月县里还会送粮食过来。 他们家人少地也少,免田租的几十亩地根本用不完,于是多余的田地奚曜便做主分给了族中家境贫困的兄弟,让他们挂名。也不需要这些兄弟交钱,只要他们能分心一起照料他们家的那些庄稼,秋收时一起帮忙就行了。 族中兄弟二话不说连连点头,奚曜能点头答应让他们田地挂名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还不收分文只要他们照看好田地,这样的好事简直叫人感到惊讶。他们庄稼汉别的不会,在照顾农作物方面却是上道,况且奚曜家的地没几亩,他们兄弟每个人分一分,那都不叫事儿。 于是他们逢人就说奚家兄弟好,奚曜为人心善又踏实能干,奚昀更是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奚曜对此只是笑笑,说都是兄弟,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从前带着年幼的弟弟穷困潦倒时,是受他们的好心接济,这家送来一点米那家给了一把菜才让他们度过难关,顽强地活了下来。 洵阳村遭受扶摇灾的时候,奚氏族人尽心尽力,挑起了大梁,汤县令带着人特意前来嘉赏了一番,夸赞里正奚正松治理、教育有方,奚氏族人年轻有为,心中有义。赐下若干财物和土地,颁发了上书“仁善”二字的匾额,现就挂在村中祠堂的显眼位置。 奚正松当了一辈子里正,对着这块彰显荣耀的匾额,嘴唇翕动,泪流满面。 奚曜在码头上做工的东家也听了这事,他对奚曜更为满意,觉得他堪当大任,便将另外一支队伍也交到了奚曜手中让他带领管理。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他已经不再进山打猎了,闲下来也是陪伴在家人身边。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猎,手上沾了太多血腥,而且山林中未知的危险太多,总是叫许青月担心,但是打猎来钱快,他当初没有办法,他要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 “曜哥。”许青月见奚曜从田地里转悠回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小昀和雾雾的信来了。” 奚曜洗干净手,把正在床上爬来爬去追着布老虎玩的糕糕抱起来,道:“写啥了。” 许青月笑着捶了他一下:“我哪里看得懂。” 许青月不识字,奚曜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以往奚昀和云雾送了信过来他们都是找里正或者奚晨念,村里没几个识字的,里正年轻的时候去私塾念过书,后来奚晨出生也送去启蒙,虽说学问没多少但是识字读信是没大问题。 “那走吧,也许久未去里正家里了,正好坐下来叙一叙。” 许青月点了点头,糕糕在奚曜怀里闹腾,见此他头疼的想,得向里正家里的两位嫂嫂取些育儿心经,奚颂宜性子过于活泼了,他生怕以后儿子长大了变成个混小子。 奚曜一手抱着闹腾的儿子一手牵着夫郎的手,一路说笑走去里正家中。路过那片有一棵巨大槐树的场地,他们驻足,朝几位正坐着闲聊的婶子和叔嬷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眼尖的婶子瞅见许青月手中的信封,“哟”了一声,笑着道:“你们家举人老爷又来信啦!” 许青月闻言笑容又深了几分,自从村里经了扶摇,又知晓了奚昀考上举人,现在人人都对他们客气的很。 周玲儿正坐在此处,她起身朝奚曜和许青月眨了眨眼睛,说道:“晨哥在家中,我去喊他来。” 没一会儿,奚晨便跟着周玲儿走了过来,他一瞧又是奚昀的信赶紧搓搓双手,接了过来,他爹已经发话了,现在奚昀的信就是头等大事,村里出了一个举人老爷还是解元,又得县太爷赏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得到奚曜的允许,他慢慢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他先是通读一遍然后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震撼地吞了口唾沫,有些愣愣的,双手颤抖。 这……这! 众人见他面色表情又惊又喜,有些滑稽,心急的围观群众比奚曜和许青月还急,直接问出了口:“晨小子,信里说啥了,快念给大伙听听吧。” 奚曜看了好奇的村民们一眼,虽说是家信,但这些婶子大娘也是关心,奚昀实在太有出息了,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事关全村荣耀,处处给村里长脸,以后别的村都要羡慕他们,不敢欺负他们洵阳村的人,这叫他们怎能不上心呢。 好在奚昀寄来的信中一般只提天大的喜事,私事非常少,叫旁人知晓也无妨。 “晨哥,怎么了?可有单独与我夫夫二人讲的私家话?” 奚晨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有,那我便读信了?” “好,读吧。” 奚晨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过于颤抖。 “今日修书,喜不自胜。哥哥嫂嫂近来可好?展信悦目,遥寄思念。我与雾雾已经在京都安家,我们过得很好,只是京都物价昂贵,时常想念松水县三文钱一个的肉包。雾雾比我有出息,他得了贵人赏识已入绣学教学,人人唤他一声云师。” 大家听不懂什么绣学什么教学,但“云师”这个词却很好理解,称师者德高望众。众人纷纷面露惊异之色。一个哥儿居然被称作了“师”,而且还是在前头冠了姓氏尊称“云师”。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女子和哥儿往往处于社会底层,没有太多的地位和权利,当他们在村中冠夫姓、仰仗夫家的时候云雾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他们却连县城都没有出去过。 该说他命好吗,他好像确实命好到叫人嫉妒。 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相貌,就算村里容貌姣好的姑娘和哥儿站他身边也会黯然失色,被他给比下去,于是他们在心中平等地想,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生在农家。后来他嫁给一个病秧子书生他们也是怀抱看热闹的心态,结果病秧子不病了还越来越有出息,他们的日子顺风顺水,越过越好。 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云雾一开始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100章 展信悦目 奚曜和许青月对视一眼,笑着说道:“继续念吧。” “好。”奚晨点了点头,深吸气继续念了下去。 “我得了会元,本想着会试结束立即书信一封分享喜悦,但路途遥远此去一来一回要半月之久,便决定等殿试结束再一同告知。” 奚晨念着突然喉间发紧,心跳如擂,在乡亲们的催促下,他颤着声音念了出来。 “哥哥嫂嫂,我于科举,独占鳌头,高中状元。回想往昔,我寒窗苦读,日夜不辍,只为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为家门增辉。如今谓六元及第,梦想成真,心中感慨万千。” 四周霎时一片安静,等着下文。 “承蒙圣恩眷顾,得授六品修撰,御赐官宅得居京都。思及兄嫂往日照拂,恩情似海。京都繁华昌盛,望哥哥和嫂嫂前来共享荣华,得朝夕相伴。” 奚昀书信写的很直白,村民们纵使再无知也听懂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六品修撰但他们知道什么是状元,什么叫御赐。 昀小子这是中了皇榜状元,当了朝廷命官,还有皇帝御赐的房子,现在要接哥哥嫂嫂去京都享受荣华富贵了! “哎哟!状元郎,昀小子这可是中了状元郎啊!真是文曲星下凡来了!” 很多人都不可置信,奚昀居然一路爬上了状元的高位,这天下那么大,那么多读书人,他居然能力压举国书生,拿下这状元之位。 更让他们震惊得是,没几个人识字几乎全白丁的浔阳村居然“轰然”一声,冒出了一个状元,甚至是闻所未闻的六元及第。 他们不知道该有何想法,羡慕嫉妒又热泪盈眶。 其实妇人们早在知道奚昀考上秀才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早知他这般出息当初就不该犹豫应当直接将儿女嫁与他。 许青月听得呆呆的,直到奚曜揽上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居然落下了眼泪。 “曜哥,你听见了吗?小昀说他考上了状元,当了官,皇帝赐了宅子,他要接我们过去享福呢。” “听见了。”奚曜喉头也有些哽咽。 旁人只道奚昀聪明厉害,只有家人知晓他读书到底有多辛苦劳累,无数次在烛光下累的昏沉过去醒了又继续刻苦钻研。 自从奚昀连轴温书累的昏死过一回,奚曜从此便再也不将“功名”二字挂在嘴边,相比出人头地,家人平安康健更为重要。 我一定会对得起你们的,我一定会努力读书搏一个功名的。 两年前奚昀在夏夜繁星里许下的诺言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许青月失态地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嫁的不好,当初奚曜又穷还拖着一个弟弟,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奚曜走了。他家里不喜欢他是个哥儿早就已经不把他当自家孩子疼了,嫁给奚曜日子穷又如何过得其实比他在自己家舒坦。 他们十八岁成亲,五年总是孤零零的,村里长舌妇一直拿这件事刺他,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嫁给奚曜的时候奚昀才十三岁,他疼惜夫君的弟弟年幼丧失双亲,便待他极好,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在他眼里奚昀不是小叔子,是他和奚曜养的第一个孩子。 直到二十二岁有了他们真正的余生寄望。 而奚昀也已经用行动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糕糕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哭,突然笑着口齿含糊不清地说:“福!福!” 许青月破涕为笑,抱过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对,福。你呀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你小叔和小嬷多厉害呀,要接阿父和爹爹还有糕糕要去京都啦。” 奚昀一家从此飞黄腾达,攒钱供子孙读书的念头至此深深埋在了每一位村民的心中。 要供出一个奚昀是很难的,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奚家当初那么穷奚曜却说什么都要继续供弟弟读书,甚至狠下心抽了奚昀一顿才叫他绝了放弃读书回家种地的念头。 奚曜敢赌胆子很大,但他们不敢求多少,见奚昀读书如此有出息他们只想着子孙后代能沾他的光,识得些字以便谋生。 一辈子种地种得出粮食和安稳,却种不出荣华富贵,但读书可以。 朝廷的密信一级接一级,等传递到县城时,竟然比奚昀送的书信还要慢上两天。 松水县出了个状元和探花,汤县令的长公子也中了二甲第六名。惊动了整个青州郡,上凌府知府亲自来了县衙慰问汤县令。 汤县令也是前几日才收到汤均益的书信,心中大为震撼,对知府的到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时之间奚昀六元及第的名号传遍了松水县,齐家见状连夜买了通告把自家公子的名号也大肆传扬出去,探花郎那也是响当当的! 昔日县学的很多同窗心中感慨,何为宽坐在工案前也为友人感到高兴,奚兄向来走的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洵阳村上下喜气洋洋。云虎子“哇哇哇”得大叫,哥夫太厉害了,一举夺魁一跃成为朝廷命官了。 王莲凤眼珠子转着,对云仲义说道:“你那儿婿可是当朝状元,风光无限。雾哥儿虽说嫁出去了但怎么着也是你亲生的,你看看这信里可是一点没提要接你这个岳丈去享福啊……” “行了。”云仲义皱着眉打断她:“雾哥儿嫁过去了就是他奚家的人了,接我去享福像什么话,叫大家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云家小子无用要仰仗姑爷。等虎子和牛娃有出息了才是真正的享福了。” 王莲凤恨恨地咬着牙,正欲再说,就见云仲义突然厉色斥道:“够了,我知道你心里再打什么主意,别想了。你也知道姑爷是当朝状元当了官的,雾哥儿现在是官夫郎。你去他们面前晃悠,只要雾哥儿说一句后娘不是,谁管你对错直接轰走便是,那贵人权势都是滔天的。” 王莲凤心中一紧,隔天旁敲侧击问云虎子想不想去京都看望云雾。 云虎子一听直接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直言道:“我想啊,但娘,看望可不是攀关系。” 王莲凤面色一僵,云虎子长大了她现在已经骂不得了。 “你也到年龄了,不如叫你哥哥给你物色物色京都的姑娘和哥儿。” 云虎子越来越不懂他娘了,古怪道:“我?京都的姑娘和哥儿?我配吗?我就一乡下小子。” “你哥夫是状元郎,如何不配了?” “……”云虎子无语片刻,才道:“娘,哥夫是状元郎我又不是,他们凭啥看得上我,又不是得了眼疾。” “自然是因为你是状元郎的小舅子,说出去多有面啊。” 云虎子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哥哥和哥夫日子过得红火我又何必去添堵呢。儿子无能没法叫爹娘过上富贵生活,是儿子不孝。” 云仲义一只脚踏入家门就听到云虎子这番话,他火气都大了,砸了一只茶杯在王莲凤脚下,吼道:“叫你歇了心思你偏想去试,你儿子都懂得道理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不懂呢,非要把脸丢出去,叫别人都知道我云仲义有两个儿子却要仰仗姑爷你才高兴是吧!你去你去啊,平民见官都是要下跪的,到时候跪在堂下头一磕你还敢认吗!” 茶杯碎片在王莲凤脚边炸了一地,她尖叫一声,被云仲义这番话吼得怯懦极了愣在原地。 云仲义转身进了里屋,云虎子也叹了一声,冷淡道:“娘,你凭啥觉得能攀上现在的哥哥。你真的觉得自己对哥很好吗,他凭啥要认你。” “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也知道大人物碾死一个普通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状元郎应该算是大人物吧。” “哥哥没有追究过往已是仁慈,娘,我求你别天真了。” 云虎子神情有些低落得出了家门,沿着小溪边慢慢走。 “唉……”他轻叹一声,心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其实,他真的很想再见一见哥哥,但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也许,从今往后,他们将永无相见之日。 想到这里,云虎子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膝,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 娘对哥哥不好,绵里藏针,我知道,可她是我娘啊,她生我养我,我怎能说她的不是。 所以我只能装作顽劣地故意顶她两句,试图帮哥哥解围,哥哥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他心里肯定特别讨厌我娘。 “有时候,我真想,如果我们是同一个娘亲该有多好。”云虎子默默地想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万幸,如今的哥哥已经过上了比以前好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的生活。 如果他们不再相见,能够让哥哥继续过着幸福的日子,那从此以后就把我们都忘记吧。 云虎子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往家里走回去。 第101章 都来啊都来 翰林院工作很忙,奚昀除了校对检修史册还要去典籍馆整理档案。 他一边整理着被同僚们翻乱的书架,一边叹气,虽然这工作简单但是好繁琐,而且一点都不适合摸鱼。 在典籍馆中泡了许久,他迈出厅门沐浴在阳光下被热烈的太阳直射的微微眯起了眼睛,同僚们都在埋头苦干,他脚步一转去了茅房摸鱼。 “乔大人。”工位靠外的官员抬头瞥见了正缓步前来的翰林大学士乔炜,他立马拱手朝对方打招呼。 乔学士身为天子近臣不常在翰林院出现,今日却突然有空过来巡视看看下属的工作进度如何。 他粗略扫视过典簿厅里正在工作的官员,新上任的榜眼和探花也在,却唯独少了状元郎,于是他眉头一皱,负手走到了奚昀的工位边上。 “奚修撰去哪里了。” 奚昀的好前辈加好同僚黄修撰,他挺身而出恭敬地回答道:“回乔大人,奚修撰今日被安排在典籍馆中整理典籍。” 乔学士颔首,上前随手拿起一本奚昀校对好的史册,翻开看了看。 黄修撰在一侧屏住了呼吸,典簿厅中的其他官员手上动作不停视线却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方小小的工位上,一时之间典籍厅里寂静非常,就算此刻落针都能听到声音。 顾岚亭和齐鸿之也看着乔学士的下一步动作。 奚昀整理的史册里夹了很多纸张,乔学士一翻开就落下来一张掉到他手中,他拿起来一看,纸张上详细标注了有问题的地方,然后详细给出建议。他循着奚昀标记的地方一看,果真如此。 乔学士不动声色地又翻开了几页,都是如此,可见校对检修之人的细心程度。 他又拿起另一本史册开始翻阅,奚昀从茅房里摸完鱼回到典簿厅,姗姗来迟。 “乔大人。”奚昀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大晋三品以上官员着紫,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红色官袍,六品和七品都是绿色的,再往下就是青色。 翰林院里最大的官就是正五品翰林大学士,奚昀根本不用猜,一看这绯红的官袍,那上面的图案花纹比从五品侍读学士姚柏的官服更为繁复精美,他就知道是顶头上司乔学士来突击检查了。 乔学士看着奚昀,他“嗯”了一声,说道:“奚修撰,这些史册你整理得很用心。” 奚昀面上仍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多谢乔大人夸奖,这是下官应尽的职责。” 乔学士微微点头,继续翻阅着其他史册,每一本都仔细查看。 奚昀温顺地站在一旁,看起来人畜无害。 过了一会儿,乔学士合上最后一本史册,微笑着对奚昀说:“不错,这次的校对检修工作完成得很好,陛下今日还与本官说奚修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本官好好留意着为大晋培育贤臣。” 奚昀闻言,很有眼力见地谢恩:“多谢乔大人提携,下官一定再接再厉。” “好好干。”乔学士转身面向典簿厅里的其他官员,同样鼓励道:“翰林院因为有诸位这样认真负责的贤能,才得陛下信任高看。” 其他官员立刻感激涕零得抒发情感,表达忠心,被激励得热血沸腾,干活更有劲儿了。 奚昀:“……” 乔学士来翰林院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奚昀望着乔学士离去的背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同僚们纷纷向他递来羡慕的目光,才刚上职就在乔学士面前得了青睐,还让陛下记住了名字。 前途无量啊,他们感慨着,六元及第果然是与众不同。 午膳时间,奚昀又端着宫人额外照顾的满满一盘餐食从同僚面前飘过。 年老色衰的同僚们:“……”咬牙切齿! 上回聊到宴请一事,奚昀回家与云雾提道,云雾想了一下直接说:“便是乔迁之喜,请吃乔迁酒如何?” 奚昀一听,对哦,他搬家了,这理由可太好了。 于是等顾岚亭和齐鸿之坐下,他便开了口:“两日后休沐,二位可有约?” 见他们二人都摇了摇头,他清清嗓子,郑重邀请:“新迁宅邸,我心甚喜。特备薄酒,邀君前来,共贺欢喜。” “……”能不能正常讲话。 顾岚亭笑了笑,很给面子得回复:“岚亭定当如期赴约。” 奚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同上。” “好,二位太给面了!”奚昀欣喜道,但随即又想起之前齐鸿之说的话,他又小心翼翼地求助他:“鸿之,那殿下那边……” 齐鸿之指了指慢条斯理的顾岚亭,道:“交给岚亭兄去办。” 奚昀:“?”他玩味一笑,秒懂。 齐鸿之和四殿下虽说表面看起来并无接触,但在怎么样他们也是兄弟,得避嫌,但岚亭兄可就不一样了,丞相之子,自小入宫伴读和四殿下肯定交情匪浅,熟人好谈。 奚昀脱口而出:“ok!” 太好了,四殿下神出鬼没的来去无影,他正愁怎么找人呢,两位实在是太贴心了。 顾岚亭和齐鸿之闻见他嘴里吐出一个怪异的词,就连比的手势也非同寻常,拇指和食指相触圈成圆圈,另外三指自然直立,很显然他们没见过,也不清楚这手势是何含义。 可能猜到了这个“哦可”是“好的”的意思,但这稀奇古怪的叫法奚昀是从何得知的。 “……”该死的嘴快。 奚昀想了一下应该怎么圆,现在的英国应该叫英吉利吧,但目前大晋与英吉利没有任何往来,大晋的子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英文。 “这两天在典籍馆中整理古籍,翻阅到了一些藩国的言语记录,颇感兴趣。” 英吉利没出现,但是高丽和东瀛还有天竺可都是与大晋有来往的。 “奚兄真是好学,可有学会其他语句?”齐鸿之点了点头。 奚昀一顿:“你说哪个藩国?” 齐鸿之想了一下:“东瀛?初见会晤之时该如何交谈。” 奚昀轻松答出,太好了,幸好会拽几句简单日常的外语,加之大学有个室友是个热血动漫狂热爱好者,耳闻目染之下他东瀛话也会捣腾几句。 齐鸿之肃然起敬:“奚兄果然才思敏捷。” 顾岚亭也点头赞同,并让他考虑以后可以转去鸿胪寺,现在鸿胪寺那群老官加起来凑不出一句东瀛话。 “……”算了吧,真去鸿胪寺可就露馅了。 · 虽说是乔迁之喜,但奚昀却没有宴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也没有宣扬出去,只请了零星几人小聚。 等到休沐那日,小意和惠儿一大早就出去买菜置办。 云雾对楼羽眠未婚哥儿的身份有些顾虑,还特意去问了问。如果羽眠觉得不方便便改日单独请他来府上一聚。 楼羽眠听后眼睛一亮,抓着云雾的手,说:“无妨,没事的,我可以!” 虽说未出嫁的女子和哥儿不方便抛头露面,但也没有严苛到好友连宴请也不能去,何况奚家宴请的都是认识的人。 请的是晚宴,云雾掌勺,小意在他一侧帮忙,夸赞道:“夫郎人长得俊俏,厨艺也精湛。” 惠儿也赶紧笑着道:“主君真是好福气呢,过去尝夫郎的手艺如今再尝我的,也算是由奢侈入俭了。” 云雾被他们俩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发现了,小意的嘴巴尤其甜,惠儿被他教的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于是他把小意赶去大门口招待来客,江海江河两兄弟嘴巴笨,让天生一副笑容相小意去正合适。 第102章 当然是情哥哥呀 齐家的马车缓缓在奚府门前停下,小意赶紧上前一步。 齐鸿之撩开车帘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月白色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芍药纹在衣摆上若隐若现。一根色泽淡雅的碧玉簪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遂在脑后,神色从容自若,玉扇摆动间难掩贵气风流。 他把带来的礼物递给小意,小意双手接过捧着,笑着引齐鸿之进去:“公子,请。” 齐鸿之刚进去,还未来得及仔细欣赏一番这座御赐官宅的景象,就见奚昀一脸讪意地从厨房里出来。 奚昀本想进厨房帮忙,结果过去一看厨房被云雾和惠儿掌控的游刃有余,他待了没一会儿就被云雾嫌碍事给赶了出去。 “相公你去外边坐坐,客人们该来了。” “那好吧……”他整整衣衫,一转身便看到了迈入大门的齐鸿之。 他打量着今日收拾打扮格外精致的齐鸿之,挑了挑眉。 孔雀开屏了呀,这是。 奚昀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狡黠,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鸿之今日这般模样,不像是来赴宴做客,倒像是约会情人来了。” 齐鸿之听了这话难得没有回嘴,微微一笑,用玉扇弹了弹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淘了一块群芳茗雾。”奚昀哼哼笑道。 “奚兄破费了。”齐鸿之作出惊讶状。 齐鸿之手里没缺过钱,奚昀是大出血了,一两银子一两茶叶,要不是那位殿下要来他才不舍得买这么贵的稀罕货。 奚府其实不大,甚至可以用小巧来形容,但它就胜在是御赐官宅,让奚昀风光无限,叫其他人羡艳不已。 奚府院里绿植生机勃勃,一看就知是被照料的极好,物品陈设虽不很贵重但也十分讲究,仆从很放松不拘谨,主人更是丢下客人不管说好去取茶饼结果又转身进了厨房寻夫郎。 小,却很温馨,人少却能感受到温情。 齐鸿之踱步到内院的亭下,目光落在石桌上摆放着的一副残棋上,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副残局中的黑棋下得极为精妙,看似步步紧逼,实则是在巧妙地引导白棋。 与其说是简单的对弈不如说是一场绵长而精心设计的教学,从中窥见期间的缱绻。 他拾起一枚白棋子一步破了黑棋的步步为营。 奚昀提着东西过来“嗐”了一声,说道:“鸿之棋艺超群,我与夫郎闲暇时解闷下的棋,叫你看笑话了。” 齐鸿之微微一哂,道:“奚兄,来一局?” “行啊。” 奚昀执白棋,礼让齐鸿之先下。 两人对弈,棋枰之上,落子声音清脆,棋子在棋盘上的移动犹如闲庭信步,不见剑拔弩张之气,尽是轻松自在之韵。 齐鸿之呷了一口茶,他神色淡然,仿若不经意般,随口一问:“奚兄其实生而非乡野吧。” 奚昀抬眸对上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出手毫不客气地吃下黑棋。 “我出生就是在乡野,但鸿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齐鸿之洗耳恭听:“哦?” 奚昀压了压唇角,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文曲星下凡。” “……” 齐鸿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无语的神情。 奚昀:“嘻嘻。” 齐鸿之显然对他的话感到无奈,但奚昀敏锐地察觉到了齐鸿之的话中之意。 他暗叹齐鸿之的聪明,竟然被他给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此事就此翻篇,等他们二人又下了几局楼羽眠便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出了楼府就不要让青萄跟着了,青萄为此还伤心得偷偷掉眼泪,公子这是嫌她碍事不要她了。 楼羽眠浑然不知身边小丫鬟的敏感心思,他将带来的礼物递给门口接待来宾的小意,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夫郎。” “是,公子。” 楼羽眠送的是一块名贵香料,他说这香焚了之后闻着十分淡雅、清幽,他几乎是一闻就决定了要将这块好不容易淘来的香料赠送给谁。 小意笑着替主家谢过楼羽眠,他嘴巴实在是甜,和楼羽眠聊天把楼小公子哄得分外开心。 奚昀见状赶紧放下棋子走了过来。 “奚大人。”楼羽眠规规矩矩地喊人。 奚昀笑容真诚有礼:“楼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我夫郎在庖厨中着手准备晚膳,你先去院内亭中小坐……” 他侧了侧身子把齐鸿之的背影露出来给他看。 “嗯。”楼羽眠睫毛颤了颤,面上有些羞意。 奚昀“哈哈”一笑,丢下一句“我去叫我夫郎来作陪”便面露一脸蜜汁微笑,飞快地溜走了。 主君一走,小意也默默退了下去。楼羽眠慢慢挪到了亭子里面,慢慢在齐鸿之身侧坐下。 “鸿之哥哥。” “嗯。” 奚昀人又不见了,一副急着躲避的模样茶水也不安排上,齐鸿之只好接替主人职责翻过一个茶杯给楼羽眠倒上一杯群芳茗雾。 “还没有恭喜哥哥考上了探花呢。” 齐鸿之听到这句话,指尖微微一顿,随后轻轻撤回了手。 “已经恭喜过了。”他轻声回应道。 “哥哥,你说什么?”楼羽眠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清齐鸿之刚才低声说的话。 齐鸿之被他一声声“哥哥”叫得有些心烦意乱,思绪也变得复杂起来。楼羽眠喜欢粘着他,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到彼此的心底。 楼羽眠的声音软绵绵的,仿佛在诱惑着他,当齐鸿之看向他时,他又眨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齐鸿之:“……” 突然,齐鸿之伸出手捏住了楼羽眠嫩滑的脸颊,用力一挤,说道:“都过去多少天了,我早就已经在翰林院当值了。” 脸颊被轻轻捏住,肌肤在手指的触碰下微微凹陷,楼羽眠眼中流露出惊讶,他嘴巴微微嘟起“唔”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辣哩要肿么办嘛。”楼羽眠委屈巴巴地看着齐鸿之,说话口齿不清。 齐鸿之心头一软,松了手,结果楼羽眠突然偏了偏头,拇指出乎意料地滑落入对方微微张开的口中,压着嫣红的下唇触及湿润的舌尖。 目光交汇,两个人都愣住了。 齐鸿之指尖感受着楼雨眠口中的温热,暧昧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心跳如擂。楼羽眠呆呆地不敢动,面上已经布满了红晕,羞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齐鸿之后知后觉的收回了手,指尖还湿润着他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转移开视线。 楼羽眠舌尖卷了卷,低着头不吭声。暧昧的空气中多了几分炽热与尴尬。 “以后不许再这么叫我了。” 楼羽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揉着自己的脸,嘟囔道:“为什么。” 齐鸿之说:“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这样叫,旁人会误会的。” “不要,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你比我大我就是要叫你哥哥。” 楼羽眠倔强地说。 “……”齐鸿之听后垂着眼眸抿了抿唇,才道:“随便你。” 误会了也随便。 奚府厨房。 惠儿在一旁看着火候炖汤,不时搅拌一下锅中。她偶尔抬起头,目光落在窗边正弯着腰、鬼鬼祟祟动作的主君和夫郎身上。 奚昀拉着云雾,两个人一起猫躲在厨房的窗边,透过一条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亭内情景,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什么哥哥呀,当然是情哥哥呀,嘿嘿……”奚昀满脸姨母笑,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云雾轻轻搡了一下奚昀,嫌他说话轻浮,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语。齐鸿之是楼家的准姑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早晚的事情,别看楼司业看管楼羽眠看的紧,但其实楼羽眠做什么他的司业父亲都是默默点头允许的。 “好了,我出去招待他们二人,相公你该去门口候客。”云雾轻声说道。 “好,他们也确实该来了。” 奚昀点点头,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将刚才那副八卦的表情收了起来,重新恢复成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云雾默默移开了视线,变相可真快。 第103章 直言·上 奚昀与云雾时间估量的很准,奚昀到门口才没两步视线中就出现了顾岚亭的身影。 奚昀走上前去:“顾兄。” 顾岚亭将带来的一贺礼递给他,奚昀接过手上一沉,他有些惊讶道:“顾兄这是准备了什么珍宝,竟这般沉重。” “孤本典籍,不是什么稀罕物。” 奚昀一时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惊异顾岚亭说价值连城的珍稀古籍不值钱还是该无奈顾岚亭怎么送了他一套书。 梦回科举之时汤夫子和曹夫子送的试卷习题大礼包。 “多谢顾兄。” 顾岚亭说不是什么稀罕物是谦虚,可奚昀识货,他礼貌地谢过顾岚亭,迎他进门。 奚昀往他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竟是连马车都没备,像是步行来的。 “顾兄就住在这附近吗?” 顾岚亭点了点头,道:“对,丞相府在霞荣街,离颐和街很近。” “原来如此。”奚昀也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那,四殿下……他?” 顾岚亭朝他一哂,然后伸手指了指奚府院内的亭子。 奚昀眼睛微微瞪大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原本只有两个人的亭子,现在云雾过去了,亭外还多出了一个穿着黛蓝色便服,玄色绦带扎出一把瘦腰,戴着帷帽的人。 奚昀:“……” 四殿下! 我知道您是大贵人,身份特殊,出入官宅恐遭人诟病被言官弹劾,但您这私闯民宅私闯的也太过于光明正大了吧!四殿下! 李承胤摘下帷帽,似有所感般朝他们看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奚昀:“……”感觉您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他对上李承胤镇静的、凌厉的目光,顿时熄了心中不平,怂下去,算了,私闯民宅就私闯民宅吧。 “您是……?”云雾看着突然出现的客人,面上微微有些诧异。 楼羽眠看见他帷帽底下的脸,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跪了下去。 “参见四殿下。” 云雾面色一顿也跪了下去,跟着一起行礼:“参见四殿下。” 他心跳有些快,缩在袖中的指尖也有些颤抖。 李承胤缓缓步入亭内,他转头看向仍然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齐鸿之,笑了一下:“你为何不向本殿行礼。” 于是齐鸿之抬手拱了一下:“参见四殿下。” “毫无规矩,理应拖出去斩了。”李承胤说。 “你今天是以四殿下的身份来的么。” 李承胤冷哼了一声,随手将帷帽放到了一边,弯了身子将云雾和楼羽眠扶起来。 “快起吧,不必多礼。” 他触及云雾的手,一片冰凉。李承胤看着他恭顺的面容,没再作声。 奚昀姗姗来迟解了围:“四殿下。” 李承胤挥了挥手免了他的行礼。 小意过来说席面已经备好了,六人便从院内小亭移步至了前厅餐桌。 奚府陈设的是圆桌,奚昀将主座让给李承胤,李承胤笑了一下便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没有去坐主君的首席。 见状奚昀也不坚持,他自然的落了座,云雾作为他的夫郎则坐在他左手边。 顾岚亭在李承胤身侧落座,齐鸿之将楼羽眠推到云雾左手边坐下然后他也挨着坐了下来。 众人落座后,菜色上齐全便开始用餐。 奚昀先前就说过这是他夫郎亲自掌勺做的宴菜。 云雾笑着谦虚道:“仓促烹制,技艺不精,让诸位见笑了。” “诸位,我夫郎谦虚我便不替他谦虚了,我夫郎的手艺绝对算得上精湛,你们快些品尝!”说完他还特意朝李承胤笑了笑:“殿下,请。” 奚家席面上的菜不似京都小巧精致,也不似乡下吃席时管够管饱,云雾特意控制着量,不多也不少,每一道都摆盘漂亮,色泽鲜艳,闻之垂涎。 李承胤率先动了筷子,炖了很久的牛肉,入口醇厚浓郁,肉香四溢。轻轻一咬,仿佛在舌尖上化开,那滋味,既有牛肉本身的鲜美,又有调料恰到好处的烘托。 李承胤连连点头道:“很好吃。”回味他又觉得舌尖微麻,滋生辣意,不像京都菜式那般咸香,于是问道:“可是你们家乡的做法?” “正是。家里人喜辣,我想着京都人人口味清淡吃不得辣便少放了些,只是提提鲜。” 其余三人也纷纷下了筷子。 楼羽眠喝了一口齐鸿之盛给他的一盅汤,颇为崇拜地看着云雾:“雾哥儿好厉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饶是嘴刁的齐鸿之也回味无穷,他调侃道:“不怪奚兄总是心系家中,奚兄确实好福气。” 顾岚亭也点了点头,夸赞道:“可比肩京都各大酒楼,云师好手艺。” 云雾听到顾岚亭称呼自己为云师,他有些惊讶,想不到连顾岚亭也知晓了自己的名号。 云雾是苏绣绣师,目前只在京都小有名气,很多后宅夫人都知晓了他是沈芍的传人,加之他相公是当朝状元,其实他状元夫郎的头衔更广为流传。 顾岚亭之所以知晓这些事情,完全是因为李承胤。李承胤总是念叨着,他觉得沈师所开办的绣学非常出色,他想与沈师商谈将绣学扩大规模,并纳入其他课程,以供女子和哥儿们学习。但沈师年事已高,已经无力再创辉煌。 而云雾作为接班人,来得恰到好处。 在饮酒吃饭期间,众人开始聊天,逐渐打破了最初的尴尬凝重氛围。云雾也渐渐发现了这位号称是四殿下的哥儿很随和,和齐鸿之说的一样,他今日来不是以皇子的身份。 饭后,大家依然移步到院内亭中。奚昀和顾岚亭还有齐鸿之谈论起了朝堂之事,也涉及到了税收问题。奚昀认为税收仍然偏重,人头税方面,成年男子需要缴纳二两税款,女子和哥儿以及五岁以上的孩童则需缴纳一两税款。在乡野农门,有些人家甚至一年到头都难以赚到二两银子。 李承胤听完后微微皱起眉头,目前国库虽然号称充盈,但也只建立在太平年间,一旦周边发生冲突引发战争,军队的饷银一经调动,国库就会收缩,国家的繁荣只是表象,内部实则沉浮不定。 他侧首垂下眼眸,抿了抿唇。 云雾见状便接过了话头:“殿下,您方才说的想扩大绣学是何意?” 他的声音打断了李承胤的思绪,后者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想将沈师所设的绣学为试点,若可行,便在各郡推广创办。” 他改了自称,用的是“我”。 楼羽眠若有所思地与云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天下的女子和哥儿们也能有机会学习,提升自我吗?” “正是如此。”李承胤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心,“抚琴、调香、学诗……我希望他们能多一条路可走,能多为自己着想。” 云雾理解了李承胤的意图,一旦这个想法得到采纳和推行,大晋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要大晋的女子和哥儿都将思想独立起来,要他们的地位和生活方式都得到改变。 不知何时奚昀他们那边的交流已经停止了下来,云雾转头朝奚昀望了过去,奚昀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其实想办的是雅学。”李承胤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落。他缓缓抬起手,撑住下巴,将手肘搁在了桌面上。 “我想让女子和哥儿也有机会去读书,像男子一样可以考功名。如果他们对读书有兴趣,那就走科举考取功名;如果他们对刺绣有兴趣,便可以学习成为绣娘绣师;同样,他们还可以成为优秀的琴师或者调香师。” “当然了,如果他们想和热血男儿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我与云麾将军也随时欢迎他们。” 李承胤顿了一下,再次叹息:“但是,这很......”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这很难办。” 李承胤转头看向那个出声补充他未说完话的人。 奚昀认真说道:“殿下,这很难办。尤其是让女子和哥儿参加科举。” “我当然知道这很难办。” 他这个想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面临着巨大的阻力和困难。但他仍然坚信,每个人都应该有平等地享有追梦和幡然醒悟的权利。 奚昀微微一笑,眼眸中的光芒闪烁,他接着说道:“但是昀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们?”齐鸿之微微挑起眉毛,他似乎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李承胤听到这句话后,他从懒懒散散的姿态变换成了端坐的模样。他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向奚昀:“奚大人不觉得我的想法异想天开么。”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试探和期待。 “何为异想天开,能实现能实行,便不是。”奚昀的回答简洁明了,却饱含深意。 李承胤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将目光分给了坐在奚昀身侧的顾岚亭。两人的视线交汇,他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顾岚亭接收到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就说他会合我心意。” 顾岚亭的指尖不自觉地紧了紧。但随即,他想起了奚昀早已成家的事实,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放松了手指。 “殿下既能上战场,就并非是那胆小之人。殿下难道是空有想法就不想着去试一试吗?” “我又何尝不想,不然找你们干什么。”李承胤瞪了他一眼,道:“可世道如此,就算父皇支持我也走的举步维艰。” 奚昀听后舌尖抵了抵上颚,突然很想口出狂言,想安抚一下当初在青州郡藏璞阁中弱小无助的自己。 李承胤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于是道:“奚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昀,便等着殿下做主。” 爽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好爽。 第104章 直言·下 一时之间庭院内四下俱静,云雾放慢了呼吸,他不懂皇室纷争但他心思活络,隐隐约约从中听出了些许寻常人不能随意谈论的东西。 楼羽眠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齐鸿之,齐鸿之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指,他抿上嘴巴,默不作声。 半晌,李承胤笑着“哈”了一声:“奚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 “知道,昀很清醒。” 齐鸿之“唉”了一声,看着李承胤道:“不是你自己胆子先大在前面的么。” “哦,是么。”李承胤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点了点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奚大人方才说,我们?” “殿下的想法便是昀的想法。” 奚昀不得不感叹这位四殿下的眼光,他真的很会挑队友。 首先,齐鸿之,即是一母所出的兄长又背靠皇商,他代表着财。 再者,顾岚亭,父亲是权倾朝野的首相,帝王心腹,不出意外顾岚亭也会爬到这个高位,他代表了权。 最后才是奚昀,横空出世的六元及第,且不说他才情能力如何,六元及第的名号一出他便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是风向标,被天下士子所追求,所以他代表的是一个“召”字。 楼羽眠也是,楼家某种意义上和奚昀是一样的,而云雾却又要另说,李承胤想要革新,他就要拿绣学不见血的开刀。所以苏绣传人的背后是一代一代的重任,沈师开了好头就需要云雾去发扬光大。 李承胤不需要云雾做他革新的利刃,他要云雾做一根挺韧的银针,扎到需要被改变的人心中,要他们心头猛然一怔。 李承胤除了一开始自称“本殿”,到后面与他们讲话用的称谓都是“我”,很不合规矩,但他想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他今日来便是抱着结识的目地来的。 畅聊一番,天色渐暗,顾岚亭与李承胤一前一后先行告辞,齐鸿之送楼羽眠归家。 “雾哥儿,改日来找我玩,我和鸿之哥哥先走啦!” 晚风吹乱了云雾的头发,他拢了拢发丝,柔柔的笑着应下。 车夫驾着齐府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奚府,车轮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齐鸿之和楼羽眠坐在马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齐鸿之轻声对楼羽眠说道:“今日之事不要告知你父亲。” 楼羽眠心中明白他所指何事,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他并非天真无邪到不懂得察言观色,当四殿下来得如此突然时,他脑筋一转便明白了今日奚府一聚的真正目的。 齐鸿之接着说道:“殿下不会动楼家,但你若执意要跟我,早些知道这些事情也好。” 楼羽眠微微颔首,他咬着下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送走了客人后,奚昀和云雾一同走进院子,随着“砰”的一声,大门关闭,云雾转过头来,正好与奚昀的目光相对。 两人相顾无言,云雾默默垂下了眼睫。奚昀与他说来的是一二好友与一位贵客,他没有想到这位贵客的身份如此尊贵。奚昀没有和他提过他是如何认识的皇室中人,但观察齐鸿之的说话态度,他猜到了几分,相公能认识贵人是因为好友。 他不知道奚昀他们要干什么,但今日四殿下一番话让他有些心动,他觉得这位四殿下与众不同,是个好人,他想做的事是造福百姓的。 “雾雾。” “嗯?”云雾抬眸看向奚昀。 奚昀张了张嘴巴,组织不起语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雾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奚昀的胸膛,随后勾起他的腰带,缓缓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道:“相公,你可知道今日殿下和羽眠都同我讲了些什么?” “都说了些什么?”奚昀顺应着云雾的力量,跟着他一同前行。 “相公如今可是大晋的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大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不少人起了心思,想要送美人给你,甚至还想着将哥儿嫁给你做妾室呢。” 云雾的声音逐渐变得轻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忧虑与委屈。 奚昀听到云雾的话后,心中不禁一软。他不再去想之前想说的话,而是立刻拉起云雾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就算他们要塞、要送我也定当拒之门外,雾雾,我如此珍视你,此生只你一人!” 云雾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但没想到奚昀会这般着急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承诺。他被奚昀直白而真挚的眼神心尖微微颤抖,全身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脸颊上更是泛起了红晕。 “我、我当然相信相公。”他试图抽回手,但被奚昀察觉到后攥得更紧了。 “......”云雾尝试了一下,发现无法抽出自己的手,于是便放弃了。 他想起楼羽眠今日悄悄靠近,询问他准备何时府中热闹起来,云雾当即就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嗔怪楼羽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楼羽眠嘻嘻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先前相公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想别的安稳事情,那么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吗?想到这里,云雾忍不住勾住奚昀的小拇指,带着几分羞涩,颇有些难为情地邀请他一起沐浴。 奚昀眨了眨眼睛,喉咙有些发痒,他便轻轻咳了一下,突然用力将云雾抱了起来。 “啊!”云雾他惊呼一声,身子一轻,双手紧紧攀住了奚昀的肩膀。 “好啊,正好让你瞧一瞧我是不是对你一心一意。” 奚昀抱着云雾匆匆进了湢室踢上门,小意和惠儿收拾完在屋外听见了水声,他们红着脸低头走了出去。 夜里,云雾躺在奚昀怀中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小腹,轻声道:“相公,家里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黑暗里,奚昀的手慢慢覆上云雾的手背,他的声音从他头顶上闷闷地传来:“特别想家里热闹一点吗。” 自从他们圆房之后,会面周公一事只多不少,哥儿各别方面要比女子困难,所以做相公的要加倍努力,他们成亲也将近两年了,合该让家里热闹热闹添添好事了。 奚昀觉得无所谓,但以他现代人的思想,身边的好友都还未娶亲他十九岁就喜当爹有些早了,而且他更怕云雾辛苦。 “我们顺其自然吧,得看天意。” 云雾点了头“嗯”了一声。 这种事确实得看天意,他们做过那么多次都没有刻意去避开但“天意”就是迟迟不来,云雾想或许他该去看一看郎中调理调理身子。 过了很久很久,云雾已经合上了眼睫打算入睡,奚昀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爱的是你,就算我们没有子孙后代我也会爱你。我此生只你一人,所以你不需要像其他官家夫郎一样依靠孩子来巩固自己的正室地位。” “当然啦,你要是觉得很无聊想要解解闷,让家里热闹热闹那我觉得也很不错。若天意迟迟不肯降临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因为我们足够相爱,所以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很幸福的小孩。所以,所以千万不要有压力,晚一点就晚一点吧,像大哥和嫂嫂。” 奚昀声音闷闷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讲完之后云雾都没有反应,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时,云雾突然动了动,轻声应了一句。 “知道了。” 但他又笑了起来,假意怪道:“相公你好啰嗦,我都要睡着了。” “……”奚昀咬咬牙,报复性地掐了一下夫郎敏感的腰。 云雾顺势躲了躲往他怀中又挨近几分,滚烫的呼吸都洒在奚昀的耳边。 “我知道了,谢谢你,相公。” 第105章 火药雏形 奚昀在翰林院述职的日子照旧过,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朝的三位皇子一起封了王爷。 奚昀将奏折送去礼部,顺道听了一耳朵。礼部的官员很忙,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他慢慢悠悠到那的时候还瞧见了礼部左侍郎严顺严大人。 严顺正在训斥手下官员办事不利,他一手拿着一沓公文,怒瞪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官员,就差把公文甩对方脸上了。 “章这个封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也敢呈到陛下眼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敢给四殿下安这样的封号!你有几个脑袋够你砍啊!” 那官员一句话也无法辩解,只能低头挨训。四殿下已故母妃是懿章贵妃,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起了个娘娘的谥号用作四殿下封王的封号。 严顺继续骂道:“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做事不用脑子!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们整个礼部都会被牵连。你自己去领罚吧。”说完,他将手中的公文狠狠地扔在了桌上。 那小官员如获大赦,连忙谢过火冒三丈的上司,然后灰溜溜地跑走了。严顺则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奚昀的脚步一顿,正想着要不要抓一个同僚把折子递上去,严顺突然转头瞧见了一身绿袍的奚昀。 他缓和了脸色:“奚大人。” 奚昀赶紧走了过去,将折子呈上:“严大人,这是翰林院让下官送来的折子。” “好,辛苦你了,奚大人。” “不辛苦不辛苦。”奚昀说着用余光瞄了瞄四周,这里便是六部办公的地方,他第一次来,听说六部都是连在一起的,好奇。 “奚大人来的正好,不如帮本官一起参谋参谋该给四殿下安个什么封号好。” “……”不是吧,我就一路过的。 内心吐槽归吐槽,奚昀还是打算帮帮这位他昔日会试时的主考官。 “旻字如何?仁闵覆下,则称旻。” 这是奚昀对李承胤印象,像萧条骤然降温的秋季,但秋天里作物丰收,是上天的恩赐,让他怜悯苍生想庇佑天下幼弱,所以旻天应该是一个仁慈的温柔的时节,而非是泛着凉意的。 严顺摸着胡子,眼睛一亮:“这个旻字好啊!四殿下最是仁善,很合适!” 奚昀有些好奇问道:“严大人,王爷的封号是礼部决定的吗?” “非也,礼部只是提供给陛下建议,陛下或将采纳,即便如此也需精挑细选。” 奚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斗胆觉得,明仁帝要是看到“旻”这个字,他一定会觉得合心意的。 他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告别因为解决一大心头事儿而变脸十分高兴的严侍郎,奚昀走在石子路上逐渐迷了路。 “……” 他注视着眼前“丁零当啷”一片声响的部门,陷入了沉思,这该不会是工部吧…… “轰——!”的一声高墙之内突然爆发出一朵巨大的黑云,硝烟弥漫。 奚昀瞳孔震了震,他脚下这片地都在轻微的晃动,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官吏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冲出来,站定后一边咳嗽一边口喷黑烟。 奚昀:“……”想不到有一天成何体统四个字也会从他口中说出。 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青年人最后跑出来,他柔弱的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出一阵阵黑烟。 隔壁传来骂声:“姓容的!你们工部到底在搞什么!一天到晚动静这么大,小心我参你们一本!哎呀黑烟都熏到我们户部来了!咳咳咳熏死了,咳咳咳!” 四周不少满脸黑尘的官员上前去扶他起来,嘴中喊着:“容大人,您还好吗!” 奚昀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身上一尘不染的他的嘴巴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工部这群黑炭。 如果他头上有字幕飘过,那一定是“卧槽”两个加粗加黑的大字。你们怎么没把六部一起给炸了! 工部容侍郎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从头干净到脚与他们形成明显画风差异的年轻官员,他在下属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朝奚昀走过去。 “容大人。”奚昀先朝他行了一礼。 “奚大人。”容侍郎乌漆麻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嘴唇动了动喷出一股黑烟直冲奚昀而去。 奚昀鼻尖一动,吸了进去顿时开始剧烈的咳嗽。 工部一干官吏:“……”完蛋了! 办差的地方被炸了,工部的人一时回不去。奚昀咳得撕心裂肺,这具身子虽说调理过一番已经有所好转,但浓烟入肺他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感染性肺炎近在咫尺。 “快!快扶住奚大人!” 两个黑炭一边一个架着奚昀的胳膊在容侍郎的带领下闯入了隔壁户部。 户部左侍郎见状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容芝树!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把状元郎给牵扯进来伤及无辜!” 容芝树狼狈不堪,他嘴巴一动就冒出一股黑烟:“说来话长……嘉…咳咳!” 户部左侍郎狠狠皱了皱眉,让手下官吏扶着奚昀坐下,叫容芝树赶紧带着工部这群黑蛋去整理收拾干净自己。 奚昀蠕动着喉咙,拿出手帕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喷嚏,取下一看,漆黑一团,他狠狠的沉默了。 户部左侍郎宋嘉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多谢宋大人。” 奚昀慢慢喝下才缓解住喉头的难受,他有些难为情道:“在宋大人面前仪态尽失,悔之不及。” “此言差矣,你看那容芝树,哼!工部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奚大人在翰林院述职怎会到工部来?” “我今日来给礼部送折子,只是碰巧走到了工部门外。”奚昀苦笑一下,也算是倒霉至极了。 宋嘉树点点头表示理解:“飞来横祸。” 容芝树洗干净脸还是十分俊俏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过来,在奚昀身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宋嘉树白了他一眼。 奚昀看在眼里只觉得好奇。先前听翰林院的同僚闲聊说,“庙堂双树”指的是户部的宋嘉树和工部的容芝树,他们二人为同期进士,翰林出身年纪轻轻就位及侍郎之职。 工部最近在联合兵部研究军用火药,烟花的威力太小不足以运用到战场上,若是在此基础上加进改良,在战场上可以重创一支百人骑兵队。 “怎么样,威力如何?奚大人也算是见证了。” 宋嘉树嗤之以鼻:“恐怕还未炸翻外敌陛下的工部就要被你给毁了。” 容芝树:“……” 容芝树叹了口气:“年前京都一烟花铺出了意外,成箱成箱的烟火一瞬间全炸开了,这东西单拎出来虽然威力没那么猛但多了还是不容小觑,炸伤了十几个人。所以我想着要是能将烟火融会贯通到战场上制造出火药和火器,造福我大晋军队,震慑四方外敌,扬我大晋国威!” 奚昀听后敬佩地望着他:“容大人思虑周全,为陛下分忧,但国之重任,若火药一旦现世必将大大减轻军队压力,从冷兵器过渡到火器,改变攻防形势,增大远程攻击杀伤力!” “还可造福百姓,岭西一带挖矿艰难,火药降世便可用于炸矿开路,提升矿石开采效率!” 容芝树听后眼睛一亮,是啊!火药不止用于军事,还能用于民生,这样以后他们工部接任务造什么宫什么庄,打地基直接炸开就行不用费力去挖了。 宋嘉树听后也若有所思,他认真看了看面前这位真心给工部出建议的年轻官员,心中暗叹是位不可多得的贤才。 容芝树特别兴奋,当即想拉着奚昀一起讨论讨论这火药的做法与成分。现在烟火的成分简单主要是硝石和硫黄,且硫黄居多。 “一硝二黄三木炭。”这是火药的理想配比,容芝树点点头他也知道。 “下官以为,硝石的比例越高威力越大,与硫黄配比为七比三再试一次如何?此外原料的纯度也相当重要,硝石硫磺易受潮,天干又易燃,容大人还需小心保管。” “七硝三黄,好好好!”容芝树站起就是来回踱步,巴不得立即冲回工部再爆破一次。 宋嘉树及时阻止了他,劝言道:“你还是等工部修建好,找个空场地再实验一番为好。” “也对……那奚大人不妨留下我们在说说话?” 奚昀恭敬地笑着拱了拱手,委婉道:“两位大人,下官此番前来是替翰林院送折子,已经在此耽搁许久再不回去恐同僚们担心。” “下官改日再来寻容大人,届时必定带上一份火攻的制作方子。”奚昀神神秘秘地一笑。 容芝树见状之后叹气放人:“好罢,那奚大人回去吧,对了奚大人怎对火药之道如此精通?” 当然是因为我学过化学啊,虽然只是应付考试学的不精,但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他还是熟记于心的。 他微微一笑:“下官时常出入翰林院的典籍馆办事,馆内珍藏无数,闲时翻阅增识,自然而然也了解了许多相关内容。” 容芝树听后就差给他竖个大拇指了,待奚昀走后,容芝树感叹出声:“奚昀,等这小子出了翰林院我就向陛下要人把他挖到工部来。” 宋嘉树看了他一眼:“你思虑过早了吧……” “你等着吧,我瞧礼部早就盯上他了。” 第106章 朝廷争吵 五月份,天逐渐暖和起来,奚昀的俸禄发到手中,虽少但他还是全部交给了云雾,家里财政大权掌握在夫郎手中。 云雾给家里新添了几件衣裳,相公要交友应酬,他自己也要去赴一些京都官家夫人和夫郎的宴会,衣裳要得体才不会被人议论。 大哥和嫂嫂的回信终于到了京都,奚昀拆开,很简短,信中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他们说等秋收过后再来京都与我们团聚。”奚昀看过信后笑眯眯地同云雾说道:“今年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京都过个好年。” 云雾应了一声,弯着眉眼,又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去绣学授课了。 四殿下最近开始了动作,他寻了沈芍做商量,沈芍思量许久点头应允了。但她提议不要将弦乐纳入其中,歌舞技艺常见于秦楼楚馆,寻常人家恐无法接受。 李承胤想说雅学所学乐曲并非那些靡靡之音可比,但转念一想,大众思想固化,沈芍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此事不可急行。 他最后敲定,将调香与诗词歌赋纳入其中,将绣学名称改为了雅学。 这件事他做的光明正大,翌日朝廷又闹翻了天,武将默不作声,言官叱责他胡闹。 “陛下,这女子哥儿能得陛下恩准入绣学学习刺绣已是陛下开恩,如今四殿下竟要让他们学习诗词歌赋!胡闹啊!” “四殿下悲悯天下贤德仁爱,但依老臣言,女子和哥儿该学习三从四德,熟知《女诫》《妇行》。” 李承胤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奚昀混在文官队伍里,低着头默默的想: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们这些小老头算是狠狠踩在了咱们四殿下的雷点上。 朝中也有一些官员觉得四殿下此番动作颇为有益,女子和哥儿也理应识文断字。 堂上嘈杂一片,想什么样子,明仁帝皱着眉正欲拍案,就听见一道清冽却又轻飘的女声传了出来。 “邱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这天下女子和哥儿一但读了书将你给比下去不成。” 戴舒桐说着便朝那个死揪着“妇夫应婉娩顺从”的言官看去,眼神轻蔑至极。 “邱大人在害怕什么,有德便是德有才便是才,你若光芒万丈就无需担心旁人会盖过你的风头。” “你!”邱御史气结,两腿直直朝明仁帝跪了下来:“陛下!戴将军这是在曲解下官的意思,下官并非此意啊!” “谁急谁心虚。”戴舒桐嗤道,她身边不苟言笑的武官也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自从戴舒桐入朝为官,他们武将和文官吵架再也没落过下风。 “你!”邱御史喘着粗气指着态度无所谓的戴舒桐,最后还是转头对着明仁帝拜礼磕头,声音洪亮犹藏无尽冤屈:“陛下明鉴呐!” 奚昀特别小声地笑了出来,他身侧站着的黄修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奚昀。 不愧是状元郎,果然不是他们普通进士能比的。 明仁帝:“……” 他看着下方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李承胤,旁边是一脸看戏样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二皇子李承坤以及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三皇子李承祯。 明仁帝突然觉得心很累,他叹了口气,耳朵也没闲着,下面还有一群不服管教的大臣,吵吵的头疼。 他面色微沉,余光一扫,突然瞥见了一个身着青绿色官服站在末尾,在一群唯唯诺诺的末等官员里他的身姿格外挺拔俊逸。 “奚卿怎么看待此事?” 视线从四面八方袭来聚焦到奚昀身上,奚昀头皮一麻,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他心中揣测着方才明仁帝面对群臣争吵时的态度,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目光中透出谨慎和思索。 “陛下,微臣还记得当日殿试陛下出的题目,当论兴学育才之大计。古往今来,教育乃国之根本,人才乃国之栋梁。然观大晋之传统,女子哥儿教育多有缺失,实乃一大憾事。 微臣以为,当创办雅学,以兴雅学,育雅才。女子和哥儿者,非仅为内室之人,亦可成家国之梁。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沈师促融两地绣艺慷慨赠技,四殿下与戴将军挂帅出征,平定四海,此皆为雅中豪杰。若得教育,则女子和哥儿之智、之德、之才,必能更上层楼。” 奚昀顿了顿,抿了抿嘴唇,明仁帝道:“接着说。” “是。”奚昀应下,接着道:“创办雅学,可启女子和哥儿之智。使其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不被愚蒙所困。可育女子和哥儿之德,使其温柔敦厚,善良正直,为家庭之和睦、社会之安宁贡献力量。可展女子和哥儿之才,使其能文能武,各展其长,为国家之繁荣富强添砖加瓦。” “陛下,微臣以为,这世间并非男子顶天立地,窝囊宵小数不胜数,同样,无数女子和哥儿却拥有一颗好学的心。” “他们在等待的机会,等待四殿下给予他们的机会。” 散朝之后奚昀耷拉着眼皮出了宫门,他讲完那些话之后朝堂上一片寂静,静得他坐立难安,额头隐隐沁出了汗水。 李承胤最后出来说了一番话,解救了他,明仁帝摆摆手让奚昀回去了。 回翰林院的路上黄修撰用帕子擦着额头汗水,心有余悸道:“奚兄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事儿讲的太绝对了。” 奚昀叹了口气,希望四殿下给点力。 . 御书房 “父皇。”李承胤站在明仁帝面前。 “嗯。”明仁帝点点头,他没说李承胤这件事办的好还是不好,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案几叫他坐下。 敬阳公公默默的把御案上一半奏折搬到李承胤面前,皱着一张惨白老脸朝他笑了笑。 “承胤啊,这些奏折你帮父皇批阅一下。” 李承胤:“……” 李承胤:“……是,父皇。” 他一开始还想同明仁帝说一说这雅学之事,但当他看到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旦开始批阅奏折,他就全心投入到了工作中。这些都是全国各郡呈上来的奏折,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地方的事务和问题。 李承胤拿起北诸郡的奏折,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夷族来犯,再三挑衅。 他心中暗自思忖道:“离年关还远,夷族这是疯了不成。 夷族自五年前兵败后就一直无所举措,之后年关将至才会来不痛不痒的骚扰一下边郡,无人员伤亡朝廷没下指令,戍边将士也只好派兵驱赶,刀刃未见血。 再三挑衅是何意,莫非还是贼心不死,没被他们大晋给打怕。 他将这份折子挑出来放到一边,他一边琢磨着如何下对策,一边继续翻阅其他州郡的奏折。 “承胤,放手去做吧。” 李承胤批阅的主笔一顿,抬头缓缓看向了突然出声说话的明仁帝。 明仁帝喝着敬阳公公沏的热茶,笑着点了点头。 李承胤握笔的手紧了紧,用力到隐隐有些泛白。 “多谢父皇。” 明仁帝在御书房又待了会儿便出去透气了,御花园中花开正艳,他轻轻捻了一片粉红的花瓣,叹了口气。 “敬阳。” 敬阳公公在帝王身侧微微屈身,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明仁帝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目光中满是遗憾与纠结。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迷茫:“十二年可真快啊,你说朕做错了吗?” 敬阳公公微微躬身,神色恭敬而坚定,连忙回道:“陛下圣明,何错之有?陛下所行之事皆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福祉,绝无过错。” 太监的话语很轻,不能当真,明仁帝笑了笑。 第107章 又猛又萌的小仙女 四殿下,哦不,现在应该是旻王殿下了。旻王殿下的雅学办的很顺利,这让一开始以为奚昀那日在朝堂上一番发言失了圣宠的官员惊讶不已。 他们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六元及第不过是昙花一现,只要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朝堂上发了错误的言论,在绝伦的才华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但事实上这个毛头小子运气极好,这样捉摸不透的局面都会被他给侦破选择正确。 奚昀最近很苦恼,自那日朝堂一番言论后宫里传出明仁帝不打算干预旻王的举措的消息,一时之间他奚昀声名大噪,现在走到哪里都有官员冒出来和他打招呼。 翰林院下职后他顺路去雅学接云雾一起回家,刚牵过夫郎的手还没摸上两把说上两句热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员便凑过来打了个招呼。 “奚大人!这么巧,这位是奚夫郎吧,哎呀,真是优秀啊,居然在雅学中教学!” 奚昀:“……” 云雾礼貌地朝对方颔首笑了笑。 第二天,翰林院奚修撰有个天仙儿似的夫郎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各大官署,然后扒着扒着就扒出了云雾目前在雅学中任职,是江南苏绣掌艺人沈芍的传人。 官员们可能更侧重于他在雅学中任职的事情,心中思忖着,更有官场经验丰富的官员下职后一回到府中就嘱咐夫人和夫郎一定要与奚家的那位夫郎打好关系。 官家夫人和夫郎眼馋沈芍的“一品诰命夫人”,得知云雾就是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夫郎,又师从沈芍。夫君前途无量自己也有一番事业,或许他就是下一个“一品诰命夫郎”。 身为朝廷官员的另一半,贤内助,他们怎会不懂自家夫君在想什么,就算夫君不说他们也会立即递上请帖邀请这位状元夫郎来府中一聚。 云雾休沐时候小意拿着堆积如山的拜帖和请帖走过来,放到云雾面前。 云雾撑着脸颊叹了口气。他最后和奚昀一起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回帖。 “世家,官家,勋贵,还有和我一样的寒门。”奚昀指了指其中几个最具代表性的官员,然后狭笑着朝苦恼的夫郎眨了眨眼睛,道:“雨露均沾。” . 容芝树在重建好的工部等着奚昀登门拜访,改日改日,改到现在还没来,他等的是心急如焚,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再无法忍受这种煎熬,直接闯到翰林院找人去了。 乔学士正在典簿厅中查阅修撰审核的史册,一转头见工部左侍郎容芝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他微微一怔,随即向对方行礼:“容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翰林院了。” “乔学士。”容芝树同样向他拱拱手,笑道:“我来向乔学士讨要一个人。” “哦?是翰林院中哪位官吏?” “奚昀,奚修撰。” 乔学士听后微微一愣,工部的左侍郎居然放下官居高位的姿态直接上门来寻人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容大人与奚修撰相识?” 容芝树笑道:“意外结识,此次工部火药研发多亏了他的帮助。如今火药研发工程已完成大半,若能再得到他一番指点,定能事半功倍。” 乔学士心中震撼,这位工部的左侍郎竟然如此看重奚昀。 乔学士立即叫人把奚昀从典籍馆里喊过来。 “多谢乔学士。” 奚昀匆匆赶来典簿厅。看到容芝树在此,微微有些意外,但随即想起之前自己好像给对方画了个大饼,顿时尴尬一笑。 “容大人。”他向对方行礼,看到对方嘴唇动了动,他立刻又道:“容大人,我已将各种火攻制作配方熟记于心,就等着寻一黄道吉日去工部告诉大人。” 容芝树听后两眼放光:“事不宜迟,奚大人现在就随我去工部吧,容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了!” “经你上回提议,工部改良过的火药也已经制作出来,现下就等着试试威力了!” 奚昀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你们工部可真是一群热爱发明的理工狂魔。 “这……”奚昀委婉地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乔学士接收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容芝树大喜过望,立马拉着奚昀调转方向,脚下生风飞快出了典簿厅奔向翰林院的大门。 乔学士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姚柏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叹道:“看来奚修撰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翰林院了。” 乔学士吓了一跳,结果猛一转身把姚柏也吓了一跳。 姚柏手中拿着一卷书,轻轻咳了一声。 . 工部的人吸取了教训,这次专门挑了一个偏僻没人的空地试爆。 容芝树也学聪明了,上次没经验,火药量没掌握好放的太多,这次严格按照七硝三黄的比例缩减了剂量,用砂纸包着弄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球,拖了很长一根导火线。 工部的官吏抱来几块半人高的石头围在那个火药球周围,再一圈一圈的插上木板,前后两个木板大概三丈的距离。 奚昀眯着被阳光灼的刺晃的眼睛,一旁还有个官吏拿着纸和笔随时记录数据。 太专业了。他默默掏出了一条帕子蒙上自己的口鼻。 六部其他空闲官员也跑来凑热闹,他们躲在百米开外,看着神情严肃的工部众人。 一切准备就绪,容芝树一声令下,点火的官吏点燃了导火线,他迅速撤退。 “轰——!!” 一声雷鸣巨响,围成一圈的巨石被炸开,空地上半径百米内,到处都是散落飞溅的碎石块。周围放置的一圈木板全部被爆炸冲击波影响而折断,只有半径十五丈处的木板才没有全部倒下。 烟尘和浓重的火药味扑面而来,负责记录的官员蹲下去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咳嗽一边将纸张放在地上快速记录。 容芝树显然易见的兴奋,“太好了,试爆成功了,比我想象中威力还要大!” 拳头大小的火药球,大概就两三百克的样子,如果每个都这般威力,放到战场上无疑是给我方军队带来巨大便利。 小小一个方便携带,又猛又萌。 “大人,您看这火药的威力,如果增大剂量,是不是会变得更强呢?”一名官吏两眼放光地发问。 奚昀点了点头,然后扯掉蒙在口鼻处的布帕,回答道:“理论上来说,增加剂量确实能增强爆炸威力。但也需要经过反复试验来确定具体的用量,并不是越多越好。” 容芝树表示认同地点头,并补充道:“只要我们掌握了火药的成分和合适的剂量,就不必担心无法制造出足够威力的火药。份量过重的火药包,不便由将士们随身携带,可以考虑利用其他工具进行投射。” “容大人说得对!”其他官吏纷纷附和。 “这是新型武器,改日呈给陛下看过就可以入中央武库,合该给它取个名字。”容芝树说着思索了起来。 邱小姐。奚昀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这个,致敬国之重器,又美又浪漫又厉害。 但显然称呼这个火药球不太合适。 “霹雳弹如何?” 容芝树摇了摇头,觉得不合心意。 “火雷卦!天鼓!雷神令!震天响!” 容芝树微皱着眉道:“它这么小一个威力这般巨大却又可爱非常,不如就叫它……” 众人洗耳恭听。 “小仙女。” 众官吏:“……” 奚昀:“……”果真是又猛又萌。 硝烟渐渐散去,容芝树吩咐一些官吏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务。 他喜气洋洋地搂着奚昀的肩膀,快速返回工部,迫不及待地问:“奚大人,你同我说道说道,那个火攻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个,容大人……真的要把火药球命名为小仙女吗?” 第108章 没福硬享 最后还是没有随了容芝树的心意叫火药球“小仙女”。 奚昀提出的“天女散花”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容芝树遗憾地点头认下了这个名称。 其实奚昀觉得“天女散花”还不够霸气,但奈何工部的容侍郎是个诗情画意的男子,就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名字。 “好吧,容大人我们继续方才关于天女散花的火药配方精进。” 奚昀与容芝树面对面坐下,面前摆的刚刚试爆记录下来的数据。 奚昀扯过一张空白的纸页,毛笔沾了墨水,边写边道:“七硝三黄,还可以加少许碳粉也就是草木灰,起到辅助作用,可以增加火药的燃烧速度和稳定性。桦树根、毛竹根、枯杉木还有箬叶等,这些草木燃烧后保留药性,其中箬叶药性是最好的。” 他在箬叶那里重点画了个圈。 “箬叶?粽叶?包粽子的那个叶子吗?” “啊是的,就是那个。” 容芝树受教般点了点头,好奇问道:“奚大人怎知这箬叶药性最好?” 奚昀微微一笑,道:“箬叶具有清热消肿止血的功效,京都不常见用此药,但乡下箬竹多箬叶也不值钱,村民都会去采摘一些放家里。” “原来如此,我倒是不曾知晓,原来这箬叶还有清热消肿的功效。”容芝树略微有些羞愧:“平常只在端午时见到箬叶。” “下官也是生在乡野方才知晓。”奚昀不以为然,他也是在洵阳村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晓的很多常见草药功效。 容芝树更羞愧了,奚昀生在乡野却见识如此广泛,而他名门望族出身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却连这小小箬叶是一味草药都不知晓。 奚昀安慰他道:“容大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下官也只是一知半解,若是请熟读《本草纲目》和《神农本草经》的郎中来答肯定更胜一筹。” 容芝树叹了口气,只觉自己需更加努力才行。 奚昀被容芝树抓去一起研究火药,他在工部待了一下午,一直到了下值日的时间,他才起身告别工部的官吏们。 奚昀一走,工部的官吏们纷纷向容芝树请示,那位记录爆破数据的官员更是直言道:“容大人,这位奚大人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您可得好好把握机会,一旦他离开翰林院,务必将他招入工部,与我们一同为大晋效力!” “是啊是啊,这奚大人可太适合我们工部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如果能让这样的人才加入工部,必将大大提升工部的实力。 容芝树一拍桌案,目光灼灼:“我正有此意!你们都觉得奚大人适合我们工部?那太好了!” 朝廷刚刚册封了三位皇子为王,这几天工部的龚尚书和右侍郎徐大人一直忙于三座王府的建造工程,整天不在官署里露面,目前工部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便是一门心思扑在发明火药上的的容芝树。 . 奚昀发现翰林院近期气氛有些微妙。好像就是从那日容芝树来了一趟翰林院寻人之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每日准时上职按时下值,处理事务井然有序,对任何人都很恭敬随和,处事圆滑,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在翰林院深交的人不多,除了齐鸿之与顾岚亭也就黄修撰与他关系更进一步了。 这世上有淡泊名利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佛系官吏,自然也有眼红嫉妒别人才华以及境遇的官吏。 其实顾岚亭和齐鸿之比奚昀可清高多了,但顾岚亭的爹是当朝丞相,手握大权。齐鸿之姓齐出手又如此阔绰,齐家在全国的商号都有股份,他们动动手指就会让一间酒楼破产,财富泼天。 这两个人,他们惹不起。 而奚昀草根出身,在京都除了一个老师是楼司业没有一点背景,这样的小白最适合被打压。 本来就嫉妒他是六元及第才华横溢的天才,还那么爱表现,听说琼林宴一通彩虹屁把皇帝吹的龙心大悦,早朝本以为要人头落地结果又出尽风头,现在入翰林院才不到半年就已经被工部看上了,这算什么!他们在翰林院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路,他奚昀怎么就这么顺!他们妒火中烧,死命针对他。 但一生好面子的读书人要针对也是暗戳戳的针对。 奚昀从典籍馆中回到工位上,看着桌案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堆册子,默了两秒,然后道:“这是哪位大人负责的册子,怎么放我这儿了?弄混了该如何是好。” 无人应答。 他耸了耸肩,声音不大不小道:“那我可要去找工册查询了,到底是哪位大人放错了地方。” 终于有位翰林咬牙切齿的回答道:“乔学士体恤我,特意让奚修撰为我分担一些。” “哦。”奚昀若有所思,道:“乔学士不在,今日是姚学士当值,若是乔学士指派他应当也知晓,刚好我要去寻他,我这便去问问他是否确有此事。” 说罢,他拿着一些整理好的奏折作势要往文渊阁走。 “唉唉!奚修撰!”那官员见他如此较真,急了眼,赶忙阻拦道:“奚修撰,我突然想起来我手头事务也不是很多,不用你为我分担。” “这多不好意思,你不是说乔学士指名道姓要我帮你分担吗?” “不用不用,都是小活,哈哈…我一个人来做就行,姚学士多忙呀,奚修撰就别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姚学士了!” “嗯…既然如此,那好吧。”奚昀皱着眉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富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了那位翰林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那位翰林与他对视一眼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起,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有一种在学堂上开小差被夫子抓包的感觉……呃…… 而且不是那种很严肃板正的夫子,犯了错当场惩罚,是那种表面笑眯眯结果背地里已经联系好了家长告状,就等着他回去挨一顿罚。 那位翰林被他这种说不上感觉的眼神看的鸡皮疙瘩蔓延了一身,站在原地僵硬片刻才缓缓坐了下去。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怎么眼神会这么令人胆寒心惊,就好像他早已洞悉一切等着他落入提前布置好的圈套。 小样,别以为你比我多吃几年饭就能随便由你使唤,我们青年一代就是来整顿这种职场不良风气的。 奚昀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在自己的工位上落座处理自己的公务。那堆被刻意放在桌案上的册子他也小心翼翼搬下来放到一旁,仔细对待。 早上闹了这一遭但还是有翰林贼心不死就是想踩奚昀一脚,打压打压这位风头过盛的六品小官。 老翰林:“奚修撰啊,这几本奏折麻烦你处理一下,急着与太常寺交接。你年轻,多做点是好事,能快速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经验是比你们丰富但精力可就不如你们了,以后这翰林院还得靠你们新人呐。” 奚昀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李翰林,您说得对,但您的经验这么丰富,您来主导肯定更漂亮。我现在手头在忙第二版的史册编修,乔学士催得紧,实在没精力再揽新活儿啦,这太常寺的折子多重要,我可不能耽搁了您说是不?” 老翰林一瞪眼,随即摸着胡须拿出第二手准备:“那你去把批给户部的折子整理出来,年轻人嘛,得吃点苦。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都是为你好,你多接触多干活,能力提升得快,以后机会就多。” 奚昀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李翰林,您说得太对了我都赞同,可这批给户部涉及到好多银额,我应该无权查看吧?我怕弄错了给大家添麻烦,而且姚学士刚刚让我整理一份很重要的年度政事文章,得优先完成呢。” 老翰林没想到这个小小修撰口齿竟如此伶俐,他胡子轻吹面色难看,指着奚昀道:“一点苦也吃不得,如何能磨砺成长?如何让我们放心将辛苦经营的翰林院交予尔等之手!” 老翰林一番教育得到了典簿厅许多翰林的认可,他们一致认为奚昀过于专注自己一点都不懂得官场运营。 见奚昀久不答话,老翰林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结果他突然抬头,严肃道:“对,您说的对。” 老翰林正想满意点头,暗自得意自己说教有方,又听得奚昀接着道。 “但我不想没苦硬吃。” “我要没福硬享。” 第109章 心事沉浮 一句“没苦硬吃,没福硬享”炸得整个典簿厅一片死寂,所有在工位上死命干活的翰林们全都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那他们过去吃过的苦,是没苦硬吃吗……奚昀的话如雷贯耳,震耳欲聋。他们不禁停下手中动作呆呆愣愣的陷入了沉思。 “罪魁祸首”奚昀一到饭点立马从工位上站起来,甩甩衣袖去隔壁待诏厅找齐鸿之和顾岚亭吃饭去了。 “鸿之,为何不见顾兄?” “他有事告了半天假。” 奚昀点点头,午膳时候齐鸿之与他谈到三年后出了翰林院该何去何从,随即想到今日上午典簿厅发生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便笑了笑,调侃道:“奚兄今日又在翰林院扬名了。” 奚昀闻言叹了口气:“若不拒绝人人都会想着来踩我一脚,变本加厉。” 确实如此,齐鸿之点了点头,奚昀不像他与顾岚亭出生权贵与富庶之家,他除了一个“六元及第”冠绝千古的祥瑞名号什么都没有,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如今就算又李承胤给他兜底但时机也并未成熟。 奚昀现在锋芒太过,又是得明仁帝一句“爱卿”又是朝廷发言站对立场,还被工部直接讨要走,就连他夫郎都如此优秀,很难不让人心生嫉妒与不甘。 他自己也沉下心来好好想了一下,太过于锋芒毕露走到哪里都容易招惹是非和树敌,同僚会使绊子穿小鞋。 他坐在翰林院的小池边上,恹恹地扔了一颗石头进去,水面激起一阵水花。可自己也没错,行事讲“中庸之道”,凡事上下左右,前和后都考虑进去折中处理,待人亲和有礼,公务处理的也很让乔学士和姚学士满意。 他盯着那圈水花渐渐消失最后站起来拍拍手回到了典簿厅,不能退步,他没有任何背景,退一步就是示弱,官场上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柿子专挑软的捏,届时人人都会来欺负他。他一倒,他的夫郎也会跟着遭罪,不行绝对不行,一想到云雾被京都妇人圈联合欺负排挤的场景他就火冒三丈,绝对不行!绝无可能让他退半步! 奚昀大步流星地走后,廊亭里的两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姚学士见乔学士一言不发,先开了口:“乔大人,奚修撰到底还年轻未弱冠,才情万分有傲气倒也能理解,下官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如此。” 乔学士哼笑一声,看了姚学士一眼道:“你想培养他?” 姚学士但笑不语。 乔学士继续道:“那日,工部的容侍郎到翰林院直接开口向我要人,前日我与国子监的陆博士一同吃酒,他向我透露礼部也对奚修撰有意思。” “他才来了多久,三个月都没到。唉……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奚昀升官那是早晚的事,他是明仁帝亲口认可的文运祥瑞。如果三年后他从翰林院出去却得不到重用,恐怕全天下的文人都会首先站出来表示不满。 . 北诸郡又递了折子到中央,说的还是夷族再三挑衅的问题。李承胤将这份折子递给明仁帝,明仁帝接过看后皱起了眉头。 “吴将军怎么说的。” 李承胤难得顿了一下,他给镇北大将军传信结果这位大将军十分潇洒地回了四个大字“隔裤搔腚”。 他收到信件后沉默半晌,起身去找戴舒桐解读了一番。 戴舒桐看后鄙夷地“咦”了一声,嗤道:“文盲,真给武将丢脸,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形成的,非要学文臣卖弄风骚。” 李承胤嘴张了张。 “还骚不明白。” “……”李承胤把嘴闭上了。 对着明仁帝显然不能直接说“隔裤搔腚”,李承胤想了一下便说道:“回父皇,镇北大将军信中回道夷族屡屡犯边,骑兵常于边境游走,时而出没边民聚集之地,然并无大规模实质攻击,只抢掠村落惊扰民生,似为故意寻衅滋扰,意图乱大晋边疆之安宁,还望陛下定夺。” 明仁帝食指搭在御案上扣动两下,道:“工部的火药制造进展如何了?” “儿臣听龚尚书说,奚修撰给工部出谋划策献上火药改良配方,容侍郎已经带着人试爆成功了。” “哦?成功了。”明仁帝精神气都好了几分,朝敬阳公公示意道:“快宣龚爱卿与容爱卿进宫,朕想看看这火药。” 敬阳公公领了旨意就带着小徒弟去请人了。他一走明仁帝仍是有些欣喜,火药一旦研发成功,又给大晋历史增添一笔光彩,工部众人功不可没,献上良计的奚修撰也该论功行赏。 想到这里,明仁帝朝李承胤说道:“奚修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父皇既然赏识奚修撰,不如让奚修撰进宫为父皇讲讲经,好考量考量这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到底文采如何。” “承胤说得即是,朕改日便让他来讲经,听腻了乔学士的声音偶尔换换人也好。” 李承胤笑着坐回了桌案后。 明仁帝聊完正事就开始扯别的,操心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了。 常宁公主招了驸马生活美满幸福,纯宁公主还小,泰王李承坤有几个侍夫还没有娶正君,淳王李承祯也是如此,如今李承胤也到年纪了,是时候考虑起来了。 李承胤乍一听有些无措,面颊上微微有些泛红。他十五岁情窦初开与顾岚亭偷偷摸摸维持着关系,本想着寻一个机会告知,如今被明仁帝率先一步提及他竟然有些心慌。 “父皇,儿臣……” “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如何?朕瞧着奚修撰也正合适可惜他早已有了夫郎。” 李承胤心中一急:“父皇,儿臣、儿臣其实……” “顾相家的长公子也好,只可惜他比你年长四岁颇有些不合适。” 李承胤:“……” 他闭了闭眼,正想坦白,结果明仁帝又是哈哈一笑道:“随便你挑,这天下青年才俊你喜欢哪个都可以,父皇都允诺你!” 李承胤听到这里心头才松下一口气,他赶紧道:“多谢父皇。” 龚尚书带着容芝树进宫时候脸上笑意藏不住。 本还想着等王府建设的事情处理好寻个日子去找陛下报喜,结果还没等他禀报陛下就下旨诏他们进宫面圣,这何尝不是陛下对工部的重视与期望呢! 到了宣政殿外,敬阳公公先是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朝两位工部的得力官员小声说道:“今日是旻王殿下陪着陛下,陛下提到火药龙心大悦呢,二位大人。” 龚大人听了心里更喜了,容芝树也情不自禁内心雀跃了起来。 “多谢敬阳公公。”龚尚书笑容灿烂地给御前大太监塞了个荷包。 敬阳公公袖子一甩拂尘一扫,巧妙收下了荷包,依旧笑眯眯地领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 第110章 我热爱的 午后曦光灼目,阳光洒在殿顶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光芒。容芝树眯了眯眼睛,怀揣着忐忑与期待。 他入这沉浮的官场已经十年了,而立之年被提拔为工部侍郎,和宋嘉树一起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侍郎。 走了十年的官道,朱红的宫墙仍似巨兽般高耸,脚下的石板路仿佛承载着数不尽的故事。 宣政殿内很肃静,明仁帝执着一卷书靠在御座上翻看,旻王李承胤在他下侧的桌案边批阅公文。 见敬阳公公领着龚尚书和容芝树进殿,李承胤微微侧头看向他们,放下手中的朱笔。 龚尚书和容芝树二人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缓缓走向前。他们向明仁帝行了一个庄重而恭敬的礼。敬阳公公默默地退到了皇帝的身旁,垂手而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明仁帝的眉眼之间仍然洋溢着喜悦之情,他微笑着对龚尚书和容芝树说道:“起来吧,龚爱卿,容爱卿,你们可是我大晋朝的栋梁之才啊!先前工部递交的火药拟案进展如何了?” 龚尚书拱手回答道:“多谢陛下夸赞!臣惶恐之至!回陛下,火药一事目前进展顺利,令人欣喜。容侍郎已经带领众人成功完成了试爆工作。此外,这一次火药能够成功爆破并且威力大增,还得多亏了翰林院的奚修撰所提供并献上的改良配方!”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再听负责人讲一遍明仁帝和李承胤心中仍然赞叹不已与不可思议。 “陛下,老臣并未参与此次火药工程,此事全权交由容侍郎负责,就让容侍郎来给您详细说说具体进展吧。” 明仁帝面露微笑,点点头。 容侍郎感激地看了一眼给予他在陛下面前露脸表现机会的龚尚书。龚尚书乐呵呵的,他快退休了多提拔提拔年轻人是应该的,等他退休了这尚书之位多半是要留给徐侍郎,容芝树再磨练个几年到了有足够阅历和政绩的年龄,工部尚书的位置也会传到他手里。 容芝树口才极佳,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而且还能说得十分动听。他从一开始几次失败的经历讲起,一直说到在奚修撰的热心帮助下工部火药进展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并将成功爆破的数据详细报告给了明仁帝。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陛下,这是国之利器啊!它代表着我们大晋从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迈出了重要一步,这无疑是大晋历史上的一座重要里程碑!” 李承胤若有所思:“容侍郎说的一个火药球可以在沙场上重创一支百人骑兵,这是真的吗?” 和奚昀详细对谈了许久,容芝树对“风险预测”、“实验数据”、“后期评估”这些专业术语有了一定的理解,面对旻王殿下的发问他泰若回答道:“回殿下,是真的,工部还在调整配方计量以确保火药威力最平均最猛烈地发挥。 “可以创飞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吗?” “这……”容芝树顿了顿,继续道:“殿下,工部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官吏太少,民间匠人也是略知一二,何况材料资源有限,人力匮乏,试爆的场地也少,目前只做出来三个小型火药球。” 李承胤点点头,也不为难他。 “好了,承胤,凡事不可心急,这样吧,容爱卿改日带着火药球去城外荒地再试一次,承胤你也去看看。” 李承胤和容芝树应下。 “火药球配制需要什么材料要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去找户部要,朕准许,这事情办好了,大晋的将士会感激工部,大晋子民也会感激工部,朕也会一直记着容爱卿的功勋。” 容芝树心中澎湃,他越想越激动,当即跪下感激道:“多谢陛下寄予微臣厚望!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期望!” 出了宫门,容芝树手握明仁帝给他批的手谕越想越高兴,太好了!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从宋嘉树那个铁公鸡手里抠到银两了! . “相公,你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云雾仔细观察着今日回家后有些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奚昀,觉得有些反常,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奚昀此时正一个人窝在自家小院的竹编千秋椅里,听到云雾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云雾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腾出一半的位置让云雾坐下。 云雾见状,便在他让出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奚昀顺势像个没骨头似的靠到了云雾的肩膀上,还不忘蹭一蹭,仿佛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狗。 云雾看着眼前的奚昀,眼中满是纵容和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奚昀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奚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对夫郎说实话,而是反问道:“雾雾,要是我三年之后没有升官,一直都是个六品小修撰你会嫌弃我吗?” “我怎么会嫌弃相公呢。”云雾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相公高中黄榜后,并没有因为我是出身乡野的糟糠之妻而将我休弃,我又怎么会嫌弃带我过上好日子的你呢?”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啊,我最喜欢你了!”奚昀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紧紧地抱住云雾,着急道:“你可千万别听信那些后宅夫郎用来吓唬你的话。他们自己过得不幸福,就喜欢看到别人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 “明明是你先瞎说的呀,我怎么会嫌弃你官小呢。”云雾的脸色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睫毛扑闪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心悦的是你的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官位。” 月色如水,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气氛烘托的刚刚好,他们二人目光交汇,爱意在眼中流转。 奚昀缓缓地抬起手,轻抚云雾的脸庞。云雾透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影子,嘴唇轻启,似有话未讲完。 下一刻,奚昀倾身向前,双唇印上了云雾的,温柔至极。月色仿佛也为他们停留,四周静谧,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这夜色中交织。 一吻结束奚昀还是靠在夫郎肩头,双脚点地轻轻晃动着秋千椅。 “相公,你同我讲讲朝堂里都有哪些官职吧。” 奚昀点点头,详细给云雾讲解了一番,从九品芝麻官讲到正一品实权大官,云雾听得很认真,末了他问奚昀:“相公以后想当哪个?” 奚昀想说相当哪个不是他能决定的,但是云雾问得很天真,他也应该有个目标,于是他回答道:“我想去国子监,当个博士,教书育人。” “和楼司业一样吗?” “是的。”他的目标其实并不宏大,但至少他热爱教育行业。 未来不知道去向如何,或许会爬得更高,或许会郁郁不得志,但当个国子监博士他自己乐意。 “是的。”他微微颔首。 六元及第,但其实他的目标一直不算不宏大,只是怀揣着一颗纯粹的心。 至少自己对教育行业是真的热爱,是钟情。前世未了却的心愿他想在这里实现。 所有人都说他前途一片光明,但未来于他而言,就像是未知旅途。他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会如何,命运的轨迹捉摸不定。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凭借自身的才华和不懈的努力,在仕途上步步高升,就像那展翅高飞的雄鹰,一飞冲天。又或许,他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被无尽的挫折所淹没,只能在岁月中郁郁不得志。 但他想要理想长存,而非亲眼目睹渐行渐远。 当个国子监博士,他自己是乐意的,这份乐意源于内心深处的热爱,无关名利,无关荣辱。 第111章 朕准了 工部找钦天监寻了一个好日子,到京都外的荒地先布置好爆破场地,差人把李承胤请了过来。 现场还有一些其他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是看在旻王殿下的面子上过来瞧个热闹。工部的官吏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这翰林院的奚修撰怎么还没来。 “奚修撰入宫去给陛下讲经了。”容芝树颇为遗憾道:“我觉得这次火药球的威力又精进了,可惜奚大人看不到。” “奚大人竟这般优秀,以修撰之职入宫给陛下讲经。”工部的官吏们听后大吃一惊,眼神中充斥着赞叹。 “殿下,给。”容芝树笑眯眯地递上来一块干净的丝帕,道:“殿下金枝玉叶,火药爆破之后浓烟滚滚,还是系上帕子蒙住口鼻为好。” 李承胤看了他递上来的丝帕一眼,自己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帕子。 容芝树也不在意反手给自己系上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朝点火官还有记录数据的官员的点了个头。 . 京都城外,一声震天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烟尘漫天席卷,仿佛黑色的巨龙在天际翻滚奔腾。城内那些原本正在悠闲走动的百姓,顿时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纷纷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望向那浓烟滚滚的方向。 容芝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他的预判失误了。这一次的威力竟然比上次还要大上许多倍。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太过靠近那恐怖的爆炸源,那爆炸的余波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掀飞了一片距离较近的士兵。而那些躲得比较远的年迈老官员们被爆炸的惊险场面所刺激,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最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护着李承胤及时蹲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及时赶到,他们仿佛一堵坚实的人墙,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挡在了容芝树和李承胤的身前,为他们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 “殿下!旻王殿下!” 其他官员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焦急地朝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李承胤伸出手扶住脑袋,微微晃动了几下,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阵强烈的耳鸣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太医!快叫太医!”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虽说他们前面有一堵人墙保护,但容芝树护在李承胤上方还是落了一头石屑土灰,他此刻神色激动拼命呼喊着李承胤,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李承胤的安全,若是因为这场意外而让旻王殿下有半点不适,那么他辛辛苦苦研制火药的成就和功勋都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小命着实是危在旦夕,他那原本就满是焦虑与不安的面庞此刻更是难过得扭曲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殿下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容芝树在他耳边哀嚎,李承胤被他声音扰得心烦意乱,他烦躁地一把将容芝树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啊,殿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容芝树柔弱无力地倒在地上,放心地任凭自己满身狼狈。 李承胤:“……” 工部负责记录的这位官员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手中的数据,他将这些数据仔细地呈了上来,眼神中透露出庄重与认真。 容芝树立刻如弹簧般从地上猛地爬了起来,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份数据,目光急切地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和信息,生怕遗漏了任何重要的细节。 被掀飞的士兵已经叫人抬下去救治了。幸运的是,这次爆炸的距离还算适中,虽然士兵们大多都遭受了跌伤和骨折的伤势,没有危及到生命,容芝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他与数据官并肩而立,两人的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份数据上,手指不时地在上面比划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一旁的李承胤则默默地凝视着那个被炸出来的黑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先前精心放置的巨石,如今已全部被炸成了细碎的粉末,它们曾经的坚固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而那些为了测试而插入泥中的木板,也全都折断不翼而飞在火光中化为粉尘。火药球所在的位置,向下形成了一个半人高、半径约三丈的炸弹坑,那深深的凹陷仿佛是大地被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容芝树经过无数次试验和钻研后研制出来的火药,其威力是如此的巨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李承胤缓缓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轻轻地擦拭过自己的脸庞,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味道,那刺鼻的气味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工部官吏用帕子沾了一点炸弹坑里的土屑,李承胤伸手沾了一点,他捻了捻指腹,感受着那种粗糙的质感,心中默默思索着。 终有一天,硝烟的味道会取代刀剑碰撞的声音,成为征战沙场的主旋律。 . 奚昀在宣政殿里坐立难安,乔学士昨天特意把他叫走告诉他,明仁帝要他进宫讲经,奚昀点点头,皇命难违无法推脱,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桩活,回家重拾起经书,做足准备第二天坐着宫里来的马车去复命。 明仁帝听腻了那些大道理想听点新颖的,奚昀为此琢磨思考了一晚上该如何给皇帝讲的龙心大悦。 他坐在太监给他搬的椅子上受宠若惊,明仁帝在忙,他随意挥了挥手让他开始讲吧,他听着。 奚昀清清嗓子,开始了。他手上没有带书,只带了一本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他将今天要宣讲的篇章滚瓜烂熟背了下来,言语流畅,缓缓道来。宣政殿内很安静一时之间只有他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太监宫女们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也在认真地听他讲解,思路畅通如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书中的奥妙。敬阳公公也站在明仁帝后面小幅度点了点头,这个奚修撰确实是才华横溢。 明仁帝手中的笔已经放了下来,他默默的听了会儿,眼神里流露出欣慰,年轻人讲话确实要比那些迂腐的中年人好听。 他递了敬阳公公一个眼神,敬阳公公立马下去给奚昀奉茶。 奚昀更受宠若惊了,明仁帝打断他的讲解:“奚爱卿喝口茶润润嗓子,你给朕讲讲为何教育乃国之根本。” “是。” 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始讲明仁帝就在敬阳公公的陪同下绕到后面去了,奚昀面带笑容地将空茶杯推向给他添茶的小宫女,内心有点小煎熬。明仁帝是不是解手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没等来明仁帝却等来了难得面带笑容的李承胤还有跟在他身后无比激动的容芝树。 奚昀还有些意外李承胤竟然受宠到这般地步,不用请示明仁帝就能随意踏入宣政殿。容芝树转头一看奚修撰也在这里,激动万分,迫不及待与他分享方才的喜悦。 “奚大人!这次带旻王殿下观看的火药试爆威力又增大了三个点!” 奚昀听后也意外地瞪圆了双眼,惊喜道:“短短几日竟将威力提升了三个点!容大人恭喜恭喜,工部众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容芝树谦虚地收下奚昀的恭维,喜气洋洋。 “殿下,我们擅自将这火药球先命名了,您猜猜它叫什么。” “什么?” “天女散花!”容芝树高兴道:“殿下觉得如何?其实我觉得小仙女更好听!” “……”李承胤凝肃一瞬后,还是点了点头:“还行,挺好。” “什么挺好?”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几人瞬间噤了声音。奚昀抿上嘴,容芝树和李承胤一起下跪行礼。 “父皇。” “陛下。” “起来吧,赐座。”明仁帝倒是不意外看到满面春风的他们二人,看来火药工程进展确实喜人:“这般高兴,这是又什么好事,嗯?承胤。” “回父皇,儿臣确定,工部研制的火药可以用于征战沙场!”他的眼睛亮亮的,透着光芒,声音定定的,十分有力量。 明仁帝看着他,就在容芝树想要不要汇报一下这次的实验数据,就听见明仁帝爽朗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好!朕准了!” 第112章 奚修撰的赏赐·上 明仁帝心中的喜悦愈发浓烈,似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胸膛内燃烧。他微微仰头,眼中闪烁着光芒,那光芒中透露出一种帝王独有的威严与自信。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御笔,在圣旨之上重重落下朱印。旨意迅速传达下去,工部的各级官员们接到命令后,纷纷神色凝重起来。火药的批量研发制造关系到国家的安危,边疆的稳定,甚至整个大晋的未来。 工部上下立刻忙碌起来,龚尚书把徐侍郎留在王府竣工工程上自己返回了工部和容芝树一起带领工匠们日夜赶工,工部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而有序,大家都卯足了劲,不断尝试新的配方和工艺,只为了能够尽快赶制出大批高质量的火药,早日将大批火药运送至边疆。 容芝树领命之后,心中亦是充满了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使命必达,必须全力以赴! 工部最近实在太忙了,每日来去匆匆,宋嘉树去串门的次数都减少了,每次去容芝树都在忙,他也不好去打扰只是拿起工部递来讨要银子的奏折咬了咬牙,批过。 翌日上朝户部的胡尚书在大殿上哭穷,户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给工部了,又要修王府还要赶制火药,银子遭不住这么烧啊。 户部尚书向来这副德性,抠搜地很。老铁公鸡带出来一群小铁公鸡,其他大臣见怪不怪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哭诉,纷纷朝明仁帝道喜拍马屁。 “陛下,此等火药乃国之利器,一旦研发成功并运至边疆,必将让夷族闻风丧胆。届时,我大晋国威大振,边疆得以安宁,百姓亦可安居乐业。这不仅是陛下的功绩,更是整个大晋的荣耀啊!” “是啊是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御下有方四海之内贤才若繁星璀璨,真乃君圣则才聚,此乃盛世之象也!” 明仁帝听着诸位官员的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现在看工部看的重,当然奚昀也不容忽视,他没有忘记龚尚书和容侍郎先前禀报的,奚修撰为火药工程献上良策倾囊相助。这么想来他更加认可奚昀的能力也在心里默默对工部的官员感到十分满意,不骄不躁,干实事且都是能洞察时局之人。 散朝之后,众人纷纷散去,明仁帝眼神微微一扫,便轻巧地点了几个平日里与他较为亲近且心思机敏的官员留下,而后带着他们稳步移步至养心殿。 李承胤身着华丽的官服,身姿挺拔如松,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当他与李承坤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闪过。他忽然侧过头来,漂亮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似鹰隼般犀利地睨了李承坤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李承坤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垂于身侧的双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他的身子也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待李承胤离去之后,他才逐渐恢复过来。紧接着,他从鼻腔中重重地哼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夹杂着不满和压抑。他回眸望去,正好对上了正往这边看来的奚昀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奚昀只是随意在殿中一扫,接触到李承坤的目光,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妙感。他连忙平移开视线,顺势和一位同样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搭上话,然后一起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好像方才无意的对视只是巧合。 实际上奚昀头皮发麻,拉着身旁这位不明所以的官员继续往前走,顺便开始和他探讨起经书来:“对对对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就是层层递进的一体分支……” 那绿色官袍的官员一脸茫然,只能附和道:“……?你说得对。” 等走出足够远的距离,确定不会再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后,奚昀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好险,差点又让他撞上修罗场了幸好跑的快。 养心殿 明仁帝倚靠在那华丽的御座之上,微微仰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之意。他深知此次火药研发工程意义非凡,给予参与其中的官吏封赏乃是理所应当之事。然而,对于奚昀然这位工部献良策、功劳颇大的年轻才俊,他却着实有些犹豫起来。 奚昀然初入朝堂,按照规矩需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方能前往其他官署任职。若此时便给他升官晋爵,难免显得有些操之过急,毕竟官场之道讲究循序渐进。但仅仅赏赐一些金银财宝,又似乎太过俗套,难以彰显其特殊的功绩。 一旁的几位官员听到明仁帝的这番话后,纷纷点头称是。 柳太傅出言道:“陛下,依老臣之见,奚修撰出身寒门,若非陛下恩赐官宅,他恐怕连在这京都立足都颇为艰难,更遑论为朝廷效力了。所以,老臣觉得陛下赏赐奚修撰适量的钱财合理,既能满足他当下的需求,又能体现陛下对他的恩宠,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其他官员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既不失礼又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中规中矩的赏赐,恰恰是这些官员们所最为需要的,既不会引起过多的非议,又能让受赏者心满意足。 明仁帝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思考着众人的意见。片刻之后,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泰王李承坤,向他问道:“承坤,你觉得呢。” 李承坤想了一下,说道:“回父皇,儿臣觉得金银财宝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罢了,奚修撰才华横溢若是父皇将孤本典籍赠与他,想必奚修撰也是感恩戴德,必定能激发他更多的才情,为我朝文化增添一抹璀璨之光!” “再者,若父皇开此先例,直接将奚修撰提拔一阶官位,以他六元及第之盖世文星之名,此举不仅可彰显父皇之圣恩浩荡,亦能让天下学子知晓,只要有真才实学,便可得圣上青睐,如此一来,百姓自不会有过多言语。” 说罢,他微微翘着嘴角,静静等待着明仁帝的回应。一旁的大臣们则依旧微垂着眼眸,神色各异,都在权衡着此事的利弊。金银财宝不过尔尔那是殿下您不缺金银财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呐。 明仁帝轻轻笑了一下,道:“你的想法不错,既有对奚爱卿的赏赐,又能起到激励群臣之效,确是一举两得之举。” “敬阳。” 敬阳公公及时躬身上前:“哎,陛下,老奴在。” “奚爱卿年少有为,朕就赐他金银珠宝若干,孤本典籍一箱,赏奚爱卿之功劳。也望各位爱卿如宝剑常砺,为社稷添华章。” 但众人皆知,明仁帝向来重视人才,此次对奚修撰的赏赐,亦是向天下表明了朝廷对有才之士的态度。 臣子们纷纷跪下高呼“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命,吾等必当勤勉有加,不负圣望。”,又商议了一些其他事项,明仁帝有些乏力地挥挥手叫众人退下。 明仁帝坐在龙椅之上,原本就略显疲惫的面容此刻更是露出了几分力不从心的神色,他缓缓地抬起手,那手臂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敬阳公公眼疾手快,及时端来一盏新沏好的热茶,轻轻地放在明仁帝的手边。 明仁帝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杯中底回旋的茶叶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叹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缓缓吐出,带着无尽的无奈与感慨。 “承坤啊,他看人待物还是太过于浅薄,总是看不透这世间的纷繁复杂,不懂得其中的利弊权衡。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如果朕过早地提拔了奚修撰,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这局面恐怕将难以掌控,诸多事情也将会变得混乱不堪呐……” 他深沉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在透过眼前的茶杯,遥望着那未知的远方。 第113章 奚修撰的赏赐·下 工部一朝得赏,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逢人就笑满面春风,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两袖生风。 遇上打招呼寒暄的官员开口第一句就是“对对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工部研发出的火药球陛下颇为器重。” 特别特别欠,听过的人都想往他们脸上招呼一拳。但是朝廷命官打架斗殴是要被罚俸,他们忍了又忍,只能酸溜溜地开口羡慕嫉妒。 “要不是奚修撰献上计策,他们工部这群死脑筋哪能这么快研发出来火药,都是沾了奚修撰的光。” “工部真是走大运了,奚修撰真的是一个心地特别善良很慷慨又聪明伶俐的年轻人,我和你们说……”说话的礼部官员特意压低的嗓音才说道:“旻王殿下的封号就是奚修撰提出来的,你们就说符不符合吧!“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纷纷流露出敬佩之意,眼之中闪烁着兴奋蠢蠢欲动的光芒,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么一看,礼部与工部对于奚昀这位才俊着实是青睐有加,属意之情溢于言表。其他官员心中也不禁暗暗期盼,聪慧过人的奚修撰能够突然间心血来潮,来到他们部门帮忙处理一些事务。 一旁的刑部官吏,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众人的议论后,他缓缓地将头点了点,面上浮现出认同的神色,口中附和道:“是啊是啊,奚修撰这么聪明料想侦破疑案一事于他而言也是不在话下。” 一官员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们刑部最近又遇上什么疑案了吗?” 刑部官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哎,护城河里莫名死了一对鸳鸯,这案子着实有些棘手,到现在我们还毫无头绪呢。”说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些许愁容。 刑部官吏叹了口气,却没有多透露案件的具体内容,当然其他六部的官吏也不太想听,只是不禁暗自咋舌。 说实在的,他们平日里所接触的大多是些较为平和的政务,但刑部那群人,每天都要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还要面对各种死状各异的尸体,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胆寒,难怪他们会给人一种令人害怕的感觉。 连续蝉联多年最不受欢迎的部门,辛尚书愁的头发胡子掉了一地。 . 奚昀像往常一样去雅学接了云雾下班,然后一起回到家。他刚刚把官袍换下来,才喝了一杯茶,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这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次来报奚昀高中状元的那位大太监。云雾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觉得十分眼熟。他赶紧跟在奚昀身旁,一同跪下准备接旨。 敬阳公公在明仁帝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为人处世圆滑精明,对朝廷中的各种事情都非常了解。他清楚地知道明仁帝看重谁、喜欢谁以及记得谁。对于奚昀这位大晋未来之星,他表现得十分客气,丝毫不敢有任何得罪之处。 如今家里多了几个仆人,江海江河两兄弟以及小意和惠儿也都纷纷跑了出来,跟在主君和夫郎的身后跪下。这些人都是从遥远的边郡来到京城的,当他们听到“圣旨”这两个字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 敬阳公公迈着小碎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声音高亢嘹亮,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回荡。 宣读完毕,敬阳公公将圣旨卷起,递给奚昀。奚昀恭敬地接过,高高举过头顶,连声道:“臣奚昀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敬阳公公扶着奚昀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招手,身后小太监将赏赐一一抬上来摆放在众人面前,华丽的绸缎、精美的瓷器,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满满一箱金银珠宝,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彰显着皇恩浩荡。 小意等人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主君哪里是得圣宠啊,这分明是颇得圣宠! 云雾起身,仪态大方地朝敬阳公公作揖:“公公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不妨入府稍作休息。” 敬公公公打量着云雾心中满意,虽说奚修撰一家都是乡野出身,可他夫郎这大方得体的模样比京都一些贵夫人都要叫人瞧了赞叹不已。 他笑着道:“奴才还得回去伺候陛下,就不留了。” 见状云雾点了点头,客客气气把敬阳公公送走,还懂事地将腰间荷包取下悄悄递给对方。 回宫的马车上,敬阳公公将荷包收入袖中,看向小徒问道:“顺心,你瞧奚大人的夫郎如何?” 顺心小太监摸了摸脑袋,琢磨了会儿,嘿嘿道:“听说奚大人和奚夫郎是少年夫夫,奚夫郎在奚大人还籍籍无名,无功名加身之时便相伴左右,今日一见,奚夫郎身上丝毫没有乡野之气,与奚大人实为良配。京都的一些后宅流言不攻自破。” 敬阳公公听罢“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聪明人。” 敬阳公公带着人浩浩荡荡地一走,奚府大门一关,奚昀丝毫不避着人箱子一开,一片金光闪烁差点亮瞎众人的眼睛。 奚昀面上顿时流露出快乐的神情。 太好了!是真金白银!穷困潦倒的我终于有救了,人民的好皇帝,懂得底下人民最需要什么! 奚昀欣喜感动地捞起几个金元宝,狠狠摩挲了几下,谁能拒绝一大箱金银珠宝呢。他大笑出声,见云雾走过来便把金元宝塞到他手中搂过他的肩膀,在他脸上啄了几口。 当着那些下人的面,云雾的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耐不住奚昀抑制不住的高兴劲儿,他两眼放光道:“古人诚不欺我,真的是黄金啊,‘书中自有黄金屋’果真是至理名言!雾雾我算是明白你当初拿到那两千两黄金时的心情了。” “相公,又在胡说了,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的钱也就是你的钱。” 奚昀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所得来的,和我通过其他途径得来的,意义自然不同。官员们的月俸虽然微薄,但若是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那赏赐可就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而来,一抓一大把一大把了,实在是令人欣喜若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昀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璀璨光明。在此之前,他对宠臣这个身份并没有太多具体的概念,只知道一旦入了皇帝的青眼,便能迎来升官发财、奖赏不断的美好前景。 这次他仅仅只是为工部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赏赐,他心中顿时燃烧起一股强烈的斗志。明仁帝能给予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奚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一定要成为明仁帝的好臣子,用自己的最强大脑去报答恩情,为朝廷和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他太兴奋了,在院子里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是云雾让江海和江河抬起箱子收到库房中,主人家有好事得了陛下赏赐高兴做下人的自然也沾了喜。 云雾给了两位小厮各一把银瓜子,叫他们好好收着将来娶亲用,两个大小伙子憨笑着面上浮现出红晕,谢过夫郎便走出库房,好好收着赏银后继续去干活了。 他给小意和惠儿的都是银簪子,样式虽然朴素但是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叫他们感动不已。 “去吧,我今晚有些想喝合欢汤。”云雾笑眯眯地打发他俩去厨房。 “是,我们这就去准备!” 见小意和惠儿走远了还拿着手中银簪对比着瞧,面上笑容不停,云雾也跟着高兴地弯了弯嘴角,府中温情和睦是主人的功德。 奚昀后来送给了他很多簪子,越来越贵也越来越精致,但他送给他的第一支海棠银簪他现在还在佩戴,都已经有些轻微磨损了,可他仍是喜爱。 他们的情感愈发醇厚,如陈酿的美酒,越品越香。 他看着奚昀俊朗的笑颜,心想,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第114章 小调怡情 晚饭之后奚昀拉着云雾兴致勃勃地进了书房,他脚步轻快,带着满心的期待与欢喜,从桌案成堆的书籍里翻出一本封面泛黄的账本出来。 “有了这笔钱,我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看中的马车就可以顺利买下了,还有入京之前我们说好的,等有了足够的钱就盘一间铺子……”奚昀眼中闪烁着光芒,言语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云雾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话,闻及“马车”,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先前就已经看中了,为何不直接买下来?有了马车,相公去述职也能方便许多。” 奚昀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随即轻轻抿了抿嘴唇,如实回答道:“我想攒攒自己的月银去买,不想总是你掏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云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有什么的呀,从前在松水县的时候,相公你每每得了银两,总是第一时间顾着家里,现在我赚了钱给你花,又有什么不对呢?” 云雾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道:“钱嘛,就是要拿来花的。” 如今他们手头渐渐宽裕起来,云雾在京都的妇人群里走动了几回,见识多了,对于钱财方面的思想观念也悄然发生了些许转变。攒钱固然重要,但该花的时候也要花,有舍才有得,只有这样,生活才能更加美满充实。 奚昀俊秀的面庞此刻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别别扭扭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娇羞模样倒映在他眼中。 云雾微微转头,目光在那关上的房门和窗户上停留片刻,行为大胆地直接坐到了奚昀的双腿上,然后轻轻揽着奚昀的脑袋,让它靠在自己的胸口处,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能传递到彼此的心底,轻声笑道:“这有什么的,你现在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奚昀害羞埋胸,过了会儿,他似乎是调整好了情绪,轻咳两声,端起了正经的神色,而后搂抱着香香的老婆,另一只手拿起账本,与他一起细细地盘算着盘下一间铺子所需要花费的银两。 他飞快计算出来之后,笔一放,纸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些意外道:“好像盘下一间铺子之后我们还能再盘一座酒楼……陛下给的实在太多了,足够我们大展拳脚一番。” 云雾看着面前纸张上那些陌生的符号,眼中满是疑惑。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懵然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思绪万千。 “相公你的算术可真快,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呀,特殊的符号吗?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呢。”云雾认真询问。 纸上具是豪放的阿拉伯数字,奚昀“嗯”了一声,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简便版的数码,用它来进行计算,既快速又准确,你要学吗?” 话音刚落,云雾原本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顿时闪烁起了些许期待的光芒:“可以吗?” 云雾现在手握奚府的财政大权,要管府中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他要学习传统的珠算,平日里除了自己捧着书细细琢磨之外,奚昀每天也会抽出时间耐心教导他。奚昀倒是很想直接教他列竖式计算这种更为便捷的方式,但考虑到自家夫郎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还是先从那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经典入手,循序渐进地让他慢慢学习,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让他接触现代的数学计算方法 “可以是可以……”奚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老婆那红艳艳的嘴唇上,眼神微微飘忽着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声笑道:“先交点学费……” “学费?是束修之类的东西吗?”云雾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开口问道:“相公想要些什么呢?” 奚昀见计谋得逞,暗自得意,将自己滑滑嫩嫩的脸蛋凑了过去,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空气中点了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其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引得那一旁的云雾心旌摇曳。 云雾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轻轻捧起奚昀的脸,便毫无顾忌地胡乱亲了几下,眼底深处闪烁着的笑意。亲罢,云雾轻声问道:“可以了吗?” “唔……”奚昀那乌黑明亮的眼珠快速地转了转,故意不去看云雾,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云雾见状,心中了然,便又低下头去,在他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连串轻柔的啄吻,温柔的触感仿佛能透过肌肤渗透到心底。 嘴唇移至对方的柔软处,云雾试探性地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奚昀呆呆地张开嘴,牙关一松,云雾察觉到细微的变化,便继续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许久之后,一吻结束,云雾轻轻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用嘴唇轻轻撩了一下。而后,再次轻声问道:“可以了吗?相公。” “可以了可以了。”奚昀早已被老婆撩得整个人都如同飘在云端一般,晕乎乎的,他嘿嘿笑道:“剩下的我们晚上吹熄了蜡烛在给。” 说完,还不忘在云雾脸颊轻轻咬上一口,惹得云雾微微红着脸,细声“嗯”了一声,害羞的模样格外诱人。 调情之时氛围暧昧非常,奚昀一旦认真起来,却是真君子,端方自持。美人温香软玉在怀,鼻间缭绕着的淡淡馨香,宛如勾魂摄魄之丝,他却能神色如常、面不改色,手中毛笔缓缓浸润入浓郁墨汁之中,笔锋轻转之间,便在无暇的纸张之上流畅地写下那严谨而细致的教学内容。 云雾着实聪慧过人,乍一听到奚昀所说的这个名为“阿拉伯数字”的数码时,心中虽觉有些怪异与抽象。但他比对起熟悉的文字“壹贰叁肆”,眼睛边仔细地看着,脑子边飞速运转着试图牢牢记住。 不多时,原本一个个陌生且奇怪的数字便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呈现,全部被他认全并牢记于心。 “雾雾好聪明啊,其他的明日再教你可好?” 今晚时间有限,他们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来商榷关于置办商业的种种计划。数学教学的进度暂时停滞在了简单而基础的十以内加减法上。 夜色渐浓,在书房待的困意席卷而来,该洗洗睡觉了。奚昀拍拍云雾纤细的腰身,随后起身跟着老婆一起走出书房去洗漱了。 小意正站在湢室门外,眼中闪烁着一丝感慨,他轻声对身边的惠儿说道:“咱们家的主君真的是太黏夫郎了。” 惠儿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啊是啊,但若我是主君,面对这样一个如此貌美的夫郎,恐怕我也会时时刻刻都舍不得离开,恨不得走到哪儿都跟在身后。” 小意接着说道:“主君年少有为,对夫郎充满了敬重和爱慕之情。你瞧瞧京都的那些大户宅院,哪个后院不是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乌烟瘴气的。” 惠儿听后,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哼声道:“我们主君那么爱慕夫郎,怎么可能会轻易迎什么姨娘、侍夫进门呢!” 听她说完,小意微微一笑,并未再开口说些什么。 第115章 更上一层楼 入夏之后,天气愈发炎热,身上衣物渐渐变得轻薄起来,可人却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趁着休沐的功夫,奚昀携手云雾一同前往热闹的街市,去看了看酒楼。 铺子已经买了一间,濒临倒闭的糕点铺,掌柜的急于要钱填补钱庄漏洞,只能忍痛将这间糕点铺低价出售,恰好被奚昀给看中了,他果断地将其盘了下来,成功捡漏。 他同云雾讲得时候眉飞色舞,笑容满面,没办法,运气太好也是实力的一种,自己实在是太有实力了。 盘下的铺子现在正空着,他们不知道该卖些什么好,原先想着弄成小吃铺子,卖卤味,但经营这些吃食很辛苦,他们从前卖凉粉只是支个摊子都要早起贪黑,何况一间大铺子呢。 家里唯二厨艺顶天的人,云雾要上班,惠儿一个人撑不起来,这事儿就先搁置了,只好等奚曜夫夫来了京都后问问他们的意见,将铺子送给他们让他们试着经营起来。 为了更好地了解京城的商业情况,奚昀特意着人四处打听了一番。 西市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酒楼,掌柜的正有意将其脱手转卖出去。据说,当初掌柜的买进这座酒楼的时候,花费了不少银两,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生意也曾十分红火,每天顾客盈门,欢声笑语不断。 但谁能想到,命运无常,还未等掌柜的把成本赚回来,同行们就像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他们凭借着价格更便宜、菜色更丰富等优势,迅速抢占了市场份额。 相比之下,这位掌柜的酒楼除了地方宽敞之外,似乎一无是处,业绩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辉煌,每日都在亏损之中挣扎。雇来的伙计们也一个个心灰意冷,纷纷递交了请辞书,掌柜的看着店里供需不平衡的局面,急在心里,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 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挽回局面他终于放弃了坚守决定将它转卖,再亏损下去儿子都要娶不起媳妇儿了。 初步了解了情况后酒楼掌柜带领着他们四处转了起来。 奚昀的视线落在一楼大堂中,桌椅摆放整齐只因过于清冷而瞧着像是蒙了层灰。二楼雅间珠帘半垂,透过缝隙可见那精美的屏风,只是久无人用,徒留寂寞,偶有几人低声交谈,更显清冷。 装修挑不出什么毛病,到时候换新一下呦可窥见昔日辉煌风采。尤其酒楼的外观,拱桥过河,连桥水廊,高达三层,宛如巨兽盘踞湖岸。飞檐翘角处,风铃随风轻响。 这掌柜的肯定很有钱。奚昀心中感慨道,这座酒楼虽不处于热闹非凡的中央地段,但胜在环境素雅,占地面积分外广阔。 看来必须得请教一下齐鸿之,让他传授自己商贾之道经营之法,奚昀想,酒楼落他手里可不能继续维持现在这样,一直亏损下去。 到后厨又转了一圈,厨子跑了三个如今只剩下一个,掌柜尴尬地笑着瞧上去着实有些不如意。 这后厨的空间也是大得叫人意外,大概是因为最近酒楼生意清淡,开火次数少的缘故,此时的后厨显得格外干净整洁,各项卫生标准都完全达标。天热之后,食材的采购和保存就成了大难题,好在掌柜的和厨子还算机灵,他们将那些生肉用结实的木盆装着,然后放在清凉的井水之中浸着,以保持其鲜嫩肉质。 云雾俯下身,鼻子轻轻一嗅,没有闻到一丝一毫变质坏掉的味道。再仔细一看那菜筐里摆放着的蔬菜,个个都看上去极为新鲜水灵,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了。 他和奚昀在青州郡和京都已经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历经了很多事情,却始终没有舍弃掉他从小在那田间地头成长起来所练就的那份对农作物的敏锐感知和熟知本领,乡野出生的人对于农作物的了解,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好新鲜水灵的蔬菜,掌柜的,你们是从哪里买来的?” 京都之地繁华喧嚣,却唯独缺少那一片片孕育生机的农田。当他初至京都之时去买菜,无论问询多少个菜贩,都未曾买到过如同在乡下自家种植的那般新鲜且有机的蔬菜。 在京都的街头巷尾,难以寻觅。 如今,后厨之事已交予惠儿打理,他虽不常亲自过问,但心中却也清楚,惠儿必定是尽力去购买最好的食材。每次看到她买回来的蔬菜,虽然也还算新鲜,但与此刻眼前这水灵鲜嫩的模样相比,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掌柜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缓缓开口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夫人的娘家在京都郊外,有一处农庄。所产蔬菜皆是自然生长,品质上乘。只是近月,酒楼的生意遭遇困境,日渐亏损,那农庄里的大量作物便也变得难以销售出去,着实令人惋惜。” 奚昀静静地看着掌柜,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他瞧见云雾眼中流露出些许心动,心中了然。随即,他微微一笑,朝着掌柜缓缓说道:“这样吧,掌柜的。倘若我们买下你的酒楼,那么日后酒楼所需的蔬菜供应,便全部从你夫人娘家的农庄直接采购而来,如此一来,既能保证蔬菜的新鲜度和品质,又能帮助你们解决农庄作物的销售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掌柜听闻此言,犹如久旱逢甘霖,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连连拱手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奚大人和奚夫郎的慷慨相助啊!” 但随即他的脑海中涌起了那段自己曾经经营酒楼却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经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与感慨,缓缓地建议道:“奚大人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我也断然不会做出坑蒙拐骗、谋取私利的事情。我们不妨就到时候先签订一份为期三个月的蔬菜供应文契,待这三个月过去之后,奚大人您再仔细考量,看看是否还需要继续维持蔬菜的供应事宜。” 他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比较委婉。通过三个月的试营业,往往能够清晰地看出许多关键的东西,比如酒楼的运营状况、顾客的反馈以及市场的需求等,而这些对于决定是否有必要继续经营下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奚昀微微侧过头,和云雾无声对视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身为官场之人,对这些生意场上的道理和门道自然也了解一二。 “好,掌柜的说的极是。” 了解好基本情况,掌柜的郑重其事地吩咐厨子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送到雅间里来,他与奚昀夫夫坐下来,面对面地开始细细地谈论起那至关重要的价格事宜。 大家都是爽快人,掌柜的最初花了千两黄金买下,如今价格再低也压不下去,谈到最后敲定了一千两黄金。 一两金十两银,皇帝给的赏赐还没捂热就给出去了,奚昀看着那契约文书,心中不由得一阵隐隐作痛,咬咬牙,还是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价位换算一下,一文钱在现今社会相当于一元,那么一钱便是一百元,一两银子则是一千元,一两金子就是一万元。 这一千两黄金其实就是一千万,买一座酒楼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尤其是这座酒楼不仅空间格外宽敞,能够容纳众多宾客,而且地理位置也算颇为优越,占据着十分便利的交通要道。 奚昀和云雾吃完饭后便携手一同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云雾突然轻声说道:“相公,酒楼合该换个名字,该取什么好呢?” 奚昀暂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看酒楼原本悬挂的“珍美楼”招牌就不错,还有几分韵味,与那古朴的酒楼氛围相得益彰。 但是云雾却面露忧色,觉得这“珍美楼”快要撑不下去,瞧这名字,着实有些不吉利。 珍美楼,真要没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像确实不太吉利。 “我想想啊。” 能把容芝树的“小仙女”强行更改成“天女散花”的奚修撰,他取名字的实力向来不容小觑,他轻轻握住云雾滑嫩嫩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陷入了片刻的思索。只见他眼眸微微一亮,笑着缓缓开口道:“我想到一个非常妙的名字。” “更上一层楼。” 吟歌而行,不以山海为远,乘风而上,不以日月为限。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慢品烟火人间色,闲观岁月长悠悠,待到更上一层楼,不负好时不负己。 第116章 何兄的喜酒 何为宽要成亲了。 奚昀和齐鸿之二人围坐在一起,诧异地看着从遥远的松水县寄来的信件。 奚昀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信件纸张,读完内容后,他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口悠长而深沉的气息,心中的诸多思绪都随着这口气息一同释放了出来。 “真是缘分呐。”他感慨道,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齐鸿之见状,也缓缓仰起头,跟着叹了口气,像是被奚昀的情绪所感染,轻声说道:“真是命中注定。” 何为宽如今在松水县担任着主簿一职。年初的时候,在汤县令的大力支持下,洵阳村终于建起了一座村私塾,对于文化水平落后的洵阳村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有着意义重大的事情,也算是了却了里正心中的一个长久愿望。 有了这样一个地方,送来启蒙的小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可教书的夫子却迟迟没有着落。 浔阳村本身识字的人就少得可怜,学生越来越多凑够一间教室,再不开课说不过去。刚开始的那几天,无奈之下只能由奚晨硬着头皮给孩子们教授最简单的《千字文》。 这种情况若长期持续下去,显然不现实,他文化有限。他也曾多次去请云家的云子樟,请他来担任教书的夫子,然而对方却始终没有点头答应,甚至连面都没见几次,他家人陪笑脸以他需要安心准备科考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何为宽的耳中,他自告奋勇,向汤县令请命,主动要求前往洵阳村担任教书夫子,希望能够用自己那点浅薄的知识尽一份力。 他身为一个主簿,平日里的事务本就不算繁多,并未忙碌到那种不可或缺的程度,汤县令听后欣然允诺。 何为宽领的是县衙的俸禄,人却在洵阳村教书。 他是举人老爷,又是奚昀的昔日同窗,想必正是因为这份情谊,才屈躯到这小小山村中做一个小夫子。 洵阳村的上下之人对他都极为敬重,他初来乍到之际,没有落脚之处,热情好客的村民争着邀请他回家吃饭,何为宽紧紧攥着自己的包袱,他委婉地推辞着那些热情的大娘们,跟着奚晨一起去了里正家中。 他在洵阳村没有房产田地,里正着人在私塾后方建了一间小屋,何为宽得知此事后,心中既感激又欣喜。这间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离教书的地方很近,方便孩子们随时来找他。 他再一次见到林乐璇是在奚家。 他上门拜访故友的兄嫂,而林乐璇也恰巧在奚家串门抱着糕糕玩耍。 回想起上次与林乐璇相见,已是一年前在村庄赶集之时。那时他虽也生得清秀灵动,但如今再见,却发现他比之前更好看了。原先还有些圆润的脸蛋现在削尖了,下巴线条流畅优美,一张小脸小巧白嫩。 林乐璇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抬起头来,恰好与何为宽四目相对。他那双原本就大的杏眼顿时圆睁,流露出一丝惊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 他先回去了,与何为宽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何为宽轻轻地动了动鼻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 “只可惜赶不上喝一杯何兄的喜酒了。”奚昀满脸遗憾地叹息着说道。 他从袖中拿出何为宽寄来的信件,里面还夹带着一封林乐璇写给云雾的私房话。 云雾轻轻地接过信笺,将其打开,快速浏览了一眼后,又拿起旁边那封何为宽所写的信件仔细对比起字迹来。 片刻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精心挑选一件礼物送给他们吧,权当是一份诚挚的新婚贺礼。” 林乐璇的这封信明显是由何为宽带笔写成的。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浓浓的欣喜之情以及那难以掩饰的娇羞之意,迫不及待要把这份喜悦与人一同分享。 “何兄成家了,也不知道汤兄好事何时到来。” “汤公子一表人才,何愁呢。” 奚昀叹了口气,道:“汤兄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一县安危,我还是先盼一盼鸿之和楼小公子的喜酒吧。” 云雾笑着道:“相公还是先关心关心两日后的击鞠该怎么打吧。” 一听这事,奚昀原本呲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顿感哀愁。 京都稍微有点志向的公子哥先下大部分都在庶常馆中学习,奚昀也有几个相识的同窗在庶常馆,有时去庶常馆溜达一来二去,竟也和庶常馆的几人打上交道相熟了起来。最懂吃喝玩乐的京都贵公子们趁着休沐迅速组了一个娱乐局。 击鞠是大晋风行的马球,皇室中人也颇为喜爱,京都权贵子弟几乎人人都会。成安侯次子王驭真,王驸马就是凭借一手打马球的好技艺入了常宁公主的眼。 原本只是庶常馆几人再邀请上奚昀他们几个一起痛痛快快玩耍一场结束后再一起去酒楼搓一顿,但是不知道怎么着这事儿被朝廷的其他年轻官员也知晓了,直言击鞠也不叫上他们一起一点也不厚道,纷纷吵着要加入他们。 奚昀看在眼里震惊在心里,你们上早朝的时候好像气血还没那么足吧。 人多之后就不再是单纯的娱乐性击鞠了,而是变成了一场正儿八经的赛事,奚昀急得大中午抓着齐鸿之和顾岚亭抓狂。 “金吾卫?羽林军?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比?我可听说了金吾卫击鞠功夫年年排在京都榜首,每次哪个官署举办击鞠比赛不是金吾卫夺魁就是羽林军第一,这怎么打?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击鞠还是来了京都才学会的,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们乡下人哇。” “碰上金吾卫和羽林军确实是必输无疑,毫无胜算。”齐鸿之摇着玉扇笑眯眯地同他说道。 奚昀郁闷地看向顾岚亭,结果顾岚亭也表示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心如死灰,求放水。能不能不要让他输得太难看。 “奚兄放心,我们读书人虽说体力不比那些习武之人,但脑子却是灵活,尤其是庶常馆里的那几位,个个都堪称是人精。” 只见齐鸿之一边说着,一边“嘎哒”一声利落地合上手中的扇子,然后轻轻敲打着自己因长时间低头而略显酸胀的脖颈,接着又补充道:“金吾卫和羽林军如此强悍,如若不将他们拆散开来,这场比赛将毫无看头可言。” 奚昀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想要将团结的金吾卫和羽林军分割开来,达到文武均衡的地步,让他们这些柔弱小文官有机可乘,也留有一丝夺魁的余地。 “金吾卫和羽林军会同意?”奚昀还是不禁面露疑惑之色,难以置信地问道。 寡言少语的顾岚亭缓缓开口道:“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周小侯爷颇有手段,请来了淳王殿下。淳王殿下既然已经发话了,那还有谁敢提出异议呢。” 说罢,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们还有获胜的一线希望。” 第117章 你看这公平吗 一场几人间友好的切磋小聚,却未曾料到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规模算得上盛大的赛事,甚至连坐于明堂之上的明仁帝都有所耳闻。 听闻此事后的明仁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龙颜大悦。他微笑着说道:“朕之朝堂,已许久未见如此蓬勃朝气之事,遥想上次举办击鞠大赛,距今已然久远。既如此,那便趁此良机,再举办一场,也好让这帮年轻后生们尽情地玩乐一番。” 今年开春之际,科举落下帷幕,朝廷新招募了一大批充满活力与才华的青年才俊入朝为官,此刻正是他们相互结识、彼此磨合的时候。 但很多官员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惶恐之意。在他们看来原本算得上小打小闹的赛事因皇帝的关注而变得非同小可,万一出现任何差池,恐怕难以承担后果。 好在明仁帝随后表示自己并不会亲临现场参与围观,主场依然属于他们那些年轻人,他不过是提及一嘴,只想看到官员和睦欣欣向荣的场景。 帝王在深宫中感慨:“朕如今已是年老体衰,手中之杆早已无力挥动,胯下之马亦难以驰骋数圈。即便仅是在场边观瞧,不消多时,便会倍感疲倦。” 温柔得体的淑妃为他剥好荔枝,轻轻替他捏着肩颈,细声道:“陛下正值壮年何来年老体衰一说呢。” 明仁帝笑了一下,叹道:“可朕到底不再年轻了。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朕自不会横加干涉,以免扫了他们的兴头。” 他更是慷慨大方地给各大官署放假一日,以便那些想要看热闹或者亲身参与其中的官员能够如愿以偿。 . 京都规模特别大的几个马球场,金吾卫有一个,淳王殿下有一个。周小侯爷与淳王李承祯关系匪浅,他没磨对方多久就成功借来了淳王殿下的豪华马球场。 奚昀对这位王爷不太熟悉,只知道对方是个诗酒王爷,颇有文人风骨,无心朝政,却没想到对方对击鞠方面还颇有研究。 “淳王殿下可是击鞠高手,可别看他平日里喜好诗词书画,打起马球来与金吾卫那群人可不相上下。”庶常馆的有位小公子说道:“这座马球场就是陛下特意赏赐给淳王殿下的。” 奚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牵着身边雪白温顺的大马慢慢走向马场。 淳王殿下的马球场很大,看台可容纳百余人,此刻前排已经坐满了京都的贵女与贵哥儿,还有一些凑热闹的官员也挤在里边,中央设了华丽的看台,看样子是有尊贵的看客到来。 奚昀在场边与齐鸿之还有周小侯爷,周瑛瑕等人碰面。 周瑛瑕看着奚昀牵来的高头白马两眼放光“嚯”了一声:“奚兄,你这马可不便宜吧,长这么俊!” 奚昀听后羞涩地微微一笑:“这是我夫郎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贵不贵呢,夫郎一片心意我也不好过问。” 周瑛瑕一脸牙疼得看着他,你羞涩啥呢,说得跟我没有夫郎一样。 奚昀的马堪称顶级配置,不仅性情温顺、乖巧听话,而且其体态更是矫健非凡。但奚昀的打球技术实在难以称得上出色,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听说近些日子,他一直在闭关修炼,至于成效如何,众人皆不得而知,周瑛瑕有些拭目以待。 奚昀绝对不允许自己因自身实力不足而成为整个队伍的累赘。虽然嘴上说着困难,但实际上,意志力却是超乎常人的坚定。凡遇到不会之处,他便虚心求教,若是发现自己打得糟糕,他就加倍练习。趁着休沐之时,他特意邀请了几位马球技艺精湛的同窗好友一同前来,以磨砺和提升自己的实力水平。 在几人交谈之际,徐禄舟亦也牵着一匹骏马缓缓走来,与他们成功会合。 “周小侯爷,奚兄,齐兄!”徐禄舟笑着向众人打招呼道。 徐禄舟是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与奚昀等人同属一届进士出身。殿试的二甲第一名——传胪,他自从踏入庶常馆后,便发愤图强,在历次考试中均勇夺头筹。如此努力拼搏,只为能够在三年期满之后,如愿以偿地进入翰林院任职,从而为自家家族增光添彩。 金吾卫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百多人,他们气势汹汹地盘踞在马场的另一边。为首的不仅有中郎将、都尉,还有那几个威风凛凛的队长,就连官署中的大部分人也赶来了。这些人坐在观看席上,一个个兴奋异常,欢呼雀跃着,仿佛这场比试已经胜券在握。 周瑛瑕看着对面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道:“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们想要先听哪一个呢?” 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心里不禁暗唾,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突然弄出这么一点动静来吓唬自己人。 齐鸿之没什么好气地道:“不想听,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奚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说道:“好消息估计是羽林军没有来吧。” 一旁的徐禄舟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那么坏消息想必就是咱们得跟这帮金吾卫对上了。” 周小侯爷此刻真是尴尬到了极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干笑两声,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手挠了挠头,赶忙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从淳王殿下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事发突然,我一下子给忘得死死的,直到现在才猛地想起来......” 但随即他又突然亢奋道:“但是诸位,我们无需惊慌,京都一等一的击鞠高手,淳王殿下在我们这里!” 他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徐禄舟的双眼却陡然睁得浑圆,眼珠子几乎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一般。他一眼瞥见驸马王驭正悠然自得地擦拭着手中的球杆,身旁围绕着一群金吾卫,彼此之间相谈甚欢、笑语不断。 “周小侯爷,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课业未曾完成,这便先行告退了。”徐禄舟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啥课业如此要紧,让你这般紧张,我怎么没有......”周瑛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顺着徐禄舟的视线一同望向对面,只见驸马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显英俊潇洒之气度。只是那么一瞬间,周瑛瑕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原本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奚昀见两人神色异样,不禁疑惑地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对面到底有谁在啊?” 齐鸿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驸马,王驭真。” 奚昀大惊失色,顿时汗颜道:“哪个啊?” “正在擦拭球杆的那位。” 齐鸿之刚刚把话说完,就瞧见驸马爷缓缓站起身来,手臂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在方圆处划过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线。那一刹那,其挥动球杆所产生的巨大力量和精准动作,竟让人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阵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令人心潮澎湃,惊叹不已。 “……我也要退出,这不公平。”奚昀张了张嘴,抗议道。 听闻这位附马爷在击鞠方面的造诣堪称大晋第一,金吾卫那么多实力强劲、身经百战的角色一起上都难以与之抗衡。他曾以一己之力挫败京都众多击鞠高手,身手不凡,丰神俊朗,一个人carry全场。在他擅长的领域内无人能夺走他一丝一毫的风采,也难怪常宁公主会一见倾心。 周瑛瑕眼疾手快,及时拉住濒临解散的队友们,急忙道:“别走别走!乾坤未定胜负难分!对面有一个附马爷怎么了,我们还有云麾将军呢!这位也可是个狠角色,你们别心灰意冷啊!” 正在奚昀他们觉得这场击鞠比赛属于单方面碾压完虐,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时,马球场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淳王爷正带着着旻王爷以及常宁公主缓缓走来。 一时间,整个马球场都沸腾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兴奋地议论着这几位贵人的到来。 第118章 击鞠·壹 常宁公主穿着一袭浅色的衣裙,梳着飞仙髻发间珠钗点缀,端庄典雅,笑意满盈。旻王爷一身深紫色的锦袍,玉带金冠,乌发高束,身姿清瘦挺拔,衣衫摆动间难掩雅致尊贵。 淳王殿下也是清俊文雅气质非常,他与旻王爷一路说话,走到正中央的看台,下人们迅速陈设好座位与瓜果点心,淳王爷请他们入座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朝奚昀他们这边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行礼的众人纷纷起身,继续兴奋的话语。 李承胤的目光随着淳王的脚步落到了奚昀等人的身上,看了一眼然后百无聊赖地移开了视线。 常宁公主也转过头来,她笑眯眯地看着李承胤,故作疑惑道:“怎么不见顾公子?” 李承胤难得无奈地笑了一下,道:“皇姐就莫要拿弟弟寻开心了,驸马爷正看着您呢。” 常宁公主闻言,顺着李承胤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只见王驭真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所在之处。当发现常宁公主转过头来的时候,王驭真竟然还满脸欣喜地挥动起手中的球杆,仿佛是在向她打招呼示意一般。 看到这一幕,常宁公主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欢喜之情,嘴角也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她开口对李承胤说道:“要不要皇姐过去跟驸马说一声,让他在比赛的时候悄悄地给你的那些朋友们放点儿水?如此一来,你们获胜的几率是不是能高一些?” 李承胤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婉言谢绝道:“多谢皇姐,还是不必了。” 正说着话,顾岚亭身骑一匹雄健的骏马,与戴舒桐一同缓缓进入了马球场。刚一入场,顾岚亭便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在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正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李承胤身上。 见状,常宁公主轻轻挑起了眉毛,略带几分遗憾地说道:“那好吧,被驸马打输了可别哭鼻子哦。” 听到姐姐这番调侃之言,李承胤颇感无奈,笑着回应道:“皇姐,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会哭鼻子。” 顾岚亭与戴舒桐赶到此处,只见淳王爷正与奚昀相谈甚欢,你来我往间,气氛热烈非常。淳王爷每句话都不离“奚兄弟”这三个字,那热络劲儿仿佛眼前之人便是他寻觅已久的生平知己一般。 “殿下。”顾岚亭轻声开口唤道。 “岚亭,还有戴将军,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方才还跟奚修撰信誓旦旦地讲今日咱们必定能够勇夺头筹呢。”淳王爷满脸兴奋之色,话语间满是自信。 顾岚亭微微一笑,微微颔首应道:“自然,有殿下您亲自坐镇,又有云麾将军助阵,这场击鞠赛事我们本就无需忧心。”说着,他有礼地向奚昀等人轻点下头示意。 戴舒桐“嗯”了一下并未多言,只是用饶有兴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奚昀后,忽然转头对齐鸿之说道:“我来时在路上与楼家的马车碰了面。” 听闻此言,齐鸿之如墨染般的长睫轻轻一抬,随即望向戴舒桐。戴舒桐被他瞧得难得挑了挑眉,抱臂而立。 奚昀见此情形,突然想起他初见戴舒桐时大将军调戏小女娘的事情,她不会连小哥儿一起调戏吧,这可不兴啊。 于是他充当和事佬,干笑着伸手轻拍了一下齐鸿之的肩膀,朗声道:“我夫郎也在一块儿呢。” “嗯,我知晓,就在那边坐着呢。”齐鸿之朝着自己身后远处的方向随意地遥遥一指。 奚昀转身望去就见他们坐在相对靠近高台的位置上,楼羽眠正缠着云雾说话,旁边的贵哥儿和贵女也凑过来与他们谈笑风生。 云雾边回应着身边人的话语似有所感般侧头朝他们这边望过来。见奚昀发现了自己,便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倚在栏杆上笑着与他挥手。 老婆来看我比赛了。 奚昀突然备受鼓舞,燃起熊熊斗志。 “淳王殿下说的对,我们一定能夺魁!” 周瑛瑕看着突然亢奋信心倍增燃烧起激情的奚昀,心中不禁“哇塞”了一声,感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力量吗。可惜他夫郎懒得搭理他不愿意赏脸过来,周小侯爷突然有些惆怅,自己未免太失败了点。 等看客来齐,场地清理平整,跑马喂饱休息好,周瑛瑕与金吾卫中郎将划拳定下东西左右场地,各自穿上了象征自己队伍颜色的击鞠衣。 奚昀他们这边为红衣,金吾卫那边为蓝衣。 一支队伍只能五人,第一场红队这边上场的人员分别是淳王李承祯,周瑛瑕,顾岚亭,齐鸿之以及庶常馆的另一位伙伴,宋嘉树宋侍郎的弟弟,宋嘉竹。 宋嘉竹来的匆忙,他大哥管他十分严格,知道他今日要去比赛但还是为了磨他性子非要他做完课业后才来,急的宋嘉竹在家里抓耳挠腮,字写的歪七扭八匆匆交了差飞速赶来这才没耽误过去。 没上场的奚昀、戴舒桐以及徐禄舟坐在红队的休息区里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宽阔热闹的马球场上。 金吾卫那边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激昂的声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鼓舞着他们自己队伍的士气。 而坐在奚昀身后区域的庶常馆众人以及那些在比赛中被金吾卫完全压制住的大小官员们自然也是不肯示弱,纷纷站起身来,扯着嗓子与对面高声对吼起来。一时间,两边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球场都掀翻似的。 在这喧闹无比的氛围之中,还时不时地穿插着姑娘们那清脆悦耳、娇俏动人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奚昀不成体统地想,要是双方各有个拉拉队就更完美了。 发令官敲了一记响锣,场上热情澎湃的欢呼声顿时减弱了下去,两边人马上前互相致意以示友好。 击鞠的比赛规则很简单,出场者一人骑一马,手持一球杖,比赛时,把球放在场地的中间,驾取马用球杖击球,共争一球,以进对方球门为得分。 率先连中三球的队伍胜出,或时间到达后得分高的队伍胜出。共三局,胜二者最终夺魁。 击鞠球小巧玲珑,宛如拳头般大小,静静地躺卧在宽阔场地的正中央。两方人马分别驾驭着胯下雄健的骏马,整齐地站立在各自所属的球门前方,每个人都蓄势待发,眼神锐利,紧紧地盯着那颗小小的鞠球,散发出强烈的竞争气息。 看台上,楼羽眠面色凝重,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云雾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对面有驸马爷和汪都尉。我听闻金吾卫的人打起马球来,一个个劲头十足、手法狠辣无比。之前与他们比赛打马球的时候,好几位官员都不幸负伤了。鸿之哥哥他们会不会也受伤啊?”说完,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起来。 云雾感受到了楼羽眠的不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有两位王爷在场压阵呢,谅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而且你瞧,太医院的人不也早就在这里候着了吗?万一真有人受了伤,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尽管如此,楼羽眠依旧眉头紧皱,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场上移开,内心充满了矛盾。既对这场即将开始的激烈比赛感到兴奋不已,同时又为自己所关心之人的安危提心吊胆。 “齐公子身手矫健定然不会有事。依我看,我才需要担心担心,我相公都没打过几次马球就被赶鸭子上架了。”云雾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第119章 击鞠·贰 只见那发令官站得笔直,双手紧握着鲜艳的红旗,高高地举过头顶。随着他手臂猛地一挥而下。刹那间,双方人马疾驰而出,身下的骏马犹如离弦之箭,带起滚滚黄沙,遮天蔽日。十道尘烟宛如狂龙出海,向着中心击鞠球所在的方向迅猛蔓延开来。 驸马王驭真身跨一匹白额棕马,此马高大威猛,四蹄生风,一马当先。王驭真真不愧是击鞠高手,他在骏马之上稳如泰山,身体微微前倾,早已俯下身去,紧握球杆,做好了击球的万全准备。目光如炬,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颗小巧玲珑的击鞠球。 他与击鞠球之间尚隔着一段距离,他驱使着胯下骏马奋力向前狂奔。骏马的鬃毛在疾风之中疯狂舞动。马蹄落地的一刹那,正是王驭真等待的绝佳时机。他手中的球杆毫不犹豫地挥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那颗马球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越红队众人的头顶,直直冲向对方球门。 “不好!顾兄!快去防守!” 红队中的顾岚亭和宋嘉竹眼见形势危急,当机立断,迅速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回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驭真即将够到马球的千钧一发之际,顾岚亭展现出了非凡的反应速度。驸马打出的第一球来势汹汹,顾岚亭反应极快地挥动球杆,准确无误地将其拦截下来。马球在空中与球杆相撞后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顾岚亭眼角余光瞥见一群身着蓝色衣衫的蓝队队员正朝着自己包抄而来来。他来不及多想,果断侧身一击,将球巧妙地送到了淳王李承祯的马前。 “好球!” 蓝队此刻全涌向了顾岚亭所在之处。淳王身手敏捷,他娴熟地带球,巧妙地绕过了仅剩的一名防守严密的金吾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淳王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那马球飞射而出,直直地落入球门之中。 精彩的进球瞬间点燃了全场观众的热情,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云霄。场边的奚昀更是双眼放光,,激动道:“顾兄球技如此高超!与淳王爷的这一波配合简直堪称完美无瑕,天衣无缝啊!” 坐在奚昀身旁的戴舒桐微微一笑,语气悠然地道:“顾岚亭可不是那些只知埋头苦读的正统书生。他身为顾家的嫡长子,必须要做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她顿了顿,眼神一掠,心道,只有这样才足以与旻王殿下相匹配。 奚昀听完这番话后,对顾岚亭的钦佩之情愈发深厚了。他兴致勃勃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想必顾兄的武功造诣也是极为高深吧?” 戴舒桐微微皱起眉头,“嘶”了一下后回答道:“尚可。” “哇塞,文韬武略啊太酷了!”奚昀此刻就差两眼冒星星了:“京都果然人才济济!” 戴舒桐倍感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这是什么乡巴佬发言,你自己不是六元及第,天下文人之首吗,你好像不比顾岚亭差吧。 球场上淳王与周瑛瑕击掌庆祝,齐鸿之也驱马来到顾岚亭身边,笑道:“顾兄,干的漂亮。” 宋嘉竹也骑着马凑过来,得意道:“哈哈哈哈,拿下第一球正好挫一挫驸马爷和金吾卫的锐气!” “我看未必是挫了他们锐气,只怕是激起了他们的士气。”齐鸿之看向对面眯了眯眼睛。 宋嘉竹也顺势看过去,金吾卫这群人这么魁梧,一个个目光锐利盯着他们盯得他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但随即他又摇摇头目光坚定大喊道:“小爷我怕他们不成!你过来呀!” “嘘嘘嘘嘘!”急得周瑛瑕巴不得上前捂住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巴,道:“低调低调,等下惹急了他们围殴你我可没法救你!” 宋嘉竹这才缩了缩脖子。 进球之后输方发球,金吾卫汪都慰,带球进攻突然贼贼一笑,躲开飞奔而来夺球的宋嘉竹将球横传给了位于右侧的蓝方队员。 “汪都尉,你玩我呢!”宋嘉竹面色大变,拨马去拦却已经来不及,蓝方队员接过球后直奔球门,齐鸿之等人转身去追却被剩下的金吾卫列野蛮拦截住,眼睁睁看着球入了自家球门。 李承胤坐在看台上眯了眯眼睛,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常宁公主剥了一颗荔枝递给他。 “多谢皇姐,不过皇姐还是自己吃吧。” “那好吧。”常宁公主也没客气自己吃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年的荔枝个个饱满鲜嫩多汁。” 李承胤笑了一下,目光继续放回到马球场上。 烈日当空,整个马球场仿佛空气都在燃烧,炎热难耐。 接下来都是蓝队进两球,然后红队截一球或者进两球,这样一直相互拖着耗下去,谁也无法连进三球拿下第一场。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自然不比训练有素体格健壮的金吾卫,红队渐渐落了下风,蓝队乘胜追击又进一球。 宋嘉竹喘着粗气,他和周瑛瑕聚到一起,汗水顺着面颊流淌而下,他低声问候一句对方的家人,道:“这样下去不行,汪全义这帮人故意拖延时间消耗我们体力。” 蓝队这边汪都尉闲庭信步地驾马来到驸马王驭真身侧,哈哈大笑道:“这帮小子还是太嫩了,驸马爷我们速战速决,不陪他们玩了!” 此前蓝队已经连进两球,王驭真也扬起笑容“嗯”了一声。 蓝队发力了,驸马风驰电掣从淳王手中截下马球,微微一下,温和道:“淳王爷,得罪了!” 说罢他手一挥杆马球突出红队重围,直直奔向汪都尉,汪都尉信誓旦旦势必一杆进洞提早结束第一场,不料齐鸿之与顾岚亭双双从两侧奔袭而来,两侧夹击从他手中将球夺了去。 汪都尉暗骂道,倒是小瞧了顾岚亭和齐鸿之。 “嘉竹,快!” 宋嘉竹策马接过传递来的马球运杆奔驰,射门在即蓝队另外三个队员猛地挥杆而来跟不要命似得就要迎面撞上。 宋嘉竹瞳孔微缩,心神一晃,球杆挥出手上力不足马球撞到球门上弹了回来。 蓝队众人眼见形势有利,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身手敏捷地将那小球一把夺过。 伴随着一连串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声,其中一人更是高声喊道:“承让了,小宋大人!”声音在空中回荡,传遍整个赛场。 此时的宋嘉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自己罢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又急又气,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紧紧咬了咬牙关,怒目圆睁,双腿猛夹马腹,驱使着胯下骏马疾驰而回。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丢失了如此绝佳的进球机会,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另一边,金吾卫这支队伍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至极。他们经过一番观察试探之后,已经对红队每个成员的实力了然于胸,他们有意重点防范着淳王爷和顾岚亭。 只见那颗马球灵活地在他们手中的杆子底下来回传递,速度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 周瑛瑕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马球,试图找出破绽突破对方防线。可就在他稍一眨眼的瞬间,汪都尉瞅准时机,手臂猛地一收紧,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挥杆。 只听得“嗖”的一声,那颗马球犹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射出,直直穿越了齐鸿之的防守,准确无误地飞入了红队的球门之中。 “砰”的一声,马球重重地砸落在满是尘土飞扬的场地上,扬起一阵黄色的烟尘。 一直站在场边密切关注比赛进程的发令官见此情形,迅速挥动起手中的红旗。 随着旗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第一场最终以蓝队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第120章 击鞠·叁 奚昀在场边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当年看世界杯都没这么激动。虽然第一局红队输了但他仍是赞叹,太厉害了,各个技艺高超。 周瑛瑕从马背上滚下来,瘫入座椅中一杯凉茶下肚连连摆手道:“太累了,金吾卫这群人竟然连气都不喘一下。” “那是你周小侯爷太菜了。” 周瑛瑕一噎,瞪向直言不讳的戴舒桐,戴舒桐抱臂挑眉看着他,周瑛瑕果断面色一变,柔弱道:“戴将军可得为我们讨回公道啊,金吾卫就会欺负我们身体羸弱……” 真正身体羸弱的奚昀默默舔了舔嘴唇,远离他们向已经下马正在谈论的顾岚亭与齐鸿之走过去。 “怎么样,还行吗?顾兄,鸿之,要不要换人?” 顾岚亭摇了摇头,他并未费太多力气,刚刚那局尚可。 齐鸿之也说:“还行,淳王爷与瑛瑕还有嘉竹一直冲在前头,他们体力耗得快。” 宋嘉竹下马后闷闷不乐,还在自责自己丢的那一球,若非自己手软一瞬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周瑛瑕大大咧咧得揽着他安慰道:“没事,看下一局戴将军如何带领红队逆风翻盘!” “实力主将戴将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小徐大人,最强大脑奚修撰……”他吹嘘的话还没说完奚昀听到后就赶过来捂住他的嘴。 “周兄话可不能瞎说,什么最强大脑到时候人家一杆子往我头上打就完了。” 周瑛瑕看着他,点了点头,小声道:“好的最强大脑。” 奚昀朝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复盘第一局。 他确实有所想法,第一局特意没上就是为了先摸清楚对面的实力,也幸亏周瑛瑕他们多拖延了点时间,好叫他逐一看清每个人的身形手法。 众人听他分析不由自主凑近了过来,拧起眉头认真倾听。对面蓝队奚昀一个都不认识却能逐一分析出来,让他们第一场与对面碰手的几人都愣了神。 徐禄舟大为震撼,他第一场不上是因为他真的有点怯场,想先看看情况。戴舒桐不上是因为她是红队的底牌,得保存实力。他以为奚昀和他一样面对气势汹汹的金吾卫本能有些胆怯,结果人家一边兴奋看着比赛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手试图寻找突破口。 “我不确定他们怎么想,下一场会不会换人,所以我暂时只观察了驸马爷和汪都尉的打法。” 奚昀谦虚道,淳王爷一脸“后生可畏”得重重在奚昀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脱下红色击鞠服,说道:“下面两场就看你们了,我去陪常宁公主和旻王爷了。” 周瑛瑕虽然可惜淳王爷接下来不和他们打了,要知道第一场他们进的球一大半都是淳王爷打的,但借的场地是淳王爷的私人场地,他要尽地主之谊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能屈尊陪他们这些弱冠左右的少年痛快玩一场已经很给面子了。 淳王爷走到高台上还冲他们几人比了个大拇指,奚昀感动极了,这王爷可真够意思啊。 两队人马休息完毕,第二场比赛紧接着便开始了。 “蓝队赢下了第一局,他们势头正猛所以应该不会换人破坏刚形成的默契。” 奚昀的话浮现在红队众人耳边,他们看着对面果然没有变换队员的蓝队,心中定了定神,被奚昀猜对了。 同样的开场方式,击鞠球放置在场地正中央,红蓝两方各执一边。 奚昀骑在雪白的骏马上站在最中间,与左右两侧的顾岚亭与徐禄舟致意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发令官一声令下,骏马长嘶蓝队众人倾巢而出,红队却只有顾岚亭和徐禄舟驭马飞驰奔向击鞠球。 奚昀两侧耳边似有疾风呼啸而过带起他的高束的长发,吹拂到肩膀上,他冷静地坐在马上,胯下白马也听话无比不急不躁。 “驸马应该会率先抢到球,他打法直接不善弯绕,但也正是如此所以他身法比其他人都要刚猛一般人无法拦截。” 只见中心混乱一瞬后驸马王驭真驱马带球直冲静候在球门前的奚昀三人而来。 “要打败驸马只能用灵活的手法把他绕过去。” 就是现在,齐鸿之与戴舒桐对视一眼后也自奚昀左右两侧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去。 齐鸿之盯着王驭真手里的球,他目标很明确直冲他右侧而去,风驰电掣间两匹马擦身而过,球杆相互交错发出摩擦声响。 王驭真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齐鸿之吸引而去,好像忘记了方才朝他奔腾而来的还有戴舒桐,而后赶到了汪都尉等人已经来不及提醒。 只见戴舒桐突然勒马,她胯下马长嘶一声前蹄飞起,在齐鸿之与王驭真擦肩而过吸引火力时,她借势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下榻腰身球杆穿越王驭真的马腹下顺利将马球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马球顺利到了戴舒桐手里,她也不耽误迅速拨马飞奔向蓝队球门。 而齐鸿之看似与王驭真交手颇为激烈时则等王驭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他的球杆底下空空如也,而齐鸿之本人也笑着拍拍马屁股回到奚昀身边和他击了个掌。 “漂亮!” 奚昀笑出一口白牙,阳光下闪的王驭真气结,居然连他也被骗过了。 戴舒桐势如破竹,远离了驸马王驭真,汪都尉被顾岚亭拦截住剩下几个金吾卫她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右手轻挥杆子,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松松将球送入蓝队球门。 进球的一霎那场边响起了无数小女娘的尖叫声,她们欢呼着为戴舒桐加油鼓舞。戴舒桐倒也享受她吹了一记口哨又撩起一阵尖叫这才返回红队阵营。 奚昀:“……”大将军果然喜欢撩妹。 球到蓝队手里,奚昀与齐鸿之变换了一下位置,眯了眯眼看着汪都尉带球气势汹汹而来。 顾岚亭与徐禄舟上前拦截被他躲过,奚昀却嘴角微微一翘。 “与驸马爷不同,这位汪都尉心眼比较多,先前把周兄绕圈带球攻入就是他起的头,所以对付他我们留个心眼的同时不用多费心思。” “戴将军!” “知道!” 话音刚落奚昀就与戴舒桐并驾疾驰而来,汪都尉看着面朝自己奔来的两人挑了挑眉,又来?同样的招式别以为换了个人我就看不明白了! 他自信一笑,微微提起球杆,也不去管奚昀倒是地方着神情肃穆的戴舒桐。 奚昀与齐鸿之使出一样的招式,两匹马电光火石间极速掠过,汪都尉紧紧盯着戴舒桐就见她没有使出方才刁钻无比的招式而是突然展颜一笑随后甩马回到在原地守门的齐鸿之身边。 齐鸿之脸上难掩笑容,伸手与戴舒桐也击了一掌。 汪都尉呆愣一瞬,他带过来的球已经被奚昀夺走了。 奚昀带着球飞快离他而去,他心跳有些快,有些心有余悸,但还好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骗过了驸马王驭真也骗过了金吾卫的汪都尉,就连方才顾岚亭与徐禄舟作势去拦截却被轻松躲过也是骗他的,全都是他布的局。 奚昀唇边笑容灿烂,王驭真带着人包抄过来,他看着顾岚亭的方向,突然卯足了劲儿大声喊道:“顾兄!接球!” 他喊得非常用力生怕顾岚亭听不到,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位选手耳中,就连离得近的观众席都听到了。 李承胤坐在看台上突然勾了勾嘴角,不禁向前探了探身子。 顾岚亭听到后当即做出一副严阵以待,要接球的模样。 王驭真见状便朝同伴喊道:“快,回防!” 他们离奚昀还有一段距离,若奚昀现在传球他们及时赶到顾岚亭那边才有大把握将球顺利拦截下。 于是他们当机立断拨马奔向顾岚亭。 奚昀笑容愈发灿烂,当蓝队最后一匹马甩着尾巴远离他,他带着球驱着马儿突然朝对侧小跑几步,挥杆将球传递给了随时准备好接球的徐禄舟。 “我们打一波配合来个声东击西!”开场前奚昀兴奋地跃跃欲试。 徐禄舟此刻面前空无一人,他奋力一挥甚至因为太紧张第一下打到球门弹了回来,他有些尴尬地挥了第二下才成功入洞。 蓝队众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场边围观的周小侯爷捧腹大笑:“侮辱性极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派奚修撰上准没错,他脑子太好使了!” 场边观众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淳王爷惊愕不已,笑道:“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们所有人都被奚昀给骗过去了。 第121章 击鞠·肆 接连两颗球都落入了奚昀的算计之中,顺利地从实力强悍的蓝队手中抢走,成功为他们所在的红队夺分。 围观的众人可能不明所以,但此时此刻蓝队却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正稳坐在一匹高大雪白骏马之上、与身旁队友面带微笑交谈着的奚昀身上。 奚昀似乎察觉到了来自蓝队那如芒刺背的注视一般,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朝着蓝队的方向远远地露出一抹友好谦虚的笑容。 随后,他便如同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轻轻地移开视线,再次投入到与队友们紧密簇拥在一起的低声交流之中。 汪都尉握紧手中缰绳,面色微凝但语气却轻松道:“红队来了个军师啊,狡猾的很,接下来切莫大意,需小心应对才是。” 第三局比赛很快开始了。按照规则,球依旧由处于劣势的一方——也就是蓝队率先发球。 这一次,带球发起猛烈冲锋的既不是身份尊贵的驸马王驭真,也并非经验老到的汪都尉,而是另外一名在打马球方面表现得极为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的金吾卫。 他纵马疾驰,气势汹汹,仿佛一头下山猛虎,直扑向红队球门而去。众人见此情形,心中不禁暗呼一声:“好凶!” 奚昀眉头微微一蹙,双手用力勒住了马缰,胯下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后便安分下来,马蹄在原地有规律地踢踏着地面,并未受到周围那些已经分散开去的同伴们的影响而乱了节奏。 这一次他没再想什么蒙人的招数,纯粹要靠他们用技术征服蓝队了。 玩了两局的心机策略之后,蓝队如今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防备得极为严密,如果再继续玩弄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破绽。 要藏拙。 奚昀心中暗暗思忖着战术安排,他正准备与身旁的齐鸿之相互配合,联手包抄住那个带球一路疾驰、冲锋在前的金吾卫。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位原本气势汹汹朝着前方猛冲而去的金吾卫忽然间拨动了一下马头,竟毫无征兆地向着奚昀所在的方向凶狠地冲撞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看台上一直密切关注着奚昀动态的云雾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他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长眉紧蹙,一双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牢牢锁定在那道因躲闪不及而显得有些狼狈的红色身影之上。 情急之下“奚昀”二字直接从他喉间焦急担忧地直接蹦了出来。 奚昀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对方仿佛就是冲着自己而来一般,其攻击目标异常明确且充满了敌意。 他胯下白马训练有素,,对方恶马闪电般疾冲而来,眼瞅着就要狠狠撞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马仿若知晓危机降临,它猛地扬起前蹄,马蹄在空中有力地挥舞,带起一阵疾风。 随后,白马整个身体如灵动之影迅速疾转,巧妙地避开了碰撞,鬃毛在风中飞扬,尽显矫健英姿。 两匹马身交错而过之时,奚昀心有余悸地俯卧在马背之上,整个人还处于极端情绪之中,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关,瞪向那破势而出的蓝队金吾卫。 正值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洒落在大地上,仿佛要将一切都烤化。而奚昀的后背却因为刚刚惊心动魄的瞬间,硬生生地被激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回想起刚才那惊险一幕,马杆就那么贴着他的头顶挥舞过去,如果不是身下这匹忠心耿耿的白马及时护主,只差那么一点点,他恐怕真的会一语成谶,脑袋负伤了。 场外,周瑛瑕和宋嘉竹看到这一幕,气得瞬间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哇哇大叫起来:“太过分了!卑鄙!无耻!竟敢伤我们的最强大脑!” 他们一边愤怒地指责着对方,一边焦急地为奚昀担心不已。 齐鸿之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策马追击而去。与奚昀擦肩而过之时,仅仅丢下一句简短而关切的话语:“没事吧?” “没事,鸿之快追,绝对不能让他带球离开!”听到这句话,奚昀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双腿一夹马腹,也紧跟着策马追了上去。 眼看着金吾卫即将射门得分,关键时刻,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侧方疾驰而来,正是齐鸿之。 他手中的马杆猛地一挥,精准无误地击打在飞射而出的马球之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球犹如炮弹一般被击飞出去,高高地抛向了碧蓝的天空。 刹那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颗在高空中回旋不止的马球,阳光刺眼,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停地催促着身下的马儿奋力追赶。整个赛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奚昀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颗球,他胯下白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奚昀坐在颠簸不已的马背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天杀的,以后再有这种活动我们家奚昀就不参加了。 这匹白马十分给力,它矫健的身姿和强劲有力的四蹄都令人赞叹不已。硕大的马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一颗即将坠落的马球。与此同时,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场上红队队员们分散的位置,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判断出最佳的击球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奚昀果断地挥动手中的球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击打向那颗马球。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马球被击中飞射而出,直直朝着目标飞去。 “顾兄!”奚昀大声呼喊起来。 他这次击球的目标正是顾岚亭所在的方向。而那颗被击出的马球,也的确如奚昀所期望的那样径直向着顾岚亭飞奔而去,可蓝队的其他队员却默契地纷纷转过头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位于场地另一侧的徐禄舟。 徐禄舟被他们齐刷刷地猛然一盯顿时捏紧了手中缰绳,准备随时往戴舒桐身后躲。 天杀的,要是五个壮汉真的朝他冲过来他怎么躲得过啊! 顾岚亭听到奚昀的呼喊后,立即催马奔腾,向前疾行几步。眼看着那颗呼啸而来的马球就要飞到眼前,他稳稳地伸出球杆,准备迎接这一击。 沉闷的响声落下之际,周遭都为之沸腾了,场边瞬间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只见所有在场的看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激动地拍着手掌,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快意。 谁能想到这第二场比赛竟然结束得如此之迅速,但它所展现出来的精彩程度却是超乎想象!红队自第二局上场伊始,便一路高歌猛进,连续赢下三局,以压倒性的优势完胜于蓝队。 他们居然三局夺下胜利,对面可是京都击鞠“恶霸”金吾卫啊! 众人纷纷回到场边稍作休憩,周小侯爷那张俊朗的脸上早已乐开了花,笑容灿烂到几乎快要将整张脸都给撑破了。 奚昀顺手接过周小侯爷递过来的一杯凉水,仰头一饮而尽。清凉的薄荷茉莉茶流顺着喉咙流淌而下,顿时让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无比舒畅,清爽至极。 旻王李承胤缓缓踱步至高台的边缘处,朝着不远处的顾岚亭轻轻勾了勾手指。顾岚亭见状毫不犹豫地撇下身边的众人,快步走向了李承胤所在之处。 李承胤懒懒地倚靠着栏杆,微微弯着身子,顾岚亭扬起头,神情专注且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奚昀不经意间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他尚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脑袋忽然不可抗力的一歪。 他垂眸看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云雾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然后仔仔细细、一脸严肃地端详了起来。 “相公,刚刚那人有没有打到你啊?” 第122章 击鞠·伍 “相公,你没事吧?” 云雾急切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担忧之情。 尽管方才亲眼看到奚昀之后依旧生龙活虎,丝毫未见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他那颗悬着的心始终还是无法完全放下。 他一路从视野极佳的中心看台那里跑过来,待跑到近前时,颤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摸上奚昀因兴奋而微微发烫的脸颊肌肤,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后,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如同石头落地般倏地安定了下来。 奚昀在尘土漫天飞扬的马球场上跑了半天,那张原本俊朗非凡的面庞此刻被汗水肆意浸润着,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与扬起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云雾穿的干干净净,一双洁净无瑕的手却毫不犹豫地抚摸上了奚昀满是灰尘的脸颊,瞬间便沾上了一手脏兮兮的东西。 奚昀见状,连忙握住他的手想要往自己胸口的衣襟处擦拭一下。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件外衣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布满了尘埃污渍。 他便讪讪地笑着,轻轻撩起自己衣袍的一角,用内侧相对较为干净的布料仔细地替他擦拭干净手掌。 “没事啊,我这不好着呢,球场上难免有剐蹭,怎么了,心疼呀?”奚昀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 “你这说得轻巧,万一真伤到哪儿可怎么办才好?”云雾一脸担忧地看着奚昀,言语间尽是关切之情与轻轻地嗔怪。 奚昀带着歉意朝朋友们一笑,接着伸手拍了拍云雾的腰肢然后搂住,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往后方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一行人的目光久久未能收回。尤其是周瑛瑕,他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他愣神片刻一脸菜色地转过头来朝着齐鸿之大喊道:“演的吧!” 一想到自家那位整天对自己横眉竖眼、动不动就揪着自己耳朵骂一通的夫郎,再看看人家奚昀的夫郎那般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周瑛瑕心里别提有多不平衡了。为何别人的夫郎就能如此善解人意,而自己却偏偏摊上这么个凶悍的主儿呢? 其他人也纷纷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早就听说奚修撰的夫郎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想不到在那小小的乡野之地竟然会有像奚修撰和他夫郎这样气质灵秀、容貌标致的人物。” 就在众人还在纷纷感慨奚修撰真是好福气的时候,处于这场讨论话题中心位置的奚昀已经轻轻地擦着嘴唇走了回来。一张原本稍显狼狈的俊脸上,此刻已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残留,满面春风。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间做出的细微小动作——轻轻擦拭嘴唇。很容易让在场之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浮想联翩,他和夫郎避人耳目干什么去了。 一旁尚未成亲的徐禄舟等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住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周瑛瑕突然上前一步,重重地一拍奚昀的肩膀,幽幽开口问道:“奚兄,你如今几岁了?” 听到这话,奚昀先是一愣,随后便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击鞠服,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一十有九,还尚未行及冠之礼。” 话音刚落,周瑛瑕便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再次伸手拍了拍奚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是时候该为人父了!” 说罢,他还冲着奚昀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 奚昀听闻此言,顿时意外地看向他,反问道:“周小侯爷,你…你已经有孩子了吗?” 周瑛瑕颇为淡定从容,只见他“嘿嘿”一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不紧不慢地道:“我有俩。” 奚昀啧啧叹服,厉害啊。明明周瑛瑕与顾岚亭年龄相仿,比起自己来也并没有年长几岁。人家顾岚亭至今尚未婚配,周小侯爷都已经成为两孩子的爹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 眼下红蓝两队各赢下一局,成败就在这最后一局上了。 一盏茶之后,徐禄舟继续在休息区坐着,最后一局周瑛瑕上场了,红队其他人没有做任何调整,他们看向对面顿时有些愕然,蓝队除却驸马王驭真和汪都慰,另外三人竟然都换了下去。 奚昀望向一连三局都上场的顾岚亭和齐鸿之,问道:“你们累不累,要换人吗?” “还行。” “尚可。” 好吧。奚昀转过头去,果然是他这具身体的问题,过于虚弱。 决胜局,奚昀暂时没想什么弯弯绕绕的计谋去取胜,他在第二局里狠坑了附马爷和汪都慰一把,想必蓝队现在对他是绝对警惕。 周瑛瑕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委婉得表示他觉得像第二局那样的精彩局面还可以多来几次。 奚昀遗憾地说:“还是靠实力吧。” “以智取胜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发令官手中红旗飞舞,数马疾冲,周瑛瑕率先从金吾卫手中抢到击鞠球,但还未大笑出声球就被及时赶来的汪都慰给夺走了。 击鞠场上尘土飞扬,奚昀甚至都没看清周瑛瑕手里的球是怎么被汪都慰给夺走的,他胯下白马已经飞驰而出去追球,汪都慰侧头一瞥来人,球杆一挥传球给了早已经调整好时机等待接球的王驭真。 汪都慰传球的那一刻,红队众人便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这一球的轨迹和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刁钻了,一记无法挽回的妙传,再怎么拼命追赶也是徒劳无功。 进了一球,两方人马就位立刻开始了下一轮。 球到戴舒桐手中,她等这一刻已经许久,她胯下那匹黑色骏马更是威风凛凛、凶悍无比。马蹄踏地之声犹如战鼓轰鸣,每一步都能扬起一片滚滚尘烟,呛得她身侧的顾岚亭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戴舒桐目光坚定地盯着前方,眼中只有球门的方向。她带着球潇洒利落地驱马绕过一个又一个来拦截的蓝队金吾卫,就连汪都慰都没有拦住她的势头,驸马王驭真“吁”了一声调头去追,只可惜马的脚程始终慢她一步,戴舒桐挥杆射门动作潇洒利落,追平了比分。 戴舒桐进球之后迅速又进了一球。直到现在奚昀才知晓,为什么先前周小侯爷说戴将军是他请来的一员猛将。 他目睹戴舒桐球场上的风姿,不难想象她在战场上是如何模样,实在勇猛。 奚昀叹为观止,戴舒桐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与金吾卫大开大合的打法截然不同,她非常会利用自己身为女子的优势,身轻又灵活,偏偏一招一势间带着凌冽之气,是只有经历死过无数人的战场才会有的果断与绝决。 可即便戴舒桐连进两球,蓝队又马上紧咬了上来。附马爷击鞠高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他与同样勇猛的金吾卫联手挽回局面,势必要将第二局输掉的一切夺回。 第三局中同样开始发力的不止戴舒桐还有一直游走在前两局边缘线的齐鸿之,他与顾岚亭做了位置对调。 只见他驱动身下马匹向前疾驰而去,那矫健的身姿和娴熟的马术令人赞叹不已。 面对一个个气势汹汹前来拦截的金吾卫,他轻轻哼了一声随后灵活地操控着马匹左右闪躲,巧妙地避开了一次次对面凶猛的冲撞。而他手中的击鞠球始终紧紧贴在他的脚下,任凭对手如何围追堵截也休想将其夺走。 金吾卫几人联手也未能成功阻挡住他势如破竹的进攻。眼看着齐鸿之就要冲破防线直捣黄龙,一旁的汪都慰不禁大惊失色。 “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奚昀也不知道,齐鸿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前两局感觉他一直都没怎么出手…… 他眨了眨眼睛与顾岚亭对上视线对方微微一笑,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藏拙! 第123章 定胜负 齐鸿之一直在藏拙,他前两局不卑不亢不争不抢一直处于一个或可或无的位置为的就是让蓝队掉以轻心,他们对逐一分析对面的每一个人,对面同样也是。 想到这里奚昀忍不住拍手道好,妙啊,连他也被蒙过去了,鸿之真是好计谋。 齐鸿之代替了顾岚亭的冲锋位后与戴舒桐两人联手,打得蓝队措手不及,局势顺便偏向了红队,原本一直僵持的比分也瞬间拉了开来。 王驭真挑了挑眉看着面容俊秀的齐鸿之,笑着对身侧人说道:“坏了,一直以为这小子实力一般,没想到还留了一手。” 汪都慰也同样苦笑两下,轻敌了,他金吾卫打遍京都无敌手,何况这次还有驸马爷加入没想到居然在这些翰林院的毛头小子身上栽了跟头。 “左右夹击包抄他,挫一挫他的锐气!”汪都慰说道。 其余金吾卫点头,随后待汪都慰与王驭真左右逼近齐鸿之时,另外三人趁机前后围了上来。 齐鸿之被围困在蓝队之中,他叹息一笑,道:“驸马爷,汪都慰这是何必呢。” 随后他转头看向朝这边赶来的顾岚亭,球杆倾斜而出击鞠球在马儿乱蹄之中被轻巧灵活的拨出,朝着顾岚亭飞去。 不曾料想齐鸿之还有这等本事,王驭真立即拨马转身而去,并大喊道:“抢球回防!” 顾岚亭接到球后驸马的身影已经逼近,他后退几步随后飞快挥球杆将球传向了奚昀的方向。 “坏了!” 奚昀距离球门很近,且他身旁不远处还有一个戴舒桐,已经追过去的金吾卫被戴舒桐纵马阻碍拦住。 球落到奚昀的马跟前,他抄起球立即奔向球门。 周瑛瑕已经停下追逐的马站在原地等待了,他内心狂跳不止。只要进了这一球,红队就赢了。 终于,在距离球门仅有数米之遥的时候,奚昀看准时机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击鞠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地飞进了球门之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引得全场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胜负已分,高台之上旻王爷撑着下巴嘴角勾着一抹笑容,常宁公主率先鼓起了掌:“实在精彩,想不到看似文弱的书生原来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驸马跑到公主身边却被公主嫌弃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常宁公主道:“平日里总说自己击鞠是京都第一高手,惯会吹嘘。” 驸马爷讪讪地笑着,围在公主身边打转:“公主说的是,翰林院这帮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是我轻敌了。” 淳王爷满脸嬉笑地踱步而来,感叹道:“哎呀,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想当年这击鞠之技,驸马爷您可是打遍整个京都都难寻敌手呢,谁能料到今日在这场小切磋上竟然会败给了这群文文弱弱的书生们。” 驸马王驭真听闻此言,不禁长叹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无奈应道:“谁说不是呢,连我自己都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台下那群正谈笑风生的青年才俊。他们相互击掌庆祝高声朗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自信的光芒。 望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驸马爷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赏识之意与怀念之情。 他眼睛一眨,又看向天际。真想和昔日那群好友再一起痛痛快快打一场击鞠。 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击鞠赛,众人脱下队服坐在休息场中几句话之后就和几个金吾卫开始称兄道弟了。众人都打算在这里休顿好之后再去聚餐,淳王爷东家做到底上了好些东西坐在他们之中一起谈笑。 驸马爷先陪着常宁公主回府去了,旻王爷自然也不会和这群大老爷们凑到一起,他丢下一句“有要事在身”便先一步离场。 奚昀和齐鸿之一道去送云雾和楼羽眠回去,两位小哥约着一起去日月湖赏荷,奚昀朝他们挥挥手嘱咐路上注意安全,看着马车徐徐离去,奚昀这才伸了懒腰打了个哈切,道:“一身力气用完现在有点困了。” 齐鸿之不解地看着他,刚打完球不应该热血尚余,何来困倦一说。但是奚昀好像和一般人构造不太一样,齐鸿之并未上心只随口附和两声,便垂下眼眸和奚昀一起往回走。 “鸿之,你有心事?” 齐鸿之掀眼皮看了奚昀一眼,然后缓缓道:“没有。” “好吧。”奚昀点点头没再多问,只道:“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哦。” 毕竟在这偌大的京都中,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嗯。” · 周瑛瑕定了全京都最贵的最豪华的一个酒楼包厢。他还请了很多京都贵公子,特意叫了好些个伶人助兴。 奚昀感慨周小侯爷出手阔绰。踏入这酒楼,仿若踏入了金玉堆砌的繁华之境。朱红的大门上,铜制的兽首衔环锃亮,门楣处雕刻吉祥的图案。 脚下是温润的花纹长方砖地面,光可鉴人,映照出厅内的华丽景象。四周的墙壁皆以锦缎覆盖,绣着的山水花鸟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细腻与奢华。 酒桌以檀木制成,散发着悠悠的香气,桌上摆放着精美瓷具,青花的图案在夜晚灯光下幽然生辉。靠窗的雅座,以镂空的红木屏风相隔,既保证了私密,又不失通透。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窗内,是丝竹悦耳、酒肉飘香。 楼内穿梭着相貌端正身材挺拔的店小二,他们脚步轻快,面带微笑,手中的银盘闪烁着银光,将佳酿美食送至每一位食客面前。 奚昀与齐鸿之缓步上行,他一路两眼放光,心底琢磨着他的“更上一层楼”应该怎么装修。 “奚大人,齐大人!这边请!”周瑛瑕见到他们后立马站起来走了过来,招呼道。 “怎么不见顾大人?” “岚亭兄他,有事。”齐鸿之言简意赅。 “哦哦,那太可惜了。”周瑛瑕倒也能理解,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岚亭有个丞相爹,他肯定对顾岚亭教导严苛,不允许优秀的嫡长子耽于玩乐。 这间厢房够大,里面已经坐了好些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有些是同在庶常馆镀金深造的世家子弟,有些奚昀没见过面不认识。 但他们可都认识状元郎和探花郎。 周瑛瑕充当中间人率先介绍:“诸位,这两位是翰林院的奚大人和齐大人。” “两位大人好。” 奚昀与齐鸿之也一一向他们打招呼的众人回礼。 待落座之后,一旁伺候陪笑的楼内小管事便赶紧催促店小二们开始上酒和菜肴。 酒是陈年的女儿红,盛在雕花的银壶之中,倒入杯中,香气四溢,仿若能醉倒人的魂魄。菜肴是山珍海味,每一道菜都精心烹制,摆盘精致如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箸,生怕破坏了这份绝美。 酒过三巡之后,唱曲的伶人们鱼贯而入,缓缓地走到了中央位置。他们或手持乐器,或轻拈衣角,各自就位后便开始了表演。 几位伶人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旋律婉转低回,与此同时,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也轻盈地舞动起来。她们身着华丽的霓裳羽衣,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长袖善舞间,犹如仙子降临凡间,美不胜收。 奚昀原本还在悠闲地夹菜进食,但渐渐地就被这美妙的乐声和动人的舞姿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严肃庄重,充满了敬意,心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对这些表演者们精湛技艺的欣赏与赞叹之情。 谁说咱们内娱没有整齐划一、令人惊艳的舞蹈。这些从经典传统文化中孕育而生的古典舞,历经岁月沧桑,却依然源远流长,魅力不减。 第124章 你还有力气吗 醉醺醺的纨绔子弟目光流连在舞娘纤细的腰肢上,他看向同样目不转睛的奚昀,心中了然一笑,状元郎再如何板正也是男人,他懂。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奚大人瞧得好生认真,若是有中意的便可以叫来侍奉左右。” “啊?你说什么?”奚昀转头目光清明的看向他,顿时将那位色欲熏心的纨绔看得清新一瞬。 见对方未做回应,奚昀便转过头去和齐鸿之交流。 “这是真正的艺术瑰宝,宫廷舞有它独有的大气磅礴而民间舞曲也有它独特的风采!” “正是,安和乐坊确实都是技艺超群之辈。” 奚昀和齐鸿之高谈阔论歌舞伎行业的未来发展趋势,奚昀甚至觉得可以弄出个“大晋101”的全民偶像养成方案来,促民生安稳增进生活娱乐,也能改观大众对教坊的刻板印象。 奚昀与齐鸿之越聊越激动,甚至后面产生了意见分歧又开始像昔日在学堂中时一样瞪眼吵架,一旁纨绔子弟越听越愣逐渐听不懂。 什么人文改革什么制度优势,这不是来听曲的吗,这么多漂亮的舞娘与歌喉优美的小哥儿你们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吗?你们还是男人吗? 他忍不住朝他们下三路的地方看去,随后侧身与其他纨绔面面相觑。 “你听得懂他们在聊什么吗?庶常馆会教吗?” “听不懂。” 这些伶人下场之后便乖巧地依偎到在座食客的身边。在场之人大都是身世显赫的世家子弟,哪怕再贪恋美色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身边伺候的人儿上下齐手。 周小侯爷做东,他为人热情,从小在权贵堆里长大纵然已经成亲但男人之间的事情他仍是心知肚明。 他身边没有着人伺候倒是守身如玉,却看着在场之人身边各一个温香软玉。 他叹了口气,男人嘛,即便成家了也改变不了偷腥的习性,到头来还要卖自己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朝奚昀的方向看了过去。 弹奏琵琶的姑娘娇娇弱弱地往奚昀身边一跪,双手便接上了酒壶,笑得温柔体贴:“奴给郎君斟酒。” 奚昀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手指。 与钱权挂钩的饭局怎会是普通饭局呢,他自踏入这座酒楼的第一步便料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齐鸿之身边同样有一位貌美的小哥儿,齐鸿之小口喝着酒水,转过头与奚昀对上了目光。 他笑了一下,朝他举了举杯,像是某种庆祝。 总有一天要融入,要提前学会适应。 奚昀突然伸手按住又要被抽走的酒杯,对上琵琶女受惊的眼睛,俊朗的面容优美的唇形却说出了令琵琶女心寒受挫的话语。 “这位姐姐你别费心思了,我喜欢小哥儿。” 而且一句又一句。 “我成亲了,家中夫郎貌美如花,旁人无可比拟。” “你多大了,合该二十有八吧?这身桃红的衣裳不衬你,你穿郁金和碧色会更贴。” 琵琶女一听手一抖,默默往后挪动了两下膝盖。 “你真的二十八了?”奚昀压低声音。 “郎君,求您别再说了。”琵琶女声线颤抖。 她平日里把大量的银子花在保养自己的脸蛋上,为人妇的年纪还水灵的像小姑娘一般,不见一丝皱纹,仍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却被奚昀一语道破,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奚昀话锋一转,道:“那你还挺自律,身材保养的也挺好,琵琶弹的也好听。你有没有兴趣出道成团?三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琵琶女一顿心一紧,问道:“郎君,何为出道成团?” “届时会在京都举办一场盛会,从全国各地的歌舞伎中挑选一百人出来,比拼才艺,角逐出最后七人成为一个乐班,到各地巡演。” 他简单说了一下大概,想法初具雏形目前肯定没时间去搞,他也不够资格。 见她果然有兴趣,奚昀心中已有定数,果然有阅历的人野心更大,千方百计想着如何往上爬。 琵琶女已经被他的话吸引,放下一开始脑海中旖旎的想法,正神情专注地与奚昀交流,对他提出的对乐坊的一些问题也全部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 偷听的纨绔搂着怀中姑娘,又是一头雾水。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这状元郎是不是真的不行,哪个男人温香软玉在侧会无动于衷? 奚昀从琵琶女口中了解许多,看齐鸿之身侧偷听那位小哥也很感兴趣的模样,顺带也问了他一些问题。 周瑛瑕端着酒杯走过去,抚额道:“哈哈,奚大人齐大人,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两个伶人乖乖跪坐在桌案前,认真听讲活像奚昀在给他们上课一样,画面实在太诡异。 闻言,奚昀站了起来朝周瑛瑕举杯敬酒,一饮而尽后拱手道:“周兄,佳肴美馔,多谢款待。夜色已深,我先行告退。” 齐鸿之也一同举杯道:“我也先走了,日后定当回请,再叙谊。” “啊……回去那么早吗?” “嗯,我夫郎该等急了。” “哦哦,那齐兄是……?”周瑛瑕茫然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面无表情道:“我习惯早睡。” “噗。”奚昀不给面地笑了出来。 与两位在场官阶最高的大人挥手作别之后,周瑛瑕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轻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酸痛之色。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像他们这般确实当得起众人趋之若鹜地与之结交。在这个犹如深陷泥潭般污浊不堪的官场之中,坚如磐石、不为利益所动的正人君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显得尤为珍贵。 就在这时,周瑛瑕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忙抬起衣袖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钻入鼻中。 只见他手忙脚乱地对着身旁的下人高声喊道:“快快快!拿身衣裳过来给我换上。我也得回去了,若是让夫郎嗅到我身上残留的这股子脂粉味儿那就完了!” 说罢,他便心急火燎地迈开脚步,匆匆朝着换装之处奔去。 . 奚昀回到家,云雾已经沐浴完穿着轻便的寝衣靠在美人榻上做绣品,小意怕看坏他眼睛特意点了好几根蜡烛,见主君回来他便识趣地行礼退了出去。 “雾雾。” 奚昀一靠近,云雾鼻子轻轻一嗅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脂粉味。 他放下针线,轻轻仰起头命令道:“去沐浴。” 待奚昀转身出去,云雾才蜷着手指咬了咬下唇起身走向床榻。 奚昀沐浴洗漱完房门落了锁直奔床榻,搂抱着云雾狠狠吸了几下亲了两口:“雾雾你好香。” 云雾随手把他挥开,轻声道:“相公今日打马球累不累,衣服脱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好啊。” 奚昀毫无心机地立马扒了自己上衣,俯卧下来,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 云雾的视线落到奚昀裸露的腰背部,肩背宽阔,肌理流畅优美不过分夸张,两侧肩胛骨微隆,脊柱沟深陷,腰身劲瘦。 云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喉咙。他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到奚昀光滑细腻的皮肉,顺着脊柱沟缓缓向上攀爬。 奚昀被他刮的一个激灵,正要转头质疑是不是正规按摩,云雾突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顺势骑在了他的后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奚昀完全没有防备,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疑惑。 “相公。”只见云雾俯下身子,嘴唇贴近奚昀的耳朵,气吐如兰轻柔地吹拂着他的耳畔。他轻轻撩起奚昀一缕散落的发丝,低语道:“你身上的脂粉味道好香啊。” 奚昀突然浑身一僵。 “你还有力气吗。” 第1章 珠联璧合登对人 洵阳村最近有一桩喜事,奚家的二小子要成亲了。 “我要成亲了?”一月前刚穿过来的奚昀此刻正与大哥奚曜坐在小院石凳上,对酒当歌,回忆往昔。 主要还是奚曜高兴,一为弟弟在镇里学堂季考得了第一,二为弟弟终于要成亲了,往后身边也多了个知冷暖的人。他破天荒取出一坛子烈酒,搂着奚昀的肩,哥俩好好说上了一番话。 “是啊,咱们小昀呐也终于要成家了。”奚曜乐呵的很,笑着拍拍奚昀的肩膀,眼中似有泪花闪过,“好弟弟,往后你就继续专心读书,我和你嫂嫂都盼着你呢,做哥哥的别的能耐没有,赚钱养你们也够了。” 奚昀心中动容,他拿起酒坛子给两人面前的酒碗满上,一碗递给奚曜,兄弟俩对视一眼,奚曜大笑出声端碗一饮而尽,奚昀也紧跟其后,烈酒苦涩而肆意畅快,一切想说的话都在酒里了。 奚曜喝醉趴在石桌上,奚昀叫了嫂嫂许青月一起把他抬进屋子。 许青月安置好奚曜,转身对奚昀说道:“灶台上煮了醒酒汤,小昀你去喝一碗,今晚早点睡,不然又要头疼了。” 奚昀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叫了一声许青月:“嫂嫂。” 许青月正给奚曜拭面,闻言看向他,问道:“咋了?”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兄弟二人失去双亲,哥哥十岁便出门跟着大人去做工,一天下来累死累活才赚得十文钱。哥哥到了年纪连门像样的亲都没人来说,居然还叫他娶寡妇……嫂嫂能嫁给我哥排开了太多委屈,受了村里太多非议。起初日子过的举步维艰还要供着我这个弟弟读书,”说到这里奚昀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似乎是受了酒精的作用,让他此刻与原主彻底共情了,“谢谢你们,嫂嫂,有些话和哥哥讲太矫情,但是我一定要和您讲,我一定会对得起你们的,我一定会努力读书搏一个功名的。” 许青月听了这番话,险些落下泪来,他走上前拂了拂奚昀的发顶,道:“你这傻孩子,哥哥和嫂嫂不疼你谁还来疼你呀,在我们心里小昀就是我和曜哥养的第一个孩子了。” “我们小昀真的长大了,功不功名没关系,等你成亲了和夫郎两个人平平淡淡过日子我们也会很高兴的。去吧,喝了醒酒汤就回房里睡觉。” 奚昀出了哥嫂的房间,独自一人又坐到了月下石凳上。借着酒劲的一番陈情现在让他内心难以平复。 奚昀穿到这个地方已经一月有余,原主在连续数天挑灯夜读后骤然猝死,等再次醒来内里已经是奚昀了,他在卧床期间听到一个男声,焦急地问村郎中:“季叔您快给看看,我弟弟这好好的人怎么就晕倒了呢?” “昀小子无大碍,连轴温书谁的身子骨都吃不消,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 奚曜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着眉对一旁的许青月说:“都怨我,总把功名挂嘴边,定是让小昀感到压力了。” 许青月给村郎中递了一杯茶,笑着回道:“小昀心思敏,又懂事,夫君往后可别再说了,咱们一家人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是好的。” 奚昀半梦半醒间突然很羡慕,这样的温情是他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孤儿从未拥有的,他的生命轻如鸿毛,大学刚毕业还未来得及享受美好年华就被一场车祸带走了所有。这家人虽然父母双亡但哥嫂感情极好对原主也是疼爱有加,善良又淳朴,如今老天再次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要努力活下去,走下去。 次日,奚昀从床上坐起,突然想起昨天忘了问他的成亲对象是谁。他旁敲侧击问起了奚曜。 “云家的哥儿,云雾。人家之前在林子里崴脚了,你把人背出来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许青月,见他在忙别的事没空搭理这边,这才压低声音对奚昀说道:“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先前就瞧上人家了?”不然怎么见人受伤直接背了就往家里带,也不喊人过去,毕竟是个哥儿叫人瞧见外男背着还怎么嫁人。 奚昀回忆了一番,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糊弄了过去。 早饭间许青月提了一嘴,说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可以开始操办了。 “依我看十里八乡谁的容貌身段都比不上雾哥儿。”许青月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也就亲爹是个老实汉子,继母表面上装的像内里谁知道怎么样。” “啊?云家那个见过几面,人还可以吧。”奚曜傻憨道。 “啧。”许青月嗔怪地斜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以为村里嚼舌根的那些话都是怎么来的,雾哥儿多乖,唯一接触过的外男恐怕就只有小昀,马上还要嫁给他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起来,狭促地朝奚昀调侃:“我们小昀真会挑夫郎,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看的。” 奚昀突然忆起,原主上山采药捡到了崴脚破皮流血的大美人,脑子一热把受伤的大美人背回家了,正要请村郎中过来瞧瞧却被大美人含羞带怯的攥住了衣角,细声细语道:“我还未婚配,这样……不好。”奚昀一听当场满面通红,磕磕巴巴地说自己略懂一点医术,不介意的话就帮他先包扎一下,云雾抿着唇同意了,期间奚昀抖着手红着脸握着云雾受伤的脚帮他敷草药缠绷带,而云雾也羞红着脸,看向奚昀的眼睛里盛满了雾气。 暧昧横生。 回忆结束的奚昀:“……” 他端起饭碗埋头苦吃。 午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纳凉,奚曜和许青月说着话,奚昀躺在竹编摇椅上,这是前阵子家里手头宽裕后,奚曜特地跑去隔壁村王木匠那里定做的,花了六百文呢,一阵热风吹过来虽然不解暑但却也带着乡下独有的惬意。 “明天你去镇上买点砂糖回来,现在井水冰着呢再放两片薄荷叶,给你和小昀解解暑。” “得嘞。”奚曜前些天打到了一些野鸭,给家里留了五只到时候奚昀成亲办酒席用,剩下的都拿到镇上去卖。最近天热,鸭肉性寒,还是野味,又鲜美又消热定是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市面上鸭肉卖十五文一斤,咱们……” 奚昀听着哥嫂的对话慢慢合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 等再次醒来时,身边里已经没人了,许青月在菜园子里忙乎,家里豇豆,茄子,黄瓜,又长了一茬,看着水灵灵的。 “嫂嫂,哥哥去田里了?” 许青月拎着菜篮子过来,他已经收了不少,说道:“昨儿个还剩些稻秧没插好。”他走到井水边将浸没在里面的水桶拎上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甜瓜走向厨房。 “这甜瓜我一大早就浸在井里面,可凉快的,我切了你去给曜哥送去。” “好。”浮瓜沉李。奚昀想着晌午许青月说的薄荷水,要是做了冰粉加上点水果,说不定能把生意做起来。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 “冰粉?这是什么?”许青月听了发出疑惑。 想必木莲籽还没传入这个朝代,奚昀想了想便换了一种食材:“冰粉不好做,不过还有另一种,用豌豆或者绿豆磨成浆后沉淀成粉,这淀粉再搅拌成型凝固出来的是凉粉。这凉粉拌辣子下饭也是味道一绝。” 许青月扑哧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这稀奇点子。” “杂书上看到的,觉得有意思。咱们要是做出来了少说也是整个松水县独一份儿。” 许青月听罢,若有所思,他快速把甜瓜切了装盆,边道:“你这主意不错,晚上曜哥回来后再一起商量商量。现下先去给他送瓜吧。” 奚昀提着竹编篮子出现在田埂上,这是极少见的事情。整个洵阳村谁不知道奚家的二小子从小身体羸弱药罐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奚家老大还疼这个弟弟疼的紧,什么都不让他做只让他好好读书,也得亏这奚家老大是个肯吃苦能干的,娶得夫郎也精明顾家,不然这奚家二小子又是动不动生病又是读书烧钱的,怎么着家底也得掏空。 这不,听说前些日子,这奚家二小子又病了一场把他哥哥和嫂嫂吓得够呛。 眼下他一身青灰色衣衫,容貌俊美无双,身型高挑却单薄,直着腰板子如修竹一般,怎么看都有一股读书人的文雅才气,这是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少有的。他立在田头引得田里帮衬家里人耕作的适龄姑娘和哥儿频频好奇得望去。 但其实奚昀只是在找奚曜在哪里。 “小昀!”奚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奚昀连忙转过身去,看着他大哥一脸高兴的朝自己走过来。 奚家俩兄弟长得都非常俊,大哥则眉眼更严肃,肤色更深,身子骨也健壮,因着常年进山打猎是个猎户的缘故,周身气质也更加干练武断。 “嫂嫂特意切的甜瓜,让我给你带来尝尝,早上浸在井水里现在还凉快着。”奚昀掀开盖着粗布的竹篮子,递给奚曜。 “呦呵!我有口福了,你们吃过没?”奚曜拿起一瓣甜瓜啃了一口。 “吃过了,这些都留给哥哥。” 兄弟俩在田头聊着天吃着甜瓜,奚曜爽朗的笑声时不时传到附近乡亲们的耳朵里。 有几个姑娘和哥儿没忍住,不经意间朝亲娘开了口:“娘,这就是奚家那个二儿子吗?那个在镇上读书的?长得可真俊俏。” “是啊,这就是奚家那个二小子,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现在都长这么俊了。听说他读书读的特别好,这次学社考了第一。” “书读的好有什么用?身体才是本钱,他今年十七有了吧?马上就要县试了,他这身体怎么撑下去?要我说咱们淳哥儿还是嫁个老实本分的汉子好,咱们也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可也总比活着惊心胆战好。” “哎呀,娘!” 刘婶子一番话让不少春心萌动的姑娘哥儿都收了心思,也是,嫁个药罐子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守寡。 “哼,况且这奚二个把月前都定亲了,和云家那个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吧。据说是奚大请了柳媒婆去云家做的媒,给了这个数呢!”刘婶子表情丰富,伸出手比了个五。 “五两!这奚家出手可真是阔绰。” “那当然,早些年那卢家看不上落魄的奚家,老一辈给奚二定下的婚约说毁就毁。那奚大两口子疼二小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不记仇?眼下家里面好起来了,二小子也到年纪了说看上人家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总归是卢家翻脸在先,也不知道现在后不后悔。”另一个妇人听罢,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世上哪来的后悔果吃。”刘婶子也抿嘴一笑,突然看到田埂另一头施施然走过来一个十分俊俏的哥儿,她定睛一看,激动道:“唉唉,快看,是云家那哥儿!云雾!” 众人听罢,纷纷往刘婶子说的方向看过去。 云雾穿着一身深青的衣裳,瞧着有些旧了但是浆洗的很干净,他身段极佳风姿绰约,雪肤乌发,走过来朝田间里看着他的婶子们一笑,让他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灵动流盼。 “刘婶儿,张嫂。” “唉唉。”虽然都是同村的乡亲,但刘婶子每次瞧见云雾都不免感叹,这副好相貌怎么就生在了乡野之中。 张嫂同样也是感叹,她瞅了眼云雾臂弯中的竹篮,忍不住打趣道:“哟,雾哥儿也来送甜瓜来啦?” “甜瓜?”云雾笑了一下,摇头道:“我来给爹和虎子送些凉水解解暑。” “也好也好,还以为你和昀小子一样送甜瓜来了。”说罢,张嫂朝他眨了眨眼睛。 奚昀也来了?云雾转头看了看,果然奚家的两兄弟正在前面不远处说着话没往这边看。 云雾又和几位婶子说了几句话,便往前走了。 奚昀正背对着他,但也不妨碍云雾越走近面颊上越红晕,还是奚曜一抬眼看到了正朝着自己的弟弟走过来的云雾。 “雾哥儿。”奚曜率先出声喊了一嗓子,然后拽着奚昀转身。 云雾见奚昀转过来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面上红晕又深了几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眼眼神直白的奚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叫了声奚曜。 “奚曜哥。” 奚曜笑着应下,越看这未来弟夫郎越满意,和奚昀两个人往那一站真叫一个登对儿,放眼整个浔阳村都找不出来一个比奚昀更俊俏的汉子了,和貌美的云雾正合适,有个文绉绉的词叫什么来着,珠联璧合!莫不过如此! 第2章 田间初见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奚昀第一次见到云雾。原主记忆里的大美人儿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已经知道他长得艳若桃李有多么出挑,但亲眼所见到底与回忆不同,现实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加明显,奚昀还是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住了,一时看愣住了竟是忘了最基本的礼数。 他真的很…好看,整个人好看的和别人不是一个图层的。奚昀汉语言出身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人,满心满眼只剩下“真好看”三个通俗易懂的大字。许是出身山野未被浮尘与繁华浸染,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清澈和灵透之意。 这就是即将要成为我老婆的人吗?奚昀有些紧张,手指在衣袖的遮掩下蜷缩着,此刻心跳只快不慢。 “咳咳!”奚曜突然重咳出声,他眼看云雾面上蔓延到脖颈,忍不住在背后捣了捣奚昀,这小子怎么回事,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奚昀回神,眼神却仍然有些飘忽不定,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照着大哥喊了一声:“雾哥儿。” 云雾胡乱应了一声,抬眼见对方也是满脸羞涩,心中滋生出些小甜蜜,他手指绞紧了手臂中挎着的竹篮,大胆的说道:“我的嫁衣快做好了。” 奚昀一听这话,脑子中一条堪堪修复的线顿时又断了。 云雾说完这话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大哥还在旁边呢,他就这么说,倒是显得自己有些轻佻了。他脸红着飞快说了句“我去找我阿爹和弟弟了”便步履匆匆地越过奚昀朝前走去。 他人走了,但身上的清香却滞留在奚昀的鼻息间,勾得他忍不住细嗅。 奚曜眉开眼笑,说道:“算算日子,就在七天后了。” 奚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满脑子都是云雾说嫁衣快做好了的。 他不禁想象起云雾穿上嫁衣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云雾慢慢悠悠地走着,等走到自家田边的时候,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阿爹!虎子!”云雾朝田里劳作的两人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云仲义抬起头来,擦了擦汗,露出一个微笑:“雾哥儿,你咋来了啊。” 云雾微微笑着,从瓦罐里舀出一碗凉水递给云仲义,关切地说:“阿爹,喝点水歇歇吧。” 云仲义接过碗,仰头慢慢喝着,笑着说:“好,歇一会儿再干活。” 云雾又给弟弟云虎子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谢谢哥!”云虎子接过两秒便下肚了,他自己又续上一碗,便说道:“热死我了!” 云虎子是云仲义与他现在的媳妇也就是云雾继母生的孩子。如今已十三岁的云虎子,身体强壮得如同小牛犊一般,更是劲头足的时候,已经能够下田帮忙家里干农活了。 想到这里,云雾眼中眸光闪了闪。阿爹忠厚纯良,云虎子这点随了云仲义。那王氏到底是嫁给了云仲义,还给他生了儿子,想必只是容不下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云雾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到一丝无奈。他深知王氏的心态,明白她可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不安和威胁。然而,云雾并不想与王氏发生冲突或争吵,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哥你叹啥气啊,有人惹你不高兴吗?是不是那个卢荟!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还惦记着奚昀哥,他怎么好意思的!八成还想着奚昀哥的功名,想做秀才夫郎,做他个屁的青天白日梦!我呸!”云虎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高昂道。 云雾看他难得情绪激昂,唾骂别人,有点想笑,还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他干啥了,让你这么讨厌他?” “他本来就讨厌!天天说自己是全村最好看的小哥儿,想娶他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媒婆都源源不断地上门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踩烂了!跟你说他是不是脸很大!” 云雾一听这其中就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他看小孩一脸气愤,不禁有些好笑配合着点的点头。 “我和二狗他们玩的时候听到了,我就呸他说,听你瞎放屁,我哥才是浔阳村最好看的小哥儿!” 听到这里云雾,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家与云家离得远,两家没什么交集。他虽然没有和卢荟面对面接触过,但是也听人提起过,他确实是仗着一副好相貌到处说,更何况他与奚昀幼时有婚约,让他说不在意,毫无刻板印象那是不可能的。 “哥,他真的很过分。他竟然说他看不上奚昀哥,他不要的人才被你给捡去了!气死我了!奚昀哥可是未来的秀才公,举人老爷,哥你可是未来的秀才夫郎,举人夫郎,他居然敢这么说你们!”云虎子愤恨道。 云雾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知道弟弟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但他并不想让弟弟因为自己而气坏身子影响心情。于是,他安慰道:“虎子,别生气啦。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别理会他。” 云虎子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可是哥,他这样太过分了。你明明比他好看多了,而且村里谁不知道奚昀哥有大出息,他凭什么这么说?” 云雾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柔地说:“好了,虎子,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反正咱们又不和他过。” 云虎子看着哥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他不想让哥哥担心,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安抚好弟弟后,云雾转过身来,走到云仲义身边坐下。他拿起勺子,轻轻地搅拌着瓦罐里的薄荷水,让它变得更清凉可口。然后接过空碗又添上两勺端到云仲义面前,微笑着说道:“爹,天气热,您再喝点儿解解暑。” 云仲义接过碗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清凉从喉咙一直传遍全身。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刚才和虎子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那小子怎么那么激动?” 云雾笑了笑,回答道:“小孩子嘛,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他和他那些玩伴之间的一些趣事罢了。” 云仲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娘呢?在家吗?” 云雾摇了摇头,回答道:“娘不在家,她说要去找大伯娘一起纳鞋底。” 云仲义听了,轻轻皱起眉头,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父子三人在田中休息片刻,云雾便起身,提着空了的竹篮回家做饭。 第3章 十两银子 七月份,山里开始大幅度升温,太阳照的人晃眼。 云雾顶着一天中最晒的时候赶来田里给阿爹和弟弟送凉水解暑,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没有这么毒辣了。 趁着这个时间,村里有媳妇和夫郎结伴往家中赶回去做晚饭。 他们瞧见云雾也是和和气气的打招呼。 “雾哥儿,今晚也是你做饭呐?你娘嘞?”说话这人是里正小儿子的媳妇,叫张秋,她领着自己刚满两岁的儿子正和小姑子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秋秋嫂,夕姐儿。”云雾见状便停下来和着二人打招呼。 张秋娘家是隔壁溪田村的,和云雾的外祖家挨在一起,张秋未出嫁时云雾去外祖家玩耍便能经常见到她,只是从前叫秋秋姐,现在叫秋秋嫂。张秋的娘是绣娘,她也得了那一手好绣活,云雾自小没了娘亲,他的绣活都是在外祖家跟着张秋她娘学的。 夕姐儿大名叫奚夕,她的阿爹奚正松与奚昀两兄弟的阿爹乃是同族兄弟,她算是奚昀的妹妹,虽然亲戚关系比较远了,但到底是出自同一个姓,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再加上这一辈儿的同族小辈们都走的比较近,族中兄弟关系都不错,奚昀兄弟起初家徒四壁时里正还出手帮过好几次忙呢。 夕姐儿虽见过云雾但因着两人年龄差四五岁,她和云虎子年龄相仿,他们之间交流并不多,但她对这个即将要嫁给奚昀哥当夫郎的远近闻名的美貌哥儿莫名心生好感。 “我娘去大伯娘家了,今晚我做饭。”云雾随口带过之前的问话。 “哎哟,许久未见,快来让我看看,啧啧啧……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张秋说着就要伸手捏一捏云雾的脸,连带着她怀里抱着的小瑞阳也“咯咯咯咯”得笑起来。 “秋秋嫂。”云雾赶紧往后退一步,笑着躲开。 “哎呀,雾哥儿害羞了?”张秋打趣道,抱着小瑞阳给他认人:“瑞阳,这是你云雾小嬷噢,他马上就要嫁给你奚昀小叔啦!” 云雾红着脸,小声反驳道:“还没嫁呢……” “反正就在七天后了,带小瑞阳提前认认人嘛。”夕姐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云雾说道,然后逗小瑞阳开口叫人。 “小嬷!”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小瑞阳用稚嫩的童声喊出,听到的众人心底都柔软了不少。 “嗯,小瑞阳。”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瑞阳滴溜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朝云雾看。 “哟,他也知道雾哥儿好看呢,一直盯着看。” “那当然,云哥儿长得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呢?”夕姐儿天真地说道。 “哈哈哈哈,夕姐儿说得对,雾哥儿确实很漂亮。”张秋笑着赞同道。 “秋秋嫂,夕姐儿,你们就别夸我了,多不好意思。”云雾红着脸说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雾哥儿脸皮薄。”张秋笑着说道。 他们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心情轻松愉悦。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云家门口。 院门半掩着,留着一条狭窄的缝隙,似乎有人刚刚回来过。 可能是王氏从大伯母家回来了。 他与张秋等人告别后,轻轻地推开门,走进院子里。 王氏已经在做饭了。 这倒也稀罕。 十几年前,云家迎来了新媳妇。刚坐完月子的王氏,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此时的云雾年仅五岁,娘亲陈沫娘还在世时,对他宠爱有加,而父亲云仲义外出做工,也常常给他带回一些零食打打牙祭。因此,小云雾的嘴巴被养刁了。 所以当他尝到王氏做的菜时,只感到索然无味。王氏做菜清淡无比,对于习惯了娘亲做饭舍得放调味料的云雾来说,实在难以入口。仅仅吃了几筷,他便失了胃口,低头不语只啃白馍。 王氏见此情景,心生不满。便泪眼汪汪地向婆母告状,声称云雾不愿意接纳她,甚至厌恶她到连她做的饭菜都不肯吃一口。 当时,家里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因着王氏给云家生了儿子,云仲义选择了保持沉默和稀泥让云雾先低头向王氏道歉。而阿奶则毫不犹豫地责备云雾不懂事,没有体谅王氏的心意。 自那顿饭之后云雾便话少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这样安静的氛围还是等云虎子渐渐长大后才开始缓解,因为这小子是个碎嘴。 这么多年过去,云雾早就了解透了王氏,无非就是续弦容不下原配的孩子,尤其她生了儿子而原配只生了个哥儿,等云虎子越长越大她也越来越过分。 云雾的相貌生得极好,这一点随了他的娘亲,随着云雾渐渐长大,到了适嫁年龄后,村里不少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对他动了心思,他们时常以一种轻佻的目光看着云雾,甚至还会在嘴上轻薄地调戏几句。这些人曾多次去云家提亲,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便恼羞成怒,开始在背后说云雾的坏话,甚至恶意揣测、意淫他。 整天摆出一副狐媚子的样子,有什么好清高的?他不就是个哥儿吗?反正最后都是要嫁人成为别人的夫郎,给人生孩子,说不定他的身体早就被人偷偷看过了。 说起那些事情,有些人言辞更加粗俗不堪,用语下流,笑得极其淫秽。 不仅如此,一些汉子的媳妇或夫郎因为看不惯自己的丈夫眼睛盯着云雾,心生嫉妒,便也跟着一起在背地里唾弃云雾,编造各种谣言诋毁他。 然而这些,王氏都知道,但是她从来没有为云雾辩解过。 王氏不喜欢他,虽然表面上一家子和和气气但是有心人一探究留意就知道,毕竟这世上对继子视如己出的后娘少之又少。 王莲凤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烧什么菜,云雾走进去取出竹篮中的碗罐,并未与她多言。 他看厨房不需要他,便转身提着空水桶去打水,王莲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里没人在他们俩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自云雾记事以来只要他跟王莲凤单独共处一室两个人就不会说话超过五句,还都只围绕着云仲义和云虎子开展。 云雾打完水回来后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专注地绣着那双尚未完成的喜鞋。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手中的针线穿梭于鞋面之上,刻绣斑斓的祥云图案与草木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他用心去描绘的,看得出来他对这门婚事的期待与用心。 待各家各户都飘散出饭菜香味来时,云仲义领着云虎子也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在饭桌上还算是其乐融融。 王莲凤的做饭手艺仍是没变,清汤寡水。云虎子喝着碗中没味儿的丝瓜汤,皱着眉道:“娘,你做的菜咋越来越没味道了。” “嘿,你娘我今天赶着做出来三双鞋回来还得给你做饭,你还敢嫌我!反了天了!”王莲凤当即拍了云虎子一下,竖起眉头就骂。 云虎子被她这一掌打的虎躯一震,弱弱道:“反正哥会做,也没让你做……” “是是是,我做的比不上他做的,你也不用要我这个娘了!” 云雾夹菜的手一顿,看了王莲凤一眼,没作声。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王莲凤瞪着他,拔高了声音。 “行了。”云仲义呵道:“你哥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家里都得你娘来做。” 云虎子听罢,垂头丧气的继续喝那碗寡淡的汤。 “你是不知道市面上油盐多贵,盐又涨价了,现在十二文一斤,买些油盐米醋都要花掉好多钱,像你这么吃怎么吃得起,谁家这么吃!” 王莲凤一番话看似在数落云虎子不懂银子来之不易就知道吃,实则是在说云雾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云雾听着王莲凤的指桑骂槐,面色微变,他放下碗筷起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虎子等下去把碗洗了。” “知道了爹。” 云雾轻叹一声,决定不再理会这些琐事。他拿起绣针,继续完成那双喜鞋。 饭后听到王莲凤又在骂云虎子,他没多管,反正这女人骂儿子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云虎子闯祸做了什么调皮事情该骂,要么像今天饭桌上一样指槐骂桑地说云雾。只是等入了夜,云雾没想到云仲义会突然来敲他的房门。 “阿爹。”云雾放下手中的绣活去给他开门,“找我有事啊。” 云仲义基本不来云雾的房间,哥儿长大了,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他说道:“怎么不点根蜡烛,这么暗把眼睛绣坏了可不好。” “白天已经绣好了,这会儿就再细看看,点了蜡烛岂不是浪费。”云雾拿起剪子剪断了一截灯芯。 “一根蜡烛有啥可浪费的,点就是了,咱们家还没穷到点不起蜡烛的份上。” 对此,云雾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云仲义突然想到晚饭时王莲凤的那番话,讪讪地道:“这点小钱咱们还是花的起的,你娘她节省惯了,她想说就让她说两句吧,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嗯,左右都听了十几年,也不差这几天这几句了。”云雾坐在床边继续做着手里的收尾工作,漫不经心的回他。 云仲义看他烛光下恬静的脸庞才感概起从前云雾娘亲还在的时候。 陈沫娘年轻之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镇上都有人来求娶,可她偏偏嫁给了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云仲义,因为云仲义答应她会一辈子对他好,他也确实做到了,可惜陈沫娘的一辈子太短了,落水之后冬日的一场鹅毛大雪带走了她的生命。 云雾也是在那样的大雪天里出生的,屋外白雪皑皑,屋内襁褓中的他白嫩如刚剥皮的荔枝。云雾生的漂亮,性格也好,小时候“阿爹阿爹”的满屋子叫,不知从何时起,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的生分了起来,虽然云雾一如既往的懂事。 他其实知道王莲凤不喜欢他这个大儿子,他知道,最终却也没有说什么。往后的日子云雾是要嫁出去的,而王莲凤是他的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以后他们还会有别的孩子,而云雾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和哥儿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云仲义坚信这一点。 所以王莲凤就算再不喜欢云雾,只要她面上肯装,一家人和和睦睦云仲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说过头了才会斥她两句。 云仲义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云雾完善漂亮的喜鞋,又开口起话题,道:“喜服可做好了?” “明天就可以完工了。”云雾道。 “好好,这喜鞋绣的真漂亮,你娘也给你做了双鞋。” 云雾听罢,抬起头,皱眉问道:“什么鞋?” “她今天不是说做了三双鞋。”云仲义道。 云雾忽然就笑了起来,认真看着云仲义道:“阿爹,那三双鞋,一双是给你做的还有两双是给虎子做的,哪来我的份?你们下地干活费鞋,我待在家中也并不需要。” 他这话一出,云仲义顿时哑了声。云雾也就摇摇头,继续手中的绣活。 云仲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伸到衣襟里面,摸出一个钱袋递给云雾,压低了声音道:“雾哥儿,这里面有十两,你拿去傍身到了夫家说话也硬气。” 云雾没敢去接这十两银子,云仲义眉头一皱,沉声道:“拿着!你娘她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 “雾哥儿,说到底阿爹对你还是有愧,你怨我也是应该的,往后嫁过去了就好好过日子吧,奚家的二小子是有出息的人呐,等他考上秀才,你跟着他也能享受到荣华富贵,被人叫一声秀才夫郎。” “谢谢爹。”云雾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云仲义见他肯接过银子,便也乐呵了起来,父子俩又说了些话,他便起身离开了云雾的房间。 第4章 面妆着喜迎良缘 日子一天天过去,奚、云两家成亲筹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村子里娶哥儿的聘礼比娶姑娘的聘礼少,一般都是三两银子,外加一根银簪子或是一只银镯子。奚家给云家的聘礼是按照娶姑娘的标准来的,封了五两的聘金,一双大雁,外加一对银镯子和两坛陈酿,精糖、米和茶叶等。 云仲义看亲家如此坦诚,嫁妆也不含糊,准备得旗鼓相当。 喜铺被褥都是塞了棉花的,扯得布匹也是五百文一匹的上好布料,还带着三匹过去。云雾他娘亲留下的嫁妆都让一并带走,一只妆匣里放了两只款式新颖的银镯子和一根镶嵌着绿玉的银簪子,据说是当年云雾的舅舅中举之后给长姐买的。 两家聘礼嫁妆之丰厚放到镇上也完全不输,让村中开了话闸津津乐道。 这几天总忙着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要成亲的日子。 奚家晚上吃饭时面上都洋溢着笑意。 “明日起早些去迎亲。” 奚昀清清嗓子,应了一声,“嗯。” 奚曜也想不出来该叮嘱些什么便没再管他,继续和自己的夫郎说话。 吃完饭后,奚曜和许青月还在商榷明天的席位应该怎么安排,奚昀自觉地去把碗筷洗了,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他房中宽敞,没什么物件衣柜旁一个大木箱子里装的全是书籍,可见原主之刻苦努力。 此刻房门,柜门都已经贴上了喜字,许青月还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对龙凤呈祥的红蜡烛,据说要四十文,奚昀知道后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奚昀坐在桌前,随手从桌面上拿出一本陈旧的书,一看封皮写着繁体“论语”两个大字。 汉语言文学出身,四书五经的掌握自然不在话下。奚昀到这儿的第二天就研究了这个朝代的文字和科举内容,所幸与他前世所了解到的古代科举相差不大。原主字迹中规中矩,而他大学因为专业需要练的一手好毛笔字。 想到这里,奚昀突然觉出些玄妙来,到底是凑巧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他看了有两个时辰,洗漱完躺在床上,想到明日即将要迎娶云雾,有些紧张和激动,他的心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翻来覆去许久折腾累了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公鸡一打鸣,奚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走出房门时一身红袍,眉如墨画,眼若星辰,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读书人的清雅,丰姿如玉,莹泽无瑕。 奚曜与许青月早就好了,饶是见久了奚昀也忍不住夸赞他今天俊美不凡。 “嫂嫂也好看极了。” 今日许青月特意带上了奚曜买给他的月亮款式银簪,还描了眉,他和奚曜相视一笑,道:“那便去吧!” 锣鼓喧天,喜乐声混着人声,迎亲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从奚家走到了云家。 等在云家门口的众人见了奚昀都忍不住赞叹出声。 “奚家的二小子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啊,任哪个哥儿姐儿看了都心里荡漾。” “可不是嘛!我们村里最俊的新郎官就得配我们村里最俊俏的哥儿!大伙说对不对!配不配!”有人吆喝着。 “说得对!太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捧哏。 奚昀:“……” 奚昀站在乌泱泱的人群最前方,抿着唇,满心期待与欢喜。 . “迎亲队伍来啦!新郎官来啦!”云虎子一嗓子喊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他叫上他的那些好朋友铁哥们一起在门口拦截奚昀。 云雾房里张秋和奚夕外加其他两个婶子都在,他今天的妆面都是张秋帮他上的,她一边给他梳妆一边夸他天生丽质。 “这粉抹上倒还不自然了呢,我瞧着给雾哥儿涂点口脂上些胭脂再一描眉就足够美了!” “是秋秋嫂手艺好。”云雾害羞道。 “嫂嫂,等我出嫁你也要把我画的和雾哥儿一样漂亮!”奚夕赞叹得看着云雾,眨巴着双眼。 云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绯红嫁衣衬的他容貌昳丽,真真是人面桃花杏腮红,肤白如玉唇俏如樱,秋瞳剪水春意染眉。 今日王莲凤也穿的分外喜气,只是云雾屋里头这些人从进来开始就很少和她搭话,此刻她面子有些落不下,却也不敢说什么,她们一个是村里里正的儿媳妇,一个是里正的小女儿,另外两个婶子也是嘴巴厉害的,她只能和云雾的大伯母说说话。 “新郎官进门咯!”云虎子又是一嗓子响彻云霄。 吉时到了,云雾身旁几人纷纷让开,王莲凤把红盖头给云雾盖上,边说:“你嫁过去了便是奚家的人了,今后好好过日子。” “嗯。”云雾应声,态度坚定只是摩挲着衣袖的手指透露着他的紧张。 王莲凤今日笑得开心,扶着云雾走出屋,好似是真的在为他觅得良人所高兴,云雾心里清楚她如此高兴不过是因为今日过后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碍眼的人,她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以后的云家的一切全归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了。 屋外云虎子得了奚昀包给他的大红包便放人进来了,此时正站在云仲义身旁听他们对话,“雾哥儿温柔又懂事,你可得好好待他,要是让他受了委屈就是你考上功名当了官我也是要打的。”俨然一副舍不得的老父亲模样。 “我会对云雾好一辈子的,请岳父放心。”奚昀郑重的承诺道,且做足了一副好儿婿样,讨得云仲义欢喜。 云仲义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心中突然思绪万千。他衷心的希望云雾能嫁对人,奚昀能够给他幸福。 . 迎亲队伍还没回来,但奚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许青月在新房里忙活,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才拿过一旁准备好的干果开始抓了撒在床上。 “青月,你这个做嫂嫂的可真细致,不仅新房布置面面俱到,就连这干果也选的讨喜,瞧瞧个头又大又圆!” 说话这人是里正大儿子的媳妇,周玲儿。她娘家弟弟娶了许青月娘家的一个堂妹,说起来也算是沾亲带故,他二人都是说话大方直率之人,在这村里相交不错。 “都说长嫂如母,我嫁过来的时候小昀跟我娘家弟妹一般大,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许青月笑着道,便招呼她一起撒干果,红枣、桂圆、莲子和花生,图个好兆头,意在早生贵子,好运连连。 他二人有说有笑的把喜床给布置好了,看看日头,迎亲队伍应该快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候在屋外的婶子忽然喊道:“青月!迎亲队伍回来啦!快来!” “这么快!”许青月心中一动,面上挂着笑容,匆忙理了理衣裳忙赶着往屋外走。 “来了来了!” 第5章 喜烛阑珊定心安 唢呐铜锣吹吹打打一路,喜乐声由远及近,花轿在奚家门前停了下来,轿子一晃,云雾的一颗心跳动不止也跟着晃起来。花轿落地的一刹那意味着他往后一生都要在奚家扎根了,他不再是云家待字闺中的小哥儿,他要成为奚昀的新夫郎了。 云雾的眼前忽然聚起了一片潮湿。 这时花轿红帘微动,缓缓伸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递到他面前,只是细看发现它竟然有些颤抖。 云雾瞧见了,他抿嘴笑了起来,眨眨眼睛把泛出来的泪花收回去。 他盖着红盖头对前路一无所知,他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慢慢覆上了他的掌心。奚昀的手温暖有力,修长如玉的指节紧紧包裹住他苍白细瘦的手。 他带着他慢慢下轿,牵着他徐徐而行。云雾在盖头下看着两人紧紧相交的手和并肩的步伐,周遭吵闹欢呼与祝福不断,云雾彷佛听不到了一样,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这对新人。 好想就这样永远走下去。 奚昀没有红盖头,新郎官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紧张与雀跃,他小心翼翼地牵着云雾,扶着他一起跨越火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三拜复三起。 喜婆笑着最后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云雾由许青月牵着,送他去房中歇息。 “雾哥儿你先在这儿休息吧,饿不饿?这一碟点心你先将就吃两块,等下我给你送碗鸡蛋羹和粥饭来。”许青月安顿好云雾,将那一碟点心放到他身侧的小几上。 “多谢嫂嫂。”云雾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面对相公的家人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许青月瞧他乖巧,心里喜欢,道:“我先出去招呼客人。” 云雾轻轻点头,道:“嫂嫂快去吧。” 新人进了屋,就可以开席了。 村里办席没那么多讲究,量大好吃是关键。席面十道菜色,荤素全凭主家做主,来吃席的人就也可以从席面上看出来主家对新人的态度如何。 很明显,奚家非常看重。两碟小菜和正式的八菜两汤。两碟小菜是辣炒田螺和凉拌黄瓜,十道硬菜配了四道素菜,分别是干煸四季豆、蒜沫油麦菜、水芹炒豆干还有丝瓜豆腐汤一大碗。六道荤菜有四喜丸子、辣子小炒鸡、酱鸭肉、清蒸鱼,肉末茄子以及满满一大碗莲藕排骨汤。每张桌子上配了一筐宣宣软软的白面馒头,怕宾客不够吃还放了几张烙饼。 如此丰盛的宴席,众人一时之间埋头苦吃。村中穷困潦倒的人家少见,但大都节省,平日隔三岔五沾点荤腥吃上一碗白米饭已经是顶顶好的人家了,一年之中能吃上顿这么好的饭菜机会少之又少,尤其这奚家的成亲酒席准备的实在太好,都快赶上镇上有家底的人家了。 众人嘴里吃的好,心中也对奚家的两兄弟高看了不少。 原本以为奚家长辈去的早兄弟二人无所依无所靠,早些年十几岁的奚大跑一天码头才挣到十文钱,穷的揭不开锅还要向里正借粮才能果腹,奚二又是个弱不经风的小药罐子,等他长大点供他读书,日子过得仍是艰苦。 曾有人劝奚大让他放弃供奚二读书,没点家底耐不住这么烧钱,就是家里有余钱供孩子读书的村里人也是少见,毕竟庄稼汉的孩子长大也是庄稼汉,能开蒙认得几个大字就不错了,有出息的少之又少,几十年都难见一个。 偏偏奚大说什么都不同意,吃喝都紧着这个弟弟,唯一一次对弟弟动气也是奚二说自己不要读书了要种田,奚大气得狠狠抽了他一顿。从那之后奚二更努力的读书,奚大更努力的赚钱,自己的亲事也生生拖到二十岁才定下。 奚曜这个人从不显山露水,现在看起来,这奚家也是真的好起来了。 “我听我家小子说,曜小子的那一身打猎本事是花了大价钱学的,深山里是好货多,但也要有胆识的人去挣这个钱呐,寻常人家谁敢去?光是听到点野兔子的动静就吓个半死了。” “是了,听说猎到的野货都是走的酒楼,还在码头做差当上了点呢,可别提多有能耐。” “要我说,这奚家就是脑瓜子好使。大小子赚钱养家年纪轻轻混的风生水起,还看准了二小子会读书,这往后啊就看二小子能不能出人头地了。” 这一边妇人堆里谈论着奚家的现况,另一边奚昀被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们轮番灌酒,他们当中不乏有云雾的爱慕者,心仪的哥儿被奚昀娶走,要说心里不酸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拉着新郎官喝酒。 “喝!娶了咱们全村最好看的小哥儿,大喜的日子这一杯得喝!再喝!” 奚昀身上被溅到了些酒水,已经开始散发出酒的味道来了,他没醉,这次准备的酒水纯度并不高,能喝且高兴便来者不拒。 许青月见到这个情况,眼中担忧,怕奚昀喝多了第二天头疼,上次突然昏倒才过了没多久。他连忙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奚曜,示意让他去帮忙挡住这些酒。他知道奚曜酒量很好,而且在这种场合下,有他在奚昀身边那些年轻小伙子也能收敛几分。然而,此时的奚曜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暗示一样,依然爽朗大笑跟人说话。 许青月伸手拧他。 “哎哟!青月你这是干啥,疼死我了!”奚曜被许青月掐得直咧嘴,他下手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的男人,许青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皮糙肉厚的,能疼到哪里去?他提醒道:“他们这个喝法小昀被灌醉了怎么办?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赶紧过去挡着点。” “不用挡!”奚曜摇了摇头,嘴角上扬,眼里闪烁着愉悦,说道:“让他们闹去吧,今天难得这么高兴!”说着,他拍了拍许青月的手,让他放心。许青月无奈,他知道奚曜说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嗐!他们不就是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被娶走了心里不服酸着呢,这酒不醉人,放心吧!”奚曜似乎看出了许青月的心思,了然地笑了笑,安慰道。他的语气轻松而自信,仿佛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许青月:“……” 看着奚曜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禁又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自豪上了。 . 天色渐暗,宾客吃饱喝足都逐一回了自己家。 奚曜和奚昀在门口送客,许青月和几个帮忙的婶子叔嬷在厨房里动作麻利的收拾。 他们多备了一桌菜,没吃完都都叫几个帮忙的婶子叔嬷分了带回去。又拿钱又拿菜,他们笑得合不拢嘴,又说了几句好话便回了家。 许青月已经煮好了醒酒汤,看着奚昀喝下去,就催他赶紧去房间,别让新夫郎等太久。 奚昀站在门前,忐忑无比,他扯过衣襟闻了闻,酒香醉人,或许他已经醉了。 奚曜夫夫也进了自己屋子,家里忽然安静下来,坐在床沿的云雾听到房门边动静,烛光照映在地上多了一个人影,他忍不住攥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 那对龙凤喜烛才被点燃,烛光闪烁,火星子“啪”的一下跳动。云雾看着奚昀慢慢走近。 “我掀盖头了。”奚昀温声说道。 云雾小声“嗯”了一下。 绯红的盖头被掀开,云雾的目光始终落在奚昀身上,强忍着羞涩,他看到了奚昀穿着喜服俊美无双的模样,韶光流转,光彩焕发。一时脸红,柔声唤他道:“相公。” 眼前的夫郎模样姝丽,光彩照人,真真是清波婉转蕴星眸,薄妆轻脂醉风流。 奚昀呼吸一滞,一下子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好,甚至有些结巴了。 “你、你饿不饿?” 云雾摇了摇头,道:“不饿,嫂嫂给我端了鸡蛋羹和米粥。” 奚昀点点头。 云雾看着他,提醒道:“相公,该喝交杯酒了。” “哦哦!对,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奚昀感觉整个人顿时烧了起来,晕乎乎飘飘然。这醒酒汤没用啊。 他怕自己身上酒气太重熏得云雾不舒服,昏沉着脑袋,对他说:“我去给你提热水进来,你、你擦拭一下。” 云雾早就看到了房间中放着的崭新的贴着喜字的新木盆和新布巾。 闻言,云雾脸又红了,等擦洗完他们就该睡觉了。 奚昀整个人迷糊着去厨房拎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对云雾说:“我在后面院子里洗,你洗好了叫我就行。” 说完轻轻带上了屋门。 和相公说了几句话,云雾现在已经不别扭了,他起身解开喜服,拿起布巾沾湿之后开始擦洗自己的身子。 等两人都洗漱好,排排坐在床边。 “那个,我……”奚昀挠了挠头,活了二十几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上来就结婚他其实一点都不会。 云雾听见他说话,便转过脸来看他,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穿着雪白的里衣,领口松动,奚昀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白嫩的脖颈。尤其夫郎专注看自己的模样,奚昀闭了闭眼,心一横,凑了过去。 云雾睁大了眼睛,牙齿磕碰到一起,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唇在不停地被啃咬。奚昀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生疏和莽撞,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然而,正是这种笨拙而真挚的亲吻,让云雾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渐渐放松下来,任由奚昀的亲吻继续下去。 奚昀的呼吸已经乱透了,而云雾也被他这毫无章法的亲吻弄得头昏脑胀,一时有些缺氧。他下意识地抬手攥紧了对方的衣襟,仿佛这样可以找到一些安全感。 奚昀的手慢慢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着。这个动作让云雾的身体轻微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只能静静地感受着奚昀的热情。 终于,奚昀松开了他的嘴唇,但并没有离开太远。他们的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奚昀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云雾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欢喜。 奚昀欢喜得又亲了他脸颊一口,然后抱着他一起倒在大红被褥上。云雾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反抗。相反,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甜蜜。 奚昀紧紧地拥抱着云雾,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突然间,云雾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不禁疑惑地发出一声疑问:“?” 只听得奚昀开始胡咧咧,“老婆!我的大美人老婆,嘿嘿嘿……”云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暗自琢磨着“老婆”这个词的含义。难道这是对夫郎的称呼吗?正当他试图理解时,耳边又传来了奚昀的絮叨声。 “喝了酒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呜呜……喝酒误事好丢脸呜呜呜呜……”云雾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他听懂奚昀所说的话了。 只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活泼起来。云雾想了一个贴合的词。 云雾轻轻地摸了摸奚昀的后背,想安慰但是说不出口。 奚昀依然沉浸在自责之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的洞房花烛夜……” “相公,夜深了,我们睡觉吧。”云雾笑着好好哄了哄奚昀,这才将这件事翻篇。 熄了蜡烛后,奚昀紧紧挨着夫郎,身体的温度透过衣物传给对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雾的耳边,云雾敏感地偏了偏头,埋在被褥中,心中甜蜜。 第6章 读书人从不画饼 次日清晨,云雾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他看着陌生的房间,突然惊坐起,匆忙穿好衣裳,推开房门步入主屋厨房便看到奚昀已经坐在灶里烧火了。 瞧见云雾出来,奚昀放下手中的火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柴灰,道:“醒了?你先去洗漱吧,院子里给你留了半桶水。” 昨晚发生了什么其实他有点不记得了,当时脑子糊涂的很。早上醒看到云雾恬静熟睡的姣好面庞才回过神来,他昨天成亲了。然后他掀开被子看了看,两人都穿的整整齐齐也没有事后的气味,他便知道了是昨晚喝酒误事两人没洞房。 也是奇了,不醉人的酒反倒叫人沉醉,醒酒汤也唤不醒醉酒的自己。 云雾见屋中只有奚昀不见奚曜夫夫的人影,便以为他们早早出门去了,有些不安得问道:“相公,大哥和嫂嫂呢?”自己嫁进来第一天就起晚了,担心兄嫂觉得他懒惰,“我是不是起晚了……” “他俩还没起。”奚昀看着自己哥嫂的房间,摇着头说:“不晚,现在才卯时。大哥除非进山打猎会起很早,一般都睡到这时。” 竟然是这样吗?云雾有些惊讶地想道。 原来在云家的时候,因为一家人都起得早,所以每天公鸡一打鸣他就会起来,然后开始准备家里的早饭。 “以后就这个点起吧,晚点也没关系,家里并没有太多活要干。”奚昀一边说着,一边给云雾拿了一罐青盐,然后笑着让他先去洗漱好了再过来吃早饭。 云雾接过青盐,走到院子中间的排水沟旁蹲下,用杨柳枝沾上青盐认真地刷起牙来,一边想,真好,往后还能多睡一个时辰。 云雾洗漱完后,回到厨房。奚昀已经做好了早饭,正端着两碗从锅里舀出来的粥。 “快来吃饭。”奚昀笑着招呼道。 饭桌上还放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碟腌菜。 “不等大哥和嫂嫂一起吃吗?” “不用等,给他们单独留开就好了。” 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心中却感到一股温暖。他拿起勺子,轻轻地搅动着碗里的粥,闻着淡淡的米香,不禁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相公。”云雾轻声说道。 奚昀听了,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甭客气,凑合吃吧。” 吃完饭后,云雾作势要去收他的碗筷,奚昀眼疾手快拿走了自己的碗筷还把他的也拿了过来,云雾急道:“相公,放着我来洗吧。”从起床到现在他一件活都还没干,何况这些事情都是他从小干到大,奚昀愿意做这些活他心中觉得相公是个好人,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什么都不做。 奚昀本想说没关系让他去歇着吧,但一看云雾满脸都是“你不让我干活我过意不去”,便只好把碗放到盆中让他来洗。他和奚曜夫夫一起过日子随意惯了,倒是忘记现在是个封建社会,姑娘和哥儿从小就被教育洗衣做饭是分内之事,像奚曜一样体谅心疼夫郎,愿意分担家务活的汉子毕竟少数。 等云雾收拾完碗筷,奚昀拿着篮筐和镰刀出门去割草喂鸡,临走前让他回房里休息。但云雾根本闲不下来,看到菜园中硕果累累,便提了篮子过去摘。 于是等奚曜和许青月起床后便看到了满满一筐的瓜蔬。许青月夸他能干,说原本打算自己起床后去摘的。 “算上之前摘得大概有半筐豇豆一筐茄子和一筐黄瓜,你等下去山里看看有没有捕到东西,明天把这些一起带上去卖钱。” 奚曜点头。 “留点黄瓜出来,下午做腌黄瓜。”说罢,许青月转头问正坐在门边绣帕子的云雾,“雾雾,腌黄瓜会做吗?等下咱俩一起做,动作快些。” “会做的。” 和哥嫂说话间,奚昀提着一大筐鸡草回来了。和哥嫂打了招呼他先去动作熟练的剁草然后开始喂鸡,这些都是他穿来后前几天看奚曜和许青月做看会后就自然的上手做了,奚曜不让他下地干活,但这些轻松活他愿意分担是好事。喂完鸡后他便洗了手过来坐到云雾身边陪他还拿了把蒲扇给他扇风。 “相公你给自己扇扇吧,我不热。”他心中是宽慰相公照顾自己的,但他在做针线活,奚昀风扇过来线缠绕在一起穿面不顺畅。 奚昀只好作罢,侧了侧身调整了扇风姿势,好让风带过去吹到云雾脸上让他凉快凉快。 云雾悄悄抬眼瞅了一下奚昀,见他专注的盯着自己做绣工,白净的耳垂不免溢上一丝红润。 “相公。” “嗯?” “你喜欢什么花纹,我给你也绣条帕子。” 云雾心灵手巧,绣工出挑就连教他本事的张秋都说他聪明一学就会。 他从十几岁开始便开始自己做些绣品然后和其他的姑娘哥儿一起结伴去镇上卖钱,只是后来被王莲凤知道后阴阳怪气说他得了钱也不吭声就知道自己留着不孝敬爹娘,那之后他便很少去了。 如今嫁给奚昀他已经知晓家里情况,大哥能干进山打猎在外做工,可他一人赚钱全家花尤其奚昀要读书,笔墨纸砚都是像烧钱一样费的,他有一手绣活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也不想自己嫁过来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而拖累一家。 “好啊,那你就绣朵云再绣个太阳好了。”奚昀嘻嘻道,“这样帕子掉了他们捡到的一看就知道我的夫郎是谁。” 听他这样说,云雾咬了咬唇,眉眼微动,难免有些羞意。 “夫郎真是心灵手巧绣的可真好看,这些都要拿去卖钱吗?” 奚昀拿起几张已经绣好的帕子细看。他没有深入了解过刺绣,但看这基础且经典的刺绣手法,针脚平实而紧密,即便是只绣些花花草草蝴蝶燕子等简单清新的图案也能看出这其中的细腻与均匀之美。 “是的,一张帕子可以卖三文钱。”云雾递给他另一种款式的帕子,比起他手里简约的款式这条周边多加了一圈草木花纹看着更为漂亮,说道:“这种可以卖五文钱。” 奚昀觉得他估价低了,单单就这绣工如此精巧怎么也得往上加两文。 云雾听了笑道:“三文钱已经比市价贵一文了,况且用的布料都是自己织的呢。” 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相公你看。”说罢,云雾拿起一张素白的帕子,细长的绣针带着一段翠绿的线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没一会一丛栩栩如生的兰草便出现在帕子上,他道:“我绣一张帕子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我嘞个中华传统工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雾雾,你喜欢刺绣吗?”奚昀认真的问道。 雾雾。先前许青月这样叫他还没觉着这称呼那么叫他欢喜,眼下相公也这样叫让他心里觉着与相公关系又近了一步。 “喜欢。”云雾点点头,“秋秋嫂还夸我学得快呢,阿娘还在的时候说过等我大了就送我去县里绣坊学其他绣法呢。” 奚昀看着云雾那副向往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动。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云雾的手,感受着他的温暖和柔软。他的声音带着坚定和温柔,缓缓说道:“之后你就跟我一起去郡城。秀才、举人,我会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到那个时候,你便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了。” 云雾微微一震,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他轻声说道:“谢谢你,相公……” 奚昀笑了笑,他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他温柔地揽过云雾,将他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往后,我负责读书赚钱,你负责貌美如花,让哥哥嫂嫂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如此豪情壮志的话语,让云雾为之动容,并没有觉得奚昀是在哄骗,读书人不会拿功名开玩笑,他相信相公今天所言都是真。 第7章 慢慢攒 一家人结束早上的时光,便开始忙碌。 奚曜要去山里收网,中午不回来吃饭,许青月便给他又热了几个馍让他带着中午对付。 “带上水。”许青月给他水壶里放了几片薄荷叶,拧好盖子放进他的背篓里。 等奚曜出门,许青月叫来云雾,两人一起在院子里淘洗黄瓜。 “雾雾,你等下把瓜皮削下来,带点瓜肉,黄瓜皮放辣子和蒜粒腌出来爽口又下饭!”许青月麻利的拿了一大一小两个腌菜坛出来,“剩下的瓜肉就切条用酱腌,第二天就能吃。” 一篮子黄瓜手搓淘洗完,云雾拿起小刀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先削下来一整条带着瓜肉的黄瓜皮拿给许青月看。 “嫂嫂你看削成这样可以吗?” “对呢,就这样,你这刀工可比我厉害多了。” 云雾闻言只说是自己先前家中做饭做多了练出来的。许青月听了心疼,连忙说道现在家中他和奚曜都会做饭,就连奚昀都会做几个最基本的菜,往后他可以不用每天做饭了。 云雾心中感动,忙道:“我做饭是好吃的,也不知道你们觉着怎么样,今天中午饭便由我来做吧。 ” “好啊,不过中午家里就三个人我下些面条吧,晚饭你来做如何?” 云雾一口应下。 妯娌二人有说有笑,相互配合着将一篮子黄瓜分了开来。中途许青月去和面,云雾便将这些瓜条瓜皮浸在盐水里然后继续去绣了会儿帕子,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将瓜条从盐水中捞出挤干水分,均匀的铺开在竹席上晾晒,那些黄瓜皮则放入调味好的辣子和蒜末中抓拌均匀再一卷一卷卷成卷装进小坛中存放。 早上各自散开开始干活后,读书郎奚昀回到了房屋中开始背诵学习。 他坐下来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一番豪言壮志一不小心在夫郎面前画了个大饼,咳咳,他抓起书本翻开就是看,这必须得圆回来,万一没考上就完了,为了他们美好的未来,他要奋斗! 古代笔墨纸砚珍贵无比,奚昀有两只毛笔,一只还是崭新一只已经用的毫毛稀疏,他闻了闻应该是两只羊毫,他舍不得用,翻出一只炭笔找了块小木板便在那上面默写方才的背书内容,小木板写满了用水一冲刷刷晒干了还能写。 午饭许青月做了三碗阳春面,他舍得放猪油,面汤油汪汪鲜亮亮的,每人一个鸡蛋撒上少许葱花,叫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许青月叫了一声奚昀但是人没出来便让云雾去屋里叫他出来吃饭。 云雾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慢慢推开走进去,看到奚昀伏案奋笔疾书,心想相公果真十分用功。 “相公,吃饭了,嫂嫂做了阳春面。” “来了来了!”此时的奚昀写完最后一句,终于呼出一口气,喜道:“小小学而篇,幸好学过没全忘记。”然后他起身和云雾一起走出去。 许青月做的面条筋道好吃,汤底也调的鲜美无比,云雾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真好吃。 奚昀看出了他的喜欢,笑意盈盈道:“好吃吧,嫂嫂厨艺一绝。” “真好吃,嫂嫂有空教教我怎么做面食吧。”云雾做菜手艺还行,但揉面做馒头却不是很精通,时常做出来偏硬。 “没问题!你喜欢吃便好。”许青月也乐的他们夸自己,他真是越看越觉得小昀这个夫郎娶得好,特别合他眼缘。 饭后奚家都习惯小睡一会儿,奚昀让许青月睡那个竹编摇椅,他也没客气打着哈切躺下说最近总犯困想一直躺着,奚昀说这是正常的,春困夏倦秋乏冬眠,一些歪理把云雾给逗笑了。 奚昀和云雾走进侧屋自己房间,关上门,他跑到衣柜里吭哧吭哧扒拉出一个钱袋子,他拉着云雾坐到床上,解开钱袋子倒出来,里面装着五两银子和一些零散碎银铜钱,他看了看云雾有些脸红道:“这些钱是这些年哥哥给我零用钱外加我抄书写信攒下来的,你拿着……钱不多,等回了学社读书,我就去兼个账房活做。” “嗯。”然后云雾也去抱了自己的妆匣过来,打开取出云仲义给的十两银子给他看。 “这是我阿爹给我的,我们放一起攒着。” 奚昀不同意,摇头道:“既然是你阿爹给你的那你便自己留着自己用。我的这五两银子你也拿着想买什么就买。” 云雾闻言,垂下眼睫,声音轻却有些淡然:“我阿爹给我置办的嫁妆丰厚,还额外给了这十两银子,他该给的都给了我以后没什么事情肯定也不会回去了。” 他的全部身家都带来了。他对奚昀说:“这十五两要攒的,你日后读书肯定用得上,我手头还有二两多钱够你我日常开销了。” 奚昀听懂了他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惊讶,昨日见到云仲义看起来是非常疼爱子女的老父亲样。 云雾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我阿爹他是疼我的,可我是个哥儿,是要嫁人的。况且他再娶有了虎子有新的家要养,我就显得多余了。” “他之所以给我这么多,多半是愧疚。” 听到这里,奚昀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他从未想过云雾会有这样的感受,原来他过得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奚昀轻轻地握住云雾的手,安慰道:“你现在有我。这十五两银子就听你的,我们攒着。” 云雾看着认真的奚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嗯。” 奚昀揽着云雾,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休息,等云雾睡醒醒来时就看到奚昀已经坐在桌前读书,他轻轻的起床穿鞋还是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响声。 “醒啦?”奚昀回头。 “嗯,我先出去了。”云雾穿好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奚昀回过头继续他手里的事情。一天之内连续被激起两次决心,他现在斗志昂扬,精神振奋,充满了读书改变命运、必胜的决心。 云雾出去看到许青月已经把晾晒好的瓜条收了起来,他连忙过去帮忙搭把手。 “雾雾,你去把酱拿过来。” 云雾跑去厨房将上午一起准备好的那盆豆瓣酱搬了出来,和许青月两个人将瓜条都倒进去开始抓拌,看差不多了每一条都裹上了酱汁便装进了腌菜坛中,再把剩余的酱也一并倒了进去。 “好了。”许青月找了块石头压在菜坛子上边,然后领着云雾在家里稍微逛了一下,跟他说家里的物件摆放。 “这是米缸和水缸,全院菜地里种了黄瓜茄子豇豆蚕豆西红柿白菜油麦菜…都是些常见的蔬菜,你要是想种还有块空地可以种……调味料都放在灶台边上,这两个篮子一个放鸡蛋一个放肉,主屋这里两间房间,一间我和你大哥住另一间是粮仓,米、面、蔬菜和一些农具篮子背筐都放在里面,后院就养了些鸡,柴房和茅房也在后边……”他说的特别详细,“要是找不着东西便来问我。” 云雾一一记下点头称好。 “小昀早上喂完鸡是不是没收鸡蛋?我去看看。”说罢,许青月便往后院走去摸鸡蛋。 许青月走到鸡窝旁,果然发现了几颗鸡蛋。他捡起鸡蛋,心里想着现在家里一天能收五六个蛋,这段日子攒了一些,天气热放久了怕坏,正好叫奚曜明日一起拿去卖钱。 下午没太多活,云雾便坐下拿起帕子继续绣。一匹布大概可以裁成百条帕子,云雾琢磨着将自己带来那三匹棉布拿出一匹来给奚昀做身衣裳,多余的布料再做几条帕子,买的细棉布总归要比自己做的的普通粗棉布精贵。 许青月也搬来小凳子坐在他一旁纳鞋底,他低头认真地穿针引线,他的手很巧,动作娴熟,很快就纳好了一只鞋底。他抬头看着云雾手中翻飞的针线一只黄鹂鸟雀跃在手帕上,笑着说:“雾雾,你这帕子绣得可真好看,等会儿我也要学学。” 云雾停下手中的针线,说:“好呀,嫂嫂想学什么针法?我教你。” “你还会别的针法?”许青月有些惊讶。 “会一点。”云雾拿给他看绣的略显精致的帕子,道:“这些帕子是加了套针绣法的,还有打籽绣法,嫂嫂你看,这花蕊部分是不是更生动些呢?” “还真是呢!雾雾你可真厉害啊,嫂嫂我只会缝缝补补绣些简单图案。” “很简单的,嫂嫂聪明肯定能学会。”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活,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云雾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准备晚饭,奚曜也回来了,他背着竹筐手里还提着一只生龙活虎的野鸡,许青月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卸下竹筐。 “这么沉?”许青月一上手便觉着分量足,往里一看,竟是几只野兔子。 “原本只捕到一只,另一只跑了,我追着血迹找过去,运气好发现了一个兔子窝,竟然有五只肥兔子!” “吃的可真肥。”许青月拎起一只看了看,这兔子在他手中突然开始蹬腿,他赶紧放下了。 “一只快死了,我们留着自己吃。家里再留两只,剩下三只和这只野鸡我明天拿去卖掉。” “好。” 奚曜和许青月去后院暂时安置这些畜生,经过厨房,云雾看到奚曜满满的收获好生惊讶,暗叹大哥的打猎本事厉害。 “雾哥儿今晚你做饭呐。”奚曜和他说话。 “是呢,马上就能吃饭了。” 奚曜点点头,等许青月把麻绳拿过来后两人一起去了后院。 许青月一走,灶台没人烧火。云雾给煮饭那锅灶里又添了根硬柴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了奚昀的门。 第8章 擅做辣菜得同趣 奚昀在房中闷了一下午,短短半日已经复习好了两篇论语,想着接下来几日再细看原主的笔记好逐字分析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再举一反三运用到文章中去,想到这里他拿起毛笔用的是最便宜的麻纸,心情豪迈的写下一句诗,找到了握笔题字的手感,大笔一挥又写下一个大字。 云雾在屋外敲了门,见屋内人没有回应,便轻轻推门进去了。他进去便看到自家相公站在桌前手中正拿着一张纸,看得认真嘴角还上扬着。云雾朝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去,他的舅舅是举人,云雾幼时去外祖家被他教过识得几个字,奚昀手中的纸上赫然写着:男儿立志需稽古,莫厌灯前读书苦。旁边还有一个占据半面纸张的龙飞凤舞的“钱”字。 云雾:“……”虽然那句诗他有几个字不认识但也能看出来是句好诗,只是这个“钱”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相公真是少年气十足,不仅才情斐然还不似别的读书人总把“钱财乃身外之物”挂在嘴边彰显自己的高洁。 云雾突然想起了大伯家的堂哥好像也在镇上学堂读书,逢年过节大伯一家仗着家里有个读书的总是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尤其堂哥云子樟从来不和堂兄弟们一起玩耍,还看不起他们总是说他们是一群泥腿子,净来打扰他做功课。 想到这里,云雾因为自己也嫁给了读书郎忍不住在心里将两人比了比,哼,相公比他好一万倍,还比他长得好看又温柔又体贴。 “雾雾,可是需要帮忙?”奚昀看到云雾进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也不知道夫郎他认不认字,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相公帮我去灶台生火可好,今晚烧了干饭我来做菜。” “当然。” 说罢,两人便一同去了厨房。 云雾已经熟悉了家里做菜的调味料,等奚昀生起火他便在油罐子里挖了一小勺猪油放入锅中,用铲子搅了搅等猪油化开炒香香蒜末便下入切好的肉片,“滋啦”一声顿时油香四溢。 “小心些,油别溅到手上了。”奚昀的声音从灶头里传出来。 “会小心的。”翻炒完肉片,云雾接着下入一旁装盘的蒜苔,和肉片一起动作游刃有余的翻炒,中途又加了两勺酱油和少许盐进去,他犹豫了一下又放进去几根小米辣子。这菜就是大火炒才好吃,所以云雾才叫奚昀出来搭把手看着火候。 满满一盆蒜苔炒肉盛出来,云雾先端上餐桌,然后跑去菜园子里摘了两段葱花,就着锅中剩下的油磕了两个个鸡蛋进去做小葱炒鸡蛋。两菜一汤也够一家四口吃了,云雾最后做了一个白菜豆腐汤,又去腌菜坛子里捞出一个咸菜疙瘩切碎,过油翻炒了一下,可以每天早上就着馒头吃。 他做菜手脚麻利用时甚少,等奚曜和许青月安顿好野兔野鸡,云雾和奚昀已经在盛饭收拾灶台了。 “嚯,闻着好香啊。”许青月动了动鼻子,说道。 “我在灶里烧火闻着都快饿穿了。”奚昀捧着四碗饭言语夸张的吹捧,朝云雾眨眨眼。 “哪有那么夸张……”云雾脸有点红,但他也迫不及待想让大家尝尝他的手艺,他除了那手绣活也就做菜还算拿得出手了。 大家拿到碗筷后都不约而同朝那盘蒜苔炒肉伸出筷子,无他,闻着太香了。 肉片肥瘦相间一口下去有嚼劲还不失细腻包含着浓郁的肉香,蒜苔爽脆鲜嫩咬下去“嘎吱”作响,带着微微的清甜和蒜香,着实令人胃口大开。 众人吃下第一口眼睛都亮了:“这可真好吃啊!” 许青月调笑道:“小昀,算是被你娶到宝了,雾雾手巧又勤快聪明,做饭也这么好吃,这么好的夫郎上哪去找?” 奚曜也乐呵呵得说:“往后你们小两口去府城,有雾哥儿在我也能安不少心。” 奚昀赞同的点头,望向夫郎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云雾见他们如此喜爱自己做的菜,内心满是欢喜,微笑着说道:“你们爱吃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放了蒜和辣子,你们可能会吃不习惯呢。” 许青月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他们兄弟俩最喜欢吃辣菜了,简直就是无辣不欢啊!” 云雾惊喜地问道:“真的吗?太好了!那嫂嫂你喜欢什么口味呀?”他平日里因为自己口味较重,在家里做菜时总是要收敛一些,总觉得吃得不够过瘾,没想到奚家居然也是能吃辣的。 许青月笑着回答:“我什么口味都能接受,辣菜也很喜欢,但如果一定要说最喜欢的,那应该就是喜好甜滋滋的东西。” 听到这里,奚昀突然想起了上次提到的卖凉粉的大计。 “家里现在大概还有十斤左右的豌豆,我们可以先拿出一斤来,明天去里正家借石磨试试做凉粉。”许青月说道。 “嗯嗯!”奚昀欣喜点头。 “奚大曜你吃那么快干什么!谁和你抢了,留点啊!” “……分明就是你一直在说话。” …… 一家人围坐在夕阳下,沐浴着晚风,一边品尝着美味的饭菜,一边愉快地聊天,家庭氛围十分融洽,让云雾不禁内心动容。他庆幸自己能够成为这个温暖家庭中的一员,享受这份幸福与和谐。 大晋王朝绵延至今已经历经四代皇帝,开国皇帝武定天下往下三代都是守国之君,王朝百废俱兴。现任君主无功无过,能守得稳江山就是百姓称赞的好皇帝。 大晋税收主要有田租与口赋。男子二十岁及冠之后可自立门户授十亩良田,女子和哥儿出嫁后授五亩,外加口赋由娘家改至夫家出。田租缴纳粮食,二十税一;口赋就是人头税,七十岁以上老者以及幼儿免人头税,成年男子需交二两税,成年女子与哥儿还有五岁以上孩童每人一两人头税,当地官府一年一收。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中纳凉,奚昀在许青月的指挥下把那一袋子豌豆倒出来泡水,方便明天去磨成浆,奚曜在和云雾商量他来的五亩地怎么打算。 “五亩地有两亩水田三亩耕地,水田收成好也种稻子,耕地便种玉米和小麦,你意下如何?” “就听大哥的。” 云雾运气好分到了两亩水田,水田粮食产量高,从小田野里长大的人都知道,一亩水田抵五亩干地呢。 第9章 恶人自食恶言果 翌日一早,云雾睁开眼,看见还在熟睡的奚昀,轻手轻脚的起床越过他下床,没有吵醒他。 他走出侧屋来到院子中,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舀了一瓢开始洗漱。收拾好自己来到主屋,发现奚曜夫夫已经起了,在后院中忙活。 “大哥,嫂嫂,你们早饭吃了吗?” “还没呢,锅里热着馒头,我和你大哥路上吃。”许青月回道,“起这么早不再去睡会儿?” “醒了便睡不着了,嫂嫂你这是也要一起去镇上吗?” “是呢。”许青月帮忙捆好野鸡的翅膀和双足,又给每只野兔分开装进小竹笼里,起身朝他走过来,说道:“昨晚收拾板车乍一看要卖的东西还不少呢,那两篮子鸡蛋曜哥一个人还要拉车肯定看护不来。” 云雾点点头,又连忙道:“那你们中午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现在去炒两个菜给你们带上。” 许青月笑着摸摸他顺滑的头发,道:“不用你忙活,中午我和你大哥在镇上对付一口就行,晚饭前回来。” 云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昀要做那个豌豆凉粉,你们两个吃了早饭就去里正家借石磨,到时候你就和周玲儿嫂说是你青月嫂嫂叫你来的。” “晓得了。” “那我和你大哥这便出发了。”许青月带上几个馒头和云雾挥挥手便走出了屋门,和奚曜两个人一前一后推拉着装满货物的板车出了院子把门轻轻关上,免得吵到周围邻居。 哥嫂出门后,云雾先是烧了一锅水,昨天割的鸡草还有剩,他剁碎之后又加了些烂菜叶子进去喂给鸡吃,然后趁机猫进鸡窝快速的捡出四枚鸡蛋。天气热了之后鸡窝那块地方如果收拾不勤快就会臭气熏天招虫子。 他用铁铲给鸡窝换了一层稻草,还点了一把艾叶火苗熄灭后产生烟雾放进去既散异味又防虫。挑出来的脏稻草他点了一把火烧成了草木灰收集起来等田里施肥用。 等干完这些活,奚昀已经起来了。他把云雾烧好的水舀起来装入水壶中,又把馒头和咸菜端上桌,和云雾一起坐下来吃早饭。 “大哥和嫂嫂一起去镇上了。” “行啊,那今天家里就咱们两个人。”奚昀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云雾长得真是太美了,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他真想给原主磕上一百个头。虽然要感谢原主,但现在云雾是他的老婆!他的! “嗯。”要和相公单独相处,云雾心想。 早饭后,奚昀将泡好的豌豆捞出,沥干水分后装入铺了干净布巾的篮子中。云雾则洗净一个木盆,拿在手中,有些犹豫地和奚昀商量:“要不相公你还是留在家里温书吧,磨豆子我自己去也行。”他深知读书人的功课很重要,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奚昀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表示不同意:“书随时都可以读,可和你一起去磨豆浆却是第一回,我自然想同你一起。” 云雾听了他这番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暗自感叹,这读过书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动听。 家门落了锁,云雾走上前和奚昀一起走向里正家。 原本云雾拿着那个木盆,奚昀给拿了过去一起放在篮子中他拎着,另一手紧紧牵着云雾。 “相公,这是在外面呢……” “那又如何。” “……”云雾并不排斥奚昀的亲密,甚至很喜欢他这么对待自己,但是在家里和外面却是两码事,他挣了一下没挣开,而且眼看迎面走过来一个婶子,便放弃了动作,好让奚昀继续牵着自己。 “哟,小两口这感情可真好啊!”这婶子果然注意到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开口善意的调笑。 “那是!多谢婶子。”奚昀毫不谦虚,收下了这份善意的调笑。 云雾害羞地低下了头。 里正家在村子中间那块,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乡亲,他们都对这对新婚的小夫夫投来了目光,有羡慕、吃醋、好奇当然还有奇奇怪怪的人发表奇奇怪怪的言论。 等二人走远后,一个胖妇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口水,骂道:“我呸!大白天就手牵手,真不害臊!”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卢家的婆娘金翠香,便见怪不怪的转过头去,这婆娘出了名的嘴巴碎,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她都上说上一两句。 “还自诩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的这么不知羞像话吗?娶了这么个放荡的哥儿大白天就敢手牵手指不定夜里会干出点什么来……” 有几个妇人听不下去,皱着眉头,厉色道:“金翠香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哪句话说错了!可不就是放荡的哥儿,不像我们家荟哥儿温柔贤惠乖巧懂事……你在这里急眼什么,莫非是瞧上了那个药罐子?一把年纪了可真不要脸!” “你…!”被她空口造谣的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妇人赶忙拉住她劝她别和这泼妇一般见识。 “哼!我家荟哥儿不要的男人还能捡起来当块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众人听了心头都为奚昀夫夫打抱不平,但这金翠香骂起人来像疯狗一样,他们惹不起。 “哟,我道是谁呢大老远就闻见一股臭味,原来又是你在这儿满嘴喷粪。” 来者正是刘婶子,刘婶子虽然有时候说话也不中听但她为人爽快大方,教养出来的淳哥儿也讨人喜欢,村里妇人都和她关系不错。她之所以和金翠香杠上是因为淳哥到了年纪家里疼他想再留两年说亲,结果到了金翠香口中就变成了他家淳哥儿没人要,害的淳哥儿回家哭了一遭,刘婶子又是个脾气爆的一来二去两家算是结下梁子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小两口感情好,年轻的时候没少被你家男人按着打吧?” 刘婶子一张嘴也是厉害,她们同期嫁过来,年轻的时候谁不知道金翠香的男人是个酒鬼,喝醉了对妻儿拳打脚踢。 刘婶子上来就揭她短,金翠香顿时开始怒骂:“死娼货,你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你说谁娼货呢!你这种人就是进了茅房就是造上完茅厕不擦嘴!” “我就说你是个老娼货,你儿子就是个小娼货!” 刘婶子原本打算再和她怼两句今天就此别过,她也要去田里伺候庄稼了,结果一听她骂自己的宝贝儿子登时不干了,竹篮子往地上一丢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去打金翠香。 围观的妇人见状赶忙拉住她,劝她别冲动。 “都别拦着我!就知道满嘴喷粪天天狗叫,我看是她男人太久没打她了!今天我刘淑兰就好好教她做人,不打到她刷牙漱口给我道歉我刘字反过来写!” . 奚昀和云雾对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到了里正家中礼貌的敲门进去,他们家男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只有周玲儿妯娌、奚夕还有两个孩子在。 奚昀向周玲儿说明了来意。周玲儿爽快地答应了,带着他们来到了旁边工坊。 这工坊是上一辈儿一起出钱建的,看管权交给里正,村里都能来用打声招呼就行。奚昀跟进去一看发现里面不只有石磨盘还有犁、耧、秧马、木砻、碌碡等农具。 “石磨盘有两个,大的那个要畜生拉才能使的动,你们磨多少?” “一斤豌豆。” “豌豆?”周玲儿听了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豌豆还能磨成浆啊,磨出来怎么吃?做豆腐吗?好像也没听说过可以这么做呀。” “我们先试试,等做出来玲儿嫂就知道了。”奚昀神神秘秘道。 “好吧好吧,那你们就用这个小磨盘。” “知道了,谢谢玲儿嫂。”云雾笑着朝她道谢。 “甭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就在隔壁,你们好了过来家里坐会儿。” “好的,玲儿嫂你先去忙吧。” 周玲儿回去后,云雾和奚昀开始忙碌起来。 这小转盘操作简单,只需要一人推磨,一人往磨眼里添加豆子和水。他们二人配合默契,一斤豆子很快便磨好了,出来了一大盆豆浆。 再用滤布粗略过滤出豌豆渣,他们二人合力把这盆豌豆淀粉水搬上一旁的桌子晾着,还盖上了一层布,防止脏东西掉进去。 “等豌豆粉沉淀下去,把水倒掉粉晒干存起来,一碗豌豆粉就可以做一大盆凉粉呢。”奚昀兴致勃勃的说,“切条放醋和辣子拌着吃,可好吃了呢!嫂嫂喜欢吃甜的就放糖水蜂蜜,都好吃!到时候再分给大家也尝尝,要是觉得这生意可以做起来我们就拿去镇上卖钱!” “嗯,都听相公的。”云雾很喜欢听奚昀说话,相公声音好听,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很是悦耳,尤其是说到规划未来一听就让人充满了动力。 等它沉淀出来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云雾说可以先去里正家坐会儿,中午回去吃了饭再过来取。 奚昀也正有此意,两人便关上工坊大门回到了里正家。 刚到门口就撞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大娘,跑到里正家门口喊人: “玲儿!玲儿!你在家不!哎呀,大事不好了!金翠香和刘淑兰打起来了!” 第10章 长命百岁不言弃 打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听到这话奚昀和云雾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来报信的大娘嗓门不小,不仅周玲儿听见了周边邻居也听到了,此刻在家的妇人夫郎都走出家门凑在一起问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为什么又杠上了竟然还打起来了。 周玲儿让张秋和奚夕待在家里照看小孩,说自己跟着报信的大娘过去看看。 “来了来了!在哪打起来了?” 出门看到奚昀和云雾在门口站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昀小子,雾哥儿,快进去坐坐吧,我出去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玲儿嫂,家中还有家务未做,我和夫郎就先回去了,晌午过后来取豆浆时再进去坐坐也不迟。”奚昀声音好听,话说的游刃有余。 “也好。”周玲儿点头,拢上了家里的大门。 “方才听这位大娘说的话,可是两个婶子在掐架?为的什么?”奚昀这话虽然问的正直,可云雾怎么着都看到了他眼中隐秘的兴奋。 云雾:“……”相公好像有点爱凑热闹。 “是了,我也正想问呢,这金婶子和刘婶子怎的又吵起来了?这次吵得这么凶,竟然还打起来了?”周玲儿跟着报信的大娘快步走。 “还不是金翠香那张欠揍的嘴,总是胡说八道,谁听说不说一句难听,这回终于碰上硬茬了,刘淑兰那个暴脾气谁拦得住啊,她要火起来她家汉子都不一定能拉住,反应过来金翠香已经被她拽着头发狠狠扇了两个嘴巴子……” “嚯……我还从来没见过村妇骂架呢,”奚昀兴奋地拉着云雾跟上,“雾雾,你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兴奋,他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是为了了解民情,知道乡亲到底哪里过得不好才会起冲突,百姓对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背景下,显现出的就是资源分配不合理问题,到时候我也好写文章说明这一点。” 云雾:“……走吧。” 周旁的人虽然都听不懂他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但是听着似乎很有道理,纷纷点头,赞许的看着奚昀,夸他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有文化有道理。 “承让承让,走吧雾雾,陪我去视察民情。” 无聊的生活总是需要八卦来润色,人都是爱吃瓜的。对此真理,奚昀十分赞同。 云雾笑了出来:“相公,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好像县太爷似的。” “是嘛,县太爷也这么说?” “县太爷为人宽宏,总是为松水县的百姓着想的。” “那我以后也当县太爷好不好?” “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跟在周玲儿后面往回走。 里正家住在村子中心位置,不管去哪里都很便利。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抵达了金翠香与刘婶子争吵的地点。 云雾发现,这竟然是早上遇到那些调侃他们的村民的地方。不过他也并未感到特别意外,因为这个地方生长着一棵大槐树,还有一片空地。村里的人们来来往往都会经过此地,无论是商讨重要事务还是傍晚乘凉闲聊,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人多事杂,冲突自然而然也就容易产生。 当他们赶到时,四周已经围拢了许多前来围观热闹的村民,现场嘈杂喧闹至极。 只听到金翠香用尖锐刺耳的嗓音大声叫骂道:“你这个老娼妇,居然敢动手打我!看我不把你的嘴巴撕烂!” 而刘婶子也毫不示弱,回应道:“老娘撕的就是你那张臭嘴!两眼珠子一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早就看你不爽了,今天我就替天行道好好赏你一顿巴掌饭吃!”说罢又是挥掌即上。 奚昀长得高,他看得清楚,啧啧出奇,说道:“刘婶子力气可真大呀,一掌下去对面脸直接浮起来了……” 云雾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一股蛮力推着他的肩膀将他狠撞开,厉声道:“娘!” 云雾被撞的肩膀发麻,双脚仿佛失去了根基,身体瞬间失衡,踉跄着往前倾倒,就在他闭上眼睛即将狼狈倒地的刹那,一只有力的臂膀迅速伸出,稳稳地揽着他细瘦的腰肢。他的身体先是猛地一震,反应过来是奚昀扶住了他,随后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紧紧抓着那只手,他呼吸急促而紊乱,脸上写满了惊慌。 “雾雾你没事吧?可又受伤?”奚昀看到前面没站稳倒在地上的妇人表情疼痛正哀怨地叫骂,一时之间也板起了脸一丝愠色爬上他俊朗的脸庞,“谁啊这般无礼,横冲直撞碰倒人了还不道歉。” “我无事,相公你快去扶这位婶子起来,她年纪大了怕是伤着腰了。”云雾站稳身子,揉了揉自己酸痛发麻的左半边肩膀,对奚昀说。 奚昀赶紧上前一步扶起那位摔倒在地的妇人,关切道:“婶子,能起来吗?可有伤着?” “哎哟,我的老腰都被他给撞散了。”那妇人在奚昀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扶着腰,一边朝他道谢:“谢谢你哟,昀小子,还来扶一把我,赶紧去看看你夫郎如何了!” “我夫郎无碍,是他叫我来扶您起来的。”奚昀温和地说道。 “你们小两口心可真好,还顾着旁人,婶子真心话对你说,幸好娶了雾哥儿要是娶了这个蛮横无理的卢家哥儿可就糟了!” 这婶子说话也不避着人,大家都听到了,原来来者正是之前奚昀的娃娃亲对象,卢家哥儿卢荟。 云雾抿了抿唇,一时之间心情有些怪异。他抬头看向那一身鹅黄色衣衫长相俏丽却怒气冲冲的哥儿,心想,他就是卢荟啊。 倒是奚昀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婶子说的是,能娶到雾哥儿是我的福气,有这般善良又貌美的夫郎相伴左右,哪能是旁人能比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云雾听了,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他看着奚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 “是我不好非要来凑着热闹,叫你险些摔倒了,”奚昀心疼地牵过云雾的手,温声朝他说道:“雾雾,我们回家吧。” 云雾点了点头,就在两人正要转身离去退出这密集的人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金翠香突然瞧见了人群当中一抹板正的身影和一旁哥儿艳丽的侧脸,急道:“给我站住!都是因为你们这两个不害臊的害我被打!” 金翠香打骂不过厉害的刘淑兰此时见到奚昀和云雾,不由想到最开始刘淑兰就是替这两个人出头才和自己对上的,怒气上涌把全部的过错都怪到了奚昀和云雾头上,嘴中又在不干净的叫骂。 “有眼无珠的活死人,长得一脸狐媚子样整天发骚勾引男人的贱货!” 她气卢家退亲之后奚昀读出名堂却不来求他们恢复婚约上门提亲,转而去娶了这个把卢铁山迷得晕头转向的伤风败俗的云雾。她恨云雾更甚,恨他勾引自己男人,恨他抢了自己儿子的一门好亲事。 “疯了!快!赶紧拦住她!”周玲儿见她咒骂如此怨毒,大惊失色,赶紧出言指挥道。 众人见这疯婆子不管不顾蛮横地扑过来,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被抓伤。 而奚昀似有所感,在她扑过来挠人的一刹那赶紧揽着云雾侧过了身子躲开了她的攻击,冷声道:“满口胡言,我竟不知现在说话都可以不过脑子随便造谣了。” “娘!”卢荟飞快地跑过来搀起他娘,看着眼前十指交缠的璧人,杏目怒瞪,道:“你住口!我娘说的句句属实,你就是个活死……” “住口!”出声之人竟是素日里温柔淡然从不与人计较的云雾,只见他双眼通红,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却又竭力隐忍着,那模样令人揪心。 奚昀捏了捏他出冷汗的手,云雾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苦楚,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这般歹毒的诅咒说出口。奚昀靠在他耳边说,别气,万事有我。 “这位夫人和公子,我们奚家虽然往日与你们卢家有婚约,但那只是祖辈酒后玩笑当不得真,如今祖辈故去,我奚家不敢耽误他人嫁娶也依你们退了亲,你们究竟还有何怨言?”奚昀礼数周全,说话滴水不漏。 “你本就该与我成亲,我们卢家退了亲你就不能再上门提亲吗?怎么,你也被他这狐媚子灌了迷魂汤,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才娶了他,害我被落下面子!”卢荟转而看向云雾,目光嫉妒得一寸一寸剜过他的脸他的身体每一处,“我不要的东西上赶着要,喜欢捡破烂和讨饭的烂货!”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嘴巴就如此狠毒,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看金翠香,还真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的孩子来。大伙议论纷纷,叮嘱自己的女儿哥儿离这种嘴毒的哥儿远点,生怕被带坏,家里有适龄儿子的也摇摇头不考虑迎这种哥儿进门。 奚昀抽了抽嘴角,饶是脾气再好,素质再佳的他都忍不住出口骂,“你有毛病吧。” 不必等奚昀再说,愤怒的村民自会替天行道,他们早就听不下去了。 “这说的什么歪理啊,你们能听明白什么意思吗?” “真是可笑,自己退了亲还反过来要对方来提亲,你当人家是白痴不成!同样的坑栽两次!” “早就看他们家不顺眼了,我呸!这种背后咒人当面辱骂的哥儿,我家可无福消受!” “就是啊,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呢?也不看看这村里有谁愿意娶他!” “哼,还想嫁给咱们村的人?做梦去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对卢荟和他家人的行为表示唾弃。 “住嘴!都住嘴!你们知道什么!我家荟哥儿相貌如此出挑怎会嫁到你们这些山野村妇家中!”金翠香被气到浑身发抖,她愤怒地喊道,但换来的却是村民们更多的嘲笑和讥讽。 卢荟听到这些话,气得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嘲笑他的人。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心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这场闹剧最终以周玲儿出面调解息停,村民们纷纷散去,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金翠香站在原地,脸上挂了彩,她看着离去的人群,心中满是不甘和屈辱。 奚昀牵着云雾往家中走,他注意到自家夫郎一路上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他以为云雾是因为刚才听到卢荟的话生气了,连忙解释道:“雾雾,我与那卢荟一点瓜葛都没有,当初定亲退亲我人都不在场,今天是第一次见,我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云雾抬起头,看着奚昀认真的眼神,他轻轻摇头说:“我信你为人,我只是气他们说你是……”那三个字太恶毒,他无法说出口。 奚昀松了口气,他温柔地握住云雾的手,说:“不用管他们说了什么,我会长命百岁陪你到老。” 这句话轻巧可放到长年多病的奚昀身上却是极重的誓言,云雾想起第一次他们在山中初见,他伏在他背上鼻息间萦绕的药汤味道,成亲之后发现被褥和衣服更是挥散不去的药香,眼中聚攒的泪水夺眶而出。 “怎得哭了?”奚昀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温柔地擦拭着他的脸庞,眼神中满是心疼和焦急。 云雾哽咽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不能骗我。” 奚昀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急忙搂住云雾,紧紧拥抱着他,轻声哄道:“不骗你!我们才成亲第三天我怎舍得呢!” 云雾抬起头,泪水汪汪地看着奚昀,眼中闪烁着期待和希望。 奚昀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温声说道:“往后我天天锻炼身体,你就监督我好不好?你相公我肯定命长如王八。” 云雾破涕为笑,点点头。 第11章 酸辣凉粉 一个上午时间过得飞快,去里正家磨了豆浆又看了一场热闹,回到家中歇息了一会儿就到饭点了。 “相公,锅里还有些馒头,我中午就再炒两个菜,可行?” “都听你的,我去生火。” 云雾从菜园里摘了茄子和青椒,又拿了一个土豆,全部切块做了个地三鲜,又炒了一小盘空心菜。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云雾和奚昀都是胃口不算特别大的人,中午的菜分量刚刚好够他们两个人吃饱。 奚昀用馒头擦着地三鲜的汤汁吃下去,满意得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夫郎做的地三鲜,拌饭我能吃三碗。” “那下次我再做。”云雾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的,朝着他笑。 奚昀被他看的俊脸爬上一丝红晕,连忙起身抢着去把碗洗了。 云雾相貌之艳丽出众,有目共睹,再遇见他之前奚昀在感情一方面从未开窍,遇见他犹如铁树开花,世界一下子就明亮了,原来这就是室友一直念念不忘的一见钟情。或许真的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叫他与云雾一起跨了火盆,拜堂成亲。他是欢喜的,夜里闻着枕边人的馨香叫他如何不悸动?可终归与他一见倾心的不是他,定下婚约的也不是他,他是后来者居上,唯恐云雾知道一心要嫁的少年郎已经换了一个人…… “相公?你怎么了?”云雾收拾好桌子走过来,见他端着洗好的碗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水沿着手腕淌下去滴到地上,不免有些奇怪,担心奚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奚昀闭了闭眼,管他呢,我就是后来者居上,我就是要又争又抢,我还是那句话,云雾现在是我的老婆!我的! 想通之后他回过神,把碗筷放进悬空的竹篮中沥干,道:“我无事,明日回门,东西要提前准备。一截猪肉还有一包黄冰糖,你意下如何?” 闻言,云雾仓惶抬头,他觉得有些贵重了,且不去说猪肉的价钱,就是这黄冰糖也是好东西虽不比白糖精细但也要十文左右才得一小包。 “还是等大哥与嫂嫂回来后问过再定吧。”云雾说道。 “也好,嫂嫂心细肯定知道还缺什么。” “……” 今日吃饭有些晚了,吃完后两人也没了兴致午睡,外头太阳正大,云雾将小板凳往屋里挪了挪,他手快一叠帕子快绣好了,奚昀坐在他身侧编些小玩意儿,篮、筐、帽什么的,云雾见了有些意外,他看奚昀十指修长均匀不像是会竹编的人。 “嘿嘿,巧手能编天下物,山间草木变奇珍。” 他曾经在大学期间参加过暑期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整整一个月都待在非遗竹编之乡。在那里,他与当地居民一同学习竹编技艺,虽然无法与大师相媲美,但也算是学成出师,可以编织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如果将这些物品与夫郎刺绣的手帕一起出售,赚些辛苦钱应该不是问题。 “这太阳可真大啊,真可惜我还不会编伞……等下次去镇上的时候,我们买一把吧?”云雾原本想说“不打紧的”,然而奚昀却表示他天生皮肤白皙,不能让他晒伤了。这句话刚到嘴边,云雾便又咽了回去,只是轻声问道:“那相公你怎么办呢?” “我?雾雾,你有没有听说过肤色是男人的勋章!我想要被晒黑!” “……” “就像我大哥那样拥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多么帅气、英俊!” “相公你现在就已经非常英俊了。” 午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家常话语伴随着阵阵蝉鸣声,仿佛一幅宁静而温馨的画卷。 . 顺利从里正家取回豌豆淀粉,云雾将糊底的湿粘淀粉刮下来,平铺到蒸布上晾晒,现在太阳正大,一个下午就能晒干收起来。 奚昀本想着回房继续温书,但是舍不得夫郎自己一个人待着,索性下午继续陪着云雾。 他提议去村后边山脚下的小河里摸鱼。 “我们绕后边去,前面汉子多。”奚昀给云雾戴好斗笠,一手拿着桶一手牵着他轻车熟路往山里钻。 云雾都依他。 走了一段路,这边的地段果然没人,小河也清晰见底。 奚昀把鞋袜脱下放在远离河水的地方,挽起裤脚走下河去,见河水被晒得暖和河底也平坦便叫云雾也下来。 云雾将鞋袜与他的放到一起,也学着他挽起裤脚,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下到水中。 奚昀见了,心想幸亏自己想着周到,要是这般好景叫那些汉子看去了他得跳脚。 这片河水中的鱼儿不大,云雾想着可以做成鱼片粥,熬汤也不错,放热油里炸了给大家打打牙祭也是极好。 云雾这是第一次下河摸鱼,先前与他交好的姑娘和哥儿都是安静的性子,弟弟云虎子虽然央求着他一起去摸鱼,但同行的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小子,玩耍起来一个个像泥猴一般,这叫云雾怎么愿意同去。 奚昀抓鱼毫无技巧可言,一竹篮下去连鱼带水一起舀上来,再等水稀里哗啦漏下去只剩下竹篮中活蹦乱跳的鱼就全部倒进桶中,虽然简单但是收获高。云雾学他的样子却只抓到了一条。 “要顺着水势下去,沉到它们底下……”奚昀边说边教学。 “千万别惊动他们,就算惊动了也要轻轻的,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它就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 奚昀话还未说完,他将潜伏在水底的竹篮缓慢稳步抬上来,就在离鱼儿一指距离时快速提上来,“抓到了!” 又是活蹦乱跳的四条小鱼。 像他那样,云雾不会,还是用老方法,虽然很慢但是也能抓到几条。期间奚昀动作大的水花飞溅,还惹得云雾朝他泼了一瓢水。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桶里起码十几条小鱼够他们家吃了,还可以送邻居,两人上岸擦干腿脚套上鞋袜往回走。 回村的路边有一棵皂荚树,这棵皂荚树长得大结的果实又多,村中半数以上家中都来这棵皂荚树下捡皂荚用。 云雾驻足,说家里皂荚好像不多了,他二人便用空篮子捡了半篮子回家,这株皂荚长势颇好,每天都会有熟透的皂荚掉下来落了一地,饶是他俩捡了半筐地上也还有许多,这是大自然给予百姓的馈赠。 回到家中后,云雾伸手捻了捻簸箕中晒好的豌豆粉,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便将它们都装到碗中,喊来了奚昀。 一斤豌豆最后就得到了一碗豌豆粉。 “我来吧,这样一碗豌豆粉可以出一盆凉粉。”奚昀说道。 他找来了一个大汤碗,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碗豌豆粉全部倒了进去,接着又往碗里加了两碗水,拿起勺子仔细地搅拌均匀。待灶台上的火燃起后,他先往锅里倒了三碗水,撒入少量盐巴,再将搅拌好的豌豆粉浆慢慢地倒入锅中,同时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着。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一直持续了大约一百多次,直到云雾发现锅中原本水状的豆浆逐渐变成了糊糊状。 “这是个体力活儿呀!”奚昀又继续搅拌了大约一百多次,看到锅底开始冒出大泡泡,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将制作完成的豌豆糊糊盛放在大汤碗中,告诉云雾接下来只需等待它自然冷却并凝固成型,就能吃了。 云雾以前从未尝试过这种独特的吃法,今天奚昀动手,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豌豆还有如此与众不同的做法。 “相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尝到过,所以才突然想要自己动手做呢?”云雾好奇地问道 “嗯……其实我并没有真正吃过,只是偶然间在一本食谱札记中读到过相关记载,一时兴起便想试试看,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奚昀笑着回答道。 原来是在书中读到的,相公可真厉害。云雾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 . 奚曜和许青月在饭点回来了。早上满满一板车去,回来已经空空如也全部卖完了。 “大哥嫂嫂,你们回来了,快去洗手坐下来吃饭。”说话间云雾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晚上做了香煎豆腐,青椒炒肉和满满一碗奶白色的鱼汤,因着哥嫂辛苦奔波一天,晚上还是煮的干饭,云雾放了甜番薯进去。 “小昀,还在忙啥呢?过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 家里没刨子这种精细工具,奚昀将放凉的豌豆凉粉切成了条块状,用蒜末、醋、酱油那么一拌,再淋上一勺辣椒油,那味道一下子就上来了。 奚昀将其端上餐桌,招呼众人品尝:“快尝尝!” 云雾给面子的第一个动筷子,他夹了一条送入嘴中,一尝,眼睛登时亮了。 奚昀急忙问道:“如何?好吃吗?” “好吃,很是酸辣爽口,配干米配馍馍都合适。” 奚曜夫夫一听这话,也纷纷动了筷子,一吃果然是酸辣爽口,味道新妙。 “等下去给邻里送些,这个凉粉不占肚,当饭后零嘴吃也行。” 奚曜赞同奚昀说的话,对许青月说让他带着云雾去送,新夫郎也好认认人,“看看邻里们反响如何,还可以的话这生意能做。” 说着,他说到了今天的收成上,三只野兔每只每只都有七八斤那么重,一斤卖二十文三只就得了四钱多,野鸡以一钱的价格卖出去,两篮子鸡蛋三文钱一个差不多卖了一钱多,几筐蔬菜也零零总总卖了有三钱多,全部算起来共得了九百多文,也就是九钱多。 许青月拿出两钱多用做家里开销,剩下七钱夫夫俩自己存着。 云雾见哥嫂算钱一点都不避着他们,奚昀面色如常甚至笑着提议哥嫂可以要孩子了,就知道他们一家感情甚好。许青月说给奚昀一钱,奚昀跑着拒绝了,说:“现在我有夫郎了,他能绣帕子挣钱养我,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吧!” “臭小子,像话吗!”许青月笑骂道。 第12章 月下回门表心意 入夜之后,云雾揉着白天被撞的生疼的左半边肩膀,手上使点劲儿就疼的丝丝抽气,但他自己根本看不到到底被撞成了什么样子,只好叫奚昀过来看看。 他们虽已成亲,却未有洞房之实。 云雾清婉的面庞都带上了羞赧,低垂着眼帘,半褪衣衫露出白皙的肩头。 奚昀见此景俊秀的面皮难以避免染上一层薄红,原本还四处游弋的目光在触及云雾左肩下方那一片肿胀的乌青时突然间泛起了寒意,面色沉了下去。 他抬起僵硬的手指触了触那片肌肤,惹得云雾顿时一激灵,蹙眉抽气。 “我去拿药油来。” 奚昀转身匆匆去取药油,云雾则趁此机会拉起衣服,抿了抿唇。 不一会儿,奚昀便拿了药油回来。他轻轻地将红花药油涂抹在云雾的伤处,动作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伤处传来阵阵抽痛,云雾微微颤抖着,脸上泛着一丝红晕,这气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奚昀的眼神始终专注于伤处,眉头微蹙。 涂抹完药油后,奚昀帮云雾整理好衣物,然后轻轻地说道:“明日还是找村郎中瞧瞧吧,怎得这般严重。” “不打紧的,不用麻烦季叔,是我生的皮肉嫩,从小磕碰一下便青了。” 奚昀微微叹气,轻轻揽过云雾纤细的腰肢,脑袋搁在他无碍的右肩膀上,埋首颈间嗅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安宁的馨香。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几秒钟,奚昀忍不住凑过去他在水红饱满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熄灭蜡烛后,奚昀拥着云雾躺下来,盖上被子。 他整个人比云雾高还宽阔一些,将他禁锢在怀中不成问题。云雾发现了相公似乎特别喜欢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此刻奚昀把头埋在他的发丝里,清香的皂角萦绕鼻尖闻着叫人安心。 云雾被他搂着,肩膀抵着胸口,他心跳如雷,黑暗中云雾悄悄瞥了一眼身边人,也不知道他是否睡了,便轻轻喊了一声。 “相公……” “嗯?”奚昀还未睡着,怀中人心脏怦怦直跳,贴的近惹得他也感受到了,不禁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你为何……”云雾咬着唇,闭了闭眼,还是横下心将内心想法问了出来。 奚昀呼吸一滞,良久,周边只剩下安静。云雾有些羞耻得十指绞紧被子往上拉想要遮盖住自己的脸。 奚昀僵硬片刻,这身子平日里干点活总是胸闷气促,冒虚汗,他还想着调理调理恢复一下。 奚昀揽着云雾的胳膊动了动。 …… 奚昀咬了咬牙,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盖上被子,拍了拍云雾,轻声说道:“睡觉吧。” “你……”云雾有些不知所措。 “雾雾,下次好吗?”奚昀在黑暗中出声,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缱绻,如暮鼓晨钟撞击着云雾的心扉。 “雾雾,我珍视你。下次你我二人都准备好了再做,好不好?” “嗯。”云雾眼眸湿润,黑暗中兀自点头。 . 今日回门,奚昀提着猪肉和一条鱼和云雾一起去云家。 云雾竹篮子里还放了一小包黄冰糖和一碗酸辣凉粉。昨晚和许青月两个人给四周邻里都送了些凉粉尝尝,鱼也送了出去,虽说不贵重却也是一片心意。 收到礼的邻居们嘴上全是夸,好奇什么是凉粉尝了口都说好吃,再回一个鸡蛋或者一把自家种的菜,相处氛围别提有多融洽了。 许青月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听了奚昀说回门礼,让他们再带上特意留的最大的一条鱼,考虑到云虎子是个小馋鬼,云雾又装了一小碗酸辣凉粉带给弟弟尝尝。 云仲义见他们来了也是笑容满面。 “雾哥儿,姑爷,来了啊。” 云虎子听到动静一溜烟跑出来,“哥!奚昀哥!你们终于来了,爹赶紧让他们进屋坐!” “臭小子,瞎喊啥呢叫哥夫。” 云虎子朝他爹扮了个鬼脸,跑去了自己房间说要拿好东西给云雾。 这时王莲凤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在旁人面前还是一副慈母的样子,给奚昀倒了一杯茶笑容满面递过去。 “多谢岳母。”奚昀将这盏茶推到云雾面前,又自己伸手倒了一杯。 王莲凤笑容一僵,只说她去做饭,便又回到了厨房。 奚昀悄悄贴近云雾,问道:“你弟弟,云虎子,大名叫什么?” “云霖泽。算命的说他缺水,爹请秀才取得跟我名字也相配。”村里男孩小名大都叫什么虎子、阿牛、狗娃,用姓氏区分,奚昀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都没有小名,奚家我这一辈儿名字都要和太阳相关。” 云雾笑了笑,实在无法想象唤奚昀叫狗娃的样子。 云仲义取了瓜子出来,云虎子探出个脑袋招呼云雾过去,云雾把篮子中的那一小包黄冰糖拿出来和其他的回门礼放在一起,奚昀轻轻点了点头,他便去了云虎子房间。 云仲义不善言辞,看姑爷是个文化人就更不会说话了,还是奚昀起头问了他种地伺候庄稼的事,两人这才聊了起来。 云虎子房中,云虎子扒拉着那碗酸辣凉粉吃的津津有味。 “好吃不?”云雾手中拿着一包云虎子递给他的粽子糖,是他自己攒钱昨天去镇上买的。 “太好吃了!”云虎子快感动哭了,道:“我娘这几天天天白灼青菜白灼青菜,吃了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 “净胡说,她是你娘,不能这样说话的。” “哎,爹说娘有小弟弟了,等月份大了就请个婶子过来做饭,我估计爹也受不了天天吃青菜了。” 云虎子一股脑说出来,云雾听了有些惊讶:“你娘有身孕了?” “是呀,娘那天不舒服,请了季叔过来把脉才知道已经有三个月了。” 云雾没再说话,如今他嫁出去,云家人丁稀少,是该再生养几个。 “不说这个了,哥,奚昀哥对你好吗?他给你买糖吃吗?”云虎子关切的问道。 云雾笑了一下,云虎子和自己相差四岁,算是自己带大的,兄弟二人感情倒是深厚,幼时王莲凤说他,云虎子就站出来顶嘴气得王莲凤总骂自己儿子造孽,还阴阳怪气云雾带坏了弟弟。 他还记得他像云虎子现在这个年纪,云虎子刚挨完王莲凤一顿骂,转头笑嘻嘻对着云雾说:“哥,下次娘再说你你就找我背锅,她是我娘又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云雾伸手摸了一下弟弟的头,说:“小馋鬼就知道吃,你奚昀哥对我可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怕我这个做小舅子的打不过怎么办呢。” 云虎子让他吃自己给他买的糖,云雾含了一颗,嘴里泛起丝丝甜意。 吃饭时,奚昀总算见识到了云家掌勺人烧出来的寡淡无味的菜式。 肉是有肉,就是这白煮肉片沾酱油能好吃到哪里去,奚昀看着这一桌子清炒包菜,白灼青菜,丝瓜蛋花汤,甚至汤里看不到一点油水,陷入了沉默,看云虎子已经端起饭碗开始麻木的扒拉米饭,也硬着头皮吃了两口。 “岳母做的菜吃下去还真是健康。” 王莲凤得意道:“农家生活拮据,饭菜以填饱肚子为主,我们家一罐盐可以吃三个月呢。” 奚昀:“……” “粗茶淡饭抚人心,油盐酱醋品人间。” 云虎子听了一撇嘴道:“没味道就没味道,哥夫你就别闭着眼睛夸了,还抚人心呢。” 奚昀一愣,没想到被这小子听出来意思了,没忍住笑了起来。 王莲凤面色难看,一脸尴尬,开始骂儿子。而云虎子充耳不闻,专心吃饭。 两人踏着夜色回家,一路上云雾都扬着嘴角。 “笑什么,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幸好嫁给了你。”云雾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眼神温柔似水,叫他本就姣好的面庞熠熠生辉,光彩照人,月色下动人至极。 奚昀一把握紧了他的手,生怕对方是仙子降临,今晚就要乘着月色离他而去。 “怎的攥的这般紧,松些。” “不松,我也觉得我好运,幸好娶到你。” 第13章 一起去镇上 闲暇的日子过的快,眨眼间奚昀和云雾已经成亲十天有余。 小两口起了个大早,带着奚昀编的小玩意儿和云雾绣的帕子说要去镇上卖了赚几个铜板,顺便看一下摆摊卖凉粉的摊位。 家中用过饭后,两人一同走到村口,搭上了一辆前往镇上的牛车。 他们两个人,便向车夫付了四文钱作为搭车费,便上了牛车找座位坐下。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位年轻人,有的是要去镇上做工赚零钱补贴家用的年轻汉子,也有的是结伴去镇上采购物品的姑娘和哥儿们。当奚昀扶着云雾登上牛车后,原本坐在车上的几个人立刻将目光聚焦在了他们身上,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看。 云雾不必多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从小到大,认识他、知道他的人不计其数。小时候,总有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子结伴跑到他家门口,探头探脑,还故意大声喧哗,想闹得他出来看他们一眼。甚至连他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都能看到姑娘和哥儿们一见到他来就聚在一起看着他捂着嘴说小话。 而奚昀同样备受瞩目,他是浔阳村里多少适婚年龄的姑娘和哥儿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想也是十根手指掰着数不过来的。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书还读的很有出息。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欠佳,家中有姑娘哥儿的人家都不做第一考虑,恐怕奚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们给踩烂了。 奚昀礼数周到,礼貌回笑,目光随意一扫,却突然定住。只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杜顺。 他正与几个年轻汉子坐在一起,眼神不时往这边瞟来。奚昀嘴角微微扬起,他牵着云雾走过去自己挨着他坐下,让云雾坐自己旁边巧妙的用身形隔开他们打量的视线,与杜顺打招呼:“顺子,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们这是也要去镇上吗?” 杜顺憨厚地笑了笑,挠挠头道:“是啊,听人说镇上有个富户招人建房,我们过去看看,运气好叫主人家看上做几天短工赚点零钱。”他看了一眼奚昀身后的云雾,笑着向他问了声好:“嫂子好啊。” “你好。”云雾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又看向奚昀,问道:“相公,这是?” “杜大娘家的二儿子,你不曾见过他,幼时我与他还有其他几个小子经常一块儿下河玩水。” 杜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本就黝黑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他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几眼云雾,心中暗暗赞叹奚昀娶得这位夫郎模样还真是漂亮。 杜顺又缩了回去,他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虽然奚昀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洗的发旧但是他举止大方从容不迫一言一行都透着谦逊温雅,叫他有些局促和拘谨。他忍不住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感觉有些灰扑扑的。 云雾看着眼前这群陌生的姑娘和哥儿,应该是住在村子的另一边,注意到他们一直盯着自己看时,云雾礼貌地向他们微微一笑。 奚昀与那位名叫杜顺的年轻汉子又交谈了一会儿,后面无了话头,便转而与自己夫郎说话。 “早上只喝了一碗小米粥,现在饿不饿呢?等到了镇上,我带你去吃李记的包子吧?好不好?” 云雾点点头说好。 奚昀详细介绍起包子的口味选择:“那里的包子有豆腐馅、豆沙馅、豆角馅、素菜馅,听说最好吃的是鲜肉馅儿。我们就买鲜肉馅儿的尝尝。” “谢谢相公,相公以前可有尝过?” 奚昀摇摇头:“不曾,我在学堂甚少外出。所以今天你要陪我好好逛逛。” 云雾忍不住笑了起来:“通常不是应该由相公陪伴夫郎逛街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却颠倒过来了呢?” 奚昀认真地回答说:“你来陪我逛,我来给你买。” 看他们二人彼此亲密无间的说话,就能看出感情甚好,羡煞了一众旁人。 到了镇上,奚昀与杜顺就此别过,他带着云雾先去李记,点了两个肉包和豆腐和豆沙馅各来一个。 “好嘞,包子肉馅儿三文一个,素馅儿一文一个,这位客官一共收您八文钱!” 奚昀爽快地付了钱,老板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稍等,刚买完一波要等下一屉。 奚昀解下背篓放在地上,他这些天空闲的时候就编编小玩意儿,装零碎的小箩筐、小篮子,凉扇,还有一些竹编的动物小玩具,他还用墨点了眼睛看着活灵活现的,最新颖的是他还编了两个竹包,用结实的藤条做提手,瞧着很是好看,但是怕卖的不好加上做起来费时间他就只做了两个。 奚昀说他们卖用的物件可以去南边的巷子里卖,那边有家底的人家多,也乐意买些新鲜事物。 “客官!你们要的包子来了,小心烫慢用哈!”老板将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白胖白胖的面皮,仿佛吹弹可破,隐隐透出里面馅料的色泽和香气。 奚昀夹了一个肉包放到云雾面前的碟子上,说:“尝尝看,味道如何。” 云雾夹起包子,轻轻咬开一口,那薄而有韧性的面皮立刻破开,露出里面饱满多汁的馅料,肉馅鲜嫩爽滑,浓郁的肉香充斥整个口腔,叫味蕾在舌尖起舞。 “好吃的。”他将另一个肉包夹给奚昀,道:“相公,你也吃。” “好。” 这包子皮薄馅儿大,半个手掌这么一个,寻常人吃要买上三四个才能吃饱,他们二人因着家中已经吃了,过来尝个鲜,所以两个包子下肚已经非常饱了。云雾咬了一口豆腐包,说喜欢豆沙馅儿的,奚昀就把剩下的豆腐包吃掉了。 奚昀的背篓就放在边上,走过的人都能看到里面装的什么,见比较新奇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不,邻座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坐下看着那些可爱物件,忍不住开口问道:“后生,这些可是要拿去卖的?” “正是。”奚昀一看对方手摸进怀中像是要掏钱,就知道生意来了,忙说道:“大哥看看,想买些什么,竹扇,玩具都有的。” “有编成兔子样子的不?家里姑娘刚满月,属兔子,买个回家逗她开心。”这汉子笑道。 “有的。”奚昀给他找了个竹编兔子出来,巴掌大小一个很是可爱。 “这编的可真精巧。”那汉子拿到玩具,爱不释手,掏钱问道,多少钱。 “四文钱一个,大哥可要看看我夫郎绣的帕子?也很是精巧,送家里媳妇夫郎再好不过。” 云雾听了,赶紧把放在一旁的竹篮拿过来,打开上面盖着的布巾,给他看自己绣的手帕。 那汉子看不懂妇人家的这些东西,只觉得绣的真是好看,想摸一下,看到自己粗糙的手又赶紧收了回去生怕给人家的帕子碰勾线了。 “这些小花纹小图案都是三文钱一条,再漂亮些的就是五文钱一条。” 大哥最后拿了两条三文钱的帕子和一个竹编兔子。 “进账十文钱。”奚昀笑着将那买帕子的六文钱给云雾。 云雾说放一起就行,奚昀塞到他手中,道:“你自己赚得钱自己拿着,不必给我。” 云雾攥紧了手中的钱,“嗯”了一声。 有了那汉子打头,一些吃包子的客人也过来看了看,又卖出去一些竹编玩具,都是买了给拿给家里小孩玩的。 奚昀领着他去了镇子南边都是住所的街巷。这个时间点,家里妇人夫郎都出去买菜,巷子来往倒也热闹。 他们寻了一个巷子口,放下东西开始叫卖。 “大娘,要看看绣好的帕子吗?”云雾见一个大娘驻足,连忙出声招呼对方来看看。 “唉,”那大娘瞧这小夫夫俩人都生的好看,又收拾的整齐干净,便过来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她瞧这精美的绣工忍不住赞叹:“这位哥儿这些都是你绣的?这手艺可真好呐!” “我家小姐说帕子旧了叫我买些回去,我看着就好得很。” 云雾看这位大娘穿着虽不显华丽但是衣裳却都是好料子,尤其头上还盘了一根银钗,便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奶娘或是老家仆。 他拿了一方漂亮的绣帕给她说:“您可以先拿回家给家里小姐看看,觉得满意再买也不迟。” “那行,我这便回去拿给小姐瞧瞧,就在不远处。”那大娘满意云雾做生意的态度,笑容满面的拿着帕子走巷子后门回了府邸。 等她的间隙,有一位年轻夫郎停下来看了看竹编的物件。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半截手臂长,游鱼形状的镂空竹编,疑问出声。 奚昀看了一眼,道:“这是竹夫人。” “竹夫人?” “这位夫郎,这是我专门做给孩子用的,市面上的竹夫人大都一人高,圆滚滚抱着还不舒服,我这个款式新奇抱着也舒服夏日纳凉正合适呢。”奚昀看这夫郎犹犹豫豫瞧着有些心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位夫郎,不瞒您说,我这回就做了这一个仅此一家,下次再来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刚刚有个老妪也瞧上了这个觉着我卖十五文贵就走了,不过我看她喜欢待会儿估计还要折回来买。” 那夫郎一听这话,赶紧出钱买了下来。 奚昀笑着收了钱,还送了对方一个竹蜻蜓。 目送对方走远,云雾忍不住问道:“相公你真的只编了一个竹夫人吗?” “不,”他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个补上,说:“我编了四个。” 他将收到的钱一起装进钱袋中,听到袋中铜钱碰撞的声音,眉开眼笑道:“真是赚钱使人心情愉悦啊。” 云雾也一起笑了起来,再一转头,见那大娘过来了,还领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戴银镯,耳坠银链很是娇俏。 “呀,这位哥儿可真是生的好看。”那娇俏的姑娘冲他一笑,说道:“我家小姐见了你绣的帕子,很是喜欢,叫我来挑几方多买些,也送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叫我们欢喜。” 云雾听了,心想是个大单,便把竹篮里的都拿给她,叫她自己挑选。 奚昀见状,凑过来,说道:“你家小姐还真是心善。” “那是,小姐人美心善。”娇俏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俊俏的奚昀,又看看云雾,神色有些惊讶地问道:“他是你相公吗?” “正是。”云雾点点头。 “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在县学念书?”少女转向奚昀,问道。 奚昀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实话说了,“是,姑娘见过我?” “学堂季考结束放假那日,我随小姐来接大少爷回家,看到你们二人一同出门的。” 奚昀恍然大悟,拱手道:“原来二位是县太爷家的人,失敬失敬。” 松水县的学堂中有一位教书夫子正是县太爷的族中子弟,因为家中长子在此学堂中念书,特意叫他来教书,其他人倒是也跟着沾光了。县令之子汤均益他的身份在学堂中不算秘密,加上他待人亲和功课也好人缘很是不错,经常找身为学堂第一的奚昀一起探讨学问,两人关系还不错。 云雾听了也有些惊讶,竟然是县令家的人,来头不小,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那丫鬟看出了面前夫郎的紧张,宽慰道:“我们又不是什么人物,既然我们家大少爷和你家相公是友人,那照顾你家生意的应该的。” 那姑娘说话好听,大娘也笑眯眯看着他俩,眼中丝毫没有鄙夷。 奚昀见如此,也开玩笑说那请她也照顾一下自己的竹编买卖。没成想,那姑娘还真看上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个精致小巧的竹编包包。 “竹包硬朗,你随你家小姐出门往里面放些糕点也不怕被压坏,荷包,扇子一些出门要带的小物件都可以放里边,而且很轻巧。” “瞧着还真是不错呢,你们夫夫二人真是手巧,你还不像其他穷书生一样执拗,他们都觉得读书人出来卖东西丢脸面呢。” “总要填饱肚子才能读书的。” “是呢,难怪大少爷愿意和你交友,你这人还真是不一般。”丫鬟挑好帕子,一起装进竹包中,问道多少钱。 云雾粗略一算,加上之前大娘拿回去那条,她拿了十五条五文钱的帕子和九条普通样式的帕子,他给她抹去零头只收了一钱,还送了一条五文钱的帕子。 竹包稍贵些,奚昀编的扎实,动手磨藤条做拎柄这些都是细节,一个包要花两日功夫才能做完,他收了对方五十文。又在包上挂了一个竹编的小猫头,说道:“包上挂香囊也好看。”具体参考现代社会书包挂件。 丫鬟爽快付了钱,将买来的帕子都放进包中,挎着竹包欢欢喜喜和大娘一起回去了。 第14章 想买什么买什么 有了一单大生意进账,两人的兴致也忍不住高了起来。 “总算知道大哥为什么那么喜欢去镇上卖货了,得了钱谁不喜欢呢。” 过了早上妇人出门的高峰期,两人便收摊开始走街串巷叫卖,云雾的帕子买的好很得妇人喜欢,有一富户家的下人也买走了不少,当然奚昀编的精巧玩意儿也得他们青睐,被买走了很多小篮子小竹筐,他一开始编的时候目的就很明确,以同样的市价卖给富贵人家,普通布衣会觉得花同样价格买个小的还不如买个大的,觉得不划算,但是富贵人家不一样,手头有钱图个新鲜,小物件买了也不心疼钱,拿回去装干果和点心都很不错。 云雾带来了百来条帕子,如果全部卖出去能赚四钱多,他看了一下竹篮子里剩下的帕子,还有二十来张三文钱的帕子。奚昀的小竹篮小竹筐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另一个竹包也被一个姑娘刚买走,背篓比来时轻了不少,只剩下些竹编玩具、竹扇子还有两个竹夫人。 眼看午饭时间到了,他们二人收拾了东西就去东市寻了一家面馆坐下。 奚昀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给云雾点了一碗牛肉面,给自己点了一碗雪菜鸡蛋面。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云雾看着眼前的牛肉面,香气扑鼻,他给奚昀夹了几片牛肉过去。 “别给我夹了,你自个儿吃,我有个鸡蛋的。”奚昀说着大口吃了一筷子面。 “嗯。”云雾还从未吃过牛肉,这是很贵的肉类,一斤要卖五十文呢。奚昀给他买了十八文一碗的牛肉面自己只吃十二文的雪菜鸡蛋面,叫他内心发酸,相公是真心想待他好。 “下午我们就在东市看看,那边人流量大,寻个好位子到时候来摆摊卖凉粉。”奚昀提议道。 云雾赞同地点头,“好呢。” 吃完饭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再次出发去卖手中货物。 没出一个时辰,云雾的竹篮率先空了,他们特意挑了姑娘哥儿多的脂粉店、首饰店附近卖,年轻人都喜好鲜艳漂亮的事物,见他帕子绣的漂亮便买了和小姐妹分享再把小姐妹也带来又促成一单生意。 奚昀见他高兴,背篓里还剩下些小玩意儿,便做主说不卖了,带他去逛街买东西。 二人一同迈进脂粉铺子,这家脂粉铺子挺大,还分了不同的区域里面有很多顾客,卖凝脂凝膏那片多是哥儿,姑娘家都在卖胭脂、口脂、眉黛那里,乍一见到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汉子跟着夫郎进来不免有些好奇,尤其那两人还长得怪好看的,那汉子从进门那一刻扫了一眼店铺全局就一门心思跟在夫郎身边看他挑选擦脸擦手的脂膏。 “给嫂嫂也买一盒。”云雾拿起一盒打开闻了一下味道,是桂花的香气。 货架上都标着价格,最便宜的脂膏无色无味卖十五文一盒,有香味的脂膏卖的贵些二十五文一盒,再贵些的卖三十五文,味道是一样的就是装的盒子好看。 奚昀见他给许青月选了一盒有香味的脂膏,而自己却只拿了十五文一盒的便宜脂膏,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心疼。他忍不住伸出手,将那盒便宜脂膏换下来,重新挑选了一盒给他,是淡淡的枸橼清香。 “怎的给自己选了盒最便宜的?要是被嫂嫂知道了,非得说我一顿不可。买一样的,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必省着。”奚昀轻声说道。 云雾听了这话,顿时有些着急起来:“不用,用着都一样,就是有味道和没味道的区别罢了。” “不行!就买这个。”奚昀的态度十分坚决,已经拿着去付钱了,云雾只好红着脸,跟他一起走到了柜台前。 看着掌柜笑容满面将两盒脂膏打包好,奚昀付了钱,转头问云雾是否还想再看看胭脂、眉黛之类的东西。云雾连忙摇头,说自己的妆匣里已经有这些了。 出了胭脂铺子,云雾有些沉默低头不语,奚昀偷偷瞧他,以为是自己坚持要买那二十五文的脂膏,惹他不愉快了。 “就闻个味道,差了十文呢,都可以买三斤大米了。”云雾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奚昀赶紧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想让你用更好的,何况旁人都香香的你也要香香的。” 云雾看了他一眼,想把手抽出来没成想奚昀攥的特牢,一下子没抽出来,便红着脸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他一下,说:“你可不许乱花钱。” 奚昀待他好,他都能看到,心中也很熨帖,但是家中情况摆在那里,虽然大哥能干赚得也多,但是日后相公要科举这点钱就不够看了,能省还是省一点好。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放心吧,等九月份我回学堂上学,堂长说了要奖励我五两银子。” 云雾瞧他神色高兴,不像是哄他的样子,但是五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问道,“为什么给你五两银子呀?” “因为我上次季考考了第一嘛,堂长为了勉励大家刻苦学习,设下的奖励。” 云雾暗自惊讶这学堂的阔绰。 “我之后在镇上找点活干的,我认字找份工再容易不过,所以啊,你就想买什么买什么,你相公我会赚钱给你花的。” 听了这话,云雾也不再计较那点钱,总归相公心疼自己。 后面奚昀又拉着他去了成衣铺子花了一百三十文给他买了一身豆青色的衣裳,云雾长得好看身姿绰约,青色系的衣裳更衬的他明艳动人,整个人焕发着迷人的光彩,令奚昀目眩神迷。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有人如此热衷给自己的游戏角色买皮肤。自家夫郎稍微打扮一下就光彩照人,他一下就就有了想买七八件衣服给他的冲动。 “好、好看吗?” “哎呦,特别好看!这位小郎君你说你夫郎穿这衣裳俊不俊吧,本身就长得漂亮穿上我们家这衣服可就更好看了!”胖胖的老板娘简直笑开了眼。 “好看,给你买。”奚昀说罢掏钱付款。 云雾笑着说,我也给你买一身。但是他看了看店里男装的款式,大都不适合奚昀,只挑了一匹湖蓝的细棉布说自己给他做一身。 出了成衣铺,云雾见天色还早,便说想去糕点铺看看,买点回家,他记着嫂嫂爱吃甜的。两人逛到后边,买了些糕点,又买了半只烤鸭,看了合适的摊位便再次搭上回村的牛车,回到家中。 许青月可欢喜的接过云雾给他挑的脂膏,当晚洗过脸和手便擦上了。 “这半只烤鸭不便宜吧。”饭后一家人闲聊。 “还成,花了十二文,雾雾还买了些枣泥糕和云片糕,他可紧着嫂嫂呢。” 许青月听罢心湖被感动地掀起波澜,捻起一片云片糕放入嘴中细细品尝甜味儿丝丝入喉,他感动到:“真甜,谢谢雾雾,嫂嫂特别喜欢。” 见许青月爱吃,他便笑着,似乎想到什么起身回到房中,拿了一方手帕和一个钱袋子出来,帕子递给许青月,钱袋子递给奚曜。 “大哥,嫂嫂,这是给你们二人绣的,看看可还喜欢?” 许青月帕子的左下角绣着日月同行的图案,向上和向右蔓延出绿色的枝桠,看着很是漂亮,虽然简洁但一看就是用心绣的,送给奚曜的钱袋子上也绣了同样的日月相辉,因为是汉子他便没多绣花花草草,只绣了一圈报平安的如意纹。 “喜欢,特别喜欢,雾雾你能来我们家真是叫我们三生有幸。”许青月眼含泪花,礼轻情意重,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特别好,一家人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 就连平时在云雾面前话不甚多的奚曜,今晚也说了好多话,都是说让弟弟好好珍惜眼前人,夸云雾能干聪慧。 奚昀和云雾拿出今天赚来的钱,一算统共赚了八钱多,除去零零散散买东西花的钱,还有五钱九十文。 奚昀说要拿出一百九十文放家中补贴家用,被奚曜夫夫严词拒绝了,让他们俩自己留着。 回到自己房中,留出那九十文日常开销,其他的拿麻绳一百个铜板串成一串,就这样串了五串,他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最后恋恋不舍的将他们放入小两口存钱的钱匣子中。 一千个铜板,也就是十钱可以换成一两银元。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十五两五钱。 直到睡前洗漱云雾都笑眯着眼,他俩一起蹲在前院水沟旁用青盐刷牙,奚昀问他真就这么开心吗? “嗯,钱拿在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心里踏实。” 奚昀看他说起银子眼中亮晶晶的,不禁心底泛起一片柔软。 等躺上床,奚昀抱着香香软软的夫郎,他睡前擦了那枸橼清香的脂膏,他埋首在他颈间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昏昏沉沉的睡去。 当夜,奚昀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一旁雅楼中的云雾,他的夫郎,他的雾雾,在他一生中最快意的那天,也学着旁人的模样笑着朝他扔了一朵花过来,那花稳稳落在他怀中。 奚昀醒来,看到云雾还在他怀中睡得安稳,忍不住将怀抱又紧了紧。 第15章 凉粉买卖大开张 前些日子奚曜和奚昀去借了里正家的大石磨,把家里剩的豌豆都拿去磨成了豆浆晒干做成豌豆淀粉,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豆子,眼下拿这些囤着的豌豆做买卖无疑是个好去处。 二十五斤豌豆最后出来五斤左右的淀粉,不过这东西一碗淀粉再加上几碗水就能做出来一大盆凝冻莫约有五斤左右,很是实惠。 里正家的两个儿子见了都有些惊奇。 奚晨问道:“这就是那天青月和雾哥儿送来的豌豆凉粉?” 他是里正家的大儿子,比奚曜还大上三岁,识得字为人正直,如今跟着他爹奚正松学管理村中事务,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里正。 是的,因为是一家人又是里正家的人,奚曜和奚昀也没有藏着掖着,说了打算拿这个到镇上做点小买卖。 “这是好事啊,长期做下去想必能赚到不少钱。” 然而奚昀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晨哥,我们就趁大伙新鲜的时候赚几个铜板,等风头过去就不会有太多人来买了,这东西做法简单只是从前没人能想到这么做而已,火了之后有的是人争相模仿。” 跟风,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过时。 奚曜点点头,奚昀说的这些话也正是他想的。 奚晨赞赏地看着奚昀,想不到这小子不仅书读的好还很有经商头脑。他来找奚昀还有一事,他的儿子今年七岁,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想送他去夫子开设的私塾,特此来问问奚昀有没有推荐的夫子。 奚曜见他们要聊学问上的事,便先拿着过滤好的碗豆浆回了家。 奚昀一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喊他:“奚昀小叔!” 院子里奚晨的儿子奚珞阳正带着堂弟奚瑞阳在院子中玩耍。 “你好呀,小珞阳。”他看到小瑞阳也一直盯着他瞧,就走过去逗了逗他。 奚晨的亲弟弟,奚昶的媳妇张秋笑道:“也真是奇了,上回见着雾哥儿也盯着看个不停,这回盯着你看,就喜欢看你们夫夫二人!” “小瑞阳喜欢小叔和小嬷是不是呀?”奚昀笑着逗得孩子“咯咯咯”直笑。他知道这位嫂嫂与自己夫郎关系颇好,便同她一道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奚晨进了里屋。 奚晨给他倒了一杯茶,奚昀很识相的没有拒绝端起来喝了。 “你最近身子如何?”身为族中大哥,奚晨关切道。 “多谢晨哥关心,近日有在锻炼身子,已经许久不曾感到不适了。” 奚昀小时候落过水,从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村里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当时闹得大,一条小命差点没救回来,那会儿他们哥俩相依为命,奚曜双目赤红好像奚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能当即自我了断一起去地底下见爹娘。 奚晨听之后点点头,招呼自己儿子过来,让他背了一段《三字经》给小叔听,这是家里自己教小孩子背的。 奚昀听小珞阳背的头头是道且吐字清晰,笑着转头对奚晨说道:“小珞阳没问题的,临仙村前年有个秀才定居开设了私塾,他是我学堂中人学问扎实,可以送他那里去。” 奚晨点点头不疑有他,只问他今后什么打算。他们洵阳村也不小,至今没有一个私塾,要是奚昀考中秀才愿意留下来教书,建私塾这笔他来出。 闻言,奚昀都没有想,便说:“晨哥,都还没考呢,若是考中了我还想继续考下去,届时学堂中若有合适的人选我会推荐他过来,如何?” 奚晨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奚昀心有鸿鹄他自然不可能去阻止。 “好。” 送走奚昀,奚晨回到房中拿出自己的积蓄开始打算儿子念书的费用,周玲儿走过来,坐到一旁,问道:“如何?珞阳念书可有着落?” “就送去临仙村的私塾。” . 奚家是有辆板车的,奚曜将其稍微改造一番,架上可拆卸的桌板就成了可以上边卖货下边放货的双层小贩车。 第一次出买卖,全家齐上阵。 奚昀和云雾之前看好的好位置是在一个拐角处,人流量大,周边也有摆摊卖甜饮甜食的,他们瞧了一圈觉得在这里卖咸口倒是不错,咸甜互补也不怕抢了彼此生意,何况向前再走一段路就是家大酒楼,许多食客会先买上点小吃在酒楼等上菜的间歇解解馋。 奚曜放下板车,看了看漆黑的四周,道:“这是个好位置,幸好来得早。” 他们把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因为怕县镇里的人不喜欢,今天只带来了四盆凉粉,试卖看看。奚曜在给整块的凉粉凝冻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然后整齐的码进奚昀折的油纸小碗当中,许青月在和云雾调酱汁,经过多日试验终于调出来了让大家最喜欢的鲜味,黄瓜切丝和蒜末葱末花生碎还有辣子油一起放在一块儿,任凭客人自己加。 天渐渐亮起来,他们旁边也来了一对夫妻摆摊卖米糕。瞧着新来的摊子面生,又闻见那香气十足的鲜辣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卖的什么,闻着竟这么香!” “是凉粉,”许青月笑着递了两份过去,道:“请你们尝尝。” 那婶子接过盛着凉粉的小纸碗登时喜笑颜开,也递了两大块米糕给他们,说:“那敢情好,也请你们尝尝我们家的米糕,卖了有十余年了呢。” “呀,多谢婶子。”许青月也没客气,接过两块米糕一家人一起对半分了吃了,嘴中还夸赞道:“婶子家的米糕比别家都好吃,难怪能卖十余年。” 那婶子听了也乐呵,和自家男人一起挑起一块裹满酱汁,剔透的粉块放入嘴中,入口爽滑鲜辣滋生味蕾回味无穷叫他们又吃下一块。 “这可真好吃啊!你们等下若有剩可否卖我一斤?” “没问题婶子,现在就给你留出一斤。” 第一单生意上门,他们定价是一碗凉粉两文钱,一碗大概装二到三两粉条,吃个新鲜,多了怕腻,因为这婶子只要粉,许青月就给他便宜算了就收她五文钱。 又过了段时间,路上行人开始变多,赶集的赶集,上工的上工。 奚昀将价格牌立在最前面,大大的“贰”字显得与别的摊位都与众不同,加上那香辣味道确实勾人,有人就走上前来询问。 “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卖凉粉喽,鲜辣爽口,美味难挡!”奚昀吆喝出声,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身为读书人这样做对于一些迂腐的书生而言简直有辱斯文。这还要归功于他大学期间社团招新,简直就是百团大战,脸皮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什么是凉粉?两文钱一碗给我来上一碗吧。”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先是看这摆摊的四人汉子俊俏周正,夫郎明艳俏丽很是吸引人,再看这干净的摊面,便掏钱要了一份。 “是用豌豆做的,这位娘子您拿好。”拌好凉粉撒上小料,奚昀笑着递过去,收了钱。 那小娘子笑着接过,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还真是好吃呢,“再来两份,我带回家中。” 旁的人见此景也纷纷聚了过来,没听说过是新鲜,好吃又是另一码事了,有人问那个小娘子味道如何。 “果真是鲜辣爽口,味道好极了!” 奚昀笑着,多亏了家里有两个料理高手,这买卖能成功多亏了许青月和云雾调的一手好料汁。 “我要两份!多加辣子!” “再来一份!” 买家开始多起来了,卖的便宜又好吃,他们是不在乎那几文钱的,一时之间摊子前挤满了人,许青月和云雾流水线将那一碗一碗馋人的凉粉拌出来,奚昀负责记人递碗收钱,奚曜出面维持秩序,他生的高大健壮,铁面柔语道:“大家不要挤,都有都有!” 虽然他说话语气不凶,但是常年打猎周身的武断沉稳气息还是叫那些瞎挤人嚷嚷的人乖乖排队等待。 毕竟第一天做生意是要有汉子镇场子的,好叫日后旁人不敢欺负。 过了一阵高峰期,他们终于喘口气坐下来休息会儿,妯娌两个人趁着人少赶紧调酱汁补上,他们知道卖得好全靠这酱汁。 四个人商量着轮番来,正好奚曜今天带了些东西要去看望一下教他打猎本事的师父,码头也要去的,东家把一小部分货物交给他管理,他就包了一支小队伍,东家给他三两月钱,每月还额外下发一两银子叫他自己分配奖励给底下兄弟,因为奚曜不私吞银钱,待人宽厚,安排有度,很多兄弟都愿意跟着他干,平常村里汉子想去码头找活干都会提点东西来找他帮忙。 他见奚昀和云雾忙的过来,就和许青月走开了。 忙归忙但他们乐在其中,奚昀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不少姑娘和哥儿都红着脸被他吸引过来,偷偷瞧他。 云雾见了有些吃味儿,咬了咬嘴唇,当着他们的面,柔柔地喊了他一声:“相公……” “怎么了?可是累了?”奚昀收了钱,转头看他。 云雾随便给他找个活,“黄瓜丝不够了,你去切点。” 奚昀看了眼满满当当的装满黄瓜丝的碗,笑了一气,转身按照夫郎的吩咐去办了。 云雾红着耳尖,朝着还站在摊子前傻愣的姑娘哥儿们微微一笑,这才点醒他们,拧巴着走了。 临近午饭时间,去前面那家酒楼吃饭的人多了,不少路过他们摊子的人都停下来好奇得看了看,买去一两份拿在手里吃。 “奚兄?” 奚昀抬头看去,来者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形清瘦,容颜俊秀,气度不凡,正是县令家的大公子汤均益。 松水县隶属不算贫穷的清州郡,县往下还有五个镇和几十个村,三十几年前,县城不在这边,后来因为这个镇子靠江河,水运发达,上面就将县城迁到了这里,这个小镇子就一跃变成了松水县,因为先前洵阳村离这个镇子最近所以后来镇子变成了县城他们也没能改口,还是叫它镇上,反正对于乡下老百姓来讲都是一样的,镇上县城也不常去,就觉得没有什么区别。 “汤兄,你这是要去酒楼吃饭?”奚昀有些惊讶看到他,朝他拱了拱手。 “正是,有位堂兄过来小住几日约了我去广味楼吃饭。”汤均益说道,看到了对方身边漂亮俊俏的小哥儿,又问:“这位是你夫郎?原来奚兄早已有了家室。” “正是。”奚昀笑着点了点头。 汤均益朝云雾也拱拱手,又道:“前几日听小妹身边的丫鬟说碰到奚兄走街串巷贩卖编织物品补贴家用,今日碰到竟然做起了别的买卖。” 之前听家里丫鬟说起这事,他心中就十分敬佩这位同窗,今日一见心中敬佩之意更甚,寻常人家供养家里书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奚兄却能放下书生脸面,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补贴家用,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其心境之宽广是寻常书生无法相比的。 “既然碰到了,我也好奇这凉粉的味道,就我给装上两碗吧!” 告别汤均益,奚曜和许青月赶着饭点回来了。 “你们去吃饭吧,下午我们来。” “大哥,嫂嫂,你们吃过了吗?” “在你大哥师父家吃过了,你们快去找个摊子坐下歇歇吃饭吧!” 走出一段路,奚昀问云雾想吃什么,云雾看着不远处的馄饨铺子,就说想吃那个。等馄饨上桌,奚昀又去隔壁摊位买了两个肉烧饼,一人一个吃了起来。 馄饨皮滑溜肉馅儿足,汤底鲜美还撒了小虾米,两个人都吃的满足连汤都喝光了。 …… 最后一份凉粉卖出去,太阳已经等不及他们了自己落下山去。 四个人收拾摊子,脸上笑容洋溢,就连隔壁卖米糕的婶子也说他们这买卖赚钱。这婶子今天也高兴,他们凉粉卖的好连带着自己今天米糕卖的都比平常要好。 奚昀掂了掂两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笑嘻嘻地和婶子说明天见。 第16章 独家秘方 回到家时已经月亮升了上来,许青月进厨房快速炒了两个菜,一家人就着夜色下肚。 吃完饭后,他们围坐在桌前,将两袋子钱倒出来,数了数。 “赚了五钱!五百多文呢!”许青月兴奋极了,道:“没想到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我这就去把明天的凉粉备上!多备些!” 云雾忙跟过去和他一起准备,“嫂嫂,我和你一起。” 奚曜和奚昀笑着看他们兴致勃勃进了厨房忙活,两个人把钱对半分了,多余的用作家里日常开销。 是夜,奚昀和云雾的小钱匣子又进账二钱五十文,他们在烛光昏暗下对视,相视一笑。 . 后面几日再去镇上卖凉粉,奚昀就没去了,在过些时日学堂就要开学了,有时候是奚曜夫夫去的,有时候是许青月和云雾两个哥儿一起去的,奚昀安心在家里温书。 重返高三的感觉,奚昀认命的拿起笔开始梳理文章经络。时至今日,《论语》已经被他熟记于心,他像以前高中时候一样,逐字分析把自己的一些理解写下来,然后把重点摘抄出来,打算开学以后去问问学堂的夫子。 这是他咬咬牙花了将近三百文买来的一本空白本子,等之后学堂上课专门记笔记。 临近开学,奚昀有些恍惚,放两个月暑假然后九月份开学,还真像是现代啊。 他后来再去了几次摆摊,到那发现已经有竞相模仿他们的摊位出现了,这才几天?!一个月没到吧,奚昀咂舌,但也不算意外,他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结果。 他们家靠卖凉粉已经赚了有小十两了,这是保持在日赚五百文的基础下,最近几天因为同行多起来了所以摊位热度有些降下去了,但是当大家尝过一圈却发现还是奚家的凉粉最好吃,也终于纷纷明白过来,好吃的是他们家的秘制酱料,现在凉粉的制作方法已经不是秘密,有心人一琢磨就知道了是怎么做出来的,难的是酱料,他们实在不知道是怎么调出来的。 就比如那广味楼的掌柜,已经亲自来买过两回了,今天又来了。 奚昀上次在他也来了,已经认识他了,便道:“岳掌柜,又来买我家凉粉啦!” 来者都是客,奚昀等人自然明白他的来意,无非就是冲着那酱汁而来。然而,酱汁的秘方早已被许青月和云雾都是捂住嘴巴不会说的,无论他人如何旁敲侧击,他们都只是敷衍了事。 岳掌柜身体微微一僵,轻轻抚弄着胡须,上前照旧买了一份凉粉。接过凉粉时,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今日前来,他的目的便是想要买下奚家的酱汁配方。 之前带回家让酒楼厨师尝试制作的凉粉,竟无一人能够成功复刻。又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其他摊位的生意都不如奚家,这才下定决心前来与他们商谈价格,干脆直接买下这个配方。 眼看着饭点将至,他索性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并邀请他们前往广味楼共进午餐,以便坐下来详谈价格。 许青月和云雾听后,相视无言。 奚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还剩下一点点的凉粉,便笑着对岳掌柜说:“不如这样,小摊还有一点点剩余没卖出去,等我们收了摊子再来找您,您看这样可行?” 岳掌柜刚想说“剩下的我全买了”,但往旁边一瞟,看到两个夫郎有些勉强的神色,心“咚”的一下沉了一半。他知道这是奚昀一家要商量的意思,于是,他只好识趣地说“好,我等着你们来”,然后转身离去。 等岳掌柜走后,云雾抓着奚昀的袖子。 奚昀拍了拍云雾的手,安慰道:“无事,你和嫂嫂是什么想法?” 云雾和许青月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云雾开口道:“现在凉粉摊子多,生意确实比以前难做了些。但是咱们家的凉粉味道是独一份儿的好吃,还是有很多回头客的。尽管现在每日进账不比最开始,但一天也能赚到三百多文。” 许青月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再卖几天也不是问题,等你去了学堂再收手也不迟。” 奚昀点点头,看着他们说:“买卖是个好买卖,之所以能卖这么好全靠你们调出来的料汁,所以啊我和大哥肯定都听你们的。” “但是摆摊毕竟是个辛苦活,后面大哥要进山打猎,我要去上学,叫你们两个哥儿去经营这活怎么好意思?每天早起贪黑,如此累人。既然广味楼的岳掌柜诚心想买我们的方子,倒不如趁着他新鲜劲儿还在今日先去谈好价格,日后再给他,免得过几日咱们的独家秘方真被人给琢磨出来了,那可就糟了。” 两人一听,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个理没错。 “而且他邀请我们去谈价格肯定好吃好喝供着,反正去了没谈成白嫖一顿也不错!” 闻言,两人纷纷笑了起来。 另一边广味楼中,岳掌柜先是准备了一个厢间,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他们来。 他先坐下抿了口茶,作为一个生意人,尤其是不会一点厨艺但经营着一家大酒楼的生意人,广味楼的厨子是他花大价钱挖来了,一些菜方也是出钱买下的,作为一个生意人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因此等他们的功夫,他已经想好该出价多少对方才能心甘情愿的卖给他。 等饭点到了,有小厮跑上来跟他说他们来了。岳掌柜笑着走上前去迎他们。 三人走进这装修雅致的厢间,再看那一桌好菜色,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奚昀看了看那菜色,一时干笑了两声。 我靠,菜这么好,还能走掉吗?不会是想用这一桌子好菜换他们一纸秘方吧? “三位老板,坐坐坐,这桌好菜就当是岳某请了你们别客气,尽管吃!”岳掌柜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等他们动了几筷子,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三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奚昀夹菜的手一顿,收了回去,轻咳一声,道:“不瞒您说,我们……” “十两!”岳掌柜亮出一只手。 “十……十两?”奚昀吓了一跳,说实话他们三人撑死就打算一张方子买五两,毕竟调味的都是寻常东西,只是手法而已。 “二十两!”岳掌柜亮出另一只手。 “这……岳掌柜……” “三十两!”说罢,岳掌柜一挥衣袖潇洒道:“无须再多言,就三十两了!” 奚昀三人:“……” 他们已经目瞪口呆了好吗,这岳掌柜竟然出手如此豪横! 许青月有些犹豫道:“岳掌柜,您这价定的有些高了,这酱汁所需用料只是平常。” 岳掌柜摆摆手道:“岳某是诚心要和你们做生意,这三十两不算多,买你们安心。我们酒楼一张菜方都这个价格。” 什么!提供一张菜方子就到手三十两,那后世那些美味佳肴……奚昀克制住狠宰他一笔的冲动,继续和他谈凉粉酱汁的事情。 “我们愿意将方子提供给你们广味楼,你们值得托付,但是你们拿到方子之后要再过几日才能卖,因为我们还想再卖几天,不知岳掌柜是否愿意?” “当然愿意,没问题!” “好!那便成交!”奚昀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岳掌柜爽快人!” 等他们吃完饭,岳掌柜叫人送来纸笔,许青月和云雾报所需用料,奚昀负责书写。 岳掌柜见他写字姿势端正,笔走龙蛇,字迹清隽如他人一样好看,不免高看了几眼,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在县学读书?” “正是。”奚昀写完搁笔,拿起写好的菜方吹了一下,真是好纸好笔好墨,写起来就是不一样。 岳老板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菜方,等他们三人恍惚着走出广味楼才反应过来已经到手了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就,赚到钱了?”许青月仍有些不可思议。 “是呢,嫂嫂,我们赚了三十两呢,赶紧回家和大哥分享这个好消息吧!” “是了,快回家!” 奚昀提着油纸包——是一整只没怎么动筷子的烧鸡,岳掌柜让人给包起来叫他们拿走,他跟在两个手挽手,喜笑颜开的哥儿身后,也咧开笑容。 . 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家中告知奚曜,他听了果然高兴。要知道有些庄稼人有时候一年到头都赚不到十两的。 “真厉害,全靠你们两个厨艺高超,调了一手好酱汁!” “相公也厉害,如果不是他想出来豌豆这么吃,我们也不会去做这个生意。”云雾腼腆地说。 “嗨呀,要我说雾雾就是我们家的福星!自从他嫁进来,我们家短短两个月都进账不知道多少银子了!”许青月说道,他是越看云雾越满意,特别喜欢他。 “嫂嫂,是我们一家子一起努力才赚到这么多银子的。”云雾眨巴着眼睛,微红着脸。 奚昀看夫郎如此乖巧害羞真的忍不住当场就亲他一口,他老婆怎么可以可爱成这样!太可爱了! 一家人爽朗的笑声传到邻居耳中,他们听到后不免有些好奇。 “奚家这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这么开心?” 能不开心吗,云雾抱着钱匣子将新鲜的十五两银子放进去。时至今日他们的小金库已经有了三十六两。 第17章 县学开学 历朝历代都是奉行学而优则仕,尤其大晋现在国家安定四海升平,为了防止武将佣兵跋扈的弊端出现和打破世家大族对官职的垄断,上面将科举一事看得尤为重要,设立郡学、府学、县学尽可能的扩大教育资源分配,给天下读书人提供一条入仕的途径,一个改换门第的机会。 奚昀迈入松水县县学的学堂大门,不禁想,这要是放在现代应该也就只是个普通高中吧。 但是即便是小小县学也卧虎藏龙,毕竟是松水县五镇十六村所有青年才俊的聚集之地。 他先去寝院把东西放下安置好自己的床位,等他差不多弄好另外三位室友也来了。 “奚兄,来的这般早。” 奚昀转头一看,说话那人面容白皙五官端正,朝他拱手道:“何兄,不比何兄家住的近,只好早些出发过来。” 何为宽点点头,打着哈欠去自己的床位铺床了。 奚昀又朝其他两人拱手,“冯兄,范兄。” 冯明与范平玉也对他拱手回礼,这三人只有何为宽是县城人士,也和奚昀是同班,其他两个都在不同的班级。 将睡觉的地方收拾安顿好,四人一道去了学堂前场,堂长要例行发言勉励学堂众人为来年开春以后二月份的县试提早做准备。 好一个校长讲话,但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听的这么认真!奚昀看了看四周昂首挺胸斗志昂扬的同窗们,将身形隐匿在其中只觉无比困倦。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县试近在眼前,这是诸位科举道路上的第一站,与你们共同竞争的是全县两千多考生,切勿因是县学中人而骄傲自矜掉以轻心……” 奚昀恍恍惚惚打了一个哈欠。 “莫生懒惰意,休起怠荒心。在这里老夫要点名表扬奚昀奚士子,学业扎实自强不息,在上个季度考核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在众多士子中脱颖而出……” 听到自己的名字,奚昀顿时一激灵,这是干什么,要当众发奖学金了吗?他有些期待得咳了一下,挺起腰杆。 果然见那两鬓斑白,儒雅可亲的堂长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绣荷包,朗声道:“这五两膏火,便是收获成功的最好证明!” 奚昀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盯着周遭同窗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迈开步子走上大家自动退让开来的通往那五两银子的路,边走边谦虚的拱手说“承让、承让”。 当那小荷包真的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奚昀笑意都甚了几分,五两银子对一些家庭富足的学生来说不过尔尔,但对奚昀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尤其还是堂长自掏腰包拿出来的。 奚昀看到小老头穿的已经有些起球的长袍,朝他郑重行了一礼。 “学生奚昀,谢过堂长。” 身姿挺拔,雅正俊逸,面冠如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折射出曜人的光影,那双眸子明亮极,是藏不住的锐意。 站在他前方的几位夫子指尖微动,此子心有鸿鹄日后马踏平川只是时间问题。 . 开学典礼花去小半个时辰,上午课程没有受影响,散开之后大家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等夫子来上课。 “啊,第一堂课就是汤夫子,完了完了。”何为宽在他旁边叫苦连天。 奚昀挑起一边眉毛,却没问。汤夫子,就是那个县令同族之人,据说师承国子监博士,这样的专家课外面少说一两银子一堂课,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能听到这种专家课,还得多亏了同窗汤均益有个当县令的爹。 汤夫子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发下一张《论语》默写卷子。 奚昀:“……”真是万幸,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暑假在家背完了。 满满当当的一张,不仅有全文默写,还有一些抽取出来的精华部分。 奚昀下笔如有神,都是他圈起来重点背诵和理解的部分,写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汤夫子给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到点收起来,奚昀默完抬头一看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在隔壁桌何为宽纠结子到底曰了什么时,他已经起身交卷了。 其速度之快叫人瞠目结舌,不愧是季考第一名的实力。汤均益抬头看了一眼,加快走笔的速度。 主讲台上的汤夫子见他提前交卷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放下手中的书本,拿过奚昀的试卷示意他下去。 汤夫子整体浏览了一遍卷面就放在一旁继续拿起书本看书,汤均益紧随其后上前交卷,搞得其他同学都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你们这两个第一、第二名要怎样嘛! 又过了几分钟陆续有学生上前交卷,断断续续大家都赶在一炷香燃尽之前默写完了。 汤夫子理了理卷子放到一边,拿起书本开始点人回答问题,从头开始一个一个轮过去,每人分析一个句子,分析的好他就点头,分析的不好他就会罚抄本句然后加以补充。 这种授课方式让所有人高度集中,精神紧绷。奚昀也有些紧张,怎么像他高中语文老师,一言不合就抽背,答不上来就罚抄,《滕王阁序》起码抄了五十遍有了,奚昀欲哭无泪,重生之我在古代当高三牲。 “奚昀。” 奚昀闭了闭眼,阎王点卯一样,终究还是到他了。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有格,何解?” 奚昀顶着汤夫子威严的目光,思索片刻,谨慎道:“用道德作为引导,用礼法进行约束,百姓就会有规矩有品德,并引以为荣。” 听罢,汤夫子没有点头也没有补充,而是继续问下去:“若是用法律进行约束,这两种办法哪种更好?” 奚昀顿时额头冒出汗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行动派和理想派的碰撞,法家思想和儒家思想的较量,完了完了…… 奚昀知道无论身处哪个时代,只要是写作方向偏向对立面就是死路一条,而且科举就是考儒家思想,但是如果要结合真实的生活环境,他只能硬着头皮答。 “邦有道,则仕。” 此话一出,让本就安静的教室变成了寂静,就连汤夫子听到此话也怔了两秒,随即点头,笑道:“坐。” 奚昀如劫后余生,坐下喘了口气。天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紧张,他的答案模棱两可,什么叫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出来做官,怎么定义国家政治清明,不就是百姓知法懂法安居乐业,至于是靠的法律约束还是道德规范,理解看个人,反正这句话也是出自《论语》,就算觉得不对也挑不出错,而且比起回答二选一这种问题,更像是在回答要审时度势,一定要平衡好内心的冲突。 “妙哉,妙哉!”不少学生反应过来细品,都忍不住赞叹。 一堂课结束大家都收获满满,不愧是师承国子监博士的夫子,教学模式就是厉害。 下课以后何为宽趴在桌子上哀嚎,他没答上来,被罚抄了一百遍。 “奚兄,你怎么这么聪明?” 一个农门子弟却能够在全松水县最好士子当中脱颖而出,何为宽知道他有多努力,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努力。 但是奚昀不知道哇!他为了保持成绩不露马脚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午膳时间到,他快速去膳堂打了一份米饭,要了白菜炖豆腐,就这样都收他两文钱,他叹了口气,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开始吃,边吃心里边想着事,他今早走的时候云雾都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点他在干什么,哦对,他们也在吃饭,也知道吃了什么。 他想着事,机械地进食,就连对面什么时候来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奚兄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想我夫郎。”他诚实的脱口而出,突然一顿,看向对面。 汤均益、齐鸿之:“……” 齐鸿之大为震惊:“什么?你已经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奚昀看了一眼他,齐鸿之有些娃娃脸,一双圆眼黑白分明,长得很秀气看着有些傲娇,但是对方比汤均益还高半个头。 奚昀点头,没做太多解释。 汤均益轻咳一声,想到奚昀夫郎的相貌叫他魂牵梦绕确实也不无道理。 “奚兄,周遭已无座位,我与鸿之可否在此就坐与你同桌?” 奚昀点点头,拼桌而已当然可以。 齐鸿之撩袍就坐,道:“想不到奚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温香软玉在侧向学之心依旧坚定如初。” 奚昀估摸着这两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只好说:“我们乡下人嫁娶都比较早,先成家后立业。” 闻言,齐鸿之一顿,他看了眼奚昀惨淡的餐盘,在看看自己的三肉一汤,把其中一份红烧肉放到了他面前。 奚昀:“?” 齐鸿之目光躲闪:“多点了一份,我吃不掉,丢了可惜。” 奚昀轻笑,没有推辞,大方地接过并向他道谢。 两个锦袍公子和一个布衣青年同席用餐,这叫路过的学生都多看了两眼,县学众人有穷有富,穷如奚昀衣食拮据,富如齐鸿之,舅舅是青州富商。所以大家的饭搭子都是找家境相等的人一起,公子哥和公子哥一起走,农门士子和农门士子一起坐。 县令之子和富商外甥,外加一个,呃,季考第一,这样的组合确实引人注意。 奚昀在外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汤均益和齐鸿之见他虽然吃饭动作快,但并不失态,一口菜一口饭,举止从容,尤其他长得好看更加赏心悦目。 奚昀吃完后率先端起盘子,“我有问题要去问夫子,你们二人慢用,我先走一步。”说完就走了。 汤均益目送他离去,然后转头问齐鸿之:“你觉得他怎么样?” “心境宽广,不拘小节,不像寻常农门子弟。”齐鸿之眯了眯眼,“是个妙人。” 要是换做其他家境贫寒之人,见着他就低头走掉了,要是看到他递一盘肉过来,只怕会觉得是在羞辱和怜悯,守着自己微不可及的书生自尊宁愿继续啃青菜。 汤均益想到奚昀为维持生计做出的那些举动,点点头道:“确实是个妙人。” 妙不妙人奚昀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没赶上中午那段时间去问问题,汤夫子就要回去了,一旦等他离开就要再等两天,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汤夫子最擅长的是教写策论,他的课基本都安排在临近考试那段时间,刚开学没几堂课。 “夫子,你在吗?” “进来。” 奚昀赶紧推门进去,就看到汤夫子在批改今天上午他们默写的卷子,他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的这么可怜,总共就没写出来多少还被夫子用朱墨圈了一半。 “何事?”汤夫子掀起眼皮子看他。 奚昀掏出他之前在家整理出来的一些有疑问的地方,赶紧问。 汤夫子接过纸张,随即耐心地给他解惑。 窗外微风拂过,偶有蝉鸣一两声,也有别的夫子路过瞅一眼,心道这学生还真是好学。 奚昀听完讲解茅塞顿开,思路似清泉喷涌,只觉浑身畅快,于是开心道:“多谢夫子为学生解惑。” 汤夫子点点头,突然问:“我布置的策论题目,可有思路?” 上午汤夫子的课结束他还布置了一篇策论,两天之后收上来,题目是治国安邦之本。 奚昀早有准备,他斟酌一番,便道:“欲安国之邦,应以民为主,民盛则国盛,民衰则国衰。” 所有的题目都是可以套公式的,现在的高考作文主题如果是永不偏离的红色主题,那古代科举策论无非就是围绕“百姓”这个核心思想开展。 果然见汤夫子听之后点了点头,放他走了。 “去吧,好好写。” “是。”奚昀做礼退出汤夫子的房门。 县学地方不是很大,总共就五个班级,也没细分,莫约一个班级四五十个学生,大家都是读书人中午的休息不会大吵大闹,他回到自己的教室,见大家都已经从膳堂回来了,有聚在一起小声闲聊,有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共同论道,也有像何为宽一样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赶罚抄的。 何为宽抬头见奚昀来打了一声招呼。 奚昀点点头,觉得距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便整理好自己的桌面趴下就是睡,养精蓄锐。 “何兄,我小憩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夫子来了便叫醒我。”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埋入臂膀中,早上起了个大早,一路奔波到此,精神高度集中上了一上午课,他真的太累了。 “唉……” 何为宽话还没有说完,见他动作如此迅速,已然闭眼养神只好摇摇头作罢。 第18章 做账房写话本 又过了几日,奚昀已经习惯了乏味却又充实的学堂生活,汤夫子上回带着默写试卷来上课,得了满分卷面的一个班中起码有一半学生,看来大家都非常卷,充分利用假期时间复习功课,勤能补拙此言不虚。 只有何为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奚昀瞄了一眼他的卷子,原来那张将近被汤夫子画满了红圈的卷子是他的。 “敢情休假只有我一人当真……”何为宽欲哭无泪,又喜提抄卷十遍。 奚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夫子这是为你好,多抄抄还是有用的。” 顶着何为宽哀怨的眼神,奚昀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低头继续研读手中书籍。 他没忘记想在镇上找个活做的想法,明天便是休沐,可以趁此机会出去找找看。 . 第二日奚昀去了学堂中人常去光顾的书斋,那书斋虽大但是掌柜委婉的说用不着招一个账房,不过看奚昀来这里抄过几次书两人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掌柜推荐他去另一个地方试试。 “听雨楼?” “正是,他们掌柜的前几日说还缺个账房,奚小兄弟你就和他说是我王某推荐你来的。”随后书斋掌柜拿起当下最风靡的话本,说道:“那是茶楼,全县嘴皮子最溜的说书人就在那里,奚兄你们读书人文采斐然要是有什么好点子提供给他们,一个故事最低收五两银子。” 奚昀看着他手中的《与狐赴苍生》,心中突然有了想法:“听雨楼接投稿?” “当然接的。” 奚昀大喜过望,拜别书斋老板就去了那听雨楼。 向店小二说明来意,就见那圆头圆脑的店小二一点头,然后扭着脖子朝里边喊:“掌柜的!有人来应聘账房了!” 然后店小二笑着领着他走到一个厢房,道:“这位公子你先坐,我们掌柜马上就来。”接着又上了一壶茶水。 “多谢小兄弟。” “无妨无妨,我先下去了。”店小二笑嘻嘻地离开了厢房。 听雨楼的掌柜姓郑名洄,三十左右的年纪,是个白面书生,他进来先是端详了一番奚昀的相貌,见他容颜俊美,势如修竹,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从何而来?” “在下奚昀,是县学士子。” 闻言,郑洄挑了挑眉,“县学中人怎会想着来我这儿做账房?” 奚昀面红道:“奚某家境清贫,想靠自己的本事赚得膏火之费,分担家里负担。”然后他说了书斋掌柜推荐一事。 “你有这份心很是不错,我前一个账房算术极佳,在职六年期间从未算错过一笔账,只可惜家中变故匆匆辞去,不然我也不会急着再招一个账房。”郑洄说道:“奚小兄弟你合我眼缘,但光有眼缘是不够的,就算你是县学士子,我也要先看一看你的算术本领。” 奚昀点头笑了笑,表示理解。 郑洄拿出一本账本,放到他面前道:“这是上个月楼中的账本,你且算算。 奚昀接过一看,我靠,一壶粗茶卖三十文,心这么黑,他偷偷掀起眼皮子瞅了一眼郑洄,幸好对方在喝茶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他正了正神色,慢慢看下去。小县城喝得起名贵茶水的毕竟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大部分来听书的人都是点一壶粗茶,在来上一盘瓜子或是点心。听雨楼故事精彩,客人很多,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进账三两银子。 奚昀越算心越酸,可恶的资本家。 算盘摆在他面前,他虽然懂点但是不是很会,他快速翻看每种商品出售数量,再乘上各自单价,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数学公式,每算出来一个数字就用算盘记录一下。 郑洄见他使用算盘方法与众不同,速度又出奇的快,不禁有些好奇,他看了看对方认真的神色,忍住了打扰对方的冲动。 “算好了,请郑掌柜过目。”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奚昀便将最终得到的数字写下来,递到郑洄面前。 郑洄一对,竟然分毫不差,顿时心中震惊。 “奚小兄弟很精通算术?我方才看你算法精妙……” 奚昀谦虚道:“是偶然得知的简便算法,算不得精妙。” 郑洄眉头一跳,放下账本,笑着对他说明天开始来上班。 “郑掌柜,不瞒您说,我可能做不长远,学堂休长假我是要回家的,而且明年开春我就要县试了。” 郑洄听罢有些惋惜,但他一想到他自己算账时的头疼,还是留住他,道:“这样吧,我再招一个账房,你每个礼拜后面三天晚上过来对对帐,我每个月给你开三两银子。” 每个月上十二天班,还能拿三两银子,如此,极好。 “多谢郑掌柜。”奚昀认真的向他行礼。 “唉,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是运气好,捡到宝了。”郑洄也客气道。 两人又聊了一些,句句都是人情世故,后面听到郑洄说他养了一批写书人,奚昀有些悸动。 “是些书生,里面也有两个秀才,茶楼就靠他们写的话本子赚钱。”然后再和书斋合作出书卖出去。 奚昀试探道:“我脑中倒是有些想法,只是功课繁忙,没有时间写……唉。” 郑洄一听他有想法,:“你可以先找我们楼中的说书先生评估一番,你不想写没有时间写可以将故事大概说给我们的写书人听,他们妙笔生花会对故事进行修饰,到时候出话本署名还是你的笔名。” 闻言,奚昀心中只有震惊,还能这样?那岂不是赚钱太轻松了。 郑洄却哈哈大笑道:“不是所有的故事我们都收的,只有有商机受大众喜爱的话本故事才能入眼,而且评估出来有苗头是一码事试营三天若是反响一般,那我们也不考虑。” 奚昀:“……”这是真资本家,碰上真资本家了。 郑洄问他是什么题材。 奚昀想了想,也不知道是男频风靡还是女频更受欢迎,他只好都想了两个,都是非常经典的网文套路,男频废柴逆袭和龙王赘婿,女频虐渣复仇,替嫁联手。 郑洄听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奚兄可否具体讲讲?” “男主一开始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废柴,他不甘心于此开始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偶然的机遇让他拜师绝世高手,从此习得武林绝学迎娶白富美走上辉煌人生。当然也可以是众人眼中的废柴书生其实半夜偷偷学习,科举惊艳所有人,最终高中状元迎娶丞相千金!” 郑洄:“……有点意思,那龙王赘婿呢?” “窝囊废赘婿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媳妇或是夫郎,饱受乡邻白眼,就连婆母也厌恶至极豪言‘给你一千两离开我女儿\/儿子!’但其真是身份是皇亲国戚,天皇贵胄,在媳妇和夫郎有难时,亮出身份惊呆众人,所有人都要朝他下跪!做赘婿是迫不得已,掉马甲才是真的爽!” 郑洄听的脸都皱了一下,可恶,还真有听下去的欲望,“虐渣复仇?” “女主从小生在吃人的宅院之中,嫡母离世继母上位,她饱受欺凌,忍辱负重,带着亲弟弟假死逃脱,强势回归,疯狂宅斗,拳打恶毒继母脚踢无脑姐妹,一味良药用自己偏心无用病重的父亲上西天,扶亲弟弟袭爵!” “替嫁联手?” “一道圣旨将嫡姐赐婚给当朝双腿残疾的王爷,成亲当日嫡姐与人私奔,家里存在感最弱的哥儿因为长得最像嫡姐被强行塞上了花轿嫁给残疾王爷,两个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婚后联手密谋干翻腐朽的王朝,自己登基做帝后,后来才发现残疾王爷是装的,他的腿根本没事!” 郑洄:“……” 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奚昀,这小子说的这些故事怎么都听着叫人先是一口气憋在心里随后心身舒畅呢? “我带你去找赵先生。” 那赵先生是听雨楼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是不是好故事他一听便知,这不听了奚昀的故事后,捋胡子的手一顿,两眼放光,道:“好故事,有盼头!掌柜的,买下吧,想必能风靡起来!” 郑洄是信得过赵先生的,听雨楼生意能那么红火,有他一半的功劳,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先只买下了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废柴逆袭。 尤其是废柴书生逆袭,临近县试,想必能卖的很好。他是个商人能嗅到金钱的动向。 今明两天奚昀都待在听雨楼中,把前两个礼拜的帐算出来后就去找写书人,把故事框架和每章情节告诉他,让他代笔,但奚昀也不是神人能一直记着很多本小说的情节和内容,只能一天两三章地说一点说一点,慢慢地挤出来。 除去工作,剩下的时间干坐着也是浪费,奚昀就带了书本过来看,把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他坚信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挤挤总是有的。 最近听雨楼的生意非常好,大家都听说了是来了一个俊秀的小郎君做账房,惹得很多小娘子和小哥儿专门过来看,郑洄又招到了一个账房,和奚昀一起轮班。 奚昀尿遁了,郑洄看着宾客如云的听书大堂,满意的点了点头,得亏那小子有一副好皮囊,当初招他首先看中的就是他那张引人注目的俊脸。 哦,忘了说,人那么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今天是《农门科举之废柴书生逆袭路》的首播之日。 “……农门科举之废柴书生逆袭路?”刚听到时郑洄掌柜被这个大白话书名雷的外焦里嫩。 “就不能取一个文雅一点的书名吗?你说的这个如此…如此……”他憋了半天。 奚昀摇头道:“不可,只有这直白的一眼就能概括全文的书名才能吸引来更多的读者,大白话的好处就是老百姓都能听懂看懂,这样一来受众群体就又多了一部分。” 第19章 说书首映 郑洄大掌柜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奚昀说的不无道理,有时候越是简单直接的东西,越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牌子挂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个独特的书名所吸引,纷纷前来就坐点上一壶茶水听书。 “废柴逆袭路?何为废柴?” “废柴废柴,顾名思义就是无用之才,我倒要来听听,这个废柴该怎么逆袭成为有用的栋梁!” “既是赵先生上场,想必一定是精彩纷呈,只是这书名新奇从未听说过,惭愧惭愧。” 大厅中议论纷纷,奚昀则抱臂站在角落中,面上没什么表情,等着赵先生上场。 一方桌案,醒目一拍,满堂皆静。 只见那赵先生一席灰色长衫,神采飞扬,声如洪钟,口若悬河,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将那庸俗的故事娓娓道来。而台下听众,聚精会神,有文人骚客折扇轻摇,微微颔首;有贩夫走卒一盏粗茶,听得入迷。 奚昀站在角落中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原来这就是古代说书的魅力。符合大众的,人们消遣时光的最重要的方式,那小小的书场,仿佛一个奇妙的世界,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说书人,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只有那精彩的故事在耳畔流淌。 “只见那学堂中最严厉夫子狠狠夺过孙鹏飞的课业,众人都想着孙鹏飞即将挨训的神情,还未笑出声,就见夫子一脸古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醒目再一拍,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夫子为何一脸古怪?不会是这孙鹏飞写的都是鬼画符吧?” “哼,我猜是这孙鹏飞终于忍不下去要展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了,好叫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瞠目结舌!” “有道理有道理。” 奚昀看到听众们的反应,心中暗自欣慰,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同事钱叔见他过来,忍不住问他夫子看到了什么。钱叔就是郑洄招的另一个账房先生,是县城人士,已经年过三十有了两个孩子,先前在一家小酒楼当账房,酒楼被人买走后把他踢了出去已经失业三个礼拜了,要不是看到听雨楼招账房他过来一试,恐怕还得继续消沉下去。 他已知晓这故事是奚昀在背后出主意,所以迫不及待想先知道。 奚昀神神秘秘道:“先保密,下回就知道了。” . 这两天奚昀都是掐着点回到寝院,还要点灯争分夺秒的温书到亥时,然后到点夫子过来查房准时熄灯睡觉。 “奚兄,你这两天日日都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黑暗中何为宽出声询问,要知道之前奚昀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像个闺阁小姐一样,整日窝在学堂中没有娱乐生活的。 “嗯,去兼了份活。”奚昀翻了个身。 他多的就不说了,同住的还有冯明和范平玉,家境也不富裕,但他们没有奚昀的胆识也拉不下脸面去外面找活干,就只能缩衣节食。三两月银已经很多了,奚昀不可能就这样说出来拉仇恨。 好在何为宽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听到后就没再多问。 奚昀闭上眼睛,安详地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两周,在学堂里汤均益和齐鸿之经常过来找奚昀讨论课业相互学习,何为宽也时不时向他请教问题,晚上也跟着奚昀一起挑灯夜读,一时之间进步飞快。四人关系逐渐融洽,时常一起用膳或同桌学习。 . 洵阳村,奚家。 奚昀已经离家去有些时日,若说不想他,那是不可能的。 “雾哥儿,我们走吧!” 许青月听到动静要起身去开门,云雾赶紧净了手从厨房走出来他让许青月坐下吃早饭自己跑去打开院门,是邻居家的璇哥儿。 “我去拿了篮子就来。”林乐璇点点头,往里屋瞅了瞅和奚曜许青月也打了声招呼。 璇哥儿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哥儿,圆脸杏眼长得非常讨喜乖俏,自从尝过云雾送来的豌豆凉粉就一直对人家心存好感,他心纯,看云雾长得好看做的东西又那么好吃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好相处的,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 直到有一天他去河边浣洗衣物,被调皮的小子玩水泼湿衣裳,周遭那么多人看着还有汉子在,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一旁的云雾趁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抖开自己要换洗的衣裳给他披上遮盖住旁人的视线,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是脏衣服让他先委屈一下,然后带着他往回走。 哪里是什么脏衣裳,明明干净极了,还有一股皂角和枸橼的清香。 刚走到家里林乐璇就哭了出来,抱着云雾在院子里哭的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哭声引来了在屋子里忙活的林家婶婶和他两个魁梧的哥哥。 得知前因后果,林家上下都对云雾感激不尽,要不是他出手帮忙,那璇哥儿的身子可就让人给看去了。林家叔子没得早,璇哥儿出生后就是阿娘和两个哥哥带大的,可宝贝着呢,只见林家两个男丁起身去河边抓是谁家的调皮小子,璇哥儿拉着云雾不肯放只好和林婶子一同陪他换衣服。 从那之后林乐璇就缠上云雾了,林婶子也笑呵呵的乐意他去找云雾玩。 云雾再怎么成熟已经嫁人了也才十七岁,林乐璇就比他小一岁,两个哥儿经常约了一起去山里摘果子或是去摸鱼虾。 云雾说他绣了些帕子要去镇上卖,正好家中盐也没了要去买点回来,问林乐璇去不去。 “好啊,我帮我娘卖鸡蛋去。” 于是老大早林乐璇就过来找云雾了。云雾走进房中拿出昨晚准备好的竹篮,提在手上,和大哥大嫂道别。 许青月眼尖,看到他挎着的篮子中还有一个软软的似乎装着衣物的包袱,猜到了是什么,他弯了弯眉眼,问云雾带的银钱够不够,叫他们路上小心些。 坐着摇摇晃晃的牛车,云雾的篮子一倾斜,叫那包袱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哇,这是什么?难道是你给奚昀哥做的衣裳,你要去找他?”林乐璇看着那一小片湖蓝色的衣角,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云雾,他穿着一袭豆青色衣衫,此刻脸颊生出了胭脂粉,微微抿着薄薄的唇瓣,好一个千秋绝色的佳人。 云雾把包袱理好,放回篮子中,有些不好意思得点了点头。 “雾哥儿你可真漂亮,奚昀哥肯定特别喜欢你,你去见他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好了,璇哥儿,嘘……”云雾很容易害羞,只要旁人一提到他和相公,他就面红耳朵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习惯。 到了镇上云雾先陪林乐璇去卖鸡蛋,他们一起去了热闹的街市,早上多的是出来买菜的妇人和夫郎,林乐璇拿来的鸡蛋个头比较小所以卖的比市价便宜,两文钱一个不少人买了一些回去给家里小孩做鸡蛋羹或者白煮蛋吃,一次一个刚刚好。 云雾这次来拿的帕子并不多,卖得掉就卖,卖不掉就留着下次卖,反正他真正的目的是去看望奚昀。 等两人篮中东西卖的差不多了,两个小哥儿结伴去了一家汤饼铺,坐下来吃晌午饭。 云雾边吃边想,也不知道学堂让不让他看奚昀,要是不行他就把东西转交给他们带给奚昀。 第20章 酒楼小聚 汤夫子两日前被一封书信邀去了府城,今天暂且回不来,下午的课业取消,学堂中午就放学生出去过两日休沐。 “下午难得没课,简直不要太爽了!哈哈哈哈!”何为宽在座位上大笑出声。 齐鸿之摇着折扇走过来,笑着道:“难得见何兄这般开怀,不如我们同去广味楼小酌一杯?” “当然可以!喝的酩酊大醉都没问题!”何为宽点头,正有此意。 齐鸿之笑眯着眼看向奚昀,“奚兄?” 奚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一顿饭他还是能吃得起的,何况同去的还都是好友,不去岂不是落了他人面子。 他刚要点头,就见齐鸿之折扇一闭,朝着向他们走过来的汤均益虚虚一指,云淡风轻道:“均益请客。” “那走吧。”奚昀起身就是。 汤均益扶额苦笑:“……我什么时候说,罢了,那走吧。” 这样的组合还真是奇妙啊,四人走出学堂的大门,奚昀被耀眼的阳光灼得眯了眯眼,忍不住看了眼正和何为宽说着话齐鸿之,有些想不明白。 汤均益在县学中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考上去,是个有想法有志向不想靠爹的官二代。但齐鸿之他不明白是因为,对方家底富足,明明富商舅舅动动手指出点小钱捐个藏书阁就能把他送到郡学里去,为什么还要来条件不算好的县学吃苦呢,而且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别的亲人,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真的是很神秘的一个男人。 不会他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吧?钱财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我个人喜好读书且文采斐然。 一想到这种可能,奚昀顿时面如菜色,你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这么努力干什么,能不能给我们普通人留条活路。 他暗自叹了口气,等眼睛适应的光亮,涣散着看向前方,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豆青色,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心道,不会是天天挑灯夜读把眼睛给熬坏了吧,这要是成近视眼了上哪去找眼镜来带。 都出现幻觉了,看见个穿青色衣服的哥儿就觉得像云雾。 登时,他揉眼睛的手一顿,等一下,云雾? 一旁汤均益也驻足,看向奚昀,道:“奚兄,这似乎是你的……” 云雾和林乐璇吃完午饭,看到许多县学士子出来逛街,听他们聊天,似乎是今天下午休沐,这才来到县学大门旁想来碰碰运气。 因为天热,他长发用同是青色的发带绑着高高竖起,露出一截白嫩修长的脖颈,粉黛未施,不着首饰,素色难掩绝色光彩,只是站在那里,娴静犹如芙蕖照水,引得众多士子频频回头。 似乎是瞧见奚昀了,云雾眉梢眼角如花初绽,眉眼弯弯,笑得温柔,一身青衫随风起,脚步轻盈地朝着奚昀走来,轻声唤他。 “相公。” 四周偷看的士子们闻声顿时如遭雷轰,有些不服气的依旧盯着他看,心中愤愤不平,他们倒要看看这美貌小哥儿到底在喊谁相公啊! 何为宽也一时看呆在了原地,只见那大美人看着他们,一步步朝他们走来,顿时满脸惊奇,有些不自然起来,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然而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开口,余光中突然闪过一抹靛蓝身影,一转头发现奚昀竟然直接从他身侧冲了出去。 “喂!奚兄,你怎么回事啊?”何为宽震惊道。 这时,齐鸿之的折扇抵上他的肩膀,缓缓说出了一句让他心碎的话:“你何时见奚兄这般莽撞,那只剩一种可能,这位,”他遥遥一指云雾,“是他的夫郎。” “!!!”何为宽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事实证明,这位一出场就洗礼所有人眼睛的大美人还真是奚昀的夫郎。 “他书读的那么好就算了,凭什么还有一个如此貌美的夫郎!?”太拉仇恨了。 但奚昀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婆,拥他入怀的那一刻,清香入鼻,填补他静如平湖的心房,手臂锢着盈盈一握的腰身只觉更加纤细。 “雾雾,怎么瘦了。”有些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云雾生的不矮,头顶到奚昀下巴的位置,此刻侧脸靠着他的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清晰传入耳中,分别搭在他背上和腰部的掌心炽热的仿佛是两块烧铁,透过衣服布料灼着云雾的皮肤。 一旁的林乐璇“呀”了一声,手捂上眼睛,指间还溜出一条缝来继续看他们。 云雾耳尖通红,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抬头无力得抵了抵奚昀,轻声提醒他道:“相公,这是学堂门口……” 被欢喜冲昏脑袋的奚昀这才回过神来,放开怀中的人,翘着嘴角看向四周,朝那些一脸菜色的士子同窗们歉意一笑。 他还不好意思上了,众人皆是如鲠在喉。 奚昀和林乐璇打了声招呼,牵起云雾的手,温柔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来卖东西,顺便来看看我?” 云雾羞涩地说:“给你带了点东西,听闻今日学堂放假,便来此处寻你。” “原来如此。”奚昀微笑着,眼中满是爱意,“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一些衣物。”他见奚昀的同伴走过来,拦着他转身,问道:“相公,你们这是要出去吃饭吗?” 奚昀点了点头,向友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云雾,雾哥儿。”然后他也没忘记介绍陪同自家夫郎一起过来的林乐璇,璇哥儿有些害羞得躲在云雾身后,向他们回礼。 齐鸿之摇着他那书画扇子,笑着说道:“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去广味楼吃饭吧,均益兄可是答应了请客的。” “不了……”云雾想说他和璇哥儿已经吃过了,但他们都表示上些点心茶水,再吃些也无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奚昀牵着云雾,笑着替他回答。 一路上,云雾牵着林乐璇静静地跟在奚昀身旁,听着他们闲聊,偶尔插上两句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 “听说广味楼最近上了一道新菜,点了尝尝。”齐鸿之身为富家子弟,吃喝玩乐是必修课,看他每日午膳三肉一汤,每日衣服不重样就能看出来,他在衣食住行这方面从来不委屈自己。 他将菜单递给店小二,挥手让其退下。 “细索晶粉?”汤均益看着先上来的几道冷盘点心,其中一道格外眼熟的菜式,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夫夫二人,“奚兄,这是……?” “怎么?奚兄和均益兄难道已经先一步品尝过了?这是广味楼近日销量极好的新菜,据说是掌柜的花了大价钱从别处买来的方子。” 林乐璇看了一眼,乐道:“雾哥儿,这不就是你拿来分给大家的凉粉吗?” 云雾点了一下头,对他说,是的没错,就是他吃过的凉粉。 见此,奚昀只好实话说道:“这道菜确实出自我夫郎和嫂嫂之手,先前在镇上拿这个做小买卖,偶然间被岳掌柜看上议好价格从我们手中买走了去。” 这黑心的广味楼,就量多了点摆盘好看了点旁边放朵花,居然一盘要卖十文钱。 “……”点菜的齐鸿之稍微有点尴尬,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道:“那还真是有缘,能吃上熟人所制菜式,奚兄真是好命,娶妻当如此。”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奚昀和云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云雾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得说自己手艺一般只是东西新鲜才得人喜爱。不过奚昀听了却是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齐鸿之的话感到十分满意。 给两位哥儿点的甜桃酿上来以后,坐在最外侧的齐鸿之顺手接过为两位哥儿倒上。 林乐璇偷偷瞄了一眼气宇不凡的齐鸿之,被何为宽抓个正着,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大眼对小眼看了会儿。 何为宽在知道云雾是奚昀夫郎之后,心碎一瞬心中那点旖旎转眼间就没了,他此刻看这圆脸杏眼,白白嫩嫩,稚气尚在的小哥儿忍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哥儿芳龄几许?” “十六。”林乐璇诚实回答道。 听到他的年龄何为宽有些惊讶,他以为对方只有十四、五岁那么大,于是问道:“那你也已经许了人家,明年要嫁为人夫郎了?” “……”一时四座皆静,林乐璇涨红了一张小脸不吭声。 汤均益率先“咳”了一声,道:“何兄,不可无礼。” “哦哦。”何为宽反应过来,向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是否都嫁娶这般早。”毕竟镇上年过二十才娶亲的大把人在。 “而且奚兄啊,你们那个村子里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这个问题何为宽是真的很想知道的了,这小山村走出一个芝兰玉树,松风水月的奚昀不够又来一个天姿绝色,风姿卓越的云雾,就连随便一个小哥儿都是清秀白皙,娇俏玲珑。除了穿着朴素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村里人。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奚昀只好说:“那是你的刻板印象,现在哪里还有相貌奇陋之人。” “长相普通可不能和长相奇陋混为一谈,我是夸你们村的人都长得不普通。”何为宽还是觉得他们那个浔阳村特别神奇,“我见过你大哥和你嫂子,也长得特别好看,难道是你们家附近的人比较好看?” “……可能吧。” 掠过这个话题,何为宽又回到了林乐璇到底有没有定亲的问题上。 奚昀三人皆是心底叹气,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还是个求知若渴的人。 就在众人都以为何为宽等不到答案时,突然听见璇哥儿似蚊子叫的声音,“没有。” “什么?” “没有许人家,我两个哥哥说了谁要是敢现在来上门提亲就打断谁的腿!” 何为宽、齐鸿之、汤均益:“……” 何为宽顿时小腿隐隐作痛,哈哈道:“令兄还真是豪迈,这么爱护弟弟的哥哥你居然还有两个。” 奚昀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就连云雾也勾了勾嘴角。 经此一遭,他们在饭桌上聊天时聊到嫁娶一事都没有别扭之意。 “自然是功成名就,高中黄榜之时再娶。”汤均益说道,反正家中父母不催,他自己也不急。 “看来均益是要迎娶丞相家的千金,就像那孙鹏飞一样。”齐鸿之调侃道。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奚昀夹菜的手突然一顿。 “孙鹏飞?那个废柴书生,好几日没去听书,故事已经发展到他已经要娶丞相千金了?”何为宽问道。 奚昀也不知道,他还没向写书人说孙鹏飞日后要娶丞相千金呢,齐鸿之怎么知道?莫非是那写书人联合说书人把他故事篡改了,岂有此理。 “那倒没有,是他学堂比试夸下海口日后要迎娶丞相千金,众人只当他口嗨。” “他日后再怎么飞黄腾达也不可能娶到丞相千金。” 听到这话,奚昀不由疑惑,问道:“为何不可能?” 齐鸿之讳莫一笑,道:“一群老狐狸。” 汤均益笑着给他解惑:“奚兄,世家大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羁绊颇深,一国丞相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乡野小子,其他家族又怎会愿意让他独善其身呢。” 于乱世之中崛起的名门望族,对于政权不断被割裂、更迭的朝代,他们拥有大量的不动资产,通过姻亲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长期占据朝廷高位,这对于太平年代,高度集中的皇权是巨大的威胁。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皇权需要依赖世家大族的资源和影响,一方面又忌惮猜忌他们的忠诚,所以迫切的需要另一股势力与之博弈,而寒门就是首选最好的一步稳棋。 奚昀顿时有些头疼,他来了这个朝代还从未深究过这些事情,今日听汤均益提起才思考起来,但是转念一想朝堂纵横之术还离他很遥远,迫在眉睫的是科举。 他们说的这些云雾听懂了一知半解,但他没有真正上过学也没有接触过特别多的人,不了解这些无法往深处探究,于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位为何不出手。” 奚昀笑了起来,尽显肆意飞扬之态。 “因为他在等我们。” 闻言,齐鸿之,汤均益还有何为宽也朗声笑了起来。 “是了,他在等你,等我,等他还有他!等我们马踏京都,看尽繁花!” 第21章 点拨 午饭过后云雾和林乐璇就该回去了,县学管的严,不是在此读书的士子是不让进去的,他们只好在学堂的后门口分别。 “这是上回我们一起买的那匹布,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待会儿去试试,我比着你家里衣服做的应该正合适。”云雾把装着衣物的包袱递给他。 奚昀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湖蓝色长衫,做工精细,针线细密整齐,没有一丝瑕疵。他不禁心中一动,刚要说点什么就看到里面还夹着一张帕子,他拿出来一看浅灰色的帕面上绣了三圈紧密相连的如意纹,一圈平安一圈健康一圈吉祥,似乎将他所有的牵挂都融入到了其中,一角还有一个朝云伴日图案。 之前云雾送大哥和嫂嫂手帕钱袋,奚昀晚上就抱着他缠着他问自己的呢,被缠的没办法,云雾只好说还没绣完。 如今这方帕子终于完工了,布是上好的纺织缎布,用的线也是珍贵的丝线,所以绣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那一轮太阳真要的喷薄而出。 针针注情,丝丝入心。 “谢谢你,雾雾。” 屋檐下微风似有若无吹落到他们的脸上,温热的鼻息拂过云雾的耳廓,他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让我再抱一抱。” 温热的手,生疏地扶上眼前人的脊背,云雾轻轻地“嗯”了一下。 “下个月有四天休沐,等我回来。” “好。” . 休沐这两天何为宽回家去了,汤均益和齐鸿之本来就不住学堂寝院,奚昀这两天也照就晚上去听雨楼做工,最近《农门科举之废柴逆袭路》火爆全县,联合书斋已经出了话本,奚昀紧跟时事想了一个别名叫《山林卿相》,管他现实生活中什么名门望族,反正话本里孙鹏飞最后就是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不然怎么能叫爽文呢! 观众反响特别好,让郑洄狠狠赚了一笔,不仅给了奚昀这个带名作者一百两的版权费,还大方的给他包了一个三十两的红包。 “……”奚昀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和那一百两的银票,一时有些瞠目结舌,怪不得说闲钱好赚,这未免也太容易了,那他之前和家里编竹编,绣帕子,卖凉粉累死累活数日才赚得几两,这一下子到手一百三十两,这破天的富贵啊,一时砸的他晕头转向。 “奚兄弟,你那个什么龙王赘婿,虐渣复仇……闲下来也考虑一下?你沉阁先生的名号打出去,接下来的银钱只多不少。” 奚昀的笔名取自“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中的沉阁二字。 他笑着说:“等废柴书生完结了再说,有主意我肯定第一时间考虑咱们听雨楼不是。”其实靠一本书吃一辈子也不错,一百两够他一路考去京都了。 他想了一下,等下个月回家他就可以带回去奖学金五两,账房月钱三两,一百两话本版权费和三十两老板给的奖金。他手指一掰,一共一百三十八两,真的是泼天的富贵了,说实话奚昀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短短时间内会得那么多钱,果然无脑爽文放在任何一时时代都不算过时,也是让他吃上这份红利了。 但是沉阁先生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 等周一奚昀穿着自家夫郎亲手缝制的崭新长袍,扎着同色系发带,收拾的光鲜亮丽,容光焕发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无数目光朝他袭来,盯得他瞬间浑身发麻后背一凉,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没东西啊,于是古怪得看着众人,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起书本翻到昨天未结束的课文开始旁若无人的小声背诵。 看他挺拔专注的姿态,眸色微敛,还真是人靠衣装本来就长得极好稍微一收拾,那便是朗朗如乾坤入怀,芝兰玉树,俊秀非常。 奚昀真的是个妙人,一旦他拿起书本那周遭的一切嘈杂就与他无关了,他一向是最用功读书的人,也是,有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夫郎不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赚钱养家就说不过去!怎么舍得让他跟着一起吃苦!想到这里众士子重新拿起书本,打算发奋图强,有朝一日也娶上一个貌美的媳妇或夫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还有脸皮厚的下了课过来问奚昀:“奚兄,你夫郎可还有待嫁的兄弟姐妹?” 好脾气的奚昀难得眉头狠狠一抽,“……没有!” 下午,失踪多日的汤夫子终于回归了学堂,还带着一沓从府城顺回来的试卷,说:“这是府学老夫子黄罡黄夫子出的独家密卷,别的学堂都没有,他是看在和我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才让我带了回来。” 黄冈密卷! 奚昀见了两眼放光,好东西啊!他珍惜得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卷子,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正统的科举试卷,包含了诗、赋、经、史,完成它需要三天的时间,和它相比汤夫子出的默写卷不过是为了考量士子们的书写速度和字迹工整程度,果然就听见汤夫子说道:“这张试卷你们用一周的空余时间写完,下周这个时候我来讲解,可以课下讨论。” “是。” “今天来讲解上回布置的策论,何为治国安邦之本……” 汤夫子在课堂上提点了奚昀,汤均益等人的策论,也分别指出了他们所最具代表性的问题。 “流于表面,太过空洞。” 随后他看着奚昀像是有些头疼道:“你,太过天马行空。” 奚昀:“……啊??”什么意思? 下课后奚昀跟在汤夫子后面来到了他的房间,汤夫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先问了他一问题:“你是不是没有研读过本朝历史?” 奚昀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汤夫子起身从一旁书架上取下三本厚厚的书籍,递给他,说:“这上面记载了本朝历史,你拿回去看。” 奚昀接下,谢过夫子。 “四书五经你掌握的不错,前朝情况也足够了解,你的文章很具体观点也很新,包括你提到的……改革,和举例的新农具。但是你忘记了现在是太平年间,不是动荡不安的乱世。” 汤夫子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奚昀听完也瞬间脑中如闪电劈过,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 “你这样的文章交上去主考官只会觉得你不安于现状,急功近利,往往最忌讳的也是这点。” 说白了就是现任皇帝兢兢业业守江山给天下一个太平,但是你跳出来有理有据的说不满意现任皇帝的治理,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作为一名官场预备役,他需要学习如何正确的进谏。 “而且你就算想推崇这些提高百姓生产力的新农具,你该怎么用什么方法去推崇?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服百姓来使用?谁来生产新农具?归根结底还是围绕一个‘民’字,又回到最开始,你提的办法并没有得到解决。” 汤夫子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希望奚昀能明白他说的道理,科举并不是一腔热血一意孤行就能成功的,要做出的文章让阅卷人满意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奚昀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汤夫子抿了一口茶,看了看他以为是学生深受打击,他看似不苟言笑其实还是心软之人,刚想安慰一番,就见奚昀突然抬起脑袋,一双眼眸雪亮。 “多谢夫子点拨,学生悟了!” 奚昀犹如茅塞顿开,他看着自己那份策论,挑了几处思索一番换了一种方式说了出来,当面问汤夫子改的如何。 两个人一直在房中磨了有小半个时辰,奚昀终于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是夜,奚昀伏于桌案前,挑灯夜读。 学堂寝院里设有一间教室,是去年新建的,过去时常有士子反映和室友作息不合,他想睡觉对方要看书,长此以往矛盾激化,堂长只好在寝院中建造一个房间专门供那些刻苦努力,挑灯夜读的士子在里边学习,但是也有时间限制,亥时一到值班的夫子就会过来赶人锁门。 今天这小教室里人很少,奚昀坐在他最常待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研读汤夫子今天借他的《晋史》,厚厚两本记载里开国至今举国上下发生过的所有大事情,第一次看没看过的史书,奚昀看的津津有味。 他早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bug,他发现这里虽然也像后世的明朝一样科举考四书五经,但是朝代更迭至南北朝后面就没有了,隋唐宋元明清,都没了,大晋自然而然就续上了,诗词更是只有《诗经》其他都是这个朝代文人墨客所写,还未收集入编,奚昀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他接受情况良好,他都能死后穿越,说不定是哪个厉害的家伙也穿越了,在南北乱世之中先一步隋文帝杨坚挥剑而起平定天下,改国号为晋。 而且这里还有第三种性别——哥儿,相貌外形介于男子和女子之间,还能嫁人生子,像奚昀这种就喜欢大美人的天然弯,一下子就接受了,没有任何疑问。还是那句话,他都能死后穿越没什么不可能的。 书继续读,账本继续算,日子继续过,奚昀一翻日历发现距离他回家只剩两天。 第22章 有喜 临回家那天学堂一放学,一向慢吞吞动作徐徐不急不躁的奚昀一反常态,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何为宽一转头旁边人已经没了,顿时瞠目结舌:“奚兄这是要着急赶着投胎啊?” 齐鸿之嗤道:“奚兄和我们可不同,他是有家室的人。” “……”可恶,他有老婆,我没有。 被齐鸿之说对了,奚昀就是急着回家见云雾。他跑回寝院拿上昨晚就收拾好的东西,又一溜烟跑出了学堂,不得不说坚持锻炼还是有用的,他现在一路小跑到镇子口坐牛车,胸闷气促之症都好了很多。 同村的大娘看到他背了满满一箩筐东西,不由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呦,昀小子你这是发达了,买了不少好东西吧!”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都是家里嘱托要买的。” 奚昀随口糊弄过去,却听得一记轻蔑的“哼”声,他寻着声音看过去,见也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身形略胖,长得看得过去但是戾气很重,周身尽显浮躁。 不认识,可能是在镇上的私塾读书吧,奚昀把头转了回来。 他赶上晚饭时间回到家中,推开院门就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这一声可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喊了出来。 “相公。”云雾忙走过来迎他,语气欢喜,脸上洋溢着笑容。 “雾雾,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云雾红着脸点头,看着他,说道:“想的。” 奚昀的心瞬间被击中,恨不得立马亲亲他,内心权衡一番抬手不客气得摸了一把自己夫郎滑嫩的脸蛋。 “是小昀回来了,吃饭了没?赶紧再去多蒸几个馒头。”许青月从后院中出来指使正在做饭的奚曜加量。 “哥哥。” “好小子。”奚曜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结实了不少,有些欣慰,关心道:“最近要变天,学堂里染风寒的人多不多,你身子比旁人弱些可得照顾好自己。” 其实奚昀已经感冒过一回了,不算特别严重,他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嗓子发疼后就狂喝热水,一连喝了五天把小感冒压下去了。 但他不想让家人担心,便没有告知只说让他们放心,把自己照顾的可好了,天天锻炼身体劳逸结合,身上肌肉摸着终于有了些韧性,再坚持一段时间估计腹肌就能初具雏形了。 随后他拿出背篓里的东西,买了两斤排骨一斤猪五花和一截牛肉,油盐酱醋还有糖,几包甜点小吃,还给夫郎和嫂嫂又买了上次的脂膏用,三人看他像摸无底洞一样不断摸出东西,有些开心又好笑,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带回家呀。 奚昀最后摸出三身衣物出来,他去上回给云雾买衣裳的成衣铺子里买的,那家不仅衣服做的好价格还公道,他去时店铺上了一匹秋装。 他记着云雾的尺码给他拿了一身淡紫色的,这样清淡的颜色配他,穿出来一定好看,给许青月挑的是一身桃色的,嫂嫂漂亮又明媚这颜色和他很配,他个头和身形和云雾差不多,奚昀就拿了相同的尺码,最后他给自己的好哥哥也选了一件,汉子衣服种类和颜色都少,奚昀选来选去最后定下一件茶褐色的,这颜色拿过去奚曜应该会喜欢,穿着既不沉闷还耐脏。 他一下子买了三身衣服,付出去四钱多,给老板娘乐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直夸他不仅长得俊还那么顾家孝顺,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给奚昀夸得美得心里直冒泡,怪不得说人家会做生意呢,他和老板娘说好穿着不合身过来换,老板娘一口同意。 他买了很多东西回家花掉了六百多文,但是一想到这些都是带回家中,带给他最重要的三个人,他就觉得还买少了。 饭桌上奚昀没打算隐瞒他们自己赚到大钱的事情,一百两的银票拿出来刚放到桌子上,还未吭声,就见奚曜一脸严肃问他有没有去偷、抢、赌,骗。 奚昀:“……哥,我是那种人吗?” 他就详细具体的把如何得到这一百两的事情讲给他们听,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一点厌烦之色。 “真的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吧?”奚曜最后问了一遍。 “当然没有,我这可是通过正规渠道赚来的。”奚昀还把郑掌柜给他包的三十两大红包和五两奖学金以及剩下二两月钱全部拿了出来。 奚曜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点点头,大笑道:“原来那个废柴书生的话本是你小子写的,大名鼎鼎的沉阁先生竟然是我弟弟,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好,有出息!” 奚昀当然知道废柴书生的火爆程度,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剧情和沉阁先生,只是他没想到奚曜居然也爱看,有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难道已经火到村子里了?” “那倒没有,我在码头上工时听到的。”奚曜笑着,转头对许青月说:“就说读书有用,一下子就挣到大钱了,等将来有了子孙后代也送去读书。” 许青月笑着没有反驳他的话,只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吃你的饭吧。” 奚昀瞬间像是听不懂一样“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他见奚曜憨笑,许青月有些脸红。 云雾扯了扯他的衣角,弯着眉眼在他身侧耳语几句。 他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此消息的。 他朝奚曜竖起一个大拇指,哥,你真行。 又逢喜事,奚昀为他们感到高兴,全家都很高兴,喜庆事一桩接一桩的,谁家能有他们家过得顺心呢。 谈及子孙,奚昀晚上关上门坐在床上偷偷看了一眼云雾,想着想着,奚昀思绪就偏离了,他赶紧甩甩脑袋默念清心咒。 不行,至少不是现在,至少得等他们感情更近一步。 第23章 秋收 学堂这次放他们回来主要是因为寒衣节快到了,这是一个传统的节日,人们会在这个时候去祭拜先祖,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和敬意。同时,天气也逐渐转凉,学子们需要回家取一些厚衣服来抵御寒冷。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田野里的谷麦已经成熟。金黄色的麦浪一望无际,让人感受到秋天的气息。秋收时节,村里的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 敬自然,爱土地,惜粮食,这是农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奚家二十亩田地,云雾带来的五亩地还没播种,丰收的那十五亩地足够一家人忙活了。 他们家人少,前几天就都停下手头的事情把麦子谷子都收割了,这会儿奚曜在地里打谷,许青月和云雾就把谷子都收集起来,装到旁边的大背篓里,家里的板车奚昀推到地里装上了满满三大筐谷子。 他起手一掂量,“嚯,够沉的啊!” 许青月现在全家都看的紧,他想忙上忙下家里都不乐意,云雾见奚昀一个人有些吃力,赶紧放下簸箕跑过去扶着板车。 “慢些慢些,要不一趟不行,就多运几趟。”云雾体恤相公是个文弱的读书人,生怕把他累出个什么毛病来。 “没关系,可以的。”男人不能被说不行,尤其是在自己夫郎面前,奚昀雄心壮志,更何况他再这么看着文弱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多的汉子,该有的力气一点不少。 谷子收了以后就要及时晒干脱壳保存,不然等天气变了容易受潮发霉。这几天天气好,太阳足,正是晒谷的好时候,两人回到家中,院子早就已经打扫好了,云雾心细还铺上了席子,沉甸甸金灿灿从背篓里倒出来,再用竹耙子逐一拨散开,铺了满院子。 就这么重复了几趟,哪怕是铁打的人都已经累成狗了。 奚昀咕嘟咕嘟灌了一壶茶水进肚才堪堪解渴,他觉得学堂放五天假少了,这不得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 奚家地少,连着高强度干了两日,终于把地里的谷子都打完了,家里晒不下那么多谷子就放在村里的谷场上晒,那人多眼杂,哪怕都是乡亲也会留了个心眼,夜里家家都留汉子在那里看守。 云雾去给今晚守夜的奚昀送饭菜,和林乐璇一块儿去的,他们家是二哥守谷。 这几天家家都忙着割谷子打谷子,有时候田埂上会落下一些穗子,很多妇人会去捡拾,随着秋收工作的收尾,也捡不到便宜了,现在田里干净的一粒谷子都看不到。 谷场周围啥建筑都没有,条件特别艰苦,很多不讲究的汉子都是直接躺下幕天席地,家里条件好点的,讲究的汉子就是拿着铺盖或是搭个小棚。 云雾过去的时候奚昀正在研究那个小棚,虽说是小棚子但也就是用三个竹竿撑起一块麻布,在里面铺上被褥,非常简陋,隔壁林二哥也搭了一个。 “相公,吃饭了。” 奚昀把里面收拾好钻了出来,“来了。” 这几天辛苦,家里饭菜油水放的足,满满一大碗白米饭配上红烧排骨和山笋炒腊肉,云雾还给他带了两个红彤彤的野果子,奚昀一顿饭吃的特别满足全部光盘了,一看就是饿狠了。 云雾看着心疼,问他够不够吃,家里还有菜他再去几个馍馍来。 “饱了饱了,特别饱。”奚昀手里拿着一个红果子啃,把吃剩下的骨头都倒给林二哥带来的大黄狗吃。 有奶就是娘,给骨头吃就是好人,大黄“滋滋滋”的像水壶烧开了一直叫,尾巴摇的飞快,讨好的往奚昀身上蹭。 林二哥叫了两声都没给回来,给气笑了,“这馋狗。” 林乐璇看的“哈哈”直笑。 “这狗养的可真好,油光水滑的,林二哥花了不少心思吧?”奚昀摸了一把柔滑的狗头。 林二哥长得高大俊朗,体格矫健,肩膀宽阔,一看就是结实的汉子,是个型男,就见他眉头一挑,咧着嘴笑道:“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养了三年,这毛能不好嘛,结果就成了这副馋德性,给块肉就巴巴跟着人家跑了。” “哪有,大黄可聪明了!它这是喜欢奚昀哥。”璇哥儿反驳道。 “行行行,它不馋它聪明。” 这条狗一开始就是家里卖给璇哥儿的,家附近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和哥儿没几个,两个哥哥怕他无聊待在家里闷得慌,特意跑去狗市买来的。 四个人聊了会儿天,大黄就趴在一旁抱着骨头啃。云雾见它乖巧,便说:“可真乖呀。” “你喜欢的话,那我也去抱一只来养?”见他喜欢,奚昀便问了一嘴。 本以为云雾会弯着眉眼点头说“好呀”,但他沉思了两秒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说:“先不养了,下次再说吧。” 后面天色渐暗,云雾和林乐璇虽然是结伴来的但终究是两个小哥儿,奚昀和林二哥让他们趁着还能看见路赶紧回去,不然等真的天色压下来没带火折子走路都不方便。 等两个小哥儿的身影离去,来谷场送饭的妇人夫郎也一一离开,原本吵吵闹闹的地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风拂过,几个汉子又开始聊了起来,聊收成聊房田聊子女。 奚昀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他的老丈人,离得有点远两人也没打招应。 奚昀突然想起昨天和云雾运谷子回家看到云仲义和云虎子在地里吭哧吭哧的忙活,王莲凤月份大了,挺着个大肚子坐在一旁休息,一家人看着萧条,有些可怜,云雾于心不忍想忙完之后过去帮忙,刚萌生出这个苗头,就看到他大伯家来了人帮忙,王莲凤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嘴中还说着“哎呀,还是自家男丁靠得住,相互帮忙,哪像姑娘哥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云雾听到后垂下眼睫,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可以从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出他心情有些复杂。 他垂着眼睫,双手扶着车沿继续往前走。 走出大老远还能听到云虎子杠他娘:“那娘你不也是嫁给爹变成了我们家的人?” 这小子。传入奚昀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云雾,正好看到云雾嘴角上扬,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随后只是默契地继续推着板车回家。 奚昀躺在晒谷场简陋的小棚里,心里叹了一口气。 像云家这样的家庭关系发展在这个朝代再常见不过,他完全了解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能力去改变。这就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出嫁后的姑娘和哥儿便成了夫家的财产,好像从他们一出生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地位,依靠父亲倚仗夫家。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无奈和悲哀。 经过这两天的农作和与一些人物的接触,奚昀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篇策论的框架。然而,此刻他身边没有纸笔,而且身心疲惫,实在无力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于是,他闭上眼睛,伴随着漫天繁星渐渐入睡,进入了梦乡。 第24章 相公是小猪 第二天一大早奚曜去和奚昀交接班,走近了看到奚昀已经起来了,四下皆是还在睡梦中汉子,就他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的书卷气息,目视晨曦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小昀。”奚曜走到他附近出声叫他。 闻声,奚昀转过来,把奚曜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什么谦谦君子,眼前的弟弟面容憔悴两个黑眼圈大的都快挂到嘴角了。 奚昀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周遭似乎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他思维变得迟缓和混乱,看了奚曜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线在哪里。 “哥哥,你来了。” 那声音听着要多虚有多虚,好像下一秒他就要两眼一闭栽地上了。 “……” 奚曜看着他这副鬼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听到四周传来的呼噜声心中了然,赶他回家,“赶紧回去睡一觉,下午还要去碾谷子了。” 奚昀点点头,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中。 走进院子,碰到云雾刚起来正在洗漱,他看到奚昀这副鬼样子吓得赶紧放下手中水瓢走过去。 奚昀真是欲哭无泪,昨晚好不容易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没多久聊天的汉子熄了声,开始此起彼伏的打呼噜,仿佛耳边有惊雷落下吓得他赶紧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是不是要变天下雨了,他被吵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而且谁会在鼻息如雷的情况下再次入睡啊,翻来覆去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起来看日出了。 听到这里云雾忍着笑,把拧干的帕子递给他,奚昀接过擦了一把自己疲惫糟糕的脸,叹了一口气。 进了自己屋子,换下脏衣服躺在床上,他就开始耍无赖死抱着云雾不撒手。 “哎呀相公,嫂嫂要起来了!” 云雾被他紧紧锢着一把细腰坐在床边上,奚昀的头就埋在他怀中乱蹭,云雾羞得想推他放开,哪成想这个无赖相公越缠越紧,他脸都憋红了,这可是大白天,要是嫂嫂突然进来看到怎么办,他有些恼得喊埋首在自己腰腹间这人的名字,“奚昀!” 奚昀对云雾总是有一种像吸猫一样的冲动,夫郎身子很软身上味道也特别好闻,他怎么抱怎么嗅都觉得不够,此刻听到对方有些恼得叫自己大名,乱蹭的脑袋突然一顿,悉悉索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云雾一眼。 云雾看到奚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带着胆怯小心翼翼看自己,瞬间就没了脾气。 “你亲我一口我就放你走。”奚昀闷闷的声音从下边传出来。 “亲、亲哪?”云雾的声音带着几分涩,耳根子又漫上了一点红晕。 奚昀没有说话只抱着他不撒手,云雾只好说:“那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奚昀听话的放开他直起上半身,手里还紧抓着云雾的的衣角,生怕他反悔起身出去。 云雾根本不敢看他,趁他那张嘴一上一下还没吐出字飞快地往他脸上啄了口,奚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云雾看他难得露出呆呆愣愣的神情,心中欢喜,又俯身过去再他另一边脸也亲了一口。 然后睁着一双清澈温润的眸子看着他。 奚昀幸福地抬手捧住自己被云雾亲过的脸蛋,嘴角疯狂上扬,然后熊抱住云雾“啾啾啾”在他脸上胡乱啄了十几口,在云雾恼得推开他后心满意足的躺下睡觉了。 云雾被他弄得衣冠不整发丝凌乱,他倒好,躺下就睡着了。云雾重新收拾好自己,走到床边认真瞧着已经入睡的奚昀,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手指移至他高挺的鼻梁,心思一动抵着他的鼻尖往上一抬,云雾瞬间就笑了出来,他捋了捋奚昀散乱的额发,轻声道: “相公是小猪。” 奚昀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一张俊脸恬静安详,云雾起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 奚昀一觉睡到中午,吃好午饭和云雾、许青月三个人锁好院门推着板车来到了晒谷场。石碾已经被几个有力气的汉子合力拉到了谷场上,奚曜赫然在列。 他走过来指了指附近一台石碾,对他们说:“我们分到的是那个。” 经过两日大太阳的洗礼,谷子已经晒得差不多了,奚昀和云雾去收谷场上收剩下的谷粒,奚曜和许青月就先开始碾晒在家里那些筐谷子,黄灿灿的谷粒均匀平铺在圆石盘上,奚曜套上粗麻绳拉着石碾在前头转,许青月就拿着笤帚在后面整理被碾压过得谷粒,给它们重新铺匀,基本上一簸箕谷粒碾个两三遍翻看一下都脱壳了就能换下一盘。 这时候就体现出汉子多的人家的好处了,可以轮流干活,奚家就只有奚曜和奚昀,这活以往都落在奚曜一个人身上,他有力气干得动,再加上这是苦力活,前几年奚昀时常生病他也舍不得弟弟去干。 奚昀和云雾收好谷场上的自家谷粒,运过来,然后他提出要和奚曜轮着来干活。 “可以吗?”奚曜给他在肩上固定好麻绳,一脸忧心地看着他。他还特意绑在了奚昀的左肩上,生怕他回去以后右胳膊疼的写不了字。 奚昀下午特意换了一身旧短打过来,此刻看着以往只有在历史展览馆中的才可以见到的石碾,亲自上手体验带来的新奇感让他产生了隐秘的兴奋,他握了握胸前粗麻绳,脚下开始发力。 “……”当他真正用力拉动时,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个古老农具的重量和难度。 坏了,没有小看老祖宗的智慧,小看老祖宗的力气了。 没有人告诉他这么沉啊!奚昀有点遭不住了,他看奚曜拉着石碾转起来虽然行动迟缓但也稳步向前没有特别特别费力的样子,怎么到他这里变得这么艰难了?他不禁感到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弱吗? 但是云雾就在一旁看着,奚昀憋红了脸奋力向前拉石碾转动了一点点。 “……”这下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但是家里几个人却不这么想,甚至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 “看来小昀最近锻炼身体确实有效,第一次上手居然就能拉动石碾。” “什么意思?”奚昀不解。 奚曜笑着说:“这玩意儿得使巧劲儿,光靠蛮力是拉不动的。” 哦?那怎么说刚才石碾转的那一下是纯靠他的蛮力动起来的? 说着奚曜走上前来指导他该怎么用巧劲儿。 “绳子抵着左肩,手最好往外握一点靠下发力,背可以再弯一点伤着腰就不好了……” 果真是术业有专攻,经过奚曜一番指点奚昀又聪明好学,绕着转了两圈就已经摸索出了些门道。 奚昀虽说上辈子孤儿一个但也从小生活在城市里,靠着勤工俭学和拿奖学金,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没有特别落魄。穿过来后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干过庄稼活,最近几天打谷、运谷、晒谷和碾谷算是让他狠狠体验了一把古代庄稼人家的真实生活。 奚曜和许青月去谷风车那筛谷,奚昀正干的起劲儿,目前石碾这活便交给了他。 “哟,怎的是昀小子在做这力气活?书不读了,改做庄稼汉了?” 奚昀和云雾同时看向说话的婶子,虽不认识但他也礼貌得朝对方笑了笑,说道:“婶子说笑了,就算我读了书也还是庄稼人家的孩子,秋收季节回来帮忙是应该的。” 那婶子本想嘲讽他两句不是自诩什么读书人,到头来还是钻地里伺候庄稼去了,白花那么多银子,读什么书。结果被奚昀这一番不卑不亢的话弄得哑了声息,干笑两声快步走掉了。 目送她走远,奚昀转过头来朝着云雾眨了眨眼睛,云雾抿着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配合着相公一起干活。 一个下午的功夫,奚昀的左肩就被拉石碾的粗麻绳磨破皮了,肩上红彤彤的一片,云雾轻轻碰一下他就浑身一激灵。 云雾捣了些马鞭草和艾叶给他敷在红肿破皮的地方,用一条干净的手帕包扎好,心疼道:“之前封了几双千层底,干净的,你明天先垫上,要是遭不住咱们就出钱借驴来碾,这多疼呀。” 碾碎的草药味道不好闻,刺鼻的味道从自己左肩上散出来,凉凉的,奚昀伸手拨了一下云雾给他绑的蝴蝶结,笑着答应道:“好。” 云雾给奚曜也送去些药草,哪怕他没有破皮红肿但敷着清凉也能缓解一下肌肉。 晚上睡觉时,奚昀躺下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左边肩膀撞到了床头墙壁,痛得他倒在云雾怀里丝丝抽气。 云雾有些恼,相公怎么突然变得莽撞起来,但他对着奚昀不忍责怪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有些气得给他解开手帕看了看,换了一次药,然后小声嘟囔:“相公是小猪。” “什么?”奚昀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云雾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眼底倒映的笑意出卖了他。 “我听到了!你说我是猪!” “不是我说的。” 奚昀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抱着云雾躺下,说:“那你就是猪的夫郎,小猪夫郎。” 气得云雾挣开他的臂膀,翻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第25章 期末考试 打谷晒谷两日,碾谷收谷又两日,秋收假期的最后一天要去祭祖了。 天蒙蒙亮,家家户户就点了灯起来穿衣服洗漱出门。 奚姓在村子里不算大姓,但因为奚昀这一支和里正关系近,所以去祭祖也是跟着里正一家先去祭拜老祖宗再去祭拜他们兄弟俩的爹娘。 祭祀节日节处处弥漫着庄重与肃穆。 远远望去,田野间的小径上,人们身着素色衣裳,手提装满祭品的篮子,缓缓走向祖坟所在之地。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一份凝重,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对先人的思念。 来到祖坟前,人们先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围的杂草,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先人。接着,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摆放整齐,有香烛、水果、糕点等。火光摇曳中,香烛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人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眼神中满是敬重与怀念,嘴里轻声诉说着对先人的思念之情和家族里的近况。有的老人眼中泛起泪花,回忆着往昔与先人的点点滴滴。焚烧厚重衣物的时候,那跳动的火焰像是在传递着生者对逝者的温暖与牵挂。纸灰随风飞舞,飘向远方,仿佛带着人们的思念飞向了另一个世界。 奚昀牵着云雾一齐跪在奚家爹娘的坟前,缓缓道:“爹、娘,我娶亲了。这是我的夫郎云雾,我带他来见见你们,你们要是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来年开春我就要去参加县试了,儿子到时候四月份带着院试结果再来看你们。” 云雾也跟着磕头,他轻声说着愿公婆在天之灵安息,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奚昀学业顺利。 许青月和奚曜站在后头看着他们,他转过身去用手背轻轻拭了一下盈满泪水的眼眶。 奚家这里结束之后,奚昀跟着云雾去了他娘亲的坟头。 陈沫娘的坟头打扫很干净周围没有杂草,她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爷娘去世弟弟考上功名也离开了溪田村,陈沫娘离世后他和云家断了联系,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云雾记忆里舅舅那张脸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娘家没了,陈沫娘的坟孤零零的,祭祖的日子云仲义偶尔会来看看她,最近几年次数也在逐渐减少,小时候云雾受了委屈就跑到娘亲的坟头,跪在她前面掉眼泪,哭累了再回去。 奚昀听着云雾说起往事,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地疼痛起来。陈沫娘知道后一定在天上焦急地团团转,急切地想拥抱和安慰自己的孩子。 两人默默地跪在坟前,上完香后便开始磕头,然后将准备好的纸钱和衣物投入火中燃烧。烟雾袅袅升起,带着思念和祈愿,飘向天空。 云雾静静地凝视着墓碑,眼中满是思念。他轻轻地抚摸着碑石,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他低声说道:“娘,我已经成亲了,我的相公叫奚昀,我今天把他带来了。” 接着,他又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生活状况,告诉母亲他现在过得很好,让她不必担心。他提到自己的相公,是一个与舅舅相似的读书人,聪明且有才华,对他非常好。 最后,云雾和奚昀一起再一次磕头,起身回去。 天空开始飘下丝丝缕缕的细雨。雨丝轻柔地擦过人们的脸颊,带来一种细腻而温柔的触感,宛如母亲伸出她那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们的脸庞。这种感觉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仿佛一切烦恼都能被这温柔的雨水洗净。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奚昀回到县学后就病倒了,至此他终于对原主的身体情况有了概念。他发了一场烧,退烧之后开始咳嗽嗓子疼,这期间他没敢住在寝院,生怕传染给室友和煎药熏到别人,他在外面的客栈小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他病殃殃的声音沙哑话说多了就失声,汤夫子都不敢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拖着病驱去听雨楼和写书人交流也是靠纸笔,好在对方聪明能理解他意思才没有让《废柴书生》延迟更新。 他大病初愈已经过了小半个月,期间他努力工作打工精神和刻苦学习的读书精神分别感动了郑洄掌柜和县学一众士子。前者又给他包了个红包说去去秽,后者膜拜膜拜他。 奚昀白着一张消瘦了俊脸,裹着厚衣服坐在座位上看《大学》,哀怨极了。 中午一起去膳堂用膳,齐鸿之请他吃了一顿大餐。 奚昀看着面前的酱牛肉、醋溜肉段、肉末蒸蛋和老鸭汤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他生病期间失去味觉且大夫嘱他饮食清淡,他啃了半个月的蔬菜和白粥,如今看到一顿美味只能眼里泛着泪花对齐鸿之拱手,大恩不言谢。 终于体会到了这家伙每天三肉一汤的快乐。 学堂的课业越来越繁忙,没有多余的休沐放士子们回乡,只有等到季考结束才能再回家。奚昀一手抓学业一手抓事业忙的还算适应,《废柴书生》最新章节已经更到了孙鹏飞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打马游街,无限风光,奚昀和郑掌柜说马上就能完结了,下个月他要请几天假好好复习对付季考,郑洄悻然同意。 十二月份下了一场小雪。 期末考试终于来临,学堂上下都沉浸在紧张的复习氛围中。 奚昀复习很有计划,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笼统的将所有科目都过一遍,而是拿起之前他归纳整理好的重点翻看其他顺便带过,这样效率很快,所以当他已经看完《论语》《中庸》时旁的人一本书才翻开一半不到,旁的人一本书看完他已经开始第二轮加强记忆了。 死知识看完他就开始看同样是整体摘抄出来的错题,看一遍原题再做一遍旁边还有举一反三的新题,都做对了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他手里那种自己归纳整理的笔记本大概有七八本,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买的时候心如刀割,所以他写的密密麻麻字迹也是潦草无比,何为宽借阅过几回,发现自己实在难以看懂就放弃了,这东西是奚昀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学霸笔记。 “奚兄你为何看书如此迅速?”同窗震惊。 “我只看夫子讲的重点,其他都是一目十行。” “可是出题人出题不一定只挑重点啊。”他是典型的谨慎型选手,生怕考到自己看漏了的知识得不偿失。 奚昀笑了笑,道:“考到重点的概率有一半,不妨先拿到这一半分数再去熟记其他部分。若是漫无目的的复习背诵,只是应对考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牢记。” 他的一番话点醒了无数人,纷纷开始挑拣书中重点背诵,其余一目十行带过即可,但是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天就要考试了。 考试当天,所有士子的书桌要拆分开足够大的距离,教室坐不下就搬到空场地上考试,奚昀不幸被分到了露天考场。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一前一后两个夫子监考,稍微有一点点紧张。他和汤均益等人接触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有才学,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古代考试,希望不要给丢脸将第一名继续延续下去。 试卷传到他手里,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果然不出他所料重点内容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策论题目解读一番也是之前做过类似的,只是变换了外形本质没改变。 奚昀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 前面的夫子摇铃宣布开始考试,就见众士子纷纷挽袖提笔开始奋笔疾书,入耳皆是沙沙的声音。 科举考试一般都是连着考三天三夜,题量非常大,不仅考士子们的真才实学还考验他们的身体素质,但是学堂组织的季考相对轻松,只需要考一天就行了,题量也减少了很多,思维敏捷的学生太阳落山前就能做完离场。 中午饭是膳堂送过来由夫子分发至众人面前,考试期间不允许说话,夫子将一碟包子放到他案角,奚昀只看了一眼手中笔没停下。 下午夫子们换班,汤夫子到露天考场中监考,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奚昀身后看他写的策论内容,没错奚昀已经开始起草策论框架了,动作无比迅速。汤夫子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了另一个士子身边。 奚昀专心致志没有发现夫子的行踪但是那位士子就不一样了,汤夫子靠近他立刻如芒在背,紧张的手都在抖。 “……”汤夫子看到他因为手抖导致墨汁滴在试卷上晕成一片墨渍,看了他一眼转身走掉了。 一炷大香燃尽三分之二,奚昀搁笔,齐鸿之从最左边起身交卷,奚昀看了他一眼,低头整体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卷面,字迹整体工整,他也站起来交了卷子。 在众士子惊讶的目光中两人走出了考场,碰到了同样提前交卷从一旁教室中走出来的汤均益。 三个人凑在一起对了几道题的答案,各自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着实狡猾,竟然调换了顺序,幸好背的熟练,不然还真就着了道了。” 士子们考完之后,夫子们就要点灯加班加点的开始批阅试卷,第二天一早公布成绩,然后放士子们回家过年。 考完轻松一瞬,奚昀难得没有抱着他的书啃,而是和同窗们凑在一起聊天。 “听夫子说这次是参照往年县试难度出的题,我感觉好难啊。” 奚昀耳朵一激灵,什么?这是县试的难度,他其实感觉还好,但是他不可能对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士子说他觉得容易,伤人自尊,于是官方的说:“若真是如此,这张卷子意义非凡,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他的话语得到了很多士子的认可。 “害,县试难度不高,可府试和院试就难了。” 说话这位士子已经有些年纪了的,他已经考过两次了,第一次败在院试,第二次败在府试,他自嘲得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县试就败下来,若真如此还真是越学越过去了。” 众人纷纷开口安慰道。 “这次不中下次再考就是了,反正你还年轻呢!” “对啊对啊,我听说很多人都是考了好几次才中的秀才。” “而且你即使失败也不言弃,这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奚昀也安慰了几句然后借口说要去茅房,趁机溜了出去。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风刮在脸上有些冷,但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科举的难度确实非常大,考上秀才已经能够证明他是全松水县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而如果能考上举人,那更是会成为全村全县的荣耀。 但他……奚昀,叹了口气。 他不想止步于一个秀才或者一个举人,他想要往更高处走。 他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仰头看着今晚的月色,心中默默祈祷:愿我能一直走下去…… 第26章 海棠银簪 改卷的夜晚最是安静,夫子们聚在一堂,每人手中一沓贴了封条的卷子一支朱笔飞速批阅,还一边叹气。 “唉,连最基础的题目都还在错,再过两个月就是县试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也有夫子比较欣慰:“我倒是批到几张写的不错了卷子,文章脉络清晰思路畅通。” “哦?那待会儿可得拿出来看看。” 汤夫子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一双眼睛看的飞快,凡错误之处就用红圈圈出,又快又准从不遗漏,一张卷子批好翻过去换下一张,他罕见的停顿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晕开的墨点。 “……”于是这张卷子他多花了十秒钟看对方写的策论如何,得到的答案是他浪费了十秒钟的时间。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笔尖沾墨与纸张的摩擦声和翻页的响声。 突然,一个高瘦如竹竿的夫子突然拿起眼前的试卷,褒奖夸赞。 “太平气象君知否,尽在丰年笑语中!好诗好诗,简简单单一句诗却将全文涵盖其中。” 听言,汤夫子看过去,他问道:“其他答得如何?” 那夫子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说:“错误甚少,答得很好,尤其这篇策论,一看就是得汤夫子真传。” 汤夫子已经知道是谁了,他也笑了一下只说他是一起教的,只有个别学生听进去了。 等夫子们全部批阅完试卷,大家迫不及待的撕开封条,开始看名字看分数。 高瘦的夫子迫不及待拿起那份令他满意的试卷,一看名字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原来是奚昀,他写策论的本事比去年长进了不少。” 众夫子对这个名字都格外熟悉,纷纷传阅着他的试卷,然后发表感概:“乡野出身心比高,此次县试必有他一席之地,前途不可估量。” “以这篇策论来讲,他的水平能力已经达到了乡试的标准,日后去了郡学他能被最大限度的挖掘。” 学堂夫子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于师者而言,学生出众就是给予他们最好的回报。 汤夫子在一堆试卷中找到了汤均益的试卷,认真看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几个夫子分别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 奚昀他们教室来的是汤夫子,他没有废话也不做别的铺垫,上来就报成绩。 “第一名,奚昀。” 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奚昀忍着内心激动淡定的走过去领自己的试卷。 汤夫子对他说了一句“恭喜”,奚昀朝他行礼,“多谢夫子的细心教诲。” 汤夫子点了点头,等他回到座位后,开始往下报。 “第二名,汤均益。” “第三名,齐鸿之。” “第九名,陶沛。” 跨度有点大,一下子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九名,奚昀也瞬间懂了这报的是他们班人的总排名。 “第十七名,何为宽。” 何为宽高兴得上去领了试卷高兴得下来,多亏这段时间跟着奚昀他们一起学习他才能进步神速,一下子从上半年的四十几名变成十七名。 奚昀心里也美滋滋的,太好了,他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成功守住了第一名的宝座。 和几位好友挥手道别,奚昀再度坐上了回村的牛车,依旧背了一箩筐东西带回家了。 . 浔阳村,奚家 许青月已经显怀了,奚曜什么都不让他做,好在现在是农闲,他也乐的自在,每天睡醒之后走一走动一动然后躺在竹摇椅中休息。 现在天冷了,摇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许青月躺在上边就看见一个高挑俊朗的身影打开他们家的院门,走了进来。 “哎呀,是谁回来了呀。” 奚昀笑着走上前,回答道:“当然是我。” 然后他放下背篓左右张望,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的身影,只好问道:“雾雾去哪里了?” “曜哥也不在家,你怎么不问问他去哪里了。”许青月笑着调侃道 奚昀一噎,说:“大哥肯定去干活了,不然他哪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许青月仍是笑着,告诉了他云雾去了哪里。 “他和璇哥儿去山里挖冬笋了,你在家里等他回来便是。” 知道了云雾的去向,奚昀点了点头从里屋拿出一个凳子和许青月坐在一块儿和他聊天,还拆开来一包模样精致的糕点给他尝尝。 “这是镇上最近时兴的糕点,叫枣花乳酥,是从江南一带传过来的。嫂嫂你尝尝味道,镇上的哥儿姐儿都爱吃,我去买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哎呀,那我可得尝尝。” 许青月自从有孕以来胃口好了不少,加上他孕期没特别大的反应,不嗜酸不嗜辣,云雾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几个月不见竟是圆润了一些,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润与知性。 等说着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云雾回来了。 “相公!”云雾看到奚昀回来仍是惊喜,“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他们成亲也快半年了。 奚昀走上前去和自己漂亮的夫郎拥抱。 “嫂嫂还在呢……”云雾小声在他耳边说。 许青月早在奚昀向云雾走过去的时候就起身进了里屋,给他们俩留出独处的空间。 “嫂嫂里屋去了,抱一下抱一下。”奚昀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不用看就知道许青月进里边去了。 云雾往檐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便由着奚昀了,他自己也十分贪恋相公的怀抱。 奚昀摸了摸他乌黑柔顺的头发,然后蓄谋已久地从另一个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发簪,给他固定到了云雾的头发上。 云雾察觉到眼前人的动作,伸手摸了一下,顿时愣住了,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一时之间仿佛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支雕花银簪,莫约两寸左右,簪头部分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此刻握在云雾手中好像风一吹下一秒就能活过来一样,很漂亮,很衬云雾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相公,这簪子……” “送给你,今后你就带着它好不好。” 奚昀知道云雾有首饰,甚至还有一根镶玉的银簪,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平日里他着装打扮都十分简单,从未见他带过饰品,他看镇上的哥儿姐儿都会给自己身上头上整点饰品再不济也会戴一朵花做装饰,于是他去首饰铺子逛了逛想给云雾也买点,进去第一眼就看上了这支漂亮的簪子,没有流苏点缀,简单利落,典雅大方,仿佛这上面就写着云雾的名字。 奚昀用他一个月的工资买下了这支发簪,付款果断,生怕下一秒就被其他人给抢走了。 银簪子落在云雾手中沉甸甸的,他心里思绪万分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这簪子他一看就知道不便宜肯定是奚昀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他此刻紧紧攥住了银簪,眼眶微微泛红,抬头却是笑容,让周围空气都充满了温情。 “好,谢谢相公。”云雾心中动容,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我好喜欢。” 他好喜欢。 第27章 谈起 “你喜欢就好。” 奚昀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就知道云雾会喜欢,哪有哥儿不爱漂亮的呢,尤其他还长得那般出众,光彩照人,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腰间,更显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如雪,嘴唇红润如樱,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奚昀看着云雾如此出众的容貌,想象着云雾穿上各种各样的华服美饰,如同艳丽的海棠般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奚昀的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就如同玩真人版换装小游戏一样,想看到漂漂亮亮的夫郎,他给夫郎买礼物,夫郎高兴喜欢,他也就高兴喜欢。 奚昀回来几日后点名要吃包子,最近在研究那张据说难度与县试相似的卷子,突然回忆起了考试那日吃的午饭吃肉包子,不太好吃,他有点想尝尝云雾包的包子。 听他这么一说许青月也说想吃豆沙包了。 那简单,昨天才割的三斤猪肉家里就有现成的馅儿能做。许青月帮忙揉面,云雾说做三个味道的,胡萝卜肉馅儿,香菇青菜馅儿和豆沙馅儿。 云雾喜欢将馅料都烧熟以后再包包子,那样入味儿。 先做肉馅儿的,热锅冷油放入葱姜蒜和已经腌制过的肉末一起翻炒,加入一小勺白糖和油盐若干,翻炒上糖色,再倒入胡萝卜碎,全部翻炒均匀后加入一小碗淀粉水最后收火盛出。香菇青菜做法简单,青菜切碎香菇切丁重复一开始的步骤,调味之后炒熟捞出即可。豆沙就更简单了,煮熟后的红豆碾碎放糖进去翻炒至无水分就可以熄火放凉了。 他手脚麻利动作快,一面弄好馅料,许青月发的面团也差不多醒好了。 云雾把奚昀喊过来,三个人一起动手包包子。 入冬之后不好打猎,也不用伺候田地,奚曜最近一直在忙码头的活,年关将至,很多货物流通此地码头上下忙的很,前天回来了一趟说大概要在镇子上再待个五六天,忙完这一阵就差不多结束了。 三个人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就像之前奚昀在外念书,云雾和哥嫂一起生活,平淡温馨,璇哥儿经常来找云雾玩,偶尔也会有邻居婶子叔嬷和里正家的几个嫂嫂、小孩过来串门。 三人说着家长里短,手上动作不停,奚昀也是越包越像那么回事。 中午吃包子,锅里还熬了小米粥。奚昀吃的满足,幸福得想哭,忍不住发表咸鱼感言:“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一日三餐,四季平淡。” 许青月咬了一口豆沙包,说:“这就是农家的生活,怎么,是读书太累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能过上这种日子,且不为生计烦恼。” “是什么?”云雾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问道。 奚昀打了个响指,笑道:“考上功名,赏银万两,归隐山林。” 知道为什么很多有钱人和当官的都喜欢退休后归隐山林吗?因为这样的日子确实是舒服,但前提得是有钱呐。 说白了还是要有出息,不然被迫种田和自愿归隐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奚昀说完,云雾还认真的想了想,不为生计烦恼那这样的日子实在算得上是神仙日子,然后他罕见得问了一嘴奚昀的学业如何了。 云雾知道他书读的好,所以从来没问过,他突然问道,奚昀还罕见的不好意思了一下,要知道被其他人问和被老婆问感觉是不一样的,别人问他会一本正经的回答,云雾问他就会觉得自己还不够格还没有达到足够厉害的程度。 于是他俊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手指曲起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扭捏道:“还行,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云雾听到眼睛亮了一下,一脸崇拜得看着他,夸他:“相公真厉害!” 奚昀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脸上红晕重了三分,干脆伸手掰正他的脸,“你可别夸我了,我现在整个人都被你夸得飘飘然的。” 云雾抿着唇笑了笑,又给他夹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奖励谦虚的相公。 . 松水县,县令府。 汤夫子这段时间在给汤均益开小灶,他本来就是汤县令请来辅导大儿子功课的,去县学教书让其他士子也跟着沾光,全靠汤均益心胸宽广,愿意分享。 汤县令在得知儿子又考了第二名后找了汤夫子聊天,了解情况。 汤夫子如实说了,汤均益基础很扎实,但遇上同样努力的对手并无优势,而且在写策论这方面过于死板缺少灵动,和奚昀相比确实缺少了一些天赋。 汤县令听罢,点了点头,并不惊讶奚昀是乡野出身只是一介农民,他感概他们的努力与天分,就像多年和他一同登科的那位,同样来自不知名的村落却一步一步走的比谁都高,只是最后……回忆至此,汤县令叹了一口气,对汤夫子道:“那些卷子,也给一份那个孩子吧,不能埋没了英才。” 汤夫子敬重得看着他,行礼回复道:“是,大人。” 晚膳时汤县令开口提及奚昀,汤均益放下碗筷,严肃道:“父亲,奚兄是个令我敬佩的对手,他是县学之中最努力的人,一边兼顾学业一边赚钱补贴家用,还愿意为他人解惑倾囊相助,品德高尚为君子典范。” 汤县令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心中可有不甘?” 汤均益没有犹豫,坚定得摇了摇头,“起初会有,但了解过后知其人并与之深交,输给奚兄,我心甘情愿。” “好,为父知道了。” 一家人继续吃饭,汤县令吃好后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看向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突然问道:“你这位小友可有婚配?” 汤均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呛了一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说:“……奚兄已经娶亲了。” 汤县令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情。 “你那个同窗好友?珠儿见过他的夫郎。”餐桌上一直默不作声专心用膳的汤芝愿说道,珠儿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据说生的一副桃羞杏让的好相貌。” “哦?”汤县令倒有些好奇了。 汤均益想了一下那天见到的奚昀夫郎,确实如此,于是说:“奚兄也生的相貌堂堂,他二人很是相配。” 汤县令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位小友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家了呀。” “他夫郎还有一手好绣活,只是用的帕面太过粗糙,若是换成绢布想必会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他二人患难与共,携手齐进,着实叫人羡慕。” . “阿嚏!” 而另一边正在房间里看书的奚昀突然打了个喷嚏,云雾放下手中的绣活,顿时紧张起来,从床上坐起来拿着一旁的棉衣走过去给他披上,还关上了他面前的窗,说道:“这会儿屋里不闷了赶紧把外衣穿上,小心着凉。” 屋子里炕烧的有些旺,奚昀感觉热有点闷,这才脱了外套开窗通风,刚刚突然鼻子一痒,打出一个喷嚏,此刻讪讪地穿上外衣,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他也不想再感受一次得了风寒后半死不活的滋味儿。 第28章 去赶集 年关将至,村里的大集要开始了,今年是在浔阳村隔壁的杏源村举办。 新春佳节里,各家各户需要置办年货,人们约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聚集到同一个地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卖出去,同样也换取一些自己所需要的物品,这便是赶集。 小孩子总是最盼望、最兴奋年底的大集,每当这时,集市上人来人往,村民们牵着自己养出来的牲畜拉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摆摊,小贩挑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沿街叫卖,这和镇子里的集市不同,村里人淳朴拿出来卖的东西其实价格并不高,主要还是以卖出去图个好兆头为主。 云雾绣了一些款式简洁的手帕,数量不多十条左右,老样子卖三文钱一条。他后来去镇上花大价钱扯了一匹绢布,最近做小袄剩下的细棉布也可以再做几张帕子,绢布和细棉布都是精细面料,不像自己家就可以织出来的粗棉麻,这样的精细帕子棉的得卖十五文,绢的得买二十文才有赚头。 到了赶集那日,奚昀和云雾穿戴整齐出了门,许青月昨晚腿抽筋了疼的要命,今早起来走路都吊着费劲儿,奚曜留在家里陪他,买年货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俩。 云雾穿着丁香色的小袄,和奚昀身上紫灰色的外衣相衬,走在路上姿态亲密叫人见了就赞一句登对儿。 云雾脖子上围着奚昀给他戴上的深色围巾,衬得他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更加秀丽,此刻小嘴一上一下正说着要买的东西,奚昀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张嘴真好看,视线移至他的头发,他今天特意绾了一个发髻,用奚昀送给他的银簪子固定住,干净利落,额前有一些小碎发被风吹了出来,显得他毛茸茸的很可爱。 真好看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云雾正说的起劲,老半天见身边人没动静,转头一看正盯着自己的头顶一副笑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恼,于是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冬天穿的厚,他其实只是装装样子拧了一把奚昀腰间的衣物,奚昀见状赶紧捧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陪笑:“听了听了,我们先去买什么?” 云雾见他果然没有在好好听自己说的话,自己辛辛苦苦说了那么多,他倒好就光顾着盯着自己看,真的是……云雾耳根子有点红了,想说他不正经不如面上这般正人君子,平日里没少盯着自己发呆出神,但他有时又正经的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晚上温香软玉在怀,除了亲亲抱抱别的小动作一点没有,以至于他们成亲大半年了云雾还是清白之身,平日里许青月和他说些闺房话他都红着一张脸吱吱唔唔不敢应声。 想到这样,云雾想挣脱开奚昀的手,结果他甩开一次奚昀就缠上来一次,来来回回把他弄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没人的地方奚昀就像解放天性一样,死皮赖脸,等两人走到去往桃源村的牛车附近,他才安分下来装出三好书生的模样,和同车的几位叔叔婶婶寒暄打招呼,惹得云雾多看了他一眼,相处久了他是越来越了解自己这位相公的性格。 是个顶好的人,性格好,人品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偶尔会耍小性子但云雾欣然接受,他喜欢这样鲜活的相公,他的方方面面都愿意展现给他看,他都能看见。 在奚昀的影响下,连他也在两人独处的有些时候任性起来,有小性子,不再像刚嫁过来时有些拘谨,他的变化奚昀都看在眼里,云雾想,相公应该也是喜欢他这样的。 他们俩都彼此接纳着对方的一切。 牛车上,奚昀和云雾坐在最外边,云雾头上戴着的银簪无疑是最亮眼的存在,妇人姑娘哥儿都盯着那漂亮的簪子瞧。 村里有家底的人家毕竟少数,买的起首饰的人家也都藏着掖着,毕竟带着一根银簪子,一只银手镯在村子里晃悠太张扬了。 果不其然就有人酸道:“昀小子也真是读书读出息了,这么漂亮的银簪子随随便便就出手买下送给夫郎,雾哥儿可真是好福气以后跟着当官的相公穿金带银。” 云雾动了动,想说话,被奚昀拦下了,只见他笑容得体,缓缓道:“送给夫郎的礼物是我千挑万选省吃俭用才买下的,不是随随便便出手买的,谁家钱不是幸苦赚来的,我努力读书得的膏火用来给夫郎买礼物,我想对他好难道不对吗?” 他这一番话可不得了,即说明了银簪的来源,省吃俭用戳中人心,又顺带炫耀了一波自己拿到了稀有的奖学金,最后还表明自己的珍惜夫郎的情谊。 果然那人顿时没了声音。 奚昀再来最后一击:“更何况,我夫郎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好好打扮的时候,首饰买来就是给戴的。” 好家伙, 这句话更是厉害,这是暗讽刺说话这个叔嬷人老珠黄呢!不过看他神色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吃味儿的叔嬷彻底熄了声响,而奚昀一番话也让在座的几位年纪哥儿和姐儿若有所思,他说的也没错首饰买来就是要带着叫人好看,不让买来有什么用呢?不过他们还是很羡慕云雾,嫁给了一位这么疼惜他的好郎君。 看到许久不曾露面的奚昀,只见他仪表堂堂举止投足间都透着读书人的文雅,如沐春风的温良气息很是吸引有怀春心思的姑娘和哥儿,有几个见他现在身子骨似乎好了不少而云雾也是面色红润,忍不住偷偷咬了咬嘴唇,心中埋怨家里人跳过了这门好亲事。 卢荟也坐在这辆牛车上,他坐在最里边,旁边几个身材健壮的妇人给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但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云雾头上那支耀眼夺目的银簪子。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云雾头上的银簪子,仿佛要将它盯穿了一样,眼中闪烁着愤恨与不甘,如果他和奚昀没有退婚,那么奚昀现在就是他的相公了,而这支银簪子现在应该戴在他自己的头上,他越想心里越是不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云雾头上的银簪子拔下来。 他心中的怨意越来越大,双手忍不住下了大力气紧紧攥在一起,他身旁被他紧紧攥着手指,吃痛的小哥儿终于叫了出来:“啊!荟哥儿你干什么呀!” 卢荟赶紧松开了手,目光却依然死死地盯着车尾的一对璧人不放,好在四周人声嘈杂,奚昀和云雾只顾着聊天,并没有听到小哥儿尖叫的声音,更没有注意到卢荟那怨毒如蛇蝎的目光。 第29章 偶遇 桃源村的大集已经开始了,人潮来往,人头攒动,吆喝声不断,延边卖着炸丸子,糖葫芦,糕点,水果,蔬菜和酒肉。这次大集办的可大,好几个村子里的人过来置办年货,就连生活在县城和镇上的人家也过来凑热闹。 奚昀跳下车转身扶着云雾下来,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同窗,他惊喜得走过来和奚昀寒暄:“奚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真是缘分呐!” 奚昀瞅了几眼包的像粽子的同窗终于认出了是谁,和对方攀谈几句,同窗热情得递给他一把热乎的炒栗子,说“何为宽何兄也在此处,就在前面卖糖人的小贩那里,真是缘分呐!” 两人又说了几句,对方的家人在不远处喊他名字,他便朝奚昀拱了拱手跑回了家人身边。 奚昀剥开一个栗子,递到云雾嘴边喂他吃,云雾自然得低头叼走了,板栗肉味道香甜可口,口感软糯,云雾说好吃想去买一点,奚昀当然依他,两个人一起融入了人流之中。 卢荟看到这一幕赶紧拉着身旁的哥儿跟了上去,目光紧紧盯着奚昀头上飘逸的绛紫色发带和云雾的海棠花银簪。 “卖春联喽,秀才亲笔,四文钱一对!福字两文钱一张,便宜又好看!瞧一瞧看了看喽!” “买春联和福字。”云雾拉着奚昀上前去看。 那摊位上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书生在提笔写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秀才但是字确实写的不错,就是春联的内容千篇一律,奚昀挑看了几幅没有特别合心意的,就对云雾说买红纸自己回去写。 那老板本想几句他们的春联都是最新款式的联词,但看奚昀一表人才,做书生打扮,八成是个有文采的便便宜了一文把空纸卖给了他们。 “相公你为什么不在摊位上写呢?”云雾把东西收好放入竹篮中,问道。 对哦,不然还可以装一把,但是再回头就有些刻意了,于是奚昀正经道:“还要晾着等墨干呢。” 云雾点点头。 他们寻了一处空地,云雾将自己绣的帕子摆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想看问价。 “普通的三文钱一条,棉手帕十文钱,绢布二十文呢这位哥儿。”云雾细声道,柔柔的笑着。 那小哥看着精美的绢布帕子眼里满是欢喜,但最后还是只买走了一条棉手帕。饶是如此也让云雾感到欣喜,他笑着送走第一位顾客。 像旁人那样吆喝他喊不出口,不过在集市上卖帕子却是稀罕,加上他绣活出众,无需多言就有人凑过来看。 奚昀蹲在他身边有时候就看着顾客们挑选,有过来挑选帕子的姑娘和哥儿见到这俊朗的郎君依偎在自己夫郎身边盯着他们,不免有些害羞,云雾见了忍着笑意拨了拨他的头。 “……”奚昀只好换个方向,蹲到云雾身后去。 几位年轻的姑娘各买走了两条三文钱的手帕,临走还说:“您和您家的郎君可真恩爱。” 闻言,云雾欣然接受,笑着祝愿她们:“希望你们也能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几个姑娘红着脸离开,再转头时就看到那漂亮夫郎的相公已经站了起来,正靠在他耳边听夫郎说话。 来赶集的大部分还是村里人,囊中羞涩中意那漂亮细腻的绢帕和棉帕但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个钱来,只好买一条普通的帕子。云雾卖到最后还剩下两条绢帕和一条棉帕,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他还怕带来的五条绢和棉一条都卖不出去。 云雾把赚来的一百五十文一起放进奚昀的钱袋子中叫他保管。 两人收了摊子接着逛,现在人流量只多不少,奚昀紧紧牵着云雾的手,生怕他和自己走散。 又买了些瓜果之类的年货,云雾的小竹篮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早就换到了奚昀手上拎着。 烤鸭摊子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勾的人直流口水。想吃那便买上一只,奚昀和老板议了价,老板也是爽快人,一只肥鸭子只收了他们二十五文钱。老板麻溜得取下来帮忙切好用油纸细致的包了两层还赠送了一把葱丝给他们。 “两位慢走哈!” 奚昀爽快的接过包装好的烤鸭道别烤鸭摊老板和云雾继续往前逛,途经一个卖虎头鞋的摊子,他们停下来看了看,小侄儿来年五月份就该和他们见面了,奚昀看着眼前的花花绿绿的婴儿衣物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汉子与哥儿结合出来的只能是小子或是哥儿,也不知道嫂嫂会得个小子还是小哥儿。 “相公。”云雾突然拽了拽奚昀的袖子,看着前面一处地方,说道:“你看看,那个穿深蓝色衣衫的是不是你的同窗?” 闻言,奚昀放下手中的小巧可爱的虎头鞋,朝他说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深蓝色的身影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奚昀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同桌,何为宽。 “是的,是何兄。”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打个招呼吧。” 奚昀慢慢踱步到何为宽身后,见他手中拿着一串糖人,他微微侧身旁边还有一片同样颜色的衣角露了出来,何为宽站在对方前面,奚昀探头瞧了瞧没看到脸,看身形是个小哥儿,便以为对方有了情况,于是牵着云雾大大方方走到了他跟前。 “何兄……” 本想调侃他几句,但是一看到他身旁站的那个哥儿转过来的脸,奚昀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旁的云雾也惊讶得出声,问出了他的疑问:“璇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这白白嫩嫩,圆脸杏眼的漂亮小哥儿正是林乐璇。 奚昀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何为宽和林乐璇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起转过来,看到熟人脸上纷纷露出大悲大喜的表情,两个人各一边朝彼此的好朋友身边站。 何为宽:“太好了,奚兄你来的真是及时啊,我都害怕再晚一步被他的哥哥打断腿!” 林乐璇:“雾哥儿,我和二哥走散了!呜呜呜呜呜,幸好遇见你了!” 奚昀和云雾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缓缓升起的问号。 他们四人远离人群,云雾有些严肃得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乐璇心思单纯,之前河边发生的那事情就能看出来其实他胆子有一点点小,云雾第一眼见到他一个没说亲的小哥儿和一个未嫁娶的汉子站在一块儿还穿着一样颜色的衣裳,以为是璇哥儿被他骗出来私会来了。 何为宽显然像一个急于自证的无辜者,快速的说明了情况。 “我前几天在表姑家,刚好过来凑个热闹买点年货回家,结果就碰到了这位璇哥儿,看他神色急切像是与人走散了,我就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我想着集市上鱼龙混杂他一个落单的小哥儿不安全就陪他等了会儿,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对有过一面之缘人的关心!”何为宽见云雾盯着他手里和林乐璇一样的糖人,又急着说:“这我本来只想买一串自己吃的,老板非说买一送一刚好碰到他我就给他了!” 奚昀看他一副“你们可要为我证明清白”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怕啥啊?” 何为宽看了林乐璇一眼,没说话,他始终记得那日在酒楼对方说的那句他有两个随时会打断别人腿的哥哥。 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比得过一身腱子肉强壮的庄稼汉,万一要是被误会了,人家爱弟心切上来二话不说抄家伙凑人那场面想想就可怕。 想到这里,何为宽忍不住又朝奚昀身边凑了凑。 而璇哥儿也猫在云雾身边,红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他们两个人硬生生将奚昀和云雾分了开来,中间隔着一条宽敞的河。 奚昀对何为宽说:“那你先回去吧,我和夫郎带着璇哥儿就行。” 何为宽点头,但又怕璇哥儿乱说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一个洪武有力声音传了过来:“璇哥儿!” 何为宽一怔,转头看过去,就见一高大俊朗,身材魁梧汉子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忍不住揪紧了奚昀的衣袖,这下想走都走不掉了。 第30章 村口情报站.上 “二哥!”林乐璇激动地喊道,然后朝着林二哥飞奔而去。 林二哥也急忙奔向弟弟,眼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他紧紧抱住弟弟,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会儿功夫怎么就走散了呢?刚才都快急死二哥我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还怎么回家跟娘和大哥交代啊!” 林乐璇听后心中一紧,哥哥总是对他关心和爱护有加,于是紧紧抱住林二哥,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着说道:“二哥,对不起……” 林二哥连忙安慰他:“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林乐璇乖巧地点点头,及时和林二哥说明了自己走失后发生的事情。 林二哥听后松了一口气,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奚昀等人,他急忙走上前去道谢。 他用力握住何未宽的手表示感谢,“谢谢你啊这位小兄弟,要不是遇到像你这样好心肠、重情义的兄弟,璇哥儿说不定就被坏人拐走了。真的太感谢了!” 何为宽被林二哥如此诚恳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摆手有些紧张地说道:“这没什么,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更何况是朋友夫郎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几人都被他一连串的“朋友”给逗笑了。 “小兄弟你家住何方?不如随我一同回家去吃晚饭吧,好谢你的一片好心!”林二哥说罢,还看了看奚昀和云雾说道:“小昀和雾哥儿也来吧,真是谢谢你们了!” “逛集市可得看护好家中哥儿,这里鱼龙混杂官府离得又远,好人家的姑娘哥儿被人伢子抓走卖掉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何为宽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一脸严肃,仿佛真的担心着什么似的。 何为宽家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家有个外地的亲戚,就是在逛集市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小女儿,结果被拐走了。多年后收到消息时,那孩子已经被卖到了大户人家做苦差事,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死在了那里。 实在让人唏嘘,感慨万千。 何为宽对这种卑鄙无耻、令人发指的行为深恶痛绝。他之所以读书,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现状,不再让这样的悲剧继续上演。他不忍心再看到那些无辜的孩子被拐卖,他们本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像他家那个亲戚,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却因为这种事情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钉子,一但撬开就鲜血直流。 男主人为惨死的小女儿四处奔波伸冤却因为地方官员忌惮那户人家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四十棍扔了出去草草了事,女主人也抑郁而终,他们本应该拥有幸福的人生最后却落得了这样落魄的结局。 林二哥听后,羞愧得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疏忽,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于是他紧紧抓住幺弟林乐璇的手,向何为宽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看护好了!” 何为宽最后提着自己买的年货,潇洒地挥手离去。 林二哥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这个书生虽看似柔弱,但举止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坚定气质。 集市逛到最后,还差鞭炮没有买。 “也买点烟花吧,还没有玩过呢。”奚昀拿起一把像是小炮仗一样的小烟花,眼睛亮闪闪得看着云雾,征询他的意见。 他确实没有玩过烟花,从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是烟花爆竹禁燃区域,以前新年里只能隔岸看对面的城市居民噼里啪啦放烟花,然后默默观赏。 “好啊。”云雾也没有玩过烟花,因为价格较为昂贵,所以家里从来不买。 回程之时竹篮子已经非常沉重了,奚昀说早知道就拿个背篓出来了。 坐在牛车上,这回奚昀和云雾与卢荟碰了个正着,避都没法避开。 奚昀一看见他就顿时垮了脸,他就碰到这个人觉得没什么好事情,尤其对方还一脸愤恨活像两家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真是搞不懂他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们假装没看见不i认识他,奚昀将云雾往自己身后揽了揽,挡在自己身后。 奚昀的一切动作都被卢荟尽收眼底,实际上他从下牛车逛集市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隔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就是纯粹的嫉妒,尤其一路跟踪看下来奚昀出手大方对云雾疼爱有加他就更是妒火中烧,后悔退掉了这门好亲事。 凭什么让他捡走了便宜!卢荟恨恨得盯着云雾那张漂亮的脸蛋,这个贱人什么都要和我抢,如果不是他,浔阳村最漂亮小哥儿的名号就是他的,如意郎君也是他的了,就是因为云雾这个小贱人弄得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娘亲说得对,本属于他的一切全部被这个贱人给抢走了。 云雾被他的目光盯得极其不舒服,于是他迎面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牛车在村子南边下车,他们回家就要经过那片有着巨大槐树的空地,靠近之后看到那片空地上坐满了闲的没事干出门聊天拉家常的婶子叔嬷阿奶阿叔,奚昀顿时头皮发麻。 村口情报站,一个路过不打招呼不说句好话分分钟让你身败名裂的神秘组织。 这不,他们这些刚赶集回来的就成了他们的聊天对象。 奚昀走近了才发现许青月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身旁还有周玲儿和张秋几个里正家的媳妇儿和孩子。 “嫂嫂,你怎么来这边了。”然后他和云雾与其他几位嫂子打招呼:“玲儿嫂,秋秋嫂。” 奚夕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同他们问好。好一阵子不见,小瑞阳说话已经口齿清晰了,果然小孩子长得快啊。 “待在家多闷啊,我来找几位嫂嫂婶子聊天嘛。”许青月笑意满面,还指了指一旁的几个婶子。 奚昀夫夫见状也赶紧和几位婶子打了招呼,刘婶子也在身边还带着淳哥儿。 淳哥儿是个有些腼腆的小哥儿,他看着云雾抿嘴笑了笑,云雾也朝他笑了一下。 “哎呀,小两口这是刚从集市回来?买了这么多年货呢!”刘婶子眼珠子一转就看见走在后头的卢家的哥儿了,她到现在心里还有气,嗓门大着故意说给卢荟听:“这日子还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昀小子都壮实了不少,真不错呀!” “幸好是娶了雾哥儿进门呐,果然是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要是娶到尖酸刻薄的媳妇可就糟了!” 听她们这么说,许青月微微偏头也看到了那个卢荟,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也讨厌这家的人,因此也没客气顺着那一番话说了下去:“雾哥儿就是福星落我们家了,又会赚钱又会料理家务,贤惠着呢!小昀就是走了大运娶到了雾哥儿,是不是?” “是我走运,要不然他铁定瞧不上我。”奚昀笑容璀璨,一片真情,如实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云雾瞪他一眼,急忙道。 “是了,昀小子你就别在我们这些婶子面前谦虚了,听说这回季考又得了第一,开春后的县考你的名字必定上榜啊!” “借您吉言,希望如此吧。”奚昀笑着点头道。 周玲儿感慨道:“你们呀,这叫相互成就,都少不了彼此,都是好孩子!” 卢荟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后,气得匆匆走过这片地,敢情全是冲着他来的,他这就回家告诉他娘去! 第31章 村口情报站.下 卢荟走的飞快,生怕他们继续说污了他的耳朵。 刘婶子见没说两句那卢荟就扭着屁股走掉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搔首弄姿的,金翠香那老货整天不知道在教自己儿子些什么东西,效仿大户人家做派还教的四不像,妄想她家哥儿嫁个乡绅不成,脑子有病!” 奚昀在心中为她点赞,刘婶子的攻击力他是认可的。 “村里谁敢娶?我表姨家儿子到年纪了见卢家的哥儿生的俏,让媒婆来打探打探,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家别的不算张口就要十两银子的彩礼,吓死人了谁家发了疯敢娶啊,又不是非他不可。 ” “金翠香是铁了一条心要攀高户,哪看得上你表姨家的儿子?我们呐在她眼里都是乡下的泥腿子,明明自己也嫁了个庄稼汉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贵的,我男人还比她男人勤快呢!” 刘婶子道:“所以说她脑子有病!” “幸好你们家和他家退亲了,和这样的人家成为亲家也真是倒霉。” 许青月点点头:“娃娃亲本就不作数,各位婶子以后也莫要提了,省的到时候那人又反咬我们家一口。” “嗐,不提这晦气的人家了。”刘婶子手一挥,随即笑眯眯得对着云雾说:“到时候淳哥儿出嫁婶子就请你来给他梳妆打扮。” 云雾听罢有些惊讶,没顾着答应,先问道:“婶子,淳哥儿许人家了?” 一旁的淳哥儿红着脸拉刘婶子的衣物,急着和云雾解释道:“哎呀娘!压根就是没有的事!” 刘婶子笑呵呵得拍拍他,说道:“该相看起来了,娘也希望你嫁个有福的人家。”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奚昀,问道:“昀小子你在镇上读书有没有条件可以的同窗好友给介绍介绍?” “哟,我说刘婶子刚骂完卢家的怎么你也想攀高枝啊!”一妇人调侃道。 “说啥呢怎么就攀高枝了,镇里读书也有村里人不是?庄稼汉读书人我都相看相看,挑个淳哥儿称心的。”刘婶子瞪着眼,随即又柔和道:“我们家淳哥儿相貌也不差,只要人家不嫌是乡野出身就好。” 奚昀想了一下自己的几位同窗好友,如实道:“我那几位同窗好友,一位荣华富贵出身大有来头,一位更是县令的长公子,还有一位……”他想说何为宽,但是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他觉得何兄和璇哥儿有戏。 “好了好了……”刘婶子听到什么县令之子就赶紧打断了奚昀,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结交的好友这么有来头,敢情是身边没有普通人呐! 这种家庭可不是他们这些庄稼人能肖想的,而其他人听罢也具是震惊,想不到这奚家的二小子混的这么好,都结交上这等不平凡的人物了,而且居然还能力压他们拔得魁首,至此他们总算对奚昀的读书读的好有了具体的认识。 刘婶子顿时有些汗颜,早知道就不问了,难道这奚家二小子身边没有家境平凡一点的同窗嘛,怎么都这么大有来头。 奚昀笑着道:“婶子放心,我届时一定给您留意着。” 告别村口的妇人们,许青月同他们二人一起回家。 “哥哥去哪里了?”奚昀问道,哥哥在家一向陪在嫂嫂身边,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呢。 “被晨哥他们叫走一起去看县里下来的田地规划了。” 云雾陪着许青月慢慢走着,关切道:“嫂嫂现在腿抽筋好些了吗,还能出来走动走动。” “好些了。”许青月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抬手抚摸了一下,温声道:“一直安静了五个多月,终于闹腾一回,是和我打招呼呢。” 云雾听罢也弯起了眉眼,道:“安安静静的,说不定是个小哥儿呢。” “那多好呀。”许青月有些开心,期待道:“到时候我就给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奚昀听到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哥儿多好像嫂嫂,今天见着里正家的两个小汉子,现在的年纪正是上房揭瓦下河趟水的调皮时候,可难管教。 奚家的思想观念着实与众不同,一部分原因也是家里没有父母长辈,没有必须要求生小子传宗接代的思想和压力,他们就无所谓小子还是哥儿,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真好,云雾偷偷看了看奚昀,也不知道相公以后想要个小汉子还是像他这样的小哥儿。但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连肌肤之亲都没有,离这些事情还遥远,云雾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心里有些难耐。 回到家后,奚昀放下自己提了一路的沉甸甸的篮子,抓放了两下有些僵硬的手掌,许青月惊喜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你们还买了烟花呀,真不错,过几天大年夜就可以放了。” 奚昀说道:“专门买来放的玩的。” 许青月和云雾凑在一起,研究玩法,他施施然回了房屋,开始他的复习大计。 县考迫在眉睫,说他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几天待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忧虑,他得赶在过年前把所有学过的内容再过一遍,越是关键时刻就越不能放松警惕。 . 浔阳村,卢家 卢荟回家后着急忙慌的找金翠香告状。 他扫视四下,见他爹卢铁山不在家,厉声诉苦:“娘,你在家不出去都没听到村口那些嘴贱的村妇是怎么说我们家的,她们都看不起我,翻来翻去为退婚那事!” 金翠香闻言,啐道:“哼!刘淑兰那帮贱货吃饱了一天到晚坏咱家名声,自己的哥儿过年纪了还没嫁出去,没人要的扫兴货。” 听到金翠香骂村口那群人,卢荟心里才好受点,随即又想起云雾头上戴的那根银簪子,愤愤道:“云雾那个贱人今天居然带上了银簪子跑出来在我面前炫耀!” “什么!”金翠香听罢果然被激起了怒意:“那个活死人买给他的?他们倒是恩爱,哪来的银子?莫非是在镇上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知道!” 就算听到了奚昀说是他省吃俭用得到了膏火买来的,卢荟也不想说清楚说明白,好像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他们过得一点都不好。 “那有眼无珠的活死人你管他做什么,你要记得你是不要他,死病秧子和小浪蹄子能组成什么好姻缘?娘给你另寻了一门好亲事!” 卢荟听后眼睛放光,连忙向前贴在金翠香身边问道:“娘!是哪家的公子呀!” 金翠香笑得得意,在卢荟耳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他?他长得又胖还是村里人,娘你为何选他?”卢荟听到后直皱眉头。 “哎呀,你傻啊,那云大一家,三个男丁,当家的和大哥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二哥在镇里富家做管事,那云子樟更是在私塾读书读的极好,婆婆精明能干把两个嫂嫂管的服服帖帖!”金翠香眉飞色舞道:“他们又疼爱小儿子,你嫁过去就是最受宠的媳妇儿!家里五十几亩良田,家底丰厚比镇上有些人家都殷实,实打实的村里富户!到时候金银首饰还不是随便你买!” 卢荟听后有些心动,尤其对方也是个读书的,但是又想到对方姓云,有些为难道:“那我嫁过去岂不是要和云雾那个小贱人做亲戚?” “你怕啥,他早就嫁出去成为了外姓,你嫁进去成了他们本家的媳妇儿,他们当然向着你啊难道还回去帮一盆泼出去的水吗,你这傻孩子!” 卢荟被金翠香这番话安抚了下来,也是,更何况云子樟身体强壮又是读书郎,比奚昀不知道强多少倍,他嫁过去必定会比云雾过得更幸福! 第32章 落雪 与此同时,奚昀和云雾同时打了一个喷嚏出来,他二人面面相觑,这么凑巧的嘛,奚昀端着《大学》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许是有人惦念我们。”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人们一年里最期盼的新春佳节,整个村子都被喜庆的氛围所笼罩,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起对联和福字,大人小孩都穿上了色彩鲜艳喜庆的新衣,这家进那家出,热闹非凡。 奚昀和云雾也沉浸在这欢乐的气氛之中,感受着节日带来的喜悦。 “再往左边一点…上边,差不多。” 奚昀踩着凳子贴春联,云雾在后面看着定点。 奚昀用力按牢最上边,然后边刷浆糊边顺着联纸小心翼翼贴下去,保证一丝皱褶都没有,服服帖帖的。 “平安喜乐皆如意,一念清净福自来。好联词啊哈哈哈哈,倒是不俗别有一番风味!” 云雾一转头,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汉子,笑着回应的一声。 奚昀下了板凳,走上前来观摩自己的作品,得意道:“那必须的,我想的就是最适合咱家的。” 那中年汉子也笑呵呵的,奚昀向云雾做了介绍:“这是季三叔,家就住在里正屋子后头第二户。” 季三叔又与他们攀谈几句,离开了,他出门来喊家里孩子回家的,看他们一溜烟跑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功夫又蹿哪里去了。 两日前奚昀在家里写对联,挥笔成墨,姿态潇洒,再看对联内容,对仗完整,内容出挑,来串门的奚晨看见了当即邀请他前去村里祀堂给乡亲们写对联和纪录前来祭拜先祖的人员名单。 就这样,奚昀去当了两天村里的礼部尚书,收获了乡亲们的一致好评。里正和奚晨看着满意极了,奚晨说要给他两百文当作工钱,被奚昀大义凛然得拒绝了:“来帮忙的要什么工钱,只是写几个字又不费力,重要的是服务乡亲们我高兴!” 心地善良才华横溢又如此有风度,格局之大令人敬服。 里正摸着自己的胡子,点点头赞赏的看着他,对儿子奚晨说道:“昀小子不错,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觉悟,你得向他学习如何为村中百姓服务得人心。” “是,爹。”奚晨应声道,看向奚昀的眼里也都是赞赏。 在村里识文断字的人本就少,大家都看得起读书的娃子,经此一遭在浔阳村,村民们对奚昀已是赞不绝口,逢人就夸。 奚昀博得了一个好名声,让他原本树立的好形象更加伟岸发光发彩。 . 下午下了一场小雪,瑞雪兆丰年,大家都很高兴,雪停后孩子就跑到雪地里闹腾玩耍,他们的娘亲的阿爹在屋里喊着小心着凉和滑倒却也没有真的去管束他们,随他们去了,在这种欢庆的日子里,大家不会发脾气,都高高兴兴的脸上挂着笑容。 奚昀高兴得招呼云雾出来一起堆雪人,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蓬松却可以凝成实体的雪花,南方的雪落下时总是伴着雨水,刚到地面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凝集不起来,可这里却不一样,就只下了一个下午雪就已经堆了半尺高,他推开窗看雪景时中想得到一句诗。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手指被冻得僵冷,奚昀朝手心哈了一口气,继续他未完成的堆雪人大业。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叠放到一起,奚昀抓过云雾被冻得通红的指尖,捂在自己手心里笑着问他有没有暖和一点。 两双被冻得早已失去知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对上彼此时,眼波流转间满满都是情意。 天地间,雪又落了下来,覆在他们身上和头发上,雪花落在奚昀的睫毛上,他眨了一下眼,漾着笑意晃了一下脑袋。 霜雪满头,亦是白首。 他长得俊朗,细雪如盐落于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云雾忍不住靠近了他仰起头吻上那两片还沾着雪絮的冰凉的唇。 奚昀愣了一下,随即扣住云雾的腰肢和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料峭的吻。 奚昀睁开眼看到眼前轻微颤动的眼睫,鼻尖萦绕着清新淡然的香味,分开时云雾抵住自己泛红带着水润光泽的唇,眼眸浸水,风光潋滟。 奚昀咬了咬牙,拉着云雾快步走进了他们的屋子。 “砰!”的一声,奚昀没收着力关门的声响在云雾耳边响起,他来不及发怵就看到了奚昀的眼眸。 摄人心魄,映着流动的暗光。云雾惊呼一声就已经被奚昀抱了起来后背抵着房门。 ……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雾雾。”奚昀费劲儿得把害羞的夫郎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抱在怀里给他穿衣服,“哥哥和嫂嫂该等急了。” 云雾坐在他怀里根本不敢看他。 这才大白天的,相公怎么可以这样呢! “生气了吗?” 奚昀捧起他的脸,强迫云雾与自己对视。 奚昀的还没有洗手,云雾闻见后看着他红着脸细声道:“没有。” “乖乖别生气。”奚昀凑过来亲亲他的嘴唇。 “不然日后可怎么办呢。” 第33章 烟火新年岁人间 院子里还堆着没还来得及点上眼睛和鼻子的雪人。 奚曜和许青月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见他们俩来了,赶紧让他们去拜拜灶神爷:“刚不是还在院子里,一会儿功夫跑哪里去了,快来拜拜灶神爷!” 云雾见状赶紧离开了奚昀,前去拜灶神,然后和哥嫂一起料理年夜饭。 奚昀见状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凑过去道:“这年夜饭可真丰盛。” 奚曜笑道:“年夜饭不丰盛什么时候丰盛!” 年夜饭准备了十个菜六荤四素端上餐桌,还摆上了两盘子糕点和蜜饯,炸货若干。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大家都揉着肚子吃的满足。 外面传来鞭炮的声响,奚曜也拿出早已买好的鞭炮跑到屋外放,着了火后就赶紧往屋里撤,看着门前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红,他感概万千,似乎过去吃过的所有苦都随着爆竹的响声燃尽灰飞烟灭了,都过去了,如今夫郎有孕,弟弟成家,一家人和和睦睦,这样的日子他期盼了十几年,接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再晚些夜幕降临,奚昀拉着云雾到院子里放烟花,小小一个,放在地上,奚昀点燃后就跑回了他身边,两人一起屏息看着那一截导火绳。 “轰!——” 一道亮光窜向天空,暮色间炸开了一朵亮黄色的烟花,紧接着又是一记响声,一朵紫色的烟花紧随其后绽放在天空中。 四周的邻居纷纷抬头望天。 “谁的买了烟花!这么漂亮,烧银子呢,炸一朵就是几十文!” “哇,娘!烟花好漂亮,我也想放!” 真漂亮。云雾扬着脖子看,心中暗自说着,转瞬即逝的漂亮。 “雾雾,还有手握的烟花,我们一起放!”奚昀兴致勃勃的拉过云雾,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火药棍。 云雾转头去看奚曜和许青月,他们已经交叠着双手尖叫着开始玩了。 “咱们不能输!卖烟花的老板说这是个盲盒呢!”奚昀握着云雾的手一起握紧了烟花棍。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奚昀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云雾侧过脸问他:“什么是盲盒?” “就是不知道里面具体有几发,看运气,可能有十发可能只有一发!” 云雾听后大声回应道,眼睛亮亮的:“那我要十发!” “好!” “芜湖!” 巨大的白光从手中的火药棒中冲出去,直射天空,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把天空装饰的绚丽多彩,照亮了银装素裹的大地。 人们记得它绽放时的绚烂,就算转瞬即逝灰飞烟灭又如何,此时此刻身边的人与事才是最让人心神荡漾的。 等烟花爆竹放完,空气中飘荡着硝烟的气息,进了屋子点起炉子正式开始守岁。 四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从走亲戚聊到年后打算。后面实在太无聊就摸出一副马吊牌出来开始消磨时间。 困意正浓时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砰”的一声炸开了大家的瞌睡虫。奚昀高兴地拿起剩下的一串鞭炮,跑到屋外放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 洗漱完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如果说下午躺在这张床上奚昀还有些旖旎的念头,现在搂着云雾困得眼皮子打架,只想睡觉。 大年初一,开门大吉,放了开年炮仗,他们一家锁了院门,去里正家拜年。 里正家中已经聚了好些族中兄弟,奚昀带着云雾进了堂屋朝长辈磕头说吉祥话,得了两个红包,头一年成亲族中长辈的心意。 拜了年赶着午饭回到家中,煮了一锅水饺下肚也非常满足。 . 奚家亲戚少也就走动少。这个新年里除了陪云雾回家一趟基本上奚昀就没怎么出门了。 去云家还是像年前回门一样,云仲义态度温火面上挂着笑容,王莲凤唧唧歪歪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云虎子激动的上蹿下跳围着哥婿有说不完的话。 王莲凤的肚子已经大的走路都有些吃力,算算日子竟是快要生了,云虎子说她肚子里有两个娃娃。云雾见她移动困难,晚上的饭菜他来掌了勺,云虎子难得吃的狼吞虎咽,两眼冒光,话都顾不上说。晚饭结束后他们也没再多留,径直回了家里。 云雾走在路上回想起云虎子朝他诉苦说年夜饭像庙里和尚的清斋饭,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响。 年后的日子一直宅在家中,到回县学的这段时间刚好够他复习研究策论。 汤夫子曾与他言,写的好不如写的巧,如今他已经钻研出了如何写的巧,可以大胆的揣摩出题人的喜好就像现代高考一样,联考下来的几份卷子放一起研究出现什么题目的概率会大,但是也有可能押题押得派不上用场,狡猾的出题人往往会另辟蹊径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是要写的好,这就需要日月积累和足够的经验谈论。对于初入科举的士子们来说着实有些困难,也难怪汤夫子会说,侧重于巧妙之道。 这是有原因的,前几届科举有个士子资质平平却愤世嫉俗,为人清正,巧的是那年的主考官正是以厌贪恶婪着名的大清官杨御史,一个同样愤世嫉俗的老愤青,那位士子的文章痛批贪官腐朽悼念民不聊生,直直入了杨御史的眼,一跃成为了新科进士,目前尚在御史台任职,是杨御史手下的得力助手。 奚昀心中叹了一口气,虽说策论一般都是围绕农政展开,但是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所改变,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完全来自于他的现代求学之路,艰难坎坷。中考高考的节骨眼遇上病毒爆发,高考结束新赋分制高考来了,上了大学又出台了什么什么政策,反正全都被他给拐上了,也算是他们那一代人特别的运气了。 不知道到了这里他会不会延续这种运气,就按照他现在这个只盯着核心复习的计划来讲,要是碰上科举创新可能真的会完蛋。 奚昀握着笔,想,开学后得去找汤夫子问问有没有除农政以外的别的策论题目。 第34章 考前准备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奚昀就启程去了县学。 临走那天早上,天都还没亮雾蒙蒙的,一家人早起出来送他出门。 “这次去后一直要等到四月份院考结束才能再回来。” 奚曜点点头:“去吧,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 许青月有些担忧:“银子够不够,要不再拿点。” 奚昀之前赚到的银子他要给哥嫂,奚曜和许青月摆手拒绝只让他和云雾两个人自己收好。 “够的,哥哥嫂嫂放心吧。” 他的背篓里装了好些东西,衣服占了大头此去三个月不是说着玩的,云雾给他把衣服从厚到薄一一叠好装进去。此刻看着即将出发的奚昀,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不舍。 他定定得看着奚昀,奚昀也目光柔和的看着他,最后扬着眉眼,温声说道:“等我回来。” “嗯。” 没再做多的话语,他们相互看着对方,千言万语都在目光流转间说尽了。 奚昀挥手道别他们,坐上了前往县城的第一趟车。 “老伯,今天怎么套着驴子?你那老牛呢?” 赶车的老伯笑呵呵得说道:“老牛老了,这小驴正是有力气的时候啊。” “后生这是要去县里读书呐?参加县考哇?” “是的,参加的。” “好来,加油呐后生。” . 回到熟悉的县学,奚昀安顿好寝院内务没想到走出去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汤夫子。 奚昀向他问好,刚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汤夫子就一点头,领着他走。 “你随我来。”汤夫子言简意赅。 奚昀心中疑惑跟随汤夫子来到他的屋舍。 “不知夫子叫学生来所为何……”奚昀话还没完就看到汤夫子从桌案底下搬出了一沓足足有半个手掌厚的的试卷,递给他。 “事……”奚昀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试卷,瞠目结舌。 “你过年期间复习得如何了?” “回夫子,所学内容均熟背牢记五遍,策论翻写四篇。” 汤夫子点点头,指了指他手中那厚厚一摞试卷道:“这些是历代科举的真题试卷,涵盖了县试到院试的全部内容,答案在我这里你做完了过来对,不懂得及时问。” “是。”奚昀心情复杂,有些激动庆幸,又有些沮丧和痛苦。 “你先去吧,过两天郡学会送历届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过来,到时你也拿去做。” “多谢夫子。”奚昀向他行礼。 走出门,奚昀把手上这些卷子卷成了一个巨粗的纸棍,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知识的力量,打人巨疼无比。 他甩了甩手,心想,汤夫子对他还挺有信心的,好像笃定他能过县试这一关似的。 返校之后奚昀还是在听风楼兼职做账房,《农门科举之废柴逆袭路》已经完结告一段落了,现在仍然火爆甚至传往了别的州郡,沉阁先生的名号彻底打了出去,收获了无数忠实读者,跪求大大再开一本。 这就是靠一本书吃一辈子的开挂人生吗?好爽! 奚昀后续暂时没有再开一篇长篇连载话本的打算,倒是又出了两本四十章左右完结的短篇话本,甜宠向的,深受民间姑娘和哥儿的追捧喜爱。 郑洄赚得盆满钵满,看奚昀就像看财神爷一样,他现在就算不写也没关系,保留神秘感不掉价。 就这样,奚昀领着一个月三两的月钱藏匿在听风楼的柜台后面,其真实身份是受无数人追捧敬仰的沉阁先生。 县考前一个月,奚昀辞去了听风楼的账房兼职,郑掌柜虽然不舍但也不会去强行挽留阻人大好前程,只说听风楼随时欢迎他来,还给包了个大红包,就当结个善缘全一片心意。 奚昀感动无比,直言以后出话本还找听风楼。此话正中郑掌柜下怀,两人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着。 放下工作再没有分心的时刻,学堂里授课也结束了现在多的是时间给士子们复习。 奚昀每天两眼一睁就坐到案前埋首苦学,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已经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晚上在寝院自习室也学到深夜,每天三点一线重复。 倒计时越来越快,日子在一睁一闭间流逝,学堂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有人绷不住摔笔撕纸走了出去,引起大家纷纷从自己的世界里抬头。奚昀也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已经考了两次还没有考上秀才那天自嘲的士子。 随即他又垂下眼眸继续看书,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从千万高考生里杀出一条阳关大道来的胜出者,奚昀早就练就了一颗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心脏。 他拿着去年的县试卷子去找汤夫子批阅,看到对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的心情也随着放松了下来 。 二月初,县试。 考试的地点不在人声嘈杂的民众聚集地,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城北,提前一个月搭建起来的考场。 奚昀和何为宽,还有汤均益三个人蹭着齐鸿之的豪华大马车赶过去,在一家齐家名下的客栈落脚。 掌柜的“少爷长少爷短”围着齐鸿之转个不停,他挥挥手里的扇子吩咐备一桌好菜,带着他的友人们走上了楼梯。 奚昀强装镇定,实则惊奇不已。无他,这客栈装修非常豪华,对标现代应该算是五星连锁酒店,不是他这种穷人住得起的,加上现在正值县试期间,来来往往都是赶考的书生房价疯涨,他路过瞄了一眼价位表,顿时狗腿了起来,幸好是齐鸿之家的产业他请客。 奚昀推开自己那间房,一头栽倒在蓬松柔软的床上,先睡一觉再说,到了饭点店小二上来叫他下去吃饭,他出门迎面撞上汤均益,两人一道走了下去,边说话。 “奚兄,我有一处不理解,饭后还请你来为我讲解一二。” “没问题。” 已经落座的齐鸿之何为宽没有等他们已经开始吃了,奚昀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斩鸡。 后天就要开考了,奚昀待在房间里心不在焉,翻了两页书便再也看不下去,索性放下书本发呆。有些烦闷,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透气,一眼望见楼下小巷中的景象。 这座酒楼的后面是一条小巷,巷子狭窄而蜿蜒,两边都是矮小的房屋和店铺。其中有不少小客栈和小旅馆,看起来简陋而陈旧。此刻,小巷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什么年龄段的书生都有,他们背负着行囊,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怀揣着同样的梦想——通过科举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还有一些格外些落魄的书生,几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 这些人的衣着破旧,衣服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补丁,显然生活十分艰难。其中一人坐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捏着一个杂面糙馒头,小心翼翼地啃着。 天气寒冷,馒头的碎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地上。然而,他却视若珍宝般将那些碎屑一一捡起,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咽下。 看到这一幕,奚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以他的身份,能住上如此宽敞的房间完全是因为齐鸿之当他是朋友,富家子弟重情义压根不在乎这点银子,如果是奚昀自己出去住房,他只会选择价格最实惠最普通的房间。 他现在手里有一定的银子,但是一路科举是远远不够的,这条路的残酷就刷下来了大半的考生。 第35章 县试 松水县两千多号考生,堂长没有瞎说,考试前一天去取号,空地上乌泱泱的聚集了一片。 松水县的衙役维持着秩序,最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封闭的箱子只允许单手进步,考生上前摸打乱顺序的号码牌,一旁有人记录在册,然后下一个上前,牌子留在手里,明天进考场时上交校对,有点像现代的准考证。 奚昀看着手里摸到的“陆佰陆拾陆”,陷入了沉思。 何为宽:“我居然是九号,这也太靠前了。” 齐鸿之摇着扇子,笑道:“靠前不好吗,说明出了成绩你就在前头。” 何为宽大悦:“齐兄你咋这么会说话呢!你们都多少号?” 汤均益拿出自己的号码牌:“一千整。” 齐鸿之道:“三百八十八,奚兄你呢?” 奚昀向他们展示号码牌:“我六六六。” “你这数字也好,六六大顺。”齐鸿之说道:“大家抽到的都是吉利数字,明天好好考吧!” 到了第二天去排队入考场,他们四个分散在不同的队伍里,一点一点的朝前面挪动。 越靠近越能看的清楚,入口处放了两个桌子,上面放着考生随身携带的书本和小抄,此时拿出来尚且来得及一旦被搜出来就会失去考试资格,并且记录在册永不录用。 衙役在门口喊:“考之以诚,答之以信!考试作弊,永不录用,寒窗十年,切勿蒙心!取得佳绩,问心无愧!” 像大学里的期末考试标语:不出意外的话,作弊就会出意外……你是京大小宝贝,别因考试流眼泪……考试不是拼夕夕,多人考试终成零…… 不过还是有几个抱有侥幸心理的考生,投机取巧,在鞋底打小抄,在亵裤里写字,被抓到后,直接拖了出去取消考试资格。被抓的考生当场大哭跪求再给一次机会,衙役们铁面无私,连人带篮子一起丢了出去,让正在等待的考生们浑身一震,面色发白。到了那桌子出纷纷上缴小抄,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老老实实接受检查。 轮到奚昀,负责记录的人接过他的号码牌,看了他一眼,问道:“姓名,年纪和住处报上来。” “吾名奚昀,年十八,家住松水县浔阳村。” 记录官对照册子在他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把号码牌还给他示意他进去里面的房间接受检查。 “考篮检查。” 县试要考三天,三天的吃食需要自行准备,还有笔墨什么的。 衙役接过他的考篮,仔细翻看,就连馒头都被撕成了两半,以前不是没有过把小抄藏在馒头里蒸好了带考场的。 衙役放下检查没有问题考篮,对他说:“衣服全部脱下来。” “……”奚昀艰难地,像剥洋葱一样脱下一件又一件,面无表情的衙役接过一一检查翻看,确认没有问题然后还给他。 “可以进去了。” 奚昀赶紧穿上自己的衣服提上考篮走进了考场,临出门还听到那个面无表情的衙役和过来换班的同事说:“那个小子看起来这么瘦结果衣服套了有五件,真够他穿的!” 奚昀脚下差点打滑,说好的面无表情呢,这位衙役大哥! 由考场里的人带着他走进属于自己的小考房,春寒料峭,奚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关节,缓缓哈出一口气。 待所有考生入座,四下一片寂静。 汤县令落座,衙役奔走敲锣开始关闭考场大门,分发试卷再一次对照考生身份信息和号码牌,汤县令起身敲锣一声令下:“考试开始!” 奚昀拿到试卷首先就是浏览整卷,看内容分布,判断题目难度,翻到策论题看到题目的那一瞬间他眉头一挑,有些欣喜,尽然和前年的县试策论题目相似,那也证明很多考生都做过那张卷子对此进行过研究,相比之下难度不变。 于奚昀个人而言,他感觉不是很难。但也不能放松警惕,研好墨他便握笔开始答题。 连着考三天三夜,县试的题量非常非常大,幸好已经见识过了,不然他真的会做着做着崩溃,因为根本就像是奔着写不完去的。 小考房里设有恭桶和床铺,所有考生考试期间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解决。 到了饭点,奚昀放下笔拿起一半馒头吃了一口,被冻得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真想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因为他看到已经有考生因为紧张开始拉肚子,那动静都隐隐约约传到了他这里,不敢想象在他附近的考生该有多痛苦。 三日之后,漫长的县试终于伴随着敲锣声落下帷幕。 他们的试卷被糊名收上去加急送往县衙,考生们则有序离场。 奚昀活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在一棵树底下看到了早已出来等候的何为宽,齐鸿之,走了过去。 “奚兄你考得如何。”何为宽扶住他,道:“看样子身体情况不太妙。” 这身子本来就虚,奚昀摆了摆手说:“拒绝考后交流。” 等到汤均益出来,四人均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客栈,那掌柜见他们回来又围了上来嘴里说的吉祥话。 “准备好热水,饭点备菜。” 行尸走肉般回了房间,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奚昀倒头就睡都顾不上饿不饿了,实在太累了。 县试考三日批阅三日。 第二日他们就回到了县学,县试告一段落马上就要迎接四月份的府试和院试。 等待放榜期间有人焦急有人淡然,焦急如隔壁桌的考生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喊着上天保佑,淡然如奚昀胃口大开,睡眠质量在线对即将公布的成绩漠不关心。 三日后,衙门还没开就已经挤满了人,几个衙役艰难的挤进去贴上一张巨大的榜单,瞬间就被吞没在人潮中了…… 奚昀站在外围根本挤不进去,他默默远离,看到汤均益也站在一旁,心想对方是县令的儿子估计知道点什么,于是过去问。 结果汤均益只说自己考了第三名,对于奚昀的问题但笑不语。 奚昀一点不意外的说了一句“恭喜”,看这架势非得等到人都走了他才能看到。 齐鸿之不用亲自下场他自有小厮为他查看走过来和他们一起站着等结果,何为宽跑在最前面被挤到了最末端的名单那里,好吧,那就从最下面开始看,一路看上去自己排在一个靠上的位置,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其他几个人的排名,便继续看。 “娘!我考上啦,第二十二名!”一个书生抱着自己的老娘喜极而泣。 “我也考上了!哈哈哈哈哈哈第九名!苍天有眼啊!” 四下有悲伤有喜悦,何为宽一路看下来都没有看到他那三位友人的名字,此刻他的目光定格在前三的位置上,瞪大了眼睛,然后连忙转头大声喊了出来:“奚昀!齐鸿之!汤均益!前三被你们包揽了!” 当然了,周围太吵闹,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到奚昀的耳朵里,他只依稀看到了何为宽兴奋的表情,看样子应该也是榜上有名。 何为宽灵活的钻出来,此刻看着三位并肩站立的友人,目光倾佩。 “奚兄你太厉害了,县试第一啊!” 奚昀听到后脸上表情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一旁的齐鸿之也从小厮口中得知了自己第二的名次。 “都厉害,能上榜就证明我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相较于前三甲的好友们,何为宽显然更加高兴,太有面子了,他的好朋友包揽了县试前三甲。 于是有几位书生看他们气度不凡想来结识时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几位兄台考上了吗?恭喜恭喜,在下榜上第七,他榜上第十,不知你们几位排在何处?”他问话时脸上盈盈透露着骄傲。 奚昀和汤均益笑着,齐鸿之摆弄他的那把扇子。 “这三位分别是榜一榜二榜三!”自有何为宽做他们的嘴替。 问话的书生大为震惊,忍不住好奇他的排名:“那这位兄台你排第几?莫非……” “在下排三十三!”何为宽骄傲道:“我不才,但是我的朋友们包揽前三甲!还有个案首哈哈哈哈!” “……”几位书生灰溜溜的走了。 更多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汤县令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景象笑了出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提督学政站在他身旁也是满脸的欣慰顺带恭维顶头上司:“全靠大人治理有方,现在松水县读书人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高,前三甲的试卷叫人眼前一亮,尤其那位年轻的案首其文章之精彩令我们一众学政叹服。” 行文流畅,思路清晰,新颖不套俗。他们批阅起来非常舒服,加上前面错误甚少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汤县令听罢,点了点头,看着那几位站在树下的少年郎,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科举之路,苦且值得。 但愿他们也如此。 第36章 与有荣焉 县试结束,上榜名单已公布,再回到熟悉的教室,昔日同学的座位已经空了一小半。一个县试残酷的刷下去了全县一千八百多位昼夜辛勤的考生。 那位考试前夕心态崩开的同窗还在,奚昀路过他身侧时看到了他手里捧着的写的密密麻麻的书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奚昀也收回了心。 夫子过来上课,非常直接的说这才只是第一试,通过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还要通过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才能跻身成为秀才,改换门第。一众士子脸上均写满了严肃,因为他们都知道县试只是开胃小菜,府试难度会加上去。 留给他们的复习时间却是只有不到五十天,因为府试和院试的时间非常接近,这也就是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们要准备两场考试。 奚昀那颗心也是又被悬了起来。 汤夫子盯他们盯得非常牢,每日一有空就被他抓去写独家密卷,奚昀每日苦读钻研,忙的前胸贴后背,飞速瘦了下去,他的另外两个室友不幸被县考刷了下去,汤均益和齐鸿之申请了入住县学寝院,顺理成章的住进了他和何为宽的那一间房,四个人一同去教室读书,去膳堂用餐,放了学还要去自习室刻苦到深夜。 何为宽被三个学霸卷的受不了,咬着牙绷着一根神经跟上他们的脚步。 而这天汤夫子终于发现了奚昀的一个问题,他笔下的诗歌时好时坏…… 奚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他是运用了后世诗人的惊世名作夫子肯定也不信,好在汤夫子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当他是灵感一惊一乍,时有时无,并不奇怪。他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他拿到了一篇非常新的策论题目,要求考生围绕所给词汇写成一首诗然后分析自己写的诗歌并讲述如果这是一篇巨作它对于天下读书人的影响。 奚昀看到题目后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硬着头皮写了一首怎么看怎么奇怪的诗歌,然后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点像那个挂羊头卖狗肉了。火眼金睛的汤夫子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所以最近几天除却复习四书五经,奚昀还要额外进行写诗特训。 欲语泪先流了,家人们。 . 奚昀虽然人没有到回家里,但是他拿到县案首的好消息却是已经传遍了浔阳村。 在县上做工的年轻汉子路过县试榜单时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挤破脑袋往前凑,他就拉住一个喜气洋洋的书生问了一嘴这是在看什么东西。 那书生榜上有名,吹嘘炫耀完一圈还意犹未尽见有个自己撞上来的,连忙开始了新一轮自吹:“那是县试入围榜单!两千多个考生里才脱颖而出的两百个,在下正是排名第……” “什么!两千多个考生才上榜两百个!一成的概率啊!”年轻汉子顿时对眼前的这位书生肃然起敬。 “那第一名岂不是更难!” “当然,那可是县案首,何其努力。” “恭喜恭喜,能上榜就是已经非常厉害了,恭喜得偿所愿了!” 那书生昂扬着头,享受着受人敬仰的目光,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正当他想在吹嘘一番这县试的难度有多大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壮硕年轻小伙已经加入了拥挤的看榜队伍。 他正是在县城码头干活的奚曜队伍里的人,自己正好在此不如就前去看看奚曜大哥的弟弟考的如何,听说他书读的极好,必定是榜上有名。 确实如此,这位年轻汉子甚至没有刻意的去寻找,因为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位列第一的奚昀的大名,他震惊之余大喜过望,直接喊了出来:“县案首是我们村的!天呐,县案首是我们浔阳村的!”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伴随着他的回村,马上传遍了全村。 村民们震惊之余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此刻奚昀这个县案首的分量之重所带来的价值不止专于自家了,整个村子都会因为出了一个县案首而提高知名度,从此浔阳村的人走出去面上风光,汉子不愁娶,女子哥儿不愁嫁。 所有人都在赞赏奚昀,往日里就瞧得起他的人更加刮目相看,觉得他体弱误事的人也笑眯眯的说起了好话。 “奚家的昀小子眉宇开阔,我从他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这小子就是读书的料啊,新年里写的春联多好的字啊,平日里也待在家里闷头用功,多好的孩子啊,这回为咱们浔阳村扬眉吐气了!” “那可是县案首啊,奚昀这书读的好可不是一般的读的好。” 当然也有人冷嘲热讽,比如落榜的云大伯家的小儿子,云子樟。 本来自家落榜就烦,看到县案首是奚昀更烦,现在回家又听到村民们也在讨论这件事,他终于爆发了,冷声道:“无知的村妇,可别高兴的太早,这才只是县试,后面还有府试和院试,只有都通过才能成为秀才。” 根本没有人理他:“怕啥,昀小子都是县案首,后面总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也有人善意询问:“子樟你也在县里读书,你考上没有?第几名啊?” 云子樟一甩衣袖没有答话,匆匆回了自己家。 询问的村民撇撇嘴,道:“跑啥嘛,没考上就没考上呗,又不会嘲笑他,大不了下次再考。” “哎呀,别管他的整天阴阴郁郁的,光这点就没有昀小子讨喜。” 接到第一手好消息的村民火速赶往奚家报喜。 云雾打开门就被这个千钧重的好消息砸懵了。 “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雾哥儿呀你等你相公考上了秀才你就是秀才夫郎了!” 报喜的大娘又说了些什么,云雾已经听不进去,他笑着赶紧进厨房拿了一把水灵灵的头茬油麦菜递给大娘。 “婶子你拿着,今早刚去地里摘得新鲜着呢!” 大娘笑着,客气的推辞两下还是接受了,嘴里好话吐出一箩筐这才离去。 到了傍晚奚曜陪着许青月看完郎中回来,早已经是春风满面,想必也是早已知晓。三人互相看着笑意渐大再也忍不住在院子里大声笑了出来。 饭后里正奚正松带着两个儿子提着东西笑容满面的上门来了。 这让他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接手。 “嗨呀,拿着!”里正乐呵着将带来的一大截猪肉塞到奚曜手里,说道:“小昀考了县案首,他就是咱们浔阳村的骄傲,大家都与有荣焉,其他村子都羡慕咱们浔阳村嘞!” 奚晨赶紧道:“都是一家人,你们可别和我们客气!” “是啊,耀哥,嫂嫂,雾哥儿,你们就拿着吧!就说这事儿吧咱们大家都高兴!”奚昶也咧着嘴笑道。 奚曜这才接下东西,取了茶来招待他们三人。 第37章 府试 春分一过,天气逐渐转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如书生此时也换下了厚重的冬衣,穿起来轻便的衣袍。 奚昀见室友们都只穿两件了,也跟着他们,结果脚刚一迈出门还是老老实实退回去重新加了一件。 “不是吧,今天不是挺暖和的。”何为宽咂舌道,想起来对方冬天要穿五件才能抵御寒冷。 奚昀:“我自幼身体就欠佳,十分畏寒。” 何为宽瞧他精瘦高挑的身形以及在澡堂时惊鸿一瞥的腹肌,十分庆幸的摸了摸自己有韧性的腰腹,幸好自己抗造。 奚昀也有些苦恼,他每天坚持锻炼,早上绕学堂的空场跑步晚上洗澡前边平板支撑边看书,汗水滴下来模糊字迹,腹肌都隐隐约约成型了,身体似乎任然经不起折腾。 看来真是从前病多了伤了根基,而且小时候还落过水,怕冷的毛病就是这么来的,奚昀暗暗下决心,之后还得看老中医喝药慢慢调理,光靠锻炼只能是增强了体魄和免疫力。 府试的日子就快到了,在夫子们的送别下他们这些在县考中胜出的考生踏上了前往府城的道路。 坐的任然是齐鸿之的豪华大马车,住的又是他们齐家的连锁客栈。 奚昀无以回报,只能把自己破破烂烂的学霸笔记借给他看并仔细讲解。 齐鸿之在房中闭关三日,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悟了”。 你悟什么了?大兄弟。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凡是上凌府管辖的县城,那么通过各县县试的考生都要在这个府城里进行考试。 上凌府非常大,前来参加府试的考生多达一千六号人,集结了八个县城的县试前两百名,走在路上目光所及皆是自豪。 明天开始开始,今天惯例去摸号。 排在队伍中,汤均益难得说:“我有一点紧张。” 他们四人中,奚昀的成绩遥遥领先,他本人心态总是能放的很平和;齐鸿之身份成谜,天赋型选手的同时也非常努力;何为宽相对之下略显平庸所性他也不求好名次能考上就行要求很低。 但是汤均益不同,身为县令的长公子,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功名来证明自己。 汤均益不禁暗自苦笑一声,心中涌起无尽的无奈之情。有些事情往往并非个人所能左右,即使父亲未曾对他提出过高的期望,但那种无形的束缚感依旧如影随形,令他始终无法真正舒展眉宇。 “均益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努力而你已经走到了这里,所以你应该想如何考上而不是想如何考第一。” 奚昀的话如一剂良药,让汤均益眼前瞬间开阔了起来。 齐鸿之此时也挂上了他的招牌表情,有些傲娇却又不显刻意的笑容:“放宽心吧,县试第三名。” 汤均益也笑了起来:“这次我肯定会考过你的。” 只有何为宽叹气:“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府试比县试更为正规,摸了号码牌之后还会现场给你发一张标注了本人身份信息以及外型简述,盖着官印的浮票,也就是准考证。 奚昀摸到了八十八号,又是一个相当吉利的数字。 府试考试当天,和县试走一样的流程,核对身份信息,检查随身物品,然后放行。 又是连着的三天三夜,府试的考试题目相比县试却是提升了难度,但是对于基础知识绝对扎实的人绝对不算难,因为他的策论题目仍然是最常见的类型并不算特别,只是前面部分出题人很鸡贼的布置了很多容易踩坑的陷阱。 比如,弯弯绕绕一大堆其实已经告诉你了这样那样做是正确的,然后问你错在哪里,这种时候你要是真的写错误的点那就是着了他的道,你得坚定的、有理有据的反驳它说没错。 还有,考了犄角旮旯里的不重点内容以及挖空出题考了平凡的前句而不是熟烂于心的千古流传的后句。 所以这张试卷从头到尾都在考验考生的细心程度与基础扎实度。 奚昀做的很顺畅,相信他的小朋友们也是如此,他甚至都能想到出了考场何为宽激动的跳起来喊:“天呐,居然有三道原题!夫子们真是料事如神!” 当然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比如有考生将小抄藏在头发里,考试时拿出来被抓到了,那位作弊的考生考房在很后面,因此他悔恨的哀嚎传遍了整个考场。奚昀抬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怨恨,因为这样一来后面考试就要散开头发检查有没有夹带私货了,这对于一个扎头发技术一般的人来说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太令人讨厌了! 考试最后一天,有考生带来的土豆发芽了,他没有注意就吃了下去,当场口吐白沫食物中毒,被抬走医治时还眼睛死盯着自己的卷子嘱咐:“我的卷子……卷、卷子……我写、写好了……” 衙役说:“你的卷子已经被考官收走了!你放心吧,先去医馆救命!” 他终于安心的两眼一闭彻底昏过去了。 奚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个生土豆进来,就离谱,是馒头和馍还有窝窝头它不香吗。 他速度非常快,余下时间还有半日,奚昀检查了三遍自己的卷子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尤其欣赏着自己的策论,简直就是完美的作品,然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考篮,坐等收卷。 终于,最后一炷香燃尽,三声锣响,收卷,起身出考场。 出来的考生脸上都挂着笑容,看来都考得不错挺顺手。那么既然大家都简单了,学政们改卷就会严格起来,提高录取分数线。 奚昀暗自琢磨,一千六百号人录取四百人,百分之二十五的录取率,然后院试再砍掉一半留下二百号人,也就是全上凌府一万六千多的书生,最后只有两百个人成功跻身成为秀才,差不多百分之一的渺茫概率。 果然残酷。 正想着,就看到何为宽朝自己飞奔而来:“奚兄,居然有三道原题!夫子们真是料事如神呐!” 果然如此。 “哎呀,幸好去年季考出的题和这次类型一致,不然我指定要再吃一次亏!” 奚昀笑道:“那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何为宽点点头,道:“上榜应该问题不大,就是排名肯定靠后了。” “那成,能考上就行。” “对!能考上就行。” 第38章 府案首 府试结束后就要快马加鞭开始批阅考生们的试卷,又是漫长的三天等待。 奚昀他们四个人都没有选择出去逛,而是抓紧时间应对接下来的院试,两次大考相隔时日非常近,时间紧迫他们都没有心情出去逛街。 三日之后,府衙张贴出府试榜单。 周围书生一拥而上,瞬间把原本站在前排的奚昀挤了出去,何为宽在最前面奋力拼勇与他渐行渐远,奚昀再一次选择了放弃,转而向树下站的犹如一幅人物画像的汤均益和齐鸿之走了过去,可恶,他也想要一个小厮为自己冲锋陷阵。 周围也有被挤出来的书生,索性放弃了在一旁闲聊。 “也不知道我考得怎么样,唉,人可真多啊。” “张兄你就放心吧,你可是我们县的县案首,你若不上榜还会有谁在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县案首,在这场府试中也有八个。” “那你也肯定名列前茅。” “但愿如此。” 他们几个人的一番话,引得了奚昀三人的注意,奚昀挑了挑眉,是啊,在偌大的府城就算你是县案首和你同样厉害的也有八个。 皆是青年才俊,竞争何其激烈。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何为宽又被挤到了榜单最末尾,他认命的从第四百名开始逐一往前看,这张榜单非常大,他一路看过去看到了好几个县学的同窗,心中为他们高兴,终于在第一百三十七名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心中大喜,没想到排名还挺靠前的。 看到自己榜上有名他就放松了下来,目前看不到前面几名的名字,他灵机一动在人群中大声问道:“府案首是哪位兄台!” “名字叫奚昀!是松水县的县案首!”马上就有人回应他。 引起周围一片哗然。 何为宽当即“嚯”了一声,这也太厉害了,奚兄竟是力压八县案首一举夺得了府案首。 他赶紧艰难的挤过去,当亲自看到第一名的奚昀,他险些被旁边人的喜极而泣带动情绪,看到好友考到了府案首这比他看到自己名字上榜还要激动。 再往下看。 第二名黄风致。不认识。 第三名汤均益!是均益兄! 第四名张鸣。不认识。 第五名齐鸿之!是齐兄! 何为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潇洒离开了拥挤的人群,他们松水县的士子就是厉害,光前五就进了三个。 周围有人欣喜雀跃:“我中了!第五十八名!想必院试也是稳了!” “考了十年了,终于让我考过了府试!” 有人泪流满面万分悲伤:“我落榜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又没中,都已经考了三次了,老了……下次就没机会了。” 何为宽于心不忍的看着那位失魂落魄的老头,叹了口气,一转头见到树下绰约而立的三位友人赶紧走了过去,同时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们每次都站在树下,哪来的树?” 因为这样摆pose比较帅气,至于为什么就这里有棵树,奚昀也不知道。 但是他不是可能承认自己在陪身侧这两位少爷耍帅的,于是问道:“咋样,你看到没?” 两位少爷的小厮还没出来,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还没何为宽来的快。其实也不是何为宽请不起专门站前排看成绩的小厮,只是他非常享受这个看榜的过程。 “看了看了!都有都有!” 何为宽欣喜道:“齐兄第五名,均益兄第三名,奚兄你就更厉害了,府案首啊!恭喜恭喜!”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许多书生都侧目看了过来,好奇得打量他们,想不到这几位芝兰玉树的公子书生竟然是府试的前五名。 奚昀听到自己又得了第一拿到了府案首,心中一颤面上笑意止不住的流露了出来,朝着四下同窗拱手道:“恭喜恭喜,大家都好!” 汤均益也笑着,他虽然渴望拿个第一,但有奚昀珠玉在前,委实有些困难。转念一想他这个松水县第三却在府试中压过了其他六个县的县案首,这就证明他的实力足够强劲,他也非常优秀,这么一想他就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齐鸿之也非常开心,不过他一般都表现得宠辱不惊,偶尔露出些小得意,比方说现在,对着报信的何为宽说道:“需要给你赏钱吗,这位报喜的小兄弟。” 何为宽听后并没有生气或是多想,反而趁机讹他:“赏钱不必,请我们吃一顿鲜香满楼如何?” 鲜香满楼是上凌府最大最好的酒楼,听说是宫廷御用厨师的徒弟掌勺,吃上一口便叫人回味无穷。 “好说。”齐鸿之一甩他的小扇子,不介意的笑道:“那便走吧。” 奚昀赶紧狗腿道:“怎好意思让齐兄破费?” “无妨,鲜香满楼有我舅舅参股。”无需花钱。 奚昀:“……”跟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齐鸿之到底有多有钱,他不似寻常富家子弟随意挥霍视金钱如粪土,在县学里他穿的衣物料子也只是一般昂贵,吃的东西也并非各大酒楼特送,膳堂的菜他也喜欢吃,偶尔有些挑剔但也无伤大雅。而且他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玉骨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从来不会特意的去炫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有钱。恰到好处的用金钱对待友人也从来不会让他们不适,比如让他们顺路搭载自己的大马车,没有花钱刻意请客而是让他们入住了自家的客栈,齐鸿之是一个非常通人情世故的聪明人。 …… 吃饭席间听到了其他的书生讨论这次的府案首,被夺了风头的其他县案首愤愤不平道:“看我院试一举夺下院案首,击碎他的小三元美梦,夺回属于我的荣耀!” 奚昀:“……”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拿小三元了,你们自己考不过我就不要瞎说好不好! 何为宽快笑死了,他说:“奚兄,你这下算是出名了,目前起码七个县案首不服气视你为眼中钉。” 奚昀的名字伴随府试的落幕飞快传遍了整个上凌府,许多人都期待着这个已经夺得两次案首的书生能不能在院试中再一次一鸣惊人。 松水县这次前五榜单占三席,已经引起了上凌府城知府大人的注意,他尤其赏识那位叫奚昀的年轻人,他所作答的试卷非常漂亮,说是范文也不为过。 齐鸿之听到后哼了一声,道:“想拿院案首可不容易,先考过我再说吧。”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说话的声响被之前说话的书生听了去。 那书生顿时有些恼怒,转过身去看他们四人皆是风姿绰约潇洒俊逸之人,再看方才说话那人锦袍玉簪黑皮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旁边那个也是锦衣华服一表人才,另外两个虽然穿着朴素但也气质凌然气度不凡。 他打量他们几眼又默默转了回去,惹不起。 齐鸿之轻轻笑了一声。 第39章 院试 回到客栈众人皆是闭关修炼卷生卷死。 府试的最终结果府城已经派人送消息去了各个县城。 “奚昀。”汤县令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是啊,若是他院试再中案首那就是小三元了,咱们松水县多少年没出现过府案首了更别提小三元了!”提督学政欣慰道。 汤县令笑了一声,倒是和那位命运相似啊。 他放下手中信件,面上挂着笑容,均益也出色,比他当年都厉害。他踱步于前厅中想着下次去府城汇报政绩他该如何在其他同事面前炫耀。 很快,院试即将开始,入围的四百号考生神色严肃,紧绷着一根筋。跻身秀才仅有一步之遥,跨越鸿沟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会残酷的被刷到一半人数。院试如果不通过,那前面考得再好也是白考,前功尽弃。 奚昀带着他的东西进入了考场,手里的号码牌是一六十八号,谐音是一路发。他手指紧了紧。院试主考官是上凌府的知府大人,他坐在最前方静静的注视着下面奋笔疾书的考生们,副考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微微颔首,目光缓缓锁定住了低头认真答题的奚昀。 院考的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尤其策论,题目是天灾人祸。 有个郡城大旱三年,百姓民不聊生,他们就合伙去推翻了郡守,事情闹得很大隐隐有农民要起义的倾向,论点是此等事件的发生是否是帝王无为而治所造成。 奚昀顿时后背冒出了冷汗。 早在去年,汤夫子就提点过他写文章切勿出现过激言论,那时他写的文章给的背景是太平盛世,他犀利点出治理不妥之处被汤夫子痛批锋芒毕露,于是他学会了如何去写干脆利落且舒缓的一针见血的好文章。 可是如今摆在眼前的这张卷子不同于往日。 是天灾之下不管不顾导致人祸发生的背景,种种解析最终都指向了就是帝王无德所致,他应该这么去写呢,到底该不该像之前那样,犀利的果断的落笔。 吸满墨汁的毛笔握在手中,奚昀脑中飞速转动,最终眼睛一闭落笔成书。 百姓起义的原因,走投无路,为求生存,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推开郡守的府邸大门看到成堆的粮食,激起了他们心中最灼热的怨愤。苛政猛于虎,繁重的赋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直不起身,贪污受贿的郡守趴在他们瘦弱的身体上吸血,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鱼肉百姓。 这下这面遮羞布,将事情的真相暴露在众人眼前,多年的隐忍终于爆发了。 农民起义表明了百姓对王朝现状的极度不满。帝王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其德行直接影响着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仁政爱民的帝王关心百姓疾苦,采取措施减轻负重,无德的帝王沉迷享乐,对于官员的贪污腐败不管不顾,无法审时度势。 干旱地郡守贪污腐败也正说明了帝王存在决策失误,用人不当等问题。 对于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奚昀笔重新沾了墨汁,继续书写。 施仁政,减徭赋。立即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负担,让百姓有喘息之机,能够安心生产生活;下派官员救济,对受灾百姓进行援助。 整饬吏治。严厉打击贪污腐败行为,查处一批贪官污吏,以儆效尤;选拔清正廉洁、有能力的官员,取代被查封贪官,为百姓办实事。 广开言路。设立谏言渠道,鼓励百姓和官员提出合理化建议,以便帝王高官了解民情,及时调整政策;对敢于直言进谏者给予奖励,造就良好政治氛围。 院试考两天,场内提督学政满场走,就连知府大人也下台走了几圈默默站到了奚昀的考房前面。 周围考生瞥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奚昀脑海中思路正畅通着,一门心思盯着手中试卷,落笔书写飞快偏偏字迹工整极具观赏性。 知府大人就站在他前面看他写策略他愣是头都没抬一下,压根没注意,要是知府大人挡了他的光线说不定他就会抬头了。 知府大人默默的站了会儿默默的离开了。隔壁考房的考生松了一口气。 院试结束,走出考场的众人面上已不似先前府试一般轻松,而是愁眉苦脸神情凝重,朝着询问难度的人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天杀的,哪个狗人出的策论题目,难度快赶上乡试会试了,这么看得起我们吗?!” “说的好像你考过乡试会试一样……不过确实非常非常难,光解析题目我就想了有小半个时辰。” “这次的院试卷子好像请了郡里的人物参谋,我敢说是近几年院试之最!” “唉,本来信心满满,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奚昀同样也有些低落,他不确定他写出来的文章符合不符合主考官的口味,他只能赌一把,同时抱着“我难他也难,大家都难”的心态,回客栈呼呼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 院试成绩需要整整五日之久才能知晓,这结果直接关乎着秀才名额的最终归属。严谨到每一份卷子都得经过两位学政大人亲自审阅才行。 倘若他们两人对某份试卷持有不同看法时,那就必须再请出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学政前来定夺。如此一来,整个过程可谓严谨至极、不容有失。 如今院试已然落下帷幕,总算是能够稍稍松口气了。 若是有幸中了秀才,那接下来就得收拾行囊,启程踏上前往郡学的求学深造之路。待到下半年八月来临之际,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大考,也就是众人皆知的乡试。 吃饱睡足的奚昀,次日独自出了门。偌大的上凌府好不热闹,来了已有好些时日,但像此刻这样放轻松的漫步在街头巷尾,却是一回。不得不说,这府城当真名不虚传,到处都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象,好不热闹! 小村镇有小村镇的妙处,大城郡自然也是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落户。 可以见识到更多的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机会。日后定要带夫郎还有哥哥嫂嫂一起来府城或是郡城玩上一圈。 此番离家他带的银子还剩余许多,除了日常开销几乎没怎么用。 他留意着府城哥儿们时兴的东西,跑到一家生意火热的首饰店挑选了一只鸢尾绒花簪。 淡雅的紫色鸢尾花形状,毛茸茸的,却格外逼真,中间还坠着一颗珍珠,很漂亮,哥儿戴着都显得十分俏丽。 “掌柜的,这支发簪多少银子?” “哎呦,客人您好眼力这支可漂亮,是买给您内人吧?” “正是,哥儿戴可好看?” “哥儿戴正合适,好看着呢!这是绒花做的,工艺可繁复,得卖这个数。”掌柜伸手指比了个二。 奚昀点点头,绒花是非遗技艺,就是放在现代价格也不便宜。 他爽快的掏了钱付款,引得掌柜眉开眼笑:“谢谢这位客人,您和您夫郎真是恩爱,祝你们百年好合!” “多谢。”好话谁不爱听呢,这多好听。 “看客人您这打扮,是来府城参加院试的书生吧?哎呦,不得了这般俊朗又如此善待夫郎,必定是榜上有名,高中秀才呐!” 首饰店生意如此火爆恐怕有一半都是掌柜的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哄得人乐开花团团转。 还是那句,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这可太会说话了,让他赚! 奚昀喜滋滋的道别掌柜,看着二两银子到手的绒花发簪,脑海中想象着云雾带上了清丽可人的模样。 不必多说,绝对是漂亮极了的。 第40章 小三元 数日光阴匆匆而过,令人翘首以盼的院试成绩终于揭晓。 府衙门前可谓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那几名手里握着榜单的衙役身上,现场气氛紧张而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那些在此焦急等候结果的书生,个个心急如焚,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决定自己命运的榜单,心中暗自祈祷着能够金榜题名。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此次院试的成败关乎着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只此一役,别无他选。 到底是跻身成为秀才改换门第还是继续窝在某个角落做一个无用的书生,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多么希望自己也像那话本里的孙鹏飞一样一朝金榜题名此去鹏程万里。 几个衙役合力挂上长达九尺的绢布榜单。 “咸鱼翻身的日子终于到了!”奚昀撇下这句话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与何为宽一同奋力挤进了熙熙攘攘的看榜人群之中。 因为对这次院试没有绝对的自信,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亲眼目睹一次榜单上的名字。 一旁的何为宽更是情绪激昂,难以自抑地高呼道:“奚兄,冲啊!”其声音之洪亮,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 奚昀被他所感染,一路畅通无阻地挤到了前排靠近榜单的位置。何为宽站定后,声音洪亮如钟,向身旁的奚昀高声询问道:“奚兄啊,这前方的景色如何呢?” 奚昀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张正被徐徐揭开的巨型榜单之上,心中犹如波涛汹涌一般,难以平静。 他也用同样高亢激昂的声音回应道:“甚好!”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前方风景甚好!”仿佛要将内心的激动之情传递给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衙役们终于挂置好这份决定着在场四百号书生命运的榜单,缓缓放了下去。原本喧闹嘈杂的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张榜单之上,快速寻找自己的名字同时也率先看到了着个备受瞩目的案首之名。 此时此刻,奚昀的心跳停搏一瞬转而愈发剧烈起来,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 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试相比,这次院试的入围榜单规模显然要大得多,两百位上榜书生的大名清晰可见,即使站在距离榜单五米之外的地方,也能毫不费力地辨认清楚。 当奚昀这个名字赫然跃入众人眼帘,成为了这一年的院案首。 “天呐!是小三元!”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一片哗然,身处这片喧嚣之中的奚昀却恍若未闻,他怔愣的看着位列第一的自己的名字,好似已经被这个好消息震麻了一样。 “天呐,奚兄,你又是案首,你小子是文曲星君下凡来了吧!” 何为宽激动道,他的声音把魂飞万里的奚昀带回了现实,他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努力压下快与太阳肩并肩的笑容,谦虚道:“运气好,运气好……” 周围有人向他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统统没看到,只是盯着自己的榜上大名浅浅微笑,现在在他眼中“奚昀”这两个字就像镀了一层金光一样。 太好了,这下再不济也是个秀才了。 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提心吊胆数日终于放下心来了。 “你找到自己没有?”奚昀往下看到了位列第三的汤均益和位列第四的齐鸿之,这两位还是一样稳如老狗。 “找到了找到了,一百四十一名,不错不错!” 何为宽此刻内心满溢着喜悦之情,脸上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对于如今所取得的成就,他感到无比满足和庆幸,若当初没有跟随奚昀等人拼命努力,卷生卷死,以他原本的学业成绩,恐怕早在府试之时便已黯然退场,谈何而来的成功通过院试,如愿成为一名秀才。 何为宽心中早有打算。下半年的乡试,无论如何都要去尝试一番,但他心里也明白,乡试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进了,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 倘若能够幸运地金榜题名,那自然再好不过,他定会继续埋头苦读,朝会试前行;若是不幸落榜,他回到家乡松水县,当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将所学知识传授给下一代,同样也是一件极有意义之事。 奚昀刚刚经历了一场拥挤不堪的人潮,亲身感受到那种亲眼目睹自身荣耀的激动与自豪。他与何为宽一同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人群时,两人皆是容光焕发、满面春光。 这次府试共有四百名考生参加,更够成为秀才的仅有一半,如此激烈的竞争之下,必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些人因顺利过关而欣喜若狂,而另一些人则只能带着失落与遗憾黯然离去。 “我中秀才了!爹!娘!我中秀才了,你们看到了吗!儿子终于考中秀才了!”又欣喜到泪流满面的书生,跪地诉说自己的荣耀。 无人应他也无人觉得奇怪,因为大家此时此刻都将情绪外露,将内心的得意与失意抒发了出来,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寒窗苦读的酸楚,旁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就像奚昀,他或许有一定的优势,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无数时间,学作诗苦背历史,学写策论。 文科这一方面没有谁是绝对的天才,想要出人头地拼的就是时间,就是比谁更努力。 考前夜里翻来覆去脑海里还在重复睡前背诵的内容,无法睡踏实,就好像陷入了梦魇一样。 有人寒冬腊月砚台结冰十指被冻得僵硬还在坚持不懈的读书,有人烈日酷暑大汗淋漓汗水晕开墨渍还在笔走龙蛇的写文章,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最终天下所有书生共同的目的,出人头地。 通过院试成为秀才可以改换门第,从此见官不跪,无需赋税,这仅仅是迈出的第一步。 所以,读书是很难的,想要成功更难,越往上走只会更难,和你一样努力却比你聪明的大有人在,到时候会试殿试就是各省最优秀的人才齐聚京都争夺桂冠。 奚昀夺得院试案首,一跃成为小三元的消息顿时被传遍了整座上凌府。 一时之间整座府城都在议论这件事,齐鸿之劝他最近不要出去走动,府城的富贵人家此刻就等着捉“小三元”回去当女婿。 “奚兄,你切不可学那见异思迁的负心汉,抛妻弃子!”汤均益语重心长道。 奚昀:“……我当然不会抛妻弃子,我都还没有子呢!” 他又不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他怎么可能舍得抛弃云雾呢。 第41章 饭后闲谈 四月已达中旬,许青月现在双腿水肿有些不方便,这段时日奚曜请了专门的婆子来照顾。 他自己上山打猎已经是许久未去,等这个月手里的码头差事一了解他就马上告长假在家里专门陪许青月。 小衣物已经买好了一些,因为不知道来的是个小子还是哥儿,买的都是谁穿都没差别的颜色,红的绿的花的,鲜艳又好看。 花钱雇来的钱婆婆陪着许青月坐到檐下的躺椅中闲聊,云雾在院子中晾晒那些小衣服,小小一件,摸着可软乎了。 奚昀去考试的这段时间,浔阳村发生了很多事情。 刘婶子家的淳哥儿许人家了,是隔壁村苗屠户家的二儿子,上头有个哥哥早已娶亲,下头还有个小妹妹,那家为人正直靠谱,亲和善良,让淳哥儿嫁过去刘婶儿是放心的。 紧随其后卢家也传出来了卢荟定亲的消息,他要嫁给云家大伯的三儿子,云子樟,也就是云雾的堂哥。 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引得村里不少人凑热闹,都等着看笑话。 “真是奇了,不是心比天高鼻孔朝天看不上乡下人吗,怎么到头来还是嫁了个本村的,啊?怎么不去嫁镇上的少爷老爷了?” “给人家做妾怕是都看不上吧,真想着自己能飞上枝头凤凰啊?他又不是长得顶漂亮。” “你们就看着吧,云家那个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家里两个媳妇自从嫁过去之后整日下地干活洗衣做饭,衣服几年没换新了,上次瞅见他们家大媳妇,那双手苍老的像老妪,连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都不如!” “二八好年纪,弄得像是婶子婆子一样,谁家媳妇像他们家那样啊。” 众人唏嘘着,一时之间这件事成了村民们的饭后闲谈,,都在说这卢荟嫁过去会不会也被磋磨成个黄脸婆。 卢荟听到风言风语后,回到家中有些心急和后悔,他可不想变成黄脸婆,他还这般年轻,于是他就去找他娘金翠香说。 那成想金翠香听到后当即甩了他一个耳光,瞬间就把卢荟打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怔愣的看着金翠香。 “你说什么呢!云家彩礼都送来了,整整十两银子,岂是你能说不嫁就不嫁的!你要我面子往哪搁?你不要脸我这张老脸还要!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待在房里绣嫁衣一步也不准踏出去! 彩礼我已经收了,绝对不可能悔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去投河我也不会退彩礼!” 金翠香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狰狞恶毒,卢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生害怕,好似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嘴脸,一时瘫坐在地不敢说话。 金翠香一番话威胁出口,看到卢荟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地,心想,坏了,这小蹄子不会真的想不开要去投河吧。 于是她缓和了嘴脸,道:“荟哥儿,娘怎么会害你呢,你可是娘唯一的孩子,娘千挑万选为你选中的亲事自然是极好的,云家三郎哪里不好了,人长得周正身材壮实,家里人丁旺,一口气能拿出十两银子,家底如此丰厚,你嫁过去怎会吃亏。” “是村里都说……” 金翠香一听,顿时嗓门又提高了起来,神情凶恶。 “村里村里,你就听他们瞎说!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笨死你算了!他们都是嫉妒你,看不得你嫁的好,日子比他们过得好!你这小蹄子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总是听那群人嚼舌根,想当初就不该退了和奚家的亲事,活死人活死人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考了个县案首! 现在云家三郎也是一表人才,人家不过是这次没考上,等下次考上指不定比那个活死人还好,毁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有的你后悔了!” \"一连退两门亲!你这让旁人如何看待于你啊?往后你还怎能寻得如意郎君、嫁作人妇呢?真是一点儿脑筋都不长!回房中好生反省去吧!\" 金翠香气恼不已地挥手驱赶着他。 卢荟呆若木鸡般怔怔地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事已至此根本由不得他做出任何抉择。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停歇在庭院之中的那些鸟儿。 而那几只鸟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同样偏过头来瞅了瞅他,随后迅速振动翅膀,如箭一般飞离而去。 他心头猛然一跳,后背溢出了冷汗。 . 还有一事发生在二月份的时候,那就是王莲凤生了,云仲义又得了一个小子。 一家人可高兴,云雾提着一包红糖去坐了坐,意思意思关心了一番,王莲凤可高兴,都没有功夫再阴阳怪气,她一连为云仲义添了两个儿子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她甚至欣喜的问了一番奚昀的成绩,让他等姑爷回来一起上门吃顿饭。 云虎子也很开心,他正是抽条的时候,长得格外快,现在都快到云雾的肩膀了,面庞也褪去了些稚嫩显现出青年汉子的硬朗来。 他兴致勃勃地问云雾:“哥,哥夫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是秀才公了?那你就是秀才夫郎了!” 云雾笑着,道:“还没出成绩呢。” “板上钉钉的事情,哎呀,也不知道子樟哥明年还去不去考。” 子樟哥就是云子樟,他们的堂哥,大伯云伯仁家的三儿子,大伯一家大伯明些事理,大伯娘性格强势,几个小辈大堂哥老实憨厚二堂哥机灵,待他们都还行挺好,就是三堂哥性格有些阴郁,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科考这事儿大伯娘过来看望王莲凤的时候也说起过,她是有些羡慕和嫉妒他们家姑爷读书这么好,说话有些酸但也没别的意思,好在云雾知道她性格,只谨慎说着好话。 “伯娘放心吧,只要子樟哥苦下功夫读书就能考上的,听说去考试的就连花甲老人都有,考了几十年了还在坚持呢。” 大伯娘一听果然睁大了眼睛,不过她也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要他下功夫苦读应该是不成的,她见过奚昀写的字,真要两个人相比,那她家那个着实是比不上。 但是她就偏心这个小儿子,也就随他去吧,反正家里老大老二都是能干的也不愁这点银子供他读书。 她还是拜托了云雾到时候让奚昀走走关系通融通融,让云子樟进县学读书。他现在就是在镇上一家私塾上学,每年束修还贵的很。 这方面云雾可拿不定主意,只说县学得看真才实学,随意含糊了过去,好在大伯娘也只是随口一提,转面翻篇就聊别的去了。 屋外云虎子喊他,他便立马溜了出去,免得被抓住后在问东问西。 “今日几号了?” “十七,咋了,哥。” “没咋,明天你哥夫该回来了。” 第42章 秀才宴 返乡之际,知府差人送来了消息,邀请此次考中秀才的杰出青俊到府上一聚。 奚昀带来的衣衫过于简朴,在齐鸿之提议下他花重金买了一件符合小三元形象的锦袍,料子不是最好的但也分外细腻精细,翠竹的颜色领口一圈银边,袖口还绣着鹤纹,穿上显得人格外板正,俊秀非常。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到场后落座,许多人向他们投来目光。这四位公子皆是相貌气质出众之人,很难不注意到,尤其齐鸿之汤均益这两个每次揭榜都站立于树下装深沉云淡风轻的人,然后打听这两人名次居然这么靠前,算是被他们给装了把大的。 “那位就是小三元奚昀了吧?穿翠绿衣衫那位。”在场有不认识奚昀的书生,悄声问身边的同伴。 那个同伴瞧了瞧,确切的点了头道:“是他,没有错。” 听到这番对话的书生纷纷朝那个翠绿的身影好奇的看了过去,心里想着该如何与之交友攀谈,若是和其他三位公子也交上友也是极好,毕竟在座各位都是文化人,或许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知府等一众大人物没来,现在就是自由交友,扩充自己人脉的时候。 奚昀坐在齐鸿之身边,浅浅微笑,对朝他点头微笑的书生以示友好。 有人见奚昀性情温润有礼并无高傲之色,便上前攀谈。 奚昀与他交谈几句,爽朗的互换了姓名,与其点头别过,一旁人见罢也围了上来,一时之间他们前面突兀的多了一群人。 “哈哈,有礼有礼,都有礼。” 奚昀拿捏着分寸,不过于热情也不过于疏远,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对每一个人都报以温润的语气。他脸都快笑僵了,暗道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场合,心中默默祈祷知府大人快点来。 “与他交谈我竟觉得十分惬意舒坦,果然是能拿到小三元的人”一位书生朝身边同伴说道:“气度堪比世家大族子弟,这样的人生于小城却能平步青云。” 同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我该向他学习。” “你说得对, 我也该向他学习。” 知府大人掐着点来,在座各位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学生参见知府大人。”他们已是秀才,可以见官不拜,这是一份独属于他们的荣耀。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在座各位皆是我上凌青年才俊,上凌日后有你们我就放心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府大人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髯须,一双星目,是个标准的美髯公。 知府一来,一些通人情世故的书生便围了上去,举杯敬酒,汤均益作为知府直系下属的儿子,率先奉上了第一杯酒。 知府笑呵呵的接受,并没有多过问汤县令而是围绕汤均益本人夸了又夸:“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贤侄这次考得甚好,乡试定也能够大放光彩。” 他没有点破汤均益的父亲是谁,但是众人一番话听下来都已经心中了然,这位公子来头不小。 汤均益笑着谢过知府,又与他寒暄几句便退了场,将机会留给别人。 奚昀见上前去敬酒的人这么多暂时打消了念头,何为宽是想去但是有点怵,齐鸿之就更不必说,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了,姿态随意,似乎并不觉得知府是个多大的官。 虽然这小子从未明说,但奚昀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确实是来头不小。 整个大晋姓齐的富商屈指可数。 皇商么……也是商,但齐鸿之说过他改了姓入了齐氏族谱,那他为什么还可以参加科举呢。 总而言之这个小子非常不简单,若他外家真是皇商,他也真是低调到极致了,奚昀还一直以为他是首富家的旁支子弟,毕竟富可敌国的齐家主家就是手指缝里漏点出来也能养活一个县的人。 齐鸿之若有所感的转过头来,挑着一边眉,面上表情似乎在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齐兄这么不前去敬酒,与知府接触的机会甚少,不把握把握这个机会吗?”奚昀笑着问道。 齐鸿之咽下口中的乳酪,缓缓说道:“你不也没去。” “我想去啊,可是去的人太多了。” “那就不去。”他为自己和身边两个人都斟了一盏茶,道:“去了郡城会看到郡守,到了京都能看到更大的官,甚至琼林宴上你还可以看到那位。” 奚昀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 “你说的对。”但何为宽还是站了起来,手中握着杯盏,道:“但我应该没办法走远,所以我要去和知府大人客套客套。” 奚昀和齐鸿之定定的看着他,几秒之后,齐鸿之率先笑了出来,他道:“你去罢,好好表现。” “我去啦!”何为宽备受鼓舞,飞快跑出了自己的席位奔向高台,一个侧身见缝插针的挤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知府大人经不住被众学生轮流敬酒了,于是都让他们入席,他起身敬了大家一杯酒。 下人开始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奚昀正等着一饱口福,就在所有菜品全部摆放整齐,他正准备握筷享受美食之际,突然间听到了知府大人点名唤他。 奚昀只得站起身来走出席位站定在中央,恭敬行礼,并道:“学生在。” 其实,知府大人对奚昀并不陌生。早在之前的院试考试当中,他就曾站立在他眼前,但那时并未引起这个学生的半分波动,静如沉潭,又似浩渺无垠的深渊般沉稳内敛。 此刻,只见知府面带微笑,缓缓开口道:“奚昀,你的那篇院试策论可是在上凌府衙掀起了一片哗然。” 听闻此言,奚昀心头猛地一震,.....是存在什么争议不成。 正当他心生疑虑之时,只听知府接着说道:“本官手下的几位提督学政看过之后,皆对你所写文章赞誉有加,甚至特地呈送给我阅览。” 说话间,知府轻轻抚摸着自己下巴处的胡须,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追问道:“你倒是胆大,不妨跟本官讲讲当时撰写此文时究竟是作何考量的吧。” 面对知府的询问,奚昀急忙再次躬身施礼,态度越发谦逊有礼,回应道:“学生惶恐,实在当不起大人如此夸赞。学生文章不过是将心中所想如实道出,所作皆是天下人所愿。” 此言一出现场具是一片安静,说他狂妄么,竟以一己之书担天下众愿,可他多么有勇气。 知府突然大声笑了出来,一连说了三个“好”。 “是我上凌小三元该有的作为,本官便赐你八十两白银,本官期待与你同朝为官。” 同朝为官。 这是对一个刚跻身成为秀才的人的最衷心的祝福,奚昀此刻不为那八十两银子只为这句话的分量而感动,他郑重道:“多谢大人美言,多谢大人赏赐,学生定不会辜负大人心意。” 知府捋着他的一把美髯,笑意挥之不去。 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看,奚昀他前途是光明的,他或许能比自己走的更远更高。 只是他没想到,在座各位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书生,从乡野之中走出爬到了遥不可及的位置,为大晋效忠,鞠躬尽瘁,协助开创了大晋盛世。 而这小小的宴席中,上凌府城出来的同期为官者多达七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上凌府,松水县,洵阳村,在一片静和中慢慢名满天下。 第43章 回家 奚昀小三元的好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汤县令手中。 汤县令手中捏着那封府城传来的信件,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一旁的县丞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上司,手中工作不停甚至稍微离远了一点。 “大人,如何?”提督学政知道是府城报院试成绩来了,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 汤县令将信纸递给他,道:“你瞧瞧。” 提督学政赶紧接过,匆匆看了起来,看到院试案首得主瞬间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哎呀,果然没看错这小子,小三元呐,可真为咱们松水县长脸!” 汤县令也非常乐呵,道:“这批县学的学生都考得不错,都好都好……” 随即他想到这其中定有汤夫子的一半功劳,是他教导有方。于是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把汤夫子留在松水县继续当教书夫子,争取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有志青年,施展宏图,为国效力。 “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县学的夫子们去!”提督学政激动道。 汤县令点点头,示意他去吧。 小三元一事,县学上下都十分期待与紧张,前些日子刚得知奚昀考了府案首,两个案首被他收入囊中,若是再来个院案首…… “如何,院案首是谁,是奚昀吗?”县学的老堂长领着一众夫子着急的围着前来报信的提督学政,七嘴八舌的问道,平日里哪见过他们这副不淡定的模样。 提督学政满脸喜色,压根没想着要吊他们胃口,直接公布了这个喜讯。 “是的,院案首还是奚昀,恭喜恭喜,恭喜各位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各位教导有方呐!” “!”堂长的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有些吃力的借身旁一个夫子的肩膀站稳,眼睛瞪得老大,激动道:“那他就是小三元了!多少年没出过小三元了,今年居然出了一个,多稀奇啊,竟然还是我们松水县的学生!” 紧接着,提督学政又告知了他们其他几位在院试中脱颖而出成功上榜的学生,堂长听到后彻底被好消息砸晕,激动的站不稳了。几个夫子连忙扶着他坐下倒了一盏茶帮他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面上仍然笑容灿烂。 “哎呀,人老了,听到个好消息就激动过头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点点头,他们县学也是越来越好了。 汤夫子在他们其中也非常高兴,手里学生起码都没辜负他的期望,而他也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对付乡试和会试的一大堆试卷,他该教的都已经教了,剩下只有一些卷子,希望能帮到他们。 . “后生,洵阳村到咯!” 奚昀回了松水县,坐上了他年初离家时坐的那辆驴车,赶车的老伯竟然还记得他,笑眯眯得赶着已经壮实不少的小驴,和他聊天:“是你呐后生,你县考考完啦?” “是的,已经考好了。” “去了那么久哇,考上没有?” “考上了。”奚昀笑着回答道。 “多好的后生,厉害咯!” 奚昀下了驴车直奔自己家,路上遇到村民询问也只是笑着匆匆回答然后继续赶路。 “昀小子你总算回来了,考上秀才没啊?”一个大娘沿路问道。 “是的,考上了。”奚昀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家赶:“快半年没回家,想得很,大娘我先走了!” “唉唉!去吧,慢点!”大娘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稀奇,然后边走边将将奚昀考上秀才的好消息散布了出去。 他们村里出了一个秀才郎!这可是大喜事! 今天是奚昀回家的日子,云雾早早就收拾打扮好,特地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戴上了奚昀买给他的银簪子,唇上还抹了一点口脂显得他的嘴唇娇艳欲滴漂亮的脸蛋俏生生的,穿着一身新做的鸢紫色衣裳,站在门口等着奚昀回来。 奚曜和许青月此时的心情既焦急又充满喜悦,许青月双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尽管身旁有两人不停地劝他赶紧坐下休息,但他却执拗地拒绝着。 一大清早,当看到云雾精心装扮得如此娇艳动人时,许青月不禁喜笑颜开,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哎呀呀,真是漂亮!” 哥儿的小心思他们都知道,见他俩小夫夫情深意笃、恩爱有加,也都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待到他刚刚抵达院门处,尚未站稳脚跟,眼前忽地闪过一抹浅紫色的熟悉身影。紧接着,一股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身前一沉,腰间已然被一双柔韧的手臂紧紧环绕住。 \"相公……\"云雾将头深埋进奚昀宽阔的胸膛之中,声音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情。他那颗原本平静的心此刻犹如小鹿乱撞一般,怦怦直跳个不停。在欣喜之余,他的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酸涩之意。 分别已久,这段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这个常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如今终于得以重逢,怎能不让他欣喜激动万分呢。 太久没有见面,他真的好想念好想念这个夜夜入他睡梦的人。 奚昀也放下手中的包袱任凭它随意掉落在地沾满灰尘,他也紧紧得拥抱住了云雾,在他耳畔轻声的说道:“我回来了。” “嗯……”云雾忍不住手臂又紧了紧,十分贪恋奚昀温暖的怀抱。 等他们二人亲热好,奚曜和许晴月才上前去迎接。 一去就是几个月,奚昀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可把这做哥哥和嫂嫂的心疼坏了,许青月孕晚期情绪也格外敏感,家里顿顿吃肉油水丰足,奚昀在外面早起贪黑的读书,考试期间还吃不好睡不好,为个功名整日苦熬。 奚昀却是不甚在意,看到许青月已经很大的肚子非常期待小侄儿的降临。 “下午钱婆婆来了叫她炖个蹄花给你补补。”奚曜说道,笑意满满的拍了拍奚昀的肩膀:“瘦的都硌手了。” “钱婆婆是?” “是大哥请来照顾嫂嫂的婆子。”云雾见他风尘仆仆,连忙让他先去屋子休整一番,道:“相公,你先把脏衣裳脱下来换身干净的吧。” 见状哥嫂也赶紧挥手让他去房间,他们去厨房烧水让他好好擦洗一番。 云雾帮忙整理他带回来的东西,书本和笔墨一一拿出来放好,还翻到了一件面料精细的翠青色衣衫。 奚昀脱下外衫放到一边,转过来就见到云雾瞅着那件他花重金买下的锦袍,主动说道:“这件衣裳是我赴知府大人的宴席特意买的。” 然后他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道:“齐兄说我平日里穿的过于简朴,建议我买件贵点的衣裳撑撑场面。” 云雾盯着那件衣裳,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他满怀期待地望向他,轻声询问道:“相公,你能不能穿给我看看?” 哪个姑娘哥儿少时没有幻想过嫁给膏腴子弟,簪缨世家,期待着有一天能邂逅一个像话本里所描绘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公子或少爷,并与之坠入爱河,他们相爱打破世俗的偏见,跨越鸿沟,抵挡一切阻拦,恩恩爱爱到白头。 云雾自然也不例外。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渐渐明白了现实生活并非如话本那般完美无瑕,话本之所以是话本,就是满足了他们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对姻缘的期许,所谓的美满姻缘,更多时候只是人们内心深处对于幸福的一种渴望罢了。 如今嫁给奚昀他已经非常满足和开心。 此时此刻,当他凝视着眼前这件锦绣衣袍时,年少时那些如梦似幻的憧憬竟再度涌上心头。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触手可及。 “好。”奚昀没问缘由,直接穿在了身上。 翠青的衣衫面料好版型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冠如玉,更添几分文雅之气,谓是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尤其他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中的温柔缱绻直白的展露给云雾看,只一眼就能叫人沦陷进去。 宛如一个不慎流落至乡野之间的世家贵公子,瞬间就让这间原本朴实无华的小屋变得明亮耀眼起来。 “真好看。”云雾不禁由衷赞叹道。 “亲我一下。”奚昀俯身一张俊脸凑到他面前,向他眨了眨眼。 云雾乖乖照做,在他脸畔印下一个香吻。 第44章 良夜 奚昀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出了房门。 到家到现在,家里谁也没问过奚昀考得怎么样,一家人都在厨房忙活,奚昀过去帮着择菜,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你们怎么都不问问我考得如何?” 听到此话,奚曜才恍然过来,笑着说道:“忘记了,我们光顾着盼你平安回来,哪里还想着你考得如何。” 奚昀听到后心中一片柔软,分外感动地看着他哥。 奚曜受不了他那腻歪劲儿,汉子家家的竟然能做出这么肉麻的表情,于是赶紧问道:“那你考的如何?我们知道你考上了县案首,好样的!” 奚昀就想着回家给家人分享喜悦,只想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于是哼哼道:“一个县案首哪够,我还考了府案首和院案首呢!” “呦呵!”奚曜吃了一惊,险些菜刀切到自己的手指,“这么厉害?!” 云雾和许晴月也同样震惊,随即欣喜极了。 “哎呀,那不就是他们说的小三元?小昀你可以呀,学问这么大呢!”许青月激动道。 云雾也开心地笑着,给他换了个俏皮的称呼:“恭喜你呀,奚秀才。” “同喜同喜,秀才夫郎!”奚昀嘿嘿道。 云雾嘴角挂着笑容,低头去揉面,先前在屋子里听到相公说什么知府的宴席,他心中就已大致知晓,相公应该是考上了,没想到相公这么争气,一连三回都拿到了案首,可真厉害。 哥嫂对于这两个新称呼也是哈哈大笑,一家人为庆祝迟来的好消息决定再加两道菜,晚上再喝上一壶好好庆祝庆祝。 奚昀说:“我成了秀才家里五代以内男丁就不用去参加徭役了,还能免赋税,官府每月还会定期发粮下来。” 奚曜说:“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个秀才不就是为了免这徭役和赋税。” 奚昀点点头,说:“咱们家往后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这可真是不容易哟,你们多少人去参考?又有多少人中了秀才?”许青月问道。 奚昀想了一下,他之前计算过,挺快地回答道:“上凌府是参考了一万六千多个书生,最后考中两百个秀才。” “竟是要从整整一百人当中才能勉强出来一名秀才?”云雾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感叹着。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从县试一路走到院试这段路程之中,参与考试的书生数量竟会如此之多,奚昀没有提过他心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奚昀微微颔首,说道:“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 听到这话,云雾不禁对自家相公心生敬佩之情,脱口而出夸赞道:“相公你真是太厉害了!” 此次参考的书生多达一万六千余人,而奚昀却能在这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勇夺案首,成为当之无愧的小三元。这样的成绩绝非仅仅依靠平日里勤奋刻苦、用心读书就能取得的,简直如同传说中的文曲星降世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所谓“小三元”,其含金量之高不言而喻,这是奚昀凭借自身卓越才华和不懈努力最终斩获的荣耀。 这份荣誉不仅是对他深厚的学识底蕴的检验,更是对他多年寒窗苦读的最好回报。不过他觉得还远远不够,起码再得个举人。 当天下午,钱婆婆来到家中。老婆子做了差不多一辈子伺候人的活,厨艺相当了的,当她听闻主家出了一个秀才公这般天大的喜讯时,亦是喜不自禁,赶忙表示一定要精心准备几道拿手好菜,好好犒劳犒劳这位辛苦的读书郎。 . 奚昀考上秀才的事情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村里传开了。 “嗨呀,还真被他给考上了,这以后就是秀才公了,县里做官的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下可发达了!” 村民们赞叹道,心里也忍不住的羡慕和酸溜,怎么考上秀才的就不是自己家孩子呢。心里想归心里想,他们眼皮子再浅也晓得奚昀这个秀才是为浔阳村风风光光地争了脸面,他们身为浔阳村的村民走出去和其他村的聊天都挺起了腰杆,面上有光。 “多少年村里没出过秀才了。”一个老人摸着自己的白胡须悠悠道。 妇人们也凑在一起懊恼:“早知道当初青月给他小叔子说亲我就把女儿嫁过去了,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只知道那小子身体不好,没想到他读书能这么有出息呐!” “以前不见得他身体好转,也就雾哥儿嫁过去之后开始好起来了,哎呦看来还真是命里批好的事儿,真要换了旁人说不定也没用!” 那后悔的婶子想想也是,但仍是有些羡慕地说:“那雾哥儿现在可就是秀才夫郎了。” “难怪他们都说有时候姑娘哥儿生的好还不如嫁的好,你们瞧瞧,这要是日后昀小子当官了,那雾哥儿可就是官家夫郎了,一下子就和咱们不同了。” “还要什么日后,现在就已经不同了,那可是秀才夫郎!”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对于奚家几个都不晓得,晚上的饭菜已经摆上了餐桌。 锅里煮着白米饭,炖的软烂的蹄花,红烧鲫鱼,辣炒牛肉还有用大酱炒的韭菜炒鸡蛋,油焖河虾,外加两个爽口的凉拌猪耳朵和腌黄瓜,再搭配上云雾烙的几个葱油饼,那味道一下子就传出院子了。 钱婆婆做好饭菜就离开了,笑着说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众人挽留一二便也依了她,临走许青月给了她一篮子新鲜菜还塞了她一卷用红纸卷着的铜板,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长。 钱婆婆笑开了花,她嘴笨不太会说话却是真心的喜欢这户人家,心肠好待人好,她干活也就更卖力了。 “雾雾,你去拿点蜂蜜来泡茶,他们兄弟俩吃酒,咱俩就喝点甜的。” “好,我切两片枸橼放进去可行?” “好。” 奚曜拿出酒来兄弟俩碰了一碗,烈酒入喉,畅快无比,竟是他刚来时和奚曜在院子里喝的那坛一个味道。 这次兄弟俩都有夫郎看着,都没有喝醉。 奚曜很高兴,双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为奚昀感到高兴,他这个做兄长的是有好好在当家的。如今夫郎在侧,孩子也快降世,弟弟成家前程似锦,家里也攒了些家底,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从前过得多艰难呐,还好都过去了。 他自顾自又干了一碗。 见酒喝的差不多了,云雾有眼力见的起身去厨房煮醒酒汤,吃完饭后让他们兄弟俩喝下。 临睡时奚昀反复刷了几次牙,重新烧水擦洗了身子,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了酒味儿这才走进房中,掀开被子躺到云雾身边。 蜡烛还点着,奚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不敢动,云雾揪着被子,白嫩的手指紧了紧,,双颊慢慢爬上淡淡红晕,他小声问道:“相公你何时再走?” “快了,乡试在八月份,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接下来要启程去青州郡的郡学求学。” “相公,你去青州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离家那么远,我过去照顾你。”云雾轻声说道。 许青月快生了,虽然不舍,但家里有奚曜还请了钱婆婆照顾他,他可以放心的跟着奚昀一起去郡城。 “好。” 然后两人便没了话题,云雾似有若无的呼吸传到在奚昀耳朵边上,他指尖动了动,身体隐隐有些发僵,四肢无法自主动弹。 (……往那一躺就是兵!) 灯火阑珊下,美人眼角眉梢尽显风情,眸光流转间春波潋滟。 奚昀看着他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云雾抿了抿唇,凑过去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奚昀听到后,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线瞬间断了开来,还未等云雾反应就已经被他揽入在自己怀中。 好奇怪,明明没有喝酒,自己却像是醉了一样。 奚昀抽空吹熄了蜡烛,一片黑暗中感官无限被放大。 奚昀咽了咽喉咙:“雾雾,别怕。” 第45章 拜访汤夫子 第二日清晨,鸟雀在屋外枝头叫,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从窗外漏进来光线,照的整间屋子亮堂堂的。 奚昀迷迷糊糊睁开眼,动了一下手,触及一片柔软细腻,登时清醒了过来。 云雾窝在他怀中睡的正香,长且卷翘的睫毛垂着。 奚昀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底朝天。他默默把自己的狗爪子挪开。 啊啊啊啊啊啊! 他面无表情,实则脑子已经乱透了。他一个新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生怕弄疼了他,弄伤了他,还是等去了郡城买本好东西了解一二为妙。 所以最后最后,反正就没成事…… “……”奚昀抬手握住自己的半张脸,心有余悸的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云雾睡前擦的香膏,被他给蹭上了枸橼清香。 他心彻底乱了,匆匆爬了起来。 云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他动了一下身子顿时有些羞意,悄悄将被子又拉高了些,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奚昀正从衣柜里找了衣服裤子套上,然后将散了一地的衣裳逐一捡起来放到脏衣篓中,转头就看到云雾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两人目光普一对上他就着急忙慌地闭上眼睛装睡,破绽百出,但是显得他格外灵动惹人怜爱。 奚昀本来心里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云雾这样他立马就觉得没啥不好意思了,他们是上了族谱盖了官印的合法夫夫,做点亲密事促进感情本就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他坐到床边上把害羞装鸵鸟的云雾从被子里直接挖了出来。 云雾:“!” 他当即惊呼出声:“我没穿衣服,你快松手呀!” 奚昀笑着,还恶劣地掐了一把他柔韧的腰肢,皮肤白皙滑溜的像嫩豆腐一样。 他倒是穿戴整齐,抱着他不撒手,云雾羞红着脸,气得骂他是登徒子。 奚昀顺从的应下了,任凭对方骂自己是登徒子色鬼和流氓,他统统接受,还给他又展示了一番什么叫登徒子。 闹够了最后他拿出衣服亲手将云雾给包裹起来。 哥嫂已经起来了,他们有意让他俩多睡会儿眼见都快到午饭时间也没去喊他们起来。 云雾进了厨房倒水,今日起的晚些连衣物都是奚昀伺候他穿上的,自然没好好照镜子,许青月打眼就瞧见了,笑得格外开心。 云雾见他这么高兴,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便问了一嘴。 许青月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做嫂嫂的当然是关心关心你们了。” 云雾一听,登时面色微红,小声道:“还早着呢,相公还要考乡试呢……” “什么还早?”奚昀恰巧得走了进来,随口问道。 “……”云雾看了他一眼,低头倒好了茶水也没喝,扭头就去了后院。 见状奚昀一挑眉,和许青月对上视线,他一脸的“我都懂”,奚昀感到莫名,也跟着去了后院。 中午做了热气腾腾香气飘飘的牛肉面,餐桌上奚昀说了几日后要启程去青州郡求学的事情。 在此前知府大人筹备举办的那场秀才宴会之上,临近尾声之际,他遣人将此次院试成绩位列前五名的秀才们召集到跟前。 随后,他逐一递给这些秀才每人一封密封严实的信件以及一块制作工艺极为精巧细腻的木牌。当众人好奇地将那木牌翻转过来时,不禁大为震惊——原来竟是象征着郡学学生身份的木牌。 知府大人面带微笑,缓声道:“诸位皆是我上凌府城中出类拔萃之辈,此乃唯有各府城院试最为杰出的前五名方能享有的特殊礼遇啊!凭借这封推荐信和这块郡学木牌,尔等便可受邀前往青州郡的学府深造求学!诸位莫要辜负本官对你们的期望呐!” 后面几天奚昀带着云雾前去汤夫子的住处,探望了一下恩师。 云雾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契合人们心中那种传统刻板印象的书生形象之人,当意识到此人乃是自己相公的夫子时,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别样的紧张与庄重之情。 “学生奚昀见过夫子。”奚昀向坐在主位上的汤夫子行礼。 云雾见状,也连忙跟着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汤夫子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年轻夫夫,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免礼后,便将视线转向云雾,面带善意地点点头,开口询问道:“这位可是你的夫郎?” “正是。” 汤夫子看着严肃正经却是个和善的人,他罕见的笑了一下,夸赞道:“你们二人很是相配。” “多谢夫子。” “你们二人坐下吧。”汤夫子转头吩咐下人奉茶,边问道:“奚昀,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夫子授业二十载有余,学生有幸拜于先生座下,习得文章知以真理。”奚昀难得文绉绉的说一番话,他真情流露,神态严肃,“人生得遇良师,实乃学生之大幸。” 汤夫子听到后很是欣慰:“教授学问讲解道理本就是夫子之职。” “学生此次前来除了感念师恩,还有一事,乡试一事学生心中摇摆不定,还请夫子指点。”奚昀愈发恭敬。 汤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轻声说道:“不必担忧,尽可安心赴考便是,为师对你充满信心。” 话音刚落,只见府里下人就搬出一个木箱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桌上,并轻轻揭开盖子。 箱盖开启之际,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奚昀定睛一看,不禁瞠目结舌——里面竟然满满当当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试卷! 汤夫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试卷,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慈祥的光芒。他接着说道:“这些都是为师精心挑选、整理出来的,涵盖了你所学过的所有知识点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种题型。只要你认真完成它们,必定能够应对自如,取得优异成绩。至于你心中所存疑问,渴望知晓的答案,写完它们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奚昀呆呆地凝视着眼前那堆积如山的试卷,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完全愣住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的试卷要做到何时才能结束啊! 然而,当他看到夫子殷切期待的目光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尽管内心万般无奈,夫子的良苦用心,他没有办法不理解。 于是,他咬咬牙,默默内心流泪,向夫子深深行了一礼,表示愿意接受这份厚重的礼物。 第46章 颂宜 接连几日拜访了县学的夫子们,和同窗们好好聚了一回,期间还收到了汤县令的邀请前去知县府邸赴约一趟。 在奚昀和云雾动身去青州郡的前一天,许青月突然眉头紧皱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疼的直冒汗。 家里另外三个顿时手忙脚乱连早饭都来不及收拾,云雾喊道:“大哥,快、快去叫…!” “是,对!我去叫人来!”奚曜打断云雾的话,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一向有主见那么果敢稳重的汉子一时之间竟然慌忙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听到云雾的话这才一个转身冲出了家门。 云雾扶着额头满是汗,浑身痉挛的许青月慢慢走到房间,“嫂嫂,大哥已经去请人了,马上就回来!” 他也急,但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见他比生病还要难受,云雾也有些焦灼。 奚昀已经坐在灶里烧水了,他哪见过这番状况,看到许青月骤然开始疼痛,疼的站立不得他和奚曜云雾一样脑子发懵。 奚曜去请人,云雾在房中照顾嫂嫂,奚昀往灶里添柴,回想自己从前看过的古装剧,他能做的只有帮忙备好热水。 村里叶“郎中”住的不远,奚曜着急忙慌地跑过去,那叶“郎中”甫一见到他还愣了一下神。 (……好不意思各位,有苦衷,完整版可以去我vb看哦) 奚曜在屋外焦急得来回踱步,平日多么坚毅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眼眶都红了,一颗心被绞得疼痛不已。 奚昀站在他身后看了会儿,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还得安慰他:“哥,放松些,会没事的。” 奚曜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深呼吸几下,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 “青月!” 许青月(刚动完手术),满头是汗,发丝凌乱糊住了两鬓,他虚弱的转头见奚曜过来,用尽力气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奚曜腿软地跪倒在地,趴在他身侧,紧紧握着他发凉还在颤抖的手。 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许青月干裂的唇瓣上,他嘴唇微微张了一下,舌头尝到咸味,他想说“别哭”努力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奚曜给他整理好头发,在他额头轻轻烙下一吻,许青月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一旁的钱婆子和林婶子都看的眼眶有些发热,钱婆子劝道:“主家,让青月睡会儿吧。” “嗯。”他守着许青月睡过去才起身走了出去。 (……) 明天奚昀和云雾就要起身去郡城了,本还遗憾见不到小侄儿的第一面,没想到它却像是急着出来与小叔叔和小嬷道别一样,来的如此凑巧,要是明天可就是真的措手不及了。 “小名就叫米糕,糕糕,我刚好吃了块米糕。”许青月笑着说道。 糕糕。听着黏糊糊的,像个小哥儿的小名,要知道村里一般小子的小名都叫狗子,铁蛋啥的,奈何许青月不乐意儿子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奚曜也无法接受对着一个小软团子喊“狗蛋”。 “哥,嫂嫂,糕糕的大名你们想好没有?” 奚曜挠了挠头,说:“先前想了好几个都觉着一般,小昀你读过书还考了秀才,你给取个。” 许青月也看着他,让他参谋参谋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 奚昀想了想了想,脑海里闪过很多诗句,最后却只留下一句最合适的。 “但逢良辰,顺颂时宜。不如就叫颂宜?” 所有喜事都遇到,所有事情都开心。 “颂宜,奚颂宜……但逢良辰,顺颂时宜。”云雾念了两下,笑弯着眼睛道:“真好听,真美好的姓名。” “是呀,就叫你奚颂宜了。”许青月逗着仍然闭着眼睛却砸吧了一下小嘴的糕糕,笑道:“好听吧,这可是你的秀才小叔给你取的,你以后呐也考个秀才继承你小叔叔的衣钵,昂?” 糕糕乖乖睡着没有任何动静,众人笑着只当他答应了。 第47章 青州郡 昨天他们家发生那么大一件事情,家里迎来了新成员,奚昀和云雾临走都有些不舍,这次去了青州郡如果一切顺利,恐怕一家人再见面就要等到明年二月开春殿试结束之后了。 许青月在房中休息,奚昀和云雾进来与他道别,奚昀轻轻抱起熟睡的糕糕,“哎呀”了一声,说道:“糕糕啊,你才刚来咱们家小叔和小嬷就要走了,下次再见面你还记得我们吗?” 许青月眼中流露出不舍,语气勉强轻松道:“当然会记得了,你们放心去吧。小昀你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雾雾啊,去吧多去外面看看,照顾好你们两个人嗷。” 云雾点点头,眼眶泛红湿润着。 奚曜出门送他们出发,兄弟俩互相看了许久,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交汇间,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对弟弟的信任和期待。 最后,奚曜抬手在奚昀的肩头拍了拍,只说了声:“照顾好你们自己。” 话虽简短,却是无比的关心。 奚昀和云雾转身离去。奚曜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心中充满了感慨。 等他们走远后,奚曜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条相互靠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入到远处的景色之中。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从小就需要被自己护着、照顾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哥哥保护的孩子,而是成长为了一个已经可以撑起一个家的男人。 . 青州郡郡学 这两日郡城管辖之内的各个府城推荐的学生都陆续过来报到,学府门口设置了专门接待新入学学生的咨询点,有两个师兄正坐在那里。 许是临近中午饭点,前来报到的新生越来越少,那两个师兄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看闲书。 奚昀让马夫将车停在了郡学门口不远处,对云雾说道:“我先去郡学报到,你在车上稍等片刻。” 云雾乖巧地点点头,看着奚昀拿着一个小木牌和一封信件下了车。 奚昀走到学府门口的咨询点前,向那两位师兄问道:“二位师兄好,请问是在这里报到吗?” 那两位看闲书看得正起劲的师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吓了一跳赶紧把闲书收下去,看到面前来的是个师弟,这才咳嗽两下清清嗓子,正经道:“没错,你叫什么?把木牌和推荐信交给我们吧。” 奚昀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这两样东西,递给他们。其中一位师兄接过木牌后,仔细对照着面前的册子寻找奚昀的名字,并做好了相应的标记。而另一位师兄则递给他一张纸,让他填写。 奚昀接过纸张,大致浏览了一番。上面要求填写一些基本信息,但他目前尚未确定自己的住址。于是,他抬头向那位师兄询问道:“我现在还没有定下具体的住所,这里可以明日再来填写吗?” 那位师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以,明日开学你去找夫子即可。” “好。”奚昀点点头,拿起一旁的毛笔,弯腰开始填写其他信息,那两位师兄看他在“已成亲”一栏打了个勾,不免抬眼仔细瞧了瞧对方。 两位师兄心中暗自惋惜,这位师弟倒是生的品貌非凡,气宇轩昂。只可惜,英年早婚啊!要是还没成亲,日后出人头地不知有多少姑娘和小哥儿会被他的风姿所倾倒呢。 不一会儿,奚昀便填完了表格,将其递给两位师兄。两人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没想到,这奚昀不仅相貌出众,就连写字也是一绝。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令人赏心悦目。 “可以了,明日卯时准时来上课,你的班级是竹班,这个木牌你拿着,上面写了你的班级的姓名。”师兄递来了一块崭新的木牌,正面写着奚昀的名字,背面雕刻着竹子花纹。 另一个师兄又去拿了两套校服给他。郡学管控严格,学生必须穿着统一的服饰,每日都要检查仪容仪表,凭借各自的木牌才能入门。 “多谢二位师兄。”奚昀接过靛蓝与白色相间的校服,向二位师兄道谢。 “师弟不必客气。”他们还好心给他推荐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你若是想租借房子可以去这附近的状元巷看看,那边租房的大都是郡学的学生,房租也相对低些。” 奚昀听罢喜道:“太好了,太感谢二位师兄了!我这便去看看!” 这消息实在太及时了,他正愁不知道住哪呢。 他回到马车上,对车夫喊道:“去状元巷。” “状元巷?”云雾接过他的两套校服,放入一旁的包袱中,边问道。 “是的,是郡学的师兄推荐的,说是租客都是学生,所以房租低些。” 云雾没有意见,都听奚昀的主意。他们现在身上带了三张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都是之前攒下的加上奚昀得了小三元后知府奖励的八十两和汤县令奖励的四十两。 奚昀光靠读书就赚了几百两银子,钱来的这样快,倒是真的应了那句古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马车徐徐地行驶在平坦的路面上,车轮滚动发出清脆的声音,传到人耳朵里倒是显得格外好听。 云雾轻轻地掀起车帘,好奇的目光透过缝隙投向窗外的世界。入眼是繁华的街景、熙攘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店铺和摊位。 青州郡不愧是一个大郡城,尽管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摊子和小贩,但这里的街道却显得十分宽敞,即使人来人往,也并不显拥挤。往来的居民们身着鲜艳的衣裳,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精心打扮着自己,彰显自己的魅力。 云雾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转过头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对着奚昀说道:“相公,郡城真的好大,和松水县完全不一样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新奇与惊喜。 奚昀微笑着回应道:“是啊,这里确实比咱们那里更热闹。” 他看着云雾对青州郡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而他正看着满脸笑意的云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云雾那灿烂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幸福,充满了无限的动力。 “两位,状元巷到了。”马夫停下马车,朝他们喊道。 奚昀给了钱后,和云雾一起拿着行李,走进了这条看起来十分古朴安静的小巷子。 他们走进去见到几位在门口闲聊的大娘和夫郎。 “各位婶子阿叔,我想问问这里的房子上哪租借?”奚昀走过去向他们询问。 其中一位年纪四、五十岁上下的夫郎闻言,看了看他们,挑着眉问道:“你是郡学的学生吗?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正是,我们今天刚刚到这里,打算一直待到八月份参加完乡试,大概需要四个月左右。”奚昀回答道。 那夫郎一听他是郡学的学生,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原来是郡学的学生啊,那就太巧了,正好我家有房子出租,你们随我来看看吧!” 奚昀转头看向云雾,见他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便笑着对夫郎说:“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他们二人拿上行李,跟着这位夫郎走进了屋子里。 第48章 状元巷 这位愿意租给他们房子的夫郎姓何,邻里都喊他何阿叔。 他简单给奚昀他们两个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是个寡夫,男人早死了留下了些房子,领养的女儿也长大成人出嫁了,他现在就靠租房子挣钱度日。 奚昀听后甚至有些羡慕他这样的生活,这可是包租公啊,每天就吃吃喝喝,聊聊天,月底了催人交交房租,多省事儿。 很显然何阿叔也这么认为,谈及他早死的男人虽然嘴里说着想念,实则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 “……” “这个是我手里头的一些房子分布,你们看看想选哪间,不同的房子价钱也不同的。”何阿叔拿出了一张图纸给他们看。 然后他瞅了眼面前的小夫夫,手指指着其中一处,推荐道:“你们就两个人,也要不了多大的房子,这个如何?还带个小院儿。” 奚昀和云雾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这间小院子坐落在状元巷的前半部分,地理位置还行,不会受到街市的吵扰,出去也方便。 奚昀和云雾商量一番,确定就要这间小院儿了。 “行的,你们只租四个月的话是只需要交二十两银子,你们想一起交掉还是想分开交?” 何阿叔转身进了里屋拿契书,边问道。虽然状元巷房租确实比别处都要便宜些,但因为住客都是些书生,也有囊中羞涩者,考虑到这一点,何阿叔就很人性化的问了他们一嘴。 他看奚昀和云雾穿着打扮都挺简洁朴素的,瞧着不像是特别有家底的人物。 奚昀一听二十两房租,觉得这个价格在自己意料之中,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并说道:“一起交了,我们晚上再来交可行?” 他身上只有银票,钱袋子里的碎银子不够二十两,需要先去一趟钱庄兑换一下。 “可以,那契书等你们交了钱再给,我先带你们先去那个院子里看看,顺便打扫一下。” 何阿叔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串晃荡着声音格外清脆的钥匙。 好有包租公的风范啊。 “何阿叔,这里为什么叫做状元巷啊,莫非是真的出过状元?”云雾好奇地问道。 “是了。”何阿叔点了点头,又一次重复着对每一位租客说的话术:“曾有个状元就住过这里,还有个探花也住过,那位探花可不得了,一路到会试都是第一名,差点就六元及第了,只可惜被皇帝点了探花。” “差点六元及第?这么厉害!” 这下连奚昀都有些惊讶,虽然他有幸成为小三元,可乡试就未必能蝉联了,这毕竟是放大放宽到一个郡的顶尖书生去竞争了,相当于一个省里各个高校的顶尖学霸齐聚一堂,相互较量。 更不用说会试和殿试了,各省解元齐聚京都,一决高下最终厮杀出一个状元。 想想就是长路漫漫,艰难险阻。 “是啊,那位探花确实厉害,如果不是皇上特意点的探花,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何阿叔感叹道。 “哦?这是为何呢?”云雾好奇地问。 “那我们小老百姓可就不晓得了,许是皇帝看他长得十分俊俏吧!” “不过就算没有成为状元,那位探花也是很厉害了,现在估计也是朝廷重臣呢。”何阿叔补充道。 奚昀点了点头,钦点探花这就说明了对方不仅学识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就连颜值也深受瞩目啊。 “我这几套房住过的书生都考的不错呢,名气已经传出去了,对了,这位郎君你院试考的如何?” “还行,是我们那的案首。”奚昀如实回答道。 何阿叔一惊:“哎呦,那可不得了,厉害了。”随即他笑道:“敢情我这间小院儿又要出一个解元了。” 虽然奚昀想说郡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案首,但何阿叔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说这么好听的话,叫他听着很难不开心,于是便笑着说道:“但愿如此。” 何阿叔拿着钥匙打开院子,推门进去,边说道:“这里许久没有打扫过灰尘有点大,你们先扫洗一番再住人。” 随后他就把钥匙交给了他们,先走了。 奚昀和云雾站在院子中,目光好奇地四下打量着。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温馨而舒适的感觉。奚昀不禁感叹道:“这里还挺不错的。” “是的,虽然小但该有的设施都有。” 两人放下行李后,奚昀便走到院子中的水井旁,熟练地提起一桶井水。他将水桶放在一旁,然后招呼云雾过来接水。 云雾赶紧走进屋子,寻找一个合适的木盆。找到木盆后,他从桶里舀出一些水,浸湿布帕,准备开始打扫卫生。 仔细擦拭干净床板,再拆下来放到院子里晾干,带来的被子也抖开先晾晒在竹竿上,等床板晒干了铺上去。 再去擦拭桌子和衣橱,用湿布帕轻轻擦拭,去除表面的尘埃。 奚昀拿起一旁的扫帚,认真的洒扫着地板。 随着扫帚的挥动,地面上扬起了一阵灰尘,但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引得云雾看了过来,他忍着鼻腔里的不适,说道:“没事,就是灰太大了。” 云雾放下擦拭的布帕,从一旁的包袱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道:“相公,你把口鼻蒙上会好受些。” “好。”奚昀放下扫帚接过这方手帕,对折之后蒙上自己的下半张脸,在后脑勺熟练的系了个蝴蝶结。 云雾看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奚昀闷声道。 “没怎么,就是看你这副模样新鲜。”云雾是觉得他此刻蒙上口鼻,若是再换上夜行衣出没在夜晚,就像那种话本里所说的江洋大盗一样。 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对着奚昀说出口。 经过他二人的一番努力,房间总算变得整洁明亮,原本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壁、地面以及家具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焕然一新。 奚昀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奚昀满意地打量着房间,目光落在云雾身上。他注意到云雾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红,显然是因为刚才的一番洒扫而感到有些疲惫。 “雾雾你坐,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奚昀关切地说道,同时拉过一把椅子让云雾坐下。 云雾点点头,慢慢坐到椅子上,轻轻喘息着。 奚昀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轻轻递到云雾面前,温柔地说道:“喝点水。” 云雾接过茶杯,小口抿着水,眼神有些疲惫。 奚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一边喝着水,一边随意地与云雾聊起天来。 “等一下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物品。” 云雾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确实需要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这次出门他们就带了些衣物和薄被,其余的都打算重新买起来,比较方便,省力省事儿,也花不了多少钱。 “嗯,厨房几乎没有东西,碗筷、调料都得重新买起来。” 奚昀笑着说:“好啊,那今天我们就不在家里做饭了,去尝尝这郡城的美食怎么样?” 云雾面上露出一丝期待,轻声回应道:“嗯。” 第49章 想要何种生活 等他二人休整一番后,便起身走出院门落了锁,沿途向这条小巷子的居民打听哪家酒楼好吃些。得到答案后,两人又步行了一会儿才走到那家名为“味鼎鲜”的酒楼门口。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阳光灿烂而温暖地洒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情格外舒畅。走进“味鼎鲜”,里面人声鼎沸,食客们或谈笑风生,或专注于美食,气氛热烈而欢快。 “客官您几位用餐?”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笑盈盈地问道。 “两位。”奚昀应道。 “好嘞,请跟我来。”店小二引领着他们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并递上一份菜单,“二位看看小店的菜单,想吃些什么?” 奚昀接过菜单,上下先扫看了一遍,然后对店小二说:“来份梅菜扣肉,鲜笋片,宫爆鸡丁还有红柿蛋花汤吧。”说完,他将菜单还给了店小二。 “得嘞!”店小二笑着让他们稍等,随后高声唱着菜名通知后厨备菜。 等菜的间歇,云雾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座酒楼的环境,心中暗自感叹。 这家酒楼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墙壁上挂着一些精美的画作,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桌椅摆放整齐,擦拭得锃亮如新,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此外,店内的服务也十分周到,店小二态度亲切,笑容可掬,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云雾不禁想到了松水县最好的广味楼,那里的装修也是如此精美。相比之下,这里的规模更大,装修更豪华,而且这还只是郡城最普通的一家酒楼,可见县城和郡城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二位客官,你们点的菜上齐了,请慢用!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店小二将最后一道红柿蛋花汤上齐,恭恭敬敬得走了下去。 “尝尝吧,味道如何。”奚昀给云雾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入碗中。 云雾也礼尚往来给他夹了一筷子,说道:“嗯,相公你也尝尝。” 他们夹起肉块送入嘴中,只在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二字。 这五花肉色泽红亮,炖煮得恰到好处,表皮软糯,肥肉部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瘦肉则紧实不柴,富有嚼劲。 梅菜吸收了五花肉的油脂和香味,咸香可口,散发着独特的风味。一口下去,肉的醇厚与梅菜的清香在口中交织融合,口感丰富而有层次。 那浓郁的味道,仿佛在舌尖上舞动,让人欲罢不能。 “这道梅菜扣肉不愧是招牌菜,还真是好吃呢!”云雾说着又夹起一块。 奚昀笑着说是,招牌菜果然拿得出手,再尝尝其他几道菜,味道也不错,都非常好吃,可惜就是比不上这梅菜扣肉来的鲜香,能够俘获他们的味蕾。 两个人三菜一汤,差不多吃的都没剩,这家酒楼倒还蛮实惠的。 饭后店小二笑嘻嘻得过来询问他们的用餐体验,得到满意的结果后赶紧送上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陈皮话梅糖,笑容满面得送他们出了酒楼。 “客官你们慢走嘞,欢迎下次再来哈!”热情的店小二向他们挥手道别。 等走出一段距离,云雾才说道:“相公,郡城的人都很会做生意。” “青州郡真的和松水县真的完全不同。” 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羡慕。 奚昀听后“嗯”了一声,面上映着丝丝笑意,引导般问道:“你觉得有何不同?” 云雾没怎么想便说:“郡城的街道很宽敞,就算两边都摆满的摊位挤满了人中间也还是可以过一辆四驾齐驱的马车。 人人都穿着打扮十分漂亮,好像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富足不为生计所烦恼,走在街上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酒楼店铺的伙计也格外热情照顾周到,就算客人再多也不会遗忘任何一桌。 而且,相公你看,这里随处可见都是巡逻的衙役,一看到哪里起了争执就立马赶过去制止,治安真好。” 云雾越说眼睛越亮,“能生活在这样的郡城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向往之情。 “是啊,郡城的确与小县城有所不同。”奚昀轻声附和道:“郡城里生活的人们似乎更懂得享受生活。” 云雾点了点头。 “所以,你想生活在这样的郡城里么。” 奚昀所说的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些陈述的味道,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一般。 云雾走在他身侧,闻言,偏过头去,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眨了一下,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云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想的,但是相公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永远和你一起。”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传入奚昀的耳中,仿佛耳蜗连接着心脏,让他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怔怔地看着云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他希望能够给云雾更好的生活。 如果云雾说想生活在郡城,那么他便会更加努力地往上爬,给他一个安稳、富足的家,让他过上想要的生活。 然而,当云雾真的说出这句话时,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云雾真正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是他这个人,无论是平平无奇的奚昀,还是惊才绝艳的奚昀。怎样都好。 此刻云雾像是回味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什么,一时之间脸颊有些微红,好似害羞似的,目光躲闪着,说道:“前面有卖碗筷的铺子,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他如同逃跑一般,率先迈开步子快速走了过去,徒留奚昀一人愣在原地。 奚昀看着他有些惊慌失措的背影,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他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未来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困难与挑战,只要有云雾陪伴在身边,他都愿意勇往直前,为了他们共同的幸福而奋斗。 第50章 郡学 次日清晨,奚昀准时起了床,为了让云雾多睡会儿他连早饭都没有从家里吃,想着等下出去路过包子铺、糕饼铺买几个拿手上吃。 云雾醒了,他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看着奚昀穿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同色系发带,很是风雅无边。 “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着呢。” “知道了,我看看你。” 奚昀听罢不再作声,只是微微红了耳根。 他怎么觉着云雾现在说话越来越大胆直白了,有些时候叫他听了有些耳根子发烫,而云雾本人呢却是撩人不自知。 “那我走了。” 他背上斜挎包,和云雾道别,关上了房门。 奚昀身上现在背着的挎包是云雾亲手给他缝制的。他之前向他比划一番表示想要个放书本文具的包,背篓和自己编的竹编拎包太占地方。心灵手巧的云雾一下子就懂了,不出几日就给他做了出来。 他们还特意跑到隔壁村苗屠户那里花了三百文买了一小张处理干净的牛皮。 用牛皮做出来的包既耐用又防水,云雾给他里面做了两层,还有个翻盖可以用扣子扣上,背包表面缝了一些打补丁用的图案,填补了它的单一性,看着很是精美大方。 奚昀拿到后爱不释手,国风手工奢侈品包包啊,再搭配上宽袖衣袍,时尚度直接拉满了好么,这可太潮流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当他背着这样款式新颖的包出现在大街上,嘴里叼着包子,手还握了一只硬油纸做成的杯子,仔细看那上面竟还贴着字,写了“豆浆”二字。 他走路带风,步履匆匆间却丝毫不显慌张,那张俊朗的脸也似乎跟着他的动作,鲜活明朗了起来。 叫人见了侧目相送注视许久。 到了郡学门口,昨日那两个迎新的师兄还在那里,奚昀走过去,他们也刚好认出了他。 “是你,那位已成亲的师弟。” “?” 奚昀心里“啊”了一下,表情略微有些疑惑,已成亲是怎么了吗…… 另一位师兄见身旁之人口无遮拦,脱口而出,立刻给了他一肘击,然后笑脸相迎:“师弟你来啦,赶紧进去吧,昨日没填写好的信息记得找夫子填完整!” 好在奚昀也没怎么在意,他出示了自己的小木牌,放行之后便走了进去。 一进郡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着,水面波光粼粼,清晰可见水底的沙石。 一座精致的小桥横跨在小溪之上,桥边垂柳依依,柳枝随风舞动,像是在轻轻诉说着岁月的故事。站在桥上,可以看到周围的景色倒映在水中,美不胜收。 过桥后,奚昀迈入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里的竹子长得十分茂密,绿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奚昀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清新、自然。 感受着顶尖的学习环境,奚昀只想说,不愧是郡学,确实上档次。 沿着青砖铺成的小路继续前行,几座白墙黑瓦的古朴学堂终于出现在眼前,错落有致,给人以庄重而典雅的感觉。 学堂四周种满了各种花卉,此时正竞相绽放,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这些花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人陶醉其中。 偶尔有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从低空中飞过,它们欢快地唱着歌,声音婉转悦耳,似乎在向这些前来求学的学生表示欢迎。 所谓古人追求的极致风雅,便是如此。 大城市的教育资源就是要比小乡镇来的丰富多彩。松水县的县学哪有这条件,光秃秃的几间教室,几间寝院,一个空场地,就没了。哪像郡学还搞出了人造小溪和人造竹林,看着就是文人墨客该来的地方。 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这样的氛围让人不禁涌起一股吟诗对唱、抒发胸怀的冲动。 在这里学习,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奚昀走到竹班门口,没想到夫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他恭敬得上前向夫子行礼,“夫子,学生奚昀,今日前来竹班报到。” 夫子点点头,道:“你随我进来罢,我姓曹。” “是,曹夫子。” 竹班的原有学生已经开始早读了,曹夫子将奚昀领进去,稍微咳嗽一声,简单给大家做了介绍。 “诸位,这是你们新来的同窗,名唤奚昀,今后你们好好相处,多关心一下新同窗。” 曹夫子说完,奚昀合时宜的向竹班的各位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叫奚昀,昀福人间的昀,来自上凌府,我会在这里待上四个月与大家一同参加秋闱,在此期间我们相互学习共同努力,请多多关照。” 绝对是写入板书的偶像练习生发言,简直完美。 台下众人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出过多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冷漠。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有资格参加接下来乡试的考生,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曹夫子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便将他带到一处空座位前,示意他坐下。 奚昀走到座位旁,同桌是个面色冷淡的年轻人。对方仅仅是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同样回应着向对方点了一下头,随后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他带来的书本和试卷。 乡试对于现在只是秀才的诸位来说显得尤为重要,考中就是举人。从古至今都是官大一阶压死人,若是成了举人待遇自然又和秀才不同。 举人在秀才能获得的待遇上还额外增加了其他特权,司法豁免权若是陷入刑事纠纷可以不到场、不过堂、不用刑、免死刑;每月除了分发粮食以外还能领取俸禄;具备做官的资格;参加会试可以报销费用等。 种种都是对读书人的优待,尤其是对于普通和贫困家庭来说诱惑非常之大。平民百姓想要改换门庭,最主要最便捷的途径当然是科举,同时也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所以很多人就算再眼红读书人的待遇,也不会去大胆尝试,因为希望实在太渺茫了,都怕付出得不到回报,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科举制度看似公平,但是实际上对城镇居民、有产之家更为有利。 想到这里奚昀叹了口气,现代又何尝不是呢,大城市里幼儿园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习英文单词,有些偏远地区却连一所像样的学校都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也由此越来越大。 此刻他对自己尚有信心一搏乡试,但能否在乡试中取得卓越成绩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要做好充分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他翻开书页,被周围热爱读书的积极氛围所渲染,也开始认真地背起了书。 随后曹夫子又带了两个学生进来,都是本次在院试中取得头筹,被推荐过来的优异者。 一个是塘平府的唐愈,另外一个是贤裕府的余景文。 塘平……贤裕…… 奚昀嘴角抽了抽,感觉这个世界卡bug了。 齐鸿之姗姗来迟,他换下了他那些花花绿绿无比华贵的衣袍,套上简洁清新的蓝白色统一校服,倒是显得他那张娃娃脸格外俏嫩,别有一番风味。 奚昀欣赏了几秒娃娃脸帅哥,齐鸿之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介绍完毕后他坐到了奚昀右手边。 人终于全部到齐了,曹夫子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对他们几个新生说。 “你们几个都是为了秋闱到此学习,你们在郡学好好学,会有收获的。”然后他蜜汁停顿了一下,笑得深高莫测,“夫子我啊,特地为你们准备了新生大礼包。” “?” 新生大礼包是什么东西。 奚昀与齐鸿之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再看周围的同学,淡淡的脸上都倒映着一种名为“同情”的表情。 “?” 只听曹夫子点了一个叫“毕嘉”的学生起来,去他的学舍里取。 那位学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抱着厚厚一摞奚昀再眼熟不过的东西。 他瞳孔一缩。试卷!又是试卷! 汤夫子给他那一箱他还没做完呢,现在又来一大摞! 迎着他们生无可恋的眼神,曹夫子选择了无视,笑道:“加油,相信你们可以的,一定要努力追赶上同窗们的步伐,时间不等人!” 第51章 适应节奏·上 自早上曹夫子赠予四位初来乍到的学生每人一份试卷厚礼之后,竹班众人对待这四人的态度似乎稍有转变,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漠疏离。 趁着上课前短暂的休憩时间,一些同窗主动凑上前去,与这几位新同学攀谈起来,并好奇地询问起他们的学业情况。 毕竟,郡学向来竞争激烈,学习氛围浓厚,大家对于彼此的实力都颇为关注。 其中一名学子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你们几人的成绩究竟如何?” 塘平府和贤裕府的两名新生表现得既谦逊又带着几分自豪,笑着回答道:“诸位,我俩有幸成为各自府城的案首。” 听闻此言,周围的其他书生皆投以赞赏的目光,表示钦佩之意。紧接着,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两位来自上凌府的新生。 “哈哈,我也是案首呢。”奚昀随口说道,不打算多么引人瞩目,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融入这个班级,安然的度过这短短几个月。 奈何忘记了齐鸿之是个高调惯了的人,自己就算了还要替好友装一把:“诸位,这位可是我们上凌府的小三元。” 这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竹班顿时鸦雀无声。众书生皆是满脸惊愕之色,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道,在郡学这样人才辈出的地方,案首虽不少见,但能够连续夺得县试、府试、院试三个第一的“连中三元”者却是凤毛麟角,极为罕见。 奚昀:“……”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轻叹,对着目光灼灼的众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礼貌而又略带尴尬的微笑,然后说道:“哈哈,有幸有幸。” 齐兄!你这是干什么呀!虽然装到了确实很爽令人畅快,但是你给我拉了一波仇恨你知不知道! 齐鸿之当然不知道,他事不关己得从宽大衣袖中掏出那柄无论走到何处都随身携带的珍贵玉骨扇,悠然自得地将其展开,然后风度翩翩地轻轻摇动着。 家境颇为富庶且略通些门道的书生,注意到了齐鸿之手中的那把玉扇子,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急切地追问道:“这是……羊脂白玉所制而成?敢问齐兄你可是......”话至此处,戛然而止,显然这位书生还有未尽之言尚未说出口。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和疑问,齐鸿之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不是。” 紧接着,只听“咔哒”一声脆响,他迅速收起了扇子,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 至于这个简短的回应到底是在否认扇子的材质为羊脂白玉,亦或是对那位书生未竟之言的否定,恐怕只有齐鸿之自己心里清楚了。 那位书生见状,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仍心有不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但当他瞥见齐鸿之那淡漠而犀利的眼神时,顿时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连忙紧闭双唇,不敢再多言半句,甚至连目光都赶紧移向别处,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身份莫测之人。 其他那些距离较远的书生们,完全不清楚就在这短短的数秒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自然也是无从目睹到那二人之间的眼神交锋。然而,坐在齐鸿身旁一侧的奚昀,却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微微挑了挑眉毛,默默地转过头去,低下头佯装成正在认真读书的模样,选择装聋作哑。 奚昀内心深处慨叹不已,自己是个土狗啊,原来齐鸿手中视若珍宝的那把玉扇子,竟然就是传闻中和田玉品种里最为珍贵稀有的羊脂白玉。这可是质地极其细腻柔润,毫无半点瑕疵可言,价值连城且难以求得的极品美玉啊! 果真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如此这般的上好货色摆在眼前,自己居然连它到底属于何种品类都分辨不清。虽说知晓其定然非同凡响,但万万未曾料到竟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古代似乎只有帝王之家才有资格享用这等羊脂白玉制品,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极少数受到特别恩赐的官宦人家能够拥有。 嗯……齐兄,你果然不简单,真是真人不露像呐。 奚昀暗下决心,一定要紧紧地抱住齐鸿之这条粗壮有力的大腿才行。 简单交谈闲聊过后,奚昀便逐渐退出了他们的“聊天室”,并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的书籍上,全神贯注地背诵着书中的内容。 乡试即将到来,具体日期虽尚未明确公布,倘若八月初正式举行考试,那么从此时此刻起计算,最多也仅剩短短三个月而已!时光如此珍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容不得丝毫挥霍。 竹班的课程安排表张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奚昀见状赶忙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这课排的真是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果真是名不虚传的郡学,管理之严格可见一斑,抓的就是紧。 卯时入座开始晨读,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上课,午时用膳和休息,再是上一下午的课,然后申时放学。 早六晚五。超绝高三牲的作息,这也就意味着他早上五点钟就得爬起来。还好如今气候逐渐回暖,若是换成寒冬腊月,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要如何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上午上了两堂课,奚昀发现汤夫子的教学模式和郡学夫子的教学模式非常相像。 眼前这位曹夫子同样也是个上课时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之人。他特别热衷于点名让学生站起来回答问题,如果有人答不上来,便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然后轻轻吐出一句“罚抄”,至于罚抄的次数嘛,则完全取决于曹夫子当时的心情好坏。 相较于汤夫子,奚昀觉得曹夫子似乎更为可怕一些。 为期三个月的备考时间,郡学为此精心定制了一套详尽的复习计划。 他们打算把书本中的重点知识逐字逐句地仔细剖析讲解一遍之后,再进一步拓展延伸开来,从而引申出其他相关联的知识点或是各种不同类型的题目。 举个例子来说吧,像那句看似平凡无奇的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经过一番巧妙设计后,竟然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一道颇具深度的策论题。 题目要求考生紧密围绕这句诗,深入探讨传统审美观念与社会风尚之间的相互交融以及对人们行为举止所产生的引领作用。 如此一来,原本简单易懂的诗句瞬间变得复杂且富有挑战性,着实考验着每一个学子的理解能力和思维敏度。 终于来到了乡试这个关键阶段,此时便是要将那些只会埋头苦读、不知变通之人淘汰出局的时候了。科举所选拔出的人才,乃是朝廷真正所需,必须具备实打实的才华和学识。那些刻板拘泥、墨守成规的书呆子,充其量只能成为一名小小的秀才,根本无法跨越乡试这座高山险阻。 正因如此,许多年事已高的老书生即便穷其一生参加科考,却始终难以通过此关,最终还是败在了年轻后生们的手下。 奚昀他迅速调整状态在节奏极快的郡学里适应了下来,没过多久便洞悉了乡试与之前那三场考试之间存在着何种差异。 他还见缝插针地利用下课的间隙制定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复习计划。 郡学内的学习氛围异常紧张激烈,授课夫子在一堂课上能够传授多个重要知识点,并且讲解得深入浅出、精妙绝伦。 坐在下面的学生们亦是全神贯注,听得格外用心,他们犹如久旱逢甘霖般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养分,眼神之中充满了对学问的热切渴求。 奚昀和齐鸿两人凭借着坚实的基础知识以及还算聪明的头脑,尚且能够勉强跟上竹班飞快的教学进度,这让负责教导他们的曹夫子不禁频频颔首,欣慰至极。 第52章 适应节奏·下 云雾在奚昀离开之后,又闭上眼睛小憩了片刻。等到辰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他这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个人简单吃了早饭就挎着小竹篮出门去买菜了。 状元巷地理位置确实不错,不仅距离郡学很近,方便学子们往来,而且与热闹繁华的街市也相距不远。 昨晚买了些生活用品,碗筷瓢盆油盐酱醋,其他的暂时还不缺,他走到到一个卖肉的摊位前,轻声询问起各种肉类的价格。摊主热情地回答道:“猪五花二十文一斤,小排二十三文,里脊肉二十六文,这位夫郎看看要买些什么?” 听到这些报价,云雾不禁咋舌惊叹,心中暗自感慨郡城的物价果真要比县城高出一截。他最终挑选了三斤五花肉,打算着用来包饺子,晚上再给给奚昀做一道红烧肉吃。 买完肉类他又看了看其他菜类,令人欣慰的是这里的蔬菜价格与县城相比并无太大差异,于是他买下了一颗大白菜,一把鲜嫩的韭菜,还有几个红彤彤的番茄。 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家中院子,那块空地虽说面积不大,但闲置着也怪可惜的。倘若将其开垦一番用来栽种些许蔬菜,倒是比每天外出购买来的划算。 这般念头一经浮现,便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乎,他赶忙前去购置了一些常见蔬菜的菜籽,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待归家后,把土地开垦出来播下种子。 回到家中后,云雾把买回来的各类食材逐一放置到厨房之中,然后迈入房门,打开衣柜从里取出一本账本,他端坐于桌前,神情专注地记录起今日的开销明细。 经过一番计算,猪肉花了六十文,蔬菜花了二十一文,而那几包菜籽仅需三文钱,总计向外支付了八十四文。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炭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在本子上方写下了“84”这两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这可是奚昀教授给他的便捷记账方式,实践下来果然极为实用,自家相公当真是聪慧。 账目登记完毕,云雾将本子妥善收好,跑到何阿叔家借来一把锋利的锄头,想在午饭之前动手开垦好院子角落里那块荒芜之地。 . 郡学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奚昀收拾好自己的桌案,与齐鸿之一同走出教室。唐愈和余景文也迅速跟了上来,四人结伴而行。 郡学的膳堂居然是免费的,这叫奚昀有些意外。虽然他是知府大人一封推荐信送来的不用交学费,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郡学学费肯定不便宜。 但转念一想,学费那么贵,膳堂免费也是理所应当。 每位学子限点三菜一汤,奚昀毫不犹豫地点了两个肉菜一个素菜以及一碗豆腐汤。反正他不用花钱,吃着更快乐更满足了。 相比之下,唐愈和余景文吃的倒是清淡,齐鸿之一如既往地坚持他的饮食习惯,雷打不动三荤一汤。 奚昀看着他碗里的油炸小酥鱼、油爆大虾和酱排骨,再看看他白白净净的脸蛋,苗条的身材,不由地感叹道:“齐兄你吃不胖的是吧,果真是天赋异禀啊!” 齐鸿之闻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嗯?” 然后咽下嘴里的食物,接着说道:“我七情六欲只剩口腹之欲,吃不胖不是应该的吗?” 奚昀早已经对他冷不丁说的话习以为常,耸了耸肩,无奈地表示自己的羡慕之情。 唐愈和余景文对视一眼,前者瞥了一眼自己略胖的身形,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嘴中,面无表情的咀嚼着。 膳堂这时候人多了起来,奚昀抬起头来,看到了汤均益和另一个书生正端着餐盘,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空位。 奚昀连忙挥手示意,汤均益看到后,与身旁的人低语几句,那人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随后,二人一同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位是来自贤裕府的叶源。”汤均益在奚昀身侧坐下,向齐鸿之点头示意,又转头看向两位陌生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汤均益,和奚兄齐兄一样来自上凌府。” 接着,另外两名书生也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唐愈,来自塘平府。” “余景文,贤裕府人士。”余景文介绍完自己后,隔着唐愈和叶源打了个招呼:“哟,源哥!” 叶源笑着回应:“景文。”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位老大哥。 不知道为什么,奚昀一听到塘平府和贤裕府这两个地名就很想笑,怎么听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突然他脑内灵光一闪,除了bug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会还有和他一样的别的穿越者吧,然后对方已经爬到了一个可以决定地名的位置。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这位老乡可真是太厉害了...... “奚兄,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汤均益见奚昀发呆,好奇地问道。 奚昀回过神来,笑着回答:“没想什么,均益兄,你在郡学适应的如何?” 汤均益微微蹙眉,轻叹一口气,说道:“得亏汤夫子对我们的教导有佳,让我对郡学的节奏有所准备和了解,但要说完全适应,恐怕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的性格相对沉稳板正,对于这种事情也不会过于着急。 奚昀理解他的感受,没有给出太多的建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和适应能力,只要能尽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那就是最好的。 用完午膳几人一道漫步回教室,汤均益和叶源被分在兰班,两行人就此别过。 郡学的班级没有前后高低之分,大家都一样优秀,用花中四君子来命名班级名称也是希望学生们能够习承它们的傲、幽、坚、淡,做自强不息,清华其外,淡泊其中,德行兼备,学识渊博之人。 下午的课与上午相似,其实很枯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犯困放松警惕,学习的氛围摆在这里,很难叫人不上进。 放学后奚昀又到课表那里看了一眼,一周唯一一节骑射课就在明天下午。 君子六艺,一位合格的君子不仅需要知礼懂音律,有学问会算术还要会“射”和“御”。 “射”就是射箭,这是郡学的骑射课具体学习内容。 “御”指的是驾驶马车、战车的技能,相当于考驾照。这得去专业的场地专门学习,郡学暂时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做到最基本的教学生学会骑马。 唉,又要学习新的技术了。 “齐兄,你住哪?”临走,奚昀随口问道。 “家里客栈。” 奚昀:“。” 忘记你们家的连锁客栈了,敢情真的全国连锁呐,哪个犄角旮旯都有。 “哈哈,那我先走了,我夫郎该等急了,告辞告辞!” 奚昀刻意加重了“夫郎”二字。 可恶的有钱人,他也只能向他炫耀一下“我有老婆你没有了”。 果然齐鸿之听到后无语片刻,沉默地朝他摆摆手转身上了他们家马车。 第53章 奚兄就不是那样的人 奚昀大步跨进了院门,当他看到那片焕然一新的菜地时,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瞧了瞧。 此时,云雾正在里屋忙碌着,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便出来查看情况。见是奚昀回来了,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相公,你回来啦。” 奚昀转头看向云雾,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翻新院子?”说着,他朝着云雾走了过去。 云雾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就一小片地,我一个人能搞定,又不是很费力的事情。”然后他催促道:“赶紧去净手吧,该吃饭了。” 奚昀点了点头,将背上的背包放在一旁,然后转身走向茅厕。 待他洗净双手后,回到前厅,只见云雾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都端上了木桌。 奚昀大口吃着云雾做的红烧肉,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只觉得自己夫郎实在太贤惠了,这做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感觉又精进了不少呢。 云雾见他吃得香甜又满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郡城这边的饭菜大都是偏甜口的,我特意去跟肉铺打听过做法才学会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奚昀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你也吃。”他给云雾也夹了一块放入碗中。 难怪今天的红烧肉吃起来有点甜甜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啊。平时习惯了吃辣的,偶尔换个口味尝尝甜的,还真是让人感到眼前一亮呢。 他向云雾分享今天在郡学里学习上课的感受,云雾也说了他在家里做了些什么事情。 两人虽然没有整天待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却从未间断,仿佛有着无尽的话题可以聊。他们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关心。 云雾说郡城的物价很高,虽然家中现在还有一些积蓄,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他想重操旧业,白日里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做些绣品拿去卖。 只是到了郡城人人都追求品质,他得用昂贵的布料和上乘的丝线才有卖头。不然他之前那些便宜的绣品拿出去肯定无人问津。 他粗略一算,一匹好的绸缎起码要一两银子,加上蚕丝线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价格,越鲜艳的颜色越贵。这样一来,购置材料的成本就需要三两银子。 奚昀听后,倒是十分支持他的想法,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搭配上好的布料和绣线才能将你的好绣工展现出来。粗麻布的帕子都能卖这么好,何愁绸缎绣品卖不出去呢。” 云雾有些犹豫,觉得有点冒险。 奚昀看出了云雾的担忧,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可以先试试水嘛。如果真的卖得不好,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而且我相信出自你手的绣帕一定能够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云雾点了点头,虽然是有一定的风险,但试试水还是可行的。 他信奚昀的话,大不了到时候卖的不好,少做些绣品,余下的料子做成衣物他们自己穿。 “那我明日去布庄看看,先买个两匹。”云雾笑着看向奚昀,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嗯,我们手里头还有三百两银子,够我们在郡城生活四个月的。”奚昀微微点头,看着云雾,目光中满是温柔,说道:“可别累着自己,稍微赚点,消磨消磨时间就行。” 云雾轻轻点头,回应道:“我晓得的,相公。”他心里明白,奚昀是担心他会因为忙碌而感到疲惫。 他接着说:“我就是待在家里觉着有些无聊,想找点事情做,消磨一下时间。” 奚昀见他心里有数便没再多说,只是想起来刚成亲时云雾提过一嘴的,他想要学习另外的刺绣手法。 也不知道青州郡有没有厉害的刺绣手艺人,奚昀打算明日去郡学向本土同窗打听一番。 他一直记着云雾这个想要拜师学艺的小小愿望。 受时代的限制,寻常人家的女子和哥儿无法像男子一样启蒙之后可以继续往下读,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会学习女子八雅。 他们只能在家中学做女红、烹饪等家务活,以便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媳妇或是夫郎。 但云雾与他们有所不同,他有一手好绣工,也为之愿意去精进,他是真的喜欢刺绣而不是纯粹靠它来维持生计。 他有这个想法,奚昀为他感到高兴,这是顶好的事情。 吃过晚饭,奚昀去还云雾从何阿叔家里借的锄头,他蓝白相间的校服还没有换下来,出门就碰到了同在此租房的郡学学生,那书生与他擦肩而过,彼此点头微微一笑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何阿叔家的院门关着,他走上前敲了敲门,边朝里面喊道:“何阿叔,你在家吗?我来还锄头了。” “欸!在的在的,来了!” 何阿叔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打开院门,看到奚昀穿着郡学校服清爽俊俏的模样,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哎呀,你这小郎君还真是俊俏!” 奚昀笑嘻嘻的谦虚道:“哪里哪里,那阿叔我先回去了。” “嗯嗯,慢走,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了啊。” 奚昀往回走的时候想要看看这条状元巷的其他地方,走着走着就发现这还是挺深的一条巷子,因为他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奚昀:“……”方向感极差。 跪求求原路返回教程,早知道不好奇了。 就在他无望之际打算瞎走摸索回去时,眼睛极尖的在前面小角落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蓝白色身影。 “余兄!” 一脚踏出门那人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头看了过来,那张小俊脸不是余景文又是谁呢。 “奚兄,你也暂住于此吗?”余景文见到他有些惊讶如此凑巧。 “是啊,你这是要出门?” 他点点头道:“正是,要去趟街市。” 听他这样说,奚昀面上神情大喜,余景文要去街市,这就说明一定会路过他们家的小院子,那么只要和余景文一起走出去,他就能顺利回家了。 “太好了,余兄!我与你一道走!”奚昀欣喜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余景文听罢,微微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随即抬头目光灼灼得看着奚昀,赞道:“真是一句好诗啊,奚兄大才!” “啊哈哈哈哈,哪里哪里。”奚昀干笑两声,催促他一起走:“走吧走吧,我已经在此转了许久,好像鬼打墙了一般,绕不出去了。” 余景文恍然大悟状,更加佩服了:“原来是奚兄迷路了,配上这句诗果真是映景。奚兄真是才思敏捷,思若泉涌,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作出了这么朗朗上口,富有哲理的诗句!” 你们传统书生怎么这么会吹…会夸人呢…… 奚昀尴尬地“哈哈哈”笑着道:“这并非是我所创诗句,我也是借用。此乃是放翁先生的旷世佳作。” “放翁先生?”余景文蹙眉思考着,似乎在脑海中搜寻这号人物。 “对。” 然后余景文就用一副“你就胡诌吧”的表情看着他,说道:“奚兄,我知你低调,可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别藏拙了。什么放翁先生,我听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奚昀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随便吧。 想不到余景文还是个诗词狂魔,把奚昀也当成了共同爱好者。 和余景文走了一路,他拉着奚昀饶有兴致地说了一路诗词歌赋,还说他打听了郡学“宣墨会”的消息,想邀请奚昀一同前去探讨诗歌。 奚昀初来乍到连“宣墨会”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番了解才知道这是个郡学书生自发组织的诗歌雅集。 原来是诗歌社团啊,那算了。 奚昀委婉拒绝,只笑着道:“下次再说,我其实作诗天赋一般。” 余景文为此感到可惜:“以奚兄之才,去了定能夺得魁首,脱颖而出者不仅能赢得赞誉还能额外得到三十两银子的奖赏呢。” “什么?三十两银子?”奚昀睁大眼睛眨了眨,轻咳两下:“我突然觉得偶尔陶冶一下情操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个宣墨会什么时候举办?” 余景文:“?” 余景文:“下周五,郡学每月都有特定的时间共学生们自主探讨学习,宣墨会由此而来。” “奚兄这是想去了?” “是的。”奚昀慷慨大义道:“我心中有万般思绪,迫不及待想要与大家一同分享!” “奚兄不会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而去的吧?” “怎么可能。”奚昀现在扯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了,他正直道:“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再说若是得了诗会的魁首三十两白银也是实至名归。” 余景文惭愧自己刚刚随意揣测奚兄是个见钱眼开之人,奚兄品德如此高尚,怎会学那财迷心窍的非君子做派呢。 于是他郑重点头,敬佩至极:“奚兄果真不是非凡之人,如此慷慨为人叫我实在佩服!” 奚昀面上挂着笑,心里提前和历朝历代的大诗人们打了个招呼,到时候借用几句,他会说明出处的,绝对不会非法窃取。 既然宣墨会没有规定不能分享其他诗人的千古佳句,只需比拼谁带来的诗句更让人满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54章 射箭 晌午一过,竹班众人都迫不及待涌入靶场附近的更衣室,换上了行走方便,上身显得尤为干练的窄袖短打上衣。 奚昀与齐鸿之最后走进去,他在衣橱中扒拉一番最后挑了一件看着还蛮新,合适自己身形的衣服出来。 他慢悠悠得解开衣带,脱下蓝白外衫,套上这件窄袖短打。 走出去时,齐鸿之一脸古怪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问道:“你说,这衣服他们真的会送去洗吗?” “会…吧?” 郡学不至于这么抠门吧,打包打包送到浣衣坊,或是让他们上门来收去洗应该不麻烦吧。 但是听齐鸿之这么一说他也不免有些膈应,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痒痒的。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心中默念这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待竹班的学生们都换好衣服就位,教习骑射的夫子才姗姗来迟。 “抱歉,衙门有点事走不开来晚了些,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奚昀看着这位夫子高大魁梧的身材恍然大悟,原来是外聘夫子,郡城衙役兼职上工。 不过也确实是找武夫来教他们骑射比较合适,就郡学里那些老儒生老夫子,看起来全都弱不禁风的,要是让他们来教骑马,奚昀都害怕他们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摔散架。 “听曹夫子说竹班来了四位新生,哪几位是新来的?”武夫子问道。 奚昀和齐鸿之等人走了出来。 “你们留下,其余人先去练习射箭吧。” 遣散竹班的其他人,他拿起一张弓走了过来,说道:“我姓武,是郡学武举班的夫子,也负责教授竹班和菊班的骑射课,同时我也是咱们郡衙快班的领头。” 奚昀四人向他行礼问好:“武夫子。” “嗯,之前有接触过射箭吗?” 四人对视一眼,只有齐鸿之微微点了点头,武夫子逐一了解情况之后便开始了授课。 “君子六艺中的射,就是指射箭,共有五射之说,指的是白矢、参连、剡注、囊尺、井仪。具体的我就不多讲了,相信你们已经在书本上了解过了。” “想要把射箭练好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你们只需学会就行,不要求有多精。”他拿起手中的弓横卧于双手掌心,向奚昀他们四个人介绍道:“这是长弓,一张好弓具有强大的拉力,需要一定的力量和技巧才能拉开,这张是最基本的一石。” 然后他随手拉了一下弓弦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弓弦的韧性,突然放手发出了“嗙”的响声。 武夫子又从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矢,继续详细讲解道:“有了弓还要有箭才能组成武器弓箭。它除了君子们日常接触的物件,在战争中,弓箭是远程攻击的重要武器,可以在百米开外对敌人造成伤害。” “箭则由箭杆、箭头和箭羽组成。箭杆通常为木质,笔直且轻便,就像我现在手里拿着的这只,就是柳叶箭。 柳叶箭是最常见的箭头,不同的箭头用于不同的用途,常见的尖锐形状可穿透铠甲,有的还带有倒钩,射中之后不易拔出。箭羽呢通常由羽毛制成,好箭承风,它的存在能够稳定箭的飞行方向。” 武夫子说完,将弓和箭都递给他们,让他们拿在手里感受。 “先看我演示。” 古朴的靶场上,阳光洒下,这一小片地尤为静谧。身姿挺拔的武夫子,站立于界线外,凝视着前方的靶心。 他左手稳稳地握住弓身,右手熟练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将箭搭在弦上,微微拉开弓弦,弯弓如满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奚昀他们都屏住呼吸,期待着这一箭的结果。 只见武夫子微微眯起眼睛,瞄准靶心,瞬间,手指一松,箭如闪电般射出。 那支箭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飞去。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箭羽微微颤动,仿佛在宣告着射手的胜利。 他们这一角小小的地方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唐愈崇拜地望着武夫子,两眼放光道:“正中靶心!莫非夫子你神射手!” 而武夫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靶心,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鸿武十三年的青州郡武举乡试,我可是马射步射双第一的武魁,武举人!不厉害点也没办法来教你们!” 他眉眼飞扬,面上神情是与他沉稳的年纪不符合的意气风发。 或许每一次正中靶心他都能回忆起当年弓背霞明剑照霜时的风华正茂。 那时的他,怀着满腔的热血,壮志豪情要做大将军,参加了青州郡的武举乡试。一举夺魁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年少轻狂时眼中闪烁着自信和骄傲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 而如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依然保持着那份初心和热情,继续教导着新一代的武者。 武举人,武魁,他怎么会甘愿留在这小小的郡城之中,只是做一个普通的衙役,当一个教书的夫子。奚昀的脑海中不禁闪过这样的疑问,但很快便将其抛开。 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也许是当年鸿武十三年的武举会试太过激烈,竞争异常残酷,能够获得举人的身份已经实属不易。而拥有了这样的身份,已经能轻松地获得一份带有编制的稳定工作。 并不是每个人都渴望不断向上攀升,追求更高的地位和权力。有些人愿意过安稳与平静的生活。 只有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才能真正实现内心的满足感。 无论是科举还是武举,都是同样的道理。他们都应该根据自己的能力、兴趣和目标来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武夫子让他们先自行尝试一番。 齐鸿之倒是气定神闲,拿起来轻松开弓,飞快射出去一箭,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也相对靠近,而且深入靶环。 看的出来是很有力量和技巧的一箭,但是他这个人非常摆烂,偏偏不想好好射,他若是尽全力绝对不输武夫子方才展示的那一箭。 “齐兄,你可以啊。”奚昀感叹道:“不如再射一箭,我觉得你能射中靶心。” 齐鸿之深深瞧了他一眼,然后轻笑道:“不必了,我参加的是科举并非武举。”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奚昀点了一下头,他对于齐鸿之会射击一点都不意外,他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家中肯定有从小培养。 再看唐愈和余景文双双脱靶需要武夫子手把手教才能堪堪擦边射中,他就好受多了。 “齐兄,要不你教教我?”奚昀求助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眨眨眼,道:“你先射一箭出去,我看看。” 奚昀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手中紧紧握着弓,这弓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充满吸引力。 他双脚微微分开,努力保持着平衡,按照武夫子的指导调整着姿势。他左手稳稳地握住弓把,另一手搭着箭,手指轻轻扣住弓弦,却不知该如何用力。 一石的弓,就算是成年男子第一次上手拉开也不免有些困难,那可是所需力度一百二十磅的弓。开弓需要技巧和长期的练习,单单靠蛮力是非常容易拉伤肌肉的。 知道为什么有句俗语叫“开弓没有回头箭”么,因为力量太大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奚昀缓缓地拉动弓弦,手臂的肌肉紧绷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生硬,他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要知道项羽的霸王弓也才只要一百五十磅的力气拉开。 深吸一口气,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靶子,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默念“不要脱靶不要脱靶……” “奚兄,可以了,松手吧。”齐鸿之在一旁喊道。 闻言,奚昀松开了手指,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飞驰而去的箭。 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出人意料地,竟然稳稳地扎在了靶子上。奚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惊喜。 唐愈和余景文也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奚昀愣在原地,片刻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还未来得及欢呼,就看见那支箭颤颤巍巍抖落了下来。 奚昀:“……” 齐鸿之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武夫子正好踱步过来,他看到了奚昀射中靶子但不幸脱落的全过程,也笑了笑随后评价道:“你的姿势很规范,所用力道也正合适,射箭需要日积月累并非一日能成,刚起步就能射中靶子你已经超越了很多人,不要气馁。” 已经超越很多人了。奚昀成功被激励到了。 再次搭箭、拉弓,这一次,他更加专注,努力回忆着武夫子和齐鸿之所说的每一个要点。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身体也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 随着又一支箭射出,虽然离靶心还差些距离,但已经不会轻易掉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后继续投入到下一次的尝试中。 一连射出三箭他才放下手里长弓,转头去看齐鸿之,只见他微微侧目,瞄准靶心,动作流畅地开弓射出一箭,赏心悦目至极,“嗖”的一声,牢牢钉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齐鸿之放下弓,侧首看了过来,此刻一张显嫩的俊脸上布满了凝肃,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奚昀看着他,脑海中回想起了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弓箭并非风雅之物,流星白羽见于疆场。” 第55章 宣墨会·上 郡学的日子仍旧在过,竹班的书生们逐渐发现奚昀这个人他勤奋的格格不入,虽说郡学每一个学生都非常努力,但是他有所不同。 奚昀每次上课桌案上都摊开着三样东西,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还有一张空白未写一字的试卷。 每次课前他都会先把整张卷子看透,研究有哪些题型,等到上课的时候夫子讲解提问他就一边快速记笔记,一边在试卷上找类似的题型来做,举一反三。 一堂课下来他手里的笔没有停过,全神贯注,认真到那个一开始对他态度冷淡的同桌都忍不住借阅了他的笔记来看,遗憾的是他一点都看不懂,甚至觉得这是奚昀秘密独创的不想被外人知晓的学习秘诀。 其实是他字写的太过潦草,用了简体字所以缺横漏撇的根本没有哪一个正儿八经古代人能辨别出来。 竹班的书生看着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但还是比不过这个叫奚昀的空降书生,课间休息他们抬头时他永远在低头提笔“唰唰唰”写试卷,遇到不会的就停笔思考,皱着眉拉齐鸿之一起讨论,或是直接起身去找夫子问,一天能跑好几趟夫子的学舍。 勤勉的过分。 齐鸿之也是。 他看着没有奚昀那么钻那么对知识如饥似渴,但是他脑子特别好使,有时候做着卷子提出的问题都能让夫子难住。 总而言之,新来的四个,上凌府这两个格外可怕,叫他们这群郡学老生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午休时间,奚昀感到有些疲惫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休息。 齐鸿之拿着奚昀订正过的试卷正对照着自己的在改写,他的同桌,竹班的班长毕嘉探着脑袋凑了过来,看到奚昀那张布满了黑的红的密密麻麻字迹的试卷时,话到嘴边顿时又收了回去。 齐鸿之偏头,见他有些好奇,就友善一问:“怎么了,你想借阅吗?” “不了不了,我是好奇齐兄你居然能看懂奚兄的字。”毕嘉呵呵道。 齐鸿之淡然一笑:“还好吧,也不是很难辨认。” “……”毕嘉看了他一眼,怀疑有逞强的成分,但是看他云淡风轻那样似乎又不像是装的,但就是很装。 待毕嘉转过头去,齐鸿之这才松下笑意,盯着刚刚看了许久的一句话,继续理解奚昀写了些什么东西。 与奚昀相处许久,他早已经习惯对方的笔记风格,确实是狂野豪放至极,但偏偏他记的东西写的感想都非常有意义,都是浓缩的精华,只要看上一会儿就会觉得思路畅通,灵感涌现。 平常他醒着学习的时候自己需要用到,所以旁人只有等到他休息睡觉时才能借阅,奚昀也确实大方,谁向他借他都愿意给,至于能不能看懂就靠个人了,大家都是高素质书生,没有哪个人会去打扰正在睡觉的奚昀把他叫起来为自己解答,所以只能默默自己研究。 齐鸿之订正完一张试卷,抬头瞄了眼放在最前面的香漏,估摸着奚昀过会儿该醒了。 奚昀除了格外勤勉令人叹服,他的绝对自律也叫人目瞪口呆,去解手步履匆匆来回最远的茅房从不超过半炷香的时间。 每次午休周围再吵他也必睡,而且倒头就睡,然后又卡着时间醒过来,揉揉眼睛醒醒神,正好下午授课的夫子也刚到教室。 此刻,奚昀时间算的刚刚好,又卡着时间点醒了过来。但是今天下午没有课,郡学给了学生们一下午的自由探讨时间。可以去参与他们自发组织的宣墨会,也可以三五成群探讨别的,亦或是待在教室中自主学习。 齐鸿之觉得奚昀对这些肯定都没兴趣,正想与他一同待在教室中深入探讨学问,就见他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余景文从教室后面一溜烟跑了过来,兴奋道:“奚兄,我们走吧!” 齐鸿之:“?” 齐鸿之疑问道:“你们去哪?” “宣墨会啊!”余景文转过身来,看着齐鸿之,邀请他一并前去:“齐兄要和我们一同去看看吗?” 齐鸿之看着奚昀,见他点了个头,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可以啊,难得见奚兄如此有兴致。” 奚昀“嘿嘿”笑了一下,他对那三十两有兴致。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余景文一手一个拉着他们俩出了教室。 “唐兄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早已经问过他,他对诗词兴趣不浓,想先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这样啊,行吧。” 奚昀点头不再管他,这样问是他们四人初来乍到经常一起出没,他心思细腻地发现唐愈这个小胖子有些意外的敏感,所以他怕唐愈知道了觉得他们不带他玩,既然是他自己兴致不高那就无所担忧了。 宣墨会乃是由郡学之中一些在众书生当中颇具声望的资深书生自主组织并创建而成的一个活动形式。 每月的第二个周五之时,他们便会于校场之上精心布置出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桌子,并准备好充足的纸张、毛笔以及墨水等文房四宝,以供前来参加此次活动的书生能够随心所欲地展现自己的才华与创意。 就在此时,突然间传来一声嘹亮而又高亢的呼喊:“诸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白皙、气质儒雅的书生正站在人群之中,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卷纸张,其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亮,瞬间就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喊话之人缓缓地解开他手中紧握的那卷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张贴在了直立于场地正中央位置处的一块大木板之上。奚昀定眼观瞧,那张纸上赫然书写着“十二月花仙”四个笔力雄浑、苍劲有力且极具艺术美感的大字。 那位白面书生轻咳一声,然后挺直身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赏花和侍弄花卉乃是二十四件趣事之二,吟诗更是被列为十大雅事之一。既然如此,不如今日我们把这两者巧妙融为一体!”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嘈杂声,其中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高声喊道:“如何融为一体?你快说比赛规则!” 只见那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接着说道:“且听我慢慢道来。这里有十二张桌子,分别代表着一年中的十二个月份,大家可以随意选择一张自己喜欢的桌案坐下,然后创作一首与该月相对应的咏花之诗。如何?结果评定我们请来了三位夫子前来定夺,当然也要大家都满意才能夺得魁首!”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得顿时议论不休。有的人面露难色,似乎觉得这个规定有些难度;也有的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一展才华。 难得郡学里竟然会出现如此令人热血沸腾、热闹异常的场景。 只听那白面书生高声喊道:“那么,诸位可一定要看准自己心仪的位置哦!” 话音未落,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之中,轻轻一掏,便取出了一条鲜艳夺目的红色缎带。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其高高举起,众人皆注视着这条缎带,等待它的落下。 奚昀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白面书生高举的右手,同时还不忘用余光瞥向自己心仪已久的那张正月桌案。 应该能抢到,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跑得过天天偷摸锻炼的他吗,当然不可能。 一旁的齐鸿之双臂环抱于胸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文弱书生。 就在这时,白面书生猛地一挥手臂,大声喝道:“开始抢位!” 刹那间,红色缎带翻飞起舞,在空中短暂盘旋后迅速飘落。与此同时,四周的几位书生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奚昀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正月被他人捷足先登,心中不禁一阵懊恼,当机立断改变策略,视线中出现一个空桌子直接就跑了过去,也不管是几月份。 待他坐稳身子后,又忍不住朝着那位成功占据正月桌案的书生望去,瘦得跟条细长竹竿似的,跑得比谁都快。 他又看了看四周,皆是身材消瘦之人,余景文也幸运地抢到一个,他坐在二月的位置上气喘吁吁。 奚昀心中一片茫然,说好的文弱书生呢,怎么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敢情大家平日里都是装的。 第56章 宣墨会·中 八月。 八月桂花遍地开,奚昀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首广为流传的红色革命歌曲,他跟着哼哼了两句,丝毫不慌,八月是个好月份啊。 蟾宫折桂,凌云且向鳌头去。 待十二位成功抢得比拼名额的书生休整好,白面书生请来的三位评定夫子也入了席位,曹夫子赫然在列,他见奚昀向自己瞧过来,捋了捋胡须,朝他慈爱地展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 奚昀礼貌回以微笑。 主持这场诗会的白面书生,拿出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朗声道:“一刻钟的时间,请诸位参赛同窗在这柱香燃尽之时,给出自己对应月份的名言佳句。最终评定可以口头咏诵,但若书写下来是能加分的哦!” 奚昀偏头去观察身边同窗的面色,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之色,神采飞扬,想必内心深处已然酝酿出了无数绝妙想法。 奚昀神情微肃,不敢掉以轻心,万不能小看这群历史土着。 只听得那名面容白皙、文质彬彬的书生高声喊道:“那便开始罢,让我们拭目以待!”话音刚落,他便轻轻地点燃了那一柱清香,刹那间,半空中缓缓升腾起一缕轻柔飘渺的白色烟雾。 那些胸有成竹者早已迫不及待地提起笔来,奋笔疾书,字里行间透露出无尽的自信与豪迈;而另有一些人则苦苦思索,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几次落下又几次抬起,将纸张揉成一团后仍不满意自己的答案。 奚昀不紧不慢地将毛笔浸润于墨水中,待其充分吸收之后,才悠然自得地挽起衣袖,提笔挽袖准备动笔之际,抬眸望向三位夫子以及周围观众所坐之处。 恰好瞧见那位白面书生正手持一张纸片,凑近先生们耳边轻声低语。至于究竟说了些什么,奚昀无从知晓,只见得三位夫子纷纷颔首表示认同,紧接着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参赛选手身上,仔细观察他们的答题情况。 奚昀见状,心头一紧,暗自思忖道:难不成他们是要整花样不成。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虑。 他重新看向了那面写着“十二月花仙”的比试题目,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舒展开了眉头。 心道,这白面书生还真是狡猾,只说创作一首与该月相对应的咏花之诗,却不讲清楚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花仙子,每年三月,春回大地,大晋的花朝节就是为了祭祀那十二位花神。 所以真正的题目应该是写那十二位花神。比如奚昀的八月就只能写桂花,倘若他一时疏忽,写了什么绣球花,紫薇花,夹竹桃那就该出局了,即便文笔再怎么精妙绝伦也是偏离了题目中心,不可取。 这宣墨会有点意思,它不仅仅是一场单纯比拼才华的诗会,更是一次考验参赛者细心程度的较量。就在刚才,那位白面书生滔滔不绝讲解比试规则时,又有多少人真正留意到比试的题目细节呢? 不过在这样的时刻,运气似乎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还是拿奚昀的八月来讲,就算没仔细琢磨题目他原本就打算写桂花,毕竟谈及八月人们首先映入脑海的往往就是那芬芳馥郁的桂花。但是对于桃花和荷花而言,情况则有所不同,它们的花期连续数月,究竟哪一个才是与之对应的特定月份呢? 想到这里,奚昀轻笑一声,他端坐于桌案前,气定神闲,浑身散发着从容不迫气息,笔锋落下,黑墨渐渐渗透开来,每一笔都遒劲有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他目光坚定,随着最后一笔的收尾,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面露自信。 三十两就该入他的囊中。 时光悄然流逝,分秒必争,众人纷纷完成了各自的诗作。 奚昀的目光落在九月那位仁兄的手上,只见他紧紧捏着三张宣纸,上面分别写着“咏桂”、“咏菊”和“咏杜鹃”。 这题目取得还真是……通俗易懂。 他静静地观察着这位仁兄,看着他犹豫不决地盯着这三张纸,似乎内心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挣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那位仁兄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张纸——那正是那首“咏桂”。 奚昀见状,默默地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他心中不禁为这位仁兄唏嘘。尽管从季节上来说,桂花的确在九月份盛开得最为绚烂夺目,但很可惜啊,这次比试所定的主题乃是十二月花神,而非简单的时令花卉。 如果一味地与传统习俗较真,那么毫无疑问,这位仁兄已然输掉了这场比赛。 他暗自摇了摇头,还是被坑的太少了,缺少经验与对简单事物肯定不简单的直觉。 “诸位,时间到咯,该停笔了。”白面书生看着最后一截细香燃尽,宣布道。 处于“正月”的瘦竹竿书生率先站了起来,他举起自己的诗作展示给大家看,摇头晃脑道:“我所题诗词名为《梅韵》。” “凄艳孤梅绘月滢,霜风凛冽韵难违。冰心一片谁能解,独守寒冬待春归!” 奚昀听罢,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写的真的很不错的。有景有理,寄情于景,同时勉励大家学习红梅傲雪的自坚。 开篇就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瘦书生谦虚得拱了拱手,坐了下来。诗作被传阅到三位夫子手中引得他们连连点头。 瘦书生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奚昀见状,内心稍稍替自己可惜了一下,果然梅花是最好写的,可惜没抢到。 珠玉在前,余景文不免有些紧张,他呼出一口气,亮出了自己的诗作。 “杏花如雪映春晖,粉瓣轻扬舞蝶影。浅笑嫣然盈雅意,清风徐行韵芳菲。” 他写的也不错,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杏花在春日里的娇嫩模样,不免让人联想到一位娇俏可人,浅笑盈盈的婉约女子。 “不错,若是能加以诉情再好不过。”一位夫子点评道,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余景文听罢,点点头,恭敬行了一礼,道:“学生受教了。” 他没有被三位夫子全票通过,很可惜的淘汰了。余景文下场之后站到了看热闹的齐鸿之身旁,朝奚昀挤眉弄眼,做口型给他喊“奚兄,我看好你”。 奚昀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场上又淘汰了三名书生,前面一半桌案空旷无比,只有率先出击的正月顽强留了下来。 他们纷纷唉声叹气从奚昀面前经过。 六月那位书生看着前面空了一半的座位,咽了咽口水,站了起来,道:“我所作诗词取自荷花……” “荷花?”七月位置上的书生一听,立马站了起来,皱着眉疑问道:“荷花七月盈满池,你是六月怎能选择荷花?” 白面书生一听和几位夫子对视一眼,心道终于有人落入陷阱了,他故意发了一声疑问,道:“莫非你也提了有关荷花的诗?” “正是。”七月书生自矜道,然后撇了撇六月书生手中的纸张,“哼”了一声,道:“那就由夫子们和在场诸位同窗共同定夺,到底是你写的‘玉立亭亭尘不染,幽香袅袅绽如纱’好,还是我的‘夏日荷花别样娇,冰肌玉骨自难消’出彩!” 白面书生得逞一笑,道:“这位写七月荷花仙的同窗,请。”他做了一下示意他下台的手势。 七月书生见状,不可思议,皱眉道:“什么意思?难道我写的不比他好?” “你写的很好,只可惜你会错了意,不妨再仔细瞧瞧本次试题的内容。” 七月书生紧紧地皱起眉头,盯着\"十二月花仙\"几个大字,良久,他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过来,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却再次紧紧地锁在一起。 只见他一脸疑惑地看向白面书生,开口说道:“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只要是与该月份相对应的花便可以呀!” 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令人看了就心生不妙的笑容。 第57章 宣墨会·下 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笑着回应道:“没错呀,的确是需要与该月份对应的花。荷花不正好就是六月所对应的花吗?何况荷花正是六月的花神。” 说完,他轻轻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七月书生。 七月书生听到这里,瞬间哑口无言,心中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全面理解试题,不仅如此,还闹出了这样一场荒唐可笑的乌龙事件来。 想到此处,他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他再也不好意思待在这里,于是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白面书生刚才所说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花。周围那些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议论了起来。 有人惊叹道:“哎呀,原来竟是要求写十二位花神啊!我还一直以为只是从当月的花卉中任选其一即可呢。” 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也跟你想得一模一样。我当时还纳闷儿呢,心想这次宣墨会的题目怎会如此简单,现在看来,原来是故意设下陷阱,让大家往里跳啊!” 还有人笑着调侃道:“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把题目仔细琢磨清楚,反倒觉得更容易些了呢。说到底,这不就是比比谁更心细嘛!” 众人闻言,皆会心一笑,现场气氛异常热烈。 当然,在那些已然被淘汰出局的书生之中,亦不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碰巧猜对答案之人。 他们先是惊愕地呆立当场,须臾之间便迅速调整好了自身的神情,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慨叹道:“是这样的,题目早已明确要求描绘花神,奈何本人学艺不精呐,唉......” 最终六月那个书生也被淘汰了,尽管他准确无误地把握住了主题,但所撰写的诗句着实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出彩的记忆点。 奚昀心下了然,果然如此。他又看了眼身侧九月的书生,只见此人紧紧握着那张写着《咏桂》的纸笺,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恼之意。 九月的花仙子是菊花呀,小伙子。 “坐于八月案前这位同窗,该你了。”白面书生朝他笑笑。 奚昀原先一直安静地坐在原地,此刻缓缓起身,从容不迫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双手展开纸张,展示给大家看。 他开了口,声音清凌凌的,悦耳温润,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肆意。 缘起纵马游天外,不问银月有无边。 风鹏万里需击水,驭浪千帆试弄潮。 蟾宫折桂青衿志,长街信马锦衣士。 一朝红袍烧尾宴,丹书史册慰芳名。 奚昀这家伙再次不走寻常路,剑走偏锋出人意料地作出了一首关于折桂登科的七言律诗。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诗词时,整个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气氛异常安静。 奚昀:“?”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喜欢他自己创作的诗吗,早知道就运用典故了,可恶啊。 他转头看向那三位夫子,只见他们个个表情严肃,像是在仔细品味诗句中的深意,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 人群中隐隐约约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这好像并没有太多对桂花的描写啊......” 听到这句话,奚昀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不会吧,你们难道不知道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吗?像“蟾宫折桂”这么经典且寓意深刻的考试祝福话语,对于即将参加乡试的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事已至此,奚昀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补救。嘴巴长在自己身上,是好是坏全靠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另辟蹊径。 “八月乡试近在咫尺,奚某祝愿各位同窗今日桂枝平折得,几年春色并将来!” 此言甫一出口,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书生之中当即有人如梦初醒般回过味来。其中一人不禁拍案叫绝。 “折桂,桂冠,折金榜桂冠,妙啊,为何我此前从未将这两者联想到一起呢?此二者相互呼应,寓意着高中金榜、夺得头筹之意,实乃精妙绝伦之作啊!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当真是胸怀锦绣之才,令人钦佩不已!” 此时,余景文亦站在齐鸿之身旁,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高声赞道:“奚兄果真文采出众,不同凡响!我早就料到他今日必定能够大放异彩,果不其然呐!实在是厉害至极!佩服!佩服!” 齐鸿之也笑了笑,风度翩翩地站立于人群之中,看着神采奕奕的奚昀,道:“奚兄确实是个妙人,能与之交友是人生一大幸事。” 曹夫子亮着眼睛一连说了三个“好”,点评道:“实在是一首不同寻常的颂桂之诗,竟将桂子喻及登科,哈哈哈哈,少年人果真是心思敏捷,人才辈出。” 旁边的另外两位夫子亦深表赞同,纷纷颔首示意,并面带微笑地询问道:“如此佳作,该题何名?” 奚昀稍作思考,缓声答道:“就题名为《候折》吧。” 候折。 在场之人舌尖滚转着这两个字,仔细品味着其中深意。这看似简单质朴的两个字,实则蕴含着无限的吸引力。它仿佛是一个诚挚的邀请,引领在场书生们踏上通往科举的成功道路,等待有志之士折下科举考试的荣耀桂冠。 此题名再配上奚昀所作的这首充满豪迈气概、雄心壮志的诗篇,可谓相得益彰,完美契合。 奚昀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家不是不知道托物言志,而是不知道能把桂子喻为荣誉,现在知道了,也是又被他给装到了。 他所作诗词得到了夫子和围观书生们的一致好评,奚昀谦虚地向他们拱手致谢,慢慢悠悠坐了下来。 排在他后面的四位书生面色发黑,牙都快咬碎了,他风头出尽,倒是叫他们的一片热血凉透了。 尤其九月那位书生,被一句“很遗憾,九月的花神是菊花”直接淘汰,面色难看地下了场。 最后三个月份由于对应花神都不是常见的花类,也纷纷被淘汰出局。 目前场上只剩下正月用梅花的瘦书生,以及一首《侯折》开辟新赛道的奚昀。 这两位的诗作都是大家一致点头认可的,要在他们二人之中抉择,让在场诸位都面露了难色。 场下已经吵开了锅,分了两派,各执一词。 “明明就是《侯折》更胜一筹,描景抒情谁不会?我们需要新鲜事物,开创新的题材!”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次试题是写十二花仙,范兄所作《梅韵》完美扣题梅花神女,他的《侯折》桂花又体现在哪里?” “折桂不是桂吗?蟾宫银月没有桂吗?你没读过嫦娥奔月吗?不知道里面有个叫吴刚的汉子日日夜夜砍伐桂花树吗?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研读奚兄的诗?你一点都不尊重他!” “你……!” 吵得不可开交,白面书生将难题抛给了场上三位夫子,让他们做出最后的抉择。 三位夫子也是面色微愁,曹夫子率先说道:“我选《侯折》,作诗不能一味守旧,这点我认同。” 另外两位夫子纷纷诧异地看着他,你个老小子出手这般迅疾! 于是另一位夫子也赶紧说道:“答题也好作诗也好,还是主讲一个贴合,所以我选《梅韵》。” 又僵持了下来,最后一位夫子嘴唇翕动,指了指另外两位同事,气得甩了甩衣袖,不知该如何抉择。 白面书生眼珠子转了转,为夫子排忧解难道:“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当场在做一首,看李夫子对谁更满意。” 瘦书生听后,正要张嘴问话,奚昀嘴快他一步,已经开了口。 “做何样的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风流直欲占秋光,叶底深藏粟蕊黄?”他顿了顿,看向已经面色凝固的瘦书生,继续道:“还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话音落下,他也不顾四下面露不可思议,震惊的同窗们以及神色惊喜的夫子们,只是温声谦卑道:“触景生情,寓情于景,托物言志还是直接描景,你想要的我都能写。” 瘦书生瞪大了双眼,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奚昀说了好几个“你、你”,最终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白面书生此刻也微微愣了神,那位先前犹豫不决的夫子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奚昀。 他看奚昀的眼神里充满了挖掘到一颗好苗子的兴奋,激动道:“我选你!你叫什么名字?” 奚昀微微一笑,轻松拿下全场mvp。 偶尔装一把的感觉实在太妙了,他突然能与齐鸿之感同身受了。爽。 他恭敬地朝问话的夫子行礼道:“回夫子的话,学生名叫奚昀。” 第58章 备受瞩目 宣墨会魁首到手,三十两赏银到手,奚昀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拉着齐鸿之先一步退了场。 余景文被昔日同窗叫走,宣墨会比试已经结束,余下时间留给学生们自主交流学习探讨。他朝奚昀和齐鸿之拱拱手就迫不及待转身融入了激烈的讨论小组中。 回教室的路上,齐鸿之饶有兴致地问道:“宣墨会还未结束,奚兄怎么先行离场了,你拿了这次的诗会魁首现在可是风光无限呢。” 奚昀听罢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做人要谦虚,太过张扬容易遭人嫉恨,功成身退是最明智的选择。” 齐鸿之笑了笑,丝毫不客气道:“奚兄其实对宣墨会并无太多兴趣吧,只是觉得魁首的奖赏诱人。” “是啊。”奚昀也没想着在齐鸿之面前故作深沉,坦然道:“三十两银子,够我和我夫郎在郡城中租房半年了。” 装着三个大银锭的荷包就藏于他的衣袖中,沉甸甸的叫人不容忽视。 金钱带来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奚昀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星辰大海需要门票,诗和远方路费也很贵,他从不为自己的野心感到可笑,逐光追利,于他而言最终都是为了讨生活。 至少目前是。 无论是附庸风雅,还是畅谈理想,这些都应该建立在钱权的基础上,不为钱财所忧虑,才能去讲风雅才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齐鸿之生在一个富贵人家中,叫奚昀确实有些羡慕,但他并不眼红,人各有命,他在洵阳村中与哥嫂、夫郎一起生活的日子平淡且美好。所以他在齐鸿之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也不要求富家子弟齐鸿之能够懂他们这些平民子弟的内心想法。 但是齐鸿之可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他是巨富、不是,他是能够与其他人共勉的一个小少爷。 倒是叫奚昀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似乎也是意料之中。齐鸿之确实是一个心胸豁达,思维卓越的人。 “举人每年可以拿到年俸五十两,禄米五十斛。若是得了乡试的解元,郡守大概率还会赏银百两。” “听上去很诱人。”奚昀笑了笑。 “确实如此,难道奚兄只想止步于此吗?” “我不想,考中进士从修撰做起都有年薪百万。”奚昀这点小目标还是有的。 齐鸿之听到后开怀笑了两声,道:“奚兄果然有趣,和你聊天倒是格外畅快。” 奚昀从嗓子里“嗯哼”了一下。 齐鸿之继续道:“不知奚兄是几月出生?” “七月。” “我比你还小上两个月,不如你就唤我鸿之如何?” “可以啊,鸿之。” 齐鸿之点点头,与他一道走入教室,落座后拿起了之前就想找他探讨一番的题目,逮着人问了起来。 “……”奚昀看了他一看,可以,你小子很好学,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开始内卷了。 奚昀和齐鸿之埋头在教室中刷题一下午,临近放学时间,同窗们陆陆续续从各个地方回到教室中,宣墨会上大放光彩、出尽风头的奚昀在领奖之后突然消失,结果是已经回到了桌案前刻苦努力学习。 书生们见此情景,脸上红绿交加。 奚昀对此一概不知,他写完一张试卷后,飞快地拎起来抖了抖,朝着齐鸿之幸灾乐祸道:“哈哈,我又快你一步,一个下午把课业做好还干掉两张试卷,试问还有谁!” 齐鸿之提着笔:“……” 竹班的书生们:“……” 引起民愤了。 放学时间一到,奚昀手脚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夫郎给他做的小挎包,和几位同窗挥手道别之后,一溜烟跑没了身影。 班长毕嘉整理书箱的动作一顿,目瞪口呆:“这……奚兄是有什么急事吗?” 齐鸿之淡淡道:“习惯就好。” 毕嘉啧啧道:“奚兄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在郡学里声名远扬了,好多书生都想要和他结识。” 齐鸿之听到后低头笑了起来,看来奚兄想要的谦虚做人不可行,功成身退并没有退成功。 还是备受瞩目嘛。 余景文和唐愈也收拾好书包走了过来,余景文看着奚昀空空如也的桌案,挠着头道:“奚兄放学这么积极,我还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后天青云楼的文会呢。” 毕嘉哈哈道:“是啊,平日里见他学习那般刻苦我还以为他会留下来多看会儿书呢。” 齐鸿之想了一下,朝余景文问道:“这个青云楼文会,可有奖赏?”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大家都是读书人一起探讨诗词岂不美哉?” “美哉,奚兄周末应该没空。” “为何?齐兄你怎知?”余景文疑惑道。 齐鸿之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爆了个大消息:“奚兄可是有家室的人,周末当然得陪夫郎了。” “什么?!奚兄他已经成亲了?” 虽然郡学中已经成亲的书生不少,但是奚昀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居然也成亲了。 齐鸿之朝他们摆摆手,潇洒地出了教室门。 . 奚昀放学后直奔家门,在状元巷的外面遇上了正在询问水果摊老板价格的云雾。 云雾伸手挑了几个苹果和一串香蕉,拿去给老板称重时看到一旁的筐子里放了几个表皮微微泛黄,形状孩童脑袋大小的圆瓜,便问道:“老板,这是什么瓜?” “这是蜜瓜。”老板笑呵呵道。 “蜜瓜?甜瓜吗?”云雾没听说过什么是蜜瓜,瞧着倒像是乡下人家自己田里种的白皮甜瓜。 “算是甜瓜培出来的,更甜,价格也实惠九文钱一个,这位夫郎要不买一个回家尝尝?” 云雾想了想,点头道:“那行,你给我挑一个个头儿大点的。” 老板“欸”了一声,弯腰去筐中挑选,边说道:“个头儿都差不多大,您瞧这个如何?” 云雾瞧他手里给自己挑选的蜜瓜,个头圆润卖相很不错,“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个吧,一共多少钱?” “苹果六文一斤收您十四文,香蕉四文一斤收您九文,还有一个蜜瓜也是九文,总共是三十二文。”老板笑着说道。 云雾掏出荷包付钱,老板笑嘻嘻的接过钱后手脚麻利地给他装袋。 “雾雾。” 奚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雾手里拿着还未收回袖中的荷包,转了身,见是奚昀放学了,就招呼他过来:“相公你回来了,我在买水果,你过来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奚昀走近瞧了瞧,古代水果没有现代种类繁多,都是些常见的苹果,香蕉,梨,只是这摊子的水果看着格外新鲜,个头也饱满。 “我都吃的,你买了什么?” “苹果耐放就多买了些,还有香蕉和蜜瓜。” 奚昀接过水果摊老板包装好递过来的纸袋,拿在手中。 “你们小夫夫两个还真是般配。”老板瞧着面前的顾客,笑容满面道:“这位郎君是郡学的学生吧,刚搬过来吗?” 奚昀另一手牵着云雾,礼貌地点了头,道:“正是。” “我就说瞧你们有些面生,以后常来啊,我这儿的水果不仅各个新鲜价格还比别处都便宜。” “好嘞,肯定常来,叔我们先走了,不打扰您做生意了。”奚昀看到有别的夫郎走了过来,笑着和水果摊老板道别。 “欸欸!”老板朝他们挥挥手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 第59章 你好贤惠啊 回家之后,奚昀先去放了书包,随后拿出买来的蜜瓜放在木盆中提了一桶水上来洗干净,拿到厨房里准备切开。 “晚上吃豆角蒸面条。” 云雾出门前揉好的面团已经发酵好了,此刻他扎起袖子系上蔽膝,开始擀面做面条。 “好啊,雾雾真贤惠。” 奚昀动不动就夸他为他提供情绪价值,云雾已经习惯对方的聊天习惯。此刻他嘴里“嗯”了一声,唇角微微扬着,彰显他的好心情。 奚昀在他一旁切蜜瓜,一半切成了四瓣,另一半他小心翼翼削皮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用竹签子签着喂给云雾吃。 云雾手上动作不停,转头从竹签上叼走一块在口中咀嚼。 “甜吗?” “甜,果真比甜瓜要甜。” 奚昀也签了一块放入嘴中,这口感竟然和哈密瓜有些许相似。 一连投喂了云雾三块,他躲闪着,避开沾着面粉的双手用手臂将奚昀推出了厨房,下了命令道:“你去给邻居们都送一瓣蜜瓜,别待厨房里碍手碍脚的。” 讨了嫌的奚昀只好先去送瓜,他们初来乍到是该有所表示,左右就两户人家,礼轻情意重,他送上蜜瓜的同时对方也回了他一把豆芽苗和两个李子。 奚昀手里拿着一把黄豆芽回来,云雾见状,说道:“正好和豆角一起下锅。” 擀好的面条已经放了油搅拌均匀上锅开蒸了。 云雾另起一锅,叫奚昀坐在灶台里看着火,起锅烧油五瓜肉猛猛地煸炒出油脂,放上葱姜蒜辣子后继续翻炒,三圈酱油一勺豆瓣酱色泽一下子就上来了。差不多了就舀了两瓢水倒进去加入适量的盐调味,准备好的豆角段和豆芽也一并倒入锅中。 “相公,再加根硬柴。”接下来就等大火收汁了。 这个锅盖上盖,另一锅蒸着面条云雾掀了开来,一股浓郁的米面原味香直冲脑门。他把蒸好的面条盛出来备用。等了几分钟,大火把另一锅的汤汁顶开,面条下进去刚刚好。 云雾抽出一双筷子两只手各一只,在锅中搅拌,边吩咐烧火的奚昀:“相公可以了,别烧了。” “知道了,好香啊。”奚昀从灶台里探出脑袋来。 云雾笑着道:“马上就好了。” 面条在锅里拌匀之后平铺到蒸笼上再蒸上一刻钟就可以吃了。 热气腾腾的肉片豆角蒸面条被端到了餐桌上,奚昀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挑起一大把送进嘴里。他在厨房里闻到香味时就已经垂涎欲滴,现在终于尝到了味道,他满足地点头称赞。 “好吃!”“美味!”“贤惠!” 这些赞美之词对奚昀来说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只要是云雾亲手做的菜肴,他总是能胃口大开。每次品尝云雾做的菜,都让他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温暖和幸福。 云雾看着奚昀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吃就行,下次我再尝试做些别的。\" 云雾温柔地说道。 做饭的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备受喜爱,云雾也不例外。听到奚昀对他做的食物赞不绝口后,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动力。他心情好了就每天想着法子做不同的美味佳肴给奚昀吃。 晚饭后两人一起在厨房收拾,云雾在一旁掰玉米准备明天早上蒸了当早饭吃,奚昀蹲在地上洗碗。 他见状好奇得问道:“现在才五月中旬已经有玉米了?” 按理说玉米春天三月播种基本上八月份才成熟,怎么现在就有玉米了。 云雾点了点头,见奚昀和自己当时的想法一样,忍不住有了一点先知者的自豪,他说道:“老板说这是湘州郡那边来的玉米,成熟的月份要比这里早,也是头一茬。” 湘州郡,哦,中原那一代,农作物之乡那也不奇怪了,古代没有催熟剂,只能是他们那一代土地肥沃以及农民独特的培育手法。 奚昀若有所思,下次要是考到关于农忙现象的策论,或许可以写进去。 他拿起洗好的碗筷,沥干水份收入竹篮中,一边向云雾如实汇报今天参加郡学里举办的宣墨会得来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云雾听罢有些吃惊:“宣墨会是什么,是你们同窗比拼才学吗?”他试图拆解宣墨会的含义。 “是的,是比谁作的诗更好,头筹就是这三十两。” 云雾喜笑颜开,夸赞他道:“相公你真厉害,到了郡学也不输任何人,走到哪里都发光发彩!” 奚昀被他夸得飘飘然,豪言道:“那必须的!我最棒了!” 云雾看他那臭屁样,就憋着笑凑到他颊边亲了他一下。 男人至死是少年,何况他本就是少年,书生也不能幸免,就是需要夫郎哄的。 云雾甜丝丝地瞧着他,把奚昀瞧得心里痒痒的直冒泡。 (……) “流氓!登徒子!” 奚昀笑着应下这两个称呼,大手顺着云雾的脊背往下一托,轻而易举地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呀!这样子去哪!” 突如其来的悬空吓得云雾赶紧双手环住奚昀的脖颈。 “去房里,你不说我就自己慢慢找。” “我说我说!你赶紧放我下来!” “嗯,在哪里?”奚昀脚步一停,原地看着他,好像只有他说出口了他才肯松手。 云雾羞愤欲绝,滢白的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一双美目流盼,抿着樱唇半晌才轻声道:“在胸口…” “唔。” 奚昀抱着他走得更快了。 云雾顿时慌了神,气得拍他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放我下来?” 奚流氓及其无赖得回应道:“我什么时候答应道告诉我了就要放你下来,嗯?” 说着他手还不老实的轻轻掐了一下,云雾顿时身子又是一个激灵。 他又气又羞,被奚昀拐进房间关上门后任凭他摆布。 最终奚昀点上蜡烛,看得十分真切。 第60章 这是…苏绣 (……) “雾雾不喜欢我吗?” “喜欢。”虽然有一点点生气,但云雾更多还是害羞。 奚昀伸手揽着他的腰肢,把他翻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额头贴着额头,奚昀温柔得在云雾唇角烙下一吻,温声道:“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就不这样了。” 云雾听到后手指缩在被窝中,悄悄伸出去勾住了对方的手指,小声道:“喜欢的,相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奚昀脑子轰然一声,瞬间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 “雾雾,你不能轻易地说出这些话。”奚昀心跳如擂,突突跳个不停,声音沙哑艰难。 云雾粉面含春,低声道:“我晓得,是对着相公才说的。” “但是要慢慢来,我……” “好。”没等云雾说完,奚昀就抱紧了他,埋头在他颈间。 . 翌日,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之际,奚昀已经醒了过来,他早已适应了郡学那卯时便需入座开启晨读的固定生活节奏。此刻云雾还睡眼朦胧,他小心翼翼且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起身,顺手拿起几张试卷与几本书,悄然移步至前厅,全神贯注地投入学习之中。 早晨时光匆匆流逝,其间,茶水被煮沸,散发出袅袅热气,黄灿的玉米蒸熟后散发着诱人香甜味道,白嫩的鸡蛋亦已煮熟,被剥去外壳静静躺在锅中等待享用。奚昀迅速解决掉属于自己那份早餐后,将剩余部分整齐放置于灶锅之上,利用余温使其保持温热状态。 自进入郡学至今,已经半月有余。当初汤夫子慷慨赠予的那一整箱试卷,如今奚昀已完成其中三分之一的数量。与此同时,曹夫子在开学之初所分发的试卷,他也已着手解答了一部分。 正所谓“题海战术”,无论如何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多多刷题终归不会出错。通过反复练习各种题型,不仅能够加深对知识的理解与记忆,更能提升解题能力和思维敏捷度。因此,奚昀坚信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定能在学业上取得更为优异的成绩。 奚昀写完一张卷子他翻找着桌上纸张书本寻找答案,却突然想起答案落在房间里没拿出来,房门开出开进“吱呀吱呀”的声音太过刺耳,他决定还是不打扰云雾睡觉了,于是继续开始下一张卷子的习题。 随着做题进度的推进,对于那些最为基础的题目,奚昀已经无需再过多关注或解答,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更具挑战性的难题和疑问之上。 当他翻至试卷的背面时,一道策论题映入眼帘,这道题目不禁让他微微挑起了修长的眉毛。说来凑巧,此题目竟然与昨晚他和云雾探讨有关玉米收成时间时所联想到的问题相似,但同时又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 这道题目源自《吴越春秋》中的一句话:“夫筑城郭,立仓库,因地制宜,岂有天气之数以威邻国乎?” 奚昀凝视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将\"因地制宜\"这四个字圈了起来,并在旁边的草稿纸上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思路。待心中大致有数之后,他才开始动笔撰写正式的文章。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当他明确理解了题目,写清楚表面意义后,便毫不犹豫地展开对主题的深入探索。这是进入郡学后,曹夫子在课堂上传授的宝贵经验。 曹夫子曾经郑重其事地强调过,撰写文章必须讲究深度与浅度的把握。有些题目初看起来似乎轻而易举,但实际上却需要考生去深入挖掘并阐述清晰其背后深意——而这,恰恰正是阅卷官们所期望看到的答案。 其中,“因地制宜”便是一个极具代表性且易于深入剖析的典型题材。 具体讲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按客观规律办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人的主动性,争取成功和目标的实现。 对于人生来说,亦是如此。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抱负,各自的处境,各自的能力,各有的环境,各有的机遇。关键在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找准自己的定位,取得成功,实现人生的价值。 写完收笔,奚昀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文章,决定下周一带去请曹夫子指教一番,提点建议。 辰时一刻,云雾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奚昀正写得投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云雾也没去打扰认真的他,自顾自去了院中洗漱,收拾好自己要步入厨房了,奚昀这才从书卷中抬头望向他。 “锅里蒸了玉米和鸡蛋,快去把早饭吃了。” 云雾点点头,他们两个人早上这点吃食就够了,不需要准备多少,太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奚昀看着他从碗中拿起一个鸡蛋咬了一口才继续垂下眼眸研究题目。 餐桌总归没有书桌来的舒服,陪云雾吃完早饭他就拿着东西回了房间。 桌案前面就是窗户,光线充足,很是明亮,学累了还能抬头看看院中冒苗的菜畦。 云雾出门一趟买了菜回来,在厨房里稍微收整了一下,切了苹果端进房来放到桌上。 “相公,吃点苹果吧,休息一下。” 奚昀点头应道,手指捏了捏眉心。 云雾走到书桌旁侧的椅子边上坐下,他伸手轻轻拾起昨日尚未完成的扇面,全神贯注地开始继续刺绣起来。 奚昀好奇得看着,只见云雾纤细灵巧的手指捏着银针上下穿梭,丝线在他指间翻飞,不断地勾勒、填充着那只活灵活现的喜鹊。 扇面上所用的料子乃是质地柔软细腻的绢布,而绣线更是选用了价格不菲的上等蚕丝线,如此一来,云雾精湛绝伦的绣工看起来也更胜一筹了。 这样的款式和绣法,叫奚昀这个对刺绣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隐隐约约看出了些苗头来。 “雾雾,你这是…苏绣?”奚昀忍不住开口问道。 仔细观察之下,这针法平整齐整、细密无间,线条均匀流畅、光滑如玉,所呈现出的图案更是清新雅致、独具韵味,的确与传闻中的苏绣极为相似。 至于为什么之前没认出来,许是他使用的布料和绣线质量欠佳,从而掩盖了这样的好手艺。想来那么苛刻的条件云雾都能将刺绣做到如此境界,其天赋之高以及对刺绣的热爱可是真真不一般啊。 听奚昀这么说,云雾缓缓放下了手中正在忙碌着的活计,回应道:“那日我去布庄买布,将我做的绣品拿给掌柜的过目,他也这般说法,说我这是苏绣技法。” “雾雾,你这绣活是跟谁学的?” 云雾稍稍停顿思考片刻后,方才开口回答:“跟着秋秋嫂的阿娘秦梳娘学的,她是我外祖家的近邻,只可惜几年前已然离世。” 言罢,云雾似乎又回忆起往昔点滴,稍作沉默后接着说道:“秦梳娘好像是当年江南洪涝灾害时,逃难过来落户的江南绣娘,或许她教与我的真的是流传于江南一带的苏绣吧。” 奚昀:“……”他一双眼中难掩内心深处的惊愕。 这世上真的有那些所谓的独门秘籍,他信了。身怀绝技的高人,在漂泊异乡之际,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倾尽一生心血所练就的绝世功夫倾囊相授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徒。 犹如开挂一般。 云雾见奚昀好似特别惊讶,于是疑惑道:“这苏绣很难学成吗?秦梳娘可是在溪田村收了不少小徒弟呢。” “都学成了?” “唔……没有,秦婶婶说我最得真传,其他人都不太会她只能教些简单的手法。”云雾思考状。 奚昀听后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实则内心在疯狂咆哮。 他这穿的不会是书吧?他老婆其实是主角,身怀绝技,然后他其实就是个靠老婆吃软饭的小白脸。想想就觉得微妙。 第61章 女谊 奚昀将自己在郡学里向同窗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讲给了云雾听。 “城南有间名唤‘罗绣’的绣坊,他们每月都会请一位定居此地的江南老绣娘来给学徒们授课讲学。那位老绣娘正是来自苏州郡的苏绣绣娘,姓公孙。” 这是些消息都是奚昀从他们古道热肠的班长毕嘉口中得知的,见多识广的齐鸿之听到后还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这位公孙大娘师从江南苏绣世家的第十一代传人——沈芍女士。 沈芍年少成名,孔颖达疏,冰雪聪慧,一身才气可比肩文雅之士,她出身刺绣世家,桃李年华时所绣成的《百鸟朝凤图》让她一举名扬天下,这副绣品至今还被收藏在京都的染织署中,供人瞻仰。 当云雾听闻“沈芍”这个名字时,不禁稍稍睁大了双眼,面露惊讶之色,嘴里喃喃自语道:“沈芍,公孙大娘……”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对奚昀说道:“那位布庄的掌柜正是说要将我的绣品拿去给公孙大娘过目。” 奚昀略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此看来是真的凑巧,若是有缘,说不定这位公孙大娘会看中你,收你做她的徒弟。” 云雾心中有些疑惑,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歪了歪脑袋,见相公但笑不语也只好微微笑了笑,说道:“那敢情好,若能得苏绣世家的手艺传承,确实荣幸至极。” . 上午时候还在讨论公孙大娘的传闻轶事,下午就有人传信过来了。 院门外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叩门声响,奚昀和云雾闻声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轻轻放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务,缓缓起身朝着院门走去,奚昀伸手轻轻开了自家院门。 门外立着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并肩而来的奚昀与云雾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先是礼貌地向奚昀拱了拱手,然后将视线转向云雾,语气恭敬地开口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奚夫郎了吧?” 云雾上下仔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一番,随后点点头,紧接着反问一句:“你是布庄掌柜派来的?” 之前在布庄,掌柜就告知了他,让他留个住址。若是有任何后续的消息,都会派遣专人前来传达。于是云雾思索一二便点头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并以“奚夫郎”作为署名。 “正是。”听到云雾的问话,小厮嘻嘻笑道:“掌柜遣小的来告知夫郎,公孙大娘想见你一面。” 闻此消息真的叫云雾有些意外了,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一旁同样流露出欣喜之色的奚昀。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奚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说过,她有意要收你为徒!” 云雾转过头去,详细追问道:“何时?何地?可有信物?” 尽管已经确认这条消息确实来自于布庄掌柜,但他内心深处的警觉性依然很高。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白天奚昀在郡学里学习,而他一个哥儿独自留在家中,或多或少都会心生忧虑,保持高度的警惕总归不是坏事。 那名小厮听到云雾的询问,顿时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巧,却略显陈旧的天青色香囊。 他满怀歉意地递到云雾手中,同时解释道:“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个便是公孙大娘的信物,请您务必收好。明日晌午过后,您便带着它去城南椒花巷五十二号寻公孙大娘。” 云雾伸手接过这枚天青色的香囊,当他的目光与香囊上那只栩栩如生、宛如活物的玄鸟图案相遇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得浑圆,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这是…… \"好,我知道了。\" 云雾点点头,轻声呢喃道,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手指攥紧了这枚香囊。直到那传信的小厮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之外,云雾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此刻的他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怀揣着满腹的心事缓缓走回房间。 一直关注着云雾一举一动的奚昀,早在他收到香囊的瞬间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反应。见云雾神情凝重地走进屋内,奚昀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枚香囊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相公你看。”云雾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从自己的随身包袱里开始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找到了一个同样小巧玲珑的香囊。然而,与公孙大娘送来的那个精致无比的香囊相比,他手上拿着的这个香囊显得有些相形见绌。可以明显看出其制作工艺略显粗糙,尤其是在面料和绣线上存在一定差距,但令人惊叹的是,两个香囊的绣工竟然如出一辙,皆是那般巧夺天工、精妙绝伦。 奚昀盯着那两个香囊,试图找出更多不同寻常之处,但除了刚刚发现的那些差别外,似乎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云雾完全没有注意到奚昀略带羞赧的目光,而是自顾自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两枚香囊图案的一处极其细微的地方,并伸出手指着那里说道:“你瞧,这里是不是有根线头?” 奚昀闻言,赶忙顺着云雾所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一根极其微小的线头,而且这样的线头竟然同时出现在了两枚香囊之上。 正当奚昀为此感到诧异之时,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云雾紧接着说道:“这是秦梳娘收针打结时藏针隐线的喜好,她喜欢留出一小截线头在外面最后拿剪刀剪掉,但是她绣好之后又经常忘记这一截线头的存在。” 奚昀恍然大悟,听懂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可话虽如此,拥有这种细微习惯之人并非仅有秦梳娘一人啊,又怎能确凿无疑地认定这便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呢。 “任何刺绣针法都是平整一致,大都顺着同一方向排列。但秦梳娘偶尔偷个懒,结束收针的时候便会显得有些参差不齐。旁人看不出来,但我绝对能认出来。” 说罢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那枚做工粗糙的香囊,继续道:“我五岁之时秦梳娘将这枚香囊赠与了我,并悉心教授我绣法技艺。” “所以,我不会认错的。” 奚昀凝视着他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眸,感受到他斩钉截铁的态度,轻叹一气,心中明悟。 “既然如此,那便去见一见秦梳娘的故人吧。” 明明是手中珍藏着彼此信物的好友,昔日一同在诗情画意的江南绣坊中共事,每日朝夕相处,共同描绘着精美的图案,编织着绚丽多彩的丝线。 然而命运多舛,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美好。她们被迫踏上了逃亡的道路,流离之际却无奈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一个流落在青州郡,一个落户在溪田村,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但命运的捉弄却让她们后半辈子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怎叫人不唏嘘感慨,黯然神伤呢。 这世间,女子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总是无比珍贵,令人为之动容。 第62章 公孙萼 第二日下午,云雾婉拒了奚昀提出的陪伴,如约而至,来到了公孙大娘家门前。 他手中握着信物,抬头望着眼前那堵白墙黑瓦,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忐忑不安。深吸一口气后,他将两个香囊收回怀中,伸出手,轻轻弯曲手指,敲响了公孙大娘的家门。 门内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打开了门。她的目光落在云雾身上,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您就是奚夫郎吧?快请进,大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小丫鬟热情地邀请道,并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俏声说道:“您长得可真好看啊!” 云雾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因为小丫鬟的热情而得到了些许缓解。 小丫鬟似乎对这位漂亮的客人充满好奇,短短一段路与他聊个不停。云雾微笑着回应,并不觉得厌烦。 她指引着他来到了前厅。 公孙大娘娴静而端庄地坐在桌前的一张椅子里,坐姿优雅大方。她身穿一件天青色的绣花衣裳,上面的花纹细腻精致。长发如丝般柔顺,夹杂着丝丝缕缕银霜,被精心地盘成一个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她原本低着头,目光专注于手中的一幅绣品,手指轻轻摩挲着丝线,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听到小丫鬟发出的轻微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平静而温和。她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窥见年轻时的朱颜。 当她看到云雾时,那双深沉沧桑的眼眸突然弯了起来,像是一轮新月,细长的眼纹在眼角绽放开来,宛如盛开的花朵。嘴角微扬,微笑中流露出善意和亲切。 小丫鬟乖巧地向她行了一礼后,便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你......”公孙大娘看着眼前这位貌美的年轻夫郎,她缓缓从椅子中起身,目光柔和而亲切,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梳娘的什么人?” 云雾向公孙大娘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回答:“我名唤云雾,算是秦梳娘的徒儿。今日特来拜会前辈。”说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两个香囊,轻轻递到公孙大娘面前。 公孙大娘赶忙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刺绣和图案。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感动,反复确认着每一个细节。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眼眶隐隐泛红,激动地拉住云雾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云雾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公孙大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情绪,霎那间她手指颤了颤,忍不住攥紧了云雾的衣袖,猜测到了几分但仍抱着一线希望看向面前的故人之徒。 云雾深吸一口气,斟酌着缓缓说道:“梳娘她已经染病故去了。她嫁给了一个庄稼汉,逃难来的女子和哥儿只有这样才能落户安稳的生活。她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已经嫁做人妇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说完之后,公孙大娘久久没有回应,她的手指似是松懈下来,忽的放开紧紧绞攥的衣物,颓然垂下,目光涣散,面上满是悲恸与哀伤。 就这样告知于她,太过残酷。云雾抿了抿唇,生出了些许悔意。 良久,公孙大娘才慢慢将失焦的视线重新聚于云雾的脸上,她很想对他感激地笑一笑,却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谢谢你愿意来看我,把梳娘的事情告诉我。” “你能不能……转过身去等我片刻。” 公孙大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倾诉出来。她那双原本就柔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已经盈满了泪水,晶莹剔透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云雾立即背过身去,留给她收拾整理情绪的空间,而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似乎是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公孙大娘的泪珠脱线般滑落了下来,顺着面庞滴答在手中的香囊上。 她低头去看,玄鸟的图案因为沾染泪水显得更加乌黑,就连那根细微的线头也蔫哒哒的乖顺伏于一旁。 她一颗心猛然绞紧,好痛好痛。 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找不到你,为什么不愿意在等我一等,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是你当初说想要成为和沈师一样名满天下的绣娘,是你说不想嫁人,秦梳娘只想和公孙萼永远生活在一起的。 为什么为什么…… 公孙大娘潸然泪下,颓然跌坐回椅子,她将手中两只香囊举起贴近自己的唇瓣和眼眸,任凭泪水打湿它们。 公孙大娘埋冤自己,若是当初逃亡之际她的手再攥紧一点就好了。 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可最终还是失去了彼此,现在,她只能默默地流泪。 梳娘嫁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女子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易,活得太过艰难。她们没有绝对的自由,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她不怪梳娘违背了年少时的诺言,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谁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公孙大娘只恨自己无用,没能早点找到梳娘,才让她只能选择这样的人生。 所幸她没有埋没自己的好手艺,将其全部都传授给了眼前这位名叫云雾的小徒儿。 在小辈面前失态了,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拿出手帕将自己弄的有些狼狈的脸颊擦拭干净,这才唤云雾转了过来。 “你…雾哥儿。”公孙大娘红肿着一双眼眸,向他浅浅笑了一下,“梳娘的女儿,叫何名?” “叫张秋。” 呵手弄妆梳,小萼点珠眉。花面映帘处,秋意藏觅迟。 “她过的好吗?” “过的很好,夫家明事理,邻里融洽,丈夫敬她爱她,生的儿子也冰雪可爱。” 公孙大娘听后微微颔首,得知秦梳娘的子女和后代都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她感到宽慰,也能放下心来。 她提出想要去看看秦梳娘的埋葬之地。云雾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需要等到八月份乡试结束后才能有机会带她回去一趟。 公孙大娘心中了然,她道:“原来是随你相公来青州郡参考的。” “机缘巧合之下竟是遇见了故友的徒儿,说来也是缘分。” 公孙大娘感慨道,说完,她想起了云雾那精湛的刺绣技艺,不禁好奇地问:“我看你这绣工可是得了秦梳娘的真传,穿针走线游刃有余,绣的绣品非常漂亮!那么跟秋儿比起来,你们俩谁的手艺更胜一筹?” 云雾听后,不禁动容,自己能得到公孙大娘这样的大师级人物的认可和赞赏,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云雾感激且谦逊地回答:“大娘获奖了,我只是略懂皮毛。肯定是秋秋嫂更得真传,她聪慧过人,只是她的志向不在于此,所以没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刺绣中。” 听了云雾的谦虚之词,公孙大娘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无妨,绣活本就是一门极难精通的手艺,半途而废难以坚持很平常。我倒是欣慰你有这份难得的心,习得了梳娘的绝学。” 公孙大娘略微停顿了一下,带着期待望向云雾,继续道:“若你有意深入学习苏绣技艺,可愿意做我的徒儿?好叫我把剩下的东西都教与你。” 云雾自然是愿意的,他面上顿时浮起了欣喜之情,赶忙向公孙大娘行礼作揖道:“我自然愿意,是荣幸至极!徒儿见过师父!” 公孙大娘笑着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叫我师父,我是个女子,你唤我大娘即可。” 云雾连忙点头称是:“多谢大娘。” 公孙大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她说:“好孩子,即使你并非梳娘的徒弟,我也会将你收做门下学徒。你这手好技艺若不得赏识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第63章 针线为笔绘风月 公孙大娘说她每周五都会去罗绣坊教学,让云雾一周来四次即可,都是晌午过后的点。 这倒是和奚昀在郡学的时间对上了,白日各忙各事傍晚相见,周末他们二人也能独处说说话。 “那今日就不多叨扰大娘了,我明日再来。” 公孙大娘点点头,叫小丫鬟过来送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中目光聚在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娘!”小丫鬟已经一蹦一跳返回了她面前,叽喳道:“他就是您常念叨的那位好友的徒弟吗?” “是啊,故人离去,血脉与技艺却是传承了下来。” 公孙大娘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幸然、悲痛、遗憾。叫小丫鬟看不真切,她不明白,只知道大娘昔日的好友已然离世,她所能做的唯有轻声安抚这位年过半百却始终独身一人的女子,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 “行了,让我独自待会儿。”公孙大娘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白嫩的手背,语气温柔但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沈师给我传了信,她的夫家侄儿过几日要来借住一段时日,你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小丫鬟乖巧地点点头,领命退了下去。 公孙大娘重新看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公孙大娘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那一枚天青色的玄鸟香囊之上,回忆涌上心头,眼神中流露黯然神伤,她最终只是缓缓闭了闭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公孙大娘低声呢喃着这句古诗。有些人和事情就如同那远去的燕子一般,曾经的美好,终究无法挽留,未说出口的牵挂只能默默地放在心底深处,成为一份永远无法言说,无法开启的信件。 那年没有抓紧的手指好像一根尖锐的荆棘刺,深深扎在了她的心间,千钧之力也拔不出来。 · 新的一周开始,奚昀和云雾有各自的事情要去做。 昨日云雾回来,告知了奚昀一个好消息,公孙大娘愿意收他为徒。奚昀听罢由衷得为他感到高兴。 云雾不必依附他生活,他有权利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去开阔视野去成长,不必拘泥于一方小小的天井中,而他会鼎力支持他,不会去阻挠。 所以为了给夫郎保驾护航,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往上爬。 奚昀出门之时,云雾还缩在被子里睡觉,他轻轻掠开云雾的额发,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每天早上都是如此,云雾已经习惯了,他也懒得起来去送奚昀出门,只是开口催促道:“快去吧,别迟到了。” 奚昀憋着笑道:“那你也别迟到了。” 听到这话云雾登时睁开了眼睛,但随即想起他是下午才去,便又闭上了眼睛,安然道:“我不会迟到的。” “那我可走了。” “嗯。” 云雾心里记着下午得去公孙大娘家里学习,奚昀出门之后他也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午能学到什么新东西。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云雾干脆坐起来,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给自己找事情去侍弄院子里那块小菜地。 许是心里太过于期待,所以云雾感觉时间过的格外慢。好不容易挨到晌午,他便迫不及待地出门,路过点心铺子花了二十文买了一包牛乳糕,然后带着糕点敲响了公孙大娘家的院门。 那天公孙大娘跟云雾说不用他自己带布料和针线过来,家里都有,会帮他准备好。云雾有些不好意思,公孙大娘愿意收他做徒弟已经是意外收获,她竟然还拒绝了云雾要给她的拜师费用,只摆手说不需要。 云雾知道自己是承了秦梳娘的恩,所以公孙大娘亲自示范教他时,他学的格外认真。 午后阳光充足,透过斑斓的木窗洒在摆放整齐的绣架上,绣架旁坐着云雾和那个小丫鬟。 公孙大娘身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气质温婉慈静,她手中拿着一块绣布,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苏绣最讲究针法细腻,色彩和谐。平针绣法是当中最基本的绣法。”公孙大娘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如同春风拂面。 她一边讲解,一边亲自示范,纤瘦苍白的手指暴露她的年纪,但仍灵巧地舞动着,绣花针在绣布上穿梭,仿佛在演绎一场宛若游龙的惊鸿舞。 云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指尖动作,手中也紧紧地捏着细小银针和绣布,跃跃欲试。 公孙大娘看着云雾手中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去指导小丫鬟的手法。“注意针脚要均匀,力度要适中。” 她耐心地讲解每一步步骤,纠正他们的不恰当手法,极其详细面上没有一丝厌烦。 这一处阳光充足的小小房间,弥漫着宁静的氛围,只有绣花针穿过绣布的轻微声响。 公孙大娘起身去解手,小丫鬟探出脑袋看着她的衣角在转角处消失,终于逮到机会和云雾说话了。 几番交流云雾已经知晓了她的名字,叫小眉。 她是穷苦人家不要的女儿,染了寒疾没钱治病随意丢在路边,寒冬腊月里被公孙大娘捡回来一条命。小眉病好之后就留在公孙大娘身边照顾她起居,这一待就是五年。 她其实并不擅长刺绣,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可言,她的绣艺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但就算如此,公孙大娘依旧逼着她去学习刺绣。 若是几年之后她公孙萼故去,小眉也能靠一门刺绣手艺过活。 小眉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因此即便她再愚笨也仍旧乖巧地学习着。每日公孙大娘要求她绣三张帕子,她便会额外绣出两张。 “我只是想着,多绣一些总归会有所进步。我的天赋平庸,所绣制的绣品难以令大娘满意,但只要大娘看到我努力了,她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云雾看着眼前这个和云虎子、奚夕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心中不禁为她感到庆幸。年幼懵懂之时,被家人无情地抛弃,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恩人。 看似是主仆,但旁人都能看出来,公孙大娘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家人一般,悉心照料,关爱有加。 一老一小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相互慰藉着彼此的心灵。公孙大娘在冬日里救下奄奄一息的小眉,但小眉何尝不是公孙大娘的一味良药呢,是她的出现,才让执迷半生、痛失好友的公孙大娘慢慢填补内心千疮百孔。 是她给公孙大娘原先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了鲜活的叽喳笑语。 待公孙大娘回来,云雾和小眉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去绣手中图案,默契得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雾在公孙大娘家每日都会待上两个时辰,他刺绣技艺进步堪称飞速。原本就有具备这方面的天赋,加上曾经秦梳娘的悉心指导与教学,如今有幸得到公孙大娘这位大师级人物的亲自点拨,使得他的悟性瞬间被激发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公孙大娘询问他识不识字,云雾点了点头,回应道:“识得一些。” 听到这个答案,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你不妨去找你相公借本《诗经》来读一读。脑海中若是有墨水,也能为下一步走线提供更多灵感源泉。苏绣是极其灵动细腻的绣法,你要以线为墨,以针做笔,绣一朵花开,绘孤雁南飞,再勾一片青山绵延。” 公孙大娘嘴角微微勾起,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往昔岁月。那时的她,年轻气盛,而沈师则如今天的她一般,耐心地教导着门下学徒。 回忆至此,她缓缓说道:“女子和哥儿无法入仕,但我们仍可用属于我们的独特方式去展现世间的风花雪月。” 云雾愣了愣。 他自幼生长在田野之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那句“哥儿要识趣贤惠”,由于天生的生理差异,哥儿的生育能力相较于女子稍逊一筹,若是不能妥善地操持家务,恐怕没有哪一户人家愿意迎娶一个手脚笨拙的哥儿作为夫郎。 乡野人家的小哥儿,他能被陈沫娘带着去外祖家让舅舅教导启蒙,会识文断字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即便在镇子上,能够识字的哥儿也只是凤毛麟角。 自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如何去成为一名贤惠的夫郎,婚嫁一事全凭长辈做主,他唯一的期望便是嫁给一个心地善良、品行端正的好人。 所以初见奚昀之时他脚扭伤,对方着急忙慌得背着他下山救治,那一刻,他静静得趴在对方背上闭着眼睛想,总归要嫁不如就嫁给他吧。 好歹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还向自己伸出了援手,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反正要嫁,相比之下嫁给见过一面的男人总比嫁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男人要强。 然而,真正让他内心对奚昀泛起涟漪是他们成亲的次日,奚昀对他说“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他也拥有选择的权利。 他那时候不禁怔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感动,是恍然大悟。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阴霾,照亮了他原本黯淡无光的世界。 奚昀尊重他,爱惜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视为攀附于自己才能生存的凌霄花。他愿意捧着他,为他花钱,无论云雾做什么,说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获得奚昀的积极回应和全力支持。 这种被珍视、被理解的感觉,称作爱,会让人上瘾。 奚昀时常感叹说自己三生有幸娶到云雾,云雾何尝不是那么想,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人,他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大千世界中,奚昀拥有一个独特的灵魂。 所以当他听到公孙大娘的这番话,他也愣了。 奚昀带着他一同来到繁华的郡城,让他看到与洵阳村与松水县截然不同的风貌。 公孙大娘的话语让他反复思考着女子和哥儿处世的意义。 这世界上有着此等思想觉悟的人仍是少数,但他有幸遇见了两个。 他不想做井底之蛙了。 第64章 楼羽眠 云雾最近从奚昀手里要来了《诗经》,每日睡前奚昀俯于案首,他就在捧着书本安安静静得待在他身旁一起学习,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戳一下奚昀问上一问,一旁的诗句注释非常清楚详细,他大致能理解词意,有时奚昀也会停下笔给他讲解一二。 读书之益处果真不容小觑,他最近绣出来的图案得到了公孙大娘极高的赞誉与认可,她让他将如今的作品与往昔的绣品相互对照,自行洞察其中所存在的差异。 两方绣帕并排放在一起,从前不觉得,现在一对比,差距立马就展露了出来。同样的图案,所采用的布料和丝线也毫无二致,但呈现出的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仔细端详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新绣图中的针脚十分细密,每一针都犹如巧匠精心雕琢一般,走线更是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拖沓与阻滞之感。 曾经那些看似精美生动的绣品,此刻看来却显得格外呆板僵硬,仿佛只是一件毫无生气的死物而已。而如今这幅崭新的绣图却宛如拥有生命一般,精细雅洁,灵动逼真。 “持针者赋予绣画灵魂。” 公孙大娘抿了口茶,呵呵道:“过几日教你绣制两面光。” 小眉拿着她绣的勉勉强强的作品,细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哀怨道:“我一面光都还没学明白呢……” “你就继续你的一面光呀。”公孙大娘笑眯眯得看着她,又看了看云雾,说道:“我是要叫雾哥儿袭我衣钵,你我就不指望了。” 小眉嘟了嘟嘴,但也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大娘这些年教过那么多姑娘哥儿绣活,云雾的这方面的天赋是最叫人羡慕的,也是大娘那么多学徒中最好学的一个。 他是最有指望继承公孙大娘苏绣技艺的人选。 “你相公学业如何?能通过乡试吗?” 公孙大娘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是云雾的相公会不会拖后腿,若是他乡试没中举要返回家乡,那她传授的时间就只剩三个月不到了,到时候想把人留下来就有些麻烦了,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最近云雾睡前总是在奚昀耳边念叨叫他好好应付乡试。 奚昀:“……”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二人渐入佳境,给远在洵阳村的哥哥嫂嫂传了一封家书回去,信纸上絮絮叨叨写的都是他们二人最近做了什么,写的如同流水账一般,一句“我们在郡城过的很好,无需担忧”,重复了好几次。 . 入了六月,酷暑难当。郡城里人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来去匆匆间,额头盈满汗水。 云雾去点心铺子买了几盏新上了甜冰酪,带到公孙大娘家中。 小眉最近捡到了两只非常可爱的小猫,一只三色玳瑁,一只乌云盖雪。这两只小猫不仅模样惹人喜爱,近来也成了他们作绣画时的模特。 云雾的两面光学习有序进展,他和公孙大娘齐心协力,共同绘制一幅精美的绣图,他精心雕琢那只可爱但懒洋洋的乌云盖雪,公孙大娘则专注于展现另一只活泼灵动的三色玳瑁。 然而,与以往那些小巧玲珑的图案不同,两面绣工程格外艰巨且非常耗时,云雾这些天上午也赶过来,他们已经绣了四天才堪堪完成正反面猫咪的半个脑袋。 公孙大娘告诉他,绣完这幅绣图需要四个月的时间,待到这幅绣图大功告成之时,便是他出师之日,而这幅凝聚他们心血的绣图也会被拿去拍卖,届时他云雾的名号就会和公孙萼一起出现流通在市面上。 今日云雾踏入公孙大娘的院子,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是一位哥儿,他坐在檐下穿着清凉,汗湿轻罗倚画窗。他原本正托着脸蛋看小眉逗弄猫儿,听到院门的动静后抬起眼眸,定定得看向云雾。 云雾也定定得看着他。 灼若红芍,峨眉婉转,眼尾微挑。青葱似的手指随意搭在艳艳的唇瓣,他长得就很艳,但又不俗气,明媚极了,举手投足都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动人。 比他容貌更捉睛的是他眉间的一点小红痣,正是因为这点红痣与明亮眼眸相映成趣,才衬得他一张脸蛋万般风情。 云雾微微睁大了眼睛,若是他没瞧错,这可不是用朱砂随意点缀的妆饰,而是哥儿身上最隐秘的痕迹,是代表哥儿身份的孕痣! 他的孕痣居然长在了眉间。 这也太……云雾想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明晃晃的,直白又勾人。 这位哥儿也同样打量着云雾,然后他轻笑一声开口道:“想不到公孙大娘的院中还有这般盛颜仙姿的美人到访。” 云雾被他的夸赞弄得有些耳热。 好在小眉及时站出来给他们二人做了介绍。 “楼公子,这位是大娘新收的徒弟,名唤云雾。” 那位哥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雾哥儿,楼公子是沈芍沈师的侄儿,他来青州郡游玩几日,暂住在大娘家中。” “嗯,我叫楼羽眠,羽眠,眠哥儿,随便你怎么叫,和小眉一样叫我楼公子也行。” 楼羽眠说完又软绵绵地趴了下去,唉声道:“好热,青州郡不是依山傍水吗,怎么这么热。” “那山和水也不在郡城里啊。”小眉说道。 听他哀怨天热,云雾才想起自己臂弯中的竹篮,冰酪再不吃怕是要化了,于是他赶紧道:“我买了些甜冰酪,你要不要尝一些解解暑?” “好啊。”楼羽眠站起就是。 云雾今日来的早了些,公孙大娘午睡还未醒,两个哥儿一个姑娘就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这冰酪好生香甜,雾哥儿你在哪里买的?”小眉对云雾偶尔的投喂已经习惯,有时是顺路买来的点心,有时是他自己亲手制做的美味,对此小眉很是欢喜,她留意着公孙大娘多吃了哪些糕点,经常向他打听点心铺的名字。 “我在常记点心铺买的,这甜冰酪是他们上的新品,很是受欢迎。” 云雾轻轻伸出手指,沾上些许香甜的乳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旁边的两只可爱小猫。小猫们立刻被这诱人的香气吸引过来,欢快地舔舐起云雾指尖的乳酪。 楼羽眠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突然开口问道:“里面那幅,是你在与大娘一起绣?” 云雾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楼羽眠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说道:“那你还蛮厉害的嘛,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你和公孙大娘的绣法区别。” 这话叫云雾听了很是高兴,但他还是以极其谦逊的口吻回应道:“公孙大娘绣艺精湛绝伦,历经数十年的沉淀积累,我才学不久,无法与之相比。” “公孙大娘是最得伯母真传的弟子,你应当想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楼羽眠唇边映着丝丝笑意,道:“胆子大些也未尝不可。” “什么胆子大些未尝不可?” 他们说话间公孙大娘已然起身走了过来。 小眉见状赶紧拿了一盏冰酪递给她,说道:“大娘你尝尝,这是雾哥儿专门买来给我们吃的冰乳酪,甜丝丝的掺了蜜。” 公孙大娘笑着接过嘴里说着“好”,她弯着眼眸慈蔼地看着云雾道:“雾哥儿破费了。” “谈何破费,大娘喜欢便好。”云雾笑得恭谦。 楼羽眠有个苏绣大师的伯母自小跟在她身边学习女红,他的手艺自然不差,公孙大娘和云雾继续两面光的绣制,小眉就由他盯着教学。 “错啦,你针往哪穿呢,收回去,跨度那么大做什么。” 小眉被他盯得欲哭无泪,感觉楼羽眠比公孙大娘还严格,她抽空抬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云雾,云雾瞥见后唇角微微翘起,朝她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一方宁静的室内,舒缓的香薰缓缓升起,云雾和公孙大娘相对而坐之间隔着一面雪白的绡布,细小银针你来我往轻盈地在绣布上舞动,丝线交织缠绕,他们心有灵犀般配合着,沉浸在绣作的世界中。 时间流逝飞快,公孙大娘停下手里针线,顺手拾起放在身旁那早已冷却的茶盏,轻抿一口,滋润一下略显干涩的喉咙。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哎呀”道:“雾哥儿,时间不早了你快快归家去吧,郡学该放学了,切莫让你家相公久等才是。” 话刚说完,尚未等到云雾回应,坐在一旁的楼羽眠听闻此消息登时面上流露出惊喜之色。 只见楼羽眠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已经成亲了?你相公在郡学念书?他学问好吗?” 一连三问把云雾给问愣了一瞬,他稍稍有些惊愕,看着也不知是对郡学格外感兴趣还是对自己相公感兴趣的楼羽眠,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嗯,对,尚可…” 楼羽眠听了愈发兴奋,笑着嚷道:“太好了!走走走,赶紧去接你相公下学!” 一张明媚的脸蛋笑意盈盈愈发灼目。 “他不需要我去接的……”云雾的声音小了下来。 “哎呀,你去接他他岂会不愿意?走走走,我与你一道去!” “……” 云雾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他闷着不做声。 楼羽眠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倒是公孙大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嗔怪得看着楼羽眠,道:“羽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一同去接旁人的相公,这像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楼羽眠注意到微微皱眉的公孙大娘,随即又侧首看了看低头抿唇不语的云雾,恍然间赶忙拉着云雾作解释。 “雾哥儿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对你相公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是我说错话了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想去趟郡学然后你……哎呀!” 楼羽眠一想到自己方才兴奋激动之下说了些什么顿时感到一阵羞愧,此刻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脸上表情复杂,又羞又抱歉还夹杂着些许兴奋,总而言之是他失态了。 “你是想去郡学找人?” “嗯嗯嗯!”楼羽眠一双明眸亮闪闪地望着他,似是在乞求询问“可以吗”。 “找什么人呐?” 听了他乱七八糟的一番解释,云雾的眉宇舒展开,原来他并非是对奚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是对与奚昀同在郡学上课的某一个人感兴趣,格外关注。 他的随口一问,哪曾想楼羽眠听后顿时桃粉浮上脖颈,耳垂红的欲滴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转身丢下一句“你等我片刻”就急急忙忙回了自己房间。 “……?” 云雾懵然地看向公孙大娘,就见她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欲盖弥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 其实蛮好猜的,他一个已成亲的哥儿自然晓得楼羽眠这副模样是怎么了,大概率是要去会见心上人或是情郎。 第65章 鸿之哥哥 楼羽眠动作很快,他换了身崭新的衣裳,用朱砂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眉间轻轻勾勒出一朵绚丽多彩的花钿。这朵花钿犹如轻绽开的红蝶,巧妙地掩盖住了那颗小小的红色孕痣。 楼羽眠怀揣着一些细微的小心思,不禁流露出几分羞涩之意。他的神情与初次见面时云雾所见到的那种慵懒随意的模样差别挺大。 见云雾瞧着自己眉宇间,楼羽眠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那一小片精美的花纹,轻声说道:“天气实在炎热难耐,我着实不想佩戴那闷热的抹额了,这花钿妆在京都甚是流行,恰好能够将我的孕痣遮掩起来。” 云雾点了点头,若是不知缘由旁人不会察觉到其中有何异样之处,不过是这位哥儿单纯地追求美丽,特意在眉间增添了这样的一番装饰,使得整个人愈发显得明艳、光彩罢了。 “走吧。”楼羽眠自然地挽上了云雾的臂弯。 云雾和公孙大娘还有小眉点头道别,他对楼羽眠自然而然的亲近有一点点微微的不习惯与僵硬,他轻声询问道:“椒花巷到郡学有一段距离,楼公子我们叫一辆马车过去如何?” 楼羽眠自然是同意的,他还先云雾一步付了钱。 “你别叫我楼公子了,怪生分的,和大娘一样叫我羽眠就行。” “好。” 初步相处下来,云雾觉到眼前这位来自京都世家的哥儿,其性格竟出乎意料地开朗。起初那副绵软无力且慵懒懈怠的样子,想必只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懒得与人交流罢了。 他身上没有那种云雾印象里高官世家中所培养出的名门贵哥儿应有的端庄娴静、内敛含蓄之态,亦不会时刻谨守礼仪规范,心思也谈不上有多缜密,怀春的心思叫人一看就能知道。 楼羽眠听到他的发问后歪头想了一下,说道:“嗯……重要场合确实如此,但我在京都生活那么久,能够始终如一地对自身保持严苛要求的,恐怕唯有柳太傅家的千金,泠芠姐姐可以做到吧。” 这番话着实打破了云雾心中对于此类人物的固有印象,但他依旧难掩惊诧之情,不禁追问道:“那森严的家规呢,你的父母怎会安心让你孤身一人从京都长途跋涉来到这青州郡呢?” 面对这个问题,楼羽眠先是“嘿嘿”一声轻笑,接着露出一丝狡黠之意回答说:“家规确实森严,爹娘也不同意我此次远行,我是苦苦哀求了伯母许久,偷偷跑出来的。” 云雾大为震惊,他蹙着眉忧心道:“那他们现在知晓你在何处吗?若是发觉你不见了踪迹,定然会心急如焚的。” “这个嘛,伯母答应会替我转告他们的。” 听此云雾才稍稍放心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着担心,待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与眼前之人相识不过短短一日而已,实在没有资格插手干预他的事宜,更无从开口加以规劝。思索片刻之后只好说:“羽眠你这样太冒险了。” 楼羽眠也知道自己此举过于胆大,此刻回想,确实是惊险万分,走水路穿山道的,一路过来平安无事,没有路遇不测已经是侥幸之事。 家中父母双亲必定是又气恼又牵挂,只是他既然已来到此地,此时断无可能再折返而归。长辈们正在气头之上,若他此刻贸然归家,恐怕少不了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再说了郡城有他在我身边,我……”话至中途,楼羽眠忽然止住了话语,目光快速地瞟了一眼云雾,随即便紧紧闭住了嘴巴。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云雾轻轻笑了一声,看破不说破。 楼羽眠这样的开朗大方的性格一看就是被家里长辈极尽疼爱,从小到大吃过的唯一的苦恐怕就是从京都一路跋山涉水过来。 . 那辆马车跑得飞快,仿佛一阵疾风掠过街道,他们到郡学门口时正巧赶上学生们放学。 云雾轻轻撩起门帘,向外张望了一下率先走下马车,紧接着楼羽眠也从马车上探出身来,紧随其后走下车厢。 这辆朴实无华的小马车里竟然接连走下来两位绝顶漂亮的小哥儿,一时之间成了最吸睛的存在,郡学的学生纷纷看向他们,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甚至有些胆子较大的书生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跃跃欲试地想要走上前去结识他们。 云雾望着眼前这片身着蓝白色校服的人群,只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这样下去连奚昀在哪里他都要找不到了。 就这样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找人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不禁伸手扯了扯楼羽眠的衣袖,询问道:“你要寻何人?他是何模样?” “其实我与他已经有五年未见,他应当长得比过前更高了,他皮肤很白净五官很秀气英俊……” 云雾:“……”这样模糊的形容似乎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他叫什么?我相公在郡学结交了一些好友,或许正是他熟知之人。” “他叫瞿鸿之。但是他现在应该叫齐鸿之。” “齐鸿之?!”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平静的云雾顿时面露惊谔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世间竟如此之小”。 他万万没有想到楼羽眠要找到的人居然是齐鸿之。 而一旁的楼羽眠察觉到他那惊讶的口吻后,同样感到有些诧异,连忙追问道:“你真的认识呀?” “嗯,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与我相公是好友。”云雾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真的!”楼羽眠微微张开的嘴巴咧成一个耀眼绚烂的笑容,瞳孔中闪烁着惊喜愉悦的光芒,眉宇舒展,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荡起层层欢喜的涟漪。 说话间,奚昀和齐鸿之扯着一张卷子走了出来,两个人边走边激烈的争论。 齐鸿之有理有据:“当然是以礼服人,尊重是彼此之间应有的态度,这可是基本的人情世故,礼数本身就是建立在道理的基石之上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丧失自己的风度!” 奚昀毫不示弱:“倘若对方是野蛮之人呢?你知不知道真理往往只存在于刀锋之上!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他们二人各持一词,从教室一路吵到郡学门口,吵得面红耳赤,路过的狗都要停下来看他们一眼。 这突然出现的动静,大的叫云雾和楼羽眠一下子就将目光投送了过去。 云雾注意到楼羽眠的双眼,感觉他的眼眸比方才更加明亮了几分。 正在与齐鸿之争吵不休的奚昀,无意间转过头来,正巧看到了云雾的身影。他像是忘记了刚才还在激烈争辩的事情,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直接将手中的试卷扔给了齐鸿之,并说道:“行行行,算你说得对,以礼服人,这次算是你赢了。”说完,便不再理会齐鸿之,径直朝着云雾走去。 齐鸿之下意识伸手接过试卷,刚想批判奚昀为何刚才还振振有词地跟自己争辩不休,此刻却突然没了兴致想要结束这场讨论,一抬头就看到他欢快得向云雾跑过去。 齐鸿之:“……”懒得喷。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视线越过奚昀,落在了云雾身旁的那个人身上。瞬间,齐鸿之一向坦然自若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他和楼羽眠就这样隔着零星几人相互对视,那一瞬间他攥紧了手中试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他怎么来了。 齐鸿之的脑海里犹如被无数根杂乱无章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混乱不堪,他只觉得双腿像被灌满了沉重的水泥一般,丝毫无法挪动半步。 “雾雾……” 奚昀还未来得及牵上云雾的手询问他怎么今天过来接他放学了,目光中一闪,方才还站在云雾身旁的俏丽的哥儿就朝着齐鸿之的方向飞奔而去。 “鸿之哥哥!”一道又娇又脆的呼喊传入众人耳中。 什么什么?奚昀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他听到了什么?鸿之哥哥?奚昀看着那明艳夺目的小哥儿直直扑入齐鸿之的怀抱,他俊美无瑕的面孔直直裂开了一丝缝隙,惊呆了。 “他、这……他们,什么情况?”奚昀瞪着一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眼睛,看向将那位哥儿带来的云雾,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雾见状,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事先惊讶过了,此刻只说道:“我也不清楚,但看样子他们应当十分相熟。” 第66章 婚约 何止相熟?这简直就是一眼就能看出猫腻好不好! 看往日齐鸿之对待任何事物皆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平淡无奇的模样。即便众人谈论到婚嫁等事宜时,他也是毫无参与讨论的意愿,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奚昀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寡淡之人,万万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温香软玉热情似火的降临一来就这么轰轰烈烈。 听云雾介绍这位哥儿的身世背景,他惊讶之余心中不禁涌起几丝幸灾乐祸之意。看来像齐兄这般家财万贯之人也会有一桩难以处理的棘手债务。不过嘛,桃花债,想来还是齐鸿之占尽便宜。 此刻,楼羽眠紧紧抱着齐鸿之劲瘦的腰身,一张小脸埋入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之中,胡乱地蹭了蹭。齐鸿之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之人这些亲昵的细微举动,瞬间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双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虚浮地环绕着楼羽眠。他心如乱麻,各种繁复情绪相互交织在一起,自己都难以理清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你不该来的。 责备么,还是担忧,亦或是潜藏于心底、难以言喻的开心与感动,他其实更多是无奈的。 郡学门口人来人往,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彼此的心跳如擂,齐鸿之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托起楼羽眠的脸颊,稍稍用力将他向后推去一些距离。 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样子当街拉扯,亲昵难以解释清楚,会影响到哥儿的声誉,即便这里是青州郡。 但当他看清楼羽眠眉间一片晕红,一颗小痣暴露无遗时,他的心猛地一颤,慌神之中,他伸出一只手按住楼羽眠的后脑勺,再次将他贴入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呀……”楼羽眠猝不及防地被他这般粗暴地按压在坚实的胸膛之上,结结实实地撞击只觉得鼻尖一阵酸痛,声音不禁带上了嗔意。 他挣扎着想要退后些许,可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瞥见了齐鸿之洁白如雪的衣襟上赫然沾染上了一小片红晕。 “啊……!” 楼羽眠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仿佛有一团火焰瞬间在体内燃烧起来,炽热无比。他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此时也像是被晚霞染红一般,泛起了烟粉。他全然忘记自己在眉间涂抹了朱砂,方才又胡乱摩擦,此刻尽数沾染在了对方的衣物之上。 “哥哥,怎么办……”楼羽眠的嗓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 什么怎么办,齐鸿之看着眼前都快红温成一只熟虾的小哥儿,心中既感到气恼,又充满了无奈。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方洁白如雪的丝帕,将其轻柔覆上对方的上半张脸,道:“下次出门把抹额戴上,不许嫌麻烦。” 言罢,他朝着不远处早已恭候多时、前来迎接他的马车挥了挥手。车夫见状立即驾着马车驶至他二人跟前。 楼羽眠的双眼被丝帕遮住,只能凭借听觉来感知周围的情况。当他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时,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扯开丝帕,让自己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谁知,他的指尖才刚刚伸出去,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丝帕就被齐鸿之给拍了下去:“瞎动什么呢。” 楼羽眠闻言,不禁瑟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车夫毕恭毕敬地为他们挽起车帘,齐鸿之动作极快的把楼羽眠塞进车厢,紧接着自己也敏捷地钻进车内。 站在稍远地方的奚昀和云雾目睹着这一切,奚昀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他下意识转过来和云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齐家的马车窗帘突然被撩开,露出齐鸿之一张没什么波澜却自带傲然姿态的俊脸,他定定的看了他们几秒钟,随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夫手中鞭子一挥,马车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云雾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坏了,我把羽眠带出来却没把他给带回去,我得去和公孙大娘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云雾看着齐鸿之把楼羽眠拐走,才后知后觉这孤男寡哥儿的,不免叫人有些放心不下。 “你放宽心,鸿之方才的意思就是万事有他,他会考虑周全的。” 奚昀面上表情狭促,啧啧道:“真是没想到,鸿之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可他们并未谈婚论嫁。”云雾仍觉不妥,没有办法,女子和哥儿的名节看的就是比什么都重要。 奚昀听到后淡然一笑,随后拉起夫郎的手往家走,边道:“那他们马上就该谈婚论嫁了,这样熟稔的程度想必是自小相识的竹马情谊,不必我们来言说,何况我信鸿之他是个正人君子。” “再说了,他喊鸿之哥哥,难道不能是堂兄弟、表兄弟之间的关系吗?” “……” 云雾欲言又止,看了眼面露狡黠的奚昀,你说的歪理好有道理。 . 翌日,奚昀嘴里叼着包子脚步轻快地跨入教室,平日里总是掐着时间点才匆匆赶到座位的齐鸿之,今天居然早早地就端坐在那里开始认真地背着书。 “鸿之,你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齐鸿之从书本中抬头,两个黑眼圈快挂到嘴角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幽怨 奚昀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好啊?” 听到这话,一旁拿取书本毕嘉突然面露调侃之色,凑过来笑道:“温香软玉在侧,彻夜难眠也是在所难免嘛。” 齐鸿之“啧”了一声:“别瞎说。” 哦,对哦,他忘记昨晚齐鸿之领了个大美人回去。 奚昀轻咳了两声,提醒道:“鸿之,你向来奉行的可是君子之道。” 坐在他后面的同窗昨晚放学之时也在场,于是乎也凑了过来,加入他们的对话:“齐兄你瞒这么牢呢,成亲了也不说。” 奚昀幸灾乐祸:“就是就是!” 紧接着,那位同窗突然把视线投向了正笑得无比灿烂的奚昀,也幽怨道:“奚兄你也不仗义啊,家里夫郎这般貌美,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他的兄弟姐妹。” 听到这话,奚昀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住了,随后干笑两声回答道:“唉,这实在没法介绍,我夫郎没有适龄的兄弟姐妹。” 好在同窗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较真。 “唉,你们俩可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少年夫妻,陪你从低谷到高峰,历经风雨相伴一生。”同窗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暗自感叹为何自己始终未能邂逅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想到此处,他看了眼齐鸿之发虚的面孔,善意委婉地提醒道:“纵使夫郎在侧,齐兄还是要勉力而行呐,乡试近在咫尺切不可荒漠作为。” “……滚。”齐鸿之拳头都捏紧了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同窗唏嘘着坐回自己案前继续背书。 奚昀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齐鸿之察觉之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也滚。” 用午膳时奚昀特意拉走齐鸿之,撇下唐愈和余景文,两个人相对而坐,奚昀灵魂发问。 “鸿之,你到底是何情况?” 齐鸿之神色自若地夹起一筷子菜肴,语气平静道:“什么是何情况。” “京都楼家那位小公子,楼执象、楼司业的独哥儿。你真以为我没翻阅过本朝官员载录吗?” “是他。”齐鸿之并未否认,只是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叹息一声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言外之意便是此刻并非适宜谈论之时。奚昀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明了,这是齐鸿之的私事,他不宜探寻过多免得遭人嫌烦。 “那么你们今后……住一起?嗯?”尽管奚昀对此类事宜并无过于僵化的观念,但经过云雾一番言论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确实应当遵循一下时代的思维方式。 “你想些什么呢。”齐鸿之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即便我们有婚约也不可能如此贸然行事。” “原来你们真的有婚约啊。” 奚昀竟然从他口中探听到不得了的消息,瞬间瞪大了双眼,对于自己先前的猜测更是增添了几分确信,齐鸿之的身份着实非同小可。 感觉身边都是隐藏大佬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拿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剧本。 第67章 变故 时值六月末尾,骄阳似火,酷热难耐,而郡学内却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乡试日子定在了八月六日,郡学里首轮乡试摸底考试拉开序幕。奚昀他们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也都没有考到第一名。 奚昀寄出的家书收到了哥嫂的回应,与此同时从松水县走出去的三人也收到了一封来自何为宽的书信。 何为宽家里突遇变故,他的院试成绩并不靠前所以没有取得青州郡郡学的入学资格,他依然在汤夫子的严格监督下刻苦攻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将与你们共同参加乡试,八月再会。 奚昀缓缓放下手中信件,心情沉重无比。一旁的齐鸿之和汤均益同样面色凝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最终,他们默默举起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何为宽的信中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之感,他大概已经身心俱疲了。说着满心期待与好友们重逢相聚,但大家心知肚明,即使顺利通过乡试,何为宽恐怕也难以继续下去。 人各有命,有各自的抉择,要走各自的路。 . 七月下旬突然刮起了大风,原本平静祥和的天气骤然发生剧变。奚昀独自走在道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萧瑟景象。四周的摊位空空荡荡,摊主们早已匆忙收拾东西离去,行人们脚步匆匆,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不安与惶恐。 他抬头望向远方,那片黑压压的云层如同巨大的旋涡在空中盘旋翻滚,他的心头猛然一跳。 他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胸膛,心脏在剧烈跳动。 此时的天空已完全被厚重的云层所笼罩,宛如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幕布,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阴沉压抑的氛围弥漫开来。狂风犹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裂着大地,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声响。树木在狂风的肆虐下痛苦地扭动着身躯,脆弱的枝叶不堪重负,纷纷被撕裂扯碎,四处飘散飞舞。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不断在耳边炸响,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郡学内每位学子惊慌失措的面庞。 正在授课的夫子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忧心忡忡地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那愈发恶劣的天气状况。 台风,不,应该说是扶摇风来了。 暴雨倾盆而下,奚昀湿淋淋的来到教室,汤均益和齐鸿之正并肩站立在竹班门口,汤均益的手中紧握着一封书信。他们瞧见奚昀出现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但却都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神情注视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奚昀收起哗啦流水的油纸伞,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不免疑怪,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汤均益嘴唇微启,却未发出半点声音,与齐鸿之目光交汇的刹那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转头面向奚昀缓缓开口道:“父亲传来书信告知,松水县遭遇了由扶摇风引发的水灾......特别是洵阳村一带,洪涝尤其严峻。” 话音刚落,奚昀手中紧握着的雨伞便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重重地砸落在那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之上,发出一记低沉而又沉闷的声响。 他的眼睛空洞一瞬,整张脸刹那间苍白如纸,他蹲下去捡起伞,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赶回去……” “奚兄,你别冲动,如今整个青州郡都处于暴雨倾盆之中,道路泥泞难行,马车也无法通行,你这样贸然回去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在着手解决了,你此刻回去也没有用,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没用!” 奚昀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劝告之言,他猛地用力挣脱开汤均益和齐鸿之阻拦自己的双手,回首吼道,此时此刻的他,双目布满血丝,神情显得无比狼狈。 “那我应该怎么办,躲在这里吗?那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人还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几乎窒息。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狠狠地砸落在他的脸庞和身躯之上,但他却仿若未觉,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目光呆滞,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教室里一众晨读的学生,不由得停下朗朗读书声,纷纷望向门外情景。 曹夫子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奚昀这副模样,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便将他们一同唤进了夫子的学舍之中 他递给奚昀一方干燥的巾帕,奚昀木然地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神情麻木地擦拭起自己那张无比狼狈的面容。 郡学的堂长收到消息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奚昀的摸底考试成绩异常出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乡试于他而言可谓是胜券在握。乡试近在咫尺,现在离去无外乎是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但无论师长好友如何劝说,奚昀就像铁了心一样一定要回去。 见劝说无效,曹夫子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齐鸿之见他心意已决这般坚定模样,便伸手拦住了欲言的汤均益,只问道:“那你夫郎怎么办,你要他和你一起回去吗?” 谈及云雾,奚昀晦暗的面色才生动了起来,他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望向齐鸿之,求他道:“他不能跟我回去,我让他去公孙大娘家暂住几日,鸿之,你帮我照看几日可好?” “让他来我客栈住下吧,羽眠会陪他。” “好,谢谢。” “我会赶在乡试之前回来的。”奚昀郑重承诺道。 “现在街上一辆马车都没有,你怎么回去?”汤均益忧心道。 “骑马。” “骑马?”齐鸿之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瞪大了双眼。 奚昀颤颤巍巍上马的姿态还历历在目,怎么能在暴雨天驾马而行呢。 “不行,太危险了,我叫家里车夫送你。” “不必。”奚昀拒绝了齐鸿之的好意,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来,说道:“我可以的。” · 云雾在家被惊雷惊扰,他不安地推开房门,看着倾斜而下的暴雨,神色忧虑。 奚昀去而复返,云雾愣了一下。 “相公你怎么回来了,是今日郡学停课了吗?” 他看着浑身上下湿透的奚昀,心中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不是。”奚昀看着面露担忧的云雾,他垂于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洵阳村遭了洪涝,我得…我得回去。” 云雾僵愣在原地,他手指不住的蜷缩攥紧掌心被刺出深红的印记。 “鸿之晚上会过来接你,你到他那与楼小公子相处几日,我很快回来。” “嗯。”一道清泪从云雾眼角流淌下来。 “没事的,他们没事的,我就回去看看,我也会没事的。” 奚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眼泪越擦越湿。 奚昀俯身轻轻吻上了云雾的嘴唇,舌尖尝到了咸的滋味。 两人没有拥抱,奚昀身上衣服湿透他怕让云雾染上风寒,只是伸手捧着对方的脸亲昵。 云雾顺从地张开嘴,用力回应这个无比贪恋又咸涩的吻。 “奚昀,我等你回来。” 年轻的郎君披上蓑衣驾马而去,他的夫郎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缩小为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奚昀疾驰在雨中,马蹄踏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片片水花。 我生于乡野,先是农民,而后为士子,我无法舍弃那片土地,哪怕我日后会离开它,但我魂牵梦绕的仍是那片金黄的麦田。 第68章 商议对策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来这个世界不满一年,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很多未知等待探索。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博爱的人,但实际上内心深处极度渴望关爱。二十多年的孤独生活让他第一次体验到家庭的温暖,这种感觉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使得他与这个世界的亲人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如果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又会怎样呢? “驾!”奚昀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驾驭着马匹穿越重重雨幕,朝着心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他不想再回到过去。 这里已经成为他新的家,他的亲人和爱人都在这里,他已经无法割舍,他要留在这里,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 松水县依傍着大海而生,洵阳村又背靠大山,扶摇风时常吹拂此地却从未有哪次能如同此次这般来势汹汹。 山体发生大规模滑坡,山脚下的人家遭了难,河道被淤泥堵塞,积水难以排出去,瓢泼大雨持续不断地下,河水暴涨,汹涌澎湃地漫过了成片的庄稼地,大片农作物枯萎死亡,这一季的粮食收成全部化为泡影。 靠天吃饭的农民最为惧怕的莫过于天灾降临。祖辈传下来的地,每一粒麦子都承载着一个家庭殷切的希望,如今传到自己手里,竟然荒了。 庄稼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苦苦挣扎,发出阵阵沙哑而凄惨的悲鸣。 仅仅参与过两次御马课,奚昀跨上马背时整个人都在抖,他紧紧地抓住缰绳,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无疑是害怕的。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唯有咬紧牙关驱赶马匹奋勇向前。 狂风在耳畔怒号咆哮,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能看到什么,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依靠胯下这匹陌生的马。 他奔波一日终于在天色彻底压下来之时赶回了洵阳村。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远比他所预想的更为凄惨,农田之中一片混乱不堪,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村民们那一张张面庞之上,尽皆流露出无尽的无助和深深的绝望之色。泥泞湿滑的土地让人举步维艰,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冒着倾盆大雨,在这片苍茫天地之间奋力抢收着已经涝死的庄稼。 这绝非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而是对于珍贵粮食的无比珍视以及痛心疾首的挽留。 山脚下的人家房屋坍塌,伤亡数人,幸存的村民有亲友的去亲友家暂住,独身一人的都被安排到了村中祠堂暂居。 奚昀推开自家院门,里屋烛火摇曳,奚曜不在家,许青月抱着刚满两月的糕糕走出来,见到满身狼狈淌水双眼仍却目光炯炯的奚昀,刹那间,无数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最终都叹息着化为一句:“小昀,你怎么回来了呢。” 奚昀在家中停留片刻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便赶去了理正家中,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的兄弟姐妹们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纷纷瞪大了双眼,意外,惊讶从中流露出来,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蹙眉不解。 所有人都认为奚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返回,他应该载誉而归,衣锦还乡不忘故里。然而,事实却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奚曜与他相望,兄长的那深邃且饱含悲痛的眼眸,仿佛藏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最终,年事已高的理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也好。” 白日里来了一位县丞,他已经详细了解到洵阳村的情况,回去上报给县令。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钦天监观测天象,推算出来这场扶摇风恐怕仍要肆虐整整三日。 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启程,三日之后排查完毕会从郡城里送来洵阳村。 “此时此刻,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理正沉默须臾后,一锤定音。他指派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前往各处通知村民们知晓此事,同时又安排了几位妇人和夫郎前往后院生火做饭,救济那些流离失所的暂住村中祠堂的乡邻们。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桌子边仅剩下理正奚正松、他的两个儿子奚晨和奚昶,还有奚曜与奚昀这对亲兄弟。 理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两家的兄弟们则分别坐在两边,彼此间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寂之中。许久过后,他们小辈中最为年长的奚晨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说出了第一句话。 “小昀,你能回来我心里其实是非常高兴的,我们几个同族兄弟里面你是读过书最有远见的,而我们呢,不过就是些只会卖力气的庄稼汉罢了。”说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而那笑容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随即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忧虑地问道:“可是你的学业要如何处理?我听闻八月初就要举行乡试了,你此番匆忙赶回……” “来得及,都来得及。” 奚昀打断他,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还有时间,大不了再等三年,但洵阳村等不了这么久。” “当务之急是商讨应对之策。绝不可一味坐等朝廷的救助,我们要寻求自救之道。” 奚晨赞同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好在村里的年轻汉子们这段时日都未外出务工,需要出力气的活儿,大伙都会乐意相助的。” “那就发动大家一起帮忙,人多力量大。”奚昀坚定地说,“人心齐,泰山移,就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 奚昀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他解释道分别代表着人和物。 “遇难人家已经暂时安顿,山脚处其他人家也转移到了安全地段。流离失所的村民现在都住在村中祠堂,各家捐了被褥衣物和粮食救济。”奚昶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眼,脸上露出沉重而悲痛的神情,缓缓继续道:“不幸亡故的村民……等扶摇平息,我们就去将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予以安葬。” 奚曜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季叔被倒塌的房梁击中头部……没能挺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奚昀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猛地停顿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初来乍到时睁开眼见到第一个人,就是季郎中。 村中唯一的郎中遭了难,那就意味着现在村里没有能够医治伤员的人,若得不到及时的医疗援助,很可能会引发疫病蔓延的危险局面。 奚昀眉头紧锁,转过头来看着奚曜,急切地问道:“哥,那些受伤的村民全都聚集在祠堂里吗?” 奚曜点了点头,回答说:“没错,季叔的房屋坍塌,他的草药都没了。而且祠堂中有受伤的孩童已经出现高热症状了。” 奚昀深吸一口气,然后稳稳地提起毛笔,在纸张上用力地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医疗援助”。 他放下毛笔,抬起头来,缓声道:“明日我过去给他们换药。”随后他转头看向里正,继续道:“正松伯伯,得请您发动一下村民们,如果家中有多余的草药,不论多少都匀出一些出来救命用。” 里正点头应下。 “这段时日,告诫所有人不要随意出入祠堂,病患更是不得离开祠堂半步。出入祠堂的给他们送粮食的人员务必用干净帕子蒙住口鼻。” “这是……”听到这里在座几个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皆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奚昀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纷纷应下,仍感到一阵后怕。他们此前从未考虑到疫病的可能性,如今经奚昀这么一提,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商议好关于人员的安排,接下来就是物什方面的事宜了。 三天之后,视天气状况而定,如果雨势有所减弱,便组织村民们前往河道和田地里排除洪水、清理淤泥。” 里正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奚晨,将组织劳动力的重要任务交托给他,并叮嘱道:“我们得在官兵到来之前就采取行动。” 奚晨郑重其事地应道:“是!” 最后,奚昀又补充道:“至于房屋修缮、农田复耕以及堤坝加固等事项,可以暂且搁置,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言罢,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叹出一口气。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提前料想了一切可能性。 现在倍感棘手与困扰的是,大批伤员聚集,而且已经有高热症状的出现。 这种不祥之兆犹如一颗潜藏在暗处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引爆疫病流行传播的危险。 第69章 扶摇直上 奚曜带着奚昀来到村子里的祠堂,他们用布帕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跨入大门。 这座祠堂面积不大,里面挤满了受伤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虽然奚昀对其中大部分村民感到陌生,但这并不影响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震撼。眼前的景象令人痛心疾首。 奚曜和奚昀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沉重的哀伤。奚曜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村民们捐赠的各种草药,如紫苏、甘草、马齿苋等,这些都是村里常见的止血化瘀的草药,几乎家家都有储备。 他和奚晨几个人连夜将收集来的草药捣碎并装进罐子里,今天一大早就带来给受伤的村民换药。 奚曜是猎户,受伤是常有的事,加上奚昀从小病到大,他懂一些药理也会最基本的包扎手法。 “谢谢你们啊!”一名受伤的村民满怀感激地说道。 “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奚曜一边回答,一边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继续为伤者换药。 他从竹篮中抽出一条宽大的布帕,这些都是云雾先前绣好了还没来得及卖的,如今派上了用场,但还远远不够。 周玲儿和张秋已经召集了村中姑娘和哥儿一起把家里不要的旧衣服撕开赶制布帕和绷带,为大伙帮点忙,尽些绵薄力量,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高烧的孩子由他的娘亲抱着待在角落之中。 五六岁模样,浑身打着寒战,奚昀伸手探了一下他烫热的额头,又握了一下他的小手触及一片冰凉。 随后他的右手便探向他的脉搏,另一只手掀开他身上衣物抚上他的心口。 心跳增快,心律失常了。 奚昀将一小包从家里拿过来的粗盐递给焦急的妇人,说道:“婶子,你充点盐水喂给孩子喝,等下把孩子衣物拉开些别悟得这样紧。” “可牛儿冷得在打颤,怎么能够敞开衣物!”妇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小包珍贵的食盐,满含感激地道谢后有些疑虑道。 这怎么说,现在是体温上升期,浑身发抖是肌肉在收缩,等下体温高起来了再捂着就该出事了。 听到这话,奚昀赶忙解释道:“婶子,牛儿此刻尚未真正发热到极致,若一味捂盖着,反倒容易憋出其他病症。您且先喂他喝点盐水,待他将汗液排出后,再用温水浸湿手帕为他擦拭身躯,随后蘸取少许白酒轻擦腋窝、肘窝、膝窝。” 眼下并无退烧药可供服用,现在所能采取的措施只有物理降温。言罢,奚昀便从身旁取出一小坛白酒递与妇人。 这酒亦是由各家各户捐赠而来。古代没有医用乙醇,绝大多数白酒浓度都偏低,达不到杀灭微生物的效果,但此刻能有白酒应急消毒救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用白酒处理伤口起码能够降低一半伤口感染的几率。 “三日之后,扶摇过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满含热泪,她用颤抖的双手擦拭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同时满怀感激之情,拼命地点着头。 奚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奚曜所在的方向迈步行去。奚曜见状,赶忙也跟着站起身来,迅速伸手拉住奚昀,并将其带到一旁较为僻静之处,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奚昀耳边说道:“有几个大人也发了热。” 奚昀听后心头猛然一跳。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前往镇上一趟。” 事发突然,洵阳村遭了难,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而下,无情地阻塞了通向县城的道路。当奚昀返回村子时,县城的官兵衙役刚刚冒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开凿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如今村里的状况可谓惨不忍睹,人们自顾不暇,家禽家畜不是死亡就是四处逃窜,整个村庄犹如被隔绝一般,众人虽有心出去,但眼前局势异常险恶,仅凭双脚根本无法走出困境。 朝廷援助的物资还在路上,太慢了。旁人出不去,但奚昀来时是骑着马来的,那匹马现在是村里唯一的交通工具,他可以去镇上寻求援助。 回到里正家和几位堂哥还有族中长辈商议一番,最终里正点了头。 “现在镇上情况也不乐观,多加小心。”长辈们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道。 “好,祠堂内那些发热的人已经被单独转移至一间房间,哥,晨哥还有昶哥,你们让祠堂中的其他人也系上布帕,我怕热症蔓延。” “好。” 奚昀迅速披上蓑衣,动作娴熟地跨上马背,只见他轻抖缰绳,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与归来时不同,他这次出村肩上压下了沉重的任务。 与此同时,周玲儿等人怀揣着刚刚赶制完成的布帕和绷带匆匆赶来。 在这场关乎整个村庄生死存亡的灾难面前,奚氏族人齐心协力,全力以赴。以大姓为首,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众志成城,始终奋战在抗击灾难的最前头。奚晨带领着奚曜和奚昶穿梭于祠堂之间,悉心照料着每一位患病的村民。 奚曜从众多手帕中挑选出一块绣着图案的手帕,他将手帕对折起来,缓缓走到那个扎着两条可爱小辫子的小姑娘身前,微微蹲下身子,轻轻地用手帕蒙住了小姑娘的下半张脸。 小姑娘那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顿时变得更加明亮闪烁,她紧紧地盯着奚曜面上蒙着的那块手帕,一派孩童的天真。 只见她弯弯那双如同月牙般的大眼睛:“娘,叔叔的帕子上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银铃般动听。 听到女儿天真无邪的话语,小姑娘的娘亲疲倦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啊,我们丫丫的布帕上绣的是一只黄鹂鸟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之情。而后,她转头看向奚曜,朝他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之意。 . 极端天气下的县城街道冷清又混乱,狂风呼啸,暴雨洗刷,地面上汇聚成湍急的水流向地处奔涌,街边店铺多数紧闭大门。 奚昀纵马一连跑了几条街才买到了几味药方。守城的官兵衙役已将奚昀进城的事情上报给了汤县令。 “这些救命的药材你不来我也要派人送过去的。明日,你们在等一日,路就可以凿通了,届时我开粮仓派人运粮前往洵阳村,请你们务必熬住,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在路上了。” 奚昀看着眼前这位年约四旬的县令大人,面上满是感动和敬佩之情。他接过那一袋不算特别大的袋子,手指轻轻触摸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紧接着他的手指迅速紧缩了一下,随即抓紧这个布袋,这些药材对于洵阳村的村民来说,意味着生的希望。 奚昀朝着汤县令撩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是可以见官不跪的,但此时此刻,这深深地一跪,不仅仅他是一人,他跪出了整个洵阳村数条性命的感激之真,敬恳之深。 再抬头时他目光清明,青砖地上只留下一滴圆润的水渍。 . 奚昀久去未归,里正家中烛火通明,终于一声马嘶,焦灼等待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奚曜率先冲出了房门。 奚昀翻身下马,蓑衣遮不住倾斜的雨幕,他一张俊脸被打湿,面庞发梢滴答淌水,他转过身来,脸上是的那样的激动与高兴。 “我拿到药了,我们有药了!” . 如钦天监推测的结果一样,两日之后,扶摇过境。 汤县令给的那一大包草药中有几株名贵药材,靠着这些有价无市的药材,保住了很多危在旦夕的村民一条性命。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向天空,那久违的湛蓝再次映入眼帘,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黏热的风轻轻吹拂着人们的脸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眼前的田野一片狼藉,千疮百孔,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第一声哭嚎,声音响彻云霄,随后更多的人开始哭泣,哭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遭受天灾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喜悦,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与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的旋律。 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的悲鸣回荡,仿佛在向天倾诉人类的脆弱。生命如同被这场扶摇卷刮走的落叶,脆弱而无助。与不可抗拒的自然相比,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们在风雨中的坚韧和温情却又显得无比伟大。 朝廷的救援人员和救济粮食也已陆续抵达,家园正在被重建。 奚晨、奚曜带领村中年轻汉子投身于河道清淤和房屋修葺的后续工作之中。奚昀则跟随县城指派来的几位郎中游走在病患之间,他亲眼目睹着大家从奄奄一息到面色恢复正常,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缓缓撤下闷热的布帕,舒出了一口长气。 几日之后,河道重现澄澈,房屋已经初具雏形,被淹没的田地也重新开垦种下了新苗。昔日熟悉的乡间小道慢慢恢复着往日生机与活力。汤县令亲自过来了慰问了遭难的家庭给予了他们补贴,之后他单独叫走了奚昀,别的没有多问,只问他准备何日启程回青州郡。 奚昀看了看日头,笑道:“即刻!” 他回来时独身一人,走时村中十里相送。 “乡亲们,就到此吧,莫要再送了!” 朝霞如锦,铺满天际。奚昀身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跨坐在骏马之上,高高竖起的马尾随之晃荡,风在耳畔拂过,他发丝飞扬,俊朗的脸上满是豪情意气。 “我走了!”奚昀潇洒的扬鞭策马疾行而去,马儿激起滚滚烟尘,依然遮盖不住马上少年的风姿与光彩。 此刻天地间他光芒加身,可比肩悬于高空的红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丈夫未可轻少年……”汤县令望着奚昀离去的身影,他即兴所吟唱的诗词久久回荡在众人耳畔,是那样鲜活如日光般夺目。 他笑着点了点头,无奈叹了一气,却又满怀希冀望向尘土飞扬的前方。 自古功名属少年。 第70章 乡试 扶摇过境,郡城现在也恢复了生机,店铺小摊重新开业小贩开始吆喝,在家蜗居已久的百姓也纷纷上街寻求热闹,一派欣欣向荣。 青州郡举行了祭祀活动,祭天地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乡试即将开考,朝廷派下来的主考官已经在郡城中住了下来,考场已经布置完工,青州郡底下各个地方的考生也陆续抵达城内,等待时日到来,现在街上五步一个书生十步一个秀才。 奚昀去了七日,还没有回来,乡试后天就要开考了。 这几日郡学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竹班每个人都神色凝肃,偶尔抬头看到奚昀空空如也的位置忍不住会想起他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要是这个家伙也在,或许会如他们一般紧张,然后拼命给自己的大脑灌输知识,当然也会更卷。 齐鸿之来去匆匆,满脸都是凝重严肃,楼羽眠在他紧闭的的房门口停留片刻,低头抿了抿唇,扭头跑走去找云雾了。 齐鸿之看着一直徘徊在房门口的人影离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书本,难得一见地发起了呆。 云雾本来前几日就想回去了,被齐鸿之留了下来,一句话驳回请求。 “不行,奚兄回来会怪罪我照顾不周的。” 云雾只好点头继续住着等待奚昀回来,只是越等他越焦急,现在郡城随处可见秀才,为什么奚昀还没有回来。 楼羽眠见他如此焦虑就拉着他一同出门去放松。 两个美貌的小哥儿一个风姿卓绝一个明艳动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逛街,吸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楼羽眠上次挨了齐鸿之一顿说这次出门老老实实佩戴上了抹额,云雾穿着不是很华丽的浅色衣衫,头发用一根绒花发簪牢牢盘起,他心里有事,眉头始终轻轻蹙起,听着楼羽眠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烦不烦呐,都说了已经……” 又来一个搭讪的书生,楼羽眠嘴中安慰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他有些恼怒的转头,瞪起一双上挑的眼眸,当看到来人时他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失转而呆愣片刻露出意外之色。 “怎么了?”云雾今日状态一直都不在线,意识到楼羽眠没了声音许久才偏头问道。 “已经什么。” 奚昀温润的声音传入云雾的耳朵,他飞向千里之外无法捕捉的思绪终于被召回,他惊讶地转头。 只见奚昀嘴角正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似有道不尽的缱绻。 “奚昀!”云雾笑容浮上面孔,他的声音又惊又喜。 “嗯。”奚昀伸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两人十指交缠,他任凭云雾仔仔细细地查看他的面庞,笑着道:“怎么不叫相公。” “相公。”云雾依他,轻声地唤道。 迟来的齐鸿之见楼羽眠还傻站在他们身旁,赶紧把人拎到自己跟前,蹙眉道:“已经什么呢,人家相公来了你也不避着点,家里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楼羽眠委屈地撇撇嘴,伸手抱住他的手臂道:“来找我们的人太多了,我就说我们已经成亲了。” 齐鸿之:“……”他默默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他就不该多嘴问。 四人顺理成章的一起逛了会儿街,自打奚昀出现他们就各怀心事了,双方都心不在焉的。 “回家回家,齐兄明日见!”没多久奚昀就揽着云雾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家。 齐鸿之看着他急吼吼的背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鸿之哥哥,你已经复习好了吗?我们还逛吗?”楼羽眠悄悄咪咪拉起了他的手,挠了一下,然后抬头睁着一双潋滟的眼睛望着齐鸿之。 “不复习了,随便吧。”齐鸿之避开他不老实的手,说道:“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好哦,那你陪我继续逛街!” “嗯。” 奚昀和云雾到家,房门一关,目光一对,两人唇舌就纠缠到了一起。 炽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他们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奚昀的双手紧紧揽着云雾的腰肢,云雾热烈地回应着他,他的手指轻轻插入奚昀的发间,微微仰起头。 一吻结束,他们才缓缓分开,彼此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渴望。 两人相互抱着平息了汹涌的心情,奚昀将洵阳村发生的情况全部都告诉了云雾。 云雾听后微微垂首,没有作声,良久才抬头认真地看向奚昀,道:“相公,等你乡试考好了,我们回去一趟吧。” “好,我正有此打算。” · 奚昀来回去了七日,后天开考他就算想要复习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干脆不复习书本内容了,翌日抽取了考号回来就抓紧时间回顾历年乡试的真题,翻阅自己以往做过的错题,留个印象安慰自己。 他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是他前几日顶着暴雨在村中四处奔波,忘不掉,他睁开眼睛,爬起来点起烛火,提笔着急地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再次躺下,云雾依偎到他的身旁,柔声安慰他道:“相公没事的,你一定可以。” “嗯,大不了再等三年。”奚昀故作轻松道,他伸手拍了拍云雾,嘴里说着“睡觉”随即闭上了双眼。 乡试那日燥热的天气难得刮起了一丝风,增添一抹清凉。 奚昀又摸到了一个十分吉利的数字,六十七号。 他递上号码牌和浮漂。检查的人员对比着他的信息在册子上画圈打勾,然后示意他进去接受检查。 馒头被掰扯成碎片,衣服脱光,甚至连头发都解开来接受了检查。 奚昀想起了昔日府试时把小抄藏头发里带入考场作弊的考生,他恨恨得咬着牙给自己重新扎起头发。 “可以进去了。”检查的衙役微微侧身放他进入考场。 立马有人过来,带着他去到了属于他的六十七号考房。 这次乡试参考人数多达一千人,而最终能被录取成为举人的只有区区百人。竞争之激烈,实在令人咋舌。 待所有考生入场后,各自找好座位坐下,铜锣响起,连响三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能走到乡试这一步,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肩负着家族的殷切希望而来,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京都来的主考官已经入座,众衙役也纷纷行动起来,协助监考官分发试卷。 奚昀接过试卷后,像往常一样先将全卷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很难啊,但题目的主旨万变不离其宗,他也做了那么多试卷了早就已经悟出了其中道理。 他拿起笔开始气定神闲的答题。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第二场考《五经》文各一篇,共五篇。 今天是最后一场了,考策论。 当奚昀将试卷翻至背面,看到乡试的策论题目时,他的瞳孔瞬间扩大了,震惊,惊喜,懵然!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主考官。手中紧紧握着笔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次的策论题竟然是务农与洪涝治理! 其实算是一个相对较为基础的题目,但越是基础的题目,对答案的要求往往越高,因为大家都会答,所以阅卷官会更加严格地评判每份答卷。 但奚昀不一样,他刚刚亲身经历了这一切,那种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体验使得他所书写出来的文章被赋予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悲惋与沉痛。 他在详细列举挽救措施的同时,还将游离于理论框架之外的一些真实感受和实际情况融入其中。 修路是他重点提及的一部分,因为他深知“道路通,则百业兴”这个道理。洵阳村之所以陷入如今这般危急的境地,除了河道淤积的原因外,更为重要的是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堵塞,人们无法进出村庄,这成为了最为棘手且亟待解决的头等难题。 经过这次灾难的洗礼,他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了什么叫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 奚昀紧紧握着手中的笔,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算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呢? 他文思泉涌,笔下流畅。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借着参加乡试的契机,向朝廷呈上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公文。 他想让他们知道,洪涝带来的灾难让百姓哀鸿遍野,要他们知道农民虽处于底处,但有着无可比拟的意志与乐观向上心态。 他思路畅通,愈写愈用力,字字注入心血,墨迹隐隐有了透过纸张的迹象。 奚昀这几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如厕,他吃的极少,前两场也是如此。现在天热了,考房里放的恭桶极容易生出异味儿,他已经看到好几个考生臭的拿馒头捂住口鼻了。 他突然庆幸自己附近都是注重外在的人,内在固然十分重要,但有些时候还是应该要注重一下外在的。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奚昀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再三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 结束之后敲锣声再次响起,考场内开始收卷。 九天六夜没吃好没睡好,换做谁都很颓然。场外很多考生的亲朋好友都翘首以盼寻找自己要接的那个人。 “大哥,考得咋样?难不难?”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问道。 “还行吧。”面色惨白的书生出了考场就挂到他的夫郎身上,脚步都有些发虚。 “那我们回家,娘说要做大鱼大肉吃,给你补一补!”孩童天真得笑着,拉着着被乡试抽空力气的兄长往马车里走。 奚昀没让云雾出来接自己,他带上自己的东西就拖拉着同样虚浮的脚步离开了考场,离开了考场门口热闹的人群。 回家的路上他打了个哈欠,余光瞄到巷子里一家隐秘的书铺,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扫先前的疲倦之态,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在书铺老板揶揄的笑容中他面色如常地出来了,只是微红的耳垂暴露在空中,他手里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心虚得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动作飞快地塞到臂弯的竹篮子中。 第71章 《良夜缠》 奚昀轻轻地推开院门,走进来,云雾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见是相公考完乡试回来了,他迅速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到奚昀身边,接过他臂弯中的考篮。 他并没有急着询问奚昀考试的情况,而是注意到他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心疼。想必这几天里,他一定是日夜答题,吃不饱睡不好,过得异常艰苦。 云雾心疼地看着奚昀,柔声道:“相公,你先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吧,我在锅里炖了山药排骨汤,等你洗完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奚昀感动地用力点点头,转身进了湢室。 云雾早已算好了奚昀回家的时间,提前烧好了洗澡的热水,并将其注满木桶,当奚昀躺进去时水温刚刚好。奚昀闭上眼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他满身的疲惫被夫郎这一小小的举动冲刷干净,满心流淌着暖意,雾雾真的好贤惠好体贴,呜呜,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奚昀解开头发,拾起一缕头发低头闻了一下,顿时面露难看。他长臂一伸,赶紧从旁边的瓷盒中抓起几颗香藻丸,放入热水中搓揉出丰富的泡沫,然后涂抹在头发上。忍无可忍这股馊掉的难闻味道,他只想尽快洗净身上的污垢和疲劳。 天热,奚昀洗完澡后就套着一条裤子,神清气爽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用干燥的布帕揉搓着淌水的头发。 奚昀坚持锻炼了一年,效果立竿见影。他肤色白皙,身形修长匀称,肩背宽阔肌理流畅,腰身紧实有力,腹肌线条清晰可见,光影下透露出蓬勃的生命力。发烧的水珠顺着他起伏的胸膛蜿蜒向下最终汇入看不到的地方,难以言喻的性感。 云雾瞥见他这般情景,蓦然红了耳根,奚昀朝他看过来他赶紧移开目光,低头去盛锅里的汤,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慌乱。 云雾脑子乱乱地盛汤,突然后背一热,一个宽阔的胸膛紧紧贴了上来,两手撑在灶台上,将他禁锢在臂弯之中。 “好香啊……”奚昀高挺的鼻子抵着他滚烫的耳朵,嗅他发间令他着迷的味道 “汤好了,可以吃了……”云雾以为他在说排骨汤好香,于是他难耐地缩了一下,侧头躲闪了一下奚昀的动作,道:“先吃饭。” 奚昀轻笑着“嗯”了一声,放过他,转身进了房间穿上衣,余光瞥见被掀起盖布的考篮,他心道“坏了”,赶紧过去一看,那本他原来买来打算仔细学习一番的书册已经改变了原来的位置。 云雾瞧见了。 算了,瞧见就瞧见吧,他将书册往床上随意一丢,反正早晚就做这事。 饭桌上奚昀吃的格外香,他确实有些饿了,考场上只能吃细碎的馒头,食之无味根本吃不饱。 咸香有滋味的排骨汤下肚,在尝几口炖的软烂的肉,太满足了,他奚昀又活过来了。 云雾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此刻见奚昀又如往常一样,他微微的一点不自在和羞涩藏在自己心里。 他将奚昀的考篮子放回房间时不小心打开了上方的盖布,一本名为《良夜缠》的书册露了出来,他不禁心底生疑,去考乡试哪里需要带书册纸张,尤其这书名一看就不怎么正经,他往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地将这本书取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图文并茂,入目就是醒目露骨的配图,看的人脸更红。 云雾“啪”的一声合上书籍,烫手山芋一般将其丢回了奚昀的考篮当中,面色绯红,他有些羞愤,相公怎么可以买这种书籍呢,但平复下来又想到他们成亲已有一年。 现在乡试结束,这间小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想到这里云雾不禁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心中泛起痒意。 饭后奚昀好像也没有其他意思,坐在屋檐下乘凉吹风等头发干,云雾微垂着眼眸,他怎么能期待这种事情发生呢。 入夜之后,云雾去洗漱,回到房间关上门,奚昀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似是在等他,他侧脸如玉,手中拢着一本书,谦和温润,长睫微垂,在摇曳的烛光中投下淡淡阴影。 云雾爬上床趴到奚昀的胸膛上,假装问他道:“相公你在看什么?” 奚昀翻到的那一页正好全是字没有配图,他一手搂着云雾柔韧的腰身,正经道:“圣贤书。” 云雾伏在他身侧,瞄了一眼他手上书里的内容,入目就是清晰的拟声词,于是他张开嘴巴,轻轻在奚昀的肩膀处咬了一小口。 净瞎说,骗人。 “嘶……跟谁学的咬人。”奚昀匀出一只手来,虎口卡着云雾尖瘦的下巴,手指微微收拢,触及到那细腻的脸颊,轻轻一捏,云雾脸颊微微凹陷,红润的嘴巴微微嘟了起来。 他低头和云雾接吻,似是一直被锢着下巴仰头不舒服,云雾“唔”了一声。 奚昀……地问道:“怎么才能变成小花?” 云雾满面通红… (……) 第72章 清晨收露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 云雾被奚昀搂抱在怀中睡的正香甜,他昨晚真的累极了,也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乡试才刚结束奚昀他哪里来的米青力,这般旺盛。 奚昀自己也说不清,就无比的亢奋,夜里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云雾不敌他到最后昏沉了过去,此刻他长睫微微颤动,疲惫的半睁开了,浑身上下像被马车碾压过般,动弹不得一点。 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怀中轻微的动作叫奚昀也缓缓醒了过来,他见云雾也醒了就又闭上眼睛,一只手随意摸了摸,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云雾被他摸的一个激灵,以为他兴致又来了,赶忙推开他,艰难地拥着被子坐起来,蹙眉道:“不行了。” 奚昀本来大早上没什么心思,此刻被云雾美目带羞的怒瞪一番,顿时又心猿意马起来。 (……) 忍不了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日上三竿。 云雾彻底生气了,他闷在被褥里背对着奚昀任凭他怎么哄都不肯转过来。 奚昀穿着裤子站在床边,任劳任怨的去烧水打水来给他擦身子洗漱。 “好雾雾,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乱来了。” “你哪里有悔过之意!” 自己脚在对方手里抽又抽不走,他一气之下蹬上了奚昀的脸。 “我错了,好夫郎好雾雾,下次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奚昀见目的达成便拍拍屁股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门去给云雾做饭。 云雾这才看见他肌理流畅的后背上布满了抓痕,全是自己挠出来的。 他脸红心跳,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整,想必是下了力气抓出来的。 奚昀在厨房起锅烧油哼着歌心情极好的下面条,给云雾那碗里多卧了一个鸡蛋,累着他了得好好补一补。 等他面条出锅,云雾也磨蹭着穿戴好衣物从房中走了出来,他见奚昀还赤着上身,于是蹙眉道:“你怎么不穿衣物,一副流氓做派一点都不像读书人。” “就我们两个人我穿什么衣服。”奚昀理直气壮道。 云雾干脆不理他了,屁股挨上椅子顿时面露难色,奚昀见状赶紧拿了个垫子过来给他垫着,但还是招了云雾一顿骂。 “都怪你。” “怪我,都怪我。”奚昀低头认罪,反正他肉也吃到了,被骂几句是应该的。 · 乡试结束之后一千份试卷糊名弥封被送往了阅卷地方。 主考官和几位阅卷官齐聚一样,开始了高强度的工作。 主考官站在最前面的桌案前朝左右两侧同僚行礼道:“诸位辛苦了,这次乡试就拜托诸位了!” 各阅卷官同样回礼,之后入座神情肃穆的拿起朱笔批阅了起来。 主考官批阅了几张试卷,眉头紧皱,到了乡试这一步,参考的秀才已经是通过层层选拔最优异的一批,他看着面前这张出现明显政治错误的试卷,遗憾的摇了摇头。 一连几张答卷,策论写得都是中规中矩,没有出彩的地方。被奚昀猜中了,题目给的简单他们评估就越严格。主考官又提醒了场下的阅卷官们一遍不要轻易放过任何一张试卷。 “是,大人。” 主考官皱着的眉未抚平,他看着又一篇平平无奇的文章,翻了翻前面的答题情况,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的等级,能考上但排名在后头。 终于,他闭了闭眼,按压了一下眉心,再次睁眼,被眼前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惊艳了一下,他点点头,心道这位考生写的一手好字啊。前面的内容批阅下来错误甚少他的眉宇舒展了不少,翻卷时他朝诸位阅卷官说道:“诸位手头若是有好的卷子,先挑出来随后再次评定。” 阅卷室安静得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和翻页的哗啦声响。 挑剔至极的主考官突然抓着一张试卷,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他双目蹦发出精光,欣喜着一连说了三个“好”。 “用词老练,行文流畅,注情入幅,字字泣血!这是标准的公文呐!”主考官看着这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模版,像是在批阅奏折一般叫人舒服流畅,他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几位阅卷官听到主考官给予这份答卷这么高的评价,顿时心生好奇,究竟是写成什么样的策略才会叫一个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官员赞誉有加。 但当这份试卷传阅至他们手中时,他们也不禁瞪大了双眼,同样振奋起来。这样好的文章让他在一众平平无奇没有亮点的答卷中牢牢抓住了所有阅卷官的眼和心,他在一众考生中一骑绝尘。 几位阅卷官纷纷满意地点头,同意点这份试卷的主人为此次乡试的解元,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 县学四人聚到了一起,何为宽瘦了很多,几月前意气风发时时刻刻挂着笑意的少年就像一夜长大了一般。 何为宽日后的打算已经很明了,无论是否中举他都没有精力再走下去了,他会留在松水县当一个教书的夫子,若是有幸中举得了知县赏识再谋一份差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奚昀往他们杯中斟满酒液。四人相顾无言,举杯同起,一饮而尽。 敬曾经理想长存的自己。 第73章 解元 四人聊了聊这次乡试的题目,对于经义、诗词等题目,大家都各抒己见,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但当谈到策论题目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奚昀。奚昀只是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天意罢了。” 乡试的阅卷工作极为严格,阅卷官们需要再三评定每一份答卷,以确保最终中举的名单没有任何错误,然后将结果上报朝廷。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且繁琐,需要整整持续一个月之久。 时间来到了八月底,桂花飘香十里,香气愈发浓郁。奚昀漫步在路上,轻轻嗅着鼻尖的清香,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宣墨会上,他提的一首诗,说的那句话。 今日桂枝平折得,几年春色并将来。 何为宽离郡之时,奚昀和云雾坐着马车也回去了一趟。县城到洵阳村的道路已经被重新修建,比之前更为宽阔平坦。田野里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一片繁荣景象。 当奚昀和云雾的身影出现在洵阳村时,正在忙碌的乡亲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向他们打招呼。 公孙大娘也来了,她静静地坐在秦梳娘的墓前,遣开了待在一旁的小眉,然后伸出双手,细细地摸索着那块小小的墓碑,清泪落下,打湿黄土。 一声叹息随风而去,吹散了等待已久的灵魂。 公孙大娘远远地看了一眼张秋,看她抱着小儿子坐在槐树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个妇人离去的身影,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她带着小眉先行离开回到了郡城。 奚颂宜已经四个月大了,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总是好奇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奚昀和云雾。小家伙的口水不停地流淌着,下巴都被浸湿了,但却引得家中的大人们忍不住开怀大笑。 云雾抱着糕糕爱不释手,与奚昀分享着内心深处的悸动和期待。奚昀轻轻地抚摸着云雾的头发,温柔地说:“等一切尘埃落定。” 他们在家里度过了短短五天温馨而宁静的时光后,又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回到了郡城。 桂榜即将揭晓,整个青州郡都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躁动气氛,每个人都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期盼着这次乡试的最终结果。 揭榜之日终于到来,这天清晨,天色尚暗,许多人便迫不及待地赶到郡衙门口,他们满怀期待,希望能成为第一个目睹桂榜的人。 奚昀没去挤人,他的心态,仿佛一切都已胸有成竹。慢慢悠悠地起床吃了早饭,慢条斯理地踏出家门。相比之下,云雾则显得有些急切,不断催促着奚昀加快脚步。 “别着急嘛,如果真的考上了,名字自然会出现在榜单上,不会跑掉的。” “不行,我还从未见过放榜的场景呢。”云雾不以为然,这是他第一次前来观看榜单,内心难免兴奋和紧张。 然而,当他们来到郡衙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云雾不禁愣住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一起,令人咋舌。 “相公,这里的人也太多了吧。”云雾拉着奚昀的手,惊讶地说道。 “超多的。”奚昀早已经见识到放榜之时的盛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说道:“我们在外面等一等吧。” 尽管云雾心中稍有遗憾,无法第一时间看到相公的名字,但他仍是满眼希翼地望着奚昀,道:“相公,我坚信你一定能够考上!” 奚昀原本还蛮有自信的,被云雾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瞧后,立马有些讪讪了。 考是能考上,他现在只默默祈祷自己能排名靠前一些,好叫云雾更开心一些。 “放榜了!放榜了!”人群中爆发出嘹亮的声音。 几个衙役抬着篇幅巨大的桂榜走了过来,人群立马自觉让开一条道路。 待他们系绳一扯,榜单瞬间滑落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书生像疯了一般一个劲儿往前挤。所有人脸上都是紧张、期待、激动。 郡学的学生分布在各个地方,当他们抬头看向榜单首位的名字时纷纷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 天呐!第一名居然是那个从上凌府出来的小三元!居然不是在郡学常年位居第一的贺子凡! 贺子凡也呆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他从小到大都是旁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让他在郡学里出类拔萃,这个奚昀是从哪里冒出来压到了自己头顶上。 他看着位列第二的自己,眼睛酸酸胀胀的,心里失落难受。 奚昀这个插班生第一次模拟考都没考过自己,后来的模拟考更是消失了人影,他到底有何魔力,在乡试之中大放光彩风头盖过了自己。 贺子凡不敢说乡试结果有问题,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心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往回走的时候与唐愈还有余景文擦肩而过,两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迎着人潮往前挤。 “我看到了什么!奚兄居然考了第一名!”有一书生突然爆发出声响,他激动地拉扯着身侧同伴,大声道:“我们上凌府崛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兄是第三名唉!”他身侧同伴盯着榜单不可思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上凌府也是好起来了!前三席占了两席!” 余景文和唐愈听后皆是一惊,然后朝榜首望去,见果然如此,顿时面露惊喜,对奚昀肃然起敬。 奚兄不愧是奚兄,消失这么多天再次出现照样能居于榜首,遥遥领先。 余景文和唐愈也考上了,在一个偏上游的名次。他们有说有笑,眉飞色舞地站在榜单前继续搜寻其他人的名字。 贺子凡叹着气走出了人群,与他一样失魂落魄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此刻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病相怜。 一直占据榜首的贺子凡也被这个叫奚昀的打下擂台,他们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能干过这个万年第一就说明这个奚昀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干不过只能服气。 奚昀。 贺子凡想了想这个略微耳熟的名字,突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在宣墨会上凭借一首《侯折》名动郡学的俊美书生! 原来是他。 桂榜之前又是人生百态。 有人伏地痛哭,大喊道:“我中了!考了半辈子终于中了!” 也有人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一旁的人也顾不得他了,自己万分悲伤道:“又没中!我该怎么办啊!爹娘!我该怎么办啊!” 年轻的书生抱着家人喜极而泣,他的家人同样为他高兴,感到自豪。 瘦小的书生面色惨白,嘴中念叨着“我落榜了…”然后行尸走肉般走远。 云雾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拉着奚昀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起来。 奚昀安慰地拍了拍他,朝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别担心。 上凌府中举的书生们欣喜退场,逢人就说“奚昀是解元,解元是奚昀,上凌府的奚昀是解元!” 郡学里的学生听到之后也开始你传我我传你,最后演变成了“来自上凌府在青州郡郡学念书的奚昀是解元”。 其他府城的人听到后纷纷面露怪异。 可恶,好长的一串头衔。 奚昀与同窗在一旁聊天,云雾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觉得新奇,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疯狂的书生呢,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人群中在呼喊奚昀的名字。 他侧耳听了一下,伸手拉了一下奚昀的衣袖,道:“相公,他们在说你是解元,解元是第一名吗?” “谁?我是解元?” 奚昀弯下身子去听云雾讲话,脸上表情有点茫然,他愣了愣,然后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桂榜。 “奚昀是本次乡试的解元!” 终于他亲耳听到了。解元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干过了一个郡的上万名书生,成为了省状元,接下来他就会顶着青州郡省状元和头衔去京都和其他州郡的状元一决高下。这是何等的殊荣啊,一个解元的含金量远远大于成为秀才的小三元。 奚昀有点回不过神了,还真被自己给做到了。 云雾格外高兴,他捧着奚昀呆呆愣愣的脸颊,欣喜道:“相公你好厉害啊,你是解元!” 奚昀嘴角翘了翘,也跟着笑了起来。 人人都能当得这解元,他还偏就是了,他还就从来没有妄自菲薄过,做人就是要敢想。 嘿嘿,他现在还真敢想一想传说中读书人的最高追求:六元及第! 第74章 喜报到家 奚昀中了举考上了解元,云雾心里特别高兴,甚至非常激动,相公实在是太争气了,连带着他也从秀才夫郎一下子变成了解元夫郎。 他今天出门买菜面上都洋溢着笑容。经常去的几个摊位老板都笑得奚家夫郎有个在郡学读书的相公,瞧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摊主们也都乐呵善意得问道:“奚家夫郎,今儿个乡试出成绩,你家相公考中没有?” “中了的。”云雾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他怕过于张扬给奚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哎呦!这可真是不得了了,你家相公还未弱冠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呐,往后他是举人,你可就是举人夫郎了!” 其他在买菜的妇人看向云雾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带着羡慕变得有些尊敬,就连一向谢绝还价的肉摊老板今天也笑容满面给云雾便宜了几文钱。 他所获得的善意恭维和待遇,这些都是因为奚昀成了举人所带来的。云雾心里扪清,从奚昀开始他们就摆脱了草民的身份,有了真正的社会地位,奚昀的一个解元荣耀可以保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乡试之后郡城将中举名单飞书送往管辖之下的各府城县城,与此同时新鲜出炉的举人们也会举办各种宴会,一起吟诗作对其实就是为了扩张人脉,尤其奚昀这个解元的分量之大,请帖如雪花般纷纷送往他的住处。 奚昀一时之间在青州郡声名鹊起,上凌府的小三元加上青州郡的解元,他在所有人面前展露出非凡的实力,想来与之结交的人只多不少。 郡城各世家也蠢蠢欲动,打探着这位解元的背景,若是能够结为亲家,就凭他的本事只要会试与殿试不失利,直上青云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与他捆绑在一起的家族也可以借他的东风,依靠姻亲关系让家族势力扩大。 这就是世家。但现在皇帝最想要惩治的就是世家,奚昀又不傻。他意思意思去参加了几场宴会后就闭门谢客了,展现出解元该有的高冷与神秘。 但他这个名字已经被郡城的很多官员所知晓,甚至被主考官带回了京都。 小三元加上解元,要是会试和殿试再考到第一名,六元及第,百年难以一遇。 若是被他摘得那就是轰动整个大晋的存在,到那时他的名字会流传在每个人口中,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在浮沉的官场上开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他会青史留名,芳香余世。 . 乡试中举之后会有喜差来举人的家里报喜。 这天奚曜和许青月刚喂糕糕吃完饭哄睡着就闻及一阵敲锣打鼓声,许青月抬起头嘟囔一句:“谁家迎亲现在才去。” 话音刚落,就有人跑到奚家的大门口喊:“中了,昀小子中举了!县里喜差来报喜了!” 啥?啥啥啥?奚曜夫夫俩顿时顾不得糕糕了,纷纷出门去相迎。 “哎呀!这秀才才当没多久就成举人了,这可太出息了!” “咱们村里头一回出举人老爷了!” 喜差热热闹闹一路吹打到奚家的院子门口,就见报喜的喜差穿着衙门的衣服,和每次来村里收粮的衙役如出一辙,如今他们胸前挂着大红花,笑得格外喜庆前来道喜。 “洵阳村奚家奚昀,奚老爷。您是当家的吧?”喜差向奚曜和许青月恭喜道。 “是,我是奚昀的大哥。”奚曜故作镇定道。 “恭喜恭喜!奚老爷中了解元!”喜差朝奚曜递了信帖子。 “呀!解元!?乡试的第一名?这是有多大的学问呐!这可真的不得了了!” 略懂的人已经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奚曜和许青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砸懵了,劲头缓过来这才面露欣喜,奚曜笑得开怀,叫许青月去屋里包了红包拿过来。 奚曜递上去,两位喜差一掂就知道分量不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拱手又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一个一个举人兄长的叫他。 村里人其实对秀才、举人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很厉害,直到他们见到收粮时害怕胆怯要低头哈腰的官差到了奚曜面前笑意谄媚地恭维,才真的意识到了,举人是何等的地位。 奚家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乡下泥腿子了。 随后几日有乡绅主动送上一箱白银,那盖子一打开白花花的一片顿时亮瞎的一众看客的眼睛。 奚曜做不了主替奚昀收下害怕日后对奚昀的仕途有影响,怕有人说他这个做兄长的贪图利益,最后是乡绅好说歹说,就当结个善缘,意思意思给了一点就当是奚昀进京赶考的路费。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几日奚家门庭若市,还真是叫人看了摇头啧嘴,又是唏嘘又是羡慕。 · 洵阳村的信送到青州郡的状元巷中,奚曜在信中说已经收到了奚昀中解元的喜报,让他们在郡城好好待着不要担心家里。 他们在状元巷的小院子续租了下去,何阿叔得知奚昀考中了解元后笑得格外开心,还免了他们一个月的房租,只说奚昀这又是小三元又是解元的,名号一打出去以后他的房子不愁没人来租。 郡学给学子们放了一个月假期后,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 梅兰竹菊四个班级重新分了人员,原本在这四个班级中的新举人被集中到了竹班之中,准备新的学习前往京城参加会试。 而其他三个班级则迎来了新的一批秀才,他们会在未来三年内努力学习,等待三年之后新的一届乡试上崭露头角。 回想起半年前的院试秀才宴,当时的前五名小秀才如今都已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举人,没有辜负知府大人对他们的期望。 何为宽和另外一名来自其他县城的书生也成功考取了举人,但名次较为靠后。在收到的来信中,何为宽提到他得到了汤夫子的推荐,并进入县衙担任主簿一职。 汤均益立即书信一封送到父亲手中,拜托他老人家照看一番好友。但要偷偷的,不要照拂的太过明显。 自从奚昀又开始过起了朝五晚五的生活后,云雾也仍是到公孙大娘家中继续他们的双面绣工程。如今,整幅刺绣作品已经大致成型,预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工并抬上拍卖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针法越发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公孙大娘见此情形,不禁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感慨地说:“我已无其他可传授于你,你做得非常出色。”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楼羽眠被家人抓回了京都。 起因是那位来自京都的乡试主考官在批阅完试卷后,在郡守的陪同下漫步街头感受青州郡的风土人情,无意间瞥见了国子监楼司业的独哥儿楼羽眠,与一名男子当街拉拉扯扯、行为亲密举止暧昧。 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眼前所见,成何体统!他迅速将此事通风报信给了他的同事,楼司业。楼家也是行事果断,隔天就派人前来处理此事。 得知这一消息的楼羽眠简直气炸了。来者正是楼羽眠的叔父,同样也是朝中的一位大儒。 齐鸿之被楼家人客客气气请到茶楼里喝了一盏茶,出来之后整个人就一门心思投到了学习上,就连楼羽眠哭哭啼啼被带走时都没来送他。 楼礼仕,也就是楼叔父,笑眯眯得提着楼羽眠一把塞进马车了,车夫一鞭子甩出去马车飞快地离开了青州郡。 云雾转身之时往城墙上望了一眼。 齐鸿之翘了一节课不知道去哪里了,回来的时候奚昀趴在桌子上和汤均益聊天,见他回来,微微侧了一下头,随口道:“回来了,刚刚那节课夫子点名了。” 汤均益也看向慢悠悠回来的齐鸿之,但笑不语。 齐鸿之斜了他一眼,道:“扯。” “好吧,你翘课干嘛去了?” “翘课。” 奚昀:“????” 他翻了个白眼,道:“咦……不说算了,懒得知道。” 第75章 被钱砸晕啦 来年二月份会试,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不知道为什么奚昀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当初参加乡试那样感到紧张和焦虑。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的考试,心态变得更加成熟和稳定。 距离会试还有四个月的时间,郡学开始侧重于教授这些举人君子六艺,包括礼仪、声乐、算术和骑射等课程,每天轮流进行。在靶场上尽情挥洒汗水之后,奚昀回到教室,都开始有点怀念过去每时每刻待在桌案前捣鼓书本的美好时光了。现在的武夫子简直就是个“恶魔”,射箭课上一刻不停的让他们练习射箭,把他们当武举人训,苦不堪言。 幸好下一节是策论课,他终于可以放下发酸的胳膊休息一会儿了。 到了会试,这已经上升到了全国性的高度。郡学对他们的理论教学也做出了重大调整,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古板知识。他们搬出了大量的古籍善本,其中记载了各个朝代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以及大晋的各项制度和国情国力等信息。夫子们开始传授给他们朝堂权衡之术,旨在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为大晋效力。 “会不会太早了点。”奚昀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一张策论题目纸,上面只有一行字:“为什么城南的鸟粪比城北多?” 他不禁抱怨起来:“这是什么破题啊!”虽然他是可以立刻拿起笔写出一些合理的解释,但对于这样一个抽象而又奇特的题目,他还是忍不住要吐槽一下。 旁边的一个书生好奇地凑过来,看着纸上的题目问道:“唉,你抽到了这个题目。为什么啊?我真的不明白。” 奚昀放下手中纸张,耐心地解释道:“环境因素是其中之一。城南的绿植较为茂密,那里有稻田和谷仓,这些都是吸引燕雀栖息觅食的地方。而且城南的气流和风向相对稳定,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同时也适合燕雀的生存。此外,城南地区人口稀少,燕雀的活动范围更大,时间久了,这里就成了它们的聚集地。” 那个书生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另一个书生突然插话道:“还有一种可能,城南的鸟肠子都比较直。” “……”奚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写上去吧。” . 金秋十月,青州郡最繁华的拍卖行—藏璞阁送出消息,江南苏绣沈派传人沈芍的得意门徒公孙萼时隔二十年再现沈派绣技。 宽敞明亮的大堂里,一排排整齐的座椅,第二层往上小隔间里坐满了慕名而来的贵客,锦衣华服,气定神闲,他们小声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好奇的气息。 两位淑色佳人合力抬上了一幅盖着红绸的绣画,顿时引得在场所有来宾正襟危坐,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面展品,眼神中透露出渴望和势在必得。 随着竞拍师的动作,红盖缓缓落地,在场各位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艳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摩挲着木牌蠢蠢欲动。 在这场热闹非凡的拍卖会上,那幅猫咪双面绣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一面之上,乌云盖雪优雅地蜷卧着,抬头看向前方的一丛狗尾巴草,那细腻的丝线勾勒出它柔顺的毛发,每一根都仿佛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泛着如丝般的光泽。它的眼睛明亮而澄澈,犹如两颗珍贵的宝石,透射出灵动的光芒,似在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事物。小巧的嘴巴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满足与安宁。苏绣的针法精巧绝伦,将猫咪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让人感觉它随时都可能从绣面上起身轻盈地跃下。 翻转至另一面,是一只别样姿态的三色玳瑁。它站立着,抬起一只前爪去逗弄花丛中的蝴蝶,尾巴俏皮地翘起,充满了活泼与俏皮。绣线的色彩搭配和谐而美妙,将猫咪的灵动与可爱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猫咪耳朵的微微颤动,还是爪子上细腻的纹理,都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精湛技艺的完美融合。 美,太美了。在敞亮的拍卖大堂,它闪耀着独特的光芒,等待着那个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将它带回家,成为永恒的珍藏。 奚昀站在二楼正中的一处隔间中,目光静静地落在其上,没有发出一丝言语,神色亦是镇定自若。 他知道云雾的绣技出类拔萃,也知道他和公孙大娘一直在努力合作完成一幅绣画,但真正亲眼目睹他们的努力成果后,他心中只剩下敬佩,惊叹着他们的巧夺天工,这该是多么灵巧的一双手,竟将毫无生机的丝线变得如此活灵活现,令人心醉的艺术瑰宝。 他甚至分辨不出来哪一面是公孙大娘绣的,哪一面是云雾绣的。 他的进步已经不能用飞速来形容了,这是被点通后茅塞顿开,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与实力。 尽管奚昀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但内心的震撼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心灵的堤岸。 此刻他无比庆幸带着云雾来了郡城,全力支持他拜师学艺,才没有埋没人才,让传承终止。 云雾的名字和公孙大娘一起被刻在了梨花木架上,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名字会正式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成为一名绣师,日后会受人重金委托绣制专供赏玩的工艺品,再也不用一针一线只卖三文钱一张帕子了。 “第六件拍品两面光《嬉》,起拍价为五十两白银,竞价起步一两,各位贵客,请!” “五十六两。” “ 六十两。” “六十五两。” 大堂之中,出价之声此起彼伏,如海浪般汹涌。人们手中的叫价木牌如旗帜般高举。这热烈的气氛并未蔓延至二楼及以上的贵客区域,那里一片寂静,只有隔着珠帘的眼神交汇,彼此试探与较量。 就在这时,齐鸿之轻轻挥动手中玉扇,挑开珠帘,清脆的金铃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堂之中。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聚焦在他所在的那间雅座之上。 竞拍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高声喊道:“一百二十七两!” 二楼的雅座设有特殊的金铃装置,一旦有人摇响金铃,意味着接下来的竞价将以一百两为基数递增,不能低于最高报价,不再回到最初的起点。 齐鸿之的金铃铛一响,许多原本还在一楼大堂参与竞价的客人纷纷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木牌,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面精美的双面绣。 他们心里清楚,至此,这场竞争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属于真正贵客的较量开始了。 奚昀直起了身子和同行的汤均益对视一眼,望向身价不凡的齐鸿之。 奚昀轻咳一声,道:“鸿之,你是想要拍下这幅绣画吗。” “不是,我的目的是他们。既然不敢贸然出手就只好由我来激一激了。”齐鸿之说话间瞥了一眼对面的雅座中珠帘隐约头戴帷帽看不真切的人。 奚昀听罢心下一动,他不是特别笨的人,此刻已经懂了齐鸿之想要干什么,不管他是否认识二楼中的人物,但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要坑人。 “那,鸿之你…悠着点。”奚昀怕他到时候玩脱了把钱加到一个不可逆的高度。 “无妨,这些家伙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说话间金铃作响,价格已经追加到了六百二十七两。 “他们是谁?”汤均益也走到他身边,偏头观察了周围一番。 “哼。”齐鸿之没有正面回答,又摇了一下铃铛:“一千两。” “唉唉,鸿之!理智啊!”奚昀听后大惊失色,别到时候把自己给坑了。 我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啊,几件拍品对比下来现在这幅绣画价格已经远超预估价格,飞旋直上。 “无妨,藏璞阁是我舅舅名下产业。” “……”奚昀规劝的话语转到舌尖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言下之意,随便他怎么叫,叫价再高,这笔钱都能被压下来,然后被拍物件会安排一个合理的价格出售给他,被他收入囊中。 好强大的背景。 吗的,我要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眨眼的功夫齐鸿之便与对面那位神秘人杠上了。 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对方,然后缓缓摇动手中的铃铛。 “一千五百两!” 这一报价令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是雅间中不缺钱的贵宾也不禁犹豫起来。一千五百两白银购买一幅绣品,是否真的值得?一些敏锐的客人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很不对劲,于是果断选择退出这场激烈的竞拍。 场上只剩两个人不肯罢休。 “一千五百两第一次,还有贵客要追加吗?”师洪亮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 “一千五百两第二次。” 竞拍师环顾四周,就在他即将一锤定音的时候,那位神秘人的金铃再次响起。 “两千两。” 齐鸿之“戚”了一声,正欲摇铃追加,对面却又有了动作,声音透过珠帘传了出来回荡在大堂中所有人耳边。 “黄金。” 如一声惊雷,瞬间炸开在人群当中。 奚昀顿时瞪大了双眼,抓在围栏上手心渗出汗意,他郑重地看向对面雅座中的人物,似要透过那层层阻碍看穿他。 是谁。 第76章 入局 公孙萼的收官之作,云雾的出道作—《嬉》,被那个神秘人以两千两黄金的天价拍下,成功收入囊中,这笔巨额,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藏璞阁的伙计一溜烟地跑到齐鸿之身边,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有一些传到了奚昀的耳朵里。 “两千两……全部……几日后……公孙大娘和云公子……”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让奚昀心里之前对神秘人的好奇揣测顿时荡然无存。不管是什么人,来送钱的就是好人。 齐鸿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挥挥手让伙计退下。对面雅间的珠帘微微晃动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个神秘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形高挑瘦削,身着一袭黑色窄袖劲装,显得格外利落干练。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息,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令人心生敬畏。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帷帽与他们对视。一阵风拂过,帷帽的布纱随风扬起,露出一个尖瘦的下巴。就在这时,他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无法忽视那一道锐利的视线。 齐鸿之眯了眯眼,招来在一旁伺候的伙计,附耳几句,伙计立刻就去了对面的雅间传话。 伙计回来后齐鸿之问道:“他说了什么?” “少东家,那位贵客说他想和您单独聊聊。” “嗯,还有呢。” “还有……”那伙计意味不明地瞅了眼奚昀,继续道:“他说他要云公子。” “?” 奚昀顿时就怒了:“要谁?要人家夫郎?他要不要脸啊?” 话还是说早了,什么散财童子大好人,纯纯就是来恶心人的。 待藏璞阁所有拍品全部拍出归入各有所需之人手中,宾客散尽,伙计客气地将那位黑衣人请到了阁中最高处。 他一推门进去奚昀就朝他投来敌意的目光,气鼓鼓的好不友善。 黑衣人:“?”这是什么意思。 齐鸿之要单独面见这位贵客,汤均益拍下了一套茶具先行告辞,奚昀就像不识趣一般,幽幽地跟在齐鸿之左右,眼神幽怨愤怒。 好在黑衣人对奚昀的出现也没有感到意外,他自顾自摘下帷帽扔到一旁的桌案上,笑眯眯地朝齐鸿之道:“兄长,好久不见。” 帷帽之下是一张但清朗英气的面容,面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眉宇间却是与稚嫩面孔不相符合的凌厉沉稳。 奚昀打量着他,心中猜测应当是齐家的小辈,这俊俏娃娃脸一看就是祖传的。 “我可担不起殿下这声兄长。” 殿下。 奚昀脸上的怒意快维持不下去了,他听到了什么,殿下?兄长?不是,这是他一个普通乡村里出来的普通小老百姓能听到的吗? 他这是什么运气,殿下这么罕见的生物都能被他给碰到。 他琢磨着要不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掉,假装没听到这则惊掉人下巴的消息。但随即又想起来这个殿下要夺他夫郎,于是他又镇定下来皱起眉头,怂且勇敢的直视他。 “兄友弟恭,这是母妃教导承胤的。” “那你找你的其他兄弟去兄友弟恭。” 他们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奚昀已经惊呆石化了。来的是个皇子就算了怎么来的是这个?!他也从来没听说过皇室中人还能随便认兄长的,这可是掉头的大事,齐鸿之到底是什么人奚昀已经不想知道了。 奚昀此刻大脑在飞速运转,cpu快烧起来了。 李承胤。明仁帝五个孩子他排第四,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他是唯一一个哥儿。 因是明仁帝最宠爱的鸾妃所出,明仁帝对其宠爱有加。鸾妃薨逝以后,明仁帝为之伤心了一阵子追封了懿章贵妃后他又有了别的爱妃,帝王无情,渐渐就遗忘了这个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妃子生下的小哥儿。 这位四殿下也不似寻常小哥儿一样喜琴棋书画,他就爱舞刀弄棒领兵打仗。母妃离自己而去后就一门心思扎入了武学之中,和本朝唯一一位女将一同成立了一支史无前例的由女子和哥儿组成的军队,他们追随将领出入沙场,为大晋平定叛乱。 听说明仁帝隐隐有要立四殿下为储的想法,但被很多老臣痛谏,以“哥儿之身怎可承乾”“哥儿继位成何体统”等等为由控诉此事荒唐,烦得明仁帝挥挥手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这事儿还没完,后续这些老家伙被那个女将当朝喷的体无完肤,纷纷面露菜色被起居郎全部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那女将字字诛心,句句灼人,说道就是他们眼中这些到处抛头露面的女人和哥儿争战沙场,解内忧除外患,而你这老匹夫只会躲在他们身后享福,完了还要批判一句成何体统。 “无用的酸臭擦脚布。”她一个人能把一群老登喷到心悸突发,眼中轻蔑不似假的。 奚昀当时读到这块内容时简直啧啧称奇,两眼放光,好想领略一下这张名嘴。 云麾将军戴舒桐,一个领兵打仗牛逼,对喷吵架更牛逼的奇女子,“戎马半生”归来才二十四岁。 明仁帝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皇帝,但他却有一个让其他皇帝望尘莫及的优点——那就是他思想超前。 他破天荒地提拔了本朝第一位女将军,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官员对此表示质疑和反对。然而,明仁帝坚持己见,戴舒桐同样可以征沙场,守国门,女子同样不容小觑。 为着这两件事儿一众老臣快闹翻了,封戴舒桐为云麾将军已经是极限了绝不能再退步!他们上书劝谏,御史台弹劾帝王“特立独行”,不遵循祖宗礼法。明仁帝两眼一闭不以为意,甚至致力于开创先例。 怎么说呢,还挺时髦叛逆的一个老皇帝,但也很矛盾,让人琢磨不清。 奚昀恍恍惚惚间发觉自己好像还没有向李承胤行礼。 好在李承胤也并不在意,他转过来抱臂盯着奚昀,问道:“你就是昀公子?” “啊。”奚昀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愣了一下立刻跪下朝对方行了一礼。 完了,误会大了,一开始不知道对方是位皇子还以为他盯上云雾了,没想到他真正想要见的人是自己。 好大一个乌龙,回想起小厮说的那句“我要云公子”,奚昀现在后背都冒汗了,他自然不会愚蠢自恋到认为四殿下是看上他,他是为自己一开始的无礼感到一阵瑟缩,好怕脑袋突然掉地。 在古代,皇权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一个小举人,但凡惹得对方有一丁点儿不快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都能原地去世。 哪怕齐鸿之是他的哥也不行哇!再说了齐鸿之是他什么哥都不知道!谁知道正不正宗! 他胆战心惊,李承胤却压根没想那么多,他随意挥了挥手,让奚昀起来,然后开口就问:“听闻你才学过人,不知来年开春可否拿下这科举的金榜。” “?” 奚昀他瞥了眼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齐鸿之,委婉道:“殿下,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昀不敢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李承胤初听这句话,细细品了一下,随即玩味地“哈”了一下,轻蔑道:“那又如何,这世间真龙只此一条。” 卧槽。 奚昀心里震撼至极,他小幅度地摆头看了看一旁大开的窗户,在内心疯狂咆哮:四殿下!这些话你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就这么水灵灵的,随随便便脱口而出了!?这可都是政治敏感话题喂!小心隔墙有耳啊! “你想现在拉奚兄入局。”齐鸿之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意外的不赞成。 “入这片旋涡是早晚的事,何来我有意为之。”李承胤不以为然地笑着歪了歪头,看着齐鸿之锐利道:“兄长你呢?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偏要从头再来,你想干什么呢。” “我无聊,可以吗。”齐鸿之神情冷淡,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凝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平静地说。 “怎么,你也无聊吗。” “不。” 奚昀似乎早已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想要抬起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夺嫡。” 李承胤的声音清冷冷的,在安静的室内如碎冰击玉般与人共振。 完了。奚昀鼻息重了一分,心中暗叹一声。 他听到了。 他走不出这间房间,也走不出这片旋涡了,在听到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被迫入局了。 第77章 秘辛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曾几何时,在广味楼中,与同窗好友们畅谈理想,展望未来。那时,他们幻想着朝堂的美好,憧憬着自己光明的前途。然而,现实却总是出人意料。 他曾思考过朝堂如深渊般险恶,该如何在其中游刃有余地把握分寸,不至于深陷其中。但如今,他尚未踏入京都,更未涉足朝堂,仅仅因为听到了一句话,便已被迫卷入这场注定血腥的皇室纷争之中。 说实话,奚昀在震惊和苦恼之余,内心深处也涌起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当然四殿下之所以看上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齐鸿之吧。 李承胤与齐鸿之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奚昀已无心去听。他的心情异常复杂,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李承胤来的时候神神秘秘走的时候也像江湖游侠一般,一眨眼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他走之后齐鸿之沏了一盏茶递给奚昀,奚昀接过以后牛饮而下,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奚兄,我没料到殿下他会……” 奚昀及时打断了他,点点头叹息道:“早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很意外自己目前还是个小举人就被对方选择了。 “四殿下心思活络,性情却沉稳,戎装果敢武断,宫装威严仁慈。” 齐鸿之说了这样一句话。 奚昀将目光投向他线条流畅的俊俏侧脸,道:“他是哥儿吧。” “对。”齐鸿之微微一点头,随即又笑道:“但那又如何。他比他的兄长们都出色。” 那又如何,则天皇帝上承贞观下启开元,功绩卓着,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那李承胤一个哥儿咋了,奚昀对此并不意外。 “包括你吗,鸿之。” “包括。相比文臣我更敬武将。”这句话从一个举子口中说出不免有些叫人啧啧称奇。 奚昀没有答话,齐鸿之顿了顿似乎在想该说不说,思考了两三秒继续了下去。 “四殿下的生母,懿章贵妃,也是我的娘亲。” 卧槽。一则猛料啊。 要不是刚刚一口气把茶全喝光了,奚昀指不定现在就失态喷出来了。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过头来。奚昀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齐鸿之,他手指哆嗦了半天,颤着声音问道:“等一下,你、你是哥哥?” “是。懿章贵妃先前是鸿武十四年的状元夫人,宫宴上被明仁帝看中出色的外貌而纳入了后宫成了鸾妃。在这之前,我已经两岁了。” 奚昀听到这则皇室秘辛已经瞠目结舌了。 这明仁帝怎么着,爱人妻啊。太炸裂了,是后宫佳丽三千满足不了吗。 “你父亲是瞿雁,瞿大人吗?” 奚昀突然想起来之前史书翻到的鸿武十四年那张奇怪的金榜。 状元瞿雁英年早逝,榜眼贾春旺告老还乡,探花陈漓恩下落不明。 “嗯,你知道懿章贵妃为什么那么恨陛下却生下了四殿下吗?” “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吗?”奚昀试探地回答道。 “对,懿章贵妃以怀孕为挟,要陛下放过我父亲和我。”说此,齐鸿之面上表情依旧,连呼吸都没有散乱半分,道:“他允诺了,可我父亲还是抑郁而终了。” 这么难堪窒息令人不忍回忆的往事被齐鸿之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奚昀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所以你会和他站在一起。” “这是必然。我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母亲的传承远比父辈要粹,帝王血脉至高无上却是冰冷无情的。上一代的恩怨应该由这一代来解决。” “好。”奚昀无奈地点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热血沸腾。他苦笑了一下,道:“反正我也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我想看到更上一层楼的大晋。” 齐鸿之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 “明哲保身,切记不要做一个孤臣。” 这是郡学的夫子为这些天之骄子讲解朝堂纵横之术时,最后说的一句话,奚昀品着这句话,那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自己还是太嫩了,就算重活第二世,他也从未真正踏足过社会,何况这即将步入的尔虞我诈的朝堂。他心里瞬间浮上历朝历代许多贤臣和奸臣的面孔,啧,好难。 自从藏璞阁回来以后奚昀就变得有点忧心忡忡,现在周末在家也是耷拉着脑袋伏在案前做试卷。 云雾端着一盘果切走了进来,他日日与奚昀同榻而眠,对方最近的状态状况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奚昀不说发生了什么,他也抿了抿唇没好问,若是寻常小事他早就第一时间告诉了云雾,像这般情况还是第一回。 见云雾进来,奚昀放下了手中毛笔,自然地揽过云雾的腰,他闷头靠在云雾的胸口叹息一气。 云雾摸了摸奚昀毛茸茸的脑袋,道:“相公,今年冬天给你添一件大氅吧。” 《嬉》拍出了两千两黄金的天价,云雾和公孙大娘知道后惊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是问了掌柜的也只笑不语,说贵人出手阔绰,这笔金子您且收下日后不缺荣华富贵。 云雾受宠若惊地收下,随即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砸晕了方向,当晚他抱着奚昀喜滋滋地道:“相公,以后我养你!” 坏了,还真让奚昀变成靠夫郎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他随即翻身将云雾压在下方,恶狠狠道:“好啊,那我可得更卖力地服侍夫郎才行!” 云雾赚得的钱由他自己拿着,想干什么全凭他做主,奚昀说他们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云雾手里。 云雾很感动,他拿到这笔巨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二天一早拉着奚昀上医馆看诊抓药调理身体。 奚昀现在回想起来脸上还是红一阵白一阵的,那老郎中左一句虚右一句浮的,说得他简直尴尬的无地自容,抬起手用咳嗽做掩饰,偏偏云雾还听的极其认真,见他咳嗽的厉害还十分关心他是不是又染上风寒了。 最后抓了一大堆调理身体的药回去,奚昀自知无法辩驳便红着一张脸跟在一脸严肃的云雾身后,还被老郎中意味深长得劝勉道:“房中之事还得勉力为之呐。” 奚昀:“……”好熟悉的话语。 云雾也是红着脸点了点头,相公现在虽然每日运动身材看着还算健壮结实可内里还是遗下病根颇为严重。每次他煎药的时候奚昀都欲言又止,他说自己觉得身体好多了不算特别虚云雾能信吗。 不仅如此,云雾还限制了他们的行房次数,半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说完也不管奚昀同不同意,兀自躺下裹得严严实实睡觉了,当务之急是调理好相公的身体,至于别的反正他们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 只苦了奚昀,开荤之后每日都心猿意马的,统共才幸福过没两次,就又被逼禁欲。 云雾醒着不肯他就趁对方睡着了偷偷占便宜,那咋了,大不了第二天被夫郎骂一顿。 第二日云雾瞧见镜子里照出来的明晃晃的印,气得喊道:“奚昀!!” 奚昀听到后脖子瑟缩了一下,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现在听见云雾想要给自己买一件昂贵的大氅,奚昀笑了笑,点头称好,嘴中调侃着:“云老板发达了,出手真阔绰。” 云雾勾着唇角也笑了起来,发间簪着的银簪子明晃晃的,奚昀抱着他无比贪恋他发间枸橼馨香 “你……”云雾微微瞪大了眼睛。 “雾雾,你看这汤药为夫已经喝的七七八八了,今晚能不能,嗯?” “不能。”云雾义正言辞地拒绝他:“郎中说还有第二个疗程。” “……” 怒了! 第78章 第二个新年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郡学开始放寒假了。 奚昀最后一次来到曹夫子的学舍去请教问题。曹夫子看到他那求知若渴的学习态度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并说道:“奚昀啊,你一定能在会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的。” 听到这句话,奚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一向以严肃着称的曹夫子,很少会说出这样勉励和夸奖的话语。于是奚昀恭敬地向夫子拱手行礼,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 “你是我们青州郡的解元,不比任何人差。”曹夫子继续说道:“去吧,群英荟萃的京都正在等待着你。” 大晋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曹夫子在郡学教书工作多年,奚昀是他所教授过的众多学生中最刻苦、努力且最有想法的一个。他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或许若干年后他老了记忆变差后会忘记掉很多学生的姓名,但奚昀这个插班生的姓名他会一直记得。 他不会看走眼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带着他特有的谋略和才干走的很远很远。 回到竹班的教室,同窗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唐愈和余景文收拾好东西与他告辞。 “走吧。”齐鸿之和汤均益还有上凌府的另外两位同窗一同走了过来。 “走吧。”奚昀背上挎包与他们一道跨出了郡学的大门。 冬日的寒风凛冽,吹得奚昀脸颊生疼,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郡学那座高大威严的大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之情。 “没想到半年的时光过得如此迅速。” 奚昀听到有人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正是同窗张李杨。 他们上凌府今年出来的两百个秀才最后只剩下七个人中举,而现在要继续走下去参与会试的,也只剩下他们五位。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们相聚在酒楼,共同举杯庆祝。 奚昀笑着道:“相逢意气为君饮,诸位,干杯!”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浓烈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热感。 汤均益率先放下酒杯,说道:“我不日就要启程去京都了。” 张李杨和潘跃听后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是这样的打算。随后,他们将目光转向奚昀和齐鸿之,询问他们的计划。 齐鸿之微笑着回答:“我陪舅舅过完新年,再启程前往京都。” 奚昀挠了挠下巴,笑着说:“我也是准备在年后再出发。” 寒冬的夜晚,他们彼此勉励,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聚餐结束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淡淡的红晕。 奚昀步履轻盈地回到家中,远远就看到云雾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待着他。 在灯火阑珊处,身披织锦斗篷的美人正含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奚昀顿时清醒了过来,快步走到云雾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说道:“天气如此寒冷,为何不待在屋内烤火?” 云雾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出来没多久,我知道你快要回来了。” “手好冰,快去屋里烤烤火,暖和一下身子。”奚昀心疼地说道。 云雾笑着点头答应,然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到奚昀面前,说道:“大哥和嫂嫂给我们回信了。” 奚昀正在脱卸厚重的外套,准备去烧水洗澡,听到这话,便停下动作,转头问道:“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云雾赚了笔巨款,他们去钱庄将其中一张大金票兑换成了小银票。 云雾做主给大哥和嫂嫂还有小侄子添了几身新衣裳,写了书信告知他们今年过年他们打算在郡城里过,新年一过他们就要上京都了,末了书信塞入信封还裹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进去,和衣服一起一并交给驿夫送往家中。 “都是些家长里短,糕糕的趣事,光看信里描述就觉得有趣极了。” 奚昀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他仿佛能想象到那个七个月大的孩子,正用他那可爱的小脑袋瓜思考着世界。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开始展现出自我意识和探索欲望,糕糕定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 今年新年他们两个人一起过也很热闹很满足,何阿叔还记得他们小两口,特意过来送了些蜜饯糕饼给他们吃,传递邻里间的温暖。 就算他们两个人云雾也做了一大桌的菜肴该有的一样都不少只是分量少了些够他们两个人吃。 正吃着年夜饭,巷子里突然响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家家户户都响了起来,云雾“呀”了一声,催促奚昀也赶紧去放。 奚昀放下筷子,用竹竿挑着一串鞭炮,点着导火线后迅速抬高拉远,劈里啪啦地红纸屑落了满地,就连奚昀头发上都沾上了两片红纸屑。 云雾笑着帮他摘下,握在手里,说道:“红红火火。” 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一同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中绚丽多彩的烟花。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青州郡的夜空,巨大的黄色烟花在暮色中特别引人注目,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陶醉。 天空中开始飘雪,宛如仙女散花般,叫人一时看呆了去。云雾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趁它还没融化,云雾轻轻地吹走了这片雪花,看着它在空中飞舞,最终消失不见。 \"相公,下雪了。\" 云雾的双颊和鼻尖因为寒冷而变得通红,但皮肤却比雪还要洁白。 奚昀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的睫毛和头发上沾上了一些雪花,显得格外清俊。 两人越靠越近,奚昀目光深情地注视着云雾的眼睛。终于,他凑近云雾,吻住了他的嘴唇。 “雾雾,这是我们一起过得第二个新年。” 云雾摸了摸奚昀的脸颊,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们以后要一直一起过新年。” 奚昀轻轻应着,在他额头珍视地烙下一吻。 夜里,屋内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哭泣声,如同猫的嘤咛一般。奚昀俯下身来,温柔地吻去云雾眼角渗出的泪水,紧紧地拥抱着他。窗户边的烛光摇曳着,直到三更半夜才渐渐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第一卷:乡间步青云·完】 第79章 上京 京都极盛,城内四河流贯,陆路通畅。街道两侧屋宇星罗棋布,城畔湖水波光粼粼,威严壮丽的皇宫与热闹喧嚣的商铺相映成趣,勾勒出大晋的繁华画卷。 车夫驾着马车轻轻停下,朝车厢里坐着的客人喊道:“二位,京都到了!” 奚昀和云雾两个人一起拿着行李走了下来,车夫喜笑颜开地接过奚昀递来的车钱,嘴中说着:“京都是个好地方啊,机会多!只要肯待下去不愁吃喝不愁玩乐哈哈哈哈!” 不愁吃喝玩乐,奚昀听到后勾了一下嘴角,那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转头看向云雾,温柔地说:“走吧,雾雾。” 云雾点了点头,应道:“嗯。” 走在街市中他们二人才终于有了一点已经到京都的真实感。青州郡的百姓很注重自己的外在,穿着谈不上昂贵却也时髦新颖,但京都的人们穿着服饰更为精美款式也更多。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两个人身着相同的衣服。 在这里,绫罗绸缎成为常见的面料,甚至连昂贵的苏绣也被随意地披在了身上。云雾看着不远处一位官家小姐身披的斗篷,认出那是他熟悉的苏绣手艺,心中涌起一丝惊讶,但并未表露出来,越大的地方越会看菜下叠。 云雾细心地察觉到周围的人不时投来的目光,显然他们对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外乡人格外关注。他不想初来乍到就被人轻视。因此,尽管内心对京都的奢华感到吃惊,他依然故作镇定,继续与奚昀前行。 等他们俩随意在街市逛了逛后,奚昀正要和云雾商量该去哪里租房子好,一个十几岁瘦呦呦黑黢黢的小男孩就窜了出来到他们俩面前。 “这位公子,这位夫郎,二位是第一次来京都吧?瞧这位公子的模样,一身书卷气息,可是上京参加科考来的?” 奚昀与云雾对视一眼,回道:“正是。” “你们若是要租房不如随我一道去瞧一瞧我家的房子!地段好,靠中央去哪都方便,关键是价格还便宜!” 正有此意的奚昀开口问道:“房租多少?” “这得看期限,你要是租的越久房租就越便宜!你们打算租多久?”这小子边说边引着他们走:“不如先去看看我家的房子如何。” 会试在二月份,殿试在三月份,现在才一月出头。于是奚昀问道:“你们家三个月的租银是多少?” 小男孩笑嘻嘻道:“公子,我们家三个月租银是四十五两。” 听到这个价钱,云雾捏着奚昀的手都紧了几分。 奚昀也惊呆了,京都物价这么高,虽然青州郡物价也高,但这也相差太大了,整整三倍!京都一个月的房租都可以在郡城租三个月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之后的日子了,花钱如流水。 小男孩见他们面露犹豫,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公子夫郎,这个地段这个价位我们家已经是全京都最划算的了,别家的要么地段比我们好但是价格贵,要么价格比我们便宜但是地段差!你们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家诚心实意做生意从不骗人!” “先去看看房吧。”云雾说道。 也就现在手里有钱,不然就凭这个物价他们得去睡桥洞喝西北风了。 “欸欸!”小男孩高兴地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巷子。 奚昀和云雾跟在他身后留意着周围的建筑,他却是没有说谎,这一带很靠中心,去哪里都挺方便的,只是周围房屋有些古朴看着像是许久不曾翻新了,人影也十分稀少。 “阿奶,有人要租咱们家的房子。”小男孩推开了一间院子的大门,招呼奚昀和云雾进来。 里屋走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看上去很精神,穿衣风格和公孙大娘有些相像,她乐呵呵笑着看到奚昀和云雾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说道:“这位小郎君和小夫郎长得可真标志阿。” “阿奶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聊!一定要租哦!”小男孩将人带到就一溜烟又跑出去了。 “你这破孩子。”吴奶奶虽然是在骂孙子,但面上笑意丝毫不减。 她看向站立的奚昀和云雾招呼他们过来坐下,直接问道:“你们想要租房的话,打算租多久?可有要求?” “听您孙儿说三个月也可以租?” “可以的,你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举子吧?”吴奶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奚昀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云雾,询问他对于房屋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云雾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我们两个人居住不想和其他人合租。该有的房间都要有,厨房湢室什么的,最好能有个院子,空间稍微宽敞一些。” 吴奶奶听完心中已然有了适合他们的房源,于是起身走进里屋取出一把钥匙,对两人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那处院落,如果满意你们再做去留决定。”说完,吴奶奶带领他们来到了心仪的院落。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小院,有一个天井,周围还摆放着一张露天的石桌和几个石凳。里屋设施完备且整洁,很显然即使平时闲置也有人悉心打理。 他们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对环境表示满意,随即点头确定要租下这处房子。 回到屋里签署契约时,吴奶奶乐呵呵地坦诚相告道:“我这些房子都是老房子了,如果重新翻修过,价格可就不止这么便宜啦。” 奚昀:“……”不妙,可别到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他也只是心里想了一下,这些房子虽然看上去很古朴但是实际上都保存的很好,应该不存在刮风下雨漏水坍塌的问题。 老房子嘛,都这么划算了,可以了可以了,有点小问题也无伤大雅。 他拿起笔,认真地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只要下雨时不漏水就行了。” 吴奶奶向他们保证:“那肯定没问题,屋顶破损的地方我都已经修好了,况且京都雨水少,你们大可放心居住。” 契书一式两份,他们各执一份,吴奶奶也保留一份,待一切就绪后,一方交付租金,另一方则交出钥匙。 吴奶奶说道:“如果有空,可以让我的孙子带你们去京都四处逛逛,这小子溜得很,对京都非常熟悉,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奚昀和云雾微笑着答应下来,然后返回他们的小院儿开始整理行李。初来乍到,他们的落脚点就有了着落,两人都露出了欣喜之色,干劲十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决定像刚来到青州郡那样,外出享用晚餐,感受京都的饮食文化和风土人情。 看着店小二将精心制作的菜肴端上桌来,奚昀默默地拿起菜单,再次招呼店小二过来,多加了三道荤菜。无他,这些菜品虽然摆盘精美,无可挑剔,但分量实在太少。他们乡下人吃饭向来注重量大管饱,就是比较俗。 什么“金鹏腾飞”,结果端上来后只有三只鸡翅围成一圈,中间摆放着一朵小花。更离谱的是那道“荷塘月色”,原本以为会是某种精致的小糕点,没想到竟然是藕片、木耳和四季豆一起炒制而成。 奚昀无奈地夹起一片木耳放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但这逼格也太高了吧,这菜单一翻花里胡哨的菜名一大堆,根本无法想象端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菜品,就如同开盲盒一般。 京都的菜式多以酱料调色,色彩鲜艳,令人垂涎欲滴。有些菜品看似清淡,实则咸香鲜美至极。云雾不禁想起了王莲凤做的清汤寡水,被云虎子锐评为“素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奚昀见状,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云雾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没事,只是觉得京都的人似乎不太擅长吃辣。不过京菜确实别样美味,口感鲜美且健康。” 奚昀咬着筷子,撑着头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想到:那是自然。 宫廷菜和国宴的规格注重的是体面,必须得鲜美健康叫贵人吃得满意、优雅。若是上些鲜香刮辣的菜色,叫皇帝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喷嚏失了仪态,那御膳房的各位恐怕就要喜提九族消消乐了。 民间菜肴自然无法与天子的宴席相媲美,但毕竟身处天子脚下,京菜总能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80章 坏死了 在吴奶奶孙儿,豆宝的带领下,奚昀和云雾玩转了两日京都。 云雾还记得楼羽眠临走时对他说的要是到了京都记得来找他玩,但楼家是儒学世家,门规森严,云雾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畏惧。 他先向豆宝打听了一嘴:“你知道楼府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陛下赏赐给官员的住宅都在群英坊,楼府也在那里,但夫郎你要问的是那位楼大人?” “呃…楼羽眠楼小公子,你可知道他?”云雾没问过楼羽眠的父亲是谁,只从奚昀口中得知他父亲是一位大儒。 奚昀听到后替他补充道:“我们寻楼司业的住处,楼小公子是他的独哥儿。” “哇!你们认识楼小公子!”豆宝惊讶之余还告诉了他们准确的位置:“楼司业的府邸在群英坊的同仁街。” 云雾点点头,打算再过几日去登门拜访,找羽眠。 “你们居然与楼小公子相识,看来你们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对京都一无所知,也是很有实力的嘛!” 云雾不明白豆宝为何这样说,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 “楼家可是儒学世家,门生无数遍布天下。京中都说若是谁有幸娶了楼小公子那他仕途算是畅通无阻了,毕竟朝中起码小一半官员都是楼司业的学生。” 奚昀:哇塞。 齐鸿之你也是要和我一样走上靠夫郎吃软饭的小白脸道路了。 “楼小公子到年纪后楼司业府前可是门庭若市,媒婆来了一批又一批,甚至司业的很多学生都是打着请教的名头只为进来瞧一眼这容貌冠绝京都的小公子。” 豆宝说着悄悄看了一眼云雾,其实他觉得这位夫郎也长得特别特别好看,光相貌来讲和他见过一面的楼小公子相比,两段风姿不相上下。 奚昀听着有点想笑,但他憋着。没想到吧,最后便宜了得意门生的儿子。看来楼家把楼羽眠冒然离京去会见情郎的事情瞒的很严实,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玩了两日之后奚昀就收心了,他坐在桌案前专心做题,该玩时候就玩该学时候就学一点也不含糊。 云雾给他把箱子里剩下的试卷和书籍搬出来。这次行李这么重,一半都是这沉甸甸的来自郡学夫子的爱,又是一沓厚厚的试卷,奚昀含泪接过,果然从古至今最想炸的一直是学校。 屋子里炭火烧的暖和,云雾生怕奚昀一直握着笔写卷子作文章十指僵硬不可屈伸。 奚昀怕门窗紧闭一氧化碳中毒,便打开了一条窗缝,冷风吹进来,冻得他措手不及顿时打了个喷嚏。 云雾见状赶紧走了过来,蹙眉认真道:“调理了这么久虚症难道还未痊愈,我听说京都的郎中医术高超,不如……” 奚昀惊恐万分:“不用不用,我已经痊愈了!真的!” 先前喝了将近三个月猛补汤药,云雾还隔三差五给他做滋补药膳,结果他喝得是寒冬腊月里浑身燥热,火气越来越大,最后因为得不到疏解而流下两道鼻血,云雾这才停下来。 说多了都是辛酸泪,云雾天天给他喂硬\/邦邦\/老公汤,还不允许他碰,这谁受得了,他没憋坏,就流了点鼻血算好的了。 那老郎中来后把着他的脉又是一脸蜜汁微笑:“不错不错,如狼似虎,很是精神。” 奚昀沉默着,但是桌底下另一只手拳头都捏紧了。 见他坚持,云雾只好作罢,又转身去离相公那些书籍,理着理着翻出一本封面格外眼熟的册子,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印着“良夜缠”三个大字。 他手一抖瞬间就把这本淫\/书从一堆圣贤书里揪出来扔了出去,朝着奚昀瞪着一双美目,怒道:“你怎么还带着这本书?” 那书“啪”的一下砸在奚昀小腿上,落地后顺势翻了开来,奚昀俯身将它拾起来,好奇得看着这一页内容,嘴中惊叹道:“唉,这是什么姿势,没见过唉,要不我们今晚试试吧。” 云雾:“……” 这本不正经的书被奚昀翻得每页都布满褶皱,也不知道他认真学习了多久。 云雾红着脸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塞了一本《论语》给他,说:“你得看这个,圣贤书。” 奚昀好笑地看了一眼被强行塞到手中的《论语》,扔到桌子上。 (……) “遇上你我就是圣贤变禽兽也心甘情愿。”奚昀说着这话慢慢啄吻着云雾的脖颈。 好滑好嫩,没忍住就留下了印\/子。 云雾情动地搂住他的脑袋,正要主动送上时奚昀却一脸正色地将他抱起来放到床榻上,自己返回桌案前拿起书和笔开始学习。 云雾:“???” 这是干什么,他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然后自己转头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云雾眼含春水,轻咬朱唇,瞪着奚昀挺拔端正的背影,又一次在心里骂道:坏死了。 是夜,云雾发现奚昀洗漱完上床之后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了奚昀即将入睡的安然呼吸声。 “……”他揪着被子,悉悉索索了起来。 奚昀原本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登时惊醒,他一把掀开被子:“你怎么…” (……) 第81章 侥幸还是实力 奚昀搂着云雾一起窝在暖和的被窝里难得睡了个懒觉。 “昨晚怎么这么主动。”奚昀摸着云雾柔顺的头发,声音哑哑地问道。 老夫老妻了,他早就琢磨出云雾的小性子,半年前有一回就是他主动宽衣解带朝他勾手指,偏偏奚昀遇上他还真就失去了自持力,总是着他的道,昨晚更是胆子大到爬上了他的脸。 白日里温温柔柔善解人意,夜里灯一熄就变成了善解人衣。奚昀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教成这样的,不过确实很受用就是了。 天一亮云雾就又变回了那副害羞清纯的模样,他手指抵着奚昀的胸膛,抬起眸子望着他,细声道:“相公你说喜欢我…的样子。” 那两个字被他原封不动轻轻吐出来还给奚昀。 见他羞红不已的脸,奚昀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了,自己随口扯的荤话竟然叫他一耳朵听进去了。 “哎哟,我真是要爱死你了。”奚昀轻轻捏了捏云雾白嫩的脸蛋,亲昵极了。 · 近日京中传出消息,会试向来由礼部一手操办,今年居然连主考官都是礼部的左侍郎。 听闻主考官是礼部左侍郎很多人都蔫了。这位左侍郎大人平日里与朝廷官员交往甚少,好友知己一两个,最喜欢的事情是宅在家中含饴弄孙。 你要是在官道上随便逮一个官员问礼部的左侍郎严顺,严大人。他们都会笑着回答你,严大人人很好,很有眼力见,但是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谈不上好友二字。 书斋里书生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在挑选书籍和文房四宝。 “唉,本来还想打听打听主考官的文章偏好,结果是严大人,这我咋打听嘛,他喜欢小孩子我总不可能送他一个孩子,这不成伢子了。” “遇上严大人你就歇了这小心思吧,陛下肯定也是因为这样才点的严大人为钦差大臣。” “我看诸位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回去好好温书备考,拿实力说话。”一位正义凛然的书生说道。 “兄台说的极是,还是回去温书为好,我先走一步。” “我也是,在这里谈论也谈论不出来,不如回去多做几道题。” 聚在一起的书生听到后纷纷回应,觉得这位兄台言之有理,既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就只能拼实力,歇了心思认真备考才是最重要的。 待这些书生离去,奚昀才捧着一本书,慢悠悠地从书架后面踱步而出。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书本,陷入沉思:像礼部侍郎那样的官员,是否能被称为孤臣呢? 正当他思索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道询问声:“后生,他们都已回去温书,你为何还在此处徘徊?” 奚昀闻声一惊,迅速转身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五十、留着山羊胡须、身形瘦削的男子站在面前。他身着低调的褐色衣袍,虽然装扮朴素,但其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人不容小觑,像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夫子,妥妥的班主任气质。 奚昀暗自诧异,此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的?方才自己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莫非你也在想严大人?” 奚昀连忙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严肃地朝着眼前的中年人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是。请问您可是国子监的学正大人?” 这中年男子听到奚昀的话,眼神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严厉和不赞成,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奚昀的问题,而是接着反问道:“你在想严大人什么呢?莫非也是想走那旁门左道?” 奚昀心中暗自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国子监的学正大人无疑了。此刻,看到学正大人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似乎随时都要开口训斥人,奚昀不禁想起了学生时代同桌考试作弊被班主任抓包训斥的场景,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 于是,他急忙摇头否认道:“学生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学正大人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虑,继续追问:“哦?那你既然不是想着严大人的文章喜好,难道是真心实意地崇拜他?” “严大人高风亮节,实为天下弟子之表率。后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觉悟,很不错啊。” 说着中年男子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疑似欣慰的笑意:“你日后以严大人为准,定能如他一般成为臻于至善的端方君子。” 奚昀看着他微微优秀羞愧,没想到这位学正大人将他想的如此高尚,只谦卑道:“学生不敢。” 他不敢说自己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位会试主考官严顺严大人的字是不是叫名正。 说出来大不敬,怎么能在长辈面前唤其他长辈的字呢。 然而,面前的中年男人显然不知道奚昀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抚摸着胡须,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有为且悟性极高的小书生,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你是国子监哪个班的?”中年男子心中隐隐有了想法。 “回学正大人的话,学生并非国子监的学生。” “哦?”中年男子微微有些惊异,先前听他问自己是不是国子监的学正还以为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呢。 “学生是青州郡来的举子,此次进京参与会试。”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无名之辈才更显珍贵,不过还是要等会试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他确实看面前这小子很有眼缘,眼神清明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名唤奚昀。” 奚昀。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奚昀离去后中年男子在原地站着又琢磨了一会儿。 “铭正,不上来坐会儿吗,茶要凉了。” 友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轻轻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然后稳步踏上了楼梯。 他们面对面坐下,如果此时奚昀还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位正在煮茶的大人竟是之前青州郡乡试的主考官。 身材略显肥胖,但面容白净的陆平,也就是国子监的陆博士,微笑着递过来一盏热茶,轻声问道:“铭正,在下面莫非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平与严顺是同期进士,而且两人同出师门,关系十分亲密。陆平对于名利并不热衷,只喜欢在国子监里当一名小小的博士,专心教书育人。而严顺则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如今年纪渐长,心态也逐渐变得平和,越来越认同老友当初的选择。 陆博士现在这样的生活多么惬意啊,这几年里,他做过最辛苦的事,莫过于被皇帝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青州郡主持乡试。而且那次任务也仅仅持续了一个月便结束了。 严顺担任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很多官员为了避嫌近日都没有和侍郎大人走的很近,也就陆平还有胆子来找他一起喝茶。 “在下面碰到一个青州来的学生,蛮有意思的,叫奚昀。” “奚昀?”陆平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挑了起来:“就是那个小三元,青州郡的解元啊。” 严顺听到后心中有些诧异,之前陆平把青州郡的试卷打包带回来交给礼部处理留档的时候,他就看过这位解元的文章。 非常出彩,文风成熟。 没想到今天居然直接碰上了,严顺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乡试前夕青州郡遭了扶摇,想来他那回文章如此出挑也是受了形势影响吧。” 陆平尴尬地笑了笑:“气候变换谁能料到呢,饶是钦天监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啊,秋闱的策论题目可是老早就拟定好了的。” 严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到底是侥幸还是真才实学,等会试结束不就知道了嘛。” 第82章 沈师 来京都数日,公孙大娘传了一封书信给他,说沈师想见他一面。 说来也巧沈芍是楼羽眠的大伯娘,云雾也正好存了心思碰巧要去寻他。 他最近没有收到大手笔的顾客委托他绣图,公孙大娘说这是正常的,他们都在观望,他现在也只是泛起了一个小波澜。 云雾没有气馁,反而觉得清闲些也好,他这几日就趁着闲暇时光学起了制作京中小巧的糕点。 无论是去见友人还是受长辈邀请上门作客都没有空手去的道理。他将自己做的几道小甜品试过味道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中,出了院门一路走去那群英坊。 楼府的门子大老远瞧见一个素衣美人施施然地走过来停立在门口,便板着脸开口问道:“这位哥儿来寻哪位贵人?” 云雾说明了来意。 门子一听是来寻小公子的也不敢耽误立即就跑进去通报了。 其他门子也都好奇地看着云雾,他居然认识小公子。 “雾哥儿!”云雾没等多久就听到一道清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抬头望去见果然是面上欣喜的楼羽眠。 他一路从里边小跑过来,贴身的丫鬟还跟在他后面,嘴中担忧着:“哎呦,公子您慢些!” 回了京都楼羽眠打扮愈发明媚,穿的华贵无比,额间贴着一朵花钿,十分动人。 他丝毫不见外的挽起云雾的手臂,开心道:“你来京都多久了,怎么才来找我!” “才到没多久呢。”云雾笑容晃眼,仿佛阳光洒在脸上一般:“这几天还在熟悉京城,刚刚打听到楼府在这里。” “怪我怪我,没和你说清楚,快进来坐坐!”楼羽眠连忙拉着云雾走进门。 两人携手走进院子,楼府气派非凡,内里装潢十分清雅,小桥流水假山耸立,一步一景色。 而楼羽眠的住处更是雅致,他招呼云雾坐下,然后使唤身边丫鬟去沏茶。 云雾打开食盒,取出一叠叠精致的点心放到桌子上,有些腼腆地笑道:“这几日学着做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楼羽眠看着云雾一样样地将点心拿出来,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声,眼睛都亮了起来。 只见桌上摆放着几道精美的点心,有枣泥山药糕、桃花酥,尤其是那绿茶牛乳冻,怕吃起来苦还撒了一层糖霜。云雾特意学了京中的摆盘,一盆中就放了四五个,瞧着精致又美味。 丫鬟沏好一壶茶端过来,瞧见桌上摆开的三道点心也忍不住睁大眼睛“呀”了一声:“这是哪家的点心铺子买的,卖相这般精致,赶明儿青萄去给少爷再买些回来。” “去去,这可是雾哥儿亲手做的,你上哪去买。”楼羽眠嗔她。 丫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抿唇笑了一下:“公子好手艺。” 楼羽眠身边的丫鬟很识趣,见他们二人想单独聊天便放下茶壶给主子和客人各倒了一杯茶随后领着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青萄等人一走,云雾就握住楼羽眠的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瞧着瘦了些,忧心道:“羽眠,你上次冒然离家被长辈带回后可有受皮肉之苦?” 看着云雾充满忧色的眼眸,楼羽眠有些感动,鼻子酸酸的,他拍了拍云雾的手背,轻声道:“没有,父亲虽然恼怒但还是疼我,只罚我抄了书,三个月不准出门。” 听到他没有受体罚,云雾微微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他和齐鸿之的种种,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家中长辈可知晓你与齐公子之间的事情呢?” 楼羽眠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面色微红。他有些羞涩地回答道:“我们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家中长辈自然是知晓的。” 云雾听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继续追问了下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定下来呢?” 楼羽眠原本理直气壮的态度瞬间变得低落起来,他嘟着嘴,满脸委屈地说道:“父亲和大伯还有叔叔都说了,只有等鸿之哥哥功成名就,才准他登门拜访商议嫁娶之事。” 云雾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掩住嘴唇,心想他们这还真是有趣。 打趣归打趣但他也忍不住心生羡慕之情。羽眠真的是备受宠爱的小哥儿,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即使犯错也能得到宽容对待,而他所要求的一切都会尽力满足。就算齐公子最后没有官居高位,羽眠一心要嫁八成他们也会点头答应。 和楼羽眠说了好些话,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云雾便起身告辞说受沈师邀请要去楼羽眠的大伯家一趟。 楼羽眠听后,赶紧拦住他道:“伯母等下就过来了,你且坐着等他吧。” 云雾有些惊讶:“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叫沈师过来呢?” “哎呀,没事的,她今日刚好要过来找我娘嘛,叫伯母来我院中一趟也无妨,伯母最疼我了!我回京都之后就和她说了你的事情,她早就想见见你了。” 即便如此云雾还是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他们说话间青萄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后说道:“沈师过来了。” 听到这话,楼羽眠笑了起来,“正说着呢,伯母就来了。”而云雾则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即将到来的长辈。 “怎么,你们还在说我么。”随着一声温和而庄重的声音传来,沈芍人出现在门口。 云雾抬头望去,只见沈芍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低调不失奢华,端庄又体面,眼神中透露出威严与慈爱。她的步伐稳健,体态优雅举止端庄,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感觉。 沈师比公孙大娘还要年长将近十岁,但她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才五十出头,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两根玉簪固定着头上没有其他累赘的首饰,一双上挑的凤眼看人时很锐利,眼角的细纹又为她平添的几分慈祥,脸颊很饱满瞧着很有精气神。 江南苏绣世家的传人,年少成名,女流之身才比文士,沈芍的傲骨一生都不曾弯过。就算最后选择嫁给大儒楼挽车,但她沈师的名号也没有就此消失,楼家上下尊她敬她,她创办绣学让平民家的女孩哥儿学习刺绣,将苏绣技艺引入京都,促进两地文化交流,皇帝亲封一品诰命夫人比她相公的品阶还要高。 她不仅是楼大夫人更是名满天下惊才绝艳的沈师沈芍。 “伯母!”楼羽眠高兴地揽住她,叫她坐下,热情地为她奉茶。 云雾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向她行礼问候。 沈师微笑着看着云雾,轻声说道:“你就是云雾,雾哥儿吧。”她仔细地打量了云雾一番,然后温和地笑道:“恭喜你成为了绣师。” “我那徒儿说你天赋极高,隐隐有几分我当年姿态,我先前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妙人叫我的徒儿和侄儿都赞不绝口。”她顿了顿,随即满意地笑道:“如今见到你,且不说你绣的如何,就是这张俏生生的脸蛋往那一放都有人抢着要你的绣品。” 云雾涨红了一张脸,沈师说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万万不敢跟沈师比肩的。 沈师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想法一般,宽慰道:“沈家的绣法向来传女传哥儿不传男,到我这一代人丁稀少,这才收了好些个徒弟,但我这些徒儿里公孙最得我真传,说是十二代传人也不为过。” “也是到我手里开始,沈家的苏绣技艺就不再是绝学了,我将它教了出去,谁都可以学,传艺不传人才是真正的传承。”说完她饶有兴致得打趣云雾道:“公孙说她把衣钵全部教与了你,那你可就是第十三代传人了。” 云雾听得心都揪紧了,他有些惶恐,赶紧道:“沈师,莫要拿弟子寻开心了,弟子才堪堪出师,如何能当这传人。” “不,你当得,我要你来当这个传人。”沈芍的声音坚定不移,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云雾抬起头,与沈芍对视。年长者那双坚定锐利的眼睛直直看进了云雾的心里,看的他浑身一震。他终于意识到,沈师对他有着极高的期望,并相信他有能力承担起这份传承的重任。 云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沈师见他有些紧张,便放下严肃的态度,柔和地说道:“我老了,已经拿不起绣花针了,公孙也老了隐退了,她收官之际还能觅得一个好苗子,我对你的看法自然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雾哥儿,你可是绣师啊,出道作就拍出千两黄金的绝佳绣师。得了点拨愈发精进,你的悟性和造诣绝不在公孙之下。” 沈师看着云雾姣好的面容,询问道:“你愿意来我创办的绣学堂教学吗?” 第83章 故人之后 沈师很善解人意,她并没有立刻要求云雾给出答案,而是告诉他绣学的地址,说若是他愿意,三日之后可以去那里找她。 这样的退让对于一个长辈来说已经非常难得,如果云雾再不知趣,恐怕就要自讨没趣了,他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沈师看着他微微一笑,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尚且稚嫩还需要成长,她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不会硬要云雾留下来强迫他做什么十三代传人,即使云雾坚决拒绝,认为自己无法胜任,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而是打心眼的觉得惋惜。 沈师的高看叫云雾受宠若惊,他有些犹豫唯恐自己不能胜任,但又不想辜负沈师的期望。好在面前的贵夫人并没有为难他,还给了他三日做决定的时间,他坐下来之后心底仍然有些激动和忧愁,这该如何是好。 在楼羽眠的院子中一待就是一下午,和云雾讲话很是舒服,沈师愈发喜欢面前这个知礼懂礼的小弟子。下人过来通报说楼司业回来了,夫人邀请云雾留下一起吃顿晚饭。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出门之时未与家中相公说要留在贵府用晚膳。”云雾委婉地说道:“恐怕他会担心。” 楼夫人身边的丫鬟抿唇笑了一下,轻声道:“这好办,奴婢遣人去通报一声便好,夫郎您就安心留下来用晚膳吧,老爷和夫人都可想见您了!” 盛情难却,云雾见他们思虑的如此周到,加上楼羽眠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只好点头应下。 沈师见状便起身说道:“想来他们也有许多话要讲,我先走了,挽车该等急了。” 楼羽眠和云雾也急忙起身送沈师离开。 楼家的晚膳餐桌上,下人们精心布置好菜色后,便全部悄然退下,并顺手将房门紧紧关闭。楼司业端坐在主位上,云雾则紧挨着楼羽眠入座。 楼司业不愧是久居司业之职的人物,历经数年,周身弥漫着一种严肃的气息,即使在家中,脸上也依然保持着不苟言笑的神情。他那威严的目光直视云雾,云雾不禁挺直脊梁,心中弥漫出一些紧张。 反观楼夫人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保养得宜,气质温婉。她察觉到云雾在楼司业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于是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楼司业的手,转头对云雾温和地说:“雾哥儿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可以的,夫人。”云雾恭敬地回答道。 “好孩子,不要太过拘谨,羽眠的阿爹在司业这个职位上已经太久了,不摆出严肃的面容,恐怕难以镇住那些顽劣的学生。今晚只是一顿家常饭,我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你不必惧怕他。” 楼司业盯着云雾的面庞眉间微皱,听到夫人的话后楼司业瞬间舒展开眉心,点了点头,然后挤出了一个很怪异的和蔼笑容。 云雾:“……”要不您还是板着脸吧。 楼夫人的话语如春风般柔和,效果奇快地缓解了云雾的紧张情绪,他轻轻点了点头。楼夫人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他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向她道了谢。 云雾吃东西的姿态很自然,没有刻意得去做作装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幅度很小,闭着嘴咀嚼,等口中食物完全咽下去之后才去吃下一口。 楼夫人打量着他,心中满意。听羽眠说他和他相公都是从那偏僻的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可这样的容貌姿态,这样的行为举止,真真是如那山间的清泉,钟灵毓秀,温润而泽。 楼司业“咯噔”一声,放下了筷子,云雾听到声音后指尖动了动,也慢慢放下手中杯盏。他不傻,这么大的一个餐厅却把下人都遣散出去,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桌子边上,一看就是要说事情。 只见楼司业清了清嗓子,对着云雾说道:“老夫听说你相公参加科举一路斩获了小三元,还拿到了青州郡的解元名号?” 云雾抬起头,看着楼司业,礼貌地回答道:“是的。” 楼司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士?” 云雾虽然不明白楼司业为何要问祖籍,但瞧他模样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于是回答道:“晚辈与相公都是青州郡松水县人士。”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楼司业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微微张了张嘴巴,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旁的楼夫人察觉到身侧之人的颤抖,不禁心中生起一丝疑虑。 云雾瞧他有些欣喜的表情,问道:“司业大人可是有相熟之人与晚辈出自同一处家乡?” 楼司业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不错,松水县的汤县令正是老夫的学生。” 云雾有些惊讶道:“原来汤县令是您的学生,汤大人可是我家乡的救命父母官,颇得民心呢。” “不错,老夫在京中也听说了松水县的事情,子杰做的很好。”楼司业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 “此次会试汤公子也参加了,他和齐公子还有我相公都是一道从县里出来走到了京都,都没有落下。” “哦?”听到“齐公子”楼司业眼睛顿时眯了眯,锐利地看向此间一直没说话的楼羽眠。 楼羽眠被他的司业父亲盯得浑身一颤,他悄悄咪咪抬头望向笑意柔和的母亲。 楼夫人朝他爱莫能助地眨了眨眼睛。 “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有风采,不知你相公师承何人?”楼司业放过了战战兢兢的楼羽眠,开口向云雾询问道。 听到这个问话云雾有些为难,奚昀说过他一路从县学到郡学所遇皆良师,却没有固定的一人。云雾便将他说过的话转述给了楼司业。 楼司业听后“嗯”了一声,所遇皆良师,这小子倒是豁达,有些意思,或许可以收为门下弟子。 后面楼司业没再说话,而是楼夫人一直在感谢云雾在青州郡帮忙照看楼羽眠,幸好羽眠遇上结识了这么个朋友。 云雾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怎么照顾,都是齐鸿之照顾的,他也就在奚昀返乡的那段时间里和楼羽眠待在一块儿,相互解闷。不过这种话他要是说出来恐怕楼羽眠又要挨父亲好一顿瞪了。 席间去给席昀报信的下人回来,说道奚昀不在家,云雾听到后点了点头,想来相公也出去了。 留在楼府用了一顿晚膳,拒绝了楼夫人的盛情相送,云雾出了楼府的大门。 “常来呀,雾哥儿,我一个人在府里可无聊了。” “好,我下次再做不一样的点心带过来。” “嗯嗯!再见!” 目送云雾的背影离去,楼夫人站在楼司业身侧,回到里屋才开口问道:“方才怎么了?” 楼司业叹息一气,随即低头笑了笑,疲惫道:“故人之后啊。” “十二年了,命运总是叫人琢磨不透。” . “公子,你家没人,您的夫郎不在家。”齐府的小厮返了回来。 奚昀点了点头,又举起酒杯和齐鸿之还有汤均益碰了一下。 汤均益年前就入了京都暂住于京都的族人家中,期间一直跟在大儒身边学习。齐鸿之和奚昀差不多时间到的京都,他舅舅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一座府邸给他住,从物件到仆从全部安排好了,他只管人进去就好。 太可恶了,只有奚昀蜗居在小院子中。 “两千两黄金这么快用掉了?”齐鸿之打趣道。 “少爷,京都物价这么高,房价能低到哪里去?要是买一座像你家这样气派的宅子手头里钱一半就没了,我和我夫郎还打算开间铺子的呢。” “还是奚兄目光长远。”齐鸿之随口恭维道。 三个人在齐府小聚一顿,汤均益从怀里掏出一道题目拿给他们看,面色为难道:“这是那位大儒给我留的题目,我觉得有些困难,你们是怎么想的?” “……” 奚昀被他勤奋好学的态度折服了,聚餐都带着题目,是个狠人。不过他还是放下酒杯凑了过去。 齐鸿之脑子灵活读了两遍题目很快就抓住了中心要领,奚昀跟着点了点头给出他独特的见解。 汤均益恍然大悟,有些激动但又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会试人才济济,群英荟萃,他早早来到京都开始复习却仍然比不上天资聪慧的他们二人。 奚昀不以为然,他现在心态放得很平,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压力,就是四殿下给他老婆砸了两千两黄金要求他考状元。 他就不信他考不到还能掉脑袋不成,反正钱都砸了。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奚昀整整衣服起身告辞:“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虽然云雾不管他,但潜意识里出来没和云雾报备他心里难受。 说来也巧,两个各怀着快一点回家小心思的人分别从巷子的两头走过来,在大门口碰了面。 大眼瞪小眼,奚昀率先出声:“我晚上和均益兄一起去鸿之家中吃了顿饭。” 云雾柔柔的笑着:“嗯,我也在楼府用过晚膳了,小厮说你不在家我就猜你也出去吃了。” 第84章 将军原来你…… 会试将至,二月份的京都比任何地方都要热闹,天下英才纷涌至此,欲一决高下,各郡解元风头正盛,备受瞩目。 京都的酒楼茶馆近来异常火爆,众多书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着这次会试的种种话题。 其中一人说道:“我押一个徐禄舟,他可是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年仅十三岁便能写出一手好文章,如此才华,怎不配得上会元、状元之名呢?” 然而,旁边的书生冷哼一声,反驳道:“你可别忘了,京都的乡试解元乃是顾相的长公子,顾岚亭。”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时,一旁有人插话道:“喂喂喂,我说这两位兄台,难道你们觉得会元状元的名号必定会被京都人士摘得吗?不要小瞧了我们赤城郡书生的实力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天下十二郡的解元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能够踏上京都这片土地的,又有谁不是真正的赢家?哈哈哈哈哈……依我之见,这会元的名号就应该落在我的头上才对!” “好大的口气,好!兄台不妨报上名来,我们杏榜见!”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南郡亚元陶忘忧!” 言语之间充满了轻狂与自信,闻者感叹这些年轻书生们的意气风发。 科举期间容不得一点差错,羽林中郎将各塞了一队人马给那几个闲在军中的将军,云麾将军戴舒桐也被迫分到了一支队伍。 “大胆,我官阶比你高一阶,你敢命令我?”戴舒桐看着中郎将强塞过来给她的一队壮汉,长眉挑起。 中郎将腆着脸,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哈哈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呢,分担京中事务维护京中治安官官有责哈,下官知道戴将军辛苦,那不妨再辛苦辛苦……” 戴舒桐:“……”讲的什么屁玩意儿,没文化的莽夫,她烦得挥了挥手,中郎将赶紧脚底抹油跑走了。 戴舒桐带着一队人马巡逻至此,本来就烦,结果楼里这帮书生见了她跟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哇哇乱叫。 “哇,是戴将军唉!快看快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英姿飒爽!” 抛锦裘,卸红装,写揽月照山河,提枪走龙蛇,黄沙破百军。 她于高马上缓步而来,气势恢宏。身后精壮的士兵难压她一丝一毫风采,全部都成了她的陪衬。她身着玄色劲装,体态矫健,一张标志的脸蛋,眉宇间英气十足,一头略显毛躁干枯的头发盘成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子固定着,肤色不胜官家姑娘那般白皙却胜在健康无比。 奚昀来迟了些,当他从米铺中拎着刚买好的精米走出来好奇地探头看时,就瞧见这位女将军一个矫健的背影。 有位小女娘施施然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枚香囊,她笑着接过低头轻嗅,自马背上俯下身来在小女娘耳畔低语,也不知道她说了啥,小女娘当即羞红着脸蛋向她行了一礼,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奚昀看在眼里一脸难评,怎么偏偏就叫他碰上大将军撩妹了。 不是,将军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喜欢小女娘哇! 戴舒桐似有所感的转头看了一眼奚昀的方向,奚昀被她那双锋利带有威势的眼睛一盯顿时浑身上下一僵,就像被猛兽锁定了一样。他抬手隔着衣袖安抚地摸了摸汗毛乍起的胳膊,转身赶紧走了。 算了算了,这张名嘴日后有机会再领略也不迟,现在他弱的感觉被戴舒桐看一眼就要一枪封喉,丧命于此了。 不愧是战场上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将军,一个女将军,她绝对是能比肩秦良玉的存在。 戴舒桐看着奚昀愈走愈快离去的背影,她微微眯了眯眼,这就是那个青州郡解元?四殿下别是想拉拢这个憨货。 唔,听说他夫郎倒是生的般般入画,风姿卓绝。 . 奚昀拿着银子,将夫郎交代要买的物品逐一购置齐全后,迈着步伐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这会儿云雾已经前往沈师创办的绣学中授课,尚未归来,午餐只能由他独自操持。 那日从楼府回来,夜里云雾就向奚昀吐露了沈师对他的期望,面对如此抉择抉择,云雾有些犹豫不决,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叫奚昀给他参谋参谋。 但奚昀好似早就料到一般,只是淡淡地回答道:“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 “雾雾,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是非良玉,琢磨便知。” 他说的话云雾听进去了,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件事,然后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做出了决定。 “我要去试试。” 奚昀看着他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哭笑不得。既感到欣喜,又心生怜惜,连忙让他躺下休息。 贤惠的夫郎不在家吃点什么好呢,奚昀翻着菜篮子一个土豆和两条茄子打算做个没有青椒的地二鲜,奚昀会做几道寻常菜,但平日里云雾瞧不上他的手艺都是亲自下厨,然后奚昀负责刷锅洗碗,他实在不想弄了才会叫奚昀去做饭。 简单解决的温饱问题,奚昀收拾好厨房,无所事事的在家里溜达了两下,夫郎不在,好无聊,原来之前他在郡学上课云雾在家是这样的。 他坐在桌案前挣扎两秒,然后认命的开始背题写卷子。穿越过来之后他甚少想起电子产品,以前不怎么爱玩打两把游戏就腻但此刻有点想玩了。也就条件实在不太允许,不然高低搞个工业革命出来震惊一下你们。 边写题目,他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今年的会试会出什么策论题目,以往会试题目非常灵活,无迹可寻,保不齐就会考一道“哪里的鸟屎多”这样类似的地理破题。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奚昀做完题后有些困倦,于是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窗外的太阳已渐渐西沉,云雾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双手撑着下巴,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正注视着他。 奚昀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云雾见状,凑近他的脸庞,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柔声说道:“你醒啦。” 奚昀微微点头,看着云雾脸上洋溢的喜悦,好奇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雾雾老师这么开心。” 云雾神秘一笑,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香囊,其中一个蓝色香囊上绣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另一个绿色香囊则绣着一朵洁白无瑕的云朵。虽然针法略显生疏,但却透露出一种独特的童真与纯真。 奚昀接过香囊,仔细端详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小弟子绣了送给你的吗?” 云雾点头,语气欢快地说:“是呀!她才八岁呢,长得特别漂亮。前几天我拿帕子给她擦脸,让她给瞧见了帕子上绣着的图案,没想到今天就绣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送给我!” 奚昀能理解云雾的欣喜,他也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鼻尖,笑着道:“我们雾雾老师好受欢迎呀。” 第85章 遵旨遵旨遵遵旨 “拜见殿下。” 李承胤放下手中书卷,抬起眼眸,空无一人的寝殿中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你怎么来了。”李承胤有些好笑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俊朗男人,缓缓道:“本殿许你特权你还真敢用啊,夜闯皇宫,好大的胆子。” 男人没有答话,四殿下没准他起来他就很乖顺得俯着身子跪倒在地。 四殿下惧冷,殿内地砖上铺着厚重毛绒的地毯,地龙烧得兴旺,暖烘烘的一片。 李承胤赤着一双足缓缓走到跪着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被人发现了么。” “回殿下,没有。”男人专注地凝视着眼前那双白皙而骨感的玉足,喉间微动,暗暗吞咽了一下。 李承胤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功夫倒是不错,全用在偷情上了。” 男人听到“偷情”二字从金枝玉叶的四殿下口中说出,顿时露在外边的耳朵红了一圈。 李承胤若无其事地越过他慢慢走到了床榻上,丝制的寝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现在只用一根衣带虚虚束缚着,衣物堆叠到腰跨间。 他拢了拢双腿,视线落在那个因下跪而凸显出背部肌肉线条的男人身上,沉声命令道:“过来。” 男人似乎只犹豫了一秒钟,便依然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用膝盖缓慢地移动到他面前。 李承胤伸出一只脚,抵住男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姿容如玉,威仪秀异。 李承胤与他对视着,脚尖逐渐向下滑落。 “京都的解元和青州的解元,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呢?” “殿下想让谁胜就谁胜。” 李承胤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足够后才无趣地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权利。” “只要殿下想,就能有。” “你的胆子真是大得惊人。”男人成功地取悦了李承胤,得到了准许爬上床榻的奖励。 “该怎么做,知道么。” 男人无法控制地凝视着那片洁白,喉咙紧绷,声音沙哑地回答:“知道。” “嗯,伺候吧。” · 云雾每周去绣学三次即可,多了不需要,绣学里都是一些家境清贫的小女孩和小哥儿,家里有活要干,爹娘把他们送过来空余时间学些手艺,若是以后成了有名的绣娘绣师就不愁衣食了。 沈师很高兴云雾最终选择了她心里想要的答案。 云雾沏了一盏茶双手递给沈师,说道:“也是弟子心里的答案。” 沈师教给了他一些京中礼仪,带着他去各大绣坊布庄商号转了一圈,不用沈师介绍,机灵的人马上就能记住云雾的脸,对他生起不同的看法。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赴宴?”沈师笑眯眯地看着云雾。 云雾想了一下,摆手拒绝了,他身份不合适,还只是个举人夫郎,就算他已经被沈师认可成为了苏绣技艺的半个传人但京都官家夫人的宴席多么隆重,他去实在不合适。 好在沈师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打趣道:“你相公若是接下来两场考试发挥的好日后当官了你便成了官家夫郎,总要面对这些场面。” 听到沈师的话后,云雾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走出绣学,被这京都盛况所震惊,幸好他与相公过完年就急赶慢赶过来了。 京都如今人满为患,各处房屋皆已出租,各大客栈也都挤满了人。今日早朝时,大臣们便就此事展开了讨论。 羽林中郎将挺身而出,笔直而恭敬地站立,向帝王禀报近期京城的治安情况。 明仁帝微微点头,接着沉声说道:“朕听闻,京城房屋紧张,甚至有书生寻不到落脚地,只能露宿街头。” 羽林中郎将立即跪地回答:“回陛下,确实如此。如今京中客栈一间地字号的房间都被炒出了一两银子一晚上的天价。” “哦?”明仁帝手指轻动,每年春天的科举考试期间,京城都会出现这样的繁荣景象,但今年的考生似乎格外多。 明仁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恭敬的群臣,最终目光停留在他的三个儿子身上。 二皇子文不成武不就,虽有些野心,但胆子不大,做事总是畏首畏尾,缺乏果断;三皇子倒是文采斐然,吟诗赋词信手拈来,然他对于朝政之事却一窍不通,处理公文时更是手忙脚乱。 明仁帝不禁叹息,目光垂下,落在了比其他两位皇兄都瘦弱矮小半个头的李承胤身上。他文韬武略、深思熟虑、不卑不亢,不仅善于理政且手段高明,目光坚毅果敢,竟然有着两分太祖皇帝的风采。没想到这样的特质居然集中在了一个哥儿身上。 “承胤,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被点到名字,李承胤从群臣中走出来,到中间,站定:“儿臣认为,可以腾空京城内闲置的使臣驿站,提供给考生居住。此外,父皇赐予儿臣的霁月山庄,儿臣也愿意慷慨开放,让我们大晋的明日之才免费入住。” 一旁的起居郎两眼放光,迅速记录下四殿下说的话语。 朝臣纷纷点头赞许四皇子的仁德博爱,惜才心切。就连几位高阶官员也纷纷跟随四皇子走出队列,表示愿意腾出自己名下的空宅,以帮助举子们解决住宿问题,缓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明仁帝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事就交由承胤全权处理。” 李承胤恭敬地回应道:“儿臣谨遵旨意。” 明仁帝又想起别的事情:“严卿,春闱近在咫尺,贡院布置如何了?” 严顺立即回应道:“回陛下,贡院已经布置完成,现已封锁起来每日加派官兵巡视。” “务必把春闱办好,礼待天下士人,朕不想看到春闱舞弊的场面。” “下官遵旨。” 奚昀在家中专心致志读书备考,手持羊毫,奋笔疾书不断地记录着学习笔记。那些原本空白书页的册子,自从他准备县试以来,如今已经写满了整整七本。 奚昀常常抚摸着这些厚实且已被翻阅得破旧不堪的笔记本,心中不禁涌起感慨之情。他暗自思忖,如果将这些学霸笔记拿去出售,想必能够换回不少钱财。 当然他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绝不会真的将其卖掉。这些笔记也算是他一路参加科举的见证,珍贵的精神财富,他舍不得将它们卖掉,将来有了孩子,这些笔记也可以当传家宝传承下去,造福后代。 多么有意义的传家宝,精神传承多么宝贵,有了他的学霸笔记加持,保管子孙后代科举之路一路畅通。 云雾今日路过点心铺子看门店生意红火,问了一番才知道是店家出了一款名叫“状元糕”的糕点出来,买的很贵十文钱一个,他图个好兆头也买了一包状元糕回来。 “这啥?糕点?” 奚昀看着盘中圆柱状,上面多出一圈,外形酷似倒立草帽的糕点,从来没见过这样形状的,他心中生疑,捏起一个,瞧见底下还印着“状元”二字。 他当即心中了然,笑着咬了一口。云雾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他。 “好吃,吃了会中状元吗?” “肯定会的,相公这么厉害。” 第86章 会试 奚昀在京都闲暇时刻就去找齐鸿之汤均益讨论文章题目,有时候蹭一下汤均益的大儒,然后齐鸿之登门拜访楼司业时还顺便带上了他。 奚昀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楼司业和齐鸿之之间大气都不敢喘。楼司业还是很分得清主次的,昔日得意门生的儿子来请教问题他就算再气也把人放进来了。 齐鸿之也很有分寸,去了两次只谈学术不谈其他。活脱脱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把奚昀都给看呆了,这么会装?他赶紧把思想集中到文章上,悉心听楼司业指教。 他将楼司业的话记在心中,胸起波澜,精神抖擞。不愧是当得了国子监司业的大儒,总是能一语道破先机,显得十分亲切,引人茅塞顿开。奚昀亮晶晶地看着手中文章,心中疑虑迎面而解,他畅快极了。 和齐鸿之一起道别楼司业,走出书房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醍醐灌顶……”奚昀刚感叹一句就注意到身边人的脚步停住了,他朝前看去,就见楼羽眠裹着一袭杏色的披风,正站在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们。 奚昀当即转头看了看书房,楼司业没出来,然后他发现偌大一个楼府怎么突然一个下人的影儿都没了,眼尖瞥到一个正在洒扫的丫鬟也立马转身识趣地拿着扫把走出了花园。 奚昀:“……”哇塞。 他也赶紧识趣地朝楼羽眠点了点头,给齐鸿之丢下一句“我去欣赏欣赏楼府池子里的金鱼”然后就往旁边一撤,脚底抹油溜开了。 楼羽眠水雾雾的一双娇媚的眼睛望着齐鸿之,柔声道:“鸿之哥哥……” 楼司业焦急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估摸着时间,唉声叹气,口中念叨着“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楼夫人从里间走出来,坐到一旁的椅榻上,温温柔柔地笑着,没有说话。 “一盏茶功夫该有了吧?” “嗯,有了。” 楼司业背着手悄咪咪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就看到他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哥儿,说了两句什么,齐鸿之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弯下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结果楼羽眠大着胆子伸手揪住齐鸿之的衣领,踮起脚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在空落落的花园里显得尤为响亮,楼司业顿时两眼一黑,手指抓紧雕花木窗,怒从心起差点冲去把两个人拉开。 楼夫人赶紧过来扶着他坐下给他顺气。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哪家哥儿像我们家这个一样这么不自矜!上赶着贴着,气死我了。” 楼夫人听后简直哭笑不得。楼司业嘴上说着不准许他们见面,但对今日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家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宠着就是狠不下心来。 奚昀背对着他们站在花园的池子边上,听到声音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是鸿之手段高明。 齐鸿之被楼羽眠亲得一懵,迅速直起了身子,他红着耳尖微微蹙眉躲闪着楼羽眠直白的目光。 唉,这池水可真澄澈啊,奚昀负手而立。 没一会儿之后他耳边响起了齐鸿之的声音:“奚兄,走罢。” 奚昀故作惊讶地转身:“鸿之,你也来赏鱼了。” 齐鸿之:“……对。” 奚昀装不下了,他笑了出来,瞅着齐鸿之微红的耳朵说道:“走吧。” 走时他还转头看了一眼,楼家的小公子已经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 会试前几日,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子弟皆是神色紧张,走在街上步履匆匆买好东西就赶紧回去复习。 各郡解元怀着比较的心理,对会元之位虎视眈眈。奚昀几日已经没再去纠结什么疑难杂题,而是翻阅错题集和做过的试卷,保证充足的睡眠。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分三场考试,九天六夜,每三日一考,一直从二月初九考到二月十五号。 云雾这几日做的饮食偏清淡,就是生怕奚昀在考场上不便,上次他乡试回来说考场上恶臭难耐云雾就心疼极了。 初九那日天还未亮,院里就亮起了烛火。云雾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及第粥让奚昀吃下,然后他给相公的考篮里准备好前三日的吃食,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张烙饼,考场不允许考生带花里胡哨的吃食,云雾想了想又塞了两个苹果进去,生怕他饿着。 “我去啦。”奚昀出门前亲亲云雾的额头。 云雾轻轻“嗯”了一声,笑着看着他走出小小的院子。 来到贡院,奚昀自诩起的还算早,没想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也跟着走进了队伍。 等了一会儿,官兵便陆续过来了,铜锣一敲,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流程和之前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样,对身份,搜身搜考篮,然后放行。考生们一一坐定在考房中,全场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奚昀也有些紧张,完全就是本能的反应,从过去到现在考了那么多回试,习惯是早就习惯了无非就是把空白的卷子填写好答案,可身披学生的身份,面对考试总是望而生畏。 没办法,中式教育的压迫感太强了。 考生们各自缓和着紧张的情绪,主考官礼部左侍郎严顺也坐到了最前方。 奚昀看清楚他的模样,顿时一呆,竟然是先前在书店里碰到的那个瘦削的“学正”。 奚昀:“……”他那是什么破运气。 他正了正神色,低头假装没看见主考官。 一刻钟之后,官兵又敲了一记响锣,贡院的大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关上,隔绝了外头嘈杂的声音。 会试第一场,《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 奚昀拿到试卷后照例整卷浏览,心中有了定数,题目也不是特别刁钻,可能是卷子练多了写起来得心应手,遇到略复杂的长题他腹中打好草稿才下笔。 他控制着自己的答题速度,毛笔字写的赏心悦目。写完之后他放下毛笔,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开始检查试卷。不确定的答案,他再三斟酌,还是保留了最开始的答案,经验之谈,越改越错还是不改为妙。 第一场结束后,奚昀回家,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一觉,然后又奔赴了考场。 会试第二场,《五经》各一篇。 于奚昀个人而言,他觉得比第一场简单一些,虽然题目考得很灵活很新颖,但还是那句话:万变不离其宗。他听到隔壁考房的考生发出长长的叹息,他微微一笑,下笔如有神。 第二场结束亦是如此,他回家搂着香香软软的夫郎一顿大睡,然后爬起来再次出门,云雾追了出来,说道三日后他去贡院门口接他。这次奚昀没有拒绝,他迎着第一缕晨曦微微点头,说好。 贡院之中,奚昀端坐在桌案前,看着新鲜出炉的策论题目,蹙起了眉。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请解州郡经济政策与生态之间的关系,如何治理州郡形成特色产业经济。 好家伙,直接出了道政题,合着直接试探他们的政治治理能力来了。 严大人你这个老小子。考生们气结,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无从下笔。 奚昀也捏着笔杆子思考了许久,往日做的策论文章围绕农政,民政开展,司法,军政都很少遇见更别说财政了,结果这次考了道财政题。 但仔细琢磨一番好像仍然围绕着民政问题,毕竟形成地方特色产业链造福的还是州郡的老百姓。 哇塞,大坑。 奚昀下笔之时突然想到齐鸿之,他们家生意做那么大不仅仅是单纯赚钱,国家经济命脉齐家占三成,这道题对他来讲应该会省力许多。 叹了口气,奚昀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 大概怕他们分数难看,第一问其实算小送一波。 经济政策与生态之间是关系,当然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紧密联系,无法割舍的关系咯。当然不排除特立独行的考生会否认,觉得这两者是独立的。 奚昀围绕积极层面合理开展,敬遵夫子大儒的教诲贴合实际,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面。 随后开始回答第二问。注意看这里同样也有个小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只是个例子,若是真的照这个例子展开论述只怕是玩脱了,这样子一下就能看出来是江南郡的考生,国家大型考试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身份了,而科举最严重的就是舞弊。遇到这种试卷直接封卷,不管前面答得有多好,直接取消录取资格。 如何形成地方特色产业链,这似乎和后世的热门考公题,新农人赋能乡村振兴有点像啊。 奚昀打好框架直接下笔写了。 深挖地方特色资源。就像江南水乡,莲池多,他们就多了一份名叫“采莲女”的工作,一莲九药,以此谋生。要对特色资源进行评估和规划,确定其是否存在开发价值和潜力。 形成特色品牌。若当地拥有丰富农产品资源就要严格保证产品质量,加强品牌宣传和推广,利用多种渠道销售,就像去年五月份时云雾买的玉米,湘州郡来的玉米,拥有得天独厚的培育优势,在各大州郡农作物还未成熟之时他们已经将玉米销到了遥远的青州郡。 最后再是政策支持和培养对口人才。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些富商之所以成为富商他们背后难道没有一只无形的手吗。再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培养政策制定人才也需要培养劳动人才,你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捏绣花针合适吗,你让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娘去挖矿石合适吗。 奚昀最后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民生民政上。 三日之后,终于到了交卷的时候,官兵敲锣,考官开始糊名弥封,考生们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一个个神情憔悴,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的考生身体虚弱,脚步虚浮,甚至有娇弱的世家公子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旁边的贵夫人见状心疼不已,眼泪汪汪地尖叫道:“快把二少爷扶起来,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也有一些考生风度翩翩,奚昀看着那几个故作镇定的公子哥,心中暗自佩服他们的毅力和耐力,太强了,这种环境下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仪态,怪不得你们能是京都贵公子。 云雾等在贡院外面,见奚昀疲惫的身影出现,赶紧抓着人上了马车带回家中休息。 奚昀一到家直奔恭房,再是洗澡。 云雾在厨房准备餐食,见奚昀去了湢室许久没出来,他敲了门也无回应便推门进去,却看到奚昀披散着头发泡在浴桶里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第87章 这位更是影帝级别 云雾走过去探了探水温,拿起一旁的干布巾将奚昀湿润的头发裹起来,怕他着凉赶紧把他叫醒了。 “相公。”云雾伸手贴了贴奚昀的额头,温声道:“先别在浴桶里睡了,小心着凉。” “嗯。”奚昀闭着眼,头动了一下,蹭了蹭夫郎温热的掌心。 吃过饭奚昀晾干头发就瘫倒在了床上,两眼一闭直接昏过去了。 云雾洗漱好走进房门就看到他垂着一头发丝,睡得正熟。 他举着微弱的烛火慢慢坐到床边,仔细描摹着这张脸。 奚昀睡着时眉间舒展开来,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静谧,细密的睫毛垂下,烛光照映下面部轮廓俊逸流畅,嘴角微微勾着。他呼吸声很轻,安稳而舒缓。 上次乡试回来他还生龙活虎的,精力十分旺盛,这次回来就蔫哒哒的了。 云雾欣赏了好一会儿相公的睡颜才吹熄蜡烛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奚昀手指动了动,肌肉记忆已经形成,没有醒过来他也顺其自然地将身侧微凉的云雾揽进怀中,抱着蹭了蹭。 云雾侧头亲了亲他的唇瓣,漾着笑意,十分依恋。 奚昀睡的安稳,云雾也没有特意去叫他起来,早上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衣物自个儿吃了早饭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大中午午饭做好了见奚昀还赖在床上,便走过去笑意吟吟地掀开被子将他拉了起来。 “相公,可睡舒坦了?” 奚昀柔弱得把头埋在云雾颈窝处,深吸一口,老婆好香。 他瓮声瓮气道:“睡得有些饿了。” “快起来吃饭了,我已经做好了。” 好幸福的生活,奚昀在云雾脸上“啵啵”亲了两口,起床跟着夫郎走了出去。 许多考生考完走出贡院时一个个神情萎靡,浑身无力,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病倒。书生大多长期伏于案前,缺乏锻炼,身体虚弱不堪,这几日京都的医馆里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都是面色苍白如纸的书生。 经过几天的调养休息,他们逐渐恢复元气,精神焕发,又开始活跃起来,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这次会试的题目。 “这第一场和第二场的难度尚可,跟之前几次会试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这第三场的策论就有些难为人了吧!” 此话说出,立刻引发了众多书生的共鸣。 “真没想到今年如此另辟蹊径,我回家后与兄长讨论时,他才与我点明其中玄机,说表面上是考财政,实际上还是围绕民生问题展开。只可惜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前面问题上了,对第二问的解析不够深入。” “我倒是看出来了,只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很一般,四书五经可没教会我们该如何去实际治理国家啊。” “这样难的策论若是能拿到会元者,想必是天纵奇才,才华远超你我之上甚至能力已达一郡之守。” 现在全城上下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除了皇宫就是贡院。 糊名弥封的试卷送往贡院办公处。考生所写的试卷叫“墨卷”,然后誊录官要用朱笔誊录考生试卷,誊录后的试卷叫做“朱卷”。 誉录完毕后,由对读官核对考生卷与誊录卷,核对无误后盖章确认。弥封、誊录、对读官都要将自身姓名、官职标注在墨卷之后,之后交予阅卷官。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和考生有关的官员都不能参与阅卷。所以阅卷官大都是来自翰林院的学士,同样科举出身的清流之辈。 阅卷官阅览誊录后的朱卷,同考官阅卷后中意的试卷,会在试卷上盖一“取”字,批有“取”字的试卷将送到主考官手中,主考官满意的话,就会在试卷上盖—“中”字。 严顺和同事们坐在一起场面话也不说,拿着笔就是上手批阅,选拔国家的栋梁之才,容不得有丝毫的疏忽,这些道理对于他们已经当官多年的人来说早已心知肚明。 前面试题阅卷官们尚且面带笑容,但看到策论就忍不住开始蹙眉叹息。 “这次会试策论确实有些难度,但也不离本源千里,怎会答得如此马虎疏漏。”一位大学士叹气道。 “还是不够灵活,四书五经确实掌握扎实有度但不知道该如何去运用,都是缺少阅历的文章啊。” 有一位阅卷官拿出两份试卷说道:“这两份不错,写的有理有据,思路清晰。这份在形成地方经济上举措很详细瞧着对此道颇有研究。” 严顺听到后赶紧叫他拿过来,浏览过后也是满意点头,提章在这两份试卷上盖了一个“中”字。 “人尽其才,地尽其利。制与治齐同,制度为根,治理为本。” 两鬓斑白的大学士,认真看着眼前的试卷,一字一句地轻声读着。他的眼神愈发专注,手中的朱笔缓缓放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写的可真好啊,一下子就揪出了问题的本质,把核心思想剖析的淋漓尽致。 “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官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 是啊,民者,国之根也,诚以重其食,爱其命。 曾经以为那些激情和热血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冷却,想不到他此刻会被眼前这篇策论再一次激起年少时澎湃的报国志气。 “诸位大人,你们看看这份试卷。”这位大学士读了两遍才将这份满意的试卷分享给其他阅卷官看。 他一旁的几位阅卷官接过看后也是两眼放光,口中夸赞:“瑰章。” 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严顺也按捺不住走过来加入了品阅这篇文章的队伍中。 “严大人,您觉得如何?” “字字珠玉,锋发韵流,实在是彩。”严顺双目如炬,闪烁着兴奋。 全篇读下来文字沛然,滔滔不绝若江河奔流,磅礴直下。说理严密,词锋犀利,逻辑清晰,层层递进,直抵主题。无需华丽的词藻加持,质朴中自有真知灼见。 这篇文章的主人,远见卓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有了定数。一位年长的阅卷官说道:“此篇策论立意深刻,文笔犀利,旁征博引,观点独到,实在是一篇难得的佳作。依下官看,此篇策论当得上会试之最,此人当得上会试第一。”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道:“不错,确实如此。” 严顺拿起那张卷子回到自己的工位,盖上“中”字,然后沉稳说道:“此卷的确精妙绝伦,但不知他前面两场答得如何,我们还是要综合考虑,不能仅凭一篇策论就下定论。先把剩下考卷看完再商议或许还有更优秀的,不可草率决议。” “是。” · 上凌府五人赶在放榜前夕聚了一餐,凑巧碰到了同样出来吃饭的青州郡其他几位同窗,然后大家坐到一起随意聊了聊。 “这次的会试题目真难,主考官未免太高看我们了。”有一书生叹着气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抱怨。 “我也觉得好难。”张李杨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虽然策论第二问写的不好但是第一问写的特别具体,加之前面两场发挥不错上榜应该没问题。 汤均益也罕见地点了一下头:“确实有难度。” 其实他觉得还行,自小跟在县令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看他治理县城推行民政举措,他也或多或少有把握上手。 齐鸿之和奚昀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然后齐鸿之也跟着附和:“我也思考了许久,答得不理想。” 他忍着没嘴角上扬,像他这样的家庭朝廷政策动向经济发展分析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在最擅长的领域作答,他觉得应该可以冲一冲前三甲。 奚昀:“……” 你们……!既然如此,好好好。 “着实为难,我也没有发挥好。”奚昀面色失落地叹了口气。 听到上凌府的小三元,青州郡的乡试解元都亲口承认没发挥好,觉得会试题目难度很大,他们忍不住心中平息,原来大家都一样。 汤均益和齐鸿之均是眉毛一挑。 他们因为各自的家庭确实在这次会试的策论方面占据优势,也知道对方是在说假话附和。但奚昀说难可能真的是觉得难了,他没有这方面的得天独厚。 见他面上的不甘和失落不像演的,汤均益齐鸿之皆是心中缺德的一喜,说不定这次能超越他。 这家伙都已经斩获那么多第一了,少一个怎么了。 汤均益温声安慰道:“既然大家都觉得难,那我们又一样了,阅卷官的标准肯定会降下来的。” “是啊,策论大家都答的不好,按我说还是前两场占比为大,放宽心吧。”齐鸿之也点头附议,一手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奚昀:“……”你别遮了,我都看到你扇子下面翘起来的嘴角了! 其他人一看这些乡试名列前茅的人都面露难色,纷纷安慰着自己不再担忧,保持了平常心。 奚昀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重拾起一副笑容,好像真的自己失意之后被成功安慰到了一样。 第88章 会试放榜 会试放榜之日到来,奚昀非常遗憾地睡过头了。 今日云雾不用去绣学,他早上出去一趟买了菜回来发现奚昀还在睡,有些奇怪,今日放榜相公不用去看吗。不过他昨晚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这是胸有成竹了? 如此,他便也没去打扰睡懒觉的相公,十分的纵容。 等奚昀急急忙忙抓着衣服带子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惊慌失措时,云雾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他见到奚昀衣冠不整的模样,歪了歪头,问道:“相公,怎么了?” “今日会试放榜,我起晚了!”他心中懊恼自己贪懒,现在去能看到个啥,肯定被死死挡在外围挤也挤不进去。 云雾眨了眨眼睛,说道:“相公昨晚不是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么。” “……”他不好意思说万一自己没考上可咋办,于是挠了挠头,整理好衣物,对着夫郎说:“我还是去现场看一下吧,心慌慌的。” 云雾听后笑着抿了一下唇,走过来抚平他领口的褶皱,道:“那相公去吧,你一定会榜上有名的,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特别大特别长的一张榜单,悬挂在贡院门口,所有人伸长了脑袋,扣着缝钻着隙使劲往前挤。 奚昀赶到时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他心跳有些剧烈,微微张着口,喘着气,看着眼前寸步难行的拥挤人群,大脑好像生锈了有些转不过弯来。 “我中了!”迎面走来一个两泪纵横的书生,他在笑,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他“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奚昀跟前。 “唉,这位兄台!”奚昀赶紧伸手将他扶住。 那书生紧紧抓住奚昀的手,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到了奚昀的手背上。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我、我考上了,读了二十载书,我考上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与书本题目相伴,寒来暑往,他一直在埋头苦读,笔墨纸砚费去无数银两,看着双亲从满头黑发到两鬓生白。有时候他在想自己到底在努力个什么劲儿,考了那么多次也考不上,为什么还拼命去钻这条无止尽的道路。 直至今日他望见杏榜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瞬间所有的悲痛与困惑都消散了去,苦尽甘来,他终于熬出头了。 他在奚昀面前落泪痛哭失去了往日风度,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周围多的是和他一样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书生。 周围书生换了几批,奚昀一直站在原地,他像是愣住了一般,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后生,他们都在看榜,你为何还在此处徘徊?” “你在想什么?” 奚昀静静地看着眼前难言的场面,看过榜的人他们都在流泪,为之动容。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泪流满面的书生,心中涌起一股共鸣。这些人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每一滴眼泪都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奋斗和期待。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 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地转头看到了正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会试主考官大人。 “严大人。”奚昀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这次不叫学正了。” 奚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您莫要拿学生开玩笑了。” 严顺哈哈一笑,摸了摸胡须。 他在对面茶楼上就注意到了奚昀,他一直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看着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眼中闪烁着光芒。严顺对他印象很深,当即下楼去想与他交流一番。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严顺念了一遍奚昀方才说的诗句,笑道:“很符合此情此景。” 汤均益和齐鸿之一起站在榜单前,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过昨天碉楼小聚时奚昀失魂落魄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下,居然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恶啊……” 第一名:奚昀 第二名:顾岚亭 第三名:齐鸿之 第四名:徐禄舟 第五名:常清 他们的名字下方用小字写着考生地名。 汤均益先向齐鸿之道了一声恭喜,齐鸿之点了点头见他排在第十也取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便笑着感慨:“还是没能超越奚兄。” 汤均益也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这次会试他都能答得如此精妙,奚兄啊,绝非池中之物。” 齐鸿之没再说话,和汤均益两个人一起走出如潮水般的人群,迎面遇到了几位青州郡的同窗。 他们见这两位大才子具是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有些迟疑地收回视线,死命挤到前面看到榜单的那一瞬间直接破防了。 第十名汤均益!第三名齐鸿之!! 第一名奚昀!!! 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到底是谁在抱怨会试难度大啊?他们撞鬼了不成,你们明明昨天还一个个心情低落面色忧愁的。 还是太天真了,居然真的信了你们的鬼话! 几位同窗欲哭无泪,开始寻找起自己的名字,他们之中有人上榜了也有人落榜。那位落榜的举子强忍着泪水朝安慰他的同窗说道没事,然后身子一转开始哇哇大哭。 你们都说难,结果一个个都中了,只有我信了,只有我是真的落榜了,敢情我才是那个池中物呜呜呜呜呜呜呜…… 人群之外奚昀还在和严顺一起说话,主要是严顺问奚昀答。奚昀答得嘴角都快挂不住笑容了,不是这位严大人咋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会试都考完了他还要被提问。 他后背酷酷冒冷汗啊,严大人,我其实想去看榜单的来着。 茶楼雅间中有小厮过来朝站在窗边的男人报喜:“恭喜公子。” “嗯,会元是谁,青州郡的那个解元吗。” “回公子,正是青州郡的解元奚昀。” “知道了,下去吧。” 人群中开始嚷嚷会元是青州郡的奚昀。 “青州郡的奚昀?此人不容小觑啊,听说已经是青州郡的小三元加解元了,现在又夺下会元,这是要奔着六元及第去啊!” “这么厉害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已经连中五元,这是何等才华啊!” “人家低调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奚昀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偏过头去听了一耳朵。 这一听他神情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严顺,严顺也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会试集天下英才于一堂,群英荟萃而你却能脱颖而出。明珠未蒙尘,金子会发光,后生当可畏,英雄出少年。” 奚昀的内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撼着,他的眼角也渗出潮湿,不仅仅是喜悦,其实更多是辛酸。 科举之路异常艰辛,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每日清晨睁开双眼,便是学习的开始,从未停歇。 这种生活简直重返高三一般,甚至更为艰苦。在那狭窄的考房中,一坐便是三天或九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这样的痛苦经历,他再也不愿回想。 他仰起头,狠狠地眨动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原来是真的会想哭。 总算是熬出头了,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现在只剩下殿试这最后一关,只要通过,只要通过了……他就可以实现当初在兄嫂面前发的誓言,与云雾成婚之际许下的诺言了。 · 云雾见奚昀久去未归,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巷子里传来喧闹的敲锣打鼓声,然后拐了个方向朝别处去了。他握了握手指,也不知道相公考的到底如何。 他左思右想还是先进房间里拿了个小荷包出来,先准备好喜钱,以相公的能力肯定能考上的。 正想着呢屋外又来了一阵震天响的喧闹声,如云雾所想,小吏驻足礼貌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院门:“此处可是奚公子的住处?有人在否?” 邻里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看个新鲜热闹。 云雾赶紧过去打开了院门。 那小吏见到容貌出彩的云雾先是心中惊艳,然后面上推起了笑容:“您是奚夫郎吧!恭喜恭喜,奚公子考上了贡士,还是本次会试的会元!” 云雾听到后嘴巴微微张开,一时之间怔住了。 周围的邻居替他惊讶出声,“嗬”道:“会元?!奚郎君这是有多大的学问啊,这可是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共同比拼,太厉害了!” “奚郎君一瞧就是有本事有出息的人,对夫郎还好,可太优秀了!” 云雾渐渐回过神来,在邻居和小吏的一片夸赞道喜声中朝他们谦虚地微微笑了一下,他将准备好的荷包递给报喜的小吏,也分了一些铜钱给各位喜庆的邻居。 报喜的小吏得了赏钱脸上笑容更盛,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领着敲锣打鼓队伍去往下一家。 等邻里也散去,云雾轻轻拢上院门,嘴角不住地上扬,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抬手贴上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轻声兀自说道:“会元。” “相公是会元呢。” 第89章 年轻人就喜欢当探花 寒门子弟以一己之力干翻了天下各路高手。奚昀考上会元,一朝击碎了其他州郡小三元六元及第的梦,他五元连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都。 穷乡僻壤来的小子成功引起了全京都官员和大儒的注意。 楼司业坐在书房里看着楼羽眠抄书,一手捏着小厮送来的信纸,阅读之后微微合上眼睑,笑了起来。 六元及第,百年难出一个,或许今年可以见到一个了。 楼羽眠悄咪咪瞄到了信件内容,瞪大了眼睛“哇”道:“雾哥儿的相公竟然这般厉害,考取了会元。” 楼司业闭着眼睛笑着微微点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这逆子小心翼翼问道:“鸿之哥哥考的如何?” 楼司业陡然睁开眼,目光如炬,灼得楼羽眠瞬间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抄书。 楼司业一把年纪了心累无比,他叹了口气,“第三。” 楼羽眠抬起头,眼睛一亮试探地朝老父亲问道:“会试第三多有成就啊,那可不可以……” “不可以。” “哦。”楼羽眠飞速低头继续抄书。 楼司业:“……” 他叹了口气,拿起下一张信纸。 这次会试国子监上榜人数占据半壁江山,但大都排名居中,前十席更是堪堪只挤入了两人。相比之下,各方面资源落后的青州郡却横空出世大批人才,前十的位置挤入了三个。 不止青州郡,其他几个州郡也是,今年各地人才辈出,猛的很呐。 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试问哪个不是出类拔萃之辈。 . 会试结束之后奚昀放了一半的心,四书五经放在桌子上不再每时每刻都回味翻动,他买了几本畅销话本来看权当放松。 古代人喜好写志怪小说,而且格外有意思。他手上这本据说就是当朝某官员披着马甲写的。 这天他看完手头里的,又去书斋溜达了一下,眼睛往下一瞥看到了一本格外熟悉的小说《山林卿相》。 奚昀:“?” 这书都已经从松水县传到京都了?之前在青州郡他一门心思扑在乡试上没心思去想别的,现在闲下来逛逛书斋才发现郑掌柜已经把小说营销到了遥远的京都。 他拿起一本,手指摩挲过封皮上的“沉阁先生”四个字,当初就是靠它赚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一百两银子。 奚昀轻轻笑了起来,明明才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怎么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有点想念在郡学半工半读的日子了。 结果那日之后《山林卿相》这本小说突然在京都风靡了起来,因为有机智的书生觉得这位新鲜出炉的会元和小说中这位名叫孙鹏飞的男主出身命运都非常相似。 同样来自乡野之地,一路逆袭,声名远扬。甚至有人扒出来这本小说的出版地正是松水县,奚昀的故乡。 奚昀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这些一路从考场里厮杀出来的书生脑子就是好使,咋这么聪明呢。 他捂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马甲。幸好他们不知道有句诗叫“溪云初起日沉阁”,不然真的就被扒光了。 云雾几日后去拜会沈师,奚昀也同他一道去了群英坊,他去拜见楼司业。 楼司业见到他比见到齐鸿之神色要自然一些。他微微颔首,先是恭喜奚昀拿到会试的会元,然后与他说了一些关于殿试方面的注意事项。 离会试已经过去一段距离,殿试就在三月初,这两场考试挨得很近。到时候殿试皇帝会亲临太和殿,亲自出题,考量贡士。 奚昀有时候想想,他还挺想做探花的,探花别的不说那相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妥妥的门面担当。 楼司业听到他说想中探花,没有不悦地驳他眼界短浅,而是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你们少年人都喜欢去搏一个探花郎来当。” 今年探花的竞争可大了,他手下几位学生均是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再看会试前三甲,从奚昀到齐鸿之,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楼司业同奚昀讲了一些朝廷时政,然后额外说了说明仁帝:“咱们这位陛下啊,喜欢新鲜。” 奚昀点了点头,我懂,思想超前。 他临走之际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楼司业一嘴:“楼大人,鸿之有来拜访您吗?” 楼司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睨了他一眼,说:“我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哦哦,那学生告辞了,多谢楼大人指点。”奚昀干脆地手一拱,赶紧溜了。 他走后,楼司业叹了口气,回到书房坐下,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对齐鸿之的情感很复杂。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是友人留下的孩子。他怎能不在乎。 瞿雁英年早逝,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转身时却发现这个孩子正直直地盯着他看,心一软产生了想要把他接回府中亲自抚养长大的念头,但他外祖家还在,哪里会轮得到他这位父亲的夫子来收养。 数十年前,楼司业还不是司业,只是个年轻博士。泛江而游,结识了比他小十几岁的瞿雁。他欣赏瞿雁的才华横溢,瞿雁也对他尊敬有加,他们之间谱写了一段令人称道的师徒好友佳话。 可惜啊,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人耍得团团转。 从楼博士到楼司业,他楼执象已经生了华发。岁月如梭,他的容颜逐渐老去,而瞿雁却永远停留在而立之年,永远风华正茂。 . 据以往经验,会试前几名基本就是一甲二甲进士了,改动不会很大。京都一些世家官员最近都蹦跶不起来了,前几十一大半都是寒门子弟,就连会元奚昀都是出自不知名的小乡村。他们纷纷叹了口气,这是要有动作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李承胤坐在案前,亲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批公文的手一顿,微微侧首:“顾岚亭说什么?” 亲信毕恭毕敬地重复一遍:“顾公子说,如殿下所愿。” 李承胤听后轻轻笑了出来,嗤道:“他倒是会卖本殿人情,有没有放水他心里清楚,说不准是真的没考过人家,总是觉着自己才高八斗。” 亲信默默退后不敢说话。李承胤又嗤了几句,才重新拿起笔,只是面上笑意嫣然,公文都批起来畅快了不少。 他写着写着,按捺不住,扔了笔站了起来,满脸高兴。 身边的德阳公公瞧自家殿下这般模样,他眼睛一转就知道殿下在为什么而高兴了,笑眯眯地挥了挥拂尘,屏退左右侍从。他心想,殿下心思敏络,鲜少展露出明媚的神色,年纪轻轻总是摆着一副老气横生的模样,此刻笑起来才有了十七岁少年的鲜活劲儿。 德阳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感慨和赞叹。这些年,他一直陪伴在这位年轻的殿下身边,见证着他的成长与变化。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会在不经意间忘记,殿下其实是一个小哥儿。也就是这种超越性别的优秀,让殿下在众人眼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德阳公公压低声音悄咪提议:“殿下,需不需要奴才去将顾公子请来。” “马上就殿试了,他到我这里来像什么样子,不准去。” “是是。”德阳公公笑着,一方面又开始琢磨自家殿下的婚事,看样子是顾相的嫡子跑不了。 “即便他过来也不许放他进殿门。” “是是。” 殿下,这个顾公子他要来奴才们也拦不住啊,每次发现了都是第二天早上已经床榻一片狼藉了。 第90章 殿试 三月初,殿试日。 云雾最近换着花样把和科举搭边的食物全做了一遍,什么及第粥,状元饭,猪蹄膀,粽子,图个好兆头。他发现了,在京都这边,这是一种特别的祈福文化。 今日一早他便起来给奚昀做早饭。特意做的清淡了些,奚昀临走还叫他再拿一块定胜糕,殿试要考上一天,所有考生不允许带任何物品,笔墨纸砚全是都是宫里统一备齐,按理说食物应该也有安排但云雾生怕宫里不给考生们吃喝,眉间微蹙。 奚昀接过咬了一口,他半饱足矣,一口水没喝,生怕到时候要去如厕。 马车到了宫门口缓缓停下,奚昀走下来,周围已经聚满了贡生。他瞧了瞧,这一次科举最后胜出的显然是年轻人比较多,中老年考生没几个,还真如严顺大人所讲,后生当可谓,英雄出少年。 “奚兄。”汤均益见奚昀下马车,便朝他挥了挥手。 “均益兄,你来的还挺早。”奚昀走到他身边,这茫茫人海有个相熟的好友在一旁他心里踏实。 “我也是刚到,转头就看见你来了。” 奚昀点了点头:“看来鸿之还没到。” “谁说的,我一大早就来了。” 齐鸿之的声音从他们二人左耳边传了过来,奚昀转过头去,瞧见齐鸿之和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公子一起走了过来。 奚昀见到齐鸿之身侧那位公子只觉得眼前一亮,长得好帅。面冠如玉,顾顾昂昂,如圭如璋。他身量很高,衣服穿得笔挺也能窥见他衣物之下矫健的身躯。 看着像武者但是他身上的文人气质又融合的很好。 他先一步抬手向奚昀和汤均益行了拱手礼。 “顾岚亭。” 奚昀眉毛一挑,当朝丞相的嫡子,京都乡试的解元,也是这届科举的状元首选,结果没想到会试第一被奚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子给夺走了。 这对京都的诸位学子来说是爆了个大冷门。 奚昀和汤均益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顾岚亭微微颔首,对会试第十汤均益的名字也不陌生。 冷冷的,话很少,冰山大帅哥,京都风水真养人啊。奚昀内心感慨着。 大伙又等了会儿,宫门缓缓打开了。一个个贡生甭管你是富贵人家还是平民之辈,全部被严密的搜身核验身份,然后由宫人领着他们进去。 大晋权力的最核心之处,最高之处。红墙黄瓦,气势恢宏,庄重威严。 太和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各位贡生拜过天子然后依次落座。 奚昀是会试第一,他坐在最前面,离皇帝和各位大臣都近,明堂之上,奚昀大着胆子抬头也只能看到皇帝的龙靴。他侧了侧头看到了礼部左侍郎严顺,还有国子监的司业楼执象,在场官员不止他们两个有好多,但是奚昀目前只认识他们两个。 注意到奚昀的视线,严顺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奚昀眨了眨眼,面色如常地将目光转移至别处然后收了回来,有些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和他的春闱主考官眉来眼去。 翰林院的学士开始分发答卷,奚昀握着笔,全神贯注地等待明仁帝念出考题。 “兴学育才,是述其道。” “……” 奚昀舔了舔上颚,抑制住自己想开怀大笑的心理。 苍天有眼啊,总算没忘记他是个汉语言专业的,教资都考过了的准老师。 当年写了那么多论文,全部都是聚焦教育问题的,现在还历历在目。 天助我也啊,不好意思了各位,这状元之位我奚某人夺定了。 他轻轻咳了一下,打好腹稿之后提笔开始流畅书写。 奚昀这边胸有成竹,其他书生却都懵然了,他们重点留意的内容明仁帝没提,却考了一道聚焦百姓素质的题目。 皇帝和诸位官员见众考生迟迟没有落笔,而奚昀已经写了半面有余,而且越写越顺畅两眼放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小子势如破竹,天纵奇才。 顾岚亭和齐鸿之思考半晌后也有了思路,纷纷下笔,其他前几名也紧随其后。一时之间殿内一片沙沙的书写声。 会试能考到前几名,他们的真才实学绝对拿得出手,思维也非常敏捷。 答题时辰到后,考官们按时收卷,明仁帝又出了另一道题目。 角度不算刁钻,算常见的时政题,但想要在一众天之骄子中写的出彩出色,也需要费一番力气。 晌午宫女们为诸位考生送上午膳,明仁帝离开了太和殿,留下一干大臣在那里盯着。 这么一天考下来,众人长舒一口气,来时领他们进门的宫人又将他们引了出去。 终于结束了,奚昀看着巍峨的宫门,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居然有点空虚。 万人瞩目的会试第一被奚昀这个乡下小子给夺走,很多人叹服,但也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到了殿试就原形毕露了,乡下来的能有多少见识,要说这状元之名还是该落入世家子弟手中。 但他们马上就被青州郡的会试落榜考生给围殴了。 “你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奚兄到底有多努力,你凭什么否认他为科举付出的心血。乡下来的怎么了,乡下来的也比你们考得高,我们乡下来为科举走得每一步都比你们艰辛,你们凭什么说奚兄配不上状元之名。” 说话那名书生生的眉清目秀,还是不及弱冠的年纪,眼睛大大的,说着说着隐隐约约声音都有些哽咽。 几名国子监的学生顿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们都是世家子弟,既不是家中长子也不是族中出类拔萃之辈,在国子监学习也是长辈强硬要求。功名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就算没考上他们也有强大的家族为他们谋一份差事,前途无忧。 他们这些人从小就生长在顾丞相的嫡子,顾岚亭的阴影之下,一开始是不服气的,但几年过去他们彻底被顾岚亭给折服,结果现在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把顾岚亭给比下去了,这叫他们这些大公子大少爷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此刻,在他们眼里,顾岚亭代表的就是世家子弟,而奚昀驳了他们的面子。 “你们出生就是在天子脚下,大晋最繁华的地方,享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国子监的夫子为你们服务,你们三岁时就熟读的文章我们可能要到十岁才学,你们不服气那你们为什么不努力考过奚兄又凭什么否认我们的努力!” 此言一出更是直接引起了其他几个州郡书生的共鸣。一时之间那片区域吵吵闹闹要不是官兵闻讯过来及时制止恐怕就要上手了争论了。 这些世家子弟回家后也被各自的长辈拎着耳朵训斥了一顿。别人都中了就你没中,你还敢出去瞎嚷嚷。那奚昀现在是何等身份,会试第一,状元预备役,京都先下多少人家想与之交好,这逆子还偏要去交恶!果真是逆子!不可理喻! 京都今日发生骚动的时候奚昀正在太和殿专心致志的对付皇帝出的考题,他对此一概不知。 殿试这座位按名次一坐,出了宫门已经有很多人认得奚昀了,他们纷纷走上前来想要与这位会元结识一番,邀请去小酌一杯。 奚昀礼貌地与他们谈论一二,最后拱手推辞了:“多谢诸位好意,我该归家了,我夫郎该等急了。” 几位公子也是性情豁达之人,与奚昀相谈投缘,便理解地笑着也拱了拱手:“那我们改日再聚。” 奚昀离他们而去,走了几步就轻快地小跑到久等的云雾面前。 “雾雾,久等了。” 云雾笑着替他捋了一下散乱飘出的发丝,道:“不久,我也才刚到。” “走吧,我们回家去。” “嗯,相公考试顺利吗?” “吃了你做的定胜糕,发挥的特好。” 云雾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笑了起来,奚昀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出了人群。 一帮考完殿试的公子哥看的咂舌,奚兄真是好福气啊,年轻貌美,夫郎在侧,功名唾手可得的,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羡慕。 他们想了想自己的年纪,如今科举考试已经结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该叫父亲母亲为自己准备嫁娶一事了。 第91章 钦点 殿试虽说是皇帝阅卷,但朝臣也会对这些试卷进行初步的评阅,筛掉一部分出现严重错误的,以免让皇帝看了皱眉,哀愁贤才凋零,国运不兴。 明仁帝一连看了几份,答得都不错,但都大同小异,翻来覆去的答案相差无几,不新颖。 他还是觉得年轻人应该要拥有与他们一样年轻的想法,这样朝代更迭才能让大晋的明天越来越好。 “敬教劝学,建国之大本。兴贤育才,为政之先务。” 明仁帝看着眼前这份试卷,情不自禁把这句话念了出来。此篇文章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了根本,叫他眼前一亮继续看了下去,看完之后笑着点了点头,同座下的丞相,礼部尚书还有翰林院、国子监一众官员说道:“此篇堪为佳作,此人可为状元。” 说完他就拿起朱笔在那这份试卷上提了“一甲第一名”几个字。 皇帝的赞誉极高,他让身边宫人将这份试卷拿给群臣传阅。 顾相第一个拿到了这份卷子,看到果然是先前粗略翻阅时眼前一亮的文章,心中有了定数,此人想法与才情要比岚亭更胜一筹。 他想到了那日殿试端坐于首位,下笔如有神,胆子很大,但却懂规矩明事理,不卑不亢的年轻书生。 他笑了起来,这样的英才还好没有埋没在乡野之中。 明仁帝又审阅了几份试卷,眼看着午膳时间到了,他也没留官员们在宫中用餐,让他们各自回府去。 第二日,明仁帝将他另外挑出来的两份试卷同之前那份已经用朱笔批字的试卷放在一起。 “先拆糊名,朕要看过名字再决定榜眼和探花。” 探花必须要选好看又有才情的,前几届的前三甲相貌都强差人意,导致琼林宴献花都不再是一桩美谈,今年这么多青年才俊,怎么说都能挽转一回局面。 “是。” 那两份试卷糊名一拆,送到礼部尚书手中,礼部尚书一看,轻轻吸了口气将这两份卷子呈给了明仁帝。 明仁帝一看这上面的名字,顾岚亭,齐鸿之。 他微微眯了眯眼,“哦”了一声:“朕没记错的话,这二人可是会试的第二名和第三名?” “正是。” 明仁帝半晌没有说话,把玩着拇指上的帝王板戒,就在礼部尚书背冒冷汗之际,他开口了。 “点顾岚亭为榜眼,齐鸿之为探花。” “是。” “把朕点的一甲第一名糊名拆开,朕要看看朕的状元是何人物。” 底下礼部的小吏把糊名拆开,见尚书大人没回来就送到了顾相手中。 顾相一看名字,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心头一惊。 “陛下。” 顾相直直跪了下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仁帝看了他一眼:“爱卿这是何意。” “陛下,您钦点的状元郎,他在此之前已经连中五元了。”顾相声音沉稳有力。 他身后的朝臣一听也纷纷跪了下去,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仁帝听了顾相的话,瞳孔中闪过惊讶,转玩板戒的手一顿。 六元及第。旷古朝今,百年出不了一个的稀世奇才,今年出了一个。在他的统治之下国家繁荣昌盛,教育取得卓越成果,人才辈出,大晋的文运蒸蒸日上。 “六元及第”将来会激励更多人投身学业,为大晋选拔出顶尖人才,充实官僚队伍,提升王朝的声誉和威望。是带来大晋文运的祥瑞之兆。 明仁帝一拍龙椅道了一声好,高兴地哈哈大笑:“科举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好啊!我大晋文运豫立亨通!” 朝臣又是一片恭喜贺喜。 明仁帝默默记下了奚昀这个名字,还破天荒地夸了一句这个名字取得好,昀,日光也。万分瞩目。 “众爱卿起身吧,琼林宴朕要好好瞧一下这位空前绝后的状元郎。” 恭送了明仁帝,顾相舒出一口气,心中欣慰,做文人做到这样的程度能让皇帝看了一眼文章就记住姓名,这个孩子的仕途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片光明。 御书房的官员纷纷离开,在殿试结果未公布之前他们是闭口不提的。 . 奚昀今日对大晋的官员制度做了许多功课。 殿试一甲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甲三甲优秀者选庶吉士。 大晋这个朝代,超前使用明代内阁制度,但是又没有设首辅,可能是怕严嵩这种情况的出现,首辅变成了丞相,内阁最高领导就是五品大学士,所以整个翰林院相当于是个天子顾问团。这点和明朝内阁制度有出入。 有句话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这里多了一句“非内阁不入朝廷”。 大晋文官均是进士出身,出自翰林院,他们一旦有机会进入朝廷各部,就从此独立开来,与内阁脱离。 不得不说,想出这个官员制度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既保证了为朝廷输送的官员质量还从源头切断了内阁官员抱团专政不可控的现象。 奚昀合上书册伸了个懒腰,前路漫漫,要是没进一甲还要朝考“点翰林”争庶吉士一职。唉,又是考试。 好累,好想当一条咸鱼。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奚昀身披一件外衣,懒洋洋地躺在廊下的木椅之中思考人生,目光迷离,似睡非睡。云雾坐在一旁,绣绘着一幅精美的绣品。 有位夫人出价百两银子,请云雾制作一把苏绣喜扇。因为扇子要作为女儿家出嫁时的陪嫁之物,他在刺绣时格外用心,每一针都细致入微,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眼睛有些疲惫,云雾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向奚昀。只见他的头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会入睡一般,他不禁轻轻一笑。 科举之路艰难险阻,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心血。奚昀每日刻苦学习,用脑过度,读书何尝不是一项体力活呢,相公真的累坏了。 小院中的桃树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如蝶舞般轻盈地飘落下来,伴随着暖和的春风,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温柔地包裹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斑,让人感到无比惬意。 云雾有时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洵阳村度过平凡的一生,却没想过他会和奚昀一起,一路从那个小小的乡村来到郡城,再到如今繁华的京都,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惊喜和变化。 两年前,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一心觅得良人,安心做好夫郎,如今已经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坚强、自信,学会了勇敢,愿意去尝试,不再否认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焕然一新。 云雾轻轻地在奚昀的脸颊旁落下一吻,低声说道:“谢谢你。” 第92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翌日,京都街坊集市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官吏带着喜讯送往各处金榜题名的新晋进士家中。 汤均益站在族中长辈身后听报信的小吏恭喜自己得了二甲第六名。 族中长辈高兴的不行,把提前准备好的银子递上,笑呵呵地拍了拍汤均益说道:“二甲第六,均益啊你可比你父亲当年考得还要好!” 工部徐侍郎家,一家人正在用早膳。门子急急忙忙在屋外喊道:“老爷,夫人,少爷!有官员报喜来了!” 徐禄舟一听,面露欣喜,赶紧和双亲一起走了出去。 “恭喜徐公子,徐公子得了二甲第一,是传胪呢!” 徐禄舟听后两眼一花,考上传胪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他一想到不能直接入翰林院,还要再经历一场朝考他顿时面上就挂不住笑容了。 可恶,乡试的时候他还是第二名呢。会试和殿试直接就变成第四名了。 徐大人在他胳膊上重重一拧,徐禄舟吃痛深吸一口气,隐藏起自己内心的遗憾与不痛快,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徐大人和徐夫人还是非常高兴的,传胪好啊传胪好,只要考中了都好,他们家也没有非要逼着儿子考第一的要求,就是儿子自己好胜心强。 徐大人谢过报喜的小吏,顺嘴打听了一番一甲进士是哪几位。 小吏立即眉飞色舞地说道:“状元是青州郡来的奚公子,听说这次这位状元郎可不得了,六元及第呢!榜眼是顾丞相家的顾公子咱们京都乡试的解元。探花齐公子也是青州郡来的,这个青州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啊!” 徐大人听后微微点头,竟是和会试结果一模一样。 徐禄舟听后面色复杂,叹出了一口气,是他技不如人,小看了对手。 齐府也来了人报喜,小吏观望着这座装潢颇为美观典雅的府邸,心道这位探花郎还是个巨富之家呢。 齐鸿之慢慢走过来了,小吏立马挂上讨喜的笑容恭贺道:“恭喜齐公子,取得一甲第三名的好成绩,新晋探花!哎呀齐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齐鸿之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挥了一下,一旁伺候的管家见状立刻给小吏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小吏手中一沉,心中一惊,顿时乐开了怀,吉祥话和恭维话吐出一大串把齐鸿之哄的妥妥帖帖。 齐鸿之一高兴齐府上下全员得赏,一时之间原本清清冷冷的府邸也多了丝鲜活气。 顾相府中,顾岚亭正与顾相切磋棋艺,小厮来报,道喜的官吏来了。 下人把小吏迎进门,面对朝中重臣,小吏表现的客客气气,表情语气欣喜却也收着分寸,不失了仪态。 “恭喜顾公子取得一甲第二名,是新科榜眼,恭喜恭喜!” 虽然早已知晓但听到报喜官再报一次顾相仍是欣慰,虽说没中状元有些遗憾,但今年的状元郎实在出彩。何况岚亭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已经很优秀了。 赏了小吏再给府里下人也赏了些钱,顾岚亭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早就知晓了结果。 顾相笑了笑,等这批新鲜血液入了官场可就有意思了。 奚昀大早上洗了个头,以最高的礼仪来接待殿试的好消息。 他坐在廊下擦干晾干发丝,云雾替他绑好发髻,听着外边的报喜声,都有些心急了。 “怎么还不来呢。”云雾坐到一旁,他今日特意告了绣学的假,待在家中陪着奚昀一起等待好消息。 “主角总是在最后出场的嘛。”奚昀喝了口热茶。 云雾正欲回答,院门却合时宜的被人敲响了。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云雾站起就是,欣喜地拉着奚昀一同前去开门。 屋外站着好些人,为首的是一个宦官,身着绛红色锦缎长袍,脸颊瘦削,皮肤白皙,腰身微微曲着,面上逢人就是三分笑意。 明仁帝为了彰显对六元及第的重视,把御前太监敬阳公公给派了过去传信。 敬阳公公一见人出来了,面上瞬间笑容又盛了几分,“哎哟”一声,迎面恭喜道:“咱家在这里恭喜奚公子贺喜奚公子,奚公子是大晋第一个六元及第,是给大晋带来昌盛文运的祥瑞!” 奚昀听到“六元及第”只觉尘埃落定,他这回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皇帝这么重视,派了个太监过来。 他心中惊喜欣慰,同时又有些怅然。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转眼他就经历了举步维艰的六场科举考试,从洵阳村的一个小小士子爬到了大晋六元及第第一人的位置。 从此大晋的史书上会留下独属于他一人的一段佳话。 云雾听后同样心中惊喜,他就算再不懂科举,也知道六元及第是何等份量竟然让皇帝专门派了太监来道喜。 他十分有眼力见的给敬阳公公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喜钱,沉甸甸的,荷包上的图案还是用的苏绣。 敬阳公公是何等精明识货之人,荷包甫一入手就掂量着分量,再看这精美细腻的外观,他心中满意,满脸堆笑,夸赞道:“哎呦,这位是状元夫郎吧,生得可真是一副好相貌,和咱们状元郎登对儿!” 云雾站在奚昀身侧微微笑着,大方得体。 徒弟把状元服饰抱过来,敬阳公公拂尘一扫,笑眯眯道:“还请奚公子换上这身状元装束,状元郎是要领着一众进士打马游街的。好叫咱们京都的百姓们瞧一瞧大晋天赐的英才们。” 奚昀接过服饰到里屋换上了,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云雾望向他时的眼睛蓦然睁大亮了起来,他知道有一个词叫“蓬荜生辉”。 简朴的小院中,奚昀身着大红色的华贵状元袍缓步而来,他身量高身材好,这件状元袍穿在他身上很妥帖,衬得他更加身姿挺拔,卓尔不凡。头戴金花乌纱帽,腰系玉带,面容俊朗,风姿秀仪,轩轩如朝霞举。 云雾眼睛眨了眨,眼角竟然沁出了一点湿润。 “怎么了,我这样是不好看吗?”奚昀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花。 “好看,特别好看。”云雾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笑着道:“我这是喜极而泣了。” “相公如今这副模样像极了要去迎亲的新郎官。” 奚昀听后也笑了出来:“我早已当了你的新郎官,今日是要去当大晋的状元郎了。”然后他顿了顿在云雾耳边轻声说道:“也是你的状元郎。” 敬阳公公一看奚昀红袍加身的模样也被惊艳住了,这位状元郎的相貌实在是好,相比容貌俊美,风流蕴藉的探花郎还有素“顾玉郎”美称的顾家公子也丝毫不逊色。 今年的新科进士容貌一个赛一个好,才情一个比一个绝,果真是天佑大晋,连六元及第的祥瑞之兆都出现了,从此文运亨通,文治蒸蒸日上。 “状元郎,请上马。” 敬阳公公特意挑选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匹健硕高大,幸好奚昀在郡学里学了骑射,否则就得借助他人之力不太体面地坐上去。 这匹白马踢踏着马蹄,瞧着气性急躁奚昀摸了摸却异常乖顺,他抓住缰绳,身姿轻巧地翻身坐了上去。 敬阳公公还想着奚昀是乡野出身不会骑马正打算叫人助他一把,没想到眼睛一眨的功夫他直接就坐上了,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在。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夸赞状元郎风姿特秀卓绝。 . 京都街上摩肩接踵,人潮密集,人声鼎沸,尤其姑娘和小哥儿特别多,都等着目睹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来了来了,状元郎领着新科进士们过来了!”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街道的尽头。 奚昀骑着高大的白马走在最前面,顾岚亭和齐鸿之落后一小步跟在他两侧。 一时之间尖叫掀翻了京都的天,香囊香帕还有鲜花扑头盖脸的招呼过来,香喷喷的帕子落在奚昀脸上,他顿时一个屏气,帕子顺势滑落到了地面上。 他暗自感叹,这得用了多大的劲儿啊,轻飘飘的帕子都能扔到脸上来。 之前出过百姓过于热情向探花郎扔瓜果把人砸伤的事件,自那之后皇帝就下规定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之时百姓再激动也只能朝他们扔些鲜花香囊等轻便美观的物什,以表倾佩欢喜。 奚昀平日里打扮朴素低调,今日这华丽的衣袍一穿,五官愈发显得俊朗,周身气质也被衬托的更为卓绝轩昂。 状元郎俊朗,榜眼和探花也同样叫人移不开眼睛,直接就叫围观的姑娘和哥儿们看花了眼睛,准备的香囊鲜花全部抛洒了出去,尖叫着春心萌动。 想不到这次的状元郎竟然这么好看,还是百年难遇的六元及第,就是让他瞧上一眼午夜梦回都会欣喜雀跃的程度。 游街还没到一半,街道上鲜花和闺阁物件已经堆满了,远超以往几届进士游街时的景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奚昀脸上挂着笑意,心潮澎湃,饶是在装的如何成熟稳重看到眼前盛况也会为之骄傲欢喜。 世人皆言歧路难,我沿歧路向高山,少年总是心有凌云,欲上青天揽明月。 他今日畅快极了,荣耀加身,敢用驭万物的意气,乘风发意气,谱万丈光芒。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人群一浪接一浪呼唤起了奚昀的名字,六元及第,读书人毕生最高的追求。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执卷埋墨乡,独立明月下,年少才名,大儒白丁皆称誉,六元及第旷古今,赤子之心为报家国。 很多书生都激动的落下泪来,他们的疯狂不比闺阁中人少。 维持秩序的官兵瞠目结舌,看着疯狂的人群久久不能平息心情,只能感叹一句:“天呐。” 第93章 鲜花赠良人 奚昀迎着人潮的呐喊骑着胯下白马缓步向前。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鲜花忽然想到了与云雾刚成亲不久时做过的梦。 梦见他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云雾也学着旁人的模样朝他投来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他醒来之时似乎还能在指尖闻到梦中那朵花散发出的沁人香气。 似有所感,他倏得抬头,往一侧的茶楼中望去。 二楼的雅间窗户大开,不少姑娘和哥儿探出头来,对着楼下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欢呼,笑得一脸娇俏。但此时此刻周围喧嚣仿佛离自己远去,奚昀眼中只容得下穿着一袭浅青色衣衫,头戴自己最初送的海棠银簪的云雾。 云雾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手中捧着一朵盛开艳丽的牡丹,脸蛋惊为天人的漂亮,光彩照人,饶是鲜艳的牡丹也夺不走他一丝一毫的章姿。 他瞧见奚昀向自己看了过来,笑得愈发明媚灿烂,他向奚昀晃了晃手中的牡丹,然后扬起奋力一掷。 奚昀睁大了眼睛,期待着,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住这朵鲜花,色泽鲜艳的牡丹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损失一丝一毫,直直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拾起那朵牡丹,又一次望向站在雅楼中的云雾。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内心灼热,心潮翻涌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无人懂他,这一刻的难忘他将永生永世记在心头。 竟然和那时做的梦境重合了,不论是状元加身打马游街,还是云雾目睹他的快意朝他掷花。一切都如同梦中一般真实而美好。 奚昀毫不犹豫地将夫郎投来的牡丹花别在了自己的乌纱帽上,笑容肆意绽放,蓬勃又朝气。今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楼羽眠抱着一朵红芍,从云雾身旁冒了出来,云雾见状笑着往一侧让了让,楼羽眠两眼放光地看着一身锦袍风流俊逸的探花郎。他一手扶着窗沿,探出了大半的身子。 “公子!”青萄在他身后吓得赶紧拉住了他的腰带。 早晨出门时,楼羽眠偷偷摸摸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老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小公子则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天真无邪地从花园里偷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后,便溜走了,苦了她了得了老爷夫人的吩咐,要是没看好小公子她回去就得挨一顿责罚。 “鸿之哥哥!”楼羽眠鼓足了劲儿才喊出来,见齐鸿之抬头向自己看来,一双含情的眼睛弯弯的,盈满了欢喜,本就艳丽的脸蛋愈发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快接着呀!” 他兴奋地喊道,说完就朝齐鸿之抛出了手中花开正艳的芍药,像抛绣球那样,抛入了齐鸿之的怀抱。 红芍撞在齐鸿之的左胸处,落入他的手中,灼灼其华,像将它抛出的人一样。 他轻轻捻着柔嫩的花瓣,被撞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滋生出喜悦。 “芍药有个很好的花语。”奚昀含笑地看着他。 齐鸿之抬头:“是什么?” “情有所钟,于千万人之中,我独爱你,顽固而专一。” 顾岚亭冷生生,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他眉间也沾染了一些笑意,说道:“二位真是好福气。” 奚昀听了开怀大笑,只当对方是羡慕他与齐鸿之都有心定的人,于是宽慰道:“顾兄堪称史上最帅榜眼,今日多少姑娘和小哥儿为你欢呼为你疯狂!” 以往榜眼都相貌平平,除了才学过人其他无可欢呼,今年可真是开眼了,探花风流倜傥,状元俊逸非凡,就连榜眼也这么年轻貌美。 “我观顾兄芝兰玉树之姿,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顾岚亭嘴角小幅度扬着,没有作答。 齐鸿之掀眼皮瞥了一眼宠辱不惊的顾岚亭,也没说话。 倒是顾岚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芍药花上。 “怎么,他没送你么。” “金枝玉叶,岚亭怎敢收下。” 齐鸿之终于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顾岚亭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而李承胤今年才刚十七岁。 他在青州备考乡试时收到密信,李承胤这个胆大妄为的便宜弟弟直接向他坦白了自己十五岁就和顾相家的长公子滚到了一张床上,齐鸿之当时看得信纸都戳破了。 虽说是便宜弟弟,但看在同一个母亲的份上,他当时还是拳头捏紧了恨不得冲到京都去把这个叫顾岚亭的伪君子给揍一顿。他才多大,还是个皇子,你怎么敢。结果后来发现是李承胤这个贼心不死的蓄意勾引。 齐鸿之忍了忍,随便吧,都是大爷,我管不了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得要撑天了。 他俩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话,奚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一转过来两人停下来就十分和善地看着他。 奚昀:“?”你们在搞什么鸡毛。 齐鸿之突然很期待如果奚昀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总之无论是何反应,奚兄都不会叫他失望。 . 打马游街畅畅快快走了一场,众人就该去赴琼林宴了。 奚昀出尽风头,身边围着想与之结交的青年才俊。也有傲气凌然不服气的书生前来与他谈论文章学问。 奚昀笑着全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作了回答。那些不服气的书生顿时熄了火,心中佩服,六元及第不愧是六元及第,思想果然超脱世俗,直接跳出书本灵活运用着知识,句句有回应,娴熟知礼。 有人甚至怀疑奚昀是不是某位归隐大儒的后代,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谦卑有礼,比一些世家子弟都规矩,很难想象他出身乡野。 琼林宴没有指定席位,但大家都十分有眼力见把最靠近天子的位置让给了前三甲。 明仁帝带着他的一众儿女还有各部大臣到了现场。 新科进士纷纷跪下行稽首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明仁帝坐在主座上,龙袍加身,高处坐了许多年就算声音随和也透着威严。 “诸君金榜题名,乃国家之幸,朕心甚喜。朕今日赐宴,乃念尔等之才学,亦是上天庇佑我朝,望尔等日后为官,辅佐朝廷,忠心报国。” “是,陛下。” 宴上探花郎要向皇帝献花,齐鸿之摘了花下来,垂着眼眸。 奚昀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想起来齐鸿之曾在藏璞阁中与他说的话,皇帝已故的懿章贵妃是齐鸿之的生母。 这探花点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承胤坐在明仁帝侧方,他看着齐鸿之呼吸也放慢了几分。 齐鸿之再抬头之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眼间风流韵转,向皇帝献上了他刚摘下的鲜花。 明仁帝仔细看着他的面孔,忽然笑了出来,夸赞道:“果然是朕钦点的探花,摘下的花和人一样俊俏,有璋玉之姿。” 听闻此言,楼司业的手指也蜷了起来,闭了闭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 义瑶,十几年后你的孩子也如你当初那般,入了这场琼林宴。 如果你看到会是何感想呢,这应该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吧。 奚昀心里也抽着丝丝凉气,他只当明仁帝在夸齐鸿之,但也同样在叹息,故人之姿亦是故人之子,皇帝到底在念自己曾经的臣子还是佳丽,谁也不知道。 好一个隐形修罗场。 齐鸿之不卑不亢地笑着与明仁帝周旋了几句,然后安安稳稳地走了下来坐到奚昀身旁。 奚昀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欲言又止。 第94章 琼林宴 明仁帝又点了榜眼顾岚亭出来,看着他气宇轩昂的模样,欣慰点了点头:“顾卿教子有方。” 顾相在朝臣的席位间受着同僚的恭喜有些自豪,但仍是笑着谦虚地回道:“陛下谬赞,犬子不过是稍有微末之才,行事多有不足还需多多历练。” “岚亭有顾卿之风范,实乃国之栋梁。” 顾岚亭宠辱不惊道:“承蒙陛下夸赞,微臣当以忠诚为本,勤勉自励,不负陛下之恩遇与厚望。” 李承胤听着他的话微微垂下眼眸,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惹得坐在他身旁的常宁公主侧目看了过来。 明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了奚昀身上:“奚昀,朕的状元郎,快走上前来,叫朕好好瞧一瞧。” 奚昀不着痕迹深吸一气,终究是轮到自己了。他走上前去,谦卑恭敬地行过礼后,挺直脊背,姿态端庄地站着,目光却微微下垂,不敢直视圣颜。 “朕之爱卿,六元及第,才华横溢智略超群,实乃当世之奇才。朕心甚喜,望爱卿日后为国家社稷尽心尽力,为万民谋福祉,为江山添光彩。” 奚昀听的心头一跳,他怎么直接就爱卿了。 既然都爱卿了,那他……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面露感动之色,目光坚定,言辞恳切:“陛下谬赞,微臣惶恐。陛下圣明睿智,治下四海升平,万民敬仰。微臣有幸生此太平盛世,得陛下恩宠,忝列科场,侥幸高中!” 他顿了顿,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滔滔不绝:“陛下之德如日月之辉,普照大地,陛下之智如璀璨星辰,指引方向。微臣当以陛下为楷模,勤勉奋进,肝脑涂地,日后必当兢兢业业,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不负陛下厚望!” 明仁帝嘴巴张了张,以为他说完了,结果奚昀更为大声,情真意切地喊道:“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仁帝:“……” 皇子公主:“……” 一干大臣:“……” 诸位进士:“……” 顾岚亭一直完美无瑕的面孔难得露出了一丝震惊,齐鸿之欣赏着他的表情,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李承胤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洒出茶水来,他也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正看着奚昀,这个六元及第还真是与众不同,总能给人带来惊喜,难怪齐鸿之会评价他是个有趣之人,妙人。 在场官员和进士面上表情各异,但他们心中无一不在想,可恶,好伶俐优秀的口才,好强大的拍马屁功夫。 明仁帝显然被奚昀这一波通天彩虹屁给吹爽了,笑意止不住,一口一个“奚爱卿”叫着,果然是六元及第的文曲新星,说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天赐瑰宝,天佑大晋。明仁帝愈发确信奚昀的出现就是祥瑞之兆。 后面明仁帝又随意点了几个官家子弟,说了一些场面话,就先行离宴了。 皇帝一走,在场氛围顿时就轻松了不少,有些官员有要事在身,来琼林宴蹭了顿饭后也一一离开了,把这场宴会留给他们年轻人。 楼司业和国子监祭酒林大人离开时专门专门到奚昀他们面前来转悠了一下,奚昀受宠若惊地端起杯盏敬了这两位大晋名师一杯酒。 楼司业深深看了齐鸿之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林祭酒一起离开了现场。 奚昀已经被迫接受了应对这种名利场,前来与他喝酒谈论的人不断,他也温和地笑着与之周转。 宴席终于结束,他伸手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嘴角。 奚昀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六品,朝廷赐下一套宅子,在群英坊的颐和街,离皇城很近。 顾岚亭人不见了,汤均益同他族中兄弟一起正在结交新友,齐鸿之也从人群中抽身,缓步走到奚昀身边。 奚昀见他过来,于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向他询问道:“常宁公主是不是看上顾兄了?” 齐鸿之:“?” 齐鸿之有点不懂了:“奚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奚昀了然一笑:“自然是我火眼金睛。”宴会上他就看见那个大公主一直往顾岚亭身上瞧。 齐鸿之笑了一下:“那奚兄这次恐怕是看错了。常宁公主已喜结良缘,驸马爷是成安侯的次子。” 奚昀面色表情一凝,成亲了?他大惊,脱口而出:“那就是想收为面首了?” “咳咳!”齐鸿之一手握拳抵着嘴唇咳嗽了两下:“奚兄,慎言。” 奚昀一下子就抿住了自己的嘴巴,左右看了看,幸好大家都在忙着交际,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常宁公主性情温婉,亲和有礼。”齐鸿之顿了顿,然后道:“殿下可能是觉得这一次的榜眼格外俊美,便多看了几眼吧。” 不无道理,这已经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奚昀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想了想别的事情,瞅了瞅齐鸿之:“鸿之,你都考取探花了,楼司业是不是该同意把楼小公子托付给你了。” “……”齐鸿之当然没有想到他话题转那么快,难得哽了一下 他说:“不急。” 奚昀替他急:“怎么不急了,万一陛下把你抓去尚公主怎么办!探花郎自古就是当驸马爷的热门人选!” “……奚兄,常宁公主已经成亲了,纯宁公主才七岁。”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做驸马吧。 “哦。”奚昀思维一转:“那陛下把楼小公子指婚指给二皇子和三皇子怎么办,这两位皇子都还没有娶正妃吧?” 齐鸿之:“……” 他捏紧了拳头,没好气地瞟了一眼奚昀下三路的地方,攻击他:“奚兄英年早婚,却无子息,此中可有碍难之处?” 奚昀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如鲠在喉,“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甩手说道:“我才不急!” “那我也不急。” · 云雾看着奚昀骑马出去后,便也出了门。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楼羽眠遣来找他的小丫鬟。 云雾抬头望去,这座茶楼正是状元游街时会路过的那座。他和楼羽眠一同上了二楼雅间。 好在奚昀也瞧见了他,自己精心准备的鲜花也被他接住簪在了乌纱帽上。 那一刻云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似有心疾一般,是欢喜的。 “雾哥儿,你现在可是状元夫郎了,朝廷会赐下宅子,奚公子还要在朝廷做官,那你就又是官夫郎了!”楼羽眠兴致勃勃地与他说话。 云雾笑着:“是相公厉害。” “夫夫本就是一体的,云师你也很厉害呀!”楼羽眠真心实意地夸赞,然后揶揄道:“眼光独到,找了一个好相公。” 云雾也揶揄他道:“探花郎实为良婿,颇受欢迎呢,我都瞧见好多香囊帕子往齐公子身上抛了。羽眠你可要小心着些。” “哎呀,雾哥儿!”楼羽眠面上有些羞意。 进士们游街过后,街道上全是鲜花香囊一类物件,一时之间香气扑鼻。 “花香绕梁三日不散。”楼羽眠说道。 他们二人用了午膳从楼中走出,云雾看见齐家的马车停在外边,他还未和楼羽眠提及,就见车帘忽然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奚昀的乌纱帽摘了一下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云雾,轻轻唤他:“雾雾。” 云雾有些惊喜,走了过去:“相公,你怎么过来了。” 奚昀从马上走下来,一身崭新的大红色状元袍乍一看真的像是来接他的新郎官,云雾看着他目不转睛。 “琼林宴结束了,想早些回来见你。” 云雾听的心里甜蜜,一双眼眸泛着情意,柔柔地看着他。 奚昀牵过云雾的手,对楼羽眠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马车里面说:“鸿之,我和我夫郎先走一步,告辞告辞。” 说完他就拉着云雾走了,云雾转头朝楼羽眠笑着挥了挥手,然后伸手攀住了奚昀的胳膊,抬头与他说话。 楼羽眠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羡慕,他咬了咬下唇。 就在这时,车帘又被掀开了,楼羽眠转过头来,齐鸿之看着他道:“还愣着做什么,上来。” 青萄听后,刚想劝阻一番,话到嘴边就看见楼羽眠已经动作飞快,雀跃地撩开车厢门帘钻了进去。 青萄:“……”她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老爷和夫人要罚就罚吧!她认了! 第95章 拜师风波 工部的人手脚很快,明仁帝中午刚颁的命令下午他们就把崭新的奚府给安排妥当了,奚昀和云雾只管拎包入住即可。 工部的官吏一直等在奚府门口,瞧见状元和状元夫郎回来了,赶紧迎上去笑得格外灿烂:“奚大人,奚夫郎。” 这位状元前途无量啊,还未上任陛下就赏赐了一座四合院,就算是朝中摸爬滚打数年的官员也未必有此荣宠,京都房价水涨船高,很多官员到现在都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住。 奚昀接过房契和钥匙,揽着云雾推开府邸大门走了进去。 “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黄金屋,云雾念了一下,问他道:“相公,这是哪位先人题的诗?” 是宋真宗作的《励学篇》,奚昀隐去了朝代,只说了是古籍记载一位叫赵恒的诗人所题,然后把整首诗都与云雾说了一遍。 “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着他就飞快往云雾嘴唇上啄了一口,笑嘻嘻道:“你就是颜如玉。” 云雾听懂了,他轻轻捶了奚昀一下,有些羞意。 新家家具一应俱全,晚饭他们选择了出去买菜回来自己做。 奚昀说道:“现在家宽敞了,可以考虑给家里添几个仆从,洗洗衣服做做饭,干干家务杂事,这样我们便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日后他需要上朝工作,云雾也要去绣学教学,这么大一个家还是有人看守为好。 奚昀在心中感叹,也是被他给混上事业编,步入仕途了。 他稍作思考后补充道:“也不用太多。” 说实话他有点难以想象那种凡事皆由下人侍奉的权贵生活,雇佣几人帮忙洗衣做饭以解脱双手,对他而言已足够满足需求,就像现代社会中富裕家庭也会聘请一两名保姆。 云雾与他想法一致,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等下我给大哥和嫂嫂书信一封,叫他们也搬来京都与我们同住。” “好。”已经许久未见大哥和嫂嫂,云雾心里也是十分想念。 奚昀观察着云雾的表情,轻声问道:“要给你爹还有弟弟写信吗?”他知道云雾不喜他那个后娘,所以特意没有提及王莲凤的名字。 云雾手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爹他现在两个儿子在身侧,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早已出嫁的哥儿。” 奚昀“嗯”了一声,说:“那不写了。” 云雾听后笑着握住了奚昀的手:“其实我有一点点想霖泽。” 奚昀脑子转了半晌才想起来霖泽是谁:“你怎么不喊你弟弟云虎子,亏我还在想霖泽是谁。” 和奚昀待久了,他自己也识了不少字看了不少书籍,接触了很多有修养家世显赫的人,云虎子这个小名他现在都有点叫不出口了,万幸当初没给他娶狗蛋什么的,更加叫不出口。 “其实霖泽很聪明,他要是愿意读书,应该也不会很差。”云雾说道,虽然王莲凤这个人不怎么样,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云霖泽拎得清,同他还是有兄弟情在的。 奚昀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小子确实聪明。但他叹了口气,云霖泽现在已经十几岁有了,再过几年他爹娘就该给他娶亲了,他那个弟弟还小,传宗接代的任务肯定会落在他头上,云仲义愿意放人吗? 云雾也懂他所想,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将此事翻篇。 . 过几日朝考就要开始了,等朝考出了结果他们这些新晋官员也要正式上岗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六元及第的奚昀还没有正式的夫子,朝中很多大臣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在古代,除了父子和姻亲,其中最铁的就是师生情谊,这三种都是默认的结盟关系。所以他们都想收奚昀为自己的学生,得一个教习六元及第的名号,要是奚昀日后在朝中有所作为,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严顺本该对此事是自信非凡的,结果几日之后传出奚昀拜了楼司业为师,严大人的心直接碎成了渣渣。 奚昀没想那么多,他来京都得鸿之和夫郎的引荐,登门拜访了楼司业,楼司业为他解惑,指点迷津,他于奚昀而言本就有半师之谊。 楼司业在还没见到奚昀面的时就想收他为门下弟子了,今日奚昀提着束修上门拜师时他乐呵地连严肃都装不下去了。 “弟子见过夫子。”奚昀向楼司业行跪拜行礼,奉拜师茶。 “快起来罢,好徒儿。” 楼司业这几日去国子监上班都是春风拂面,见到往日几个硬茬都面色和善了不少,抓到他们犯了错也是将罚抄课文五十遍降为了二十五遍。 同僚酸溜溜地来恭喜他,六元及第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最后选择了拜师楼执象。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消息传到皇室耳中,明仁帝对此倒是满意。 楼家是儒学世家,代代都是学识渊博的清官,这一代的楼家一门三大儒,小辈却只有两个。 楼挽车无所出,楼执象三十几岁才得一小哥儿,楼礼仕也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国子监任博士一职。 所以在明仁帝,还有很多高官看来就会觉得奚昀很聪明。 “他确实很聪明。” 李承胤靠坐在美人榻上,赤着脚搭在顾岚亭身上,一边翻看着书册一边享受顾公子的捏腿服务。 “父皇想要制衡的世家里可从来都没有楼家。朝中少说一半官员都是楼门的弟子,楼家兢兢业业为朝廷培养了那么多优秀官员,父皇高兴还来不及呢。” “官居四品以上的楼门弟子很少。” 李承胤笑了一下:“楼家池前清,顾丞控人心。” “顾相寒门出身,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子是由父皇一手提拔才有了今天的位高权重。楼门多寒士,顾相其实和楼门的人是一样的。” “所以啊。”李承胤放下手中的书册,稍稍用力踩了踩,惹得顾岚亭发出一声闷哼,他倨傲地笑着道:“你父亲效忠于本殿的父皇,你是本殿的,就要听本殿的话。” “是,殿下。” 李承胤满意地伸出手,轻轻蹭了一下顾岚亭的脸,说道:“朝中鲜少有人知晓齐鸿之是瞿雁大人和懿章贵妃的儿子,但知道的人他们都会默认齐鸿之是楼司业门下学生。” “要不你也去拜入楼司业门下,成全一段佳话,鸿武三十一年的状元榜眼探花竟然全是楼门弟子。” 顾岚亭难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殿下,岚亭已经是柳太傅的学生了。” “哦。”李承胤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娶亲了吗?” 顾岚亭手一顿,道:“什么?” “没什么。”李承胤垂下眼眸:“我会去和父皇说的。” “说什么。” 李承胤瞪了他一眼,把脚从他手上抽了回来,讽道:“怎么,你喜欢偷情。” 顾岚亭很轻地笑了一下:“岚亭甘之如饴。” 李承胤视线停留在许久未翻动的书页上,心口有些酸胀,他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尖牙轻轻呼出一口气。 视线相汇,像未成熟的青果一般,带着微微的刺痛,又干涩又倔强。 顾岚亭揽着他的腰,李承胤双手托着顾岚亭的两颊,泪珠像断了线一般从他的眼眶滑落再滴到顾岚亭脸上。 就像是顾岚亭哭了一样。 可惜他目光清泠泠看不出一丝落泪的痕迹。 第96章 翰林院 朝考结束很快出了成绩,潘跃和张李杨都没有通过朝考,他们会被分配到各大州郡去,从一个小县令或者州主薄、郡主薄做起,积累足够的政绩后再晋升。 随着这批朝廷新鲜血液的到来,许多年事已高的官员纷纷选择了隐退,告老还乡,以便让这些富有才情、充满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们能够接替自己的岗位。 汤均益顺利通过了朝考,但他深思熟虑了很久,甚至拿着一坛陈酿去找奚昀和齐鸿之畅快喝了一场,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知我能力不足,京都或许并不适合我。”他放下酒杯,坦诚地说道:“地方是最好的课堂,干实事是最好的课业,而百姓则是最好的老师。” 奚昀和齐鸿之都没有对他的决定发表任何意见,选择权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们都是支持的。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对,我要像我父亲那样,做一个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等到走马上任之际,奚昀和齐鸿之过来送他,潘跃和张李杨也在一侧。 三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潘跃和张李杨也并没有因为落选庶吉士而沮丧,感到失落,反而他们都期待着自己接下来的旅程。 奚昀突然有些不舍与涩意,他与汤均益、齐鸿之还有何为宽一起度过了一段苦乐夹杂的美好时光,走着走着,何为宽落下了。与潘跃他们在郡学相交结识,相互学习论道,现在想想好像那几个月就在昨日,回忆总是清晰无比。 上凌府的七个人最终也只剩下他和齐鸿之留在了繁华的京都。 “后会有期。” 君子之交总是如池水澄澈,又潇洒肆意的。奚昀觉得自己很幸运,在科举的道路上能遇到这样一群朋友。 看着他们的马车越驶越远,最后再也看不到,奚昀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惆怅,他转头看向面上没什么表情的齐鸿之。 汤均益一走,和他一起从县试一路走到殿试的人就只剩下齐鸿之了。 “鸿之,你有一天也会想离开吗。” 齐鸿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前方然后垂下眼睫笑了一下。 . 少府监的小吏给奚昀送来了两套从六品修撰的绿色官袍,他穿上身试了试,云雾瞧着他官袍加身的模样,目光闪烁,有些害羞地说:“相公穿上官服可真好看。” 成亲都快两年了,他还是经常会被奚昀的相貌所蛊惑。 奚昀摸了摸自己袍子上绣的云鹤花纹,突然想到了一句网络热语“这文官衣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衣服上织的是兽,穿上这身衣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见云雾盯着自己瞧,忍不住起了调戏老婆的心思。 “这么喜欢我穿这身官袍,不如…” 他言语戏谑,话还没等他说完,云雾就瞪了他一眼,奚昀自觉闭上了嘴巴。 “弄脏了该如何是好,相公又在胡说八道了。” 奚昀嘻嘻道:“弄脏了我洗。” 云雾瞪着他满脸通红,偏偏奚昀还凑过去问他在想什么,坏得很。 当夜奚昀终是没能穿着官袍上塌,他有些失望。 云雾伸出手轻轻抵开他:“……你明日还要去任职。” “嗯,知道了。”奚昀贪轻轻嗅着云雾发间的馨香,心满意足。 云雾被他揽在怀中,拗不过他有些气恼。 次日一早,奚昀打着哈欠乱糟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云雾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翻身背对着他。 奚昀单膝跪倒床沿上,略施小技,惹得云雾直接翻身坐了起来,骂他道:“你干什么呢,官袍都已经穿上了还这么不正经!” 奚昀被他这一眼瞪得差点魂又飞回床榻上,他把老婆从被窝里挖出来,搂着滑溜溜的云雾摸了好一会儿亲了好几口,占够便宜才整整衣衫出了家门。 云雾被他揉的头发乱乱的,拥着被子,懵然地看着他离去然后听到关门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抿了抿留有余温的嘴角,笑了一下,但又恼他大早上扰人清梦,甚烦。 奚昀提前几分钟来了翰林院,却发现顾岚亭和齐鸿之比他还要早到,唉,果然是没有家室的人。 翰林院的官员见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到齐了便走过来与他们交谈关怀一番。 等官员差不多都来齐,到点之后点卯的官员开始点卯,喊一个名字应一声,然后点卯官员会在册子上记录一笔,打卡成功无迟到现象。 奚昀困困地又打了个哈欠,闭眼站着小眯了一会儿。 齐鸿之和顾岚亭站在他两侧刚好为他遮挡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鸿之点了点头,习惯就好,奚兄读书的时候可是连休息一盏茶的时间都能睡着的人。 “奚昀,奚修撰。” “是。”奚昀睁开眼,抬头应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顾岚亭:“……”他真的有点意外了,怎么会有人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松弛。 点卯的官员在奚昀名字后面对应的日期上画了个圈,然后继续下一个。 “顾岚亭,顾编修。” “是。” “齐鸿之,齐编修。” “是。” 点卯花了一点时间,结束之后官员们就散了,各司其职。 大晋的翰林院与明朝有所不同,是清官聚集地,说白了就是个文学学术机构。 翰林院的最高长官是正五品翰林大学士,天子近臣,领导全院修撰正史。 被授官为翰林院编修一职的齐鸿之和顾岚亭的主要工作就是修撰国史实录以及起草诏书。 身为修撰的奚昀工作相对就简单一些,主要是负责撰写修订整理历史文献。 翰林大学士这个点在宫里,来负责带奚昀三人的是翰林院的副长官,从五品侍读学士姚柏。 他们三人向姚学士行了礼。 “不必多礼,我先带你们逛一下翰林院,熟悉熟悉布局,了解基本事务。” 姚柏三十几的年纪,还年轻长得很俊秀,他自我介绍是探花出身朝齐鸿之一笑,然后对着奚昀眨了眨眼:“师弟。” 奚昀立马心领神会:“师兄。” 对方亦是楼司业的学生。 姚柏打量着顾岚亭有些惊讶道:“想不到你们这一期进士里面连榜眼都长得这么俊美,之前榜眼可都是老头。游街的时候姑娘哥儿的尖叫快掀翻天了吧。” 他有点羡慕了。 奚昀他们想到那日的盛况俱是一笑。 “这是典簿厅,翰林院上下文史编撰工作便在此处进行,修撰和编修都是史官,你们日后就在此处上职。” “典簿厅里面设有典籍馆,修撰有整理典籍的工作,当然了你们是可以借阅里面的书籍来观看学习的。” “史官们已经修订完成的史专会被收录到史馆中,我们翰林院的史馆可以说是整个天下历史资料最齐全的地方,比国子监的藏书阁还要丰富。有些正式史书上没记载的这里都有,你们感兴趣可以常来看看。” 奚昀指尖一动,难道是,野史?他有点心动。 姚柏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办公区,介绍道:“这里是待诏厅,主要工作是负责起草诏书奏章,掌缮写、校勘。编修偶尔也会来此工作。” 姚柏带着他们进去,厅门大剌剌的敞开着,官员们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埋头苦干。 “工作期间会有巡察官进行巡察,若是发现有不谋其职,浑水摸鱼之人,罚俸一月。” 奚昀心凉了一半,低着头面如死灰。 姚柏小心观察着身边三人,心想这一期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还真是沉的住气,以往的新官看到翰林院的工作场面都热血沸腾,心生动力。 翰林院虽然是清水衙门但只要入了内阁那是天子近臣,翰林大学士素有“内相”一称,当朝顾相就是内阁大学士出身由陛下一手提拔才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文渊阁就是翰林学士所在的工作地方,也叫内阁。” 听到这里,奚昀才有点了劲儿。 和明朝不同,大晋的内阁制度官员品阶卡的很死,最高就是正五品,但他们又是天子宠臣,有一定的话语权。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非内阁不入朝廷。 奚昀自己理解,内阁学士就是朝廷权臣候选人。 他叹了口气,他还只是一个小小修撰,先不想那么多了。 第97章 新晋社畜 大晋五日两休沐,碰上节假日也可以享受休沐,若是生病想休息疗养的话一般上官会批给三天假期。 奚昀不动声色的欣喜,太好了,是双休。 姚柏带着他们三人转了一圈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顾岚亭和齐鸿之到编修的工位上跟着前辈学习,奚昀也走到属于自己的工位。 翰林院的人都在忙各自手上的事情,另一位修撰指了指放在他工位上的一堆册籍,说道:“这是编修他们已经编写完成的史册,奚修撰需要仔细检查史册中内容的准确性,有无错别字及用语错误。” 奚昀微笑着向修撰表示感谢后,便开始着手处理任务。遇到不熟悉的地方他会虚心请教身旁的修撰,这位修撰是个热心肠的人,不厌其烦耐心地为他解惑并没有嫌他愚笨。 奚昀心中感激,真是位仁兄啊,有些社畜上班怨气大得很,遇上他这种新人都没有好脸色,奚昀暗自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善良的前辈。 午膳时间到后,奚昀拉着齐鸿之和顾岚亭一同奔往膳堂,势必要做第一个吃上热饭的人。 “奚兄对用餐一事永远那么积极。”齐鸿之跟在他身后说道。 奚昀哈哈一笑:“办取一生无别事,饥时吃饭困时眠。” 顾岚亭:“……” 四殿下选的人真的是眼前这个家伙吗,这个家伙除了考出一个惊为天人的六元及第,其他方面看起来都颇有些不着调。 打饭的中年宫人好奇地瞧着这三位年轻俊美的郎君:“三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可是官家公子?” 她只当他们是随官员父亲来此用餐。 “姑姑,我们是今日才上任的修撰和编修。”奚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一旁的顾齐二人也是微微一笑。 打饭的宫人得了奚昀一声“姑姑”,又见他们朝自己微笑,顿时乐呵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几勺子下去满满的肉。 奚昀“哎呀”一声,惊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多谢姑姑。” 那宫人挥舞着勺子,爽气道:“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总没错,姑姑再送一个菜给你们。” “谢谢姑姑,姑姑真好,姑姑那我想要那个。”奚昀小手一指一口一个姑姑,把宫人哄得晕头转向狠狠给他打了一勺的辣子鸡块。 顾岚亭、齐鸿之:“……” 奚昀得到了满满一餐盘的饭菜,他先去寻找位置坐下。 等诸位同僚赶来膳堂时看到奚昀他们三人面前堆积如山的餐盘,纷纷瞪大了双眼,膳堂这是终于把那几个打菜手抖的老宫人给换掉了吗! 然而当他们端着属于自己那份餐食坐下时,都沉默着叹了口气,该死的看菜下碟。 齐鸿之碗里难得出现了一抹绿色,奚昀挑挑眉,看向顾岚亭,顾公子仪态端庄,吃的也很清淡。 奚昀看着他碗里的菜色,白灼虾,菠菜,清炒山药,卤煮鸡腿肉,他在心中暗叹,妥妥的健身餐啊,好自律的男人。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腹肌,幸好幸好,还在。 他夹起一块辣子鸡尝了一下,味道还行,就是不够辣,没有他老婆做的好吃。 说到云雾的厨艺,奚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齐鸿之说道:“我夫郎想请楼小公子到家里来吃一顿饭,他亲自下厨,鸿之你要来吗?”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说:“偷偷的来,不会被楼司业给发现的。” 齐鸿之:“……”怎么把他们搞得像偷情一样。 顾岚亭视线落在齐鸿之脸上,那眼神不言而喻,齐鸿之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就听奚昀骄傲自傲道:“我夫郎厨艺可好了,能吃到他做的菜算你有福气!” 然后他看了看顾岚亭,有些纠结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他一嘴要不要来,不过到时候他们都成双成对的,那顾兄岂不是成电灯泡了。 顾岚亭正欲推辞,结果齐鸿之咬牙切齿地说:“来,怎么不来,顾兄也来,把四殿下一起请来。” “!”奚昀惊恐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在他们坐的偏僻,大家都在埋头认真干饭,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谈论什么。 奚昀勉强地笑着看向齐鸿之,小声道:“鸿之,这不太好吧……”他小心翼翼瞅了眼没什么表情的顾岚亭,心中松了口气,看来顾兄应该知道鸿之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的。 “他很想认识一下云师。”齐鸿之淡淡地说道。 奚昀顿时觉得口中的饭菜不香了。 早知道不提了,要不是怕云雾请楼羽眠过来家中做客他也在场对方不自在,才想着叫齐鸿之也过来,反正他们之间有一腿,也合适。 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了同盟聚餐了? 奚昀又不傻,他已经被迫加入了四皇子的阵容,在刚刚看到顾岚亭的反应后也瞬间心中了然,不由感叹这位四殿下还是有点手段的,这一期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部都被他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他初见四殿下时,对方问他可否拿下这科举的金榜,他当时回复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奚昀不确定李承胤是要他这个人还是要这个状元之名,于是他摘下了金榜,让四殿下既得了人又得了名。 明仁帝将权力紧紧攥在手中,皇子拉帮结派显然是不被允许的。所以陛下知道四殿下暗地里的动作吗,或者说他其实知道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打算阻止。奚昀不敢肆意地去揣摩圣意。 如果陛下并不知情,那这位四殿下真的是一个胆子极大的人,野心勃勃愿意付诸行动,俗话说得好:“胆欲大而心欲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最好明仁帝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哈哈,那奚昀觉得自己仕途无忧了,正确的选择比什么都重要。 他美美的想,最好是躺赢。 午膳过后,官员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奚昀在院子里站着和同僚们聊了会儿天消消食,回到典簿厅里面静悄悄的,他坐在工位上,慢慢趴下来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下午奚昀干的活和上午一样,校对史册。 下班时间一到他就飞快收拾好东西赶回家中,余下的工作明日再做,等其他官员转过头来时他已经一只脚迈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他一路飞回家,云雾也已经从绣学下值回来了。 他去房中换了身衣服,说:“雾雾,我今天向同僚打听了哪里有伢子,西市和东市都有,你想去哪里逛逛?” “东市吧,离得近些。” “好。”奚昀点了点头,“我们买几个仆从?三、四个可以吗?” 他中午和同僚闲聊,聊到了俸禄,姚柏姚学士没告诉他修撰的俸禄是多少,是他向另一位修撰打听的。 官员俸禄由俸银、禄米还有待遇组成。从六品修撰每个月可以领到九两银子,三石粮食和同等级的布匹。 眼下在京都有了房,这个工资也算是说的过去。月银虽然少,但是每月三石粮食他们根本吃不完,甚至可以捐出去一些,施粥行善举。朝廷发的布匹也是上好料子,但他和云雾并非那喜好奢靡之人,衣物大都以好穿简单为主,因此每月布匹也定会有所剩余。 衣食住行,目前就差辆马车了。他盘算着攒一攒月钱改天物色物色买一辆,虽说他和云雾上职的地方离家不是很远,但若要远行还是有私家车比较方便。 夫夫一体,真要他吃夫郎的软饭他也有些面红不好意思,所以买车这个钱他还是打算掏自己的月银。 思考至此,奚昀再一次对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有了观念,也难怪其他部门能捞到油水,朝廷发的俸禄只能保证生活质量,严格把握控制着官员们。 像奚昀这种平民出身生活拮据普通惯了的当然觉得还行,但是有些人名门望族出身大富大贵小半辈子,这点俸禄是不够花的,他们就要想别的办法捞钱,贪污就是这么来的,利益当前无法不心动,利益熏心啊。 云雾穿着一身淡蓝衣衫,一支玉簪子横在发间,打扮很素净。 沈师说他已经是官夫郎了可以置办一些头面,收拾打扮华丽些,但云雾干净利落惯了只听沈师的话备了两套显贵的装扮重要场合出席用,日常还是以淡雅清素为主。 “都听相公的,相公我们走吧。” 第98章 买人 西市比东市大很多,但是东市离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近,所以交易买卖也应有尽有甚至比西市的价格更高。 奚昀和云雾随意逛了逛,然后去了一处人员偏少的地方。 一个破败的草棚里,十几个双手被麻绳捆绑住拴在木桩上的年轻男女。他们神情各异,有的神情麻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昀和云雾从外边走过来,人伢子看到他们的身影,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们二人,虽说穿着朴素但都是相貌出众,风姿卓绝之人,人伢子眼珠子一转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 “两位贵人可是要卖奴仆?我们这儿的奴仆都是青壮年,没带病的,二位看看,挑一挑想要什么样子的,我手里还有其他的奴仆,只是今天没带过来,您只管提,想要什么样的我手里都有。”人伢子满脸堆笑,语气讨好地说道。 奚昀的目光扫过棚子里的人群,那些年轻男女的目光也瞬间集中在了他和云雾身上。云雾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奚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他仔细观察着草棚里的人,发现这些年轻男女身上的衣裳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正如人伢子所说,确实没有面色枯槁、看上去病怏怏的人。 “卖身契有吗。” “有的有的!” 古代没有现代社会治安这么好,因为奴仆允许被买卖,所以人贩子拐卖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如果出现“良人”被诱拐,货卖的情形,不仅出卖人,而且连担保人也要一块承担刑事责任。但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根治,官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抓到的微乎其微。 “你手里这些人都是自愿签订卖给你的吗?” 人伢子笑容一僵,露出警惕之色:“公子,您这是何意……” 奚昀咳了一下,察觉自己问的太过单纯。这人伢子信誓旦旦地说他手里的人都是“过贱”,没有强逼良人出卖。 奚昀显然不打算信他,他叫云雾去挑一挑自己则和人伢子在一旁谈话。 云雾领了奚昀的眼色微微点头,破败的草棚里一位瘦弱的年轻哥儿一直盯着他瞧,他便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们原先是哪里的人士?” 那小哥眨了眨一双麻木的眼睛,说道:“我们大都是从西岭郡逃难来的。” “你们是自愿把自己卖给伢行的吗,他们有没有强逼你们出卖?” 那小哥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似乎是觉得云雾这样问话单纯地可笑。 “这位夫郎,西岭郡闹了饥荒,逃亡路上我相公死了,我一个哥儿还能如何,跟着人伢子走起码还能吃饱饭,这才一路到了繁华的京都。” 他说着微微地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夫郎,您买我吧,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我很勤快的,您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您可以骂我,我会改的,我还可以学,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云雾心中五味杂陈。他遇到的秦梳娘和公孙大娘就是逃荒而来,被迫分开半生,再次相见时已经天人两隔。去年寻阳村被扶摇风侵袭,差一点点村民们就要流离失所了。 他看到眼前这些本该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说不定马上就会过上幸福生活的人,但此时此刻正蜗居在草棚之中被明码标价,他有些不忍心。 奚昀说他太善良了,应该要心狠一些,免得受人欺负。但云雾想,他很难做到不去怜悯和同情。 “你跟我走罢。” 他只是心善,无法拯救所有人。眼前这位哥儿合他眼缘,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是买下他,给他一点宽慰和温暖。 “雾雾,可有合眼缘的?” 奚昀从他身后走过来,他选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来当家丁。 “嗯。”云雾站起来朝奚昀点点头,然后看着眼前瘦弱的哥儿说:“有的。” “再选一位会做饭的吧,解放一下双手。” 那瘦弱的哥儿听到云雾愿意买他心中万分感激,听到奚昀这么说他赶紧挪动着身子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一位姑娘,引荐道:“公子!夫郎!这是我邻家妹妹,此前家中是做席面的,有一手好厨艺,” 那姑娘性子沉闷,也不太会说话,听到哥儿为自己引荐,她赶紧膝行上前,说道:“公子,夫郎,我只有厨艺拿得出手了,您们若是不嫌弃……” “好,那便你吧。”云雾点了头。 人伢子过来给那哥儿和姑娘解了绑,他们二人赶紧朝奚昀和云雾跪了下去,云雾面上一惊,当即伸手阻止了他们即将要磕下的头,“不必跪我们,起来吧。” 云雾向他们问了姓名,那哥儿说他叫祝小意,邻家妹妹叫徐惠儿。 祝小意很上道地和云雾说跟了主家,下人的姓就不能要了,名也可以重新取。 云雾眨了眨眼睛,跟在公孙大娘身边的小眉和楼羽眠身边的青萄好像确实都没有姓氏,只有得了主家恩赏的下人才有资格从主家的姓。 但奚昀和云雾显然都觉得无所谓,也没有重新费尽心思去给他们取名,他们本身的名字就已经好听了,小意、惠儿很好念。 小意和惠儿眼中含泪,心中庆幸,十分感激遇到了心善的主家。 这边云雾又问了问奚昀选的两个年轻汉子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一对堂兄弟。 奚昀去和人伢子谈价格,人伢子一看他们要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心中暗喜,狠狠盘算了一通,打算借机敲诈他们一笔。 “公子,您选的可都是模样周正,年轻力壮的人,这可不便宜……”人伢子边说还边仔细打量着奚昀的脸色。 “奚大人,真巧,居然在此处碰见您,您和夫郎这是要为新宅添奴仆了?” 奚昀闻言转头一看,是那日给他送房契和钥匙的工部官吏。 他便抬手朝对方拱了拱,温和的笑着道:“是了,新宅空荡缺些人情味儿,今日过来瞧一瞧。” 那官吏可受不得奚昀的礼,他也笑着道:“哈哈哈,能跟着奚大人住进颐和街,今日被大人您买下的奴仆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两位当朝官员随意聊了聊,人伢子在一旁汗如雨下。群英坊的屋舍可都是皇帝御赐的官宅,尤其那颐和街,住得可都是达官显贵,听说皇帝就赐了一座四合院给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等一下……刚刚那位大人喊这位公子叫什么,奚大人! 谁不知道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叫奚昀!人伢子顿时浑身一震,“哎呦”一声,笑容更加谄媚。 “公子,您挑的人可不便宜但是公子赶上好时候了呀,今日伢行对半削价,四个人的银子您只需付两个人就行!” 奚昀停止了和同僚的对话,看着人伢子眉毛轻挑。 工部官吏:“?”伢行什么时候对半削价了。 云雾听后也没有吭声,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这势利眼的人伢子猜出了相公的名号,所以才态度转变那么快。 告别同僚,奚昀轻咳了一声,人伢子顿时虎躯一震。 “对半削价?”奚昀玩味的看着他。 “正是。”人伢子硬着头皮说。 奚昀伸出一只手:“行啊,把卖身契给我。” “嗳嗳!” 奚昀接过卖身契看了看,然后分别递给小意他们四人核对信息是否正确。等他们一致点头,他才掏钱付款。 人伢子肉疼得接过明显分量轻一半的银子,心在滴血,但他面上仍然挂着谄媚的笑:“二位慢走哈!” 奚昀牵着云雾的手欢快得哼着歌,八十两银子买了四个人,划算。 同时他也感叹奴仆的性命如此轻贱,八十两在京都租房子都住不了几个月。 明仁帝赐的是一套三进四合院。奚昀和云雾住在正房,江海、江河两兄弟就住倒座房中,充当护院,小意和惠儿便住在后罩房,离正房近些,干活也方便。 云雾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笑眯眯的说是预支工资,叫他们明日去为自己置办些衣物器件。 “多谢夫郎。” 小意和惠儿眼含泪水,心中万般感激,江海、江河两兄弟亦是如此,这样好的主家该去何处寻找,万幸叫他们给遇上了。他们暗下决心,一定会好好努力干活,报答奚昀和云雾的解救之恩。 奚昀站在云雾身后看着,面上挂着笑容,但随即又叹了口气。老婆太善良了。 他该怎么做,这京都可是会吃人的啊。 第99章 京都来信 晚膳是惠儿做的,她为了讨奚昀和云雾的欢喜,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奚昀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夸赞道:“好吃啊,手艺不错。” 惠儿听后心中大喜,感激涕零:“多谢老爷夸赞!” 奚昀夹菜的手一顿,他僵硬道:“喊主君吧,老爷都给我喊老了。” 云雾见他对这称呼如此在意,不禁莞尔一笑,心中暗道,相公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偶尔也会流露出这般幼稚的模样。 惠儿有些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主君。” 晚膳不用他们亲自动手,洗澡水也是江海烧好了挑进湢室准备好。 这间湢室里挖了一个浴池,池底通了管道洗完后可以将水放出去。刚来此处时奚昀还蹲在那里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感叹这宅子前一个主人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主啊。 云雾褪下衣衫缓缓迈入水中,他靠在池壁上静静地想,有仆从在侧的生活他还未习惯,但什么都不用他亲力亲为的感觉可真好,难怪有钱人家都喜欢享受。 晚饭后小意和惠儿正收拾着,奚昀从他们眼前飘过打开湢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惠儿还未经人事,见状瞪大了眼睛,手上动作顿了顿,想告诉主君,夫郎在里边沐浴。 小意赶紧拉住她,摇了摇头,一脸的笑意。 惠儿当即想到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去继续擦桌子。 奚昀确实想干点坏事,他早上出门时被云雾饱含情意地瞪了一眼,惦记了一整天,心特别痒。 (……) 小意和惠儿特意避着人,等听到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们才面色微红的走进湢室处理余下事务。 奚昀抱着云雾躺进已经铺好的柔软被褥中,他叹了一声,看来找的两个家仆不用教,手脚很勤快,会看眼色。 (……) “……”云雾呜咽着,发誓明天不要理奚昀了。 他说到做到,第二日奚昀爬起来去上值,云雾一个眼色都没有给他。奚昀讪讪地摸着脖颈,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惠儿已经把早食准备好了,奚昀用完早餐便叮嘱她道今日夫郎休沐不要叫他起床了,让他多睡会儿。 “是,主君。” 奚昀整整官袍就去上班了,太好了,今天也不用上朝。大晋品阶在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五天上一次朝,品阶在九品和五品之间的官员只需要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即可。 上朝官员们寅时就要于午门外等候,卯时才能依次进入皇宫。 遭不住啊,卯时上班已经是极限了,寅时就要从梦乡里被拉起来去上朝,奚昀觉得到时候他站着都会眯眼打瞌睡。 . 奚昀和云雾的信一番辗转终于到了奚曜和许青月的手中。 他们现在手头宽裕,托奚昀考上秀才又中举的福,不仅不用交人头税,田租全免而且每月县里还会送粮食过来。 他们家人少地也少,免田租的几十亩地根本用不完,于是多余的田地奚曜便做主分给了族中家境贫困的兄弟,让他们挂名。也不需要这些兄弟交钱,只要他们能分心一起照料他们家的那些庄稼,秋收时一起帮忙就行了。 族中兄弟二话不说连连点头,奚曜能点头答应让他们田地挂名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还不收分文只要他们照看好田地,这样的好事简直叫人感到惊讶。他们庄稼汉别的不会,在照顾农作物方面却是上道,况且奚曜家的地没几亩,他们兄弟每个人分一分,那都不叫事儿。 于是他们逢人就说奚家兄弟好,奚曜为人心善又踏实能干,奚昀更是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奚曜对此只是笑笑,说都是兄弟,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从前带着年幼的弟弟穷困潦倒时,是受他们的好心接济,这家送来一点米那家给了一把菜才让他们度过难关,顽强地活了下来。 洵阳村遭受扶摇灾的时候,奚氏族人尽心尽力,挑起了大梁,汤县令带着人特意前来嘉赏了一番,夸赞里正奚正松治理、教育有方,奚氏族人年轻有为,心中有义。赐下若干财物和土地,颁发了上书“仁善”二字的匾额,现就挂在村中祠堂的显眼位置。 奚正松当了一辈子里正,对着这块彰显荣耀的匾额,嘴唇翕动,泪流满面。 奚曜在码头上做工的东家也听了这事,他对奚曜更为满意,觉得他堪当大任,便将另外一支队伍也交到了奚曜手中让他带领管理。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他已经不再进山打猎了,闲下来也是陪伴在家人身边。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猎,手上沾了太多血腥,而且山林中未知的危险太多,总是叫许青月担心,但是打猎来钱快,他当初没有办法,他要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 “曜哥。”许青月见奚曜从田地里转悠回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小昀和雾雾的信来了。” 奚曜洗干净手,把正在床上爬来爬去追着布老虎玩的糕糕抱起来,道:“写啥了。” 许青月笑着捶了他一下:“我哪里看得懂。” 许青月不识字,奚曜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以往奚昀和云雾送了信过来他们都是找里正或者奚晨念,村里没几个识字的,里正年轻的时候去私塾念过书,后来奚晨出生也送去启蒙,虽说学问没多少但是识字读信是没大问题。 “那走吧,也许久未去里正家里了,正好坐下来叙一叙。” 许青月点了点头,糕糕在奚曜怀里闹腾,见此他头疼的想,得向里正家里的两位嫂嫂取些育儿心经,奚颂宜性子过于活泼了,他生怕以后儿子长大了变成个混小子。 奚曜一手抱着闹腾的儿子一手牵着夫郎的手,一路说笑走去里正家中。路过那片有一棵巨大槐树的场地,他们驻足,朝几位正坐着闲聊的婶子和叔嬷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眼尖的婶子瞅见许青月手中的信封,“哟”了一声,笑着道:“你们家举人老爷又来信啦!” 许青月闻言笑容又深了几分,自从村里经了扶摇,又知晓了奚昀考上举人,现在人人都对他们客气的很。 周玲儿正坐在此处,她起身朝奚曜和许青月眨了眨眼睛,说道:“晨哥在家中,我去喊他来。” 没一会儿,奚晨便跟着周玲儿走了过来,他一瞧又是奚昀的信赶紧搓搓双手,接了过来,他爹已经发话了,现在奚昀的信就是头等大事,村里出了一个举人老爷还是解元,又得县太爷赏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得到奚曜的允许,他慢慢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他先是通读一遍然后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震撼地吞了口唾沫,有些愣愣的,双手颤抖。 这……这! 众人见他面色表情又惊又喜,有些滑稽,心急的围观群众比奚曜和许青月还急,直接问出了口:“晨小子,信里说啥了,快念给大伙听听吧。” 奚曜看了好奇的村民们一眼,虽说是家信,但这些婶子大娘也是关心,奚昀实在太有出息了,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事关全村荣耀,处处给村里长脸,以后别的村都要羡慕他们,不敢欺负他们洵阳村的人,这叫他们怎能不上心呢。 好在奚昀寄来的信中一般只提天大的喜事,私事非常少,叫旁人知晓也无妨。 “晨哥,怎么了?可有单独与我夫夫二人讲的私家话?” 奚晨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有,那我便读信了?” “好,读吧。” 奚晨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过于颤抖。 “今日修书,喜不自胜。哥哥嫂嫂近来可好?展信悦目,遥寄思念。我与雾雾已经在京都安家,我们过得很好,只是京都物价昂贵,时常想念松水县三文钱一个的肉包。雾雾比我有出息,他得了贵人赏识已入绣学教学,人人唤他一声云师。” 大家听不懂什么绣学什么教学,但“云师”这个词却很好理解,称师者德高望众。众人纷纷面露惊异之色。一个哥儿居然被称作了“师”,而且还是在前头冠了姓氏尊称“云师”。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女子和哥儿往往处于社会底层,没有太多的地位和权利,当他们在村中冠夫姓、仰仗夫家的时候云雾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他们却连县城都没有出去过。 该说他命好吗,他好像确实命好到叫人嫉妒。 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相貌,就算村里容貌姣好的姑娘和哥儿站他身边也会黯然失色,被他给比下去,于是他们在心中平等地想,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生在农家。后来他嫁给一个病秧子书生他们也是怀抱看热闹的心态,结果病秧子不病了还越来越有出息,他们的日子顺风顺水,越过越好。 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云雾一开始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100章 展信悦目 奚曜和许青月对视一眼,笑着说道:“继续念吧。” “好。”奚晨点了点头,深吸气继续念了下去。 “我得了会元,本想着会试结束立即书信一封分享喜悦,但路途遥远此去一来一回要半月之久,便决定等殿试结束再一同告知。” 奚晨念着突然喉间发紧,心跳如擂,在乡亲们的催促下,他颤着声音念了出来。 “哥哥嫂嫂,我于科举,独占鳌头,高中状元。回想往昔,我寒窗苦读,日夜不辍,只为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为家门增辉。如今谓六元及第,梦想成真,心中感慨万千。” 四周霎时一片安静,等着下文。 “承蒙圣恩眷顾,得授六品修撰,御赐官宅得居京都。思及兄嫂往日照拂,恩情似海。京都繁华昌盛,望哥哥和嫂嫂前来共享荣华,得朝夕相伴。” 奚昀书信写的很直白,村民们纵使再无知也听懂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六品修撰但他们知道什么是状元,什么叫御赐。 昀小子这是中了皇榜状元,当了朝廷命官,还有皇帝御赐的房子,现在要接哥哥嫂嫂去京都享受荣华富贵了! “哎哟!状元郎,昀小子这可是中了状元郎啊!真是文曲星下凡来了!” 很多人都不可置信,奚昀居然一路爬上了状元的高位,这天下那么大,那么多读书人,他居然能力压举国书生,拿下这状元之位。 更让他们震惊得是,没几个人识字几乎全白丁的浔阳村居然“轰然”一声,冒出了一个状元,甚至是闻所未闻的六元及第。 他们不知道该有何想法,羡慕嫉妒又热泪盈眶。 其实妇人们早在知道奚昀考上秀才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早知他这般出息当初就不该犹豫应当直接将儿女嫁与他。 许青月听得呆呆的,直到奚曜揽上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居然落下了眼泪。 “曜哥,你听见了吗?小昀说他考上了状元,当了官,皇帝赐了宅子,他要接我们过去享福呢。” “听见了。”奚曜喉头也有些哽咽。 旁人只道奚昀聪明厉害,只有家人知晓他读书到底有多辛苦劳累,无数次在烛光下累的昏沉过去醒了又继续刻苦钻研。 自从奚昀连轴温书累的昏死过一回,奚曜从此便再也不将“功名”二字挂在嘴边,相比出人头地,家人平安康健更为重要。 我一定会对得起你们的,我一定会努力读书搏一个功名的。 两年前奚昀在夏夜繁星里许下的诺言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许青月失态地哭了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嫁的不好,当初奚曜又穷还拖着一个弟弟,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奚曜走了。他家里不喜欢他是个哥儿早就已经不把他当自家孩子疼了,嫁给奚曜日子穷又如何过得其实比他在自己家舒坦。 他们十八岁成亲,五年总是孤零零的,村里长舌妇一直拿这件事刺他,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嫁给奚曜的时候奚昀才十三岁,他疼惜夫君的弟弟年幼丧失双亲,便待他极好,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在他眼里奚昀不是小叔子,是他和奚曜养的第一个孩子。 直到二十二岁有了他们真正的余生寄望。 而奚昀也已经用行动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糕糕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哭,突然笑着口齿含糊不清地说:“福!福!” 许青月破涕为笑,抱过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对,福。你呀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你小叔和小嬷多厉害呀,要接阿父和爹爹还有糕糕要去京都啦。” 奚昀一家从此飞黄腾达,攒钱供子孙读书的念头至此深深埋在了每一位村民的心中。 要供出一个奚昀是很难的,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奚家当初那么穷奚曜却说什么都要继续供弟弟读书,甚至狠下心抽了奚昀一顿才叫他绝了放弃读书回家种地的念头。 奚曜敢赌胆子很大,但他们不敢求多少,见奚昀读书如此有出息他们只想着子孙后代能沾他的光,识得些字以便谋生。 一辈子种地种得出粮食和安稳,却种不出荣华富贵,但读书可以。 朝廷的密信一级接一级,等传递到县城时,竟然比奚昀送的书信还要慢上两天。 松水县出了个状元和探花,汤县令的长公子也中了二甲第六名。惊动了整个青州郡,上凌府知府亲自来了县衙慰问汤县令。 汤县令也是前几日才收到汤均益的书信,心中大为震撼,对知府的到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时之间奚昀六元及第的名号传遍了松水县,齐家见状连夜买了通告把自家公子的名号也大肆传扬出去,探花郎那也是响当当的! 昔日县学的很多同窗心中感慨,何为宽坐在工案前也为友人感到高兴,奚兄向来走的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洵阳村上下喜气洋洋。云虎子“哇哇哇”得大叫,哥夫太厉害了,一举夺魁一跃成为朝廷命官了。 王莲凤眼珠子转着,对云仲义说道:“你那儿婿可是当朝状元,风光无限。雾哥儿虽说嫁出去了但怎么着也是你亲生的,你看看这信里可是一点没提要接你这个岳丈去享福啊……” “行了。”云仲义皱着眉打断她:“雾哥儿嫁过去了就是他奚家的人了,接我去享福像什么话,叫大家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云家小子无用要仰仗姑爷。等虎子和牛娃有出息了才是真正的享福了。” 王莲凤恨恨地咬着牙,正欲再说,就见云仲义突然厉色斥道:“够了,我知道你心里再打什么主意,别想了。你也知道姑爷是当朝状元当了官的,雾哥儿现在是官夫郎。你去他们面前晃悠,只要雾哥儿说一句后娘不是,谁管你对错直接轰走便是,那贵人权势都是滔天的。” 王莲凤心中一紧,隔天旁敲侧击问云虎子想不想去京都看望云雾。 云虎子一听直接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直言道:“我想啊,但娘,看望可不是攀关系。” 王莲凤面色一僵,云虎子长大了她现在已经骂不得了。 “你也到年龄了,不如叫你哥哥给你物色物色京都的姑娘和哥儿。” 云虎子越来越不懂他娘了,古怪道:“我?京都的姑娘和哥儿?我配吗?我就一乡下小子。” “你哥夫是状元郎,如何不配了?” “……”云虎子无语片刻,才道:“娘,哥夫是状元郎我又不是,他们凭啥看得上我,又不是得了眼疾。” “自然是因为你是状元郎的小舅子,说出去多有面啊。” 云虎子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哥哥和哥夫日子过得红火我又何必去添堵呢。儿子无能没法叫爹娘过上富贵生活,是儿子不孝。” 云仲义一只脚踏入家门就听到云虎子这番话,他火气都大了,砸了一只茶杯在王莲凤脚下,吼道:“叫你歇了心思你偏想去试,你儿子都懂得道理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不懂呢,非要把脸丢出去,叫别人都知道我云仲义有两个儿子却要仰仗姑爷你才高兴是吧!你去你去啊,平民见官都是要下跪的,到时候跪在堂下头一磕你还敢认吗!” 茶杯碎片在王莲凤脚边炸了一地,她尖叫一声,被云仲义这番话吼得怯懦极了愣在原地。 云仲义转身进了里屋,云虎子也叹了一声,冷淡道:“娘,你凭啥觉得能攀上现在的哥哥。你真的觉得自己对哥很好吗,他凭啥要认你。” “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也知道大人物碾死一个普通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状元郎应该算是大人物吧。” “哥哥没有追究过往已是仁慈,娘,我求你别天真了。” 云虎子神情有些低落得出了家门,沿着小溪边慢慢走。 “唉……”他轻叹一声,心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其实,他真的很想再见一见哥哥,但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也许,从今往后,他们将永无相见之日。 想到这里,云虎子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膝,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 娘对哥哥不好,绵里藏针,我知道,可她是我娘啊,她生我养我,我怎能说她的不是。 所以我只能装作顽劣地故意顶她两句,试图帮哥哥解围,哥哥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他心里肯定特别讨厌我娘。 “有时候,我真想,如果我们是同一个娘亲该有多好。”云虎子默默地想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万幸,如今的哥哥已经过上了比以前好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的生活。 如果他们不再相见,能够让哥哥继续过着幸福的日子,那从此以后就把我们都忘记吧。 云虎子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往家里走回去。 第101章 都来啊都来 翰林院工作很忙,奚昀除了校对检修史册还要去典籍馆整理档案。 他一边整理着被同僚们翻乱的书架,一边叹气,虽然这工作简单但是好繁琐,而且一点都不适合摸鱼。 在典籍馆中泡了许久,他迈出厅门沐浴在阳光下被热烈的太阳直射的微微眯起了眼睛,同僚们都在埋头苦干,他脚步一转去了茅房摸鱼。 “乔大人。”工位靠外的官员抬头瞥见了正缓步前来的翰林大学士乔炜,他立马拱手朝对方打招呼。 乔学士身为天子近臣不常在翰林院出现,今日却突然有空过来巡视看看下属的工作进度如何。 他粗略扫视过典簿厅里正在工作的官员,新上任的榜眼和探花也在,却唯独少了状元郎,于是他眉头一皱,负手走到了奚昀的工位边上。 “奚修撰去哪里了。” 奚昀的好前辈加好同僚黄修撰,他挺身而出恭敬地回答道:“回乔大人,奚修撰今日被安排在典籍馆中整理典籍。” 乔学士颔首,上前随手拿起一本奚昀校对好的史册,翻开看了看。 黄修撰在一侧屏住了呼吸,典簿厅中的其他官员手上动作不停视线却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方小小的工位上,一时之间典籍厅里寂静非常,就算此刻落针都能听到声音。 顾岚亭和齐鸿之也看着乔学士的下一步动作。 奚昀整理的史册里夹了很多纸张,乔学士一翻开就落下来一张掉到他手中,他拿起来一看,纸张上详细标注了有问题的地方,然后详细给出建议。他循着奚昀标记的地方一看,果真如此。 乔学士不动声色地又翻开了几页,都是如此,可见校对检修之人的细心程度。 他又拿起另一本史册开始翻阅,奚昀从茅房里摸完鱼回到典簿厅,姗姗来迟。 “乔大人。”奚昀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大晋三品以上官员着紫,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红色官袍,六品和七品都是绿色的,再往下就是青色。 翰林院里最大的官就是正五品翰林大学士,奚昀根本不用猜,一看这绯红的官袍,那上面的图案花纹比从五品侍读学士姚柏的官服更为繁复精美,他就知道是顶头上司乔学士来突击检查了。 乔学士看着奚昀,他“嗯”了一声,说道:“奚修撰,这些史册你整理得很用心。” 奚昀面上仍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多谢乔大人夸奖,这是下官应尽的职责。” 乔学士微微点头,继续翻阅着其他史册,每一本都仔细查看。 奚昀温顺地站在一旁,看起来人畜无害。 过了一会儿,乔学士合上最后一本史册,微笑着对奚昀说:“不错,这次的校对检修工作完成得很好,陛下今日还与本官说奚修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本官好好留意着为大晋培育贤臣。” 奚昀闻言,很有眼力见地谢恩:“多谢乔大人提携,下官一定再接再厉。” “好好干。”乔学士转身面向典簿厅里的其他官员,同样鼓励道:“翰林院因为有诸位这样认真负责的贤能,才得陛下信任高看。” 其他官员立刻感激涕零得抒发情感,表达忠心,被激励得热血沸腾,干活更有劲儿了。 奚昀:“……” 乔学士来翰林院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奚昀望着乔学士离去的背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同僚们纷纷向他递来羡慕的目光,才刚上职就在乔学士面前得了青睐,还让陛下记住了名字。 前途无量啊,他们感慨着,六元及第果然是与众不同。 午膳时间,奚昀又端着宫人额外照顾的满满一盘餐食从同僚面前飘过。 年老色衰的同僚们:“……”咬牙切齿! 上回聊到宴请一事,奚昀回家与云雾提道,云雾想了一下直接说:“便是乔迁之喜,请吃乔迁酒如何?” 奚昀一听,对哦,他搬家了,这理由可太好了。 于是等顾岚亭和齐鸿之坐下,他便开了口:“两日后休沐,二位可有约?” 见他们二人都摇了摇头,他清清嗓子,郑重邀请:“新迁宅邸,我心甚喜。特备薄酒,邀君前来,共贺欢喜。” “……”能不能正常讲话。 顾岚亭笑了笑,很给面子得回复:“岚亭定当如期赴约。” 奚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同上。” “好,二位太给面了!”奚昀欣喜道,但随即又想起之前齐鸿之说的话,他又小心翼翼地求助他:“鸿之,那殿下那边……” 齐鸿之指了指慢条斯理的顾岚亭,道:“交给岚亭兄去办。” 奚昀:“?”他玩味一笑,秒懂。 齐鸿之和四殿下虽说表面看起来并无接触,但在怎么样他们也是兄弟,得避嫌,但岚亭兄可就不一样了,丞相之子,自小入宫伴读和四殿下肯定交情匪浅,熟人好谈。 奚昀脱口而出:“ok!” 太好了,四殿下神出鬼没的来去无影,他正愁怎么找人呢,两位实在是太贴心了。 顾岚亭和齐鸿之闻见他嘴里吐出一个怪异的词,就连比的手势也非同寻常,拇指和食指相触圈成圆圈,另外三指自然直立,很显然他们没见过,也不清楚这手势是何含义。 可能猜到了这个“哦可”是“好的”的意思,但这稀奇古怪的叫法奚昀是从何得知的。 “……”该死的嘴快。 奚昀想了一下应该怎么圆,现在的英国应该叫英吉利吧,但目前大晋与英吉利没有任何往来,大晋的子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英文。 “这两天在典籍馆中整理古籍,翻阅到了一些藩国的言语记录,颇感兴趣。” 英吉利没出现,但是高丽和东瀛还有天竺可都是与大晋有来往的。 “奚兄真是好学,可有学会其他语句?”齐鸿之点了点头。 奚昀一顿:“你说哪个藩国?” 齐鸿之想了一下:“东瀛?初见会晤之时该如何交谈。” 奚昀轻松答出,太好了,幸好会拽几句简单日常的外语,加之大学有个室友是个热血动漫狂热爱好者,耳闻目染之下他东瀛话也会捣腾几句。 齐鸿之肃然起敬:“奚兄果然才思敏捷。” 顾岚亭也点头赞同,并让他考虑以后可以转去鸿胪寺,现在鸿胪寺那群老官加起来凑不出一句东瀛话。 “……”算了吧,真去鸿胪寺可就露馅了。 · 虽说是乔迁之喜,但奚昀却没有宴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也没有宣扬出去,只请了零星几人小聚。 等到休沐那日,小意和惠儿一大早就出去买菜置办。 云雾对楼羽眠未婚哥儿的身份有些顾虑,还特意去问了问。如果羽眠觉得不方便便改日单独请他来府上一聚。 楼羽眠听后眼睛一亮,抓着云雾的手,说:“无妨,没事的,我可以!” 虽说未出嫁的女子和哥儿不方便抛头露面,但也没有严苛到好友连宴请也不能去,何况奚家宴请的都是认识的人。 请的是晚宴,云雾掌勺,小意在他一侧帮忙,夸赞道:“夫郎人长得俊俏,厨艺也精湛。” 惠儿也赶紧笑着道:“主君真是好福气呢,过去尝夫郎的手艺如今再尝我的,也算是由奢侈入俭了。” 云雾被他们俩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发现了,小意的嘴巴尤其甜,惠儿被他教的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于是他把小意赶去大门口招待来客,江海江河两兄弟嘴巴笨,让天生一副笑容相小意去正合适。 第102章 当然是情哥哥呀 齐家的马车缓缓在奚府门前停下,小意赶紧上前一步。 齐鸿之撩开车帘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月白色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芍药纹在衣摆上若隐若现。一根色泽淡雅的碧玉簪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遂在脑后,神色从容自若,玉扇摆动间难掩贵气风流。 他把带来的礼物递给小意,小意双手接过捧着,笑着引齐鸿之进去:“公子,请。” 齐鸿之刚进去,还未来得及仔细欣赏一番这座御赐官宅的景象,就见奚昀一脸讪意地从厨房里出来。 奚昀本想进厨房帮忙,结果过去一看厨房被云雾和惠儿掌控的游刃有余,他待了没一会儿就被云雾嫌碍事给赶了出去。 “相公你去外边坐坐,客人们该来了。” “那好吧……”他整整衣衫,一转身便看到了迈入大门的齐鸿之。 他打量着今日收拾打扮格外精致的齐鸿之,挑了挑眉。 孔雀开屏了呀,这是。 奚昀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狡黠,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鸿之今日这般模样,不像是来赴宴做客,倒像是约会情人来了。” 齐鸿之听了这话难得没有回嘴,微微一笑,用玉扇弹了弹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淘了一块群芳茗雾。”奚昀哼哼笑道。 “奚兄破费了。”齐鸿之作出惊讶状。 齐鸿之手里没缺过钱,奚昀是大出血了,一两银子一两茶叶,要不是那位殿下要来他才不舍得买这么贵的稀罕货。 奚府其实不大,甚至可以用小巧来形容,但它就胜在是御赐官宅,让奚昀风光无限,叫其他人羡艳不已。 奚府院里绿植生机勃勃,一看就知是被照料的极好,物品陈设虽不很贵重但也十分讲究,仆从很放松不拘谨,主人更是丢下客人不管说好去取茶饼结果又转身进了厨房寻夫郎。 小,却很温馨,人少却能感受到温情。 齐鸿之踱步到内院的亭下,目光落在石桌上摆放着的一副残棋上,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副残局中的黑棋下得极为精妙,看似步步紧逼,实则是在巧妙地引导白棋。 与其说是简单的对弈不如说是一场绵长而精心设计的教学,从中窥见期间的缱绻。 他拾起一枚白棋子一步破了黑棋的步步为营。 奚昀提着东西过来“嗐”了一声,说道:“鸿之棋艺超群,我与夫郎闲暇时解闷下的棋,叫你看笑话了。” 齐鸿之微微一哂,道:“奚兄,来一局?” “行啊。” 奚昀执白棋,礼让齐鸿之先下。 两人对弈,棋枰之上,落子声音清脆,棋子在棋盘上的移动犹如闲庭信步,不见剑拔弩张之气,尽是轻松自在之韵。 齐鸿之呷了一口茶,他神色淡然,仿若不经意般,随口一问:“奚兄其实生而非乡野吧。” 奚昀抬眸对上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出手毫不客气地吃下黑棋。 “我出生就是在乡野,但鸿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齐鸿之洗耳恭听:“哦?” 奚昀压了压唇角,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文曲星下凡。” “……” 齐鸿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无语的神情。 奚昀:“嘻嘻。” 齐鸿之显然对他的话感到无奈,但奚昀敏锐地察觉到了齐鸿之的话中之意。 他暗叹齐鸿之的聪明,竟然被他给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此事就此翻篇,等他们二人又下了几局楼羽眠便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出了楼府就不要让青萄跟着了,青萄为此还伤心得偷偷掉眼泪,公子这是嫌她碍事不要她了。 楼羽眠浑然不知身边小丫鬟的敏感心思,他将带来的礼物递给门口接待来宾的小意,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夫郎。” “是,公子。” 楼羽眠送的是一块名贵香料,他说这香焚了之后闻着十分淡雅、清幽,他几乎是一闻就决定了要将这块好不容易淘来的香料赠送给谁。 小意笑着替主家谢过楼羽眠,他嘴巴实在是甜,和楼羽眠聊天把楼小公子哄得分外开心。 奚昀见状赶紧放下棋子走了过来。 “奚大人。”楼羽眠规规矩矩地喊人。 奚昀笑容真诚有礼:“楼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我夫郎在庖厨中着手准备晚膳,你先去院内亭中小坐……” 他侧了侧身子把齐鸿之的背影露出来给他看。 “嗯。”楼羽眠睫毛颤了颤,面上有些羞意。 奚昀“哈哈”一笑,丢下一句“我去叫我夫郎来作陪”便面露一脸蜜汁微笑,飞快地溜走了。 主君一走,小意也默默退了下去。楼羽眠慢慢挪到了亭子里面,慢慢在齐鸿之身侧坐下。 “鸿之哥哥。” “嗯。” 奚昀人又不见了,一副急着躲避的模样茶水也不安排上,齐鸿之只好接替主人职责翻过一个茶杯给楼羽眠倒上一杯群芳茗雾。 “还没有恭喜哥哥考上了探花呢。” 齐鸿之听到这句话,指尖微微一顿,随后轻轻撤回了手。 “已经恭喜过了。”他轻声回应道。 “哥哥,你说什么?”楼羽眠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清齐鸿之刚才低声说的话。 齐鸿之被他一声声“哥哥”叫得有些心烦意乱,思绪也变得复杂起来。楼羽眠喜欢粘着他,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到彼此的心底。 楼羽眠的声音软绵绵的,仿佛在诱惑着他,当齐鸿之看向他时,他又眨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齐鸿之:“……” 突然,齐鸿之伸出手捏住了楼羽眠嫩滑的脸颊,用力一挤,说道:“都过去多少天了,我早就已经在翰林院当值了。” 脸颊被轻轻捏住,肌肤在手指的触碰下微微凹陷,楼羽眠眼中流露出惊讶,他嘴巴微微嘟起“唔”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辣哩要肿么办嘛。”楼羽眠委屈巴巴地看着齐鸿之,说话口齿不清。 齐鸿之心头一软,松了手,结果楼羽眠突然偏了偏头,拇指出乎意料地滑落入对方微微张开的口中,压着嫣红的下唇触及湿润的舌尖。 目光交汇,两个人都愣住了。 齐鸿之指尖感受着楼雨眠口中的温热,暧昧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心跳如擂。楼羽眠呆呆地不敢动,面上已经布满了红晕,羞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齐鸿之后知后觉的收回了手,指尖还湿润着他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转移开视线。 楼羽眠舌尖卷了卷,低着头不吭声。暧昧的空气中多了几分炽热与尴尬。 “以后不许再这么叫我了。” 楼羽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揉着自己的脸,嘟囔道:“为什么。” 齐鸿之说:“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这样叫,旁人会误会的。” “不要,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你比我大我就是要叫你哥哥。” 楼羽眠倔强地说。 “……”齐鸿之听后垂着眼眸抿了抿唇,才道:“随便你。” 误会了也随便。 奚府厨房。 惠儿在一旁看着火候炖汤,不时搅拌一下锅中。她偶尔抬起头,目光落在窗边正弯着腰、鬼鬼祟祟动作的主君和夫郎身上。 奚昀拉着云雾,两个人一起猫躲在厨房的窗边,透过一条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亭内情景,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什么哥哥呀,当然是情哥哥呀,嘿嘿……”奚昀满脸姨母笑,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云雾轻轻搡了一下奚昀,嫌他说话轻浮,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语。齐鸿之是楼家的准姑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早晚的事情,别看楼司业看管楼羽眠看的紧,但其实楼羽眠做什么他的司业父亲都是默默点头允许的。 “好了,我出去招待他们二人,相公你该去门口候客。”云雾轻声说道。 “好,他们也确实该来了。” 奚昀点点头,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将刚才那副八卦的表情收了起来,重新恢复成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云雾默默移开了视线,变相可真快。 第103章 直言·上 奚昀与云雾时间估量的很准,奚昀到门口才没两步视线中就出现了顾岚亭的身影。 奚昀走上前去:“顾兄。” 顾岚亭将带来的一贺礼递给他,奚昀接过手上一沉,他有些惊讶道:“顾兄这是准备了什么珍宝,竟这般沉重。” “孤本典籍,不是什么稀罕物。” 奚昀一时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惊异顾岚亭说价值连城的珍稀古籍不值钱还是该无奈顾岚亭怎么送了他一套书。 梦回科举之时汤夫子和曹夫子送的试卷习题大礼包。 “多谢顾兄。” 顾岚亭说不是什么稀罕物是谦虚,可奚昀识货,他礼貌地谢过顾岚亭,迎他进门。 奚昀往他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竟是连马车都没备,像是步行来的。 “顾兄就住在这附近吗?” 顾岚亭点了点头,道:“对,丞相府在霞荣街,离颐和街很近。” “原来如此。”奚昀也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那,四殿下……他?” 顾岚亭朝他一哂,然后伸手指了指奚府院内的亭子。 奚昀眼睛微微瞪大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原本只有两个人的亭子,现在云雾过去了,亭外还多出了一个穿着黛蓝色便服,玄色绦带扎出一把瘦腰,戴着帷帽的人。 奚昀:“……” 四殿下! 我知道您是大贵人,身份特殊,出入官宅恐遭人诟病被言官弹劾,但您这私闯民宅私闯的也太过于光明正大了吧!四殿下! 李承胤摘下帷帽,似有所感般朝他们看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奚昀:“……”感觉您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他对上李承胤镇静的、凌厉的目光,顿时熄了心中不平,怂下去,算了,私闯民宅就私闯民宅吧。 “您是……?”云雾看着突然出现的客人,面上微微有些诧异。 楼羽眠看见他帷帽底下的脸,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跪了下去。 “参见四殿下。” 云雾面色一顿也跪了下去,跟着一起行礼:“参见四殿下。” 他心跳有些快,缩在袖中的指尖也有些颤抖。 李承胤缓缓步入亭内,他转头看向仍然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齐鸿之,笑了一下:“你为何不向本殿行礼。” 于是齐鸿之抬手拱了一下:“参见四殿下。” “毫无规矩,理应拖出去斩了。”李承胤说。 “你今天是以四殿下的身份来的么。” 李承胤冷哼了一声,随手将帷帽放到了一边,弯了身子将云雾和楼羽眠扶起来。 “快起吧,不必多礼。” 他触及云雾的手,一片冰凉。李承胤看着他恭顺的面容,没再作声。 奚昀姗姗来迟解了围:“四殿下。” 李承胤挥了挥手免了他的行礼。 小意过来说席面已经备好了,六人便从院内小亭移步至了前厅餐桌。 奚府陈设的是圆桌,奚昀将主座让给李承胤,李承胤笑了一下便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没有去坐主君的首席。 见状奚昀也不坚持,他自然的落了座,云雾作为他的夫郎则坐在他左手边。 顾岚亭在李承胤身侧落座,齐鸿之将楼羽眠推到云雾左手边坐下然后他也挨着坐了下来。 众人落座后,菜色上齐全便开始用餐。 奚昀先前就说过这是他夫郎亲自掌勺做的宴菜。 云雾笑着谦虚道:“仓促烹制,技艺不精,让诸位见笑了。” “诸位,我夫郎谦虚我便不替他谦虚了,我夫郎的手艺绝对算得上精湛,你们快些品尝!”说完他还特意朝李承胤笑了笑:“殿下,请。” 奚家席面上的菜不似京都小巧精致,也不似乡下吃席时管够管饱,云雾特意控制着量,不多也不少,每一道都摆盘漂亮,色泽鲜艳,闻之垂涎。 李承胤率先动了筷子,炖了很久的牛肉,入口醇厚浓郁,肉香四溢。轻轻一咬,仿佛在舌尖上化开,那滋味,既有牛肉本身的鲜美,又有调料恰到好处的烘托。 李承胤连连点头道:“很好吃。”回味他又觉得舌尖微麻,滋生辣意,不像京都菜式那般咸香,于是问道:“可是你们家乡的做法?” “正是。家里人喜辣,我想着京都人人口味清淡吃不得辣便少放了些,只是提提鲜。” 其余三人也纷纷下了筷子。 楼羽眠喝了一口齐鸿之盛给他的一盅汤,颇为崇拜地看着云雾:“雾哥儿好厉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饶是嘴刁的齐鸿之也回味无穷,他调侃道:“不怪奚兄总是心系家中,奚兄确实好福气。” 顾岚亭也点了点头,夸赞道:“可比肩京都各大酒楼,云师好手艺。” 云雾听到顾岚亭称呼自己为云师,他有些惊讶,想不到连顾岚亭也知晓了自己的名号。 云雾是苏绣绣师,目前只在京都小有名气,很多后宅夫人都知晓了他是沈芍的传人,加之他相公是当朝状元,其实他状元夫郎的头衔更广为流传。 顾岚亭之所以知晓这些事情,完全是因为李承胤。李承胤总是念叨着,他觉得沈师所开办的绣学非常出色,他想与沈师商谈将绣学扩大规模,并纳入其他课程,以供女子和哥儿们学习。但沈师年事已高,已经无力再创辉煌。 而云雾作为接班人,来得恰到好处。 在饮酒吃饭期间,众人开始聊天,逐渐打破了最初的尴尬凝重氛围。云雾也渐渐发现了这位号称是四殿下的哥儿很随和,和齐鸿之说的一样,他今日来不是以皇子的身份。 饭后,大家依然移步到院内亭中。奚昀和顾岚亭还有齐鸿之谈论起了朝堂之事,也涉及到了税收问题。奚昀认为税收仍然偏重,人头税方面,成年男子需要缴纳二两税款,女子和哥儿以及五岁以上的孩童则需缴纳一两税款。在乡野农门,有些人家甚至一年到头都难以赚到二两银子。 李承胤听完后微微皱起眉头,目前国库虽然号称充盈,但也只建立在太平年间,一旦周边发生冲突引发战争,军队的饷银一经调动,国库就会收缩,国家的繁荣只是表象,内部实则沉浮不定。 他侧首垂下眼眸,抿了抿唇。 云雾见状便接过了话头:“殿下,您方才说的想扩大绣学是何意?” 他的声音打断了李承胤的思绪,后者轻轻“嗯”了一声,道:“我想将沈师所设的绣学为试点,若可行,便在各郡推广创办。” 他改了自称,用的是“我”。 楼羽眠若有所思地与云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天下的女子和哥儿们也能有机会学习,提升自我吗?” “正是如此。”李承胤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心,“抚琴、调香、学诗……我希望他们能多一条路可走,能多为自己着想。” 云雾理解了李承胤的意图,一旦这个想法得到采纳和推行,大晋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要大晋的女子和哥儿都将思想独立起来,要他们的地位和生活方式都得到改变。 不知何时奚昀他们那边的交流已经停止了下来,云雾转头朝奚昀望了过去,奚昀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其实想办的是雅学。”李承胤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失落。他缓缓抬起手,撑住下巴,将手肘搁在了桌面上。 “我想让女子和哥儿也有机会去读书,像男子一样可以考功名。如果他们对读书有兴趣,那就走科举考取功名;如果他们对刺绣有兴趣,便可以学习成为绣娘绣师;同样,他们还可以成为优秀的琴师或者调香师。” “当然了,如果他们想和热血男儿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我与云麾将军也随时欢迎他们。” 李承胤顿了一下,再次叹息:“但是,这很......”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这很难办。” 李承胤转头看向那个出声补充他未说完话的人。 奚昀认真说道:“殿下,这很难办。尤其是让女子和哥儿参加科举。” “我当然知道这很难办。” 他这个想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面临着巨大的阻力和困难。但他仍然坚信,每个人都应该有平等地享有追梦和幡然醒悟的权利。 奚昀微微一笑,眼眸中的光芒闪烁,他接着说道:“但是昀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们?”齐鸿之微微挑起眉毛,他似乎对这个提议感到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李承胤听到这句话后,他从懒懒散散的姿态变换成了端坐的模样。他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向奚昀:“奚大人不觉得我的想法异想天开么。”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试探和期待。 “何为异想天开,能实现能实行,便不是。”奚昀的回答简洁明了,却饱含深意。 李承胤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将目光分给了坐在奚昀身侧的顾岚亭。两人的视线交汇,他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顾岚亭接收到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就说他会合我心意。” 顾岚亭的指尖不自觉地紧了紧。但随即,他想起了奚昀早已成家的事实,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放松了手指。 “殿下既能上战场,就并非是那胆小之人。殿下难道是空有想法就不想着去试一试吗?” “我又何尝不想,不然找你们干什么。”李承胤瞪了他一眼,道:“可世道如此,就算父皇支持我也走的举步维艰。” 奚昀听后舌尖抵了抵上颚,突然很想口出狂言,想安抚一下当初在青州郡藏璞阁中弱小无助的自己。 李承胤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于是道:“奚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昀,便等着殿下做主。” 爽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好爽。 第104章 直言·下 一时之间庭院内四下俱静,云雾放慢了呼吸,他不懂皇室纷争但他心思活络,隐隐约约从中听出了些许寻常人不能随意谈论的东西。 楼羽眠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齐鸿之,齐鸿之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指,他抿上嘴巴,默不作声。 半晌,李承胤笑着“哈”了一声:“奚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 “知道,昀很清醒。” 齐鸿之“唉”了一声,看着李承胤道:“不是你自己胆子先大在前面的么。” “哦,是么。”李承胤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点了点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奚大人方才说,我们?” “殿下的想法便是昀的想法。” 奚昀不得不感叹这位四殿下的眼光,他真的很会挑队友。 首先,齐鸿之,即是一母所出的兄长又背靠皇商,他代表着财。 再者,顾岚亭,父亲是权倾朝野的首相,帝王心腹,不出意外顾岚亭也会爬到这个高位,他代表了权。 最后才是奚昀,横空出世的六元及第,且不说他才情能力如何,六元及第的名号一出他便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是风向标,被天下士子所追求,所以他代表的是一个“召”字。 楼羽眠也是,楼家某种意义上和奚昀是一样的,而云雾却又要另说,李承胤想要革新,他就要拿绣学不见血的开刀。所以苏绣传人的背后是一代一代的重任,沈师开了好头就需要云雾去发扬光大。 李承胤不需要云雾做他革新的利刃,他要云雾做一根挺韧的银针,扎到需要被改变的人心中,要他们心头猛然一怔。 李承胤除了一开始自称“本殿”,到后面与他们讲话用的称谓都是“我”,很不合规矩,但他想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他今日来便是抱着结识的目地来的。 畅聊一番,天色渐暗,顾岚亭与李承胤一前一后先行告辞,齐鸿之送楼羽眠归家。 “雾哥儿,改日来找我玩,我和鸿之哥哥先走啦!” 晚风吹乱了云雾的头发,他拢了拢发丝,柔柔的笑着应下。 车夫驾着齐府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奚府,车轮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齐鸿之和楼羽眠坐在马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齐鸿之轻声对楼羽眠说道:“今日之事不要告知你父亲。” 楼羽眠心中明白他所指何事,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他并非天真无邪到不懂得察言观色,当四殿下来得如此突然时,他脑筋一转便明白了今日奚府一聚的真正目的。 齐鸿之接着说道:“殿下不会动楼家,但你若执意要跟我,早些知道这些事情也好。” 楼羽眠微微颔首,他咬着下唇,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送走了客人后,奚昀和云雾一同走进院子,随着“砰”的一声,大门关闭,云雾转过头来,正好与奚昀的目光相对。 两人相顾无言,云雾默默垂下了眼睫。奚昀与他说来的是一二好友与一位贵客,他没有想到这位贵客的身份如此尊贵。奚昀没有和他提过他是如何认识的皇室中人,但观察齐鸿之的说话态度,他猜到了几分,相公能认识贵人是因为好友。 他不知道奚昀他们要干什么,但今日四殿下一番话让他有些心动,他觉得这位四殿下与众不同,是个好人,他想做的事是造福百姓的。 “雾雾。” “嗯?”云雾抬眸看向奚昀。 奚昀张了张嘴巴,组织不起语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雾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奚昀的胸膛,随后勾起他的腰带,缓缓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道:“相公,你可知道今日殿下和羽眠都同我讲了些什么?” “都说了些什么?”奚昀顺应着云雾的力量,跟着他一同前行。 “相公如今可是大晋的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大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不少人起了心思,想要送美人给你,甚至还想着将哥儿嫁给你做妾室呢。” 云雾的声音逐渐变得轻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忧虑与委屈。 奚昀听到云雾的话后,心中不禁一软。他不再去想之前想说的话,而是立刻拉起云雾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就算他们要塞、要送我也定当拒之门外,雾雾,我如此珍视你,此生只你一人!” 云雾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但没想到奚昀会这般着急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承诺。他被奚昀直白而真挚的眼神心尖微微颤抖,全身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脸颊上更是泛起了红晕。 “我、我当然相信相公。”他试图抽回手,但被奚昀察觉到后攥得更紧了。 “......”云雾尝试了一下,发现无法抽出自己的手,于是便放弃了。 他想起楼羽眠今日悄悄靠近,询问他准备何时府中热闹起来,云雾当即就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嗔怪楼羽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楼羽眠嘻嘻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先前相公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想别的安稳事情,那么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吗?想到这里,云雾忍不住勾住奚昀的小拇指,带着几分羞涩,颇有些难为情地邀请他一起沐浴。 奚昀眨了眨眼睛,喉咙有些发痒,他便轻轻咳了一下,突然用力将云雾抱了起来。 “啊!”云雾他惊呼一声,身子一轻,双手紧紧攀住了奚昀的肩膀。 “好啊,正好让你瞧一瞧我是不是对你一心一意。” 奚昀抱着云雾匆匆进了湢室踢上门,小意和惠儿收拾完在屋外听见了水声,他们红着脸低头走了出去。 夜里,云雾躺在奚昀怀中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小腹,轻声道:“相公,家里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黑暗里,奚昀的手慢慢覆上云雾的手背,他的声音从他头顶上闷闷地传来:“特别想家里热闹一点吗。” 自从他们圆房之后,会面周公一事只多不少,哥儿各别方面要比女子困难,所以做相公的要加倍努力,他们成亲也将近两年了,合该让家里热闹热闹添添好事了。 奚昀觉得无所谓,但以他现代人的思想,身边的好友都还未娶亲他十九岁就喜当爹有些早了,而且他更怕云雾辛苦。 “我们顺其自然吧,得看天意。” 云雾点了头“嗯”了一声。 这种事确实得看天意,他们做过那么多次都没有刻意去避开但“天意”就是迟迟不来,云雾想或许他该去看一看郎中调理调理身子。 过了很久很久,云雾已经合上了眼睫打算入睡,奚昀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爱的是你,就算我们没有子孙后代我也会爱你。我此生只你一人,所以你不需要像其他官家夫郎一样依靠孩子来巩固自己的正室地位。” “当然啦,你要是觉得很无聊想要解解闷,让家里热闹热闹那我觉得也很不错。若天意迟迟不肯降临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因为我们足够相爱,所以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很幸福的小孩。所以,所以千万不要有压力,晚一点就晚一点吧,像大哥和嫂嫂。” 奚昀声音闷闷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讲完之后云雾都没有反应,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时,云雾突然动了动,轻声应了一句。 “知道了。” 但他又笑了起来,假意怪道:“相公你好啰嗦,我都要睡着了。” “……”奚昀咬咬牙,报复性地掐了一下夫郎敏感的腰。 云雾顺势躲了躲往他怀中又挨近几分,滚烫的呼吸都洒在奚昀的耳边。 “我知道了,谢谢你,相公。” 第105章 火药雏形 奚昀在翰林院述职的日子照旧过,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朝的三位皇子一起封了王爷。 奚昀将奏折送去礼部,顺道听了一耳朵。礼部的官员很忙,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他慢慢悠悠到那的时候还瞧见了礼部左侍郎严顺严大人。 严顺正在训斥手下官员办事不利,他一手拿着一沓公文,怒瞪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官员,就差把公文甩对方脸上了。 “章这个封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也敢呈到陛下眼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敢给四殿下安这样的封号!你有几个脑袋够你砍啊!” 那官员一句话也无法辩解,只能低头挨训。四殿下已故母妃是懿章贵妃,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起了个娘娘的谥号用作四殿下封王的封号。 严顺继续骂道:“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做事不用脑子!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我们整个礼部都会被牵连。你自己去领罚吧。”说完,他将手中的公文狠狠地扔在了桌上。 那小官员如获大赦,连忙谢过火冒三丈的上司,然后灰溜溜地跑走了。严顺则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奚昀的脚步一顿,正想着要不要抓一个同僚把折子递上去,严顺突然转头瞧见了一身绿袍的奚昀。 他缓和了脸色:“奚大人。” 奚昀赶紧走了过去,将折子呈上:“严大人,这是翰林院让下官送来的折子。” “好,辛苦你了,奚大人。” “不辛苦不辛苦。”奚昀说着用余光瞄了瞄四周,这里便是六部办公的地方,他第一次来,听说六部都是连在一起的,好奇。 “奚大人来的正好,不如帮本官一起参谋参谋该给四殿下安个什么封号好。” “……”不是吧,我就一路过的。 内心吐槽归吐槽,奚昀还是打算帮帮这位他昔日会试时的主考官。 “旻字如何?仁闵覆下,则称旻。” 这是奚昀对李承胤印象,像萧条骤然降温的秋季,但秋天里作物丰收,是上天的恩赐,让他怜悯苍生想庇佑天下幼弱,所以旻天应该是一个仁慈的温柔的时节,而非是泛着凉意的。 严顺摸着胡子,眼睛一亮:“这个旻字好啊!四殿下最是仁善,很合适!” 奚昀有些好奇问道:“严大人,王爷的封号是礼部决定的吗?” “非也,礼部只是提供给陛下建议,陛下或将采纳,即便如此也需精挑细选。” 奚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斗胆觉得,明仁帝要是看到“旻”这个字,他一定会觉得合心意的。 他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告别因为解决一大心头事儿而变脸十分高兴的严侍郎,奚昀走在石子路上逐渐迷了路。 “……” 他注视着眼前“丁零当啷”一片声响的部门,陷入了沉思,这该不会是工部吧…… “轰——!”的一声高墙之内突然爆发出一朵巨大的黑云,硝烟弥漫。 奚昀瞳孔震了震,他脚下这片地都在轻微的晃动,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官吏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冲出来,站定后一边咳嗽一边口喷黑烟。 奚昀:“……”想不到有一天成何体统四个字也会从他口中说出。 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青年人最后跑出来,他柔弱的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出一阵阵黑烟。 隔壁传来骂声:“姓容的!你们工部到底在搞什么!一天到晚动静这么大,小心我参你们一本!哎呀黑烟都熏到我们户部来了!咳咳咳熏死了,咳咳咳!” 四周不少满脸黑尘的官员上前去扶他起来,嘴中喊着:“容大人,您还好吗!” 奚昀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身上一尘不染的他的嘴巴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工部这群黑炭。 如果他头上有字幕飘过,那一定是“卧槽”两个加粗加黑的大字。你们怎么没把六部一起给炸了! 工部容侍郎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从头干净到脚与他们形成明显画风差异的年轻官员,他在下属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朝奚昀走过去。 “容大人。”奚昀先朝他行了一礼。 “奚大人。”容侍郎乌漆麻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嘴唇动了动喷出一股黑烟直冲奚昀而去。 奚昀鼻尖一动,吸了进去顿时开始剧烈的咳嗽。 工部一干官吏:“……”完蛋了! 办差的地方被炸了,工部的人一时回不去。奚昀咳得撕心裂肺,这具身子虽说调理过一番已经有所好转,但浓烟入肺他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感染性肺炎近在咫尺。 “快!快扶住奚大人!” 两个黑炭一边一个架着奚昀的胳膊在容侍郎的带领下闯入了隔壁户部。 户部左侍郎见状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容芝树!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把状元郎给牵扯进来伤及无辜!” 容芝树狼狈不堪,他嘴巴一动就冒出一股黑烟:“说来话长……嘉…咳咳!” 户部左侍郎狠狠皱了皱眉,让手下官吏扶着奚昀坐下,叫容芝树赶紧带着工部这群黑蛋去整理收拾干净自己。 奚昀蠕动着喉咙,拿出手帕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喷嚏,取下一看,漆黑一团,他狠狠的沉默了。 户部左侍郎宋嘉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多谢宋大人。” 奚昀慢慢喝下才缓解住喉头的难受,他有些难为情道:“在宋大人面前仪态尽失,悔之不及。” “此言差矣,你看那容芝树,哼!工部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奚大人在翰林院述职怎会到工部来?” “我今日来给礼部送折子,只是碰巧走到了工部门外。”奚昀苦笑一下,也算是倒霉至极了。 宋嘉树点点头表示理解:“飞来横祸。” 容芝树洗干净脸还是十分俊俏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过来,在奚昀身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宋嘉树白了他一眼。 奚昀看在眼里只觉得好奇。先前听翰林院的同僚闲聊说,“庙堂双树”指的是户部的宋嘉树和工部的容芝树,他们二人为同期进士,翰林出身年纪轻轻就位及侍郎之职。 工部最近在联合兵部研究军用火药,烟花的威力太小不足以运用到战场上,若是在此基础上加进改良,在战场上可以重创一支百人骑兵队。 “怎么样,威力如何?奚大人也算是见证了。” 宋嘉树嗤之以鼻:“恐怕还未炸翻外敌陛下的工部就要被你给毁了。” 容芝树:“……” 容芝树叹了口气:“年前京都一烟花铺出了意外,成箱成箱的烟火一瞬间全炸开了,这东西单拎出来虽然威力没那么猛但多了还是不容小觑,炸伤了十几个人。所以我想着要是能将烟火融会贯通到战场上制造出火药和火器,造福我大晋军队,震慑四方外敌,扬我大晋国威!” 奚昀听后敬佩地望着他:“容大人思虑周全,为陛下分忧,但国之重任,若火药一旦现世必将大大减轻军队压力,从冷兵器过渡到火器,改变攻防形势,增大远程攻击杀伤力!” “还可造福百姓,岭西一带挖矿艰难,火药降世便可用于炸矿开路,提升矿石开采效率!” 容芝树听后眼睛一亮,是啊!火药不止用于军事,还能用于民生,这样以后他们工部接任务造什么宫什么庄,打地基直接炸开就行不用费力去挖了。 宋嘉树听后也若有所思,他认真看了看面前这位真心给工部出建议的年轻官员,心中暗叹是位不可多得的贤才。 容芝树特别兴奋,当即想拉着奚昀一起讨论讨论这火药的做法与成分。现在烟火的成分简单主要是硝石和硫黄,且硫黄居多。 “一硝二黄三木炭。”这是火药的理想配比,容芝树点点头他也知道。 “下官以为,硝石的比例越高威力越大,与硫黄配比为七比三再试一次如何?此外原料的纯度也相当重要,硝石硫磺易受潮,天干又易燃,容大人还需小心保管。” “七硝三黄,好好好!”容芝树站起就是来回踱步,巴不得立即冲回工部再爆破一次。 宋嘉树及时阻止了他,劝言道:“你还是等工部修建好,找个空场地再实验一番为好。” “也对……那奚大人不妨留下我们在说说话?” 奚昀恭敬地笑着拱了拱手,委婉道:“两位大人,下官此番前来是替翰林院送折子,已经在此耽搁许久再不回去恐同僚们担心。” “下官改日再来寻容大人,届时必定带上一份火攻的制作方子。”奚昀神神秘秘地一笑。 容芝树见状之后叹气放人:“好罢,那奚大人回去吧,对了奚大人怎对火药之道如此精通?” 当然是因为我学过化学啊,虽然只是应付考试学的不精,但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他还是熟记于心的。 他微微一笑:“下官时常出入翰林院的典籍馆办事,馆内珍藏无数,闲时翻阅增识,自然而然也了解了许多相关内容。” 容芝树听后就差给他竖个大拇指了,待奚昀走后,容芝树感叹出声:“奚昀,等这小子出了翰林院我就向陛下要人把他挖到工部来。” 宋嘉树看了他一眼:“你思虑过早了吧……” “你等着吧,我瞧礼部早就盯上他了。” 第106章 朝廷争吵 五月份,天逐渐暖和起来,奚昀的俸禄发到手中,虽少但他还是全部交给了云雾,家里财政大权掌握在夫郎手中。 云雾给家里新添了几件衣裳,相公要交友应酬,他自己也要去赴一些京都官家夫人和夫郎的宴会,衣裳要得体才不会被人议论。 大哥和嫂嫂的回信终于到了京都,奚昀拆开,很简短,信中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他们说等秋收过后再来京都与我们团聚。”奚昀看过信后笑眯眯地同云雾说道:“今年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京都过个好年。” 云雾应了一声,弯着眉眼,又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去绣学授课了。 四殿下最近开始了动作,他寻了沈芍做商量,沈芍思量许久点头应允了。但她提议不要将弦乐纳入其中,歌舞技艺常见于秦楼楚馆,寻常人家恐无法接受。 李承胤想说雅学所学乐曲并非那些靡靡之音可比,但转念一想,大众思想固化,沈芍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此事不可急行。 他最后敲定,将调香与诗词歌赋纳入其中,将绣学名称改为了雅学。 这件事他做的光明正大,翌日朝廷又闹翻了天,武将默不作声,言官叱责他胡闹。 “陛下,这女子哥儿能得陛下恩准入绣学学习刺绣已是陛下开恩,如今四殿下竟要让他们学习诗词歌赋!胡闹啊!” “四殿下悲悯天下贤德仁爱,但依老臣言,女子和哥儿该学习三从四德,熟知《女诫》《妇行》。” 李承胤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奚昀混在文官队伍里,低着头默默的想: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们这些小老头算是狠狠踩在了咱们四殿下的雷点上。 朝中也有一些官员觉得四殿下此番动作颇为有益,女子和哥儿也理应识文断字。 堂上嘈杂一片,想什么样子,明仁帝皱着眉正欲拍案,就听见一道清冽却又轻飘的女声传了出来。 “邱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这天下女子和哥儿一但读了书将你给比下去不成。” 戴舒桐说着便朝那个死揪着“妇夫应婉娩顺从”的言官看去,眼神轻蔑至极。 “邱大人在害怕什么,有德便是德有才便是才,你若光芒万丈就无需担心旁人会盖过你的风头。” “你!”邱御史气结,两腿直直朝明仁帝跪了下来:“陛下!戴将军这是在曲解下官的意思,下官并非此意啊!” “谁急谁心虚。”戴舒桐嗤道,她身边不苟言笑的武官也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自从戴舒桐入朝为官,他们武将和文官吵架再也没落过下风。 “你!”邱御史喘着粗气指着态度无所谓的戴舒桐,最后还是转头对着明仁帝拜礼磕头,声音洪亮犹藏无尽冤屈:“陛下明鉴呐!” 奚昀特别小声地笑了出来,他身侧站着的黄修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奚昀。 不愧是状元郎,果然不是他们普通进士能比的。 明仁帝:“……” 他看着下方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李承胤,旁边是一脸看戏样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二皇子李承坤以及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三皇子李承祯。 明仁帝突然觉得心很累,他叹了口气,耳朵也没闲着,下面还有一群不服管教的大臣,吵吵的头疼。 他面色微沉,余光一扫,突然瞥见了一个身着青绿色官服站在末尾,在一群唯唯诺诺的末等官员里他的身姿格外挺拔俊逸。 “奚卿怎么看待此事?” 视线从四面八方袭来聚焦到奚昀身上,奚昀头皮一麻,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他心中揣测着方才明仁帝面对群臣争吵时的态度,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目光中透出谨慎和思索。 “陛下,微臣还记得当日殿试陛下出的题目,当论兴学育才之大计。古往今来,教育乃国之根本,人才乃国之栋梁。然观大晋之传统,女子哥儿教育多有缺失,实乃一大憾事。 微臣以为,当创办雅学,以兴雅学,育雅才。女子和哥儿者,非仅为内室之人,亦可成家国之梁。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沈师促融两地绣艺慷慨赠技,四殿下与戴将军挂帅出征,平定四海,此皆为雅中豪杰。若得教育,则女子和哥儿之智、之德、之才,必能更上层楼。” 奚昀顿了顿,抿了抿嘴唇,明仁帝道:“接着说。” “是。”奚昀应下,接着道:“创办雅学,可启女子和哥儿之智。使其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不被愚蒙所困。可育女子和哥儿之德,使其温柔敦厚,善良正直,为家庭之和睦、社会之安宁贡献力量。可展女子和哥儿之才,使其能文能武,各展其长,为国家之繁荣富强添砖加瓦。” “陛下,微臣以为,这世间并非男子顶天立地,窝囊宵小数不胜数,同样,无数女子和哥儿却拥有一颗好学的心。” “他们在等待的机会,等待四殿下给予他们的机会。” 散朝之后奚昀耷拉着眼皮出了宫门,他讲完那些话之后朝堂上一片寂静,静得他坐立难安,额头隐隐沁出了汗水。 李承胤最后出来说了一番话,解救了他,明仁帝摆摆手让奚昀回去了。 回翰林院的路上黄修撰用帕子擦着额头汗水,心有余悸道:“奚兄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事儿讲的太绝对了。” 奚昀叹了口气,希望四殿下给点力。 . 御书房 “父皇。”李承胤站在明仁帝面前。 “嗯。”明仁帝点点头,他没说李承胤这件事办的好还是不好,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案几叫他坐下。 敬阳公公默默的把御案上一半奏折搬到李承胤面前,皱着一张惨白老脸朝他笑了笑。 “承胤啊,这些奏折你帮父皇批阅一下。” 李承胤:“……” 李承胤:“……是,父皇。” 他一开始还想同明仁帝说一说这雅学之事,但当他看到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旦开始批阅奏折,他就全心投入到了工作中。这些都是全国各郡呈上来的奏折,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地方的事务和问题。 李承胤拿起北诸郡的奏折,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夷族来犯,再三挑衅。 他心中暗自思忖道:“离年关还远,夷族这是疯了不成。 夷族自五年前兵败后就一直无所举措,之后年关将至才会来不痛不痒的骚扰一下边郡,无人员伤亡朝廷没下指令,戍边将士也只好派兵驱赶,刀刃未见血。 再三挑衅是何意,莫非还是贼心不死,没被他们大晋给打怕。 他将这份折子挑出来放到一边,他一边琢磨着如何下对策,一边继续翻阅其他州郡的奏折。 “承胤,放手去做吧。” 李承胤批阅的主笔一顿,抬头缓缓看向了突然出声说话的明仁帝。 明仁帝喝着敬阳公公沏的热茶,笑着点了点头。 李承胤握笔的手紧了紧,用力到隐隐有些泛白。 “多谢父皇。” 明仁帝在御书房又待了会儿便出去透气了,御花园中花开正艳,他轻轻捻了一片粉红的花瓣,叹了口气。 “敬阳。” 敬阳公公在帝王身侧微微屈身,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明仁帝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目光中满是遗憾与纠结。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迷茫:“十二年可真快啊,你说朕做错了吗?” 敬阳公公微微躬身,神色恭敬而坚定,连忙回道:“陛下圣明,何错之有?陛下所行之事皆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福祉,绝无过错。” 太监的话语很轻,不能当真,明仁帝笑了笑。 第107章 又猛又萌的小仙女 四殿下,哦不,现在应该是旻王殿下了。旻王殿下的雅学办的很顺利,这让一开始以为奚昀那日在朝堂上一番发言失了圣宠的官员惊讶不已。 他们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六元及第不过是昙花一现,只要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朝堂上发了错误的言论,在绝伦的才华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但事实上这个毛头小子运气极好,这样捉摸不透的局面都会被他给侦破选择正确。 奚昀最近很苦恼,自那日朝堂一番言论后宫里传出明仁帝不打算干预旻王的举措的消息,一时之间他奚昀声名大噪,现在走到哪里都有官员冒出来和他打招呼。 翰林院下职后他顺路去雅学接云雾一起回家,刚牵过夫郎的手还没摸上两把说上两句热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员便凑过来打了个招呼。 “奚大人!这么巧,这位是奚夫郎吧,哎呀,真是优秀啊,居然在雅学中教学!” 奚昀:“……” 云雾礼貌地朝对方颔首笑了笑。 第二天,翰林院奚修撰有个天仙儿似的夫郎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各大官署,然后扒着扒着就扒出了云雾目前在雅学中任职,是江南苏绣掌艺人沈芍的传人。 官员们可能更侧重于他在雅学中任职的事情,心中思忖着,更有官场经验丰富的官员下职后一回到府中就嘱咐夫人和夫郎一定要与奚家的那位夫郎打好关系。 官家夫人和夫郎眼馋沈芍的“一品诰命夫人”,得知云雾就是那位六元及第的状元夫郎,又师从沈芍。夫君前途无量自己也有一番事业,或许他就是下一个“一品诰命夫郎”。 身为朝廷官员的另一半,贤内助,他们怎会不懂自家夫君在想什么,就算夫君不说他们也会立即递上请帖邀请这位状元夫郎来府中一聚。 云雾休沐时候小意拿着堆积如山的拜帖和请帖走过来,放到云雾面前。 云雾撑着脸颊叹了口气。他最后和奚昀一起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回帖。 “世家,官家,勋贵,还有和我一样的寒门。”奚昀指了指其中几个最具代表性的官员,然后狭笑着朝苦恼的夫郎眨了眨眼睛,道:“雨露均沾。” . 容芝树在重建好的工部等着奚昀登门拜访,改日改日,改到现在还没来,他等的是心急如焚,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再无法忍受这种煎熬,直接闯到翰林院找人去了。 乔学士正在典簿厅中查阅修撰审核的史册,一转头见工部左侍郎容芝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他微微一怔,随即向对方行礼:“容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翰林院了。” “乔学士。”容芝树同样向他拱拱手,笑道:“我来向乔学士讨要一个人。” “哦?是翰林院中哪位官吏?” “奚昀,奚修撰。” 乔学士听后微微一愣,工部的左侍郎居然放下官居高位的姿态直接上门来寻人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容大人与奚修撰相识?” 容芝树笑道:“意外结识,此次工部火药研发多亏了他的帮助。如今火药研发工程已完成大半,若能再得到他一番指点,定能事半功倍。” 乔学士心中震撼,这位工部的左侍郎竟然如此看重奚昀。 乔学士立即叫人把奚昀从典籍馆里喊过来。 “多谢乔学士。” 奚昀匆匆赶来典簿厅。看到容芝树在此,微微有些意外,但随即想起之前自己好像给对方画了个大饼,顿时尴尬一笑。 “容大人。”他向对方行礼,看到对方嘴唇动了动,他立刻又道:“容大人,我已将各种火攻制作配方熟记于心,就等着寻一黄道吉日去工部告诉大人。” 容芝树听后两眼放光:“事不宜迟,奚大人现在就随我去工部吧,容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了!” “经你上回提议,工部改良过的火药也已经制作出来,现下就等着试试威力了!” 奚昀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你们工部可真是一群热爱发明的理工狂魔。 “这……”奚昀委婉地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乔学士接收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容芝树大喜过望,立马拉着奚昀调转方向,脚下生风飞快出了典簿厅奔向翰林院的大门。 乔学士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姚柏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叹道:“看来奚修撰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翰林院了。” 乔学士吓了一跳,结果猛一转身把姚柏也吓了一跳。 姚柏手中拿着一卷书,轻轻咳了一声。 . 工部的人吸取了教训,这次专门挑了一个偏僻没人的空地试爆。 容芝树也学聪明了,上次没经验,火药量没掌握好放的太多,这次严格按照七硝三黄的比例缩减了剂量,用砂纸包着弄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球,拖了很长一根导火线。 工部的官吏抱来几块半人高的石头围在那个火药球周围,再一圈一圈的插上木板,前后两个木板大概三丈的距离。 奚昀眯着被阳光灼的刺晃的眼睛,一旁还有个官吏拿着纸和笔随时记录数据。 太专业了。他默默掏出了一条帕子蒙上自己的口鼻。 六部其他空闲官员也跑来凑热闹,他们躲在百米开外,看着神情严肃的工部众人。 一切准备就绪,容芝树一声令下,点火的官吏点燃了导火线,他迅速撤退。 “轰——!!” 一声雷鸣巨响,围成一圈的巨石被炸开,空地上半径百米内,到处都是散落飞溅的碎石块。周围放置的一圈木板全部被爆炸冲击波影响而折断,只有半径十五丈处的木板才没有全部倒下。 烟尘和浓重的火药味扑面而来,负责记录的官员蹲下去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咳嗽一边将纸张放在地上快速记录。 容芝树显然易见的兴奋,“太好了,试爆成功了,比我想象中威力还要大!” 拳头大小的火药球,大概就两三百克的样子,如果每个都这般威力,放到战场上无疑是给我方军队带来巨大便利。 小小一个方便携带,又猛又萌。 “大人,您看这火药的威力,如果增大剂量,是不是会变得更强呢?”一名官吏两眼放光地发问。 奚昀点了点头,然后扯掉蒙在口鼻处的布帕,回答道:“理论上来说,增加剂量确实能增强爆炸威力。但也需要经过反复试验来确定具体的用量,并不是越多越好。” 容芝树表示认同地点头,并补充道:“只要我们掌握了火药的成分和合适的剂量,就不必担心无法制造出足够威力的火药。份量过重的火药包,不便由将士们随身携带,可以考虑利用其他工具进行投射。” “容大人说得对!”其他官吏纷纷附和。 “这是新型武器,改日呈给陛下看过就可以入中央武库,合该给它取个名字。”容芝树说着思索了起来。 邱小姐。奚昀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这个,致敬国之重器,又美又浪漫又厉害。 但显然称呼这个火药球不太合适。 “霹雳弹如何?” 容芝树摇了摇头,觉得不合心意。 “火雷卦!天鼓!雷神令!震天响!” 容芝树微皱着眉道:“它这么小一个威力这般巨大却又可爱非常,不如就叫它……” 众人洗耳恭听。 “小仙女。” 众官吏:“……” 奚昀:“……”果真是又猛又萌。 硝烟渐渐散去,容芝树吩咐一些官吏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务。 他喜气洋洋地搂着奚昀的肩膀,快速返回工部,迫不及待地问:“奚大人,你同我说道说道,那个火攻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个,容大人……真的要把火药球命名为小仙女吗?” 第108章 没福硬享 最后还是没有随了容芝树的心意叫火药球“小仙女”。 奚昀提出的“天女散花”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容芝树遗憾地点头认下了这个名称。 其实奚昀觉得“天女散花”还不够霸气,但奈何工部的容侍郎是个诗情画意的男子,就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名字。 “好吧,容大人我们继续方才关于天女散花的火药配方精进。” 奚昀与容芝树面对面坐下,面前摆的刚刚试爆记录下来的数据。 奚昀扯过一张空白的纸页,毛笔沾了墨水,边写边道:“七硝三黄,还可以加少许碳粉也就是草木灰,起到辅助作用,可以增加火药的燃烧速度和稳定性。桦树根、毛竹根、枯杉木还有箬叶等,这些草木燃烧后保留药性,其中箬叶药性是最好的。” 他在箬叶那里重点画了个圈。 “箬叶?粽叶?包粽子的那个叶子吗?” “啊是的,就是那个。” 容芝树受教般点了点头,好奇问道:“奚大人怎知这箬叶药性最好?” 奚昀微微一笑,道:“箬叶具有清热消肿止血的功效,京都不常见用此药,但乡下箬竹多箬叶也不值钱,村民都会去采摘一些放家里。” “原来如此,我倒是不曾知晓,原来这箬叶还有清热消肿的功效。”容芝树略微有些羞愧:“平常只在端午时见到箬叶。” “下官也是生在乡野方才知晓。”奚昀不以为然,他也是在洵阳村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晓的很多常见草药功效。 容芝树更羞愧了,奚昀生在乡野却见识如此广泛,而他名门望族出身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却连这小小箬叶是一味草药都不知晓。 奚昀安慰他道:“容大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下官也只是一知半解,若是请熟读《本草纲目》和《神农本草经》的郎中来答肯定更胜一筹。” 容芝树叹了口气,只觉自己需更加努力才行。 奚昀被容芝树抓去一起研究火药,他在工部待了一下午,一直到了下值日的时间,他才起身告别工部的官吏们。 奚昀一走,工部的官吏们纷纷向容芝树请示,那位记录爆破数据的官员更是直言道:“容大人,这位奚大人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您可得好好把握机会,一旦他离开翰林院,务必将他招入工部,与我们一同为大晋效力!” “是啊是啊,这奚大人可太适合我们工部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如果能让这样的人才加入工部,必将大大提升工部的实力。 容芝树一拍桌案,目光灼灼:“我正有此意!你们都觉得奚大人适合我们工部?那太好了!” 朝廷刚刚册封了三位皇子为王,这几天工部的龚尚书和右侍郎徐大人一直忙于三座王府的建造工程,整天不在官署里露面,目前工部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便是一门心思扑在发明火药上的的容芝树。 . 奚昀发现翰林院近期气氛有些微妙。好像就是从那日容芝树来了一趟翰林院寻人之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每日准时上职按时下值,处理事务井然有序,对任何人都很恭敬随和,处事圆滑,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在翰林院深交的人不多,除了齐鸿之与顾岚亭也就黄修撰与他关系更进一步了。 这世上有淡泊名利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佛系官吏,自然也有眼红嫉妒别人才华以及境遇的官吏。 其实顾岚亭和齐鸿之比奚昀可清高多了,但顾岚亭的爹是当朝丞相,手握大权。齐鸿之姓齐出手又如此阔绰,齐家在全国的商号都有股份,他们动动手指就会让一间酒楼破产,财富泼天。 这两个人,他们惹不起。 而奚昀草根出身,在京都除了一个老师是楼司业没有一点背景,这样的小白最适合被打压。 本来就嫉妒他是六元及第才华横溢的天才,还那么爱表现,听说琼林宴一通彩虹屁把皇帝吹的龙心大悦,早朝本以为要人头落地结果又出尽风头,现在入翰林院才不到半年就已经被工部看上了,这算什么!他们在翰林院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路,他奚昀怎么就这么顺!他们妒火中烧,死命针对他。 但一生好面子的读书人要针对也是暗戳戳的针对。 奚昀从典籍馆中回到工位上,看着桌案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堆册子,默了两秒,然后道:“这是哪位大人负责的册子,怎么放我这儿了?弄混了该如何是好。” 无人应答。 他耸了耸肩,声音不大不小道:“那我可要去找工册查询了,到底是哪位大人放错了地方。” 终于有位翰林咬牙切齿的回答道:“乔学士体恤我,特意让奚修撰为我分担一些。” “哦。”奚昀若有所思,道:“乔学士不在,今日是姚学士当值,若是乔学士指派他应当也知晓,刚好我要去寻他,我这便去问问他是否确有此事。” 说罢,他拿着一些整理好的奏折作势要往文渊阁走。 “唉唉!奚修撰!”那官员见他如此较真,急了眼,赶忙阻拦道:“奚修撰,我突然想起来我手头事务也不是很多,不用你为我分担。” “这多不好意思,你不是说乔学士指名道姓要我帮你分担吗?” “不用不用,都是小活,哈哈…我一个人来做就行,姚学士多忙呀,奚修撰就别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姚学士了!” “嗯…既然如此,那好吧。”奚昀皱着眉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富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了那位翰林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那位翰林与他对视一眼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起,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有一种在学堂上开小差被夫子抓包的感觉……呃…… 而且不是那种很严肃板正的夫子,犯了错当场惩罚,是那种表面笑眯眯结果背地里已经联系好了家长告状,就等着他回去挨一顿罚。 那位翰林被他这种说不上感觉的眼神看的鸡皮疙瘩蔓延了一身,站在原地僵硬片刻才缓缓坐了下去。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怎么眼神会这么令人胆寒心惊,就好像他早已洞悉一切等着他落入提前布置好的圈套。 小样,别以为你比我多吃几年饭就能随便由你使唤,我们青年一代就是来整顿这种职场不良风气的。 奚昀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在自己的工位上落座处理自己的公务。那堆被刻意放在桌案上的册子他也小心翼翼搬下来放到一旁,仔细对待。 早上闹了这一遭但还是有翰林贼心不死就是想踩奚昀一脚,打压打压这位风头过盛的六品小官。 老翰林:“奚修撰啊,这几本奏折麻烦你处理一下,急着与太常寺交接。你年轻,多做点是好事,能快速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经验是比你们丰富但精力可就不如你们了,以后这翰林院还得靠你们新人呐。” 奚昀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李翰林,您说得对,但您的经验这么丰富,您来主导肯定更漂亮。我现在手头在忙第二版的史册编修,乔学士催得紧,实在没精力再揽新活儿啦,这太常寺的折子多重要,我可不能耽搁了您说是不?” 老翰林一瞪眼,随即摸着胡须拿出第二手准备:“那你去把批给户部的折子整理出来,年轻人嘛,得吃点苦。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都是为你好,你多接触多干活,能力提升得快,以后机会就多。” 奚昀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李翰林,您说得太对了我都赞同,可这批给户部涉及到好多银额,我应该无权查看吧?我怕弄错了给大家添麻烦,而且姚学士刚刚让我整理一份很重要的年度政事文章,得优先完成呢。” 老翰林没想到这个小小修撰口齿竟如此伶俐,他胡子轻吹面色难看,指着奚昀道:“一点苦也吃不得,如何能磨砺成长?如何让我们放心将辛苦经营的翰林院交予尔等之手!” 老翰林一番教育得到了典簿厅许多翰林的认可,他们一致认为奚昀过于专注自己一点都不懂得官场运营。 见奚昀久不答话,老翰林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结果他突然抬头,严肃道:“对,您说的对。” 老翰林正想满意点头,暗自得意自己说教有方,又听得奚昀接着道。 “但我不想没苦硬吃。” “我要没福硬享。” 第109章 心事沉浮 一句“没苦硬吃,没福硬享”炸得整个典簿厅一片死寂,所有在工位上死命干活的翰林们全都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那他们过去吃过的苦,是没苦硬吃吗……奚昀的话如雷贯耳,震耳欲聋。他们不禁停下手中动作呆呆愣愣的陷入了沉思。 “罪魁祸首”奚昀一到饭点立马从工位上站起来,甩甩衣袖去隔壁待诏厅找齐鸿之和顾岚亭吃饭去了。 “鸿之,为何不见顾兄?” “他有事告了半天假。” 奚昀点点头,午膳时候齐鸿之与他谈到三年后出了翰林院该何去何从,随即想到今日上午典簿厅发生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便笑了笑,调侃道:“奚兄今日又在翰林院扬名了。” 奚昀闻言叹了口气:“若不拒绝人人都会想着来踩我一脚,变本加厉。” 确实如此,齐鸿之点了点头,奚昀不像他与顾岚亭出生权贵与富庶之家,他除了一个“六元及第”冠绝千古的祥瑞名号什么都没有,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如今就算又李承胤给他兜底但时机也并未成熟。 奚昀现在锋芒太过,又是得明仁帝一句“爱卿”又是朝廷发言站对立场,还被工部直接讨要走,就连他夫郎都如此优秀,很难不让人心生嫉妒与不甘。 他自己也沉下心来好好想了一下,太过于锋芒毕露走到哪里都容易招惹是非和树敌,同僚会使绊子穿小鞋。 他坐在翰林院的小池边上,恹恹地扔了一颗石头进去,水面激起一阵水花。可自己也没错,行事讲“中庸之道”,凡事上下左右,前和后都考虑进去折中处理,待人亲和有礼,公务处理的也很让乔学士和姚学士满意。 他盯着那圈水花渐渐消失最后站起来拍拍手回到了典簿厅,不能退步,他没有任何背景,退一步就是示弱,官场上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柿子专挑软的捏,届时人人都会来欺负他。他一倒,他的夫郎也会跟着遭罪,不行绝对不行,一想到云雾被京都妇人圈联合欺负排挤的场景他就火冒三丈,绝对不行!绝无可能让他退半步! 奚昀大步流星地走后,廊亭里的两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姚学士见乔学士一言不发,先开了口:“乔大人,奚修撰到底还年轻未弱冠,才情万分有傲气倒也能理解,下官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如此。” 乔学士哼笑一声,看了姚学士一眼道:“你想培养他?” 姚学士但笑不语。 乔学士继续道:“那日,工部的容侍郎到翰林院直接开口向我要人,前日我与国子监的陆博士一同吃酒,他向我透露礼部也对奚修撰有意思。” “他才来了多久,三个月都没到。唉……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奚昀升官那是早晚的事,他是明仁帝亲口认可的文运祥瑞。如果三年后他从翰林院出去却得不到重用,恐怕全天下的文人都会首先站出来表示不满。 . 北诸郡又递了折子到中央,说的还是夷族再三挑衅的问题。李承胤将这份折子递给明仁帝,明仁帝接过看后皱起了眉头。 “吴将军怎么说的。” 李承胤难得顿了一下,他给镇北大将军传信结果这位大将军十分潇洒地回了四个大字“隔裤搔腚”。 他收到信件后沉默半晌,起身去找戴舒桐解读了一番。 戴舒桐看后鄙夷地“咦”了一声,嗤道:“文盲,真给武将丢脸,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形成的,非要学文臣卖弄风骚。” 李承胤嘴张了张。 “还骚不明白。” “……”李承胤把嘴闭上了。 对着明仁帝显然不能直接说“隔裤搔腚”,李承胤想了一下便说道:“回父皇,镇北大将军信中回道夷族屡屡犯边,骑兵常于边境游走,时而出没边民聚集之地,然并无大规模实质攻击,只抢掠村落惊扰民生,似为故意寻衅滋扰,意图乱大晋边疆之安宁,还望陛下定夺。” 明仁帝食指搭在御案上扣动两下,道:“工部的火药制造进展如何了?” “儿臣听龚尚书说,奚修撰给工部出谋划策献上火药改良配方,容侍郎已经带着人试爆成功了。” “哦?成功了。”明仁帝精神气都好了几分,朝敬阳公公示意道:“快宣龚爱卿与容爱卿进宫,朕想看看这火药。” 敬阳公公领了旨意就带着小徒弟去请人了。他一走明仁帝仍是有些欣喜,火药一旦研发成功,又给大晋历史增添一笔光彩,工部众人功不可没,献上良计的奚修撰也该论功行赏。 想到这里,明仁帝朝李承胤说道:“奚修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父皇既然赏识奚修撰,不如让奚修撰进宫为父皇讲讲经,好考量考量这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到底文采如何。” “承胤说得即是,朕改日便让他来讲经,听腻了乔学士的声音偶尔换换人也好。” 李承胤笑着坐回了桌案后。 明仁帝聊完正事就开始扯别的,操心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了。 常宁公主招了驸马生活美满幸福,纯宁公主还小,泰王李承坤有几个侍夫还没有娶正君,淳王李承祯也是如此,如今李承胤也到年纪了,是时候考虑起来了。 李承胤乍一听有些无措,面颊上微微有些泛红。他十五岁情窦初开与顾岚亭偷偷摸摸维持着关系,本想着寻一个机会告知,如今被明仁帝率先一步提及他竟然有些心慌。 “父皇,儿臣……” “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如何?朕瞧着奚修撰也正合适可惜他早已有了夫郎。” 李承胤心中一急:“父皇,儿臣、儿臣其实……” “顾相家的长公子也好,只可惜他比你年长四岁颇有些不合适。” 李承胤:“……” 他闭了闭眼,正想坦白,结果明仁帝又是哈哈一笑道:“随便你挑,这天下青年才俊你喜欢哪个都可以,父皇都允诺你!” 李承胤听到这里心头才松下一口气,他赶紧道:“多谢父皇。” 龚尚书带着容芝树进宫时候脸上笑意藏不住。 本还想着等王府建设的事情处理好寻个日子去找陛下报喜,结果还没等他禀报陛下就下旨诏他们进宫面圣,这何尝不是陛下对工部的重视与期望呢! 到了宣政殿外,敬阳公公先是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朝两位工部的得力官员小声说道:“今日是旻王殿下陪着陛下,陛下提到火药龙心大悦呢,二位大人。” 龚大人听了心里更喜了,容芝树也情不自禁内心雀跃了起来。 “多谢敬阳公公。”龚尚书笑容灿烂地给御前大太监塞了个荷包。 敬阳公公袖子一甩拂尘一扫,巧妙收下了荷包,依旧笑眯眯地领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 第110章 我热爱的 午后曦光灼目,阳光洒在殿顶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光芒。容芝树眯了眯眼睛,怀揣着忐忑与期待。 他入这沉浮的官场已经十年了,而立之年被提拔为工部侍郎,和宋嘉树一起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侍郎。 走了十年的官道,朱红的宫墙仍似巨兽般高耸,脚下的石板路仿佛承载着数不尽的故事。 宣政殿内很肃静,明仁帝执着一卷书靠在御座上翻看,旻王李承胤在他下侧的桌案边批阅公文。 见敬阳公公领着龚尚书和容芝树进殿,李承胤微微侧头看向他们,放下手中的朱笔。 龚尚书和容芝树二人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缓缓走向前。他们向明仁帝行了一个庄重而恭敬的礼。敬阳公公默默地退到了皇帝的身旁,垂手而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明仁帝的眉眼之间仍然洋溢着喜悦之情,他微笑着对龚尚书和容芝树说道:“起来吧,龚爱卿,容爱卿,你们可是我大晋朝的栋梁之才啊!先前工部递交的火药拟案进展如何了?” 龚尚书拱手回答道:“多谢陛下夸赞!臣惶恐之至!回陛下,火药一事目前进展顺利,令人欣喜。容侍郎已经带领众人成功完成了试爆工作。此外,这一次火药能够成功爆破并且威力大增,还得多亏了翰林院的奚修撰所提供并献上的改良配方!”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再听负责人讲一遍明仁帝和李承胤心中仍然赞叹不已与不可思议。 “陛下,老臣并未参与此次火药工程,此事全权交由容侍郎负责,就让容侍郎来给您详细说说具体进展吧。” 明仁帝面露微笑,点点头。 容侍郎感激地看了一眼给予他在陛下面前露脸表现机会的龚尚书。龚尚书乐呵呵的,他快退休了多提拔提拔年轻人是应该的,等他退休了这尚书之位多半是要留给徐侍郎,容芝树再磨练个几年到了有足够阅历和政绩的年龄,工部尚书的位置也会传到他手里。 容芝树口才极佳,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而且还能说得十分动听。他从一开始几次失败的经历讲起,一直说到在奚修撰的热心帮助下工部火药进展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并将成功爆破的数据详细报告给了明仁帝。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陛下,这是国之利器啊!它代表着我们大晋从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迈出了重要一步,这无疑是大晋历史上的一座重要里程碑!” 李承胤若有所思:“容侍郎说的一个火药球可以在沙场上重创一支百人骑兵,这是真的吗?” 和奚昀详细对谈了许久,容芝树对“风险预测”、“实验数据”、“后期评估”这些专业术语有了一定的理解,面对旻王殿下的发问他泰若回答道:“回殿下,是真的,工部还在调整配方计量以确保火药威力最平均最猛烈地发挥。 “可以创飞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吗?” “这……”容芝树顿了顿,继续道:“殿下,工部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官吏太少,民间匠人也是略知一二,何况材料资源有限,人力匮乏,试爆的场地也少,目前只做出来三个小型火药球。” 李承胤点点头,也不为难他。 “好了,承胤,凡事不可心急,这样吧,容爱卿改日带着火药球去城外荒地再试一次,承胤你也去看看。” 李承胤和容芝树应下。 “火药球配制需要什么材料要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去找户部要,朕准许,这事情办好了,大晋的将士会感激工部,大晋子民也会感激工部,朕也会一直记着容爱卿的功勋。” 容芝树心中澎湃,他越想越激动,当即跪下感激道:“多谢陛下寄予微臣厚望!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期望!” 出了宫门,容芝树手握明仁帝给他批的手谕越想越高兴,太好了!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从宋嘉树那个铁公鸡手里抠到银两了! . “相公,你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云雾仔细观察着今日回家后有些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奚昀,觉得有些反常,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奚昀此时正一个人窝在自家小院的竹编千秋椅里,听到云雾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云雾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腾出一半的位置让云雾坐下。 云雾见状,便在他让出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奚昀顺势像个没骨头似的靠到了云雾的肩膀上,还不忘蹭一蹭,仿佛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狗。 云雾看着眼前的奚昀,眼中满是纵容和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奚昀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奚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对夫郎说实话,而是反问道:“雾雾,要是我三年之后没有升官,一直都是个六品小修撰你会嫌弃我吗?” “我怎么会嫌弃相公呢。”云雾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相公高中黄榜后,并没有因为我是出身乡野的糟糠之妻而将我休弃,我又怎么会嫌弃带我过上好日子的你呢?”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啊,我最喜欢你了!”奚昀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紧紧地抱住云雾,着急道:“你可千万别听信那些后宅夫郎用来吓唬你的话。他们自己过得不幸福,就喜欢看到别人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 “明明是你先瞎说的呀,我怎么会嫌弃你官小呢。”云雾的脸色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睫毛扑闪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心悦的是你的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官位。” 月色如水,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气氛烘托的刚刚好,他们二人目光交汇,爱意在眼中流转。 奚昀缓缓地抬起手,轻抚云雾的脸庞。云雾透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影子,嘴唇轻启,似有话未讲完。 下一刻,奚昀倾身向前,双唇印上了云雾的,温柔至极。月色仿佛也为他们停留,四周静谧,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这夜色中交织。 一吻结束奚昀还是靠在夫郎肩头,双脚点地轻轻晃动着秋千椅。 “相公,你同我讲讲朝堂里都有哪些官职吧。” 奚昀点点头,详细给云雾讲解了一番,从九品芝麻官讲到正一品实权大官,云雾听得很认真,末了他问奚昀:“相公以后想当哪个?” 奚昀想说相当哪个不是他能决定的,但是云雾问得很天真,他也应该有个目标,于是他回答道:“我想去国子监,当个博士,教书育人。” “和楼司业一样吗?” “是的。”他的目标其实并不宏大,但至少他热爱教育行业。 未来不知道去向如何,或许会爬得更高,或许会郁郁不得志,但当个国子监博士他自己乐意。 “是的。”他微微颔首。 六元及第,但其实他的目标一直不算不宏大,只是怀揣着一颗纯粹的心。 至少自己对教育行业是真的热爱,是钟情。前世未了却的心愿他想在这里实现。 所有人都说他前途一片光明,但未来于他而言,就像是未知旅途。他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会如何,命运的轨迹捉摸不定。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凭借自身的才华和不懈的努力,在仕途上步步高升,就像那展翅高飞的雄鹰,一飞冲天。又或许,他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被无尽的挫折所淹没,只能在岁月中郁郁不得志。 但他想要理想长存,而非亲眼目睹渐行渐远。 当个国子监博士,他自己是乐意的,这份乐意源于内心深处的热爱,无关名利,无关荣辱。 第111章 朕准了 工部找钦天监寻了一个好日子,到京都外的荒地先布置好爆破场地,差人把李承胤请了过来。 现场还有一些其他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是看在旻王殿下的面子上过来瞧个热闹。工部的官吏伸长脖子看了半天,这翰林院的奚修撰怎么还没来。 “奚修撰入宫去给陛下讲经了。”容芝树颇为遗憾道:“我觉得这次火药球的威力又精进了,可惜奚大人看不到。” “奚大人竟这般优秀,以修撰之职入宫给陛下讲经。”工部的官吏们听后大吃一惊,眼神中充斥着赞叹。 “殿下,给。”容芝树笑眯眯地递上来一块干净的丝帕,道:“殿下金枝玉叶,火药爆破之后浓烟滚滚,还是系上帕子蒙住口鼻为好。” 李承胤看了他递上来的丝帕一眼,自己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帕子。 容芝树也不在意反手给自己系上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朝点火官还有记录数据的官员的点了个头。 . 京都城外,一声震天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烟尘漫天席卷,仿佛黑色的巨龙在天际翻滚奔腾。城内那些原本正在悠闲走动的百姓,顿时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纷纷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望向那浓烟滚滚的方向。 容芝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他的预判失误了。这一次的威力竟然比上次还要大上许多倍。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太过靠近那恐怖的爆炸源,那爆炸的余波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掀飞了一片距离较近的士兵。而那些躲得比较远的年迈老官员们被爆炸的惊险场面所刺激,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最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护着李承胤及时蹲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及时赶到,他们仿佛一堵坚实的人墙,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挡在了容芝树和李承胤的身前,为他们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 “殿下!旻王殿下!” 其他官员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焦急地朝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掉。李承胤伸出手扶住脑袋,微微晃动了几下,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阵强烈的耳鸣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太医!快叫太医!”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虽说他们前面有一堵人墙保护,但容芝树护在李承胤上方还是落了一头石屑土灰,他此刻神色激动拼命呼喊着李承胤,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李承胤的安全,若是因为这场意外而让旻王殿下有半点不适,那么他辛辛苦苦研制火药的成就和功勋都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小命着实是危在旦夕,他那原本就满是焦虑与不安的面庞此刻更是难过得扭曲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殿下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容芝树在他耳边哀嚎,李承胤被他声音扰得心烦意乱,他烦躁地一把将容芝树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啊,殿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容芝树柔弱无力地倒在地上,放心地任凭自己满身狼狈。 李承胤:“……” 工部负责记录的这位官员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手中的数据,他将这些数据仔细地呈了上来,眼神中透露出庄重与认真。 容芝树立刻如弹簧般从地上猛地爬了起来,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份数据,目光急切地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和信息,生怕遗漏了任何重要的细节。 被掀飞的士兵已经叫人抬下去救治了。幸运的是,这次爆炸的距离还算适中,虽然士兵们大多都遭受了跌伤和骨折的伤势,没有危及到生命,容芝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他与数据官并肩而立,两人的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份数据上,手指不时地在上面比划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一旁的李承胤则默默地凝视着那个被炸出来的黑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先前精心放置的巨石,如今已全部被炸成了细碎的粉末,它们曾经的坚固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而那些为了测试而插入泥中的木板,也全都折断不翼而飞在火光中化为粉尘。火药球所在的位置,向下形成了一个半人高、半径约三丈的炸弹坑,那深深的凹陷仿佛是大地被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容芝树经过无数次试验和钻研后研制出来的火药,其威力是如此的巨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李承胤缓缓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轻轻地擦拭过自己的脸庞,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味道,那刺鼻的气味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工部官吏用帕子沾了一点炸弹坑里的土屑,李承胤伸手沾了一点,他捻了捻指腹,感受着那种粗糙的质感,心中默默思索着。 终有一天,硝烟的味道会取代刀剑碰撞的声音,成为征战沙场的主旋律。 . 奚昀在宣政殿里坐立难安,乔学士昨天特意把他叫走告诉他,明仁帝要他进宫讲经,奚昀点点头,皇命难违无法推脱,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桩活,回家重拾起经书,做足准备第二天坐着宫里来的马车去复命。 明仁帝听腻了那些大道理想听点新颖的,奚昀为此琢磨思考了一晚上该如何给皇帝讲的龙心大悦。 他坐在太监给他搬的椅子上受宠若惊,明仁帝在忙,他随意挥了挥手让他开始讲吧,他听着。 奚昀清清嗓子,开始了。他手上没有带书,只带了一本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他将今天要宣讲的篇章滚瓜烂熟背了下来,言语流畅,缓缓道来。宣政殿内很安静一时之间只有他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太监宫女们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也在认真地听他讲解,思路畅通如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书中的奥妙。敬阳公公也站在明仁帝后面小幅度点了点头,这个奚修撰确实是才华横溢。 明仁帝手中的笔已经放了下来,他默默的听了会儿,眼神里流露出欣慰,年轻人讲话确实要比那些迂腐的中年人好听。 他递了敬阳公公一个眼神,敬阳公公立马下去给奚昀奉茶。 奚昀更受宠若惊了,明仁帝打断他的讲解:“奚爱卿喝口茶润润嗓子,你给朕讲讲为何教育乃国之根本。” “是。” 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始讲明仁帝就在敬阳公公的陪同下绕到后面去了,奚昀面带笑容地将空茶杯推向给他添茶的小宫女,内心有点小煎熬。明仁帝是不是解手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没等来明仁帝却等来了难得面带笑容的李承胤还有跟在他身后无比激动的容芝树。 奚昀还有些意外李承胤竟然受宠到这般地步,不用请示明仁帝就能随意踏入宣政殿。容芝树转头一看奚修撰也在这里,激动万分,迫不及待与他分享方才的喜悦。 “奚大人!这次带旻王殿下观看的火药试爆威力又增大了三个点!” 奚昀听后也意外地瞪圆了双眼,惊喜道:“短短几日竟将威力提升了三个点!容大人恭喜恭喜,工部众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容芝树谦虚地收下奚昀的恭维,喜气洋洋。 “殿下,我们擅自将这火药球先命名了,您猜猜它叫什么。” “什么?” “天女散花!”容芝树高兴道:“殿下觉得如何?其实我觉得小仙女更好听!” “……”李承胤凝肃一瞬后,还是点了点头:“还行,挺好。” “什么挺好?”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几人瞬间噤了声音。奚昀抿上嘴,容芝树和李承胤一起下跪行礼。 “父皇。” “陛下。” “起来吧,赐座。”明仁帝倒是不意外看到满面春风的他们二人,看来火药工程进展确实喜人:“这般高兴,这是又什么好事,嗯?承胤。” “回父皇,儿臣确定,工部研制的火药可以用于征战沙场!”他的眼睛亮亮的,透着光芒,声音定定的,十分有力量。 明仁帝看着他,就在容芝树想要不要汇报一下这次的实验数据,就听见明仁帝爽朗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好!朕准了!” 第112章 奚修撰的赏赐·上 明仁帝心中的喜悦愈发浓烈,似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胸膛内燃烧。他微微仰头,眼中闪烁着光芒,那光芒中透露出一种帝王独有的威严与自信。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御笔,在圣旨之上重重落下朱印。旨意迅速传达下去,工部的各级官员们接到命令后,纷纷神色凝重起来。火药的批量研发制造关系到国家的安危,边疆的稳定,甚至整个大晋的未来。 工部上下立刻忙碌起来,龚尚书把徐侍郎留在王府竣工工程上自己返回了工部和容芝树一起带领工匠们日夜赶工,工部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而有序,大家都卯足了劲,不断尝试新的配方和工艺,只为了能够尽快赶制出大批高质量的火药,早日将大批火药运送至边疆。 容芝树领命之后,心中亦是充满了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使命必达,必须全力以赴! 工部最近实在太忙了,每日来去匆匆,宋嘉树去串门的次数都减少了,每次去容芝树都在忙,他也不好去打扰只是拿起工部递来讨要银子的奏折咬了咬牙,批过。 翌日上朝户部的胡尚书在大殿上哭穷,户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给工部了,又要修王府还要赶制火药,银子遭不住这么烧啊。 户部尚书向来这副德性,抠搜地很。老铁公鸡带出来一群小铁公鸡,其他大臣见怪不怪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哭诉,纷纷朝明仁帝道喜拍马屁。 “陛下,此等火药乃国之利器,一旦研发成功并运至边疆,必将让夷族闻风丧胆。届时,我大晋国威大振,边疆得以安宁,百姓亦可安居乐业。这不仅是陛下的功绩,更是整个大晋的荣耀啊!” “是啊是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御下有方四海之内贤才若繁星璀璨,真乃君圣则才聚,此乃盛世之象也!” 明仁帝听着诸位官员的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现在看工部看的重,当然奚昀也不容忽视,他没有忘记龚尚书和容侍郎先前禀报的,奚修撰为火药工程献上良策倾囊相助。这么想来他更加认可奚昀的能力也在心里默默对工部的官员感到十分满意,不骄不躁,干实事且都是能洞察时局之人。 散朝之后,众人纷纷散去,明仁帝眼神微微一扫,便轻巧地点了几个平日里与他较为亲近且心思机敏的官员留下,而后带着他们稳步移步至养心殿。 李承胤身着华丽的官服,身姿挺拔如松,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当他与李承坤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闪过。他忽然侧过头来,漂亮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似鹰隼般犀利地睨了李承坤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李承坤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垂于身侧的双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他的身子也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待李承胤离去之后,他才逐渐恢复过来。紧接着,他从鼻腔中重重地哼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夹杂着不满和压抑。他回眸望去,正好对上了正往这边看来的奚昀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奚昀只是随意在殿中一扫,接触到李承坤的目光,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妙感。他连忙平移开视线,顺势和一位同样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搭上话,然后一起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好像方才无意的对视只是巧合。 实际上奚昀头皮发麻,拉着身旁这位不明所以的官员继续往前走,顺便开始和他探讨起经书来:“对对对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就是层层递进的一体分支……” 那绿色官袍的官员一脸茫然,只能附和道:“……?你说得对。” 等走出足够远的距离,确定不会再被人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后,奚昀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好险,差点又让他撞上修罗场了幸好跑的快。 养心殿 明仁帝倚靠在那华丽的御座之上,微微仰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之意。他深知此次火药研发工程意义非凡,给予参与其中的官吏封赏乃是理所应当之事。然而,对于奚昀然这位工部献良策、功劳颇大的年轻才俊,他却着实有些犹豫起来。 奚昀然初入朝堂,按照规矩需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方能前往其他官署任职。若此时便给他升官晋爵,难免显得有些操之过急,毕竟官场之道讲究循序渐进。但仅仅赏赐一些金银财宝,又似乎太过俗套,难以彰显其特殊的功绩。 一旁的几位官员听到明仁帝的这番话后,纷纷点头称是。 柳太傅出言道:“陛下,依老臣之见,奚修撰出身寒门,若非陛下恩赐官宅,他恐怕连在这京都立足都颇为艰难,更遑论为朝廷效力了。所以,老臣觉得陛下赏赐奚修撰适量的钱财合理,既能满足他当下的需求,又能体现陛下对他的恩宠,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其他官员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既不失礼又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中规中矩的赏赐,恰恰是这些官员们所最为需要的,既不会引起过多的非议,又能让受赏者心满意足。 明仁帝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思考着众人的意见。片刻之后,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泰王李承坤,向他问道:“承坤,你觉得呢。” 李承坤想了一下,说道:“回父皇,儿臣觉得金银财宝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罢了,奚修撰才华横溢若是父皇将孤本典籍赠与他,想必奚修撰也是感恩戴德,必定能激发他更多的才情,为我朝文化增添一抹璀璨之光!” “再者,若父皇开此先例,直接将奚修撰提拔一阶官位,以他六元及第之盖世文星之名,此举不仅可彰显父皇之圣恩浩荡,亦能让天下学子知晓,只要有真才实学,便可得圣上青睐,如此一来,百姓自不会有过多言语。” 说罢,他微微翘着嘴角,静静等待着明仁帝的回应。一旁的大臣们则依旧微垂着眼眸,神色各异,都在权衡着此事的利弊。金银财宝不过尔尔那是殿下您不缺金银财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呐。 明仁帝轻轻笑了一下,道:“你的想法不错,既有对奚爱卿的赏赐,又能起到激励群臣之效,确是一举两得之举。” “敬阳。” 敬阳公公及时躬身上前:“哎,陛下,老奴在。” “奚爱卿年少有为,朕就赐他金银珠宝若干,孤本典籍一箱,赏奚爱卿之功劳。也望各位爱卿如宝剑常砺,为社稷添华章。” 但众人皆知,明仁帝向来重视人才,此次对奚修撰的赏赐,亦是向天下表明了朝廷对有才之士的态度。 臣子们纷纷跪下高呼“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命,吾等必当勤勉有加,不负圣望。”,又商议了一些其他事项,明仁帝有些乏力地挥挥手叫众人退下。 明仁帝坐在龙椅之上,原本就略显疲惫的面容此刻更是露出了几分力不从心的神色,他缓缓地抬起手,那手臂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敬阳公公眼疾手快,及时端来一盏新沏好的热茶,轻轻地放在明仁帝的手边。 明仁帝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杯中底回旋的茶叶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叹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缓缓吐出,带着无尽的无奈与感慨。 “承坤啊,他看人待物还是太过于浅薄,总是看不透这世间的纷繁复杂,不懂得其中的利弊权衡。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如果朕过早地提拔了奚修撰,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这局面恐怕将难以掌控,诸多事情也将会变得混乱不堪呐……” 他深沉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在透过眼前的茶杯,遥望着那未知的远方。 第113章 奚修撰的赏赐·下 工部一朝得赏,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逢人就笑满面春风,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两袖生风。 遇上打招呼寒暄的官员开口第一句就是“对对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工部研发出的火药球陛下颇为器重。” 特别特别欠,听过的人都想往他们脸上招呼一拳。但是朝廷命官打架斗殴是要被罚俸,他们忍了又忍,只能酸溜溜地开口羡慕嫉妒。 “要不是奚修撰献上计策,他们工部这群死脑筋哪能这么快研发出来火药,都是沾了奚修撰的光。” “工部真是走大运了,奚修撰真的是一个心地特别善良很慷慨又聪明伶俐的年轻人,我和你们说……”说话的礼部官员特意压低的嗓音才说道:“旻王殿下的封号就是奚修撰提出来的,你们就说符不符合吧!“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纷纷流露出敬佩之意,眼之中闪烁着兴奋蠢蠢欲动的光芒,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么一看,礼部与工部对于奚昀这位才俊着实是青睐有加,属意之情溢于言表。其他官员心中也不禁暗暗期盼,聪慧过人的奚修撰能够突然间心血来潮,来到他们部门帮忙处理一些事务。 一旁的刑部官吏,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众人的议论后,他缓缓地将头点了点,面上浮现出认同的神色,口中附和道:“是啊是啊,奚修撰这么聪明料想侦破疑案一事于他而言也是不在话下。” 一官员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们刑部最近又遇上什么疑案了吗?” 刑部官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哎,护城河里莫名死了一对鸳鸯,这案子着实有些棘手,到现在我们还毫无头绪呢。”说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些许愁容。 刑部官吏叹了口气,却没有多透露案件的具体内容,当然其他六部的官吏也不太想听,只是不禁暗自咋舌。 说实在的,他们平日里所接触的大多是些较为平和的政务,但刑部那群人,每天都要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还要面对各种死状各异的尸体,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胆寒,难怪他们会给人一种令人害怕的感觉。 连续蝉联多年最不受欢迎的部门,辛尚书愁的头发胡子掉了一地。 . 奚昀像往常一样去雅学接了云雾下班,然后一起回到家。他刚刚把官袍换下来,才喝了一杯茶,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这次前来传旨的还是上次来报奚昀高中状元的那位大太监。云雾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觉得十分眼熟。他赶紧跟在奚昀身旁,一同跪下准备接旨。 敬阳公公在明仁帝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为人处世圆滑精明,对朝廷中的各种事情都非常了解。他清楚地知道明仁帝看重谁、喜欢谁以及记得谁。对于奚昀这位大晋未来之星,他表现得十分客气,丝毫不敢有任何得罪之处。 如今家里多了几个仆人,江海江河两兄弟以及小意和惠儿也都纷纷跑了出来,跟在主君和夫郎的身后跪下。这些人都是从遥远的边郡来到京城的,当他们听到“圣旨”这两个字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 敬阳公公迈着小碎步,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声音高亢嘹亮,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回荡。 宣读完毕,敬阳公公将圣旨卷起,递给奚昀。奚昀恭敬地接过,高高举过头顶,连声道:“臣奚昀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敬阳公公扶着奚昀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招手,身后小太监将赏赐一一抬上来摆放在众人面前,华丽的绸缎、精美的瓷器,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满满一箱金银珠宝,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彰显着皇恩浩荡。 小意等人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主君哪里是得圣宠啊,这分明是颇得圣宠! 云雾起身,仪态大方地朝敬阳公公作揖:“公公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不妨入府稍作休息。” 敬公公公打量着云雾心中满意,虽说奚修撰一家都是乡野出身,可他夫郎这大方得体的模样比京都一些贵夫人都要叫人瞧了赞叹不已。 他笑着道:“奴才还得回去伺候陛下,就不留了。” 见状云雾点了点头,客客气气把敬阳公公送走,还懂事地将腰间荷包取下悄悄递给对方。 回宫的马车上,敬阳公公将荷包收入袖中,看向小徒问道:“顺心,你瞧奚大人的夫郎如何?” 顺心小太监摸了摸脑袋,琢磨了会儿,嘿嘿道:“听说奚大人和奚夫郎是少年夫夫,奚夫郎在奚大人还籍籍无名,无功名加身之时便相伴左右,今日一见,奚夫郎身上丝毫没有乡野之气,与奚大人实为良配。京都的一些后宅流言不攻自破。” 敬阳公公听罢“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聪明人。” 敬阳公公带着人浩浩荡荡地一走,奚府大门一关,奚昀丝毫不避着人箱子一开,一片金光闪烁差点亮瞎众人的眼睛。 奚昀面上顿时流露出快乐的神情。 太好了!是真金白银!穷困潦倒的我终于有救了,人民的好皇帝,懂得底下人民最需要什么! 奚昀欣喜感动地捞起几个金元宝,狠狠摩挲了几下,谁能拒绝一大箱金银珠宝呢。他大笑出声,见云雾走过来便把金元宝塞到他手中搂过他的肩膀,在他脸上啄了几口。 当着那些下人的面,云雾的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耐不住奚昀抑制不住的高兴劲儿,他两眼放光道:“古人诚不欺我,真的是黄金啊,‘书中自有黄金屋’果真是至理名言!雾雾我算是明白你当初拿到那两千两黄金时的心情了。” “相公,又在胡说了,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的钱也就是你的钱。” 奚昀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所得来的,和我通过其他途径得来的,意义自然不同。官员们的月俸虽然微薄,但若是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那赏赐可就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而来,一抓一大把一大把了,实在是令人欣喜若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昀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璀璨光明。在此之前,他对宠臣这个身份并没有太多具体的概念,只知道一旦入了皇帝的青眼,便能迎来升官发财、奖赏不断的美好前景。 这次他仅仅只是为工部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就能获得如此丰厚的赏赐,他心中顿时燃烧起一股强烈的斗志。明仁帝能给予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奚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一定要成为明仁帝的好臣子,用自己的最强大脑去报答恩情,为朝廷和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他太兴奋了,在院子里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是云雾让江海和江河抬起箱子收到库房中,主人家有好事得了陛下赏赐高兴做下人的自然也沾了喜。 云雾给了两位小厮各一把银瓜子,叫他们好好收着将来娶亲用,两个大小伙子憨笑着面上浮现出红晕,谢过夫郎便走出库房,好好收着赏银后继续去干活了。 他给小意和惠儿的都是银簪子,样式虽然朴素但是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叫他们感动不已。 “去吧,我今晚有些想喝合欢汤。”云雾笑眯眯地打发他俩去厨房。 “是,我们这就去准备!” 见小意和惠儿走远了还拿着手中银簪对比着瞧,面上笑容不停,云雾也跟着高兴地弯了弯嘴角,府中温情和睦是主人的功德。 奚昀后来送给了他很多簪子,越来越贵也越来越精致,但他送给他的第一支海棠银簪他现在还在佩戴,都已经有些轻微磨损了,可他仍是喜爱。 他们的情感愈发醇厚,如陈酿的美酒,越品越香。 他看着奚昀俊朗的笑颜,心想,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第114章 小调怡情 晚饭之后奚昀拉着云雾兴致勃勃地进了书房,他脚步轻快,带着满心的期待与欢喜,从桌案成堆的书籍里翻出一本封面泛黄的账本出来。 “有了这笔钱,我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看中的马车就可以顺利买下了,还有入京之前我们说好的,等有了足够的钱就盘一间铺子……”奚昀眼中闪烁着光芒,言语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云雾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话,闻及“马车”,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先前就已经看中了,为何不直接买下来?有了马车,相公去述职也能方便许多。” 奚昀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随即轻轻抿了抿嘴唇,如实回答道:“我想攒攒自己的月银去买,不想总是你掏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云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有什么的呀,从前在松水县的时候,相公你每每得了银两,总是第一时间顾着家里,现在我赚了钱给你花,又有什么不对呢?” 云雾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道:“钱嘛,就是要拿来花的。” 如今他们手头渐渐宽裕起来,云雾在京都的妇人群里走动了几回,见识多了,对于钱财方面的思想观念也悄然发生了些许转变。攒钱固然重要,但该花的时候也要花,有舍才有得,只有这样,生活才能更加美满充实。 奚昀俊秀的面庞此刻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别别扭扭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娇羞模样倒映在他眼中。 云雾微微转头,目光在那关上的房门和窗户上停留片刻,行为大胆地直接坐到了奚昀的双腿上,然后轻轻揽着奚昀的脑袋,让它靠在自己的胸口处,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能传递到彼此的心底,轻声笑道:“这有什么的,你现在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奚昀害羞埋胸,过了会儿,他似乎是调整好了情绪,轻咳两声,端起了正经的神色,而后搂抱着香香的老婆,另一只手拿起账本,与他一起细细地盘算着盘下一间铺子所需要花费的银两。 他飞快计算出来之后,笔一放,纸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些意外道:“好像盘下一间铺子之后我们还能再盘一座酒楼……陛下给的实在太多了,足够我们大展拳脚一番。” 云雾看着面前纸张上那些陌生的符号,眼中满是疑惑。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懵然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思绪万千。 “相公你的算术可真快,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呀,特殊的符号吗?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呢。”云雾认真询问。 纸上具是豪放的阿拉伯数字,奚昀“嗯”了一声,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简便版的数码,用它来进行计算,既快速又准确,你要学吗?” 话音刚落,云雾原本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顿时闪烁起了些许期待的光芒:“可以吗?” 云雾现在手握奚府的财政大权,要管府中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他要学习传统的珠算,平日里除了自己捧着书细细琢磨之外,奚昀每天也会抽出时间耐心教导他。奚昀倒是很想直接教他列竖式计算这种更为便捷的方式,但考虑到自家夫郎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还是先从那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经典入手,循序渐进地让他慢慢学习,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让他接触现代的数学计算方法 “可以是可以……”奚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老婆那红艳艳的嘴唇上,眼神微微飘忽着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声笑道:“先交点学费……” “学费?是束修之类的东西吗?”云雾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开口问道:“相公想要些什么呢?” 奚昀见计谋得逞,暗自得意,将自己滑滑嫩嫩的脸蛋凑了过去,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空气中点了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其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引得那一旁的云雾心旌摇曳。 云雾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轻轻捧起奚昀的脸,便毫无顾忌地胡乱亲了几下,眼底深处闪烁着的笑意。亲罢,云雾轻声问道:“可以了吗?” “唔……”奚昀那乌黑明亮的眼珠快速地转了转,故意不去看云雾,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云雾见状,心中了然,便又低下头去,在他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连串轻柔的啄吻,温柔的触感仿佛能透过肌肤渗透到心底。 嘴唇移至对方的柔软处,云雾试探性地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奚昀呆呆地张开嘴,牙关一松,云雾察觉到细微的变化,便继续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许久之后,一吻结束,云雾轻轻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用嘴唇轻轻撩了一下。而后,再次轻声问道:“可以了吗?相公。” “可以了可以了。”奚昀早已被老婆撩得整个人都如同飘在云端一般,晕乎乎的,他嘿嘿笑道:“剩下的我们晚上吹熄了蜡烛在给。” 说完,还不忘在云雾脸颊轻轻咬上一口,惹得云雾微微红着脸,细声“嗯”了一声,害羞的模样格外诱人。 调情之时氛围暧昧非常,奚昀一旦认真起来,却是真君子,端方自持。美人温香软玉在怀,鼻间缭绕着的淡淡馨香,宛如勾魂摄魄之丝,他却能神色如常、面不改色,手中毛笔缓缓浸润入浓郁墨汁之中,笔锋轻转之间,便在无暇的纸张之上流畅地写下那严谨而细致的教学内容。 云雾着实聪慧过人,乍一听到奚昀所说的这个名为“阿拉伯数字”的数码时,心中虽觉有些怪异与抽象。但他比对起熟悉的文字“壹贰叁肆”,眼睛边仔细地看着,脑子边飞速运转着试图牢牢记住。 不多时,原本一个个陌生且奇怪的数字便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呈现,全部被他认全并牢记于心。 “雾雾好聪明啊,其他的明日再教你可好?” 今晚时间有限,他们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来商榷关于置办商业的种种计划。数学教学的进度暂时停滞在了简单而基础的十以内加减法上。 夜色渐浓,在书房待的困意席卷而来,该洗洗睡觉了。奚昀拍拍云雾纤细的腰身,随后起身跟着老婆一起走出书房去洗漱了。 小意正站在湢室门外,眼中闪烁着一丝感慨,他轻声对身边的惠儿说道:“咱们家的主君真的是太黏夫郎了。” 惠儿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啊是啊,但若我是主君,面对这样一个如此貌美的夫郎,恐怕我也会时时刻刻都舍不得离开,恨不得走到哪儿都跟在身后。” 小意接着说道:“主君年少有为,对夫郎充满了敬重和爱慕之情。你瞧瞧京都的那些大户宅院,哪个后院不是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乌烟瘴气的。” 惠儿听后,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哼声道:“我们主君那么爱慕夫郎,怎么可能会轻易迎什么姨娘、侍夫进门呢!” 听她说完,小意微微一笑,并未再开口说些什么。 第115章 更上一层楼 入夏之后,天气愈发炎热,身上衣物渐渐变得轻薄起来,可人却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趁着休沐的功夫,奚昀携手云雾一同前往热闹的街市,去看了看酒楼。 铺子已经买了一间,濒临倒闭的糕点铺,掌柜的急于要钱填补钱庄漏洞,只能忍痛将这间糕点铺低价出售,恰好被奚昀给看中了,他果断地将其盘了下来,成功捡漏。 他同云雾讲得时候眉飞色舞,笑容满面,没办法,运气太好也是实力的一种,自己实在是太有实力了。 盘下的铺子现在正空着,他们不知道该卖些什么好,原先想着弄成小吃铺子,卖卤味,但经营这些吃食很辛苦,他们从前卖凉粉只是支个摊子都要早起贪黑,何况一间大铺子呢。 家里唯二厨艺顶天的人,云雾要上班,惠儿一个人撑不起来,这事儿就先搁置了,只好等奚曜夫夫来了京都后问问他们的意见,将铺子送给他们让他们试着经营起来。 为了更好地了解京城的商业情况,奚昀特意着人四处打听了一番。 西市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酒楼,掌柜的正有意将其脱手转卖出去。据说,当初掌柜的买进这座酒楼的时候,花费了不少银两,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生意也曾十分红火,每天顾客盈门,欢声笑语不断。 但谁能想到,命运无常,还未等掌柜的把成本赚回来,同行们就像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他们凭借着价格更便宜、菜色更丰富等优势,迅速抢占了市场份额。 相比之下,这位掌柜的酒楼除了地方宽敞之外,似乎一无是处,业绩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辉煌,每日都在亏损之中挣扎。雇来的伙计们也一个个心灰意冷,纷纷递交了请辞书,掌柜的看着店里供需不平衡的局面,急在心里,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 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挽回局面他终于放弃了坚守决定将它转卖,再亏损下去儿子都要娶不起媳妇儿了。 初步了解了情况后酒楼掌柜带领着他们四处转了起来。 奚昀的视线落在一楼大堂中,桌椅摆放整齐只因过于清冷而瞧着像是蒙了层灰。二楼雅间珠帘半垂,透过缝隙可见那精美的屏风,只是久无人用,徒留寂寞,偶有几人低声交谈,更显清冷。 装修挑不出什么毛病,到时候换新一下呦可窥见昔日辉煌风采。尤其酒楼的外观,拱桥过河,连桥水廊,高达三层,宛如巨兽盘踞湖岸。飞檐翘角处,风铃随风轻响。 这掌柜的肯定很有钱。奚昀心中感慨道,这座酒楼虽不处于热闹非凡的中央地段,但胜在环境素雅,占地面积分外广阔。 看来必须得请教一下齐鸿之,让他传授自己商贾之道经营之法,奚昀想,酒楼落他手里可不能继续维持现在这样,一直亏损下去。 到后厨又转了一圈,厨子跑了三个如今只剩下一个,掌柜尴尬地笑着瞧上去着实有些不如意。 这后厨的空间也是大得叫人意外,大概是因为最近酒楼生意清淡,开火次数少的缘故,此时的后厨显得格外干净整洁,各项卫生标准都完全达标。天热之后,食材的采购和保存就成了大难题,好在掌柜的和厨子还算机灵,他们将那些生肉用结实的木盆装着,然后放在清凉的井水之中浸着,以保持其鲜嫩肉质。 云雾俯下身,鼻子轻轻一嗅,没有闻到一丝一毫变质坏掉的味道。再仔细一看那菜筐里摆放着的蔬菜,个个都看上去极为新鲜水灵,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了。 他和奚昀在青州郡和京都已经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历经了很多事情,却始终没有舍弃掉他从小在那田间地头成长起来所练就的那份对农作物的敏锐感知和熟知本领,乡野出生的人对于农作物的了解,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好新鲜水灵的蔬菜,掌柜的,你们是从哪里买来的?” 京都之地繁华喧嚣,却唯独缺少那一片片孕育生机的农田。当他初至京都之时去买菜,无论问询多少个菜贩,都未曾买到过如同在乡下自家种植的那般新鲜且有机的蔬菜。 在京都的街头巷尾,难以寻觅。 如今,后厨之事已交予惠儿打理,他虽不常亲自过问,但心中却也清楚,惠儿必定是尽力去购买最好的食材。每次看到她买回来的蔬菜,虽然也还算新鲜,但与此刻眼前这水灵鲜嫩的模样相比,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掌柜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缓缓开口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夫人的娘家在京都郊外,有一处农庄。所产蔬菜皆是自然生长,品质上乘。只是近月,酒楼的生意遭遇困境,日渐亏损,那农庄里的大量作物便也变得难以销售出去,着实令人惋惜。” 奚昀静静地看着掌柜,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他瞧见云雾眼中流露出些许心动,心中了然。随即,他微微一笑,朝着掌柜缓缓说道:“这样吧,掌柜的。倘若我们买下你的酒楼,那么日后酒楼所需的蔬菜供应,便全部从你夫人娘家的农庄直接采购而来,如此一来,既能保证蔬菜的新鲜度和品质,又能帮助你们解决农庄作物的销售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掌柜听闻此言,犹如久旱逢甘霖,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连连拱手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奚大人和奚夫郎的慷慨相助啊!” 但随即他的脑海中涌起了那段自己曾经经营酒楼却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经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与感慨,缓缓地建议道:“奚大人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我也断然不会做出坑蒙拐骗、谋取私利的事情。我们不妨就到时候先签订一份为期三个月的蔬菜供应文契,待这三个月过去之后,奚大人您再仔细考量,看看是否还需要继续维持蔬菜的供应事宜。” 他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比较委婉。通过三个月的试营业,往往能够清晰地看出许多关键的东西,比如酒楼的运营状况、顾客的反馈以及市场的需求等,而这些对于决定是否有必要继续经营下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奚昀微微侧过头,和云雾无声对视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身为官场之人,对这些生意场上的道理和门道自然也了解一二。 “好,掌柜的说的极是。” 了解好基本情况,掌柜的郑重其事地吩咐厨子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送到雅间里来,他与奚昀夫夫坐下来,面对面地开始细细地谈论起那至关重要的价格事宜。 大家都是爽快人,掌柜的最初花了千两黄金买下,如今价格再低也压不下去,谈到最后敲定了一千两黄金。 一两金十两银,皇帝给的赏赐还没捂热就给出去了,奚昀看着那契约文书,心中不由得一阵隐隐作痛,咬咬牙,还是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价位换算一下,一文钱在现今社会相当于一元,那么一钱便是一百元,一两银子则是一千元,一两金子就是一万元。 这一千两黄金其实就是一千万,买一座酒楼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尤其是这座酒楼不仅空间格外宽敞,能够容纳众多宾客,而且地理位置也算颇为优越,占据着十分便利的交通要道。 奚昀和云雾吃完饭后便携手一同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云雾突然轻声说道:“相公,酒楼合该换个名字,该取什么好呢?” 奚昀暂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看酒楼原本悬挂的“珍美楼”招牌就不错,还有几分韵味,与那古朴的酒楼氛围相得益彰。 但是云雾却面露忧色,觉得这“珍美楼”快要撑不下去,瞧这名字,着实有些不吉利。 珍美楼,真要没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像确实不太吉利。 “我想想啊。” 能把容芝树的“小仙女”强行更改成“天女散花”的奚修撰,他取名字的实力向来不容小觑,他轻轻握住云雾滑嫩嫩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陷入了片刻的思索。只见他眼眸微微一亮,笑着缓缓开口道:“我想到一个非常妙的名字。” “更上一层楼。” 吟歌而行,不以山海为远,乘风而上,不以日月为限。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慢品烟火人间色,闲观岁月长悠悠,待到更上一层楼,不负好时不负己。 第116章 何兄的喜酒 何为宽要成亲了。 奚昀和齐鸿之二人围坐在一起,诧异地看着从遥远的松水县寄来的信件。 奚昀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信件纸张,读完内容后,他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口悠长而深沉的气息,心中的诸多思绪都随着这口气息一同释放了出来。 “真是缘分呐。”他感慨道,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齐鸿之见状,也缓缓仰起头,跟着叹了口气,像是被奚昀的情绪所感染,轻声说道:“真是命中注定。” 何为宽如今在松水县担任着主簿一职。年初的时候,在汤县令的大力支持下,洵阳村终于建起了一座村私塾,对于文化水平落后的洵阳村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有着意义重大的事情,也算是了却了里正心中的一个长久愿望。 有了这样一个地方,送来启蒙的小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可教书的夫子却迟迟没有着落。 浔阳村本身识字的人就少得可怜,学生越来越多凑够一间教室,再不开课说不过去。刚开始的那几天,无奈之下只能由奚晨硬着头皮给孩子们教授最简单的《千字文》。 这种情况若长期持续下去,显然不现实,他文化有限。他也曾多次去请云家的云子樟,请他来担任教书的夫子,然而对方却始终没有点头答应,甚至连面都没见几次,他家人陪笑脸以他需要安心准备科考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何为宽的耳中,他自告奋勇,向汤县令请命,主动要求前往洵阳村担任教书夫子,希望能够用自己那点浅薄的知识尽一份力。 他身为一个主簿,平日里的事务本就不算繁多,并未忙碌到那种不可或缺的程度,汤县令听后欣然允诺。 何为宽领的是县衙的俸禄,人却在洵阳村教书。 他是举人老爷,又是奚昀的昔日同窗,想必正是因为这份情谊,才屈躯到这小小山村中做一个小夫子。 洵阳村的上下之人对他都极为敬重,他初来乍到之际,没有落脚之处,热情好客的村民争着邀请他回家吃饭,何为宽紧紧攥着自己的包袱,他委婉地推辞着那些热情的大娘们,跟着奚晨一起去了里正家中。 他在洵阳村没有房产田地,里正着人在私塾后方建了一间小屋,何为宽得知此事后,心中既感激又欣喜。这间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离教书的地方很近,方便孩子们随时来找他。 他再一次见到林乐璇是在奚家。 他上门拜访故友的兄嫂,而林乐璇也恰巧在奚家串门抱着糕糕玩耍。 回想起上次与林乐璇相见,已是一年前在村庄赶集之时。那时他虽也生得清秀灵动,但如今再见,却发现他比之前更好看了。原先还有些圆润的脸蛋现在削尖了,下巴线条流畅优美,一张小脸小巧白嫩。 林乐璇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抬起头来,恰好与何为宽四目相对。他那双原本就大的杏眼顿时圆睁,流露出一丝惊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 他先回去了,与何为宽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何为宽轻轻地动了动鼻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 “只可惜赶不上喝一杯何兄的喜酒了。”奚昀满脸遗憾地叹息着说道。 他从袖中拿出何为宽寄来的信件,里面还夹带着一封林乐璇写给云雾的私房话。 云雾轻轻地接过信笺,将其打开,快速浏览了一眼后,又拿起旁边那封何为宽所写的信件仔细对比起字迹来。 片刻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精心挑选一件礼物送给他们吧,权当是一份诚挚的新婚贺礼。” 林乐璇的这封信明显是由何为宽带笔写成的。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浓浓的欣喜之情以及那难以掩饰的娇羞之意,迫不及待要把这份喜悦与人一同分享。 “何兄成家了,也不知道汤兄好事何时到来。” “汤公子一表人才,何愁呢。” 奚昀叹了口气,道:“汤兄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一县安危,我还是先盼一盼鸿之和楼小公子的喜酒吧。” 云雾笑着道:“相公还是先关心关心两日后的击鞠该怎么打吧。” 一听这事,奚昀原本呲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顿感哀愁。 京都稍微有点志向的公子哥先下大部分都在庶常馆中学习,奚昀也有几个相识的同窗在庶常馆,有时去庶常馆溜达一来二去,竟也和庶常馆的几人打上交道相熟了起来。最懂吃喝玩乐的京都贵公子们趁着休沐迅速组了一个娱乐局。 击鞠是大晋风行的马球,皇室中人也颇为喜爱,京都权贵子弟几乎人人都会。成安侯次子王驭真,王驸马就是凭借一手打马球的好技艺入了常宁公主的眼。 原本只是庶常馆几人再邀请上奚昀他们几个一起痛痛快快玩耍一场结束后再一起去酒楼搓一顿,但是不知道怎么着这事儿被朝廷的其他年轻官员也知晓了,直言击鞠也不叫上他们一起一点也不厚道,纷纷吵着要加入他们。 奚昀看在眼里震惊在心里,你们上早朝的时候好像气血还没那么足吧。 人多之后就不再是单纯的娱乐性击鞠了,而是变成了一场正儿八经的赛事,奚昀急得大中午抓着齐鸿之和顾岚亭抓狂。 “金吾卫?羽林军?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比?我可听说了金吾卫击鞠功夫年年排在京都榜首,每次哪个官署举办击鞠比赛不是金吾卫夺魁就是羽林军第一,这怎么打?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击鞠还是来了京都才学会的,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们乡下人哇。” “碰上金吾卫和羽林军确实是必输无疑,毫无胜算。”齐鸿之摇着玉扇笑眯眯地同他说道。 奚昀郁闷地看向顾岚亭,结果顾岚亭也表示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心如死灰,求放水。能不能不要让他输得太难看。 “奚兄放心,我们读书人虽说体力不比那些习武之人,但脑子却是灵活,尤其是庶常馆里的那几位,个个都堪称是人精。” 只见齐鸿之一边说着,一边“嘎哒”一声利落地合上手中的扇子,然后轻轻敲打着自己因长时间低头而略显酸胀的脖颈,接着又补充道:“金吾卫和羽林军如此强悍,如若不将他们拆散开来,这场比赛将毫无看头可言。” 奚昀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想要将团结的金吾卫和羽林军分割开来,达到文武均衡的地步,让他们这些柔弱小文官有机可乘,也留有一丝夺魁的余地。 “金吾卫和羽林军会同意?”奚昀还是不禁面露疑惑之色,难以置信地问道。 寡言少语的顾岚亭缓缓开口道:“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周小侯爷颇有手段,请来了淳王殿下。淳王殿下既然已经发话了,那还有谁敢提出异议呢。” 说罢,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们还有获胜的一线希望。” 第117章 你看这公平吗 一场几人间友好的切磋小聚,却未曾料到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规模算得上盛大的赛事,甚至连坐于明堂之上的明仁帝都有所耳闻。 听闻此事后的明仁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龙颜大悦。他微笑着说道:“朕之朝堂,已许久未见如此蓬勃朝气之事,遥想上次举办击鞠大赛,距今已然久远。既如此,那便趁此良机,再举办一场,也好让这帮年轻后生们尽情地玩乐一番。” 今年开春之际,科举落下帷幕,朝廷新招募了一大批充满活力与才华的青年才俊入朝为官,此刻正是他们相互结识、彼此磨合的时候。 但很多官员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惶恐之意。在他们看来原本算得上小打小闹的赛事因皇帝的关注而变得非同小可,万一出现任何差池,恐怕难以承担后果。 好在明仁帝随后表示自己并不会亲临现场参与围观,主场依然属于他们那些年轻人,他不过是提及一嘴,只想看到官员和睦欣欣向荣的场景。 帝王在深宫中感慨:“朕如今已是年老体衰,手中之杆早已无力挥动,胯下之马亦难以驰骋数圈。即便仅是在场边观瞧,不消多时,便会倍感疲倦。” 温柔得体的淑妃为他剥好荔枝,轻轻替他捏着肩颈,细声道:“陛下正值壮年何来年老体衰一说呢。” 明仁帝笑了一下,叹道:“可朕到底不再年轻了。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朕自不会横加干涉,以免扫了他们的兴头。” 他更是慷慨大方地给各大官署放假一日,以便那些想要看热闹或者亲身参与其中的官员能够如愿以偿。 . 京都规模特别大的几个马球场,金吾卫有一个,淳王殿下有一个。周小侯爷与淳王李承祯关系匪浅,他没磨对方多久就成功借来了淳王殿下的豪华马球场。 奚昀对这位王爷不太熟悉,只知道对方是个诗酒王爷,颇有文人风骨,无心朝政,却没想到对方对击鞠方面还颇有研究。 “淳王殿下可是击鞠高手,可别看他平日里喜好诗词书画,打起马球来与金吾卫那群人可不相上下。”庶常馆的有位小公子说道:“这座马球场就是陛下特意赏赐给淳王殿下的。” 奚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牵着身边雪白温顺的大马慢慢走向马场。 淳王殿下的马球场很大,看台可容纳百余人,此刻前排已经坐满了京都的贵女与贵哥儿,还有一些凑热闹的官员也挤在里边,中央设了华丽的看台,看样子是有尊贵的看客到来。 奚昀在场边与齐鸿之还有周小侯爷,周瑛瑕等人碰面。 周瑛瑕看着奚昀牵来的高头白马两眼放光“嚯”了一声:“奚兄,你这马可不便宜吧,长这么俊!” 奚昀听后羞涩地微微一笑:“这是我夫郎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贵不贵呢,夫郎一片心意我也不好过问。” 周瑛瑕一脸牙疼得看着他,你羞涩啥呢,说得跟我没有夫郎一样。 奚昀的马堪称顶级配置,不仅性情温顺、乖巧听话,而且其体态更是矫健非凡。但奚昀的打球技术实在难以称得上出色,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听说近些日子,他一直在闭关修炼,至于成效如何,众人皆不得而知,周瑛瑕有些拭目以待。 奚昀绝对不允许自己因自身实力不足而成为整个队伍的累赘。虽然嘴上说着困难,但实际上,意志力却是超乎常人的坚定。凡遇到不会之处,他便虚心求教,若是发现自己打得糟糕,他就加倍练习。趁着休沐之时,他特意邀请了几位马球技艺精湛的同窗好友一同前来,以磨砺和提升自己的实力水平。 在几人交谈之际,徐禄舟亦也牵着一匹骏马缓缓走来,与他们成功会合。 “周小侯爷,奚兄,齐兄!”徐禄舟笑着向众人打招呼道。 徐禄舟是工部徐侍郎家的公子,与奚昀等人同属一届进士出身。殿试的二甲第一名——传胪,他自从踏入庶常馆后,便发愤图强,在历次考试中均勇夺头筹。如此努力拼搏,只为能够在三年期满之后,如愿以偿地进入翰林院任职,从而为自家家族增光添彩。 金吾卫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百多人,他们气势汹汹地盘踞在马场的另一边。为首的不仅有中郎将、都尉,还有那几个威风凛凛的队长,就连官署中的大部分人也赶来了。这些人坐在观看席上,一个个兴奋异常,欢呼雀跃着,仿佛这场比试已经胜券在握。 周瑛瑕看着对面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道:“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们想要先听哪一个呢?” 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心里不禁暗唾,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突然弄出这么一点动静来吓唬自己人。 齐鸿之没什么好气地道:“不想听,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奚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说道:“好消息估计是羽林军没有来吧。” 一旁的徐禄舟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那么坏消息想必就是咱们得跟这帮金吾卫对上了。” 周小侯爷此刻真是尴尬到了极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干笑两声,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手挠了挠头,赶忙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从淳王殿下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事发突然,我一下子给忘得死死的,直到现在才猛地想起来......” 但随即他又突然亢奋道:“但是诸位,我们无需惊慌,京都一等一的击鞠高手,淳王殿下在我们这里!” 他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徐禄舟的双眼却陡然睁得浑圆,眼珠子几乎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一般。他一眼瞥见驸马王驭正悠然自得地擦拭着手中的球杆,身旁围绕着一群金吾卫,彼此之间相谈甚欢、笑语不断。 “周小侯爷,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课业未曾完成,这便先行告退了。”徐禄舟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啥课业如此要紧,让你这般紧张,我怎么没有......”周瑛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顺着徐禄舟的视线一同望向对面,只见驸马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显英俊潇洒之气度。只是那么一瞬间,周瑛瑕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原本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站在一旁的奚昀见两人神色异样,不禁疑惑地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对面到底有谁在啊?” 齐鸿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驸马,王驭真。” 奚昀大惊失色,顿时汗颜道:“哪个啊?” “正在擦拭球杆的那位。” 齐鸿之刚刚把话说完,就瞧见驸马爷缓缓站起身来,手臂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在方圆处划过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线。那一刹那,其挥动球杆所产生的巨大力量和精准动作,竟让人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阵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令人心潮澎湃,惊叹不已。 “……我也要退出,这不公平。”奚昀张了张嘴,抗议道。 听闻这位附马爷在击鞠方面的造诣堪称大晋第一,金吾卫那么多实力强劲、身经百战的角色一起上都难以与之抗衡。他曾以一己之力挫败京都众多击鞠高手,身手不凡,丰神俊朗,一个人carry全场。在他擅长的领域内无人能夺走他一丝一毫的风采,也难怪常宁公主会一见倾心。 周瑛瑕眼疾手快,及时拉住濒临解散的队友们,急忙道:“别走别走!乾坤未定胜负难分!对面有一个附马爷怎么了,我们还有云麾将军呢!这位也可是个狠角色,你们别心灰意冷啊!” 正在奚昀他们觉得这场击鞠比赛属于单方面碾压完虐,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时,马球场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淳王爷正带着着旻王爷以及常宁公主缓缓走来。 一时间,整个马球场都沸腾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兴奋地议论着这几位贵人的到来。 第118章 击鞠·壹 常宁公主穿着一袭浅色的衣裙,梳着飞仙髻发间珠钗点缀,端庄典雅,笑意满盈。旻王爷一身深紫色的锦袍,玉带金冠,乌发高束,身姿清瘦挺拔,衣衫摆动间难掩雅致尊贵。 淳王殿下也是清俊文雅气质非常,他与旻王爷一路说话,走到正中央的看台,下人们迅速陈设好座位与瓜果点心,淳王爷请他们入座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朝奚昀他们这边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行礼的众人纷纷起身,继续兴奋的话语。 李承胤的目光随着淳王的脚步落到了奚昀等人的身上,看了一眼然后百无聊赖地移开了视线。 常宁公主也转过头来,她笑眯眯地看着李承胤,故作疑惑道:“怎么不见顾公子?” 李承胤难得无奈地笑了一下,道:“皇姐就莫要拿弟弟寻开心了,驸马爷正看着您呢。” 常宁公主闻言,顺着李承胤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只见王驭真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所在之处。当发现常宁公主转过头来的时候,王驭真竟然还满脸欣喜地挥动起手中的球杆,仿佛是在向她打招呼示意一般。 看到这一幕,常宁公主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欢喜之情,嘴角也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她开口对李承胤说道:“要不要皇姐过去跟驸马说一声,让他在比赛的时候悄悄地给你的那些朋友们放点儿水?如此一来,你们获胜的几率是不是能高一些?” 李承胤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婉言谢绝道:“多谢皇姐,还是不必了。” 正说着话,顾岚亭身骑一匹雄健的骏马,与戴舒桐一同缓缓进入了马球场。刚一入场,顾岚亭便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在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正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李承胤身上。 见状,常宁公主轻轻挑起了眉毛,略带几分遗憾地说道:“那好吧,被驸马打输了可别哭鼻子哦。” 听到姐姐这番调侃之言,李承胤颇感无奈,笑着回应道:“皇姐,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会哭鼻子。” 顾岚亭与戴舒桐赶到此处,只见淳王爷正与奚昀相谈甚欢,你来我往间,气氛热烈非常。淳王爷每句话都不离“奚兄弟”这三个字,那热络劲儿仿佛眼前之人便是他寻觅已久的生平知己一般。 “殿下。”顾岚亭轻声开口唤道。 “岚亭,还有戴将军,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方才还跟奚修撰信誓旦旦地讲今日咱们必定能够勇夺头筹呢。”淳王爷满脸兴奋之色,话语间满是自信。 顾岚亭微微一笑,微微颔首应道:“自然,有殿下您亲自坐镇,又有云麾将军助阵,这场击鞠赛事我们本就无需忧心。”说着,他有礼地向奚昀等人轻点下头示意。 戴舒桐“嗯”了一下并未多言,只是用饶有兴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奚昀后,忽然转头对齐鸿之说道:“我来时在路上与楼家的马车碰了面。” 听闻此言,齐鸿之如墨染般的长睫轻轻一抬,随即望向戴舒桐。戴舒桐被他瞧得难得挑了挑眉,抱臂而立。 奚昀见此情形,突然想起他初见戴舒桐时大将军调戏小女娘的事情,她不会连小哥儿一起调戏吧,这可不兴啊。 于是他充当和事佬,干笑着伸手轻拍了一下齐鸿之的肩膀,朗声道:“我夫郎也在一块儿呢。” “嗯,我知晓,就在那边坐着呢。”齐鸿之朝着自己身后远处的方向随意地遥遥一指。 奚昀转身望去就见他们坐在相对靠近高台的位置上,楼羽眠正缠着云雾说话,旁边的贵哥儿和贵女也凑过来与他们谈笑风生。 云雾边回应着身边人的话语似有所感般侧头朝他们这边望过来。见奚昀发现了自己,便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倚在栏杆上笑着与他挥手。 老婆来看我比赛了。 奚昀突然备受鼓舞,燃起熊熊斗志。 “淳王殿下说的对,我们一定能夺魁!” 周瑛瑕看着突然亢奋信心倍增燃烧起激情的奚昀,心中不禁“哇塞”了一声,感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力量吗。可惜他夫郎懒得搭理他不愿意赏脸过来,周小侯爷突然有些惆怅,自己未免太失败了点。 等看客来齐,场地清理平整,跑马喂饱休息好,周瑛瑕与金吾卫中郎将划拳定下东西左右场地,各自穿上了象征自己队伍颜色的击鞠衣。 奚昀他们这边为红衣,金吾卫那边为蓝衣。 一支队伍只能五人,第一场红队这边上场的人员分别是淳王李承祯,周瑛瑕,顾岚亭,齐鸿之以及庶常馆的另一位伙伴,宋嘉树宋侍郎的弟弟,宋嘉竹。 宋嘉竹来的匆忙,他大哥管他十分严格,知道他今日要去比赛但还是为了磨他性子非要他做完课业后才来,急的宋嘉竹在家里抓耳挠腮,字写的歪七扭八匆匆交了差飞速赶来这才没耽误过去。 没上场的奚昀、戴舒桐以及徐禄舟坐在红队的休息区里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宽阔热闹的马球场上。 金吾卫那边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激昂的声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鼓舞着他们自己队伍的士气。 而坐在奚昀身后区域的庶常馆众人以及那些在比赛中被金吾卫完全压制住的大小官员们自然也是不肯示弱,纷纷站起身来,扯着嗓子与对面高声对吼起来。一时间,两边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球场都掀翻似的。 在这喧闹无比的氛围之中,还时不时地穿插着姑娘们那清脆悦耳、娇俏动人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奚昀不成体统地想,要是双方各有个拉拉队就更完美了。 发令官敲了一记响锣,场上热情澎湃的欢呼声顿时减弱了下去,两边人马上前互相致意以示友好。 击鞠的比赛规则很简单,出场者一人骑一马,手持一球杖,比赛时,把球放在场地的中间,驾取马用球杖击球,共争一球,以进对方球门为得分。 率先连中三球的队伍胜出,或时间到达后得分高的队伍胜出。共三局,胜二者最终夺魁。 击鞠球小巧玲珑,宛如拳头般大小,静静地躺卧在宽阔场地的正中央。两方人马分别驾驭着胯下雄健的骏马,整齐地站立在各自所属的球门前方,每个人都蓄势待发,眼神锐利,紧紧地盯着那颗小小的鞠球,散发出强烈的竞争气息。 看台上,楼羽眠面色凝重,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云雾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对面有驸马爷和汪都尉。我听闻金吾卫的人打起马球来,一个个劲头十足、手法狠辣无比。之前与他们比赛打马球的时候,好几位官员都不幸负伤了。鸿之哥哥他们会不会也受伤啊?”说完,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起来。 云雾感受到了楼羽眠的不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有两位王爷在场压阵呢,谅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而且你瞧,太医院的人不也早就在这里候着了吗?万一真有人受了伤,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尽管如此,楼羽眠依旧眉头紧皱,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场上移开,内心充满了矛盾。既对这场即将开始的激烈比赛感到兴奋不已,同时又为自己所关心之人的安危提心吊胆。 “齐公子身手矫健定然不会有事。依我看,我才需要担心担心,我相公都没打过几次马球就被赶鸭子上架了。”云雾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第119章 击鞠·贰 只见那发令官站得笔直,双手紧握着鲜艳的红旗,高高地举过头顶。随着他手臂猛地一挥而下。刹那间,双方人马疾驰而出,身下的骏马犹如离弦之箭,带起滚滚黄沙,遮天蔽日。十道尘烟宛如狂龙出海,向着中心击鞠球所在的方向迅猛蔓延开来。 驸马王驭真身跨一匹白额棕马,此马高大威猛,四蹄生风,一马当先。王驭真真不愧是击鞠高手,他在骏马之上稳如泰山,身体微微前倾,早已俯下身去,紧握球杆,做好了击球的万全准备。目光如炬,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颗小巧玲珑的击鞠球。 他与击鞠球之间尚隔着一段距离,他驱使着胯下骏马奋力向前狂奔。骏马的鬃毛在疾风之中疯狂舞动。马蹄落地的一刹那,正是王驭真等待的绝佳时机。他手中的球杆毫不犹豫地挥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那颗马球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越红队众人的头顶,直直冲向对方球门。 “不好!顾兄!快去防守!” 红队中的顾岚亭和宋嘉竹眼见形势危急,当机立断,迅速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回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驭真即将够到马球的千钧一发之际,顾岚亭展现出了非凡的反应速度。驸马打出的第一球来势汹汹,顾岚亭反应极快地挥动球杆,准确无误地将其拦截下来。马球在空中与球杆相撞后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顾岚亭眼角余光瞥见一群身着蓝色衣衫的蓝队队员正朝着自己包抄而来来。他来不及多想,果断侧身一击,将球巧妙地送到了淳王李承祯的马前。 “好球!” 蓝队此刻全涌向了顾岚亭所在之处。淳王身手敏捷,他娴熟地带球,巧妙地绕过了仅剩的一名防守严密的金吾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淳王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那马球飞射而出,直直地落入球门之中。 精彩的进球瞬间点燃了全场观众的热情,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云霄。场边的奚昀更是双眼放光,,激动道:“顾兄球技如此高超!与淳王爷的这一波配合简直堪称完美无瑕,天衣无缝啊!” 坐在奚昀身旁的戴舒桐微微一笑,语气悠然地道:“顾岚亭可不是那些只知埋头苦读的正统书生。他身为顾家的嫡长子,必须要做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她顿了顿,眼神一掠,心道,只有这样才足以与旻王殿下相匹配。 奚昀听完这番话后,对顾岚亭的钦佩之情愈发深厚了。他兴致勃勃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想必顾兄的武功造诣也是极为高深吧?” 戴舒桐微微皱起眉头,“嘶”了一下后回答道:“尚可。” “哇塞,文韬武略啊太酷了!”奚昀此刻就差两眼冒星星了:“京都果然人才济济!” 戴舒桐倍感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这是什么乡巴佬发言,你自己不是六元及第,天下文人之首吗,你好像不比顾岚亭差吧。 球场上淳王与周瑛瑕击掌庆祝,齐鸿之也驱马来到顾岚亭身边,笑道:“顾兄,干的漂亮。” 宋嘉竹也骑着马凑过来,得意道:“哈哈哈哈,拿下第一球正好挫一挫驸马爷和金吾卫的锐气!” “我看未必是挫了他们锐气,只怕是激起了他们的士气。”齐鸿之看向对面眯了眯眼睛。 宋嘉竹也顺势看过去,金吾卫这群人这么魁梧,一个个目光锐利盯着他们盯得他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但随即他又摇摇头目光坚定大喊道:“小爷我怕他们不成!你过来呀!” “嘘嘘嘘嘘!”急得周瑛瑕巴不得上前捂住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巴,道:“低调低调,等下惹急了他们围殴你我可没法救你!” 宋嘉竹这才缩了缩脖子。 进球之后输方发球,金吾卫汪都慰,带球进攻突然贼贼一笑,躲开飞奔而来夺球的宋嘉竹将球横传给了位于右侧的蓝方队员。 “汪都尉,你玩我呢!”宋嘉竹面色大变,拨马去拦却已经来不及,蓝方队员接过球后直奔球门,齐鸿之等人转身去追却被剩下的金吾卫列野蛮拦截住,眼睁睁看着球入了自家球门。 李承胤坐在看台上眯了眯眼睛,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常宁公主剥了一颗荔枝递给他。 “多谢皇姐,不过皇姐还是自己吃吧。” “那好吧。”常宁公主也没客气自己吃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年的荔枝个个饱满鲜嫩多汁。” 李承胤笑了一下,目光继续放回到马球场上。 烈日当空,整个马球场仿佛空气都在燃烧,炎热难耐。 接下来都是蓝队进两球,然后红队截一球或者进两球,这样一直相互拖着耗下去,谁也无法连进三球拿下第一场。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自然不比训练有素体格健壮的金吾卫,红队渐渐落了下风,蓝队乘胜追击又进一球。 宋嘉竹喘着粗气,他和周瑛瑕聚到一起,汗水顺着面颊流淌而下,他低声问候一句对方的家人,道:“这样下去不行,汪全义这帮人故意拖延时间消耗我们体力。” 蓝队这边汪都尉闲庭信步地驾马来到驸马王驭真身侧,哈哈大笑道:“这帮小子还是太嫩了,驸马爷我们速战速决,不陪他们玩了!” 此前蓝队已经连进两球,王驭真也扬起笑容“嗯”了一声。 蓝队发力了,驸马风驰电掣从淳王手中截下马球,微微一下,温和道:“淳王爷,得罪了!” 说罢他手一挥杆马球突出红队重围,直直奔向汪都尉,汪都尉信誓旦旦势必一杆进洞提早结束第一场,不料齐鸿之与顾岚亭双双从两侧奔袭而来,两侧夹击从他手中将球夺了去。 汪都尉暗骂道,倒是小瞧了顾岚亭和齐鸿之。 “嘉竹,快!” 宋嘉竹策马接过传递来的马球运杆奔驰,射门在即蓝队另外三个队员猛地挥杆而来跟不要命似得就要迎面撞上。 宋嘉竹瞳孔微缩,心神一晃,球杆挥出手上力不足马球撞到球门上弹了回来。 蓝队众人眼见形势有利,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身手敏捷地将那小球一把夺过。 伴随着一连串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声,其中一人更是高声喊道:“承让了,小宋大人!”声音在空中回荡,传遍整个赛场。 此时的宋嘉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自己罢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又急又气,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紧紧咬了咬牙关,怒目圆睁,双腿猛夹马腹,驱使着胯下骏马疾驰而回。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丢失了如此绝佳的进球机会,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另一边,金吾卫这支队伍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至极。他们经过一番观察试探之后,已经对红队每个成员的实力了然于胸,他们有意重点防范着淳王爷和顾岚亭。 只见那颗马球灵活地在他们手中的杆子底下来回传递,速度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 周瑛瑕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马球,试图找出破绽突破对方防线。可就在他稍一眨眼的瞬间,汪都尉瞅准时机,手臂猛地一收紧,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挥杆。 只听得“嗖”的一声,那颗马球犹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射出,直直穿越了齐鸿之的防守,准确无误地飞入了红队的球门之中。 “砰”的一声,马球重重地砸落在满是尘土飞扬的场地上,扬起一阵黄色的烟尘。 一直站在场边密切关注比赛进程的发令官见此情形,迅速挥动起手中的红旗。 随着旗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第一场最终以蓝队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第120章 击鞠·叁 奚昀在场边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当年看世界杯都没这么激动。虽然第一局红队输了但他仍是赞叹,太厉害了,各个技艺高超。 周瑛瑕从马背上滚下来,瘫入座椅中一杯凉茶下肚连连摆手道:“太累了,金吾卫这群人竟然连气都不喘一下。” “那是你周小侯爷太菜了。” 周瑛瑕一噎,瞪向直言不讳的戴舒桐,戴舒桐抱臂挑眉看着他,周瑛瑕果断面色一变,柔弱道:“戴将军可得为我们讨回公道啊,金吾卫就会欺负我们身体羸弱……” 真正身体羸弱的奚昀默默舔了舔嘴唇,远离他们向已经下马正在谈论的顾岚亭与齐鸿之走过去。 “怎么样,还行吗?顾兄,鸿之,要不要换人?” 顾岚亭摇了摇头,他并未费太多力气,刚刚那局尚可。 齐鸿之也说:“还行,淳王爷与瑛瑕还有嘉竹一直冲在前头,他们体力耗得快。” 宋嘉竹下马后闷闷不乐,还在自责自己丢的那一球,若非自己手软一瞬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周瑛瑕大大咧咧得揽着他安慰道:“没事,看下一局戴将军如何带领红队逆风翻盘!” “实力主将戴将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小徐大人,最强大脑奚修撰……”他吹嘘的话还没说完奚昀听到后就赶过来捂住他的嘴。 “周兄话可不能瞎说,什么最强大脑到时候人家一杆子往我头上打就完了。” 周瑛瑕看着他,点了点头,小声道:“好的最强大脑。” 奚昀朝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复盘第一局。 他确实有所想法,第一局特意没上就是为了先摸清楚对面的实力,也幸亏周瑛瑕他们多拖延了点时间,好叫他逐一看清每个人的身形手法。 众人听他分析不由自主凑近了过来,拧起眉头认真倾听。对面蓝队奚昀一个都不认识却能逐一分析出来,让他们第一场与对面碰手的几人都愣了神。 徐禄舟大为震撼,他第一场不上是因为他真的有点怯场,想先看看情况。戴舒桐不上是因为她是红队的底牌,得保存实力。他以为奚昀和他一样面对气势汹汹的金吾卫本能有些胆怯,结果人家一边兴奋看着比赛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手试图寻找突破口。 “我不确定他们怎么想,下一场会不会换人,所以我暂时只观察了驸马爷和汪都尉的打法。” 奚昀谦虚道,淳王爷一脸“后生可畏”得重重在奚昀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脱下红色击鞠服,说道:“下面两场就看你们了,我去陪常宁公主和旻王爷了。” 周瑛瑕虽然可惜淳王爷接下来不和他们打了,要知道第一场他们进的球一大半都是淳王爷打的,但借的场地是淳王爷的私人场地,他要尽地主之谊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能屈尊陪他们这些弱冠左右的少年痛快玩一场已经很给面子了。 淳王爷走到高台上还冲他们几人比了个大拇指,奚昀感动极了,这王爷可真够意思啊。 两队人马休息完毕,第二场比赛紧接着便开始了。 “蓝队赢下了第一局,他们势头正猛所以应该不会换人破坏刚形成的默契。” 奚昀的话浮现在红队众人耳边,他们看着对面果然没有变换队员的蓝队,心中定了定神,被奚昀猜对了。 同样的开场方式,击鞠球放置在场地正中央,红蓝两方各执一边。 奚昀骑在雪白的骏马上站在最中间,与左右两侧的顾岚亭与徐禄舟致意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发令官一声令下,骏马长嘶蓝队众人倾巢而出,红队却只有顾岚亭和徐禄舟驭马飞驰奔向击鞠球。 奚昀两侧耳边似有疾风呼啸而过带起他的高束的长发,吹拂到肩膀上,他冷静地坐在马上,胯下白马也听话无比不急不躁。 “驸马应该会率先抢到球,他打法直接不善弯绕,但也正是如此所以他身法比其他人都要刚猛一般人无法拦截。” 只见中心混乱一瞬后驸马王驭真驱马带球直冲静候在球门前的奚昀三人而来。 “要打败驸马只能用灵活的手法把他绕过去。” 就是现在,齐鸿之与戴舒桐对视一眼后也自奚昀左右两侧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去。 齐鸿之盯着王驭真手里的球,他目标很明确直冲他右侧而去,风驰电掣间两匹马擦身而过,球杆相互交错发出摩擦声响。 王驭真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齐鸿之吸引而去,好像忘记了方才朝他奔腾而来的还有戴舒桐,而后赶到了汪都尉等人已经来不及提醒。 只见戴舒桐突然勒马,她胯下马长嘶一声前蹄飞起,在齐鸿之与王驭真擦肩而过吸引火力时,她借势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下榻腰身球杆穿越王驭真的马腹下顺利将马球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马球顺利到了戴舒桐手里,她也不耽误迅速拨马飞奔向蓝队球门。 而齐鸿之看似与王驭真交手颇为激烈时则等王驭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他的球杆底下空空如也,而齐鸿之本人也笑着拍拍马屁股回到奚昀身边和他击了个掌。 “漂亮!” 奚昀笑出一口白牙,阳光下闪的王驭真气结,居然连他也被骗过了。 戴舒桐势如破竹,远离了驸马王驭真,汪都尉被顾岚亭拦截住剩下几个金吾卫她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右手轻挥杆子,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松松将球送入蓝队球门。 进球的一霎那场边响起了无数小女娘的尖叫声,她们欢呼着为戴舒桐加油鼓舞。戴舒桐倒也享受她吹了一记口哨又撩起一阵尖叫这才返回红队阵营。 奚昀:“……”大将军果然喜欢撩妹。 球到蓝队手里,奚昀与齐鸿之变换了一下位置,眯了眯眼看着汪都尉带球气势汹汹而来。 顾岚亭与徐禄舟上前拦截被他躲过,奚昀却嘴角微微一翘。 “与驸马爷不同,这位汪都尉心眼比较多,先前把周兄绕圈带球攻入就是他起的头,所以对付他我们留个心眼的同时不用多费心思。” “戴将军!” “知道!” 话音刚落奚昀就与戴舒桐并驾疾驰而来,汪都尉看着面朝自己奔来的两人挑了挑眉,又来?同样的招式别以为换了个人我就看不明白了! 他自信一笑,微微提起球杆,也不去管奚昀倒是地方着神情肃穆的戴舒桐。 奚昀与齐鸿之使出一样的招式,两匹马电光火石间极速掠过,汪都尉紧紧盯着戴舒桐就见她没有使出方才刁钻无比的招式而是突然展颜一笑随后甩马回到在原地守门的齐鸿之身边。 齐鸿之脸上难掩笑容,伸手与戴舒桐也击了一掌。 汪都尉呆愣一瞬,他带过来的球已经被奚昀夺走了。 奚昀带着球飞快离他而去,他心跳有些快,有些心有余悸,但还好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骗过了驸马王驭真也骗过了金吾卫的汪都尉,就连方才顾岚亭与徐禄舟作势去拦截却被轻松躲过也是骗他的,全都是他布的局。 奚昀唇边笑容灿烂,王驭真带着人包抄过来,他看着顾岚亭的方向,突然卯足了劲儿大声喊道:“顾兄!接球!” 他喊得非常用力生怕顾岚亭听不到,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位选手耳中,就连离得近的观众席都听到了。 李承胤坐在看台上突然勾了勾嘴角,不禁向前探了探身子。 顾岚亭听到后当即做出一副严阵以待,要接球的模样。 王驭真见状便朝同伴喊道:“快,回防!” 他们离奚昀还有一段距离,若奚昀现在传球他们及时赶到顾岚亭那边才有大把握将球顺利拦截下。 于是他们当机立断拨马奔向顾岚亭。 奚昀笑容愈发灿烂,当蓝队最后一匹马甩着尾巴远离他,他带着球驱着马儿突然朝对侧小跑几步,挥杆将球传递给了随时准备好接球的徐禄舟。 “我们打一波配合来个声东击西!”开场前奚昀兴奋地跃跃欲试。 徐禄舟此刻面前空无一人,他奋力一挥甚至因为太紧张第一下打到球门弹了回来,他有些尴尬地挥了第二下才成功入洞。 蓝队众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场边围观的周小侯爷捧腹大笑:“侮辱性极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派奚修撰上准没错,他脑子太好使了!” 场边观众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淳王爷惊愕不已,笑道:“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们所有人都被奚昀给骗过去了。 第121章 击鞠·肆 接连两颗球都落入了奚昀的算计之中,顺利地从实力强悍的蓝队手中抢走,成功为他们所在的红队夺分。 围观的众人可能不明所以,但此时此刻蓝队却已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正稳坐在一匹高大雪白骏马之上、与身旁队友面带微笑交谈着的奚昀身上。 奚昀似乎察觉到了来自蓝队那如芒刺背的注视一般,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朝着蓝队的方向远远地露出一抹友好谦虚的笑容。 随后,他便如同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轻轻地移开视线,再次投入到与队友们紧密簇拥在一起的低声交流之中。 汪都尉握紧手中缰绳,面色微凝但语气却轻松道:“红队来了个军师啊,狡猾的很,接下来切莫大意,需小心应对才是。” 第三局比赛很快开始了。按照规则,球依旧由处于劣势的一方——也就是蓝队率先发球。 这一次,带球发起猛烈冲锋的既不是身份尊贵的驸马王驭真,也并非经验老到的汪都尉,而是另外一名在打马球方面表现得极为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的金吾卫。 他纵马疾驰,气势汹汹,仿佛一头下山猛虎,直扑向红队球门而去。众人见此情形,心中不禁暗呼一声:“好凶!” 奚昀眉头微微一蹙,双手用力勒住了马缰,胯下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后便安分下来,马蹄在原地有规律地踢踏着地面,并未受到周围那些已经分散开去的同伴们的影响而乱了节奏。 这一次他没再想什么蒙人的招数,纯粹要靠他们用技术征服蓝队了。 玩了两局的心机策略之后,蓝队如今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防备得极为严密,如果再继续玩弄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破绽。 要藏拙。 奚昀心中暗暗思忖着战术安排,他正准备与身旁的齐鸿之相互配合,联手包抄住那个带球一路疾驰、冲锋在前的金吾卫。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位原本气势汹汹朝着前方猛冲而去的金吾卫忽然间拨动了一下马头,竟毫无征兆地向着奚昀所在的方向凶狠地冲撞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看台上一直密切关注着奚昀动态的云雾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他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长眉紧蹙,一双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牢牢锁定在那道因躲闪不及而显得有些狼狈的红色身影之上。 情急之下“奚昀”二字直接从他喉间焦急担忧地直接蹦了出来。 奚昀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对方仿佛就是冲着自己而来一般,其攻击目标异常明确且充满了敌意。 他胯下白马训练有素,,对方恶马闪电般疾冲而来,眼瞅着就要狠狠撞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马仿若知晓危机降临,它猛地扬起前蹄,马蹄在空中有力地挥舞,带起一阵疾风。 随后,白马整个身体如灵动之影迅速疾转,巧妙地避开了碰撞,鬃毛在风中飞扬,尽显矫健英姿。 两匹马身交错而过之时,奚昀心有余悸地俯卧在马背之上,整个人还处于极端情绪之中,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关,瞪向那破势而出的蓝队金吾卫。 正值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无情地洒落在大地上,仿佛要将一切都烤化。而奚昀的后背却因为刚刚惊心动魄的瞬间,硬生生地被激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回想起刚才那惊险一幕,马杆就那么贴着他的头顶挥舞过去,如果不是身下这匹忠心耿耿的白马及时护主,只差那么一点点,他恐怕真的会一语成谶,脑袋负伤了。 场外,周瑛瑕和宋嘉竹看到这一幕,气得瞬间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哇哇大叫起来:“太过分了!卑鄙!无耻!竟敢伤我们的最强大脑!” 他们一边愤怒地指责着对方,一边焦急地为奚昀担心不已。 齐鸿之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策马追击而去。与奚昀擦肩而过之时,仅仅丢下一句简短而关切的话语:“没事吧?” “没事,鸿之快追,绝对不能让他带球离开!”听到这句话,奚昀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双腿一夹马腹,也紧跟着策马追了上去。 眼看着金吾卫即将射门得分,关键时刻,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侧方疾驰而来,正是齐鸿之。 他手中的马杆猛地一挥,精准无误地击打在飞射而出的马球之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球犹如炮弹一般被击飞出去,高高地抛向了碧蓝的天空。 刹那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颗在高空中回旋不止的马球,阳光刺眼,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停地催促着身下的马儿奋力追赶。整个赛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奚昀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颗球,他胯下白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奚昀坐在颠簸不已的马背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天杀的,以后再有这种活动我们家奚昀就不参加了。 这匹白马十分给力,它矫健的身姿和强劲有力的四蹄都令人赞叹不已。硕大的马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一颗即将坠落的马球。与此同时,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场上红队队员们分散的位置,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判断出最佳的击球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奚昀果断地挥动手中的球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击打向那颗马球。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马球被击中飞射而出,直直朝着目标飞去。 “顾兄!”奚昀大声呼喊起来。 他这次击球的目标正是顾岚亭所在的方向。而那颗被击出的马球,也的确如奚昀所期望的那样径直向着顾岚亭飞奔而去,可蓝队的其他队员却默契地纷纷转过头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位于场地另一侧的徐禄舟。 徐禄舟被他们齐刷刷地猛然一盯顿时捏紧了手中缰绳,准备随时往戴舒桐身后躲。 天杀的,要是五个壮汉真的朝他冲过来他怎么躲得过啊! 顾岚亭听到奚昀的呼喊后,立即催马奔腾,向前疾行几步。眼看着那颗呼啸而来的马球就要飞到眼前,他稳稳地伸出球杆,准备迎接这一击。 沉闷的响声落下之际,周遭都为之沸腾了,场边瞬间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只见所有在场的看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激动地拍着手掌,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快意。 谁能想到这第二场比赛竟然结束得如此之迅速,但它所展现出来的精彩程度却是超乎想象!红队自第二局上场伊始,便一路高歌猛进,连续赢下三局,以压倒性的优势完胜于蓝队。 他们居然三局夺下胜利,对面可是京都击鞠“恶霸”金吾卫啊! 众人纷纷回到场边稍作休憩,周小侯爷那张俊朗的脸上早已乐开了花,笑容灿烂到几乎快要将整张脸都给撑破了。 奚昀顺手接过周小侯爷递过来的一杯凉水,仰头一饮而尽。清凉的薄荷茉莉茶流顺着喉咙流淌而下,顿时让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无比舒畅,清爽至极。 旻王李承胤缓缓踱步至高台的边缘处,朝着不远处的顾岚亭轻轻勾了勾手指。顾岚亭见状毫不犹豫地撇下身边的众人,快步走向了李承胤所在之处。 李承胤懒懒地倚靠着栏杆,微微弯着身子,顾岚亭扬起头,神情专注且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奚昀不经意间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他尚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脑袋忽然不可抗力的一歪。 他垂眸看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云雾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然后仔仔细细、一脸严肃地端详了起来。 “相公,刚刚那人有没有打到你啊?” 第122章 击鞠·伍 “相公,你没事吧?” 云雾急切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担忧之情。 尽管方才亲眼看到奚昀之后依旧生龙活虎,丝毫未见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他那颗悬着的心始终还是无法完全放下。 他一路从视野极佳的中心看台那里跑过来,待跑到近前时,颤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摸上奚昀因兴奋而微微发烫的脸颊肌肤,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后,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如同石头落地般倏地安定了下来。 奚昀在尘土漫天飞扬的马球场上跑了半天,那张原本俊朗非凡的面庞此刻被汗水肆意浸润着,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与扬起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云雾穿的干干净净,一双洁净无瑕的手却毫不犹豫地抚摸上了奚昀满是灰尘的脸颊,瞬间便沾上了一手脏兮兮的东西。 奚昀见状,连忙握住他的手想要往自己胸口的衣襟处擦拭一下。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件外衣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布满了尘埃污渍。 他便讪讪地笑着,轻轻撩起自己衣袍的一角,用内侧相对较为干净的布料仔细地替他擦拭干净手掌。 “没事啊,我这不好着呢,球场上难免有剐蹭,怎么了,心疼呀?”奚昀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 “你这说得轻巧,万一真伤到哪儿可怎么办才好?”云雾一脸担忧地看着奚昀,言语间尽是关切之情与轻轻地嗔怪。 奚昀带着歉意朝朋友们一笑,接着伸手拍了拍云雾的腰肢然后搂住,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往后方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一行人的目光久久未能收回。尤其是周瑛瑕,他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他愣神片刻一脸菜色地转过头来朝着齐鸿之大喊道:“演的吧!” 一想到自家那位整天对自己横眉竖眼、动不动就揪着自己耳朵骂一通的夫郎,再看看人家奚昀的夫郎那般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周瑛瑕心里别提有多不平衡了。为何别人的夫郎就能如此善解人意,而自己却偏偏摊上这么个凶悍的主儿呢? 其他人也纷纷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早就听说奚修撰的夫郎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想不到在那小小的乡野之地竟然会有像奚修撰和他夫郎这样气质灵秀、容貌标致的人物。” 就在众人还在纷纷感慨奚修撰真是好福气的时候,处于这场讨论话题中心位置的奚昀已经轻轻地擦着嘴唇走了回来。一张原本稍显狼狈的俊脸上,此刻已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渍残留,满面春风。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间做出的细微小动作——轻轻擦拭嘴唇。很容易让在场之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浮想联翩,他和夫郎避人耳目干什么去了。 一旁尚未成亲的徐禄舟等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住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周瑛瑕突然上前一步,重重地一拍奚昀的肩膀,幽幽开口问道:“奚兄,你如今几岁了?” 听到这话,奚昀先是一愣,随后便不明所以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击鞠服,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一十有九,还尚未行及冠之礼。” 话音刚落,周瑛瑕便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再次伸手拍了拍奚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是时候该为人父了!” 说罢,他还冲着奚昀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 奚昀听闻此言,顿时意外地看向他,反问道:“周小侯爷,你…你已经有孩子了吗?” 周瑛瑕颇为淡定从容,只见他“嘿嘿”一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不紧不慢地道:“我有俩。” 奚昀啧啧叹服,厉害啊。明明周瑛瑕与顾岚亭年龄相仿,比起自己来也并没有年长几岁。人家顾岚亭至今尚未婚配,周小侯爷都已经成为两孩子的爹了,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 眼下红蓝两队各赢下一局,成败就在这最后一局上了。 一盏茶之后,徐禄舟继续在休息区坐着,最后一局周瑛瑕上场了,红队其他人没有做任何调整,他们看向对面顿时有些愕然,蓝队除却驸马王驭真和汪都慰,另外三人竟然都换了下去。 奚昀望向一连三局都上场的顾岚亭和齐鸿之,问道:“你们累不累,要换人吗?” “还行。” “尚可。” 好吧。奚昀转过头去,果然是他这具身体的问题,过于虚弱。 决胜局,奚昀暂时没想什么弯弯绕绕的计谋去取胜,他在第二局里狠坑了附马爷和汪都慰一把,想必蓝队现在对他是绝对警惕。 周瑛瑕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委婉得表示他觉得像第二局那样的精彩局面还可以多来几次。 奚昀遗憾地说:“还是靠实力吧。” “以智取胜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发令官手中红旗飞舞,数马疾冲,周瑛瑕率先从金吾卫手中抢到击鞠球,但还未大笑出声球就被及时赶来的汪都慰给夺走了。 击鞠场上尘土飞扬,奚昀甚至都没看清周瑛瑕手里的球是怎么被汪都慰给夺走的,他胯下白马已经飞驰而出去追球,汪都慰侧头一瞥来人,球杆一挥传球给了早已经调整好时机等待接球的王驭真。 汪都慰传球的那一刻,红队众人便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这一球的轨迹和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刁钻了,一记无法挽回的妙传,再怎么拼命追赶也是徒劳无功。 进了一球,两方人马就位立刻开始了下一轮。 球到戴舒桐手中,她等这一刻已经许久,她胯下那匹黑色骏马更是威风凛凛、凶悍无比。马蹄踏地之声犹如战鼓轰鸣,每一步都能扬起一片滚滚尘烟,呛得她身侧的顾岚亭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戴舒桐目光坚定地盯着前方,眼中只有球门的方向。她带着球潇洒利落地驱马绕过一个又一个来拦截的蓝队金吾卫,就连汪都慰都没有拦住她的势头,驸马王驭真“吁”了一声调头去追,只可惜马的脚程始终慢她一步,戴舒桐挥杆射门动作潇洒利落,追平了比分。 戴舒桐进球之后迅速又进了一球。直到现在奚昀才知晓,为什么先前周小侯爷说戴将军是他请来的一员猛将。 他目睹戴舒桐球场上的风姿,不难想象她在战场上是如何模样,实在勇猛。 奚昀叹为观止,戴舒桐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与金吾卫大开大合的打法截然不同,她非常会利用自己身为女子的优势,身轻又灵活,偏偏一招一势间带着凌冽之气,是只有经历死过无数人的战场才会有的果断与绝决。 可即便戴舒桐连进两球,蓝队又马上紧咬了上来。附马爷击鞠高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他与同样勇猛的金吾卫联手挽回局面,势必要将第二局输掉的一切夺回。 第三局中同样开始发力的不止戴舒桐还有一直游走在前两局边缘线的齐鸿之,他与顾岚亭做了位置对调。 只见他驱动身下马匹向前疾驰而去,那矫健的身姿和娴熟的马术令人赞叹不已。 面对一个个气势汹汹前来拦截的金吾卫,他轻轻哼了一声随后灵活地操控着马匹左右闪躲,巧妙地避开了一次次对面凶猛的冲撞。而他手中的击鞠球始终紧紧贴在他的脚下,任凭对手如何围追堵截也休想将其夺走。 金吾卫几人联手也未能成功阻挡住他势如破竹的进攻。眼看着齐鸿之就要冲破防线直捣黄龙,一旁的汪都慰不禁大惊失色。 “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奚昀也不知道,齐鸿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前两局感觉他一直都没怎么出手…… 他眨了眨眼睛与顾岚亭对上视线对方微微一笑,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藏拙! 第123章 定胜负 齐鸿之一直在藏拙,他前两局不卑不亢不争不抢一直处于一个或可或无的位置为的就是让蓝队掉以轻心,他们对逐一分析对面的每一个人,对面同样也是。 想到这里奚昀忍不住拍手道好,妙啊,连他也被蒙过去了,鸿之真是好计谋。 齐鸿之代替了顾岚亭的冲锋位后与戴舒桐两人联手,打得蓝队措手不及,局势顺便偏向了红队,原本一直僵持的比分也瞬间拉了开来。 王驭真挑了挑眉看着面容俊秀的齐鸿之,笑着对身侧人说道:“坏了,一直以为这小子实力一般,没想到还留了一手。” 汪都慰也同样苦笑两下,轻敌了,他金吾卫打遍京都无敌手,何况这次还有驸马爷加入没想到居然在这些翰林院的毛头小子身上栽了跟头。 “左右夹击包抄他,挫一挫他的锐气!”汪都慰说道。 其余金吾卫点头,随后待汪都慰与王驭真左右逼近齐鸿之时,另外三人趁机前后围了上来。 齐鸿之被围困在蓝队之中,他叹息一笑,道:“驸马爷,汪都慰这是何必呢。” 随后他转头看向朝这边赶来的顾岚亭,球杆倾斜而出击鞠球在马儿乱蹄之中被轻巧灵活的拨出,朝着顾岚亭飞去。 不曾料想齐鸿之还有这等本事,王驭真立即拨马转身而去,并大喊道:“抢球回防!” 顾岚亭接到球后驸马的身影已经逼近,他后退几步随后飞快挥球杆将球传向了奚昀的方向。 “坏了!” 奚昀距离球门很近,且他身旁不远处还有一个戴舒桐,已经追过去的金吾卫被戴舒桐纵马阻碍拦住。 球落到奚昀的马跟前,他抄起球立即奔向球门。 周瑛瑕已经停下追逐的马站在原地等待了,他内心狂跳不止。只要进了这一球,红队就赢了。 终于,在距离球门仅有数米之遥的时候,奚昀看准时机猛地一挥手中的球杆,击鞠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地飞进了球门之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感,引得全场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胜负已分,高台之上旻王爷撑着下巴嘴角勾着一抹笑容,常宁公主率先鼓起了掌:“实在精彩,想不到看似文弱的书生原来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驸马跑到公主身边却被公主嫌弃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常宁公主道:“平日里总说自己击鞠是京都第一高手,惯会吹嘘。” 驸马爷讪讪地笑着,围在公主身边打转:“公主说的是,翰林院这帮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是我轻敌了。” 淳王爷满脸嬉笑地踱步而来,感叹道:“哎呀,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想当年这击鞠之技,驸马爷您可是打遍整个京都都难寻敌手呢,谁能料到今日在这场小切磋上竟然会败给了这群文文弱弱的书生们。” 驸马王驭真听闻此言,不禁长叹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无奈应道:“谁说不是呢,连我自己都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台下那群正谈笑风生的青年才俊。他们相互击掌庆祝高声朗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自信的光芒。 望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驸马爷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赏识之意与怀念之情。 他眼睛一眨,又看向天际。真想和昔日那群好友再一起痛痛快快打一场击鞠。 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击鞠赛,众人脱下队服坐在休息场中几句话之后就和几个金吾卫开始称兄道弟了。众人都打算在这里休顿好之后再去聚餐,淳王爷东家做到底上了好些东西坐在他们之中一起谈笑。 驸马爷先陪着常宁公主回府去了,旻王爷自然也不会和这群大老爷们凑到一起,他丢下一句“有要事在身”便先一步离场。 奚昀和齐鸿之一道去送云雾和楼羽眠回去,两位小哥约着一起去日月湖赏荷,奚昀朝他们挥挥手嘱咐路上注意安全,看着马车徐徐离去,奚昀这才伸了懒腰打了个哈切,道:“一身力气用完现在有点困了。” 齐鸿之不解地看着他,刚打完球不应该热血尚余,何来困倦一说。但是奚昀好像和一般人构造不太一样,齐鸿之并未上心只随口附和两声,便垂下眼眸和奚昀一起往回走。 “鸿之,你有心事?” 齐鸿之掀眼皮看了奚昀一眼,然后缓缓道:“没有。” “好吧。”奚昀点点头没再多问,只道:“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哦。” 毕竟在这偌大的京都中,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嗯。” · 周瑛瑕定了全京都最贵的最豪华的一个酒楼包厢。他还请了很多京都贵公子,特意叫了好些个伶人助兴。 奚昀感慨周小侯爷出手阔绰。踏入这酒楼,仿若踏入了金玉堆砌的繁华之境。朱红的大门上,铜制的兽首衔环锃亮,门楣处雕刻吉祥的图案。 脚下是温润的花纹长方砖地面,光可鉴人,映照出厅内的华丽景象。四周的墙壁皆以锦缎覆盖,绣着的山水花鸟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细腻与奢华。 酒桌以檀木制成,散发着悠悠的香气,桌上摆放着精美瓷具,青花的图案在夜晚灯光下幽然生辉。靠窗的雅座,以镂空的红木屏风相隔,既保证了私密,又不失通透。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窗内,是丝竹悦耳、酒肉飘香。 楼内穿梭着相貌端正身材挺拔的店小二,他们脚步轻快,面带微笑,手中的银盘闪烁着银光,将佳酿美食送至每一位食客面前。 奚昀与齐鸿之缓步上行,他一路两眼放光,心底琢磨着他的“更上一层楼”应该怎么装修。 “奚大人,齐大人!这边请!”周瑛瑕见到他们后立马站起来走了过来,招呼道。 “怎么不见顾大人?” “岚亭兄他,有事。”齐鸿之言简意赅。 “哦哦,那太可惜了。”周瑛瑕倒也能理解,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岚亭有个丞相爹,他肯定对顾岚亭教导严苛,不允许优秀的嫡长子耽于玩乐。 这间厢房够大,里面已经坐了好些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有些是同在庶常馆镀金深造的世家子弟,有些奚昀没见过面不认识。 但他们可都认识状元郎和探花郎。 周瑛瑕充当中间人率先介绍:“诸位,这两位是翰林院的奚大人和齐大人。” “两位大人好。” 奚昀与齐鸿之也一一向他们打招呼的众人回礼。 待落座之后,一旁伺候陪笑的楼内小管事便赶紧催促店小二们开始上酒和菜肴。 酒是陈年的女儿红,盛在雕花的银壶之中,倒入杯中,香气四溢,仿若能醉倒人的魂魄。菜肴是山珍海味,每一道菜都精心烹制,摆盘精致如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箸,生怕破坏了这份绝美。 酒过三巡之后,唱曲的伶人们鱼贯而入,缓缓地走到了中央位置。他们或手持乐器,或轻拈衣角,各自就位后便开始了表演。 几位伶人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旋律婉转低回,与此同时,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也轻盈地舞动起来。她们身着华丽的霓裳羽衣,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长袖善舞间,犹如仙子降临凡间,美不胜收。 奚昀原本还在悠闲地夹菜进食,但渐渐地就被这美妙的乐声和动人的舞姿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严肃庄重,充满了敬意,心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对这些表演者们精湛技艺的欣赏与赞叹之情。 谁说咱们内娱没有整齐划一、令人惊艳的舞蹈。这些从经典传统文化中孕育而生的古典舞,历经岁月沧桑,却依然源远流长,魅力不减。 第124章 你还有力气吗 醉醺醺的纨绔子弟目光流连在舞娘纤细的腰肢上,他看向同样目不转睛的奚昀,心中了然一笑,状元郎再如何板正也是男人,他懂。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奚大人瞧得好生认真,若是有中意的便可以叫来侍奉左右。” “啊?你说什么?”奚昀转头目光清明的看向他,顿时将那位色欲熏心的纨绔看得清新一瞬。 见对方未做回应,奚昀便转过头去和齐鸿之交流。 “这是真正的艺术瑰宝,宫廷舞有它独有的大气磅礴而民间舞曲也有它独特的风采!” “正是,安和乐坊确实都是技艺超群之辈。” 奚昀和齐鸿之高谈阔论歌舞伎行业的未来发展趋势,奚昀甚至觉得可以弄出个“大晋101”的全民偶像养成方案来,促民生安稳增进生活娱乐,也能改观大众对教坊的刻板印象。 奚昀与齐鸿之越聊越激动,甚至后面产生了意见分歧又开始像昔日在学堂中时一样瞪眼吵架,一旁纨绔子弟越听越愣逐渐听不懂。 什么人文改革什么制度优势,这不是来听曲的吗,这么多漂亮的舞娘与歌喉优美的小哥儿你们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吗?你们还是男人吗? 他忍不住朝他们下三路的地方看去,随后侧身与其他纨绔面面相觑。 “你听得懂他们在聊什么吗?庶常馆会教吗?” “听不懂。” 这些伶人下场之后便乖巧地依偎到在座食客的身边。在场之人大都是身世显赫的世家子弟,哪怕再贪恋美色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身边伺候的人儿上下齐手。 周小侯爷做东,他为人热情,从小在权贵堆里长大纵然已经成亲但男人之间的事情他仍是心知肚明。 他身边没有着人伺候倒是守身如玉,却看着在场之人身边各一个温香软玉。 他叹了口气,男人嘛,即便成家了也改变不了偷腥的习性,到头来还要卖自己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朝奚昀的方向看了过去。 弹奏琵琶的姑娘娇娇弱弱地往奚昀身边一跪,双手便接上了酒壶,笑得温柔体贴:“奴给郎君斟酒。” 奚昀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手指。 与钱权挂钩的饭局怎会是普通饭局呢,他自踏入这座酒楼的第一步便料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齐鸿之身边同样有一位貌美的小哥儿,齐鸿之小口喝着酒水,转过头与奚昀对上了目光。 他笑了一下,朝他举了举杯,像是某种庆祝。 总有一天要融入,要提前学会适应。 奚昀突然伸手按住又要被抽走的酒杯,对上琵琶女受惊的眼睛,俊朗的面容优美的唇形却说出了令琵琶女心寒受挫的话语。 “这位姐姐你别费心思了,我喜欢小哥儿。” 而且一句又一句。 “我成亲了,家中夫郎貌美如花,旁人无可比拟。” “你多大了,合该二十有八吧?这身桃红的衣裳不衬你,你穿郁金和碧色会更贴。” 琵琶女一听手一抖,默默往后挪动了两下膝盖。 “你真的二十八了?”奚昀压低声音。 “郎君,求您别再说了。”琵琶女声线颤抖。 她平日里把大量的银子花在保养自己的脸蛋上,为人妇的年纪还水灵的像小姑娘一般,不见一丝皱纹,仍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却被奚昀一语道破,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奚昀话锋一转,道:“那你还挺自律,身材保养的也挺好,琵琶弹的也好听。你有没有兴趣出道成团?三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琵琶女一顿心一紧,问道:“郎君,何为出道成团?” “届时会在京都举办一场盛会,从全国各地的歌舞伎中挑选一百人出来,比拼才艺,角逐出最后七人成为一个乐班,到各地巡演。” 他简单说了一下大概,想法初具雏形目前肯定没时间去搞,他也不够资格。 见她果然有兴趣,奚昀心中已有定数,果然有阅历的人野心更大,千方百计想着如何往上爬。 琵琶女已经被他的话吸引,放下一开始脑海中旖旎的想法,正神情专注地与奚昀交流,对他提出的对乐坊的一些问题也全部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 偷听的纨绔搂着怀中姑娘,又是一头雾水。他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这状元郎是不是真的不行,哪个男人温香软玉在侧会无动于衷? 奚昀从琵琶女口中了解许多,看齐鸿之身侧偷听那位小哥也很感兴趣的模样,顺带也问了他一些问题。 周瑛瑕端着酒杯走过去,抚额道:“哈哈,奚大人齐大人,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两个伶人乖乖跪坐在桌案前,认真听讲活像奚昀在给他们上课一样,画面实在太诡异。 闻言,奚昀站了起来朝周瑛瑕举杯敬酒,一饮而尽后拱手道:“周兄,佳肴美馔,多谢款待。夜色已深,我先行告退。” 齐鸿之也一同举杯道:“我也先走了,日后定当回请,再叙谊。” “啊……回去那么早吗?” “嗯,我夫郎该等急了。” “哦哦,那齐兄是……?”周瑛瑕茫然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面无表情道:“我习惯早睡。” “噗。”奚昀不给面地笑了出来。 与两位在场官阶最高的大人挥手作别之后,周瑛瑕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轻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酸痛之色。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像他们这般确实当得起众人趋之若鹜地与之结交。在这个犹如深陷泥潭般污浊不堪的官场之中,坚如磐石、不为利益所动的正人君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显得尤为珍贵。 就在这时,周瑛瑕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忙抬起衣袖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钻入鼻中。 只见他手忙脚乱地对着身旁的下人高声喊道:“快快快!拿身衣裳过来给我换上。我也得回去了,若是让夫郎嗅到我身上残留的这股子脂粉味儿那就完了!” 说罢,他便心急火燎地迈开脚步,匆匆朝着换装之处奔去。 . 奚昀回到家,云雾已经沐浴完穿着轻便的寝衣靠在美人榻上做绣品,小意怕看坏他眼睛特意点了好几根蜡烛,见主君回来他便识趣地行礼退了出去。 “雾雾。” 奚昀一靠近,云雾鼻子轻轻一嗅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脂粉味。 他放下针线,轻轻仰起头命令道:“去沐浴。” 待奚昀转身出去,云雾才蜷着手指咬了咬下唇起身走向床榻。 奚昀沐浴洗漱完房门落了锁直奔床榻,搂抱着云雾狠狠吸了几下亲了两口:“雾雾你好香。” 云雾随手把他挥开,轻声道:“相公今日打马球累不累,衣服脱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好啊。” 奚昀毫无心机地立马扒了自己上衣,俯卧下来,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 云雾的视线落到奚昀裸露的腰背部,肩背宽阔,肌理流畅优美不过分夸张,两侧肩胛骨微隆,脊柱沟深陷,腰身劲瘦。 云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喉咙。他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到奚昀光滑细腻的皮肉,顺着脊柱沟缓缓向上攀爬。 奚昀被他刮的一个激灵,正要转头质疑是不是正规按摩,云雾突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顺势骑在了他的后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奚昀完全没有防备,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疑惑。 “相公。”只见云雾俯下身子,嘴唇贴近奚昀的耳朵,气吐如兰轻柔地吹拂着他的耳畔。他轻轻撩起奚昀一缕散落的发丝,低语道:“你身上的脂粉味道好香啊。” 奚昀突然浑身一僵。 “你还有力气吗。” 第125章 吃味 奚昀顿时头皮一麻,干笑两声,连忙开口解释道:“雾雾,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没有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云雾垂下眼睫,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水地看着奚昀的侧脸,缓声道:“我又没说你去了哪里,不就是聚餐么,你去就是了。” 奚昀一听,心里更是着急万分,忙不迭地继续说道:“真的没去,是他们请了很多助兴的人来表演!” “嗯……助兴,那相公可尽兴呢?” 看似云淡风轻的话语,奚昀只觉如芒在背,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发现越解释越乱。 卧房里烛火没熄灭燃得正旺,奚昀偷偷觑着语气异常温柔面色却有些维愠的云雾,见他忽然轻轻跪坐起来,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解开床边帷幔的系绳,慢慢地将其散开。 层层叠叠的纱帐如同柔软的云朵一般飘落而下,瞬间给内里的床榻增添了几分朦胧和幽暗之感,使得原本清晰可见的一切都渐渐变得隐约起来。 (……) 霁月山庄 (……) 万籁俱寂,晨曦微露。 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重重叠叠的植被,如碎金般洒落在精致的窗柩之上,整个房间都仿佛被这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所笼罩。 室内,那张宽大的床榻却依旧被厚重的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透出些许光亮来。 一只白皙、宛若美玉雕琢而成的皓腕从锦被之中缓缓垂下,宛如盛开的莲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直静静坐在床边的顾岚亭见状,轻柔地将其捉住,小心翼翼地放回锦被里,动作之轻缓,生怕惊醒了床上之人。 顾岚亭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微微垂着双眸,目光如水般温柔地凝视着李承胤那张因沉睡而略显昏沉的面庞。 情不自禁间,顾岚亭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了李承胤饱满而富有弹性的唇瓣上,贪恋的感受了一下这份柔软和温热。 就在此时,原本沉睡中的李承胤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 “顾岚亭。”李承胤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他直直地望着眼前的顾岚亭,开口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 顾岚亭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殿下昨晚太过劳累,岚亭自是要在此伺候您起身的。” 闻言,李承胤耳尖顿时泛起了红晕,红艳艳地惹人注目。他羞恼交加,狠狠地瞪向顾岚亭。他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作势便要下床去。 顾岚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李承胤掀开的被子望过去,那锦被之下若隐若现的风光让他不由得喉咙滚动了一下。 李承胤的一条腿刚刚从被子里伸出去一小步,就突然轻轻蹙起眉头,一阵轻微的不适传来,才恍然惊觉此刻的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他又恼又急,面色通红,抬起另一只脚蹬上了顾岚亭的胸膛,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顾岚亭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他伸手握住了李承胤那只莹白如玉、光滑细腻的脚,然后手掌沿着纤细的脚踝一路向上摩挲着,顺势猛地一用力,将李承胤整个人从床上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殿下。”顾岚亭轻轻地触着他细腻的腰部肌肤,仿佛手中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地触碰过李承胤背部那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伤疤。 这些伤疤,有的像是狰狞的蜈蚣盘踞在白皙的背上,有的则像蜿蜒的蚯蚓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李承胤年少便遭受的伤痛。 顾岚亭在摸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 李承胤原本搭在眼前人肩膀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起来,整个人也因为顾岚亭的触摸而轻轻地颤栗着。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安和卑意,他主动碰了碰顾岚亭的嘴唇,低声哀求道:“不要摸了,很丑……”声音轻得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不丑,我疼殿下。”顾岚亭怜惜地吻着他,拥紧了怀中人。 李承胤的双手紧紧地环绕着顾岚亭的脖颈,双唇微张,回应灼热而绵密的拥吻,辗转研磨,温柔吮吸。 “顾岚亭,再疼疼我。” 第126章 酒楼开业 正值盛夏时节。只是站在烈日之下一刻钟,便能感受到那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燥热之意,令人心烦意乱。 如何在翰林院中“偷闲”,对于摸鱼摸得轻车熟路的奚昀来说已经是经验之谈。午休过后他便踏入了典籍馆,这里不仅藏书丰富,更重要的是比其他地方都要凉爽许多,他便常常窝在此处看书和干活。 其他翰林都说奚修撰勤奋好学、求知若渴,整日泡在典籍馆中埋头苦读。但实际上,只有奚修撰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如此偏爱这个地方,无非就是图个凉快罢了。 这段时间以来,明仁帝曾先后两次宣召奚昀入宫讲经。每次见面时,皇帝都会看似随意实则有心地向他询问一些问题,其中既有关于国家政策方面的大事,也不乏一些闲聊家常的话题。 面对皇帝的提问,奚昀始终保持着圆滑有度、恭恭敬敬的态度进行回答。他的言辞既不显得过于激进,也不会太过保守,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皇帝的心意,让明仁帝都难以从中挑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待到奚昀离开宫殿之后,明仁帝端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沉思许久,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下达了一道旨意:宣国子监司业楼执象,进宫觐见。 . 奚修撰当然不会知晓他前脚刚出宫门后脚楼司业就进去的事情。 还未到下职的时辰,他便先回到翰林院把未完成的工作做掉一些。任职半年,奚昀做事越来越顺手,日子也越来越忙碌。秋收将至,朝廷为税收一事忙上忙下,户部人手不够把齐鸿之和奚昀借了过去。 奚昀和云雾一月前买下的酒楼修缮也接近了尾声,奚昀忙着前脚不沾后跟,这几日都是云雾在照看此事。 雅学办得风生水起,云雾的绣技也逐渐广为人知,甚至有世家和官家的夫人夫郎上门来专请他去指导一番自家的姐儿和哥儿的绣艺。 云雾闲余时间走动了几家,既不收礼也不收钱全当结个善缘,京都少夫人和夫郎之间一来二去也十分愿意与之交好。 更上一层楼正式开业选了奚昀和云雾都休沐的日子。 他们做足了准备,酒楼重新装修一番不很华丽却是典雅大气,几个不同菜系的厨子都是云雾一一试吃满意点头才入聘的,招的伙计也都是年轻体健,五官端正的。 到了时辰奚昀和云雾从楼里出来剪彩燃鞭炮,都不用特意去揽生意,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翰林院来了不少同僚,庶常馆更不用说周小侯爷挤在人群中正朝着奚昀眨眼睛呢,他夫郎在一侧和另一位年轻的夫郎说话,看到云雾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朝廷命官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更多,夫人夫郎们也看在云雾的面子上略备薄礼前来赏光。 很多人来不是真的为了吃饭,京都里心眼子八百个不止,来这里坐上一坐,照拂一番状元郎的生意,圆了好奇也想着结一番善缘,却没想到他们被这端上来的菜肴满足了食欲。 夏至,人们难免食欲讪讪,山珍海味也只觉乏味。 众人步入这酒楼大厅顿觉一阵清爽,原以为是放置了许多冰块,但环顾四周却发现并非如此,而是后窗外引了人工水帘。 酒楼三面环水,阴凉处的冷水利用扇轮摇转产生风力将冷风送入楼中,与此同时扇轮将冷水引至屋檐处顺势而下形成一面水帘散发出凉气。 有官员好奇这才提问,奚昀笑着耐心解答,众人震撼之余也纷纷记下了这道实用的工序。 有工部的官员此刻只恨自己没带上纸和笔,他望着奚昀挺拔的背影,暗自琢磨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容侍郎,让他去烦奚修撰将这……咦,他才想起这道工序似乎没有名字。 于是他将心底问题问了出来。奚昀笑着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就叫它,水帘洞。” 云雾与众多后宅之人走在一起,有位夫人说闻到了薄荷的味道清爽的很,云雾等的便是这句,见状他温和地笑着道:“这些凉水是可以循环的,相公特意命人在里面放了捣碎的薄荷浆,用久了便换很是方便。” 随后他手一招,有小厮立刻托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上前来,上面放着许多把图案各异的团扇,云雾随手拿起一把,做绣的人手艺不错图案谈得上漂亮但仔细看却能瞧出其中幼稚不实的针脚。 他捏着扇柄的手指轻轻一摇,一阵心旷神怡清爽宜人的薄荷清香便向众人袭来。 离得近的夫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扇了扇,欣悦道:“这薄荷真好闻啊,中和了呛鼻的苦辣多了几分沁人的花香,可是近日京都哪间铺子新上的香薰?” 云雾将手中团扇递去,轻轻笑着,说道:“不是香薰,是请我好友楼小公子专门调制的纯露。羽眠精通香道,反复数次才研制出的薄荷花露。将团扇置于这纯露中浸泡上三日再取出自然晾干,绢布便染上了味道,一扇清风徐人满鼻清香呢。” 说罢,他将剩余团扇拿过来让几位夫人和夫郎挑选。 众人接过轻轻一扇,果真是清香醒鼻,不犹的脸上笑容止不住,心细的夫人端详着手中团扇,半晌问到这团扇出自谁手。 她请云雾来指点过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一二女红,她知云雾得尽江南苏绣真传绣技高超,没想到这面小小团扇竟能从中窥见一二云雾的风采。 云雾见她探寻,便笑着说道:“这其实是雅学里的几位稍大些的孩子共同完成的作品。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时日,精心绣制之后才呈递上来的。” 那夫人吃了一惊,手指细细摩挲着,赞叹不已:“哎呀呀,如今雅学也是尽得江南苏绣传承,真没想到这些个尚还年幼的孩子们居然拥有这般了不起的本事。” 面对夫人毫不吝啬的称赞,云雾谦逊地笑了笑,弯弯的眉毛如同月牙一般,轻声回应道:“夫人您谬赞了。功夫不深还需磨练精进。”尽管嘴上说得极为客气心中却为这几位孩童感到自豪。 “夫人夫郎们若是不嫌弃,这浸了薄荷露的团扇便拿去扇扇解解暑吧。” 奚昀带着诸位同僚好友稍微转了转,登上二楼与云雾领着的夫人夫郎们迎面碰了上来。 奚昀朝云雾眨眨眼,然后各带着身旁客人们进了厢房安顿好他们。 二楼以上都是有头有脸贵客,一楼大厅也足够宽敞能容纳许多客人。伙计们穿梭在大厅中忙的擦肩而过时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奚昀跨出雅间的门,扶着墙呼出一口气。他靠在围栏上往下望了望,一片盛况。同僚朋友们太给面子,来了许多捧场,叫他和夫郎都吃了一惊。 幸好食材备的足。 耳边传来一声响动,奚昀转头望去,云雾也从雅间中走了出来。 见他出来,奚昀没骨头得往他身上一靠忍不住开始卖惨:“雾雾,太累了,做生意太累了比读书更累。” 云雾拿扇子轻轻拍了拍他,道:“起来,在外面呢,大家都看着呢。” “看就看。” 酒楼起步不久,一切都还处于摸索阶段。奚昀出于谨慎考虑,始终不太放心将这些重要的账目交予他人之手处理。 大大小小的账本,还有那些繁琐复杂的数目计算,他都亲自过目、仔细核算,在确认无误后才会点头应允,最后再转交到新招来的掌柜那里。 白日里奚昀还要忙于翰林院和户部的诸多事务,分身乏术。酒楼这一副业方面的工作,他就只能在夜晚点燃烛光之时,抽出空暇时间来逐一完成。 时常是忙碌到深夜,甚至有时连休息的时间都所剩无几。 “走吧,我们也去吃饭,鸿之他们该等急了。” 番外篇·大学期末 现代线恋爱初期 ——————————————— 京都的冬日,终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转瞬之间,便将整座城市裹进了银白的怀抱。 奚昀独自站在倚翠园楼下,身姿挺拔,在漫天雪白里显得格格不入,那周遭的纯净洁白唯有他这一抹黑色身影格外醒目。他微微仰头,望着簌簌而下的雪,眼眸中似有思绪飘远,不知在这纷飞里想起了什么,许久未动,唯有伞面上逐渐积起薄薄的雪层。 “我来了,等了很久吗?” 一道轻柔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奚昀那飞向天际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闻声侧首,便瞧见漂亮青年小跑过来钻进了自己撑开的伞下,眉眼弯弯,唇角噙着天然的笑意。 奚昀被冻僵的面容也随之柔和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泛起一抹宠溺的笑,随即手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揽住身旁人,轻声道:“我才刚到,走吧。” 说罢,两人并肩往前行去,伞下自成一方温暖小天地,雪簌簌落在伞面,发出细微簌簌声,似在低语着此刻的安宁。 期末月轰然降临在京大校园,紧张的氛围瞬间拉满。图书馆内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座无虚席,一桌一椅皆被学生们占据,书页翻动声、笔尖摩挲声此起彼伏。自习室亦是人满为患,门口还时不时有捧着书本张望寻觅空位的身影,可惜皆是无功而返。 “都没有位置了,我是不是起太晚了。”云雾一路跟在奚昀身旁,看着图书馆和自习室这满满当当的盛况,满心自责,漂亮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白皙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若是自己能再早起一小时,说不定还能抢得一席之地,安稳坐下学习。 “起再早也没位置,很多人都坐在这里通宵连轴复习。”奚昀微微摇头,语气平淡,似是对这般场景司空见惯,目光随意扫过那些奋笔疾书的同窗。 “啊,那我们去哪里复习?都没位置了。”云雾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仰头看向奚昀。 奚昀但笑不语,只是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径直进了行政楼电梯。电梯门缓缓合拢,奚昀才偏头看向身旁满心好奇的人,神神秘秘地一笑,轻声道:“去团学办公室。” 云雾疑问地“嗯”了一声,脚步下意识随着奚昀迈出电梯,嘴里还忍不住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参加的竞选啊?”在他印象里,奚昀平日里忙碌的事儿虽多,却好似从未提及过学生会竞选这类事务。 “我没参加,就是认识有钥匙那个人。”奚昀漫不经心地答着,脚下步伐未停,向着团学办公室稳步走去。 云雾:“?” 奚昀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一句“稍等”然后脚步声响起,过来将落锁的办公室大门打了开来。 “嗨哥,我来了。”奚昀朝他打招呼,然后揽着云雾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云雾。” “你好,欢迎。”顾岚亭微微颔首,侧身让他们走了进来。 云雾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你好,学长。” 团学办公室空间很大,除了最中央的会议桌和电脑桌,里面的门打开还有一间小办公室。 云雾第一次来,但奚昀显然不是,他非常顺理成章地推开小门走进去和里面坐着的另一个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牵着云雾绕到了另外一张书桌边上坐下。 李承胤从成堆的专业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埋下头去。 顾岚亭关了门之后也走了进来,身姿挺拔,他十分自然地坐到李承胤身边,修长的手指一伸,拿起对方刚刚写好的题目仔细看了起来。 云雾拿着复习提纲,偷偷用余光瞄向那两人,然后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击给奚昀打字发消息。 【那个男生是谁啊,他和顾主席是那种关系吗?】 手机屏幕亮起,奚昀垂眸一扫,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修长手指灵动敲击屏幕。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云雾耳尖慢慢爬上红晕,他咬了咬自己有些干燥的下唇。 【就是我们这种关系。】 奚昀看着这条消息,笑意更浓,故意逗弄他,指尖轻点。 【我们是什么关系?】 云雾瞪向奚昀,奈何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像撒娇嗔怪。办公室里太安静了,他不敢出声,只能拿起手机认栽般打字。 【情侣关系。】 奚昀看完,嘴角忍不住翘上天。他倾身向前,温热气息轻拂云雾耳畔,声音压低道:“对呀,他们在谈恋爱。” 云雾闻言微微有些震惊。 京大的学生会主席顾岚亭,法学院的传奇人物。每次校表彰大会,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必有他身影,奖学金,各类学术竞赛奖章拿到手软,主持活动、演讲比赛沉稳大气,学习工作游刃有余,相貌更是俊美出众仪表堂堂,走在校园仿若自带追光,无数人仰望。 云雾以为,像顾主席这样近乎完美的人物,定是一心扑在学业事业,清心寡欲、不染凡尘,没想到他也会谈恋爱。 奚昀似看穿他心思,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消息映入眼帘。 【那个男生你不认识吗?我们是同届的,法学院的李承胤,顾岚亭的直系学弟,他一手带上来的,不出意料就是我们这一届的主席。】 云雾默默摇头,他身处美院,周围同学皆是自由随性、淡泊名利的性子,对校内那些活动向来不闻不问。平日里他连去文学院找奚昀都常犯懒,更别提接触内卷严重、竞争激烈的法学院。 闲聊结束,他们便放下手机拿起各自的复习资料开始看。 美院课程安排向来较为疏朗,期末考涉及背诵的内容不多,但文院就不是这样了,奚昀要背一段又一段冗长的文字,密密麻麻地码在纸张上,堆叠起来厚得有些骇人。 深吸一口气,奚昀微微眯起双眼,嘴唇轻启,开始默背那些拗口却又无比重要的知识点。他手中的笔也跟着写起来,在草稿纸上快速默写着关键词,字迹因速度而显得有些潦草。 得益于日常的积累与反复温习,那些知识点熟悉而亲切,只要此刻全神贯注,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有信心能把这小山似的复习资料“啃”掉一半。 刚结束一轮背诵,搁下纸笔,活动着微微发酸的手指时,一旁静音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奚昀顺手拿过,解锁屏幕,齐鸿之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就三个字——“在哪里” 奚昀看了看正在认真复习的云雾和头挨在一起讲题的顾岚亭和李承胤,回复道,【行政楼七楼办公室。】 【正好没拿钥匙,给我开个门。】 【你一个人的话这边建议还是别来了。】 【?】 那边顿了顿然后继续打字,【我和羽眠在吃饭,等会儿过来。】 【哦。】 慵懒的午后,暖烘烘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轻柔地洒在教室的地面上,泛起一片金黄。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奚昀随即放下手中的书,缓缓站起身来,与此同时,身旁的顾岚亭也跟着起身,目光投向门口,轻声问道:“我去开门,是鸿之他们吗?” 奚昀微微点头,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顾岚亭点点头,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嗨,学长我们又过来蹭地方了,给你们买了咖啡!快拿着快拿着!” 楼羽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羽绒服、毛绒绒的围巾,再配上那顶几乎遮住半张脸的毛线帽,活脱脱一只圆滚滚的小熊。他双手紧紧拎着好几杯咖啡,一路小跑着进小教室,嘴里还热情洋溢地嚷嚷着。 “承胤,知道你不喝咖啡我给你买了杯抹茶奶!”楼羽眠把其中一杯放到李承胤面前。 李承胤抬起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饮品,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轻声说道:“谢谢。” 楼羽眠又跑到奚昀和云雾面前把另外两杯给他们,和奚昀打了声招呼,而后目光便定在了云雾身上。 他微微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地问道:“嗨,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云雾抬起头,目光迎上楼羽眠那炽热的眼神,道:“记得,你是100周年校庆的主持人。” 楼羽眠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睁大,开心地点了点头道:“对对对,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呀!” 云雾接过那杯咖啡,道了声谢,笑道:“记得的。” “奚大才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从不把你男朋友带出来和我们玩,金屋藏娇也不能这样藏呀。” 楼羽眠双臂大剌剌地搁在办公桌的栏板上,身体前倾,歪着脑袋,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奚昀和云雾。 齐鸿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把他那顶耷拉到眉毛的毛线帽摘了下来,手指随意地在他那头乱糟糟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说:“别瞎起哄。” 楼羽眠顶着一头小乱毛,“嘻嘻”笑了一下。 奚昀闻言,“哎呀”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等着今天和你们见面介绍。” “他藏得特别好,谁都不知道。”齐鸿之在一旁悠悠地补了一句,目光似有深意地在奚昀和云雾身上滞留一瞬,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闻言,顾岚亭和李承胤也一起看了过来。 云雾本就生性腼腆,改不了人多一盯着自己看就莫名紧张的性子。此刻被大家这么炽热的目光聚焦,白皙的脸庞瞬间泛起一抹红晕。他有些无措地悄悄往奚昀身后躲,手指不自觉地揪着奚昀衣角。 奚昀见状连忙“咳”了一声,装佯严肃地推他们走开,道:“赶紧去复习吧,下周就考试了。” 一说到考试楼羽眠便蔫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嘟囔着:“熬得我黑眼圈都出来了,感觉每天都在跟那些知识点死磕,脑子都快转不动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七天,简直是煎熬啊。” 齐鸿之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嘴角轻勾,坐在他旁边轻声哼笑了一声,低声道:“谁让你平时不抓紧,临时抱佛脚。” “就你聪明。”楼羽眠撇撇嘴,不再去理会他。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余晖变得愈发柔和,为自习室的一切都勾勒出淡淡的金边。室内,六人重新埋头于书本之间,一时间静谧无声,唯有笔尖摩挲纸张以及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在空气中交织回荡。 云雾紧握着笔,专注地在笔记本上梳理知识点,一行行整齐的字迹铺满纸面。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让他的脑袋微微发胀,脖颈也酸痛不已,他终于搁下手中的笔,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眉心,稍作休憩。趁着这间隙,他抬眸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慨。 能踏入京大校门的他们,无一不是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期末考而已,不过是检验一学期的学习成果。 优秀如顾岚亭,繁忙如李承胤,聪明如齐鸿之,抱怨如楼羽眠,他们仍然为此努力。 云雾的目光落到奚昀身上。见他身体微微靠前,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快速地在试卷上圈点勾画。他的眼眸明亮有神,遇到难题时,眉头轻皱,须臾便能舒展,答案似是信手拈来。 云雾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轻弯曲,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奚昀的胳膊。 奚昀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本,脑海里飞速梳理着复杂的知识脉络,冷不丁胳膊被碰了一下,他转头看着云雾,眼神似乎在询问“怎么了?” 云雾慢慢朝奚昀那边倾斜过去,待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云雾才抬起手,轻轻捂住嘴,附在奚昀耳边,用只能两人听见的极低的声音说道:“考试加油。” 第127章 活招牌 更上一层楼最高处的厢房不对外开放,是东家自己的地盘。 此时,伙计刚刚上完最后一道佳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退出厢房,顺手轻轻带上了门。转身之际,猝不及防地与正行至跟前的奚昀和云雾碰上了面。 “东家,夫郎!”伙计满脸恭敬,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崇拜。谁人不知更上一层楼的东家是天下六元及第的奚修撰呢,为了争个伙计的活简直挤破了脑袋才聘上。 奚昀面带笑容,朝着伙计微微颔首示意。云雾在经过那年轻伙计身旁时,同样也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今日客人众多,着实辛苦了你们。三楼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你且先到楼下帮帮忙去吧。” “是,夫郎!”听到这话,年轻伙计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挠了挠头,接着便一溜烟儿跑下楼去。 奚昀自留的自然是整座楼中景观最为绝佳的存在,原先还是“珍美楼”招牌时这里便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站在窗前向下俯瞰,可以清晰地看到三面皆被清澈的流水环绕,仿佛在喧闹的市井之中巧妙地截取了一缕宁静祥和之气。倘若稍稍侧目向远处眺望,更是能够将西市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且人流络绎不绝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楼羽眠安静地趴在窗旁,伸出纤细的手指试图去触碰那倾斜而下宛如银练般的水帘。齐鸿之与顾岚亭二人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着一些重要的事务。 户部很忙,作为朝廷的钱袋子,执掌天下钱粮,任何一笔银子都要经户部的眼。被派去度支司帮忙的这几日齐鸿之同样忙的焦头烂额,每日过目无数串数字,算盘噼里啪啦拨得都快不认识了。 “他们若是缺账房先生,何不去招几个呢?” 楼羽眠闻言,侧着身子转头看了过来,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一本正经问道。 他是知道齐鸿之和奚昀一起被借调到了户部帮忙,他爹说过六部之中户部是最忙的。掌管全国士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几乎人手一个算盘,整日里叽里呱啦得响。 齐鸿之默了一瞬,在想该怎么解释这是性质问题,但转念一想度支司那帮官吏好像确实是民间账房一样的存在。 顾岚亭也轻轻笑了一下,道:“楼小公子说的倒也没错,通俗的讲户部的确是一群从国子监精通算术的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朝廷账房。” 楼羽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齐鸿之“啧”了一声,对着顾岚亭说道:“你别误导他,普通账房如何能与朝廷命官相比。” 顾岚亭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姿态文雅地拿起杯盏,缓缓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动作尽显从容。放下茶杯,抬眸间,恰好瞧见奚昀和云雾从屏风后并肩走了过来,便朝着他们二位点了点头。 “羽眠,过来。”齐鸿之朝着楼羽眠道:“小心窗边水帘溅一身水。” “我热。”楼羽眠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撒娇。 “过来,不要贪凉。”齐鸿之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楼羽眠的性子,若是不加以管束,只怕会因贪凉染病。 楼羽眠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嘟了一下嘴巴,乖乖地走过去,坐到了齐鸿之身旁。他看到奚昀和云雾走过来眼睛亮了一下,喊道:“雾哥儿,奚大人。” 齐鸿之顺着楼羽眠的目光看去,瞧见了笑得贼咪咪的奚昀,于是他朝着云雾轻轻颔了颔首。 “羽眠你很热吗,我叫人上盏冰酥酪来。”云雾察觉到楼羽眠微微泛红的脸颊,关切地询问道,眼神里满是温和。 楼羽眠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巴张了张,正要欢喜应下,却被齐鸿之毫不犹豫地驳回:“不准。”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楼羽眠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齐鸿之,大声道:“为什么,我想吃的。”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委屈和不解,不明白齐鸿之为何要阻拦。 “不可。” 齐鸿之神色未变,他轻轻地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推到楼羽眠面前。 楼羽眠满心失望,垂眸盯着这杯热茶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能从这茶水中看出花来。随后,他转头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齐鸿之,眼中的恳求之意愈发明显。见齐鸿之不为所动,最后他只能无助地看向云雾,眼神里满是期待。 芝兰玉树的顾岚亭公子仿若未觉这餐桌上的小小风波,悠然转头看向窗外,似是被窗外的景致吸引。而风姿卓绝的奚昀大人,正专注而安静地给夫郎布菜,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柔。 云雾被楼羽眠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盯得心底一软,“呃” 了一声,试图温和调解:“先用膳吧,饭后我再着人上些解暑的甜品来。” 说着,还朝楼羽眠安抚性地笑了笑。 齐鸿之微微点头,应了声 “嗯”,随后侧首,目光与楼羽眠对上,轻启薄唇,缓缓说道:“饭后吃,你若是吃坏了肠胃,楼司业和楼夫人会怪罪我的。” “为什么会怪罪你?” 楼羽眠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转瞬之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刹那间,他的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一抹红晕渐渐爬上了他那白嫩的耳垂,整个人显得娇憨又可爱。 难道自己身边出了个 “奸细”,所以自己悄悄咪咪做的一些事情,其实爹娘都心知肚明?楼羽眠暗自思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楼小公子难得在这种事情上聪明了一回,意识到这点后,他闷着头,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慢慢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齐鸿之见他突然如此安分,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眼神里满是探究。 奚昀对于经商之事一知半解,算是个门外汉。近期所遇疑难,他提出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数量众多。面对奚昀接连不断的提问,齐鸿之不仅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或者厌烦之色,反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自己所能地为奚昀答疑解惑,并将齐家产业旗下酒楼的经营之道倾囊相授。 顾岚亭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忍不住开口道:“奚大人胆识够足,原先还以为你对经商之道颇有研究,这才一口气盘下了一座这么大的酒楼。” 奚昀面露些许忧愁之色,抬手扶额,无奈说道:“顾兄,可莫要取笑我了。” 他心里清楚,这盘下酒楼之举,更多是一时的决心,而非对经营真有十足把握。 绝非取笑。浩渺沧海之上,有胆之人扬起风帆,毅然驶向那绮丽之境,而犹豫怯懦者,却还在浅滩处踌躇徘徊,不敢前行。你这般勇气,着实令人佩服,很厉害。” 顾岚亭神色认真,言辞恳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顾兄谬赞了。” 奚昀嘴角浮起一抹谦逊的微笑,端起酒盏,微微欠身,向顾岚亭敬了一杯。 “很多人冲着奚兄的名气慕名而来,何尝不是一种绝佳的营销手段呢。” 听到这句话奚昀歪了歪脑袋,云雾也放下筷子,认真思索了一番,追问道:“这是何意呢。” 齐鸿之嘴角含笑,眼神温和,先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青菜,轻轻放入一直默默坐在旁边、静静听他们讲话的楼羽眠碗中,嘴里说道:“这菜确实新鲜。” 接着,他话锋一转,“其实,完全可以把老掌柜留下来继续做事,现在酒楼所用的蔬菜供应全都出自他手,如果能够保证菜品质量始终如一的话。” 齐鸿之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说:“即便日后他想要从中获取一些微薄利润,也未尝不可。” 云雾瞬间心领神会,明白了其中道理。自己和奚昀在酒楼经营方面毫无经验,与其盲目摸索,确实不如重金返聘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让他帮忙打理酒楼生意。 商人向来都是以追逐利益为重的,这一点几乎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明白的共性。只要这位老掌柜能够把酒楼照看得妥妥当当,让生意蒸蒸日上,那么即便他想要从中获取一些微小好处,云雾心想,他们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如此一来,既能借助老掌柜的专业能力让酒楼顺利运营下去,又能维持一种相对和谐的合作关系,可谓是一举两得。 “对了,齐大人方才说,许多人冲着相公的名气而来,这到底是何意呢?” 云雾回过神来,伸手揽过酒壶为齐鸿之斟满酒液,脸上带着虚心求教的神情,诚恳地问道。 “他无需刻意做什么,只要他六元及第的名号一日还在,这‘更上一层楼’的生意就不会差。” 齐鸿之语气笃定。 “这便是与原先濒临倒闭的珍美楼最本质的区别。” 一语道破关键所在。 “没错。” 齐鸿之点头,再次肯定,“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名号就已经是最大的招牌了。” 第128章 温存 “诸位常来!” 送走大大小小认识或不认识的官员,奚昀背过身去,面色一垮,瞬间没了方才在前厅招待时那副春风满面、八面玲珑的模样,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又没骨头一样倒在了云雾身上。 “起来。”这还是在大门口,云雾肩上一重,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伸手轻轻推了身边人一把。心里暗自嗔怪,又这样,一点都不合礼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虽说二人是夫夫,可这般亲昵样子被外人瞧见,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的夫人见了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用扇子遮着嘴角,眼神里满是揶揄与打趣,轻声调侃:“奚大人与夫郎真是恩爱。” 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云雾耳中,惹得他脸上发烫,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他见推不开奚昀,慌乱间便自己往边上挪了两步,想要与奚昀拉开些距离,以掩旁人耳目。可奚昀何其敏锐,觉察到云雾的小动作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直接伸手揽住了云雾的细腰,手上还微微使了劲,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让我靠靠,让我靠靠。”奚昀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炽热的鼻息扑撒在云雾敏感脆弱的颈部皮肤。 温热的气息撩拨得云雾无端身上酥麻一阵,他双颊绯红,眼神躲闪,嗫嚅道:“热……想回家。”声音轻得仿若一阵风就能吹散,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自若安稳。 奚昀仿若未闻,依旧紧紧搂着云雾,过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看着云雾那红扑扑的脸蛋,眼中满是笑意与宠溺,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道:“好,回家。” 一路上,奚昀心情大好,时不时侧头看看云雾,而云雾被他瞧得越发不自在,佯装生气道:“你还看,方才那般失态,也不怕被人笑话。” 奚昀却不以为然,笑着凑近,在云雾耳边低语:“我与自家夫郎亲近,天经地义,谁敢笑话。” 云雾听了,瞪他一眼,下了马车后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只想快点回到家中。奚昀笑着紧跟其后,那牵着的手,自始至终未曾松开。 “雾雾,沐浴吗?”奚昀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悠悠开口问道。 “谁要和你一起沐浴!”云雾一听这话,耳朵尖瞬间红透,像是被烫着了一般,他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奚昀那炽热的目光,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咦,我好像没说一起沐浴,还是说夫郎是想了?”奚昀哪肯轻易放过他,一个箭步跟上前,微微弯腰,将脸凑近云雾,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对方的耳畔,话语里的调侃意味愈发浓重。 “你!”云雾又羞又恼,停下脚步,涨红着脸使劲挣扎出被奚昀握住的手,带着几分嗔怒用力推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把,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圆睁,嗔道:“油嘴滑舌!你今晚睡书房!” “啊,雾雾好狠的心,真的不要为夫伺候吗?”奚昀故作哀怨地长叹一声,一只手还假模假式地抚上心口,仿佛真的被伤透了心,可眼角眉梢那藏不住的笑意却彻底出卖了他。 “谁要你伺候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云雾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羞意仿佛能溢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染得面红耳赤。他不再理会奚昀,自顾自地抬脚往里走,脚下的步子带着几分慌乱,像是要逃离这让他窘迫不已的境地。 小意和惠儿候在一旁,将这一幕瞧得真切,他们对视一眼,纷纷捂着嘴偷笑,眼里满是对自家主子夫妻恩爱的了然。随后注意到了主君的目光,两人很是识趣地敛了笑意,快步追着夫郎而去。 鸳鸯浴没洗成,奚昀心里有些小遗憾。被云雾赶去书房后,他倒也不恼,慢悠悠地晃到书房,坐下后随手拿起一本书,可目光却在书页上半天也没挪动几行,心里惦记着云雾会不会还在害羞气他,琢磨着要不要去哄哄。 云雾沐浴完,只觉浑身清爽舒畅,水珠顺着他如墨的发丝滑落,滴在轻丝织就的衣衫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慵懒地坐上床榻,手指随意地梳理着头发,这才恍然想起奚昀被自己一时气话赶到书房去了。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朝小意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叫奚昀沐浴,自己则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件更为轻薄、近乎透明的轻丝寝袍换上,寝袍上精致的暗纹在烛火下闪烁着微光,衬得他身姿愈发婀娜。 夜渐渐沉下来,如水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静谧的薄纱。云雾靠坐在床头,手中随意翻着一本诗集,可心思全然不在诗句上。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眼见奚昀沐浴完竟直奔书房,还真就这么老实,心里顿时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吃味了几分。 他轻叹一声,把诗集往枕边一扔,让小意和惠儿先下去休息,自己则披上外袍趿拉着鞋,起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今日本该放松休憩,可奚昀一沾户部的事务就强迫症上身。他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眉头紧锁,一心只想把这些繁琐事务全部处理妥当,再回卧房搂着香香软软的夫郎美美睡上一觉。却不想,这一沉迷,又惹得夫郎不快。 “你说今日不理会这些事务的。” 云雾轻轻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委屈中带着心疼。 奚昀为户部这些事务熬过的一个个大夜,他是瞧得真真的,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亲近。好不容易盼到酒楼开业,白日里稍稍得闲,就等着晚上能温存一番,结果奚昀转头又扎进那堆事务里去了。 云雾是个明事理的,他心里纵然有小脾气,可嘴上也不说。他深知朝廷要事总归比家宅后院重要,只是格外心疼奚昀子时还点灯在书房,握着笔写个不停的模样,瞧着比当时科考还累。偶尔脾气上来了,也只会别别扭扭地说:“你六品小官何须三品大官的做派。” 奚昀一听这话,懵懵懂懂没听出言外之意,还全然忘记之前秋千上两人谈及志向时的对话,只当是夫郎嫌自己不上进,索性转头更加努力。这下,可把云雾气得够呛,又委屈又无奈,不想理他,却又实在心疼。 于是,他换了种法子。就像现在,披散着一头乌发,柔顺的发丝肆意垂落在肩头,身上那件轻薄的寝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他委委屈屈地往书房中间一站,轻轻塌下腰身,往奚昀膝头一趴,仰起脸,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奚昀,眼波流转间尽是嗔怪与眷恋。 “呆子,叫你去书房待着你竟真的不回来了。” 奚昀先是一愣,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拉起云雾,将人抱在自己腿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带着几分急切。 奚府大半夜,书房里动静不小。衣物撕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云雾一记惊呼,那声音里三分是惊,七分却是羞。紧接着,“咣当”一声,书房大门被一脚踹开。云雾整个人挂在奚昀身上,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奚昀一手稳稳地抱腰,一手托着臀,从书房到寝房不过几步路,他却走得格外磨蹭,还时不时停下来掂一掂怀里的人,看着云雾唇边溢出难耐的声音,眼中满是促狭与得意,这才乐意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回卧房,最后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卧房中,红烛摇曳,光影绰绰,床帏轻晃,一夜缱绻,直至东方既白,晨光照进卧房,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一夜的不愉快与疲惫都消散在这温柔乡中。 第129章 夜谈 夏日在每日的繁忙中悄然过去,炽热的日光渐渐褪去了它的锋芒,秋风带着丝丝凉意,轻抚过宫墙内外。 秋收一过,奚昀和齐鸿之便回到了翰林院,他们不过是临时被抽调来核对账目,每日对着满纸的数字忙碌,却如同置身迷雾,根本不知晓这些账目究竟源自何方。 结束了一日的核对,奚昀和齐鸿之并肩走在回翰林院的那条石板路上,路旁的银杏叶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奚昀像是不经意地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这些账目,对起来还挺轻松的。” 齐鸿之脚步一顿,侧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奚兄,这话不要再说了。” 他目光深沉,眉头微微皱起,暗流涌动的局势下,多言必招祸事。 奚昀心头一凛,瞬间领会了其中深意,没再说话,两人对视无言,一同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唯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小道上回响。 半月之后,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明仁帝高坐龙椅,往日平和的面容此刻仿若笼罩着一层寒霜,御案上价值连城的花瓶飞起,而后狠狠砸落在地,碎片四溅。 户部尚书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跪在朝堂中央,在一片死寂之中,他艰难地开口道:“启禀陛下,今年、今年的税收是两千…… 两千万两。” 那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话一出口,朝堂仿若炸开了锅,霎时,朝臣们交头接耳,骚动了起来。奚昀混迹在人群之中,听到这个数字后,下意识地默默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大晋往昔,税收曾高达六千万两,那时的国库充盈,尽显大国风范。可如今,却惨跌至两千万两,然而与之相悖的是,民间街头巷尾皆是一片繁荣昌盛之景,集市喧闹非凡,商铺货品琳琅满目,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富足的笑容,这般巨大的反差,实在令人费解。 明仁帝坐在高处,明黄的龙袍垂下,仿若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他的神情隐匿其中,众人皆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窥探。 户部尚书跪在大殿中央,汗水如雨而下,打湿了身前的大片地面,他心中暗自叫苦。本想着近日诸事不顺,告假让户部侍郎宋嘉树来顶替自己上朝应对,谁料想那小子转眼不慎跌落水中,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这节骨眼儿上实在是无人可依。户部尚书在心底暗骂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顶着掉脑袋的风险,硬着头皮把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账目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他纵使有百般手段,也没法凭空补足。 突然,摆放在御案上的瓷瓶炸碎在了户部尚书跟前,尖锐的破碎声仿若一道利箭,直刺众人耳膜。溅起的瓷片仿若暗器,无情地划破了户部尚书的脸和脖子,鲜血瞬间渗出,滴落在大殿的金砖之上,触目惊心。 帝王并未暴怒,可周身散发的那片威压却仿若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朝臣心头。群臣皆是吓得浑身颤抖,齐刷刷地跪下,高呼 “陛下息怒”,那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久久不散。 许久,明仁帝缓缓开口,声音冷硬如冰:“众卿家,这税收之事,关乎国本,如今账目不明,税收锐减,民间却看似繁荣,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捣鬼,敢这般欺君罔上。” 说罢,他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朝堂之下众人,仿若能洞察一切人心底的秘密。 朝臣们皆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唯有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惶恐。 明仁帝责令刑部彻查税收一事,刑部尚书领命而去,一时间,京城内外风声鹤唳。 .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短短,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如何,朕表现的还可以吗?”明仁帝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几分得意,扫视着两边分立的几人。 顾相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并未言语。柳太傅微微欠身,神色恭谨,和楼司业碰了视线,目光低垂,嘴角含着一抹笑意。乔学士则笑容满面,不住点头,仿佛在无声地夸赞陛下的英明。 而在众人之中,“意外落水染风寒”的宋嘉树,面色略显苍白,身形也透着几分虚弱。此时,不合时宜地,一个喷嚏从他口中迸出。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明仁帝见状,非但没有怪罪他殿前失仪,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关切,连忙说道:“宋爱卿,身体可好些了,朕叫太医院判来给你看看。” “多谢陛下,微臣好多了。”宋嘉树强撑着精神,拱手谢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明仁帝满意地看着宋嘉树,连连点头,随后转身,朝着众人道:“这回多亏了宋爱卿,才叫朕抓住了把柄。贪腐之臣,平日里隐藏得极深,若不是宋爱卿获取这关键证据,还不知要让他们再逍遥法外多久。”说着,明仁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赋税之事向来是重中之重,关乎着国家的运转与民生的兴衰。今年户部呈上来的税收账目显示,总额仅有两千万两。 远远低于历年的正常水平,可更令人费解的是,今年国内并无激烈战事,罕见天灾更是未曾肆虐,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生活看似富足祥和,按常理推算,税收理应稳定增长,怎会大幅减少? 宋嘉树身为户部侍郎,一直对政务尽心竭力,尤其是对财政事务颇为关注。他是在审阅奚昀和齐鸿之呈上来的公文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只是一些细微的数字偏差,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眉头一皱,这绝非偶然。随着深入核查,那些隐藏在账目深处的漏洞与不合理之处,如同春日雨后的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发现核算不对的那一刻,宋嘉树顿感肩头一沉,意识到此事关乎重大。当晚,他独坐书房,灯火如豆,将那些账目反复翻阅,试图从繁杂的数字中理出清晰的线索。窗外,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唯有他书房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专注的神情。 在破晓时分,他整理好了所有账不对本的证据,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好,准备面呈明仁帝。 是日,天空阴云密布,入夜后,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宋嘉树冒雨前往皇宫,一路竟畅通无阻。 明仁帝听闻宋嘉树求见,立刻传召。宋嘉树踏入殿内,浑身被雨水浸湿,发丝凌乱,却仍紧紧护着怀中的证据时,明仁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宋嘉树跪地行礼,还未开口,明仁帝便轻声说道:“爱卿你费心了”。 帝王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宋嘉树微微一怔,他抬起头,看着明仁帝。 明仁帝缓缓起身,走下台阶,目光望向殿外的雨夜,轻声说道:“朕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宋嘉树这才明白,原来陛下一直对朝廷的乱象洞若观火。 柳太傅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朝廷之弊在于官员贪污受贿成风,卖官鬻爵现象屡见不鲜。他们将官职视为敛财工具,上任后疯狂搜刮民脂民膏!只是那奸佞一党,盘根错节,如今虽抓住把柄,但后续处置,还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顾相紧随其上,神色庄重,声音洪亮且沉稳地奏道:“陛下,臣以为,当下朝廷局势,改革已势在必行!首当其冲的便是完善考核制度。如今官场鱼龙混杂,官员考核不应再流于形式,而需全面涵盖德行、才能、劳绩等诸多关键方面。考核结果必须与官职升降、俸禄增减紧密挂钩,如此方能激励官员们勤勉任事,一心奉公。同时,为确保考核公正,可设御史台专职监督,严查考核流程,杜绝任何作弊行径。” 顾相此言一出,在场几位为朝廷鞠躬尽瘁、一生清正廉洁的老官员纷纷眼睛一亮。他们多年来目睹朝廷之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愈发庞大,许多官员全然不凭真才实学,而是依靠党派纠葛和裙带关系上位。 这些人谋得一个官职后,便尸位素餐,整日混吃等死,毫无进取之心,严重阻碍了朝廷政令的推行与国家事务的正常运转。 楼司业双手抱拳,向明仁帝恭敬行礼后说道:“陛下,顾相所言极是!老臣在朝数十载,看着这些乱象日益严重,痛心疾首。如今官场风气不正,真正有能力、有抱负的官员难以施展拳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改革考核制度,势在必行,唯有如此,才能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乔学士声若洪钟道:“陛下,臣附议顾相之策。如今不少官员尸位素餐,办事拖沓推诿,遇到难题便绕着走,可一旦涉及利益,却个个争得头破血流。若能以严格考核制度加以约束,定能让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明仁帝坐在龙椅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深邃而睿智。 良久,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开口道:“顾相所提改革之策,朕以为颇具可行性。如今朝廷确实面临诸多问题,若不改革,难以长久。朕命顾相牵头,联合楼司业、宋侍郎诸位爱卿,共同商讨出一套详细的改革方案,半月后呈于朕御览。在此期间,众卿务必摒弃成见,以国家利益为重。” 楼司业双手抱拳,朗声道:“陛下放心,臣等必定竭尽所能,辅佐陛下肃清朝堂。” 乔学士也附和道:“正是,臣愿肝脑涂地。” 宋嘉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抱拳道:“微臣虽身体抱恙,但只要陛下有令,定当全力以赴。” 从御书房中出来,夜色如墨,冷风裹挟着丝丝寒意,肆意侵袭着宋嘉树本就病弱的身躯。 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却仍强撑着,急切地朝着前方不远处的顾相喊道:“顾相留步,下官方才就想问了,这改革的法子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顾相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昏黄的宫灯微光洒落在他脸上,映出他沉稳而温和的神情。 闻言,他不禁轻笑一声,眼中满是欣慰之色,说道:“是岚亭告诉我的。前几日,他与奚修撰、齐编修一同相聚,回来后与我煮茶博弈时,偶然谈及此事,详述了其中的种种细节与利弊,这改革之策的雏形才在我心中渐渐明晰。” 宋嘉树听后,心头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惊喜。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乔学士,只见乔学士面色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其中,一时难以言表。 宋嘉树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对着乔学士说道:“乔学士部下可真是人才辈出啊。此等见解,实在是难得。大晋的明日之才,往后可得仔细对待,悉心培养,他们将来必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 第130章 嫂嫂每日给你打扮 宫墙内外发生的事情,奚昀一概不知。秋收已过,哥哥和嫂嫂即将带着小侄子来京都和他们团聚。 他的眼中闪烁那般纯粹的喜悦光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家团聚的温馨画面。云雾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应和几句。 洵阳村的奚家已经空落了下来,曾经充满烟火气息的小院,如今寂静无声。 奚曜抱着糕糕,小家伙的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小手紧紧揪着爹爹的衣襟。 许青月站在家门口,目光眷恋地扫过每一处熟悉的角落,那斑驳的墙壁、老旧的石磨,都承载着往昔无数的回忆。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平凡却又珍贵的一年又一年,欢笑与泪水交织,邻里间的寒暄、田间劳作的辛劳,都如同一幅幅画卷在眼前闪过。 良久,奚曜轻轻拍了拍许青月的肩膀,夫夫二人对视一眼,而后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途。 他们雇了一辆牛车去镇上,一路上,牛车慢悠悠地晃着,木轮碾压在泥土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奚曜将糕糕稳稳地护在怀里,许青月则紧挨着相公,时不时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家里没什么东西该带,该卖的都已经卖掉,那些用旧了的农具、摆放在角落多年的旧家具,都被村里有需要的人家一一挑走,带着奚家过往生活的痕迹,开启新的使命。该送的也都送了出去,那些邻里间互相分享的自家腌制的咸菜、手编的竹篮,传递的是浓浓的乡情。 一家三口只带足了盘缠和几身衣物,奚昀信件里说云雾给他们都安排妥当了,他们只需要带个人过来就好。想到弟弟和他夫郎的贴心与周到,奚曜的心中满是暖意,对未来在京都的生活也多了几分期待。 坐在牛车上,同村的人见他们带着些许行囊,又想到这些日子奚家的大动作,不免有些羡慕。 村口的几个婶子正唠着嗑,看到奚家三口路过,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 “奚大一家这是要去享大福咯。” 一个胖婶子咂咂嘴说道。 “奚家的小子在京都闯出大名堂了,奚大一家都要跟着沾光。” 旁边的瘦高个男人也附和着。 对此许青月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小两口争气,叫我们去和他们一起过年。” 牛车渐渐行远,几人驻足,纷纷感慨。 “哎呦,那可是京都,天子脚下,这奚家以后可真是发达了。”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望着牛车离去的方向,摇头晃脑地说道。 “可不是嘛,想当年奚家也是普普通通,这才几年的时间,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一下子就云泥之别了。” . 乔学士来翰林院逛了一圈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顶头上司一走,奚昀便飞快起身,在同僚们心照不宣的掩护下,急匆匆地迈出翰林院的大门。 姚柏刚一踏出待诏厅的门槛,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一侧,只见一道翠绿的身影如流星般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若不是他眼神锐利,恐怕就会错过。他默了片刻,转头看向身旁跟着的顾岚亭,挑了挑眉。顾岚亭轻咳一声,移开自己的视线。 姚柏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调侃,又透着些许无奈。他摇了摇头,随后低头重新翻阅起手中的公文,他一边看着公文上的内容,一边踱步朝着文渊阁的方向走去。 奚昀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云雾恰好也刚踏入门槛不久。看着奚昀狼狈的模样,云雾忍不住轻笑道:“这么着急作甚,瞧你这满头大汗的,还以为是没坐马车,一路跑回来的呢。” 奚昀直奔卧房三两下解开官袍的衣带,动作麻利地将那身象征官职的袍子换下,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 换好常服他一把拉住云雾的手,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拉着他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许久未见哥哥和嫂嫂,心中难免激动万分。一想到我们马上就能碰面,恨不得立刻飞到城门口去。” 云雾被他炽热的情感所感染,此刻心中也泛起层层涟漪,忍不住对许青月他们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他微微颔首,说道:“我已经叫江海去等在城门口接人了。不过,大哥他们的马车想必还需些时间才到,咱们也不必如此匆忙。” “那可不行,早去片刻,便能早一刻见到他们!” 奚昀哪里肯等,依旧紧紧拉着云雾的手,脚步不停。 两人来到马车旁,奚昀扶着云雾上了车,自己也紧跟着钻了上去,对着江河喊道:“走走走,咱们去城门!” “是!主君!”负责驾车的江河笑着扬起马鞭,才刚到家不久的马车又如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马车抵达城门口,江河靠过去和江海停到一块儿,奚昀和云雾一起下了马车在城门等待。 云雾见他额头泌出微薄的细汗,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打趣道:“擦擦汗,别让大哥和嫂嫂见了以为你是在做什么苦力呢。” 奚昀看着递到眼前的帕子,听着夫郎这打趣的话语,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接过帕子,一边乖乖地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趁着云雾不注意,伸出手轻轻拧了一把他的腰,佯装恶狠狠地说道:“好啊,敢打趣你相公!看我晚上怎么还回来!” 云雾“啧”了一声,面上泛红拍了他一巴掌,斥道:“在外面呢,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奚昀噤了声,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还真见了几个熟人。一行金吾卫骑着高头大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走来,为首的正是汪都尉。 待汪都尉走近,他双手抱拳,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汪都尉,今日怎是您亲自巡城。” 汪都尉听到这话,爽朗地 “嗐” 了一声,笑着回应道:“什么叫亲自巡城,每日都是我带着他们巡城好不好。” 说罢,他微微俯身,朝着奚昀身旁的云雾行了一礼,以示尊重。 随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奚大人,你们这是……?” 话到嘴边,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凑近奚昀说道:“好像还没到下职时间吧。” “哦。”奚昀闻言,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他微微仰头,语气诚恳地说道:“确实是昀擅离职守了。可今日兄嫂前来,昀实在是情难自已,激动万分呐。在昀看来,世间万物,国事当为第一,紧随其后的便是家事。汪都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想必一定能理解我的这番心情。” “呃……”想不到翰林院的奚修撰能将旷班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但似乎又没什么能反驳的理由。 汪都慰琢磨了一会儿,很奇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他索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奚昀的肩膀,说道:“奚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这番话倒是让我感同身受。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奚大人等兄嫂了,改日咱们再好好聚聚。” 说罢,他一拉缰绳,带着金吾卫继续向前巡城去了 。 汪都慰带领着一众金吾卫离去没多久,奚昀他们便顺利等来了奚曜雇的马车。 彼时,城门口微风轻拂,扬起些许尘土,在落日的映照下,尘埃仿若金色的细沙般飞舞。一辆马车缓缓朝着他们驶来。车轮辘辘作响,声音由远及近,还未完全停稳,奚曜和许青月便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两张熟悉且亲切的面孔探了出来。 “小昀,雾雾啊!” 奚曜和许青月爽朗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马车停稳后,门帘便被用力地掀了开来,身着朴素的奚曜率先从车上走了下来。奚昀激动地立刻上前喊道:“哥哥!”便快步走过去,与许久未见的兄长紧紧相拥。 许青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也慢慢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的糕糕,小脑袋不停地左顾右盼。云雾见状,赶忙上前几步,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许青月下车,动作轻柔而贴心。 “嫂嫂,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云雾声音轻柔,眼中满是关切。 “好得很,给你抱抱。” 许青月说着,丝毫不见外地便将怀里的糕糕塞到了云雾怀中,顺势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长舒一口气,那模样仿佛是终于扔掉了一个甜蜜的 “负担”。 云雾稳稳地接过可爱的糕糕,双手微微用力,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掂量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笑道:“重了好多。” “别提有多能吃了,” 许青月轻轻拍了一下正使劲往云雾怀里钻的儿子的屁股,说道,“糕糕,快些叫小嬷。” 糕糕被拍了屁股,不满地哼唧了两下,但还是乖巧地伸出小手,紧紧抱着云雾的脖颈,用那奶声奶气、口齿还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喊道:“小嬷!” “唉。” 云雾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声音中满是惊喜与宠溺,“这么快就会说话了。” “听得懂,会说几个字,让他叫也会叫。” 许青月笑着解释道。 “真聪明。” 云雾亲昵地凑近,在糕糕那稚嫩的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许青月嘴角微微上扬,抿着嘴笑着,目光从糕糕身上移开,转而将云雾从上到下仔细瞧了个遍。随即,他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些许不满的神情,说道:“怎得打扮这般朴素,莫不是奚昀舍不得给你花钱?” 云雾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这还是当初陪着奚昀在青州郡府试时购买的。料子上乘,柔软舒适,穿的时间久了,更是觉得贴身自在,所以他便一直将其当作家常服穿,并未因为款式普通而舍弃。 平日里,他每日在雅学教学,也懒得精心打扮自己。今日出来得匆忙,头发只是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扎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丝毫没有官家夫郎的那种精致与华丽。 云雾听罢,嘴角含笑,刚要开口辩解,却被耳朵尖、反应快的奚昀听了去。奚昀急忙大声说道:“怎么舍不得花钱,嫂嫂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每月月俸可都上交给夫郎了。” “哎呀,你住嘴。”云雾脸颊微微泛红,瞪了奚昀一眼,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嗔怪与爱意。 这一幕倒是惹得许青月高兴得大笑起来,他摆摆手,说道:“没事,嫂嫂来了,嫂嫂每日给你打扮。” 第131章 铺子给你们 奚昀早早就打算好带着他们一起去更上一层楼吃饭,顺便带奚曜和许青月看一看他们盘下的酒楼和铺子。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都的街道上,许青月兴致勃勃地撩开马车的窗帘,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尤其是繁华的西市大街,那热闹非凡的景象让他目不暇接。 街道上,身着华服、配饰琳琅满目的显贵们来来往往,步履间尽显雍容华贵。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招牌高悬,店内摆满了各种珍稀的货物,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 许青月的目光在这繁华之中穿梭,随后又不经意地落回了自己和车厢里的人身上,看着自己朴素的穿着。 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京都与普通州郡、府城以及乡镇之间巨大的差距。 “到了,下车吧。” 奚昀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短暂的宁静。他率先跳下马车,脸上洋溢着笑容。 奚曜和许青月带着糕糕依次下了车。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矗立在眼前的那座典雅大气的酒楼时,纵然心中早已知晓奚昀在京都的成就,也提前做了些许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怔愣住了。 三层酒楼,三面环水,拱桥过河,连桥水廊。朱红色的大门高大而庄重,上面的金色门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酒楼的招牌高悬,“更上一层楼” 五个大字苍劲有力,笔法飘逸,是惊才绝艳的奚状元亲笔所题。 奚曜微微张着嘴,眼中满是震撼与欣慰。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奚昀,心中感慨万千,弟弟在这京都之地,竟真的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许青月也是满脸惊叹,赞叹道:“小昀,雾雾,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奚昀笑着和云雾对视了一眼,道:“咱们快些进去吧。” 夏日酷暑已然过去,酒楼撤下清凉的水帘,如今四面透风倒也惬意。 酒楼的伙计们看到大东家进来,纷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奚昀和云雾一一回应,然后笑着介绍身旁的哥哥和嫂嫂,道:“这是我的大哥和嫂嫂,日后若是见着他们也要叫东家。” “是!东家们!” 掌柜急匆匆地从二楼下来,见到奚昀一行人,喜笑颜开地迎着他们上了三楼,嘴中边说道:“东家们你们可算是来了,菜都已经布好了,快些上去用餐吧。” “有劳荆掌柜了。” “欸,不打紧不打紧,都是小人该做的。” 荆掌柜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随后便在前头引领着众人朝着三楼走去。 落座之后,许青月看着这些精致的菜品,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美味在舌尖上绽放开来,他不禁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赞不绝口:“这味道真好,想不到京都的菜,是这样的。” “是啊,京都的菜和我们青州截然不同,但都很好吃。” 云雾温柔地笑着。 他特意单独给糕糕点了一碗山药紫米羹,羹汤熬制得浓稠细腻,山药的软糯与紫米的香甜完美融合。云雾拿起小勺,轻轻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凉,然后一口一口地喂着糕糕,边喂边轻声说道:“来京都许久,我也学会许多京都菜的做法,嫂嫂若是感兴趣,改日我教你。” “好啊。” 许青月亮着眼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你懂我,我一尝便想学这京菜做法了。” 奚曜也笑着看着许青月和云雾两个人愉快地聊天,他一边吃着,一边和奚昀聊起了家常,询问着他们在京都的生活琐事。 欢声笑语回荡在包间内,偶尔伴随两声糕糕含糊不清的胡喊,小家伙吃得嘴角沾满了羹汤,模样可爱极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一家人沉浸在这温馨而幸福的氛围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相聚时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沉浸在温馨的氛围中。奚昀放下手中的碗筷,神色郑重,目光依次扫过奚曜和许青月,缓缓说道:“哥,嫂嫂,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们说,我们打算把那间铺子送给你们。” 奚曜听闻,手中的筷子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和许青月对视一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惊讶,随即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倾,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小昀,你们费心了,” 他的语气沉稳且认真,“可这铺子,生意上的往来岂非儿戏,你们自己用银两买的,怎么能说送就送…… 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多,可不是一件小事。” 没等奚曜把话说完,奚昀便急切地打断了他,他双眉微微皱起,一本正经道:“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这铺子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往后的日子能轻松些。我们买下来,就是打算让你们经营嘛。” 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诚恳。 奚曜张了张口,还欲再言。 云雾见状,赶忙放下手中正喂糕糕的小勺,轻声说道:“大哥,嫂嫂,你们也别忧心不会经营。实不相瞒,这酒楼能开起来,其实我和相公也正在摸索中。” 奚曜听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还在摸索你们就敢开酒楼?”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语气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咳咳。” 奚昀尴尬地假意咳了两声,和云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心虚。 奚昀吞吞吐吐道:“对、对呀。我们想着,不尝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虽然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但也算是慢慢上了正轨。而且生意也挺好的不是吗。” 奚曜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真是哭笑不得。许青月见状,忙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奚曜的手,脸上挂着一抹温柔且坚定的笑容,轻声说道:“曜哥,小昀和雾雾也是一片心意。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又不像小昀一样是朝廷命官,有俸禄可拿。既然他们有这份心,我们便收下吧,将来谋生也能轻松些。” 奚曜 “嘶” 了一声,眉头微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许青月立刻瞪了他一眼,佯装嗔怒道:“你个蠢顽固,你可别说要去自己寻出路谋生这样的话!小昀和雾雾一片心意,你怎能叫他们寒心呢。” 许青月的声音虽然轻柔,但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奚曜看着许青月,又看看满脸期待的奚昀和云雾,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他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罢了罢了,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妥协与欣慰,“这铺子既然交给我们,我们肯定不能辜负你们的心意。” 奚昀和云雾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奚昀微微向前倾身,说道:“哥,嫂嫂,你们尽管放宽心。我已经仔细盘算好了,会找店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手把手地带你们熟悉业务。这事儿急不得,就算一时半会儿开办不起来也无妨。况且我如今有俸禄,养活你们绰绰有余。你们将我拉扯大我也该报恩了。” 云雾也在一旁用力地点着头,“我也可以养你们。” 许青月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地嗔怪道:“你瞎凑什么乱,哪里要你来养活我们,我们有手有脚的什么不能自己做。” 云雾微微红了脸,腼腆地抿了抿嘴唇,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说道:“大哥和嫂嫂待我极好,从一开始就从不将我视作外人。在我心里,早已把你们当成了最亲的家人。” “你们。” 许青月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快速眨动着眼睛,试图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微微抬手,轻轻拭了拭眼角,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感动,随后诙谐道:“什么报答不报答,把我和曜哥说的像是八旬老人似的,我们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呢。” 这话一出,大家才又笑了起来。奚昀和云雾见奚曜和许青月终于肯收下铺子,不约而同地舒出了一口气。 “反正铺子交给你们了,你们先想想要卖什么。” 第132章 雾雾是好雾雾 京都落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银杏叶。宛若一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轻盈地飞舞着,最终缓缓落入了天地间,众人的眼眸中。 云雾站在雅学门口,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他怔愣地看着手中那片黄黄的银杏叶。 洵阳村没有这样的金色,明媚的阳光也只在金黄的麦浪里诞生。在青州郡一方小小的屋舍里,奚昀将云雾带回来的银杏叶夹入了厚厚的书籍中,他的眼中满是温情,柔和地对他说:“这是银杏。” 夏天,一地浓荫;秋天,满阶黄叶。 银杏。这两个字在云雾口中转了一圈,他感慨道:“真会取名字,真好听。” 京都最好的点心铺子,向来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今日铺子又上了新品,消息一经传出便引得众多食客纷至沓来。自从许青月来了京都,云雾去点心铺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他一直记着许青月喜好甜口的习惯,每有新品,总会想着为他带一些回去。 云雾径直走向柜台,目光落在新推出的蜜饯桔子上,色泽鲜亮,颗颗饱满,一看便十分诱人。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劳烦给我称些这蜜饯桔子。” 随后,又选了几样平日里许青月爱吃的糕点款式,在伙计热情洋溢的招呼声中,云雾笑着付了钱,接过包装精美的点心,转身走了出去。 “云师。” 云雾听到后,脚步微微顿住,然后不紧不慢地微微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两位身着华服的夫人正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丫鬟。 云雾在京都贵人圈已然小有名气。他的相公奚昀,乃是六元及第、深得皇帝赏识的奚修撰。而他自己,师从江南苏绣传人沈芍,凭借着精湛的技艺,如今更是抛头露面在雅学中教学,引得无数人钦慕。 京都的夫人和夫郎们,基本都下帖子宴请过他。无论是出于对他奚夫郎身份的好奇,还是对云师这一身份的敬重,大家都十分好奇想要会一会这位据说来自穷乡僻壤的小哥儿。 云雾礼貌地微笑着,向那位两位夫人微微欠身行礼:“候夫人、常夫人 安好。” 笑容恰到好处,既不失热情,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繁华的京都,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朝廷纷争,拉帮结派,从一位书生踏入科举这条前方是无尽深渊的道路时便已悄然开始。 青州那一间厢房里发生了什么,云雾不知道,但单凭奚昀拜入楼执象门下,且与当朝旻王有来往,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这些复杂的局势,奚昀从未和他详细讲清过,他也并不需要奚昀的解释,他会自己看清其中深意。 云雾从最初懵懵懂懂的小夫郎,到如今处事圆滑、让任何人都抓不住把柄的官家夫郎,这一段历程,连奚昀都未曾深入了解。他学会了在这复杂的京都官场与权贵圈子中周旋,用疏离的温柔与礼貌,恰到好处地应对着一切。 颇有距离感。是京都显贵和他们的内室对奚昀这对少年夫夫做出的评价。 不知道在清高些什么。常夫人那尖锐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云雾今日的穿着上肆意打量一番。 只见云雾身着一袭芽青色的绸缎长衫,绸缎质地精良,在日光下泛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线条流畅地贴合着他的身形,显得既优雅又不失贵气。发间,一根东海明珠金钗格外夺目,明珠圆润硕大,周围镶嵌的金丝雕花工艺精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不凡。 常夫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云雾往日素衣银簪,那副朴素模样实在是半点没有官家夫郎应有的派头,简直是给他们这些京都权贵丢脸面。 她的视线又恋恋不舍地回到他柔顺乌黑的秀发间,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酸涩。早就听闻陛下赐下了无数珍宝给奚修撰,想来这东海明珠雕花金簪便是其中一件。 常夫人心中满是羡慕与嫉妒。遥想自己二八年华便嫁入伯府,本以为是踏入了富贵温柔乡,却未曾料到外表华丽、声名赫赫的伯府,内里其实早已是个坐吃山空的骷髅。即便满心后悔,可她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却让她怎么也拉不下脸面,依旧要强地摆出一副富贵的模样,时常设宴宴请四方,只为在众人面前维持那虚假的体面。 她不喜欢云雾,这种情绪复杂得难以言表。她从心底瞧不起云雾的乡野出身,觉得他不过是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土包子,根本不配跻身京都的权贵圈子。她也嫉妒得发狂,嫉妒云雾拥有一个年轻貌美且一跃成为朝廷新贵的夫君,嫉妒他的命为何那么好。 “奚夫郎今儿这一身可真是气派,怕是把陛下赏赐的宝贝都拿出来显摆了吧。” 常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语气中满是阴阳怪气。 云雾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善,却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常夫人谬赞了,不过是日常穿着罢了。至于赏赐,皆是陛下对相公的厚爱,相公一心为国,我不过是借了相公的光。” 常夫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恼意:“谁人不知奚修撰如今在朝堂上风光无限,身为夫郎你跟着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过,这京都的贵人们可不是只看这些身外之物,还得看底蕴和规矩。” 云雾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却依旧温和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云雾虽出身乡野,但自来到京都,也一直在努力学习这其中的规矩,不敢有丝毫懈怠。想必夫人在这方面定是经验丰富,时常指点四方,往后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夫人多多关照。” 这番话看似谦逊有礼,实则绵里藏针,常夫人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斜着眼轻轻瞪了云雾一眼,甩了甩手帕,带着丫鬟撇下侯夫人先一步进了一旁的脂粉铺子。 云雾见状,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丝毫不快。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转而面向方才一直未语的庆阳候夫人。 “侯夫人,真巧,竟然在此处遇见了你们二位夫人。” 云雾的声音温和而亲切。 庆阳候夫人与常夫人一样,正值二八年华,青春正好。她虽年轻,孩子却也快满三岁了。庆阳候夫人的相貌不似常夫人那般美艳锐利,却有着一身让人难以忽视的温柔坚韧的气质。 她微微泛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云雾说道:“云师,阿妍的脾气便是那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侯夫人言重了。” 云雾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客气地与庆阳候夫人寒暄了几句。 “半月后是锡儿的三周岁生辰,还请云师和奚修撰赏面前来赴宴。”庆阳候夫人顿了顿,连忙补充道:“请帖过几天我会派人送来的,只是今日遇见迫不及待先说了,还望云师见谅。” 她一个候夫人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云雾有些受宠若惊,与她来往不过两次,可这位侯夫人待人却如此真挚。 他点了点头,说道:“侯夫人如此盛情相邀,是我和相公的荣幸,届时必定携礼前往。” 看着庆阳候夫人转身踏入脂粉铺子,她那略显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单薄。云雾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好奇。她如何能与常夫人这样的女子同流。 在外耽搁了些时间,云雾回到家时奚昀已经下职回来了。 他换下了那身严谨的官服,此刻正穿着家常便服,闲适地坐在秋千上。手中几根柔韧的草在指尖灵活地穿梭、交织,眨眼间,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便在他手中诞生。一旁的糕糕,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新奇与兴奋,小手不停地拍着,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奚昀一转身,便笑容满怀地抱起正快乐玩耍的糕糕朝云雾走了过来。 “雾雾回来了,又带了什么好吃的呀,糕糕快替小叔瞧瞧。” “没你的份。”云雾抿着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俏皮。 “啊,雾雾怎么能对相公这么坏。”奚昀故作难过地垂下眼睫,他睫毛纤长又浓密,嘴角微微向下一撇,原本明亮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般模样,倒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 云雾心中动容几分,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行动。他微微仰起头,双手揽上奚昀的脖颈,借着这股力量,将他稍稍压了下来,而后,在他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给你这个。” 被亲吻后奚昀的眼睛下意识地微微睁大,随后他唇角轻扬,从心底溢出一声轻笑,温柔地捧起云雾的脸庞。他的掌心微微发热,带着丝丝缕缕的眷恋,轻轻摩挲着云雾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在彼此唇齿间萦绕。 “谢谢,雾雾是好雾雾。” 第133章 一口小瓜 奚昀和云雾在垂花门处避着人悄悄亲昵,糕糕被挤在两人中间一声不吭,只眨着一双圆溜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亲够了,奚昀才和云雾一起跨入院子中。 奚曜和许青月坐在凉亭中,商议着怎么把铺子开办起来。 先前几日,他们从一开始的卖吃食到成衣铺子,费尽心思,四处奔波,却收效甚微。 每次外出忙活一天,回来时皆是垂头丧气,满心疲惫。京都这繁华之地,地价高昂,竞争激烈,想要在这儿让普通铺子崭露头角,谈何容易。 奚昀见他们一脸苦相,便随口提了一嘴:“要不要试试做中介。” “中介?是何意?”当时奚曜、许青月,云雾还有一旁侍奉的家仆,几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望向他,目光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奚昀眨巴了一下眼睛,耐心解释道:“就是在双方买卖间起到桥梁作用的第三者。促成一单生意,从中收取银钱。” 说罢,他微微眯起眼,忆起往昔:“哥,你以前在松水县码头做工,村里就有不少人拎着东西找你,想疏通关系跟着一起干活,和这差不多意思。” 这事儿奚曜有经验,他听后一琢磨发现这居然是个不错的营生,他满脸笑意,看着奚昀,猛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行啊小昀,你这脑袋咋长的,确实灵光!” “哎!疼,哥别拍了!”奚昀被他措不及防几巴掌下来躲都躲不开,硬挨着龇牙咧嘴。 奚曜什么人,又长个子又长体格,早些年为了养活全家什么粗活硬活没干过,一身力气有的是劲儿。 许青月在一旁,也被这新奇的想法吸引,他嘴上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奚曜,随后也饶有兴致地询问起具体事宜。 奚昀捂着火辣辣的肩膀,苦笑着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从如何寻找潜在客户,到怎样拟定合理的中介费,再到如何维护长期合作关系,众人听得很是认真。 见他们听那么仔细奚昀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他道:“我也是一知半解,但道理是这样没错,我明日再详细去问一问鸿之。” 兄嫂毫不吝啬的夸赞让许久不曾难为情的奚昀破天荒红了脸。 转头回了自己房间抱着云雾一头扎他怀里撒娇乱蹭,装得一副柔弱模样非要夫郎来给自己涂抹消肿的药膏。 “真疼,哥哥手劲儿不减当年啊。” 云雾拿着一罐平日里他用来给自己涂抹的消肿清凉药膏,药膏带着淡淡的药香,清凉宜人。 云雾红着脸轻轻拧开盖子,用手指蘸取一点药膏,动作轻柔地在奚昀肩膀上打着圈按摩。 奚昀看着云雾面颊羞红而专注的模样,他眼神微微一黯,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云雾拉到怀里。云雾惊呼一声,手中的药膏差点掉落。 接着就是偷香揩油。 他的手在云雾腰间轻轻摩挲,嘴唇沿着云雾的脸颊慢慢往下,轻轻吻上他的唇。云雾挣扎了一下,却被奚昀抱得更紧。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升高。 “这药膏涂着效果如何,我再去配几罐吧。”奚昀微微喘着气,在云雾耳边低语。 “够…够涂就行了,不用多配。”云雾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放着嘛,反正是要用的……”奚昀说着,又要吻上去。 云雾颤着手捂着他不依不饶的嘴巴,细声道:“嗯嗯,小声些,我怕大哥和嫂嫂……”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在东厢房,听不着的。”奚昀嘴上虽这么说,动作却轻缓了许多。他将云雾紧紧拥在怀里,享受着难得的温情时光。 灯熄帐垂,两人渐渐平复下来。云雾靠在奚昀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心中满是宁静与幸福。 奚昀抚摸着云雾的头发,轻声说道:“雾雾,等哥哥他们的中介生意做起来,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云雾轻轻点头,“嗯,我信你。” 良久之后,云雾突然想起今日街上的偶遇,他的手指在奚昀胸膛上漫无目的地打着圈,缓缓说道:“我今日在街上碰到了庆阳侯夫人和平昌伯夫人。” “嗯?”奚昀伸手抓住那在自己胸口捣乱的手指,一脸茫然,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也不清楚这两位夫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 “我不喜欢平昌伯夫人。”云雾小声嘟囔了一句。 奚昀见他这般模样,顿时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哭笑不得地哄着:“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谁啊。” “平昌伯夫人喜欢你。” 一语激起千层浪。 困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瞌睡虫都被这惊人之语吓跑了。 一片漆黑中,奚昀惊坐而起,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我靠,谁啊这是,老婆你又想玩什么y?下次直接说好不好,别吓老公了。” “泼累是什么?”云雾也跟着坐了起来,看着激动的奚昀,眼里满是疑惑。他拉着奚昀重新躺下,而后慢慢爬到奚昀身上去缠着他,语气里的醋意愈发浓烈:“她就是看上你了,都怪你到处招惹。” “冤枉啊。”奚昀哭笑不得就被老婆扣了一顶“花蝴蝶”的帽子。 被子底下,他支起一条腿,轻轻在云雾屁股上拍了拍,挑着眉问道:“你今晚是要趴我身上睡吗?” “不可以吗?”云雾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有点喘不过气。”奚昀半开玩笑地说道,手上又用了些力道。 “……真讨厌。”云雾轻轻咬了奚昀一口,随后还是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奚昀见状,赶忙伸手抱住他,忙不迭地说道:“我瞎说的老婆,我喜欢我喜欢,随便趴。” 云雾“哼”了一声,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任由奚昀抱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正事,说道:“庆阳侯家的小公子三周岁生辰要大办,今日碰见侯夫人,她便提前邀请了。” “嗯。”奚昀应了一声。寻常的宴会邀请,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便没再多说什么。 “我感觉侯夫人和常夫人之间怪怪的。” “为什么这么觉得?”奚昀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都躺得更舒服些。 黑暗之中云雾微微皱起眉头。 “说不上来,就是有些奇怪。听闻她二人是闺中好友,可……我这样背后议论是不是不太好?” 奚昀听罢,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在我面前没关系。这些府邸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什么陈年旧事牵扯也在理,与我们无关,别费神想了,已经很晚了,睡吧乖宝。” 几日之后,庆阳侯府的请帖送到了奚昀和云雾的手上。 奚昀从庶常馆回来,带着一肚子八卦兴冲冲地跑进内院找老婆分享。 “雾雾雾雾……”他一头扎进卧房,寻找无果,又转了出来。 许青月蹲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小意也抱着糕糕在一旁逗他玩,许青月一脸温柔地看着儿子一转头听到奚昀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副猴急模样,身着官袍,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稳重。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实在是对奚昀这副模样有些无奈,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得了指示,奚昀二话不说就往厨房跑去。 许青月望着他那身着官袍却跑得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云雾在楼羽眠的小厨房尝了道很好吃的菜,正和惠儿一起琢磨着如何还原味道,抬头便见奚昀闪烁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官袍都来不及换下,他欲言又止地看着云雾。 “怎么了,相公?”云雾放下手里的盘子,轻轻擦掉了手指上沾着的调料,一脸疑惑地看着奚昀。 “我们去书房,我有话和你说。”奚昀伸手拉住云雾的手腕。 云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任由他拉着走,只来得及对惠儿匆忙留下一句:“看着些锅里!” 院子里的许青月目光还没移开就看见奚昀又从厨房转了出来,这会还拉上了云雾,两个人小跑进书房,“啪”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许青月:“……” 许青月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愣了片刻,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觉着这一幕实在是有趣,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寻阳村的日子。笑着笑着,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流,暗自庆幸,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大家都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被世俗的繁华所改变。 “我今天吃了个大瓜。” “什么瓜?” 和奚昀待久了,云雾自然也听懂了一些他独特的暗语,比如现在他所说的“瓜”并非真的是可以进肚子的食物,而是指那些一旦公之于众,便能惹人津津乐道的辛密。 “你还记得周瑛瑕吗?周小侯爷,和我们年龄相仿却已有两个孩子的那位,他袭的爵位是关定侯。” “记得,是他怎么了吗?” 大晋的三公四侯三伯爷,皆是权贵阶层,他们的先辈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用性命搏来的富贵,得以让子孙后代世袭传承。 “你先前说庆阳侯府,庆阳侯的长姐嫁入荣国公府,成了国公府的二夫人,她与周夫人的长姐是妯娌。” 云雾迅速在脑海中理清这些复杂的关系,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妯娌间聊天说漏了嘴,庆阳侯府原本给庆阳侯相看的人并非现在的侯夫人施菀,而是平昌伯夫人,蒋妍!” 云雾听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她们知道这事吗?这是什么意思,是侯夫人抢了常夫人原先的婚事?她们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做至交好友。” “也不一定吧。深宅大院里的事儿,哪能简单地用抢来定论。许是庆阳侯府权衡利弊后,觉得施家的势力更有助于侯府的发展,才临时变卦。” 毕竟云河施家,出了三位将军。 但沛南蒋氏也不容小觑,这些年冒头,往后宫里送了一位主家的女儿,诞下皇子位列四妃之一。 云雾皱了皱眉,心中涌现出些许猜测,看来这庆阳侯府世子的生辰宴,不简单。 第134章 周…周夫郎,你误会了 庆阳候府小世子的生辰宴,场面自然是被操办得极为体面。朱红色的大门两侧,高挂着绣着金色麒麟的大红灯笼,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曳着。 奚昀和云雾带着贺礼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侯府之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府内的亭台楼阁都被装点得焕然一新,红绸飘舞,处处洋溢着欢喜。 门口一位身姿挺拔、面容肃穆的老者,应该是侯府的管家。奚昀上前一步将礼品递了过去。管家笑着接过礼品,随后侧身,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姿态谦卑地走过来,引领着奚昀和云雾二人往府内走去。 庆阳侯正在前厅与宾客们寒暄周旋。他身着一身玄色华服,上面绣着繁复的金色纹路,彰显着他尊贵的侯爵身份。 见奚昀与云雾一同前来,他眼睛一亮,连忙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奚大人,奚夫郎。二位可算来了,快请进。今日这宴会上,可就盼着二位能来添些光彩呢。” “侯爷。这是哪里的话,侯爷言重了。” 奚昀微微欠身,拱了拱手,礼数周全。 自己与庆阳侯平日并无太多交集,若非自己六元及第的名号,颇得皇帝青眼,加之与顾岚亭、周瑛瑕等权贵子弟关系都还不错,只怕这侯府小世子的生辰宴,还真轮不到邀请他一个区区六品小官。 但什么叫与顾相长公子、周小侯爷私交甚笃才顺带邀请,奚昀想起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过的风凉话,不是很能理解,挑拨离间的手段真低级。 年轻人和年轻人玩到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思绪回转,奚昀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庆阳侯,略年轻,但不是很能和他玩到一起。 云雾也跟着行了个礼,庆阳侯见状,随手指了个伶俐的丫鬟过来,吩咐道:“你且带着奚夫郎去后院,叫夫人可别怠慢了。” “相公,我去了。”云雾声音轻柔,抬眸看向奚昀。 “去吧,玩开心些。” 奚昀点点头,回应得自然流畅,眼神温柔,仿佛这只是枕边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叮嘱。 这一幕落入一众看客眼中,顿时引得有些人暗自咋舌,觉得夫夫之间这般亲昵的相处方式,竟像是对待小孩子一般,实在新奇。 更多的人是满心好奇。早就听闻翰林院的奚修撰俊美非凡,且年纪轻轻便已成婚,其夫郎更是据说长得钟灵毓秀,好看极了。只是奚昀踏入官场不过短短半载,平日里与夫郎成双成对出入各种场合的机会甚少,因此许多官员今天借着庆阳侯大规模宴请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奚大人的夫郎。 官场之中,攀比之心人皆有之,比官阶比贡献比家世也比……家室。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细细打量着云雾离去的背影,待回过神来,只能咬着牙,酸溜溜地泄出一句:“奚大人真是好福气。” 奚昀微微挑眉,似是没有料到会听到这般评价,轻声疑惑道:“嗯?” 奚昀谦逊地回应:“还行吧,大家也好福气。想必各位家中,也都是夫妻和睦,生活美满。” 他不说还好,一说许多人都破防了。求之不得夫妻生活和睦啊,这种苦涩不是奚修撰这种年轻气盛的小郎君能理解的。 另一边,云雾随着丫鬟来到了后院。后院中,一众贵夫人、贵夫郎们正围坐在一起,品茶聊天,欢声笑语不断。 侯夫人身着华丽的锦袍,雍容华贵,见到云雾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地说道:“云师来了,快过来这边坐。” 云雾面上挂着笑容,与侯夫人寒暄几句,同在座的夫人夫郎打了招呼,便在侯夫人的指引下,挨着一位身着深紫色衣裳的贵夫郎身旁坐下。 好巧不巧,这位贵夫郎正是周瑛瑕的夫郎闻珂素。 闻珂素姿容出众,相貌并非柔和温婉的,而是带着一种锐利与精明劲儿,一双眼眸顾盼间透着十足的伶俐。旁人只消瞧上一眼,便能断定这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家中大小事务必定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是再不着调的男人,在他面前也得收敛几分。 奚昀与周瑛瑕关系很不错,但云雾与闻珂素一直没什么往来的机会,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雾哥儿。”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云雾闻声望去,见是前不久才刚见过的楼夫人。此时,楼夫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笑容里满是亲切。 云雾见状,赶忙谦顺地回应。 这方小天地内,坐着的都是已经成家的夫人和夫郎。侯夫人端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仪态端庄。她的身旁,是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和夫郎,亦或是夫君官阶在三品以上的,他们按照身份地位依次落座,而后又依照年龄大小各归其位。 像云雾和闻珂素这般年轻的夫郎,自然是被安排坐在靠后边的位置。这倒也正合他们心意,乐得自在。 云雾坐在那里,悄悄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闻珂素心思细腻,他察觉到了云雾的举动,轻声问道:“云师是在找人吗?” “嗯,好像没看见楼小公子。”云雾如实说道。 “未成婚的男子和女子还有哥儿都在院子另一头。”闻珂素解释道,说罢,他顿了顿,轻咳一声,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措辞,而后继续道:“让他们自己相看呢。” 云雾:“?”自己相看? 还能这样。 婚姻大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般让年轻人自行相看的做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云雾心中不禁有些意外,只他面上并未显露出过多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开宴尚早,前厅处男宾们高谈阔论,后院里家眷们也各自寻着话题。 云雾身处热闹之中,却莫名觉得有些无聊。环顾四周,身旁皆是些年轻的夫人和夫郎,自己与他们并不十分相熟。加之这些人大多都已育有子女,此刻正兴致勃勃地交流着育儿经,话题全围绕着孩子打转。 云雾更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吃上几口精致的点心,再轻抿茶水,耳朵听着他们的交谈,偶尔听到哪里有新奇好玩的小孩子物件,还暗自记在心里,可以去给糕糕买一些带回去玩。 百无聊赖之际,云雾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侯夫人施菀身上。 眼前的施菀与前些日子在街上偶遇的那个柔弱单薄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那日在街上她柔弱单薄,今日浓妆华服,在一众贵人之间应对自如。让人很难将她与那日在街上的模样联系起来。 蒋妍也在其中,正与施菀交谈着。云雾敏锐地捕捉到施菀看向蒋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常。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施菀像是有所感应般,突然转头,直直对上了云雾的视线。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云雾措手不及,一愣之下,竟没来得及回避开。下一秒,他便看见施菀嘴角微微上扬,朝着他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 云雾手指一僵,缓缓垂下了眼眸。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难以言明,他竟从那眼神里品出了一丝释然,仿佛施菀下定决心要放下什么沉重的心事。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奚昀同他讲过的那桩辛秘。 “奚夫郎与奚大人成亲多久了?” 一句突兀的问话,冷不丁地将正沉浸在思绪里的云雾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发问的是一位面容略显陌生的年轻夫郎。那夫郎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打趣,正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云雾神色平常地说道:“两年多了。” “那也是时候了,平时多努力。”那夫郎听闻,嘴角一勾,毫不避讳地笑着调侃了他一句。 这话说得略显直白,云雾顿感脸上一阵发烫,像是有一团火在往上蹿,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看似端庄的年轻夫郎,私下聊起天来竟如此开放。他有些招架不住,甚至有些话题在他看来算是私房话了, “别提有多不容易了,成亲三五载,就没怎么尝到过甜头。” 云雾默默看了眼大大咧咧开口抱怨的夫郎,没记错的话他夫君是金吾卫的一个校尉。 校尉竟然…… “还是周夫郎夫夫生活美满,成亲头三年就有了俩。”话题一转,众人的焦点瞬间落到了闻珂素身上。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眼神里有羡慕,有调侃,也有好奇。 闻珂素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难得脸红了一下,赶忙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试图借喝茶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倒是云雾一脸真诚,虚心求问他有没有好法子。 闻珂素放下茶杯,对上云雾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全凭天意。” 闻言,云雾有些小失望但他又很快支棱起来,这话相公也同他说过,不用急于一时。 闻珂素见他还挺心急的模样,不免想歪了。他向前凑近云雾,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闻珂素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们……不和谐吗?” “什么?”云雾微微皱了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整个人从耳根开始,迅速红到了脖颈,直至满脸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冒烟。 “不不不,没有没有……我!” 云雾慌乱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可紧张与羞涩交织,让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越是着急,越是难以说清。 闻珂素瞧着云雾这般窘迫模样,脸上露出“我懂”的神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男人嘛,精神劲头不足倒也正常,整日在外面忙这忙那的,难免力不从心。我给你推荐个药铺,他们有个独家药方子效果很不错,我相公也喝过。” “……” 这话一出口,云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死死绞着衣袖,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询问求子经验,竟被推荐了一家壮阳的药铺。 “周……周夫郎,你误会了。”云雾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珂素却像是没听见一样:“那家药铺就在雀桥街,店面不大,招牌蛮显眼的,叫‘留春堂’。” 云雾只能硬着头皮听,脸上的红晕始终未退。 闻珂素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还是早些调养为好。” 第135章 窥见 云雾受不了这种奇怪氛围了,他红着脸慌乱地站起身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借口去解手,便匆匆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身边没带伺候的人,一个人在偌大的侯府花园转悠。微风轻拂,带着淡淡的花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绿树成荫。 周夫郎说的没有错侯府后院的另一方,确实有一群少爷小姐哥儿们聚集在此,相互聊聊天,玩玩游戏,写写诗画。 楼羽眠也在其中,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里,手中掰扯着一块糕点,眼神空洞。身边虽也围着几个贵哥儿,他们言语间带着讨好,可楼羽眠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楼家一门三师,世代清流,声名远扬。而楼羽眠,楼家的独哥儿,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仅出身名门,长相更是明艳动人,一头乌发随意扎在脑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惹得许多人投来目光。很多人心里都存着小心思,泛起涟漪。只是这小祖宗不知为何,今日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懒得搭理人。 这小祖宗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怎么今日如此反常。那些公子哥见此情景,心中虽有万般倾慕,却也不敢轻易上前。 楼羽眠的确是生气了,而且是气不打一处来。至于原因,齐鸿之来楼府找楼司业居然敢无视他! 楼羽眠越想越气,今日跟着楼夫人来庆阳侯府,看到齐鸿之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故意不理人。 楼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转了转,还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回事。 楼羽眠眼睫轻轻颤动,不经意间,远处晃过一片郁青色的衣角。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住,猛地直起身子,仔细确认之后,毫不犹豫地丢开手里早已被捏碎的糕点,转过头,对着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官家小姐说道:“泠芠姐姐,我先走了。” 柳泠芠正与旁人交谈甚欢,听到楼羽眠的话,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她刚轻轻一点头,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楼羽眠就迅速从座位里站起来,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欸……” 柳泠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她还想问楼羽眠要去哪里,可话刚出口,楼羽眠的身影就已经走远了。 云雾方向感着实不怎么样,在这偌大的侯府花园里走了没两步,便驻足了。侯府如此之大,地方又多,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路,要是再走下去,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返回了。这么想着,他便决定往回走,寻思着找个侯府的丫鬟,让她带着自己回到原来的地方。 “雾哥儿。” 楼羽眠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云雾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赶忙转过身,见真的是楼羽眠,便抬腿朝着他走了过去。 “羽眠,你怎么也在这里,青萄呢?” 云雾问道。 他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侯府花园的这块地方竟空无一人。今日侯府里人多眼杂,自己独自行动时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此刻看到楼羽眠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为何,心里竟涌起一丝不安,觉得还是得马上返回人多的地方才好。 “今日没带她来。太无聊了,瞧见你往这边走便过来寻你了。” 楼羽眠说着,没当回事。 云雾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无聊出来走走,没想到走岔了,这地方人影也见不着,我们快些往回走吧。” 楼羽眠点了点头,顺势拉着云雾的手,一边走一边和他说话。 憋了好几日的气,此刻见到云雾,就像找到了倾诉的出口,他一股脑儿地将心里的委屈全盘托出,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起来,就指望云雾回家后跟奚修撰说一说,然后让奚修撰再旁敲侧击一番齐鸿之。 什么跟什么呀…… 云雾看着皱着鼻子,一脸委屈的楼羽眠,忍不住哭笑不得。这模样,还真是怪可怜的。 “齐大人肯定是在楼司业面前才故意这样的,不然楼司业就该生气了。” 云雾耐心地劝解道。 “那他也不能不理我,我难过了好几天呢。” 楼羽眠嘟囔着,见他这副模样的人都能瞬间倾向他。 千错万错,那势必都是齐鸿之的错。 云雾憋着笑,说道:“那你同齐大人说,当面讲清了,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楼羽眠皱了皱眉,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他的目光瞥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仔细辨认出是谁后,他的瞳孔瞬间微微收缩,脸上闪过愕然。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拉着云雾,闪身躲进了附近的一座假山里。 云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向楼羽眠,只见他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透过假山的小洞往外看去。云雾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楼羽眠朝他比了个 “嘘” 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轻轻拉着他,俯身一起朝洞外看去。 云雾顺着小洞虚虚瞧了一眼,便猛地往后一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自己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巴,眼睛瞪圆,眼神里透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阿妍……” 外面传来一声火热的呼唤,暧昧极了。 这声音传进云雾和楼羽眠的耳朵里,惹得两人的耳垂瞬间泛起一抹红晕。 “嗯…… 侯爷,你慢些,讨厌!” 紧接着,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声音婉转妩媚,仿佛带着无尽的风情。 “阿妍,又长肉了,呵……常新平倒是舍得养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不知道他抓了女人哪里,只听得女人嘴边泄出一丝娇媚的呻吟。 “讨厌…… 常新平哪里比得上侯爷威猛。” 女人的声音愈发娇柔,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家伙什么时候死,我好迎我的宝贝阿妍进门。” 男人猴急地啃咬着女人雪白的脖颈,言语间满是急切与渴望。 “侯爷急什么,孩子都给你生了阿妍还能跑了不成。倒是侯爷,先前答应我的要休了施菀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作,现在连那贱人生的孩子生辰也风光大办。”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与埋怨。 “施菀体弱,生完孩子后身子一直不好,熬都快要把她熬死了。这些年伺候起来一点都不爽利,哪有阿妍身娇体软。”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当然,我生的儿子都在她前头呢。” 女人得意地笑着,笑声在这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又热情似火地拥吻在了一起。 云雾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庆阳侯与蒋妍。 这两人竟然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奸情。短短一段话,云雾和楼羽眠听到了太多惊人的秘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恐与慌乱,下意识地默默蹲了下去。 光天化日之下,庆阳侯就与蒋妍到侯府无人处厮混,云雾狠狠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与不齿。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图什么,更何况今日还是小世子的生辰宴,侯府里那么多人,他们就不怕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被人发现吗? 但很快,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就解开了云雾的疑惑。 “真讨厌,还以为侯爷要寻阿妍是有要事相告,没想到竟然是拉着我做这档子事。” 女人娇嗔道。 “放心,这儿没人,偷情就要这样才刺激,你不喜欢?” 男人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 云雾:“……” 楼羽眠:“……” 两人心中皆是一阵无语,原来是精虫上脑,兽性大发了。 第136章 争吵 过了好一会儿,云雾和楼羽眠都不敢出声,生怕被外面的两人发现。 好在庆阳侯 “雷厉风行”,办事速度飞快,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悉悉索索声过后,又传来两人低声的呢喃,似乎是完事之后又拉着蒋妍温存片刻。两人整整衣冠恢复成人模狗样离开了。 楼羽眠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嘴巴微微张开,然后,他缓缓转头看向云雾,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么快? 他还瞧见了东西,愈发不确定。 这么难看啊? 云雾红着脸拍了他一下,还未成亲呢怎么就这般大胆,还敢盯着看。 楼羽眠被拍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确定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两人才小心翼翼地从假山里钻了出来。 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长舒出一口气,就看见对面的假山里又钻出三个人。 奚昀一脸见了脏东西的嫌弃模样,齐鸿之在拍自己身上蹭到的灰,周瑛瑕倒是一脸戏谑,大肆嘲笑。 “庆阳侯不行啊。” 突然,他们也注意到对面的人,五个人大眼瞪小眼,顿时愣在了原地。 奚昀率先笑了出来。想必庆阳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选的“偷情圣地”竟然藏了五双眼睛,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事被五个人听了墙角。 楼羽眠瞪着眼睛,质问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么尴尬的场景居然有五个人。 “哈哈,说来话长……”周小侯爷挑了挑眉,反问道:“但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走错了地方,谁曾想竟碰上了这事。” 云雾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懊恼。 他握住楼羽眠的手,将他带过去塞到齐鸿之身边。 楼羽眠见到齐鸿之还有些赌气,但却很自觉地粘着他。齐鸿之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都看到了?” 奚昀轻轻牵过云雾的手,给他捋了捋被蹭乱的发丝,轻声问道。 “嗯。” 云雾点了点头。 刚刚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心情简直久久无法平静。 “不会得针眼吧。” 奚昀抬手揉了揉眼睛,半开玩笑地说道。 周瑛瑕也跟着附和道:“我觉得我眼睛也有点痛。” 云雾皱着眉,一脸正义道:“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侯夫人。” 几人听了这话,都抬眸看向他。 奚昀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能贸然行事……万一,侯夫人知道呢?” 云雾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忆起的施菀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非常轻。 “先等一等,光天化日之下这对伤风败俗的奸夫yin妇就敢如此行事,想必也不是一两回了。若今晚无事发生,我们再找个机会告知侯夫人。” 云雾看了他片刻,点了下头。 快开宴了,侯府正到处通知各位来宾入席,出了那片无人的花园,周瑛瑕就自觉去找闻珂素。 奚昀和云雾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些什么,没去管慢他们几步走在后面的齐鸿之和楼羽眠。 齐鸿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抿了抿唇,对着楼羽眠说:“你不应该看的。” 庆阳侯那长的那么难看,就是污了楼羽眠的眼。齐鸿之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关节都因用力泛白,庆阳侯这个不检点的狗东西,剁了算了。 楼羽眠瞟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自己不也看了。” “你还未成亲怎么能看这种污秽的东西呢。”齐鸿之的眉头紧锁。 “你不也没成亲。”楼羽眠立刻回怼,全然没了之前软软绵绵的模样。 好似之前在他面前都是装的,现在这冷下脸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才是真的他。 “我……”齐鸿之突然一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你又没有立场管我。” 楼羽眠水红柔软的嘴巴里吐露出一把尖锐的小刀,刺向齐鸿之的心间。 鸿之嘴巴微张,像是还想辩驳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原本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对,我没有立场管你。” 楼羽眠顿时眼眶就红了起来,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漫上双眼。只是齐鸿之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他看不到楼羽眠眼里摇摇欲坠的眼泪。 楼羽眠只觉一股委屈与愤怒在心底翻涌,再也压抑不住,他用力甩开了齐鸿之的手。 “齐鸿之,我讨厌你!” 声音里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 楼羽眠抬起手背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 “我讨厌死你了,你就是个大骗子大王八!为什么,为什么又变回从前那样了,你不是已经回到京都了吗,为什么又不理我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云雾还说让他和齐鸿之好好讲,让他给自己道歉。好好讲个屁,楼羽眠现在心里难受的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齐鸿之就像一只乌龟,他那么直白大胆的去追赶他,他只会探出脑袋和你装模作样地耍一耍,然后突然又缩回壳里不肯出来。 齐鸿之眼睁睁看着楼羽眠眼眶泛红,泪水在眸中打转,一颗一颗滚落下来,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想要为楼羽眠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指尖还未触碰到那温热的脸颊,就被楼羽眠用力一巴掌拍开。这一巴掌,拍在手上,火辣辣的疼。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楼羽眠满脸泪痕,嘴唇微微颤抖,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舍不得打他巴掌,便带着满心的委屈,抬手推了齐鸿之一把。 没什么力气,如重锤般狠狠砸向齐鸿之。 楼羽眠转身逃离,脚步急促。 风轻轻吹过齐鸿之,他的发丝飘动,吹不散他的落寞,他抿着唇在原地站了许久,缓缓望向院墙外,叹出了一口气。 楼羽眠是真的伤心了,或许是那日齐鸿之的眼神过于冷漠,他像冬日里杉树上难消的雪,孤冷冷的,让他的热情冷却。 他们那儿的动静,奚昀倒是转头瞥见了。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在那两人身上短暂停留,低头见云雾一副不甚关心的模样,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云雾其实也听到动静了,但他想着楼羽眠性子比较娇俏,平日里和齐鸿之拌两下嘴很快又抛之脑后,所以他头都没转一下。 何况,奚昀还在跟他计较他看到了别人的。 男鬼似的幽幽凑到云雾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醋意:“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云雾:“……” 他心里暗自腹诽,你刚刚在别人面前不是没计较那么多吗。 奚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直言不讳道:“我装的。” 云雾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搡了他一下:“你又瞎比什么,这有什么好比的。” 然后奚昀就缠着他非要分个高低。 “说嘛,否则我心里不痛快。”继续缠着。 “我没看清!”云雾敷衍他。 “你还想看清!?”奚昀大为震惊。 他不依不饶,非要较个高低。云雾被他无休止的纠缠弄得烦不胜烦,实在没了耐心,索性加快脚步,快步往前走,试图摆脱奚昀的“纠缠”。 奚昀见目的达成,他快速转头看了眼还在原地待着的齐鸿之,脸上浮现出同情。 哎,老婆跑了吧。 第137章 以后 庆阳侯世子的生辰宴没有分席坐,开宴之后才三岁的小世子被奶娘从后院领了过来。 那孩子白嫩嫩胖嘟嘟的,身着一身喜庆的锦衣,上头绣着精致的麒麟图案,有些怕生,小小的身子紧紧跟在施菀身后,抓着娘亲的衣袖。施菀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带着世子在宴席间转了一圈,宾客们纷纷出言夸赞世子聪慧可爱。 世子黏着他娘亲没待多久,就又闹着要回去。奶娘赶忙上前,牵着他的小手缓缓往后院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云雾望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声对身旁的奚昀说:“长的和侯夫人更相像些。” “儿子随娘吧。” 宴席后面庆阳侯与施菀一同露面,但庆阳侯露面没多久,便找了个借口离席,只留下施菀一人周旋于宾客之间。 他一离开,席间便泛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一位身穿宝蓝色锦缎披风的贵妇人,用手中的丝帕掩着嘴,眼神中满是不屑,小声的和身边夫君嘀咕道:“这庆阳侯有些太不像话了吧,世子的生辰宴就出来露了个面,我看小世子和他也不是很亲。” 旁边身着玫红色衣裳,头戴珍珠步摇的贵妇人听到后,语气更加刻薄了些,道:“庆阳侯府能撑到现在靠的就是施家。要不是施家的势力,就凭他庆阳侯,能有今天的风光?” “嘘,小声点。”那夫人的夫君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别管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说罢,她骤然噤了声,庆阳侯这桩婚事可不简单,是当年老庆阳侯拉下老脸去求明仁帝赐下的婚。 奚昀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悄悄听着,随后低头和云雾小声蛐蛐。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才发现世子的生辰宴,柳太傅和楼司业那些老臣都没来。”顿了顿,又道:“还是没请。” 闻言,云雾下意识地朝四处看了看,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果然是年轻的面庞居多。今天下午一众贵夫人贵夫郎坐在一起时,年龄最长的也才五十出头。 他心中也泛起一丝疑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楼夫人和羽眠都来了。” 奚昀来了一句:“果然是大城市,俺们乡下人可不懂这些。” 云雾:“……” 侯府的这一顿晚饭,吃得云雾有些不自在。在花园时奚昀说侯夫人也许知道些什么,从那时起,他的心就一直跳动,一想到庆阳侯和蒋妍之间那见不得人的奸情,他就觉得一阵恶心,对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行为深感不齿。也不禁为侯夫人感到深深的不平,这样温婉持家的女子竟要承受如此不堪的背叛。 他一直在想施菀会不会借此机会将这桩丑闻公之于众,将那隐藏在暗处的恶臭抖落出来,他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期待。 可一顿饭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他试图从施菀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端倪。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侯夫人始终面带微笑,仪态优雅,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很安稳的一顿饭,结束之后各家便各自散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不是五个人都亲眼所见那荒唐的一幕,只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奚昀和云雾走出侯府,夜色如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手又自动粘到一块儿,奚昀叹了口气,朝着云雾笑了笑:“我有点饿。” “我也没吃饱,回去给你煮碗面吧。” “好啊,我想再加个煎蛋。” “嗯。”云雾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身面向正走向楼家马车的楼夫人和楼羽眠,抬起手,在空中轻轻挥动。 楼羽眠状态有些不太对,一张小脸泛着不正常的通红。他整个人软绵绵地缩在楼夫人身边,勉强打起一丝精神,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朝着云雾他们挥了挥,而后在楼夫人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里。 风不知何时突然大了起来,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云雾下意识地低头,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外衫。 楼家的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启动,车轮滚动,渐渐驶离庆阳候府。云雾和奚昀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们才缓缓收回视线。 云雾正想说些什么,转过头来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前方,却突然怔了怔。 齐家的马车停留在对面,齐鸿之半撩开窗帘,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孔,他的手指攥着窗帘下意识紧了紧,目光随着楼府马车而去。过了许久,待楼府马车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放下窗帘的瞬间,他注意到云雾和奚昀正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微微一怔,旋即神色恢复如常,朝着他们二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他轻声嘱咐车夫驾车,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与楼家马车相反的方向驶去。 看着远去的两辆马车,云雾皱了皱眉,他看向奚昀,欲言又止。 “走吧,我们也回家。” . 两人慢悠悠地回到奚府,夜色已深,四周静谧无声。江海守在府门,手中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见江河驱着马车回来,他赶忙迎上前去,轻轻打开府门,低声道:“主君,夫郎,你们回来啦。” 奚昀点点头,小声回应:“这么晚了,辛苦你了。” 此时,哥嫂房间的灯火已然熄灭,整个院子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想来小意和惠儿也早已进入梦乡,奚府上下都被这宁静的夜所笼罩。 云雾径直朝厨房走去,奚昀去端了蜡烛过来。烛光摇曳,映着他的脸庞,他将蜡烛放在灶台上,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目光随着云雾的身影而动,烛光照耀着他的眼眸,如果此刻云雾回头就会发现他眼里盛满的爱意。 云雾熟练地在厨房中穿梭,伸手拿起锅碗瓢盆,动作干净利落。他先是熟练地生火,火苗一蹿而起,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往锅中添水,水在火苗的舔舐下,渐渐发出细微的声响。 趁着烧水的间隙,他拿起鸡蛋,轻轻一磕,鸡蛋便在煎锅中散开,“嗞啦” 一声,煎蛋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水开他又将面条下入锅中,每一个动作都一气呵成,尽显娴熟。 趁着煮面的时间,云雾调了个阳春面的汤底。他往碗中加入适量的盐晶、酱油,香油,再撒上一小把切好的翠绿葱花,动作有条不紊。 一天的忙碌下来,云雾的头发已经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下来,乖顺地贴在脸颊旁。 露在空气中的凝肤雪肤在烛灯下颤着微光,比传说中鲛人的落泪而成孕育在深海里的明珠更加细腻柔软。 恍惚的光影里,他的眼瞳透着水润的琥珀色,宛如一泓清泉,清澈而动人。锅里升腾起的热气,蒸得他面上泛起淡淡红晕,白里透红,恰似芙蕖照水,轻轻一瞥,目眩神迷。 “雾雾。” 奚昀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亲昵。 “嗯?怎么了,相公。” 云雾回应着,声音软软的,带着一层温柔的滤镜。 灯下看美人,加一倍袅袅。奚昀心中涌起一阵遗憾,只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否则他定要一天拍老婆八百张照片,将 1tb 的内存都塞满,好把云雾的每一个瞬间都留存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轻轻摸了摸云雾的脸,触感细腻光滑,轻声道:“我想请个画师来给我们画张画。” 他想将这一刻的美好,用另一种方式永远保存。 “好啊,都听相公的。” 云雾笑着应道。 面煮好后云雾熟练地将其捞出,盛入碗中,又精心地在面上放上一个煎得金黄酥脆、边缘微微卷曲的荷包蛋。他端了一碗到奚昀面前,温柔地说道:“先吃饭吧,快尝尝看。” 奚昀点头应了一声。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轻轻吹了吹,便送入口中。面条爽滑劲道,汤底鲜香浓郁,再加上那恰到好处的煎蛋,味道简直妙不可言。 “好吃的很。” 奚昀忍不住赞叹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闻言,云雾的眉眼又弯了起来,满是欢喜。他也在奚昀身边坐下,两人端着碗,在这泛着柔光、充满温暖气息的厨房里将就吃着。 柔和的烛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卷。 “我们现在像在青州郡的时候。” 奚昀又吃了口面,忽然感慨道。 在青州郡的日子,简单且美好,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啊。” 云雾眨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是哦。” 在青州郡时虽然生活简朴,却充满了甜蜜与温馨。 “青州郡那段时光和现在在京都,你更喜欢哪里?” 奚昀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云雾,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其实在他心里,这不仅仅是两个地方的比较,而是三段时光的回味。 在这短短的两年里,他们一同经历了青涩悸动的洵阳村时光,相互依靠、爱意浓烈的青州郡岁月,以及现在安稳幸福的京都生活。 奚昀内心更喜欢青州郡的时光,他们成亲仓促,而青州郡那温馨悠闲的白日,暧昧横生的夜晚,刚好弥补了他们感情中那些未曾细细品味的热烈。 青州郡就是他们的热恋期,谁能不喜欢热恋期呢。 “一定要选吗?” 云雾也放下碗筷,目光温柔地看着奚昀。 “嗯?” “我喜欢以后。”他轻轻握住了奚昀的手,目光柔软。 听到这个回答奚昀罕见地愣神了,他看着云雾温和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而真挚。 “我也喜欢。” 第138章 妥协 从庆阳侯府回去的那个夜晚,楼羽眠便发起了高烧。滚烫的热度将他的身体点燃,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之中。 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楼夫人满是担忧与心疼的面容。青萄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一块刚刚打湿的温热帕子递到楼夫人手中。楼夫人微微颤抖着接过,眼神中满是怜惜,她缓缓俯下身,用那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楼羽眠烧得通红的小脸。 楼羽眠眉间的那颗小红痣愈发鲜艳,好似真的要被这高烧烧得燃烧起来。 楼羽眠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不时地颤动着,整个人因高烧而难受得直哼哼。他的脑海里,断梦如乱麻般交织,一个高挑、清瘦又孤独的轮廓在他的梦境中不断闪现。因为挂念让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眼角泌出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很快便打湿了楼夫人的一片衣角。 “鸿之…… 鸿之哥哥……” 楼羽眠在昏迷中,嘴里不停地呢喃着齐鸿之的名字。每一声呼唤,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进楼夫人的心里。 楼夫人眼眶泛红,心疼得无法自已,她将楼羽眠紧紧地抱在怀中,轻轻摇晃着,嘴里哼唱着轻柔的摇篮曲,试图哄他入睡。温热的手轻柔地抚摸过楼羽眠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像是这样便能将他的难受全部驱散。 心肝宝贝难受得紧,楼夫人自己也忍不住落下了几滴眼泪,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滴在楼羽眠的被角上。 被夫人赶出来,待在外厅之中,楼司业同样心急如焚。他不停地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慌乱,每走一步,都重重地踏在自己的心上,半是心疼半是气恼,终于见楼夫人从房内走出来时,他急忙快步跑了进去。 脚步蹒跚至床榻旁,平日里的沉稳此刻早已消失不见。 睡梦中的楼羽眠依旧不踏实,原本白生生的小哥儿脸颊此刻红得如同秋日里熟透的红果,脸上还挂着几行泪痕,眼睛也肿得老高。眉头紧紧蹙着,整个肩膀还在轻微地抽搐着,可见他在梦里正经历着怎样的伤心与难过。 青萄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公子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他们家小公子自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何时这般难受过。 当晚,楼府书房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楼夫人的一味输出,而楼司业在她的怒火之下,根本不敢还嘴。 “他是那位的孩子又如何?只要眠眠喜欢,更何况他现在姓齐!” 楼夫人的声音尖锐而激动,平日里的温婉此刻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怒意与决绝。 “我告诉姓楼的,眠眠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你和离!”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婚约,你个死固执,非要为难那孩子做什么?他还未弱冠,自古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看看奚昀那孩子和雾哥儿,多好。” “他齐家家大业大,我就不信养不起眠眠!” 书房外,下人们全都低垂着脑袋,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们不敢出声,但心中都在为老爷感到同情。 千错万错肯定都是老爷的错,夫人平日里是那么的温柔和善,如今这般愤怒,肯定是老爷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楼司业站在原地,额头布满了汗珠,在夫人的怒火面前,他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他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试图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可每次刚张开嘴,便被夫人更加激烈的言辞给堵了回去。 僵持许久,他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我只是想再留眠眠在身边两年。” 听到这句话,楼夫人简直气结,她狠狠剜了楼司业一记眼刀,大声吼道:“那就招婿!” 说完她就猛地抬起脚,用力踹开书房那扇雕花木门。“砰” 的一声巨响,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楼夫人迈着大步,身姿决绝地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待走到卧房门口,她又回身,用力一甩,“砰” 地再次关门,让跟在身后的楼司业碰了一鼻子灰,满心的无奈与苦涩。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这一晚,他注定无眠,只能宿在了书房之中。 第二日,楼家其他人听闻楼羽眠病倒的消息,纷纷心急如焚地赶过来探望。 楼羽眠的卧房内,床铺之上,他仍未苏醒,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小脸依旧透着不正常的嫣红,是高烧尚未完全退去的痕迹。 沈芍和楼礼仕的夫郎谭霖都心疼地摸着他们家小可怜通红的脸蛋。 “这孩子怎就病成这样了。” 沈芍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担忧。 “是啊,看着快心疼死了,二哥又训斥眠眠了?” 说着,谭霖和沈芍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一同看向坐在床边的楼夫人,开始与她一同讨伐外厅里那些古板守旧的男人们。 外厅之中,楼家的男人们正围坐在一起,气氛略显尴尬。 第一个反水的就是楼疏津,这个平日里规矩温和的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微微抬起头,刻意避开二伯如炬的犀利目光,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我觉得齐鸿之挺好的,有钱有家世,学识渊博,模样也不错,重要的是眠眠喜欢他。” 楼疏津打小就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无奈他阿爹不肯生,他就只能往二叔家跑,可劲儿稀罕楼羽眠这个漂漂亮亮的弟弟。如今,见楼羽眠因感情之事病倒,他更是无条件偏向了楼羽眠。 楼礼仕见儿子反水,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袖,缓缓开口劝导道:“齐家这孩子确实涵养不错,先前我去青州把人带回来,和他坐下喝了盏茶聊了聊,谈吐不凡,为人谦逊有礼,是蛮好的。” 楼司业听闻此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你先前明明说不行,还反复强调孩子年纪尚小,不能轻易将其嫁出去,以免受到蒙骗。 一直沉默不语的楼挽车,此刻缓缓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趁早定下吧。” 楼司业闻言,更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喊道:“大哥!” 当初商议此事时,你们一个个可是都坚决反对,如今怎么都变了口风。 楼挽车气定神闲,目光扫过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架不住眠眠喜欢啊,咱们家就眠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这回吃到苦头了,可不能让他再伤心了。” 楼疏津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应和道:“就是就是,大伯说的极对。” 楼司业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抬起手,颤抖着指了指楼疏津、楼礼仕和楼挽车,嘴唇翕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第139章 安魂 楼羽眠高烧不退,整个人都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大夫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名贵的药材也用了不少,可楼羽眠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药汤刚喂到嘴边,便被他无意识地吐了出来。 最后是一个身着身破旧长袍,背着一个简单药箱的江湖游医把脉看了后解了惑。 说是被念想缠住了,心结不解,这病怕是难好。他照就开了退热的药方子,对着楼夫人说取一件小公子情郎的物件来放枕头底下就能有所好转。 楼司业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他上前一步怒视游医:“你说什么情郎呢?!” 江湖游医:“?” 游医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中暗自嘀咕,自己又不是聋子,那小哥儿嘴里都念着什么什么哥哥了,还说不是情郎。 楼夫人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她转头看向楼司业,眼中满是愤怒与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这些!” 说罢,她一甩衣袖,将楼司业赶了出去。 待楼司业离开后,楼夫人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楼羽眠,心中满是心疼。她想了许久,最终决定不直接去找齐鸿之,而是去找了云雾。 楼家把小公子高烧不醒的事情瞒得很牢。楼夫人大早上遣人来说云雾方才知晓,一听楼羽眠病倒了,高热不醒,顿时心中一紧,满脸担忧。 “怎么会这样?” 云雾喃喃自语,而后他连忙起身,快步走进屋内,把还在吃早饭的奚昀拽起来推了出去,三两句话嘱咐他,让他赶紧上职去找齐鸿之取东西。 夫郎发话,奚昀不敢有丝毫懈怠,手里抓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就上了马车。 江河今日驾车格外迅猛,马车在街道上飞驰,一路扬起滚滚尘土。 马车颠簸得厉害,奚昀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赶到翰林院,他一脸菜色地跳下马车,脚步踉跄地朝着典簿厅走去。 幸好这几天齐鸿之抽风,来的格外早,奚昀走进典簿厅就看到他坐在自己工位上,正在赶今日的事务。 “鸿之!”奚昀大声喊道。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奚昀蹒跚过去,抓住他的衣袖。 齐鸿之抬起头,眼底泛着青色,眼神有些疲惫与憔悴,他看着奚昀焦急的神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怎么了,你说。” “楼小公子,他病了,高热不醒。” 奚昀话还没说完,齐鸿之已经丢了手里的毛笔,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欸欸!你干什么!你要旷班啊?” 奚昀赶紧拖住他,急切地把话说完:“有个江湖游医给他看过了,说是只要把你身上东西拿过去给他压一压就能好起来…… 你你,你别冲动。” 齐鸿之呆了一瞬,然后摸了摸身上,手指碰到熟悉的硬物,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柄一直随身携带的白玉扇取了下来交了出去。这柄白玉扇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从小珍惜地带着,可此刻,为了楼羽眠,他没有丝毫犹豫。 “好。”奚昀接过扇子,抬脚就往外走。 齐鸿之叫住他,他迅速地把身上的玉佩、香囊、布帕、戒指都取了下来,一股脑地塞给奚昀,甚至还想把腰带和那身官袍都脱下来一起给他。 “够了够了,一个就行了。” 奚昀连忙说道。他看着齐鸿之慌乱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他又把这些东西塞回去,最后勉为其难地又拿了个帕子,然后转身跑出去,把东西交给在门外等候的江河,嘱咐他一定要送达。 江河重重一点头,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往车厢柜格里一放,而后扬起马鞭,驱马即刻返回。 看着马车离去,奚昀才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到齐鸿之站在门口,有些衣冠不整。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官袍也微微褶皱,眼神里是无尽的落寞与自责。 这几日,齐鸿之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都快赶上平日里惜字如金的顾岚亭了。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奚昀在动嘴叭叭,另外两个人只偶尔回应一两个字。 奚昀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瘦了不少。 奚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晌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 . 云雾带着齐鸿之的物件赶到楼府,交给楼夫人。楼夫人小心翼翼地将那柄白玉扇放在楼羽眠的枕头底下。 一直处于惊厥状态的楼羽眠却像找到了一处安稳的地方似地,忽地平静了下来。 见此,楼夫人泪水涌出,她失态地捂着帕子走了出去,丫鬟也跟着她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云雾。他走到楼羽眠床边,为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将齐鸿之那方帕子也放到了他手边上。 楼羽眠手指动了动,把那张帕子攥入了手心。 那江湖游医确实又两分本事,楼羽眠在触碰到齐鸿之的物件后病情竟真的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他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脸上的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 几日后,终于把药喂进去楼羽眠退了烧,醒了过来。 云雾提着一些补品再次过来看望他,青萄带着他来到楼羽眠的房间前,他轻轻推门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只见楼羽眠靠坐在床上,神色有些恍惚,正呆呆地盯着手里那柄白玉扇子看,眼神中透着眷恋与迷茫。 “羽眠。” 云雾轻声唤道,在一旁的凳子上缓缓坐下。 楼羽眠缓缓抬起头,看向云雾,眨了眨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雾哥儿。” “我来看看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楼羽眠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把白玉扇放到自己枕边,小声问云雾:“他的扇子怎么在这里?” 话语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云雾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抚,耐心地给他解释道:“你高烧一直醒不过来,楼司业和楼夫人都快急坏了,请了好多大夫没看好,最后来了个游医说只要有齐公子的物件放你身边就能好转。” “这样,那他……” 楼羽眠欲言又止。 “他没来,是我拿过来的。”。 楼羽眠点了点头,然后靠在床头,一张小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雾瞧。 云雾也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雾哥儿,齐鸿之是不是不要我了?” 正走到楼羽眠门口的楼司业和楼夫人一起愣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凝固,心中满是心疼。 云雾显然被问得惊讶了一下,赶紧道:“怎么可能,他不要你就不理你了,怎么还会听到你病了把东西给过来。” “哦。可是我之前一直缠着他,他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所以后来才不理我了。” 楼羽眠咬了咬嘴唇,委屈涌上心间。 “不会的,羽眠你不要瞎想了,齐公子性格使然,他就是嘴硬心软,你与他说话他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云雾急忙安慰道,语气中满是肯定。 “真的嘛?” 楼羽眠抬起头。 云雾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我之前和他在庆阳候府吵了一架,我还动手推了他,他肯定很生气很难过,但是我现在在和他冷战,我不想去找他道歉。” 楼羽眠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纠结。 门外偷听的楼司业和楼夫人顿时面上有些哭笑不得。 云雾急着哄小孩,顺着他话走:“那就不道歉。” “嗯。”楼羽眠点点头,又盯着云雾看,然后问他:“雾哥儿,你和奚大人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呀?” “十七岁那会儿。” “和我现在一样大唉。” “是的。” 云雾又陪着他聊了会儿天,,努力让楼羽眠的心情好起来。青萄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小心地喂他喝下。楼羽眠揉了揉眼睛,困意来袭,他实在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云雾又坐了一会儿,见他抓着那柄白玉扇,睡得还算安稳,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了出去。 他轻轻关上房门,一转身就见楼司业和楼夫人并不讲究地坐在廊边,两人的脸上还带着刚才听到对话时的复杂神情。见他走出来,楼夫人笑着朝他道:“雾哥儿,你过来,陪我们聊聊天。” 云雾与他们打了招呼,随即走上前去,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一旁的楼夫人面带微笑,自然而然地拉住云雾的手,温柔地拍了拍,问道:“雾哥儿啊,你和你夫君姻缘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听到这话,云雾微微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楼夫人见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推测道:“既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想必你们二人定是先互生情愫,而后才有了这桩亲事吧?” 云雾却再次摇了摇头,嘴角含笑地解释道:“那也不是,当初我只想着寻一个看上去踏实可靠的人托付终身,至于这感情,是相处着来的。” 说罢,云雾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司业那张略显严肃的面庞,随后又婉转地对楼夫人说道:“不瞒您说,我还挺羡慕那些打小就有个伴儿的,相处的久了,知己知彼,有了感情基础成亲也不怕被辜负。” “竹马之谊,两小无猜,确实很好。”楼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感慨道。 送走云雾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楼司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楼夫人道:“罢了罢了,此事我也不再插手过问了。” 第140章 霁月山庄 京都最近因为税收的事情并不太平,明仁帝发话让刑部彻查,领了皇命的刑部官员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做事雷厉风行。 很快,户部尚书便被查出贪贿巨额银两,还谎瞒税收总额,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户部,向来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在户部为官,堪称肥差。可谁能想到,户部尚书竟如此大胆,无视国法与天威,肆意妄为。官兵破门入他的府邸抓人时,花园假山被砸开的瞬间,满眼的锃亮银子刺痛了众人的双眼。 证据确凿之下,他直接被打入了天牢。 那些往日与户部尚书来往密切的官员们,此刻都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自己也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 有人急着与户部尚书撇清关系,四处奔走,试图销毁一切可能牵连到自己的证据。 有人则开始寻找新的靠山,暗中与其他势力勾结,以求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保全自己。 还有人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袖手旁观,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户部尚书这棵看似稳固的大树一倒,果然牵连出了众多枝叶。一大批五品以下的小官员纷纷落马,他们或是为了讨好上司,以求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或是为了一己私利,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参与到了这场一旦踏入人头必落的贪腐之中。 但,再大的官员却似被一层无形的保护罩所笼罩,暂时还抓不出来,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刑部寸步难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局。 帝王之怒,犹如雷霆万钧,这些被查处的官员们,命运已然注定,他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明仁帝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看着呈上来的一份份弹劾奏章,眼中满是怒火与失望。 这种节骨眼上,李承胤也病到了,几乎是和楼羽眠同一时间,只是他感染的是风寒,嗓子异常肿痛,哑了好几日。 明仁帝听着他艰难的声音,心中虽想借此由头培养他一番,把诸多事务交给他去处理,但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他先去养病,病好了再来帮他操心这些事情,朝廷现在虽乱,但也没到缺他一个就不能运转的地步。 李承胤领命后,便回到了从前住惯的霁月山庄。 这座山庄建在京都南山上,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四周被郁郁葱葱的绿植环绕着,宛如一处世外桃源。 山庄的规格不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处,尽显宁静与雅致。然而,旻王殿下李承胤用不着那么多伺候的人,所以整个山庄显得有些空落。平日里,他养的暗卫也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整个山庄更显清幽。 顾岚亭不在身边,他就一个人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一旁有个小太监给他端茶倒水。 “你让他到本王这儿来养病?”李承胤看着站在面前的齐鸿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齐鸿之看着他,漠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李承胤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这是在求本王呢,兄长?”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他与齐鸿之关系比较微妙,今日见齐鸿之这般请求自己,心中自然觉得有趣。 “求你。” 李承胤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他玩味地看着齐鸿之,继续调侃道:“看在兄长主动来求我的份上,我只好答应了。” 见他点头答应,齐鸿之才松了口气,看了他一眼,说起了别的事:“最近京都不太平,你父皇让你来养病倒也对,避避风头。” “嗯。”李承胤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你没掺和进去吧?”齐鸿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李承胤心思活络,最近税收的事情一连串带出那么多人还都是其他党派的,齐鸿之很难不怀疑背后有他在推波助澜。 “病得都快有气无力还这么掺和。不过本王倒是查到了点别的东西,你要听吗?” 齐鸿之面无表情地拒绝他:“不想。” 两人又聊了会儿,齐鸿之身份特殊,待太久会走漏风声,于是他站起身道:“我先走了,羽眠过来了你别欺负他。”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显然对李承胤不太放心。 “我为什么要欺负他。”李承胤觉得好笑。 “别教坏他。”齐鸿之补充道。 这种十五岁就和男人厮混到一张榻上的小哥儿,胆子大的要撑破天,要不是没法管,他非要给他修理一顿不可。 “哦。”李承胤思索了一下,勉强道:“尽量吧,尽量避着他。” 齐鸿之:“……” 他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旻王殿下办事不用催,人前脚刚走后脚王爷口谕就带到了楼府。 “旻王殿下说,霁月山庄太清冷想让楼小公子过去陪陪他。” 太监将话转述给众人听。声音尖细,在楼府的大厅里回荡。 “啊?” 楼羽眠满脸懵然。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收到这样的邀请,他和李承胤并不熟悉,突然要去他的山庄,让他心里有些慌乱。 楼夫人听出了其中玄妙,最近京都不太平,去那里呆一阵子也好。她乐呵着给太监塞了个荷包,道:“公公稍等片刻,我去给羽眠准备些衣物一并带去。” “娘,什么意思呀?” 回了自己屋里,楼羽眠歪着脸看着给他收拾包袱的楼夫人。 “没事,殿下邀请你过去你就去吧。眠眠去旻王殿下的霁月山庄待几日,等病好了再回来。” 楼夫人笑着安慰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麻利地挑选着楼羽眠的衣物。 楼羽眠低着头,手背在身后,脚尖踢了踢地面。 “可以带着青萄一起去吗?” 他小声地问道,青萄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他希望能有个熟悉的人陪着他。 “恐怕不行,山庄里会有专门照顾你的下人的。”楼夫人摇了摇头。 “好吧。”楼羽眠有些蔫蔫的。 但耐不住楼夫人还挺开心,他赶紧给楼羽眠打包好送上了来接他去霁月山庄的马车。 楼羽眠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和楼夫人挥了挥手。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车厢里就楼羽眠一个人,外加外面坐着一个赶车的小太监,他忍不住和那个小太监搭话。 “这位公公。” 他探出一个脑袋,声音小小的,带着些许紧张。 “楼小公子,奴才名叫顺心。” 小太监笑着回答,声音很温和,让楼羽眠稍微放松了一些。 “顺心公公。” 楼羽眠乖巧地叫了一声。 “您唤奴才顺心就行了,您这是怎么了?” 顺心看着他,眼里满是关切。 “没怎么,我想问问,殿下叫我过去真是陪他解解闷顺便养病吗?” 楼羽眠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顺心笑了笑,说道:“奴才不知,不过奴才今早看到齐大人来过。” 他没有直接回答楼羽眠的问题,只是透露了这个信息。 楼羽眠脑瓜子转了转 “哦” 了一声便把脑袋缩了回去。 第141章 入住 霁月山庄很大,其内划分出诸多院落,每一处院落皆独具匠心,或精致典雅,或古朴清幽,彰显着山庄主人的不凡品味,当然旻王殿下性格也叫人琢磨不透,他从不拘泥于固定居所,而是随性地挑选不同的院落入住。 顺心领着楼羽眠在山庄内七拐八拐。起初,楼羽眠还试图牢记来时之路,然而,在接连绕过几个弯后,眼前的景致愈发相似,他的记忆也随之陷入混乱,全然忘却了方才走过的路径。 “殿下,楼小公子带到了。” 楼羽眠刚要依照礼数向李承胤行礼,李承胤便抬手示意免礼。他懒懒散散地躺在那方阳光充沛的院落之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眷恋温暖的狸奴,蜷缩在摇椅里。冬日的脚步才刚刚起头,空气中已有了丝丝寒意,他便早早地披上了一件质地精良的裘衣,裘毛柔顺光亮,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楼小公子,今后你便住那儿。” 李承胤微微抬手,朝着一旁的屋子指了指。 楼羽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这座小院落确实格外袖珍,几间屋子挨着。虽说院子不大,外面的布置却透着一股别样的闲情雅致。精致的花架上,摆放着几盆精心修剪的绿植,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旁的茶亭,虽小巧却不失韵味,亭内石桌上摆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具,就等待着有缘人前来品茗畅谈。 但楼羽眠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您就住这儿吗?” 他自己从小在宽敞的大宅院长大,习惯了开阔的空间。而旻王殿下身为尊贵的皇子,自幼在偌大的皇宫里长大,享尽荣华富贵,即便后来封了王爷,也拥有自己气派的府邸。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怎么会习惯住在这看似无比狭小的地方呢。 闻言,李承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上携带着几分看透人心的狡黠,又似蕴含着无尽的温柔。他缓缓开口道:“住在太空旷的地方,本王总觉得冷,这小院子刚刚好,太阳一出来便是南山上阳光最充裕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讲,楼羽眠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那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院墙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铺洒进来,轻柔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你觉得这地方小吗,那本王给你换一个。” 李承胤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楼羽眠身上,眼中带着几分关切。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殿下。” 楼羽眠赶忙摆了摆手,神色间满是诚恳,“我也喜欢待在温暖的地方。” 李承胤看着他又勾起了唇边笑容,他又说道:“你也喜欢,那便安心住下吧。不过本王这次来的仓促,下人没带多少。” “若是楼小公子离了人伺候不习惯,本王可以喊个人过来专门照顾你起居。” “不用不用,多谢殿下好意!”楼羽眠赶忙拒绝道。 这话在他听来实在太重了,他怎敢接受。虽说他确实是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身边从不缺伺候的人,但与金尊玉贵的王爷相比,他又算得了什么呢。旻王殿下身边都只有一两个人伺候,他又怎么敢提议让人来专门照顾自己的起居。 李承胤见他拒绝得如此坚决,也不强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楼小公子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告知顺心便是。” 楼羽眠连忙应道:“是,多谢殿下关怀。” 接下来的日子里,楼羽眠在这小院子里住了下来。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窗棂上,他便会揉着眼睛缓缓起身,趿拉着鞋子,一步一步走向窗边,打开窗户,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丝丝缕缕的草木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屋内,将他彻底唤醒。 下人陆陆续续送了早膳过来放到茶亭里,楼羽眠洗漱完就跑过去吃早饭,和李成胤坐到一起,偶尔,会传出一两声两个病患的咳嗽声,在这宁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楼羽眠退热之后就接上了风寒,瞧着如今精神状态还算尚可,人却是实实在在地被这场病折磨得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微微凹陷,下巴也愈发尖俏,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几分丰腴,徒留几分清瘦。 早膳撤下去之后,不多时,顺心便稳端着他们二人的汤药,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浓浓的苦涩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楼羽眠皱着鼻子接过,转头瞧见李承胤眼睛都不眨一下,端起汤药喝了下去,仿佛那不是苦到极致的药,而是寻常的茶水。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总觉得旻王殿下这里煎的药比家里苦。 他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那苦涩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最后一碗汤药喝掉半碗,趁人不注意又倒掉半碗。 午后,李承胤没有在房间里批阅公文,他披着裘衣,闲适地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楼羽眠拿着剪刀,仔细修剪着院子里的绿植。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问道:“楼小公子,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楼羽眠听到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剪刀,转身恭敬地回应道:“多谢殿下挂念,此处甚好,宁静清幽,我很是喜欢。” 说罢,脸上还绽放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李承胤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那几盆绿植上,他面上浮现出打趣的笑意,说道:“这几盆花倒是被你照料得愈发精神了,整日里闻汤药味道,如今竟是散不去了。” 楼羽眠脸上的笑容略僵了一瞬,随即打着 “哈哈” 说道:“哪里哪里,是它们自己长得好,等殿下痊愈,汤药停了,这味道自然也散去了。” 心中却暗暗有些心虚,自己每天倒掉的半碗汤药全让这些绿植给喝了,就这样都还能维持茂盛的状态。 李承胤轻笑了一声,他没再说话,而是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楼羽眠。楼羽眠见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他抿了抿嘴唇,当作没看见,然后自顾自弯下身子继续去修理那些杂乱的枝叶。 楼羽眠生得极其明艳,张扬的美貌。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水波婉转,盈盈流转间,尽是勾人的风情。唇瓣红润欲滴,似红芍,不点而朱。如此勾人的长相,却偏偏生在那循规蹈矩、清清白白的儒学世家。就像他额间佩戴的抹额,覆盖着他勾人欲念横生的禁果,却又在不经意间,泄露几分让人遐想的韵味。 花下看人,白的纯粹,红得明媚。 李承胤静静地看着,眨了一下眼睛,垂下眼帘。不得不感慨,齐鸿之有几分福气。 楼羽眠修剪到第二盆绿植时,顺心匆匆走进院子,在李承胤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承胤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起身。 他朝顺心吩咐道:“让她来霁月山庄找本王。” 楼羽眠见接下来旻王殿下似乎有极为要紧之事需要处理,他便识趣得提出自己想出去走走。 李承胤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让身旁另外一名小太监跟着他走。 那名小太监赶忙躬身应诺,紧跟在楼羽眠身后一同离开了这座小院子。 “你叫什么呀?” 楼羽眠轻声询问。 这些天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的都是顺心公公,这位小公公一直待在旻王身边,他没怎么接触过。 听到他问话,那小太监还愣了一下,便赶忙恭敬地行礼,回答道:“回小公子,奴才名叫顺意。” 鲜少有人愿意以平等的口吻与一名太监搭话。世道对于太监的轻蔑几乎成了一种共识。失去男子尊严的群体,只能依靠侍奉权贵来苟延残喘。即便身居高位,明面上受人谄媚,背地里也会受到不屑一顾的目光。 楼羽眠眼睛太过纯粹,他不会知道有多少人瞧不起太监,嫌他们卑贱。 他只会好奇地问:“那你和顺心是同期入宫的吗?” 顺意脸上始终带着谦逊的笑容,恭敬地回应:“是的,顺心是敬阳公公的干儿子,奴才是德阳公公的干儿子。” 楼羽眠听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倒是顺意见状,主动询问:“小公子,奴才斗胆问一句,您是想去哪里逛逛呢?” 楼羽眠初来乍到,对这山庄的布局和各处景致都不熟悉,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思索了一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太监便自然而然地提议道:“那奴才带您去顾湖逛逛吧,,湖里养着许多漂亮的锦鲤,小公子可以去给他们喂食。” “顾湖?哪个顾啊?”楼羽眠好奇地问道,好生别致的名字。 “故人的故吗?”他猜测道。 顺意笑容得体,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三顾茅庐的顾。” 闻言,楼羽眠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为什么是这个顾啊,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这……” 顺意依然保持着微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奴才也不知呢,是殿下亲自取的名字。” “那好吧。” 楼羽眠勉勉强强压下好奇,他跟着顺意,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穿过几青竹林,朝着顾湖走去。 第142章 去南山 顺意没有夸大其词,顾湖里的锦鲤确实个个漂亮,每一条都被饲养得极为精心,身躯肥硕圆润,在水中悠然穿梭,时而跃出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绚丽的光泽。 楼羽眠回去的路上还缠着顺意问,能不能送给他几条小鱼苗,他想带回去养在家里。 楼小公子眼睛亮晶晶的,看得顺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无比柔软,像是被春风拂过,满是温情。 他使劲捂住自己那颗几乎要呼之欲出的慈爱心,半是承诺半是哄劝道:“小公子若是喜欢,奴才定向殿下讨要来。殿下向来仁慈,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楼羽眠“嗯嗯嗯”的点了几下头,笑着眯起了眼睛。 他出去已经个把时辰了,心里琢磨着,旻王殿下与他人商议要事,这个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商议好了。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抬脚跨入那处清幽的别院。 他还特别留意了,这处小小的院落名字叫“秋岚扶风”。 楼羽眠盯着那牌匾看了好一会儿,仰着头思索了片刻。 直到院子里传出一声轻笑声,他才收回视线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云麾将军翘着脚,坐在李承胤最常坐的躺椅里,一身湖蓝色的窄袖长袍,腰间束着革带,更衬出她身姿的挺拔矫健,脚上套着鹿皮靴,带着几分不羁。略显毛躁的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利落得盘在头顶。她生得很标志,只是常年混迹沙场,五官锋利,眉宇间英气十足。 此刻,她转过头来,一双原本透着寒光的凤眼,此刻却散去了凌厉,多了几分轻佻与戏谑,直直看向楼羽眠,而后调侃道:“哟,这谁家的乖宝宝?长这么漂亮。” 坐在她身侧的李承胤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齐家的。” 楼羽眠顿时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又羞又窘、不敢吭声。 “哦不……”李承胤装模作样地伸手覆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纠正道:“楼家的。” 楼羽眠面上红晕未褪,小声和戴舒桐问了好,然后赶紧跑回到自己房间。 待楼羽眠离开后,戴舒桐看了一眼李承胤,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姓齐的放在你这儿的?” 李承胤轻轻点了点头。 戴舒桐手撑着下巴,低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 突然“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说道:“那还挺配的。” 在这小院里已经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她从躺椅里缓缓起身,而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开口说道:“北诸郡的消息给你带到了,那我先走了。” “嗯。” 李承胤并没有起身相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微微张了张嘴,问了一句别的:“什么时候走?” “年后。” 戴舒桐回答得简洁明了。 她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南诏战事目前虽不算吃紧,但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她能在京都停留这么久,实属难得。过了年,即便明仁帝不提及,她也该回去了,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李承胤听后,再次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波澜。 他最难过的五年是被戴舒桐捡起来的,南诏五年不好过,每次披甲上战场他都觉得自己要死在那里了,没受伤是侥幸,受了重伤更无所谓,只是每次从一片黑暗里醒过来戴舒桐一直在他身边。 大将军陪着他一起返回京都,再次回到那个阴冷的南诏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走了。” 戴舒桐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潇洒的背影透着一股决然,随后便迈出了院门。 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离别。 走什么走,明明过年还早着呢。 李承胤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忍不住轻轻叹出一口气,那口气里夹杂着些许惆怅。戴师一旦离开了京都,他身边又只剩下顾岚亭了。 他缓缓垂下眼帘,落寞浮上心间。还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之中时,突然听到戴舒桐忽近的声音,伴随着一连串骂骂咧咧的话语:“又走反了,这什么破地方,净整些鬼打墙,狡兔都没你能三窟!” 李承胤:“……” 他微微一怔,原本落寞的神情瞬间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忍俊不禁。他抬起头,挥了挥手让顺心去送人,心中的惆怅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几分。 戴舒桐走之后,楼羽眠才从房间里溜出来。 “殿下,戴将军走了吗?” “走了。” 楼羽眠这才松了口气,坐到李承胤身边,伸手拿了个柿饼吃。 “你怕她吗?”李承胤觉得新奇。 楼羽眠摇了摇头,说道:“那没有。” 他嚼了嚼口中的一小块柿饼,咽下去,斟酌了一下口吻,说道:“是秋瞳姐姐她们说的,说戴将军很喜欢逗小女娘玩,还一直骗她们都要娶回家。” 李承胤:“……” 楼羽眠继续道:“怎么能骗她们呢。” 也不知道戳中了李承胤哪里,他突然就乐得笑了起来。 . 翰林院这一日,忙碌的工作终于落下帷幕,终于又迎来了休沐。 “三天休沐,真是良心发现了。” 奚昀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老腰,脑海里已经将这三天该如何与夫郎共度细致地规划好了。 “奚修撰,难得休沐,这钓鱼约不约呀?郊外的湖边可是个好去处。”同僚发出邀请。 奚昀摆手拒绝。脸上带着歉意说道:“不了不了,多谢兄台好意。” 这位同僚似乎并不气馁,稍作思索后,再次发出邀请:“奚修撰,文海阁有斗诗会,此次不少文人雅士都会前去,定是一场盛会,你想不想去参与一下?说不定能在诗会上留下不少佳作呢。” 奚昀再次摆了摆手拒绝:“实在抱歉,下次再说吧。” 同僚见他两次都拒绝,不禁有些好奇,追问道:“奚修撰,休沐三日,那你都打算干什么呀?” 奚昀一边快速收拾着东西,一边笑着说道:“不干什么,就陪夫郎,陪家人。平日里忙于公务,都没多少时间陪他们,这次可以好好弥补弥补。” 留下一地自愧不如的同僚,他拿上东西快步走向大门,江河已经驾着车在门口等他了。车厢的窗帘忽然被轻轻撩开,露出云雾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蛋,云雾眉眼弯弯,朝奚昀招招手,道:“相公,快上车吧,我们今晚去外边吃饭。” 奚昀见此情景,心中满是惊喜,没想到夫郎竟然过来接他下班了。 踏上木梯,准备上车,不经意间侧首,看到齐鸿之和顾岚亭上了同一辆马车。他不禁轻轻啧了两下嘴,这两人,真惨,没有夫郎,就只能兄弟约饭了。 齐鸿之和顾岚亭没看到奚昀,进去车厢坐稳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都默默错开了视线,轻咳一声。 顾岚亭的小侍在外面问他:“公子,咱们去哪儿啊?直接回府上吗?” “不,去南山。” 第143章 哄歉 下人们将一个暖炉锅抬进了秋岚扶风,就放在李承胤平时最喜欢躺着晒太阳的地方。 楼羽眠与李承胤坐在茶亭之中,四周茶香袅袅。楼羽眠茶艺娴熟,他为旻王殿下泡着一盏茶。 千金一两的珍茶配上绝佳的手法,李承胤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他不禁露出赞赏之色,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功夫,这茶经你之手,更添几分韵味,也算没白买。” 楼羽眠趴在围栏上,目光随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移动,见他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摆弄着那座暖炉锅,他忍不住转头问道:“殿下,为什么要把锅安在院子里?” 李承胤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悠然说道:“晚上我们吃古董羹。” “就我们两个人吗?” 楼羽眠有些惊讶,看这架势,心里想着两个人应该吃不完啊。 李承胤摇了摇头,拿起那杯楼羽眠为他泡的茶,又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自然不止我们二人。” 见他没往下说,楼羽眠自然也识趣地没再问,因为他很快便知晓来的究竟是谁。 齐鸿之和顾岚亭官袍都没换下来,踏入院门的一瞬间,楼羽眠整个人惊跳而起,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顾不得身旁尊贵的王爷,自小家里严苛教导的规矩也被他抛诸脑后。慌慌张张地从茶亭里跑出来,一路朝着自己的房间蹿去,“砰” 的一声,房门被他用力关上,后背紧紧抵在门上,心脏还在胸腔里一个劲儿地剧烈颤抖。 这一连串动作快得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连李承胤都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从围栏里探出半个头,饶有兴致地瞧着楼羽眠紧闭的房门。 “……” 齐鸿之站在原地,望着楼羽眠消失的方向,一时语塞。 他微微侧身从顾岚亭旁边经过,迈开步伐,径直朝着楼羽眠的房间走了过去。 李承胤趴在围栏上,脸上笑意更浓,还不忘笑着拱火:“兄长,得抓紧哄才是。” 顾岚亭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声音低沉而温柔道:“殿下,风寒好些了吗。” 李承胤侧首瞧了他一眼,眸光里像是藏着一泓晃荡的春池,带着道不清的惑,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他毫不避讳地捉住顾岚亭的指尖,缓缓凑近,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带着几分骄纵与抱怨:“没你伺候好不了。” 院里下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应物什后,便依照规矩,井然有序地全部退了下去。 顾岚亭坐下来,动作轻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人搂抱到自己腿上,他微微俯首,温热的嘴唇轻轻触碰到李承胤白皙的耳垂,引得怀中人身子不自觉地向后仰了仰。顾岚亭见状,伸出手稳稳地揽住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李承胤轻哼出声,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顾岚亭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带着对方的手背贴上自己的嘴唇,细细地啄吻着手指指节。他缓缓抬眼,目光与李承胤交汇,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隔着微微泛凉的手背,与他深情地接吻。 李承胤耳垂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中透着几分迷离,他最受不了顾岚亭用那种饱含情愫的眼神看他,爱意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沉溺在其中。 他撤下碍事的手,主动捧起顾岚亭的脸吻了上去。 “今晚留下来陪本王。” “是,殿下。” 齐鸿之静静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楼羽眠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咬着嘴唇硬是不给他开门。他现在有些纠结,不敢看齐鸿之,觉得有些难为情,两个人已经许久没见面,上次见面以吵架告终,闹得不愉快,不欢而散,他也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齐鸿之。 他也并非愚钝之人,来的路上和顺心搭话他就知道了是齐鸿之把他安排到这儿来的。如此一来,他更是觉得无措,满心的别扭,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这种奇怪尴尬的局面。 齐鸿之见门内毫无动静,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去,身后那两人已经旁若无人地抱着啃在一起。 他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抽了抽,心中暗自腹诽,但面对眼前这扇紧闭的门,他还是温声开口:“羽眠,开门好不好。” 见里面依旧没什么反应,他略微思忖,又喊了一声,语气更为亲密:“眠眠,把门打开好不好,让我看看你。” 楼羽眠听到这亲昵的称呼,抓着门闸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抿着嘴唇,小声嘟囔着:“不要……” 但齐鸿之是铁了心要哄他开门,“眠眠、眠眠” 地一直喊他,喊得楼羽眠面红耳赤,心脏也跳得愈发急促。终于,他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你,你别喊了!” 见他有所松动,齐鸿之在外面轻轻地靠着门,低声笑着逗他,语气里满是宠溺:“那叫什么,宝宝?眠眠想让哥哥喊你什么?” “谁是宝宝,我只比你小两岁。” 楼羽眠又羞又恼,嘴上还在倔强地反驳着,可心里的那层防线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松动了几分。 “嗯,宝宝,给哥哥开开门吧好不好?” 齐鸿之继续轻声哄着,祈求着。 奚兄说的没错,不要脸一点确实更容易哄人。此刻的齐鸿之,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楼羽眠本身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本就是因为窘迫和难为情才一直不肯见齐鸿之。 他自己在心里默默想了想,等下大家都要一起吃饭,如果他一直不出去,殿下说不定还要亲自来请他,这得多大的面子呀,实在不合适。 思及此,他终于还是缓缓抬手,给外面的男人松了门闸。 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齐鸿之见状手疾眼快,撑住房门挤了进去,脚一踢一勾,楼羽眠只觉得眼前突然掠过一抹绿色,鼻间拂过熟悉而淡雅的沉香气息。还未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被齐鸿之一把托住了臀部,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房门“砰”的一声,再次重重关上落下,那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仿若楼羽眠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跳。 楼羽眠的后背再次抵上房门,坚实的木门透着丝丝凉意,与他滚烫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反差。他的双腿被分开,齐鸿之强势又不失温柔地挤进他的双腿之间。 两人的距离近到极致,仅仅一指之隔,彼此的呼吸相互交织、碰撞在一起。 楼羽眠从未与齐鸿之如此近距离地贴面,一颗心疯狂跳动着。他面红耳赤,齐鸿之身上那独特的沉木香,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身体,仅仅是这样的靠近,还没做什么,他便已经感到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云端,飘飘然起来。 “眠眠,”齐鸿之微凉的唇瓣轻轻贴上他滚烫的脸颊,触感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眷恋与深情,他低声呢喃,“好久不见。” 楼羽眠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在他怀里颤抖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嘴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而后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眠眠,我错了。”齐鸿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悔与自责。 “之前在楼府,并非是我有意冷落你。当日伯父向我问及,两年后自翰林院而出有何规划筹谋,我实言相告,尚未思虑周全,伯父便面露愠色。” 齐鸿之抱着他,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寻了个椅子缓缓坐下来,将楼羽眠面对面地抱在自己腿上,想要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楼羽眠环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安安静静地听他讲话,很乖。过了许久,他瓮声瓮气地问道:“爹为什么生气?” 齐鸿之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轻微的苦涩,“待两年期满,若我仍旧一事无成、碌碌无为,怕是娶不到眠眠了。” 闻言,楼羽眠缠在他身上的双手又紧了几分。半晌,他才慢慢说道:“不会的。” “对不起。那日我与伯父从书房出来,一眼便望见你俏生生地朝我笑,我心里却是酸涩难抑,一点也不好过。我绝非不愿理你,亦非不钟情于你,只是自觉前途未卜,不知如何以狼狈之态面对你。我是想出人头地,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 “况且伯父所言有理,我身世繁杂,我怕你因我而遭受无妄之灾,受到委屈,那怎么办。”他很不安。 话音落下,怀里的小人半晌没什么反应,就在齐鸿之以为他又不理人时,楼羽眠突然气鼓鼓地来了一句:“我讨厌爹。” 齐鸿之又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宠溺,“不讨厌我了?” “你最讨厌。”楼羽眠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更加往齐鸿之的怀里钻了钻。 楼羽眠坐在他身上不安分地动了动,齐鸿之突然“嘶”了一声,伸手拖住他两边屁股把人往后挪了挪。 “你干什么呀!”楼羽眠惊起抬头,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压着了。”齐鸿之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然后专注的看着他羞红的脸,温声道:“羽眠,我想明白了,我应该先把你娶回来。” “我上门提亲,好不好,让不让我去?嗯?” 楼羽眠听后抿了抿嘴唇,水红色的唇瓣娇艳欲滴。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怯和羞地与齐鸿之对视。 “对不起,我在庆阳侯府乱发脾气,还动手推了你,还打你的手……疼不疼啊?”楼羽眠的声音小小的,泛着心疼。 “不疼。”齐鸿之摇了摇头,双手箍着怀中小哥儿一把纤细的腰,把人往自己面前又带了几分,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哥哥。”楼羽眠乖乖地喊他,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撒娇求好的意味。 齐鸿之忍不住压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嘴唇贴着嘴唇,软绵绵的,楼羽眠有点惊慌,大脑一片空白。 齐鸿之见他并不反抗,只是一动不动,便微微偏头撬开了他微张的嘴巴,然后愈吻愈深,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思念与爱意都倾注在这个吻里。直到楼羽眠呼吸不过来了,小脸涨得通红,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眠眠,呼吸。”齐鸿之轻声说道。 等人恢复过来,齐鸿之便又追着那水红的唇瓣吻了过去,楼羽眠泛着泪花哼哼两下,被齐鸿之安抚地摸了摸之后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舔吻自己。 第144章 故意目睹 吃晚饭的时候,楼羽眠原本心底那点小别扭已然被齐鸿之哄得烟消云散。 误会解开了,亲昵的举动也有了,楼羽眠又开始粘着齐鸿之了。 晚上降了点温,李承胤和楼羽眠身上披着裘衣,四人围坐在暖炉锅边上,热气腾腾的古董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新鲜食材在锅里翻滚着。 楼羽眠瞥见顾岚亭正细心地给李承胤布菜,他还觉得新奇,随口问道:“顾公子怎么也过来了。” 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是殿下叫的人,自己本不该多此一问,徒生好奇。 上次在雾哥儿府里吃饭的时候,顾公子就已经出现过了。他们都是同朝进士,平日里肯定往来频繁,关系匪浅。 加之他们都是旻王殿下这边的人,鸿之哥哥这次来了肯定要陪着自己,殿下肯定不会叫已有夫郎的奚大人来作陪,如此一来,顾公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咬了咬筷子,就这么想着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解了惑。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场所有人在听到他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气氛也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顾公子布菜的手一顿,然后他规规矩矩地收了回去,李承胤闻言,缓缓地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齐鸿之。 齐鸿之当作没看到李承胤投来的视线,他神色自若,给楼羽眠夹了一筷子鲜嫩的涮肉,轻轻地放入他的碗中,温柔地说道:“吃饭吧,多吃点。” 楼羽眠点点头,刚刚自己提出的问题无人回应,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只是随口一问,觉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齐鸿之给他夹的肉他勉勉强强嚼巴了两下,囫囵咽下去。这几天舌头尝不出味道,楼羽眠怀疑是喝那些苦苦的汤药喝坏了。 饭桌上的气氛又渐渐缓和下来。 正吃着,李承胤突然开口道:“过两天本王会请云师过来,许久未过问雅学的事情,正好借此机会听一下。” 楼羽眠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也不管顾岚亭为什么和齐鸿之一起来霁月山庄了,一听雾哥儿可以过来陪自己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谢谢殿下。” 旻王殿下点了点头,看着楼羽眠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 月上枝头,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南山之上,整座山静谧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众人吃完饭时,夜色已然深沉。殿下便让他们留宿。秋岚扶风没有多余屋子,自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让齐鸿之去睡楼羽眠的房间,面上实在讲不好听。 于是,齐鸿之便与顾岚亭宿在了隔壁的院落里。 晚上喝了一点点甜酒,楼羽眠缩在柔软蓬松的床榻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没有睡意。他微微抿着嘴唇,白皙的面上泛着些许轻薄的红晕,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与齐鸿之接吻的画面,那一瞬间的触感、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唇间。 自己居然和齐鸿之接吻了。 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回味这些时,内心的情绪如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他在床上扑腾着起身,紧紧拥着被褥,面红耳赤地对着被面无声地捶打了几下,像是在嗔怪自己的不争气。 可越是想压制,那股亢奋的劲儿就越发强烈。最终,他认命地起身下榻,双脚踩进柔软的鞋子里,披上那件毛茸茸的厚实裘衣,伸手推开了房门。 明月高悬于广袤的夜空,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夜晚的山上透着丝丝寒意,冷风直往楼羽眠的衣领里钻。他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圆润如玉盘的明月,心中暗自思忖,今天都已经十六了啊。 冷风一吹脑海中的旖旎念头瞬间散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嘴里哈出的热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得快点去解个手,然后赶紧回到烧着暖炉的屋子里。 他提起灯笼,借着昏黄的微光,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途经主屋的窗户时,他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原本带着红晕的小脸顿时变得刷白,毫无血色。 主屋里可能是因为炭火烧得太旺,有些闷热,窗户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屋内的暖气丝丝缕缕地往外泄漏,而那缠绵悱恻、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也顺着这条缝隙,清晰地传入了楼羽眠的耳朵。 他的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条窗户缝看向里面。里屋燃着烛火,跳动的烛焰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影影绰绰。床幔并未落下,在烛光的摇曳中,他清晰地看清了那个紧紧锢着李承胤一把韧腰的男人是谁。 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寒战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爬上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此时,夜风呼啸而过,像是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卷入它的怀抱。他手里的灯笼火苗猛地蹿了蹿,而后突然熄灭,黑暗瞬间将他笼罩。 楼羽眠蹲在寒冷的窗下,屋内欢愉的声音毫无保留,丝毫不压抑地传来,冷汗从他的额头缓缓滚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弥漫上心间,背后顿时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突然,他身后突然笼罩了一大片阴影,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嘴巴,紧接着,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拦腰抱抄起来。手中的灯笼应声落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窗外不见了人影。 (……) 楼羽眠被人猛地抱起,本能的恐惧让他瞪大了眼睛,在对方怀里拼命挣扎起来。在黑暗中挣扎一瞬,闻到熟悉的檀木沉香后他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齐鸿之抱着楼羽眠,脚步匆匆地穿过夜色,径直走进了楼羽眠的屋子。一进去将楼羽眠轻轻放在地上后,迅速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同时反手关上了房门。 “鸿之哥哥,殿下和顾…… 唔!” 楼羽眠刚一张嘴,话还没说完,齐鸿之额头青筋不受控制的跳动着,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抑制的醋意。 他猛地掐住楼羽眠小巧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将楼羽眠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手紧紧掐着楼羽眠的腰,用力的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舌头长驱直入,肆意地汲取着属于楼羽眠的气息。 楼羽眠双手下意识地抵在齐鸿之的胸口,试图推开他,越吻越深,他的力气渐渐消散,只能缓缓喘息着,仰着头被迫吞咽着对方的津液。唇齿间,全是齐鸿之身上特有的清冽沉木香,那味道浓郁而迷人,让他有些恍惚。 直到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楼羽眠才挣扎着推开身前的男人,眼眶微微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声嘟囔道:“干什么突然这么凶……” 那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娇嗔。 齐鸿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可眼中的醋意依旧未散。他微微低头,咬着楼羽眠白生生的耳垂轻轻磨了磨,低声在他耳畔,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又去看那种东西。” 楼羽眠听到这话,想到他说的 “那种东西” 是什么,顿时面上又开始燥热起来。房间里暖烘烘的,烛光摇曳,光影交错,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主屋里看到的那一幕。 顾岚亭和李承胤亲密的样子,远比之前庆阳侯与蒋妍的场景更让人浮想联翩,他的脸越来越红,连带着身上也有些发烫了起来。 他难耐地瑟缩了一下,满面通红,小声辩解道:“我没看…… 我不小心才看到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齐鸿之的神色,想起上次齐鸿之就因为他撞破这种事情而生气,顿时心中有些发怵。 齐鸿之确实生气了,不过他气的不是楼羽眠不小心看到,而是气李承胤故意搞这么一出让楼羽眠目睹。 “哥哥,你生气了吗?”楼羽眠讨好地牵牵他的手。 “没有。” 齐鸿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决定每天去找李承胤麻烦。 “那殿下和顾公子……” 楼羽眠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要是不想让你知道就不会让你看到了,所以,嘘。” 齐鸿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意。 楼羽眠呆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点了下头。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房间里的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微妙。楼羽眠突然避开他的目光,红着脸想往旁边躲,模样有些慌乱。 齐鸿之见状眯了眯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直觉楼羽眠肯定还在想刚刚看到的场景。他伸手撑在门板上,把人困在自己身前,紧紧盯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问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嗯?还敢想?” “没有、没看到……” 楼羽眠一边说着,一边软绵绵得扒拉着他的手臂。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太对,好像寝衣没烤干,泛着潮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又缩了一下,听到齐鸿之的问话,脑海里就像被施了咒一般,只剩下李承胤白得晃眼的躯体,怎么也驱赶不掉。 齐鸿之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心中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他低下头,再次吻住楼羽眠的唇,这一次的吻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楼羽眠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醉意涌上心头,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也渐渐软了下去。 (……) 第145章 晨羞 清晨时分,袅袅薄雾如轻纱般弥漫在天地之间,远离喧闹的都城,起伏的南山静谧得仿若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万籁俱寂间,一声尖叫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激起了林院里正在悠闲觅食的鸟雀。 它们惊惶失措地扑腾着翅膀,发出阵阵嘈杂的鸣叫,向着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飞去,只留下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慌乱痕迹。 齐鸿之被枕边人的尖叫从睡梦中拽了出来,他揉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坐起来醒神,楼羽眠还在他身旁哆哆嗦嗦地往被窝里钻,本来早起就烦,看到这小可怜昨晚还一副柔情蜜意缠着不放的模样,这会儿舒服完就翻脸不认人,他更烦了。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臭着脸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随手从地上捞起一条裤子穿上,去开门。 楼羽眠从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看到他赤着的身子,顿时脸蛋又红得发烫,羞赧地赶紧缩了回去,整个人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好似这样就能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 旻王殿下很贴心,齐鸿之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外面新准备的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他顺手拿了进来,穿上,整理好衣衫后,又推门出去洗漱。 楼羽眠全程缩在被子里不敢动,脑子就像一团乱麻,各种思绪在其中横冲直撞。他回想起昨天这一天,先是和齐鸿之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两人还、还抱在一起亲了嘴巴。到了大半夜,又他看到了一些让他面红耳赤、不该看的场景,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和齐鸿之厮混到了一张床上。 他想都不敢想,要是被爹和娘知道了该如何是好,自己肯定会被罚抄书,一直抄到手软,连笔都拿不稳。 还在胡思乱想,房门 “吱呀” 一声被缓缓推开,齐鸿之又走了进来。楼羽眠顿时住脑,全身心都下意识地把自己缩得更紧,恨不得能缩进床板里去。 齐鸿之走进屋内,悉悉索索一阵,然后径直朝床榻走了过来,轻轻掀开被子喊人:“羽眠,起床。” 随着被子被掀开,丝丝凉风灌了进来,楼羽眠身上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死死地抓着被子不放,脑袋埋在被子里,根本不敢看齐鸿之。 齐鸿之见他这副恨不得埋进十里地的害羞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伸手把楼羽眠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准备给他穿衣服,嘴里还调侃道:“羞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吓得楼羽眠连忙伸手捂住齐鸿之的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惊慌失措地小声说道:“嘘嘘嘘!” 然后一把夺过齐鸿之手里的衣服,小声嘟囔道:“我自己穿。” 齐鸿之见他这般害羞,也不再勉强,顺从地由他去。然后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楼羽眠穿衣服。楼羽眠见他一点都没有避人的意思,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涨红了脸,朝他嚷嚷道:“不准看。” 齐鸿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但还是依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嘴中说道:“好好好,不看。” 楼羽眠见他终于转过身,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他一边穿,一边时不时警惕地看齐鸿之有没有偷看。 他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上穿鞋子,这才对齐鸿之说:“哥哥,好了。” 等他们二人收拾妥当走到茶亭里,下人们早已手脚麻利地将早膳一一备齐。李承胤神色自然的端坐在那里,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鲜滑的鱼片粥,动作闲适。顾岚亭安静地坐在他左手边,手中握着一盏热茶,不紧不慢地轻抿着,桌上砂锅里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温润的面容。 楼羽眠一抬眼看到他们俩脑海里就不断涌现出昨晚不小心窥见的那幕画面,以至于去茶亭的那短短几步路,他脚步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走得异常迟缓。好不容易走到桌旁坐下,他也只敢微微低头,用如同蚊蝇般的声音小声问好。 一看就有鬼,李承胤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 大家皆是出身名门,讲究体面之人,这种隐晦之事自然不会堂而皇之地放到明面上谈论。倒是顾岚亭饶有兴致地看着齐鸿之从楼羽眠的房间里一同走出,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 齐鸿之坐下来没好气地看了眼顾岚亭,更没什么好气地斜睨了一眼李承胤,不想和这两个人交流。 吃完早膳后他们倒是心照不宣地放下了那点尴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 李承胤率先开口,神情放松带着几分欣慰地说道:“火药球的运用在北诸郡开展极为顺利,战场上从未出现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夷族在见识到这东西的厉害后,已然消停,不敢再轻易进犯。” 齐鸿之听闻,不禁点了点头,接口道:“挺好的,此前奚兄就曾提及,可以用火药炸矿,如此一来,矿石的开采效率必定能大幅提升。” 李承胤听后,微微颔首,道:“本王已经向父皇请示过此事了。” “齐家在岭西一带有矿山,可以拿来做试点。”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李承胤颇感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矿山,是你的?还是你舅舅的。” 齐鸿之神色坦然:“我的。” 齐家在商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产业遍布天下。从街头巷尾的各类吃食营销,到繁华地段的酒楼宅院,甚至是专为朝廷供应织品和绸缎的皇商,各大商号都会为挂上一个“齐”而感到自豪。 这些庞大繁杂的生意,目前都在由齐家现在的家主,齐鸿之的舅舅齐昭精心打理。 齐鸿之自幼在钱堆里长大,十几岁时便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经商天赋,对股估值之事更是有着独特的敏锐直觉。前几年以最低的价格盘下了岭西的矿山,矿山开采铜矿石,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连经验丰富的齐昭,在看到如此丰厚的收益时,都不禁有些诧异。 “齐大人这般厉害,怎么不盘一座金矿山。” 齐鸿之神色淡定,嘴角微微上扬,轻抿了口茶后,缓缓说道:“盘了。” 众人又是一惊,李承胤更是来了兴致,追问道:“挖出来了?” 齐鸿之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呢,就等着殿下点头同意我用火药炸矿。” 李承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骂道:“本王就说你怎会如此好心。” 齐鸿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无利不起早。” 我们做生意的,心自然是脏。 偏偏楼羽眠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之色,欢喜地看着他,“鸿之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金矿山唉。” 齐鸿之闻言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楼羽眠柔软的双颊,笑着道:“以后都是你的。” 一句话让楼羽眠红了脸,他微微垂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齐鸿之见状便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柔顺乌黑的头发。 又闲聊了几句后,他与顾岚亭便起身告辞,离开了霁月山庄。 齐鸿之回到府上后,一刻也没有耽搁,当即伏案提笔,书信一封,快马加鞭地送往远在青州郡的舅舅手中。 信中一句废话都没有,就写着让舅舅赶紧来京都,他要去楼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