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在手》 第一章 上京城大! 清明,小雨。 当归镇,大风,黑烟滚滚。 平湖山,一队带着面具的黑衣军士勒马遥望当归镇大火。 领头的两个校尉黝黑的脸,露出笑容。 “杀光了?!” “名册上的三千人一个不落!连今日刚出生的也都杀了!” “东西找到了吗?” “没……西南那边?” “算了!本就不是我们的事,只要事情不泄露出去就行,回京复命吧” ………… 立夏,天晴,烈日当空。 大武国,上京城,神捕司门前。 书记小吏,烦躁地扇着风,头都不抬对面前人开口询问:“名字!” “叶刘京!”少年脸上堆着笑容,开口回答。 “哟!想留京,野心不小啊!” “哪有野心,全得倚仗大人照顾啊!”叶刘京脸上堆着笑容,手里的东西往前送。 小吏面露不悦:“你当我什么人,年轻人想要进神捕司不要想花招,你……” “我想着大人清白如水,只能送些水给大人,应该不算贿赂吧!”叶刘京打开木盖,他老子自他小时候就教他,礼多人不怪。 木盒里的冰块化了一半,随着白雾散开,一阵凉风在空气中飘散。 小吏盖上木盒,大武朝连年征战,他们这些小官俸禄越来越少,冰敬碳敬更是没他们的事。 他舔舔嘴唇,犹豫点头,道:“送水算什么贿赂,自然不算!叶刘京是吧!好名字,我相信你一定能留在上京城!籍贯?” “小的来自东山省,观南府,断水县,当归……”叶刘京开心回答,唯恐遗漏一点自己的信息。 他出当归镇的时候,可答应老娘了,不当上神捕司的捕头,绝不回家。 小吏摆手:“什么镇就不必说了,京都地大南北都有,谁知道你哪镇上的,以后直接说州府名称就是,明白吗?” 叶刘京点头,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样子回答:“多谢大人指点!” “嗯!客气,你想成为武捕?”小吏抚须满意开口询问。 “是大人,大武国谁不知道,神捕司气派,俺出来时候,答应镇上乡亲,一定当上神捕司的捕头,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让大家都跟着我气派气派!” 小吏瞧少年模样,忍不住微笑点头:“你这么瘦弱,长得还白净,练什么武,我看你从小偷懒长大还差不多!” “武道九品,一品上,九品下,你是何品级?” 叶刘京伸出右手晃晃肌肉:“不才,九品!” “入境了?最近京都各衙门缺人,入境武夫最差也能留在衙门当个白衣,勉强合格。”他分开名册,递给叶刘京一份。 “已经记录下来,三日后,记得去神捕司参加大选!恭祝你进入神捕司,前途无量。” 叶刘京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名帖,身子往一旁走两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放心,为了家乡,俺一定进入神捕司!” 他侧步出了队伍,身后一个瘦白净的男子立马贴上来:“兄弟,你也报上名了?” “是啊!日后还请周境兄多照顾!”叶刘京拱手见礼。 他跟面前这白净男子并不熟悉,虽然俩人已经睡在一个屋里几天了。 两人一直以为对方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想着日后不在一个衙门混饭,也就没有说太多话,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神捕司门前碰上了! 上京城大,居不易。 两人都是外来的武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就多个窝窝头。 周境压压叶刘京的手肘,傲气抬头回答:“好说,我在京都,有个叔叔,在刑部任职!” “刑部?所以周兄来报名……” “小声点!”周境挺起胸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虽然,咱只是为了不太难看,走个过程,但也没必要让旁人知晓咱的关系,省得小人告状……” 他话音未落,长街上响起凌乱马蹄声。 “滚开!都滚开!” “一边去!” 一行十六人,自中街过,经长街向着南城门处,呼啸而去。 叶刘京扶起地上摔倒的老人,盯着那群人不屑开口:“什么家伙,小太爷在我们镇上,那可算得上头号嚣张跋扈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对老人!这群家伙……” “叶兄,收声,可不敢乱说!”上京城有人的周境低下头颅,捂住叶刘京的嘴,生怕远去那几匹快马折返。 “周兄知道他们?”叶刘京不动声色呸两声询问。 周境望着长街尽头,眼神中羡慕都快要溢出:“身披狼毫,腰骑鸿运马,背负裂山刀,再看他们一身吃人的煞气!应该就是驻守西南的天狼卫!” “天狼卫?”叶刘京疑惑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你这么惊讶干嘛?” 叶刘京脸上丝毫不尴尬:“我们镇上的刘大儒说了,遇见别人说话,要捧着,不能让人把话掉地上!” 周境眼睛乱转上下打量着他,好奇开口:“你们镇上,还有大儒?真是失敬失敬!想必叶兄经常在大儒教导下,诗词经纶,必定不凡。” “噢!他叫刘大儒,其实是个卖褥子的,不是什么读书人!”叶刘京倒是光棍,直接回答。 他扭头望着长街,视线穿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群,好奇询问:“那群骑大马的,咋停在城门口了?” 周境还在意他刚刚涮了自己,没好气开口:“你小地方来的,这都不知道?咱们跟大朱王朝的西南之战又输了!” 西南边陲摇摇欲坠,上京城勋贵歌舞如常。 唯有两个武夫担忧国事。 周境无奈摇头,他乃是八品的武夫,目光聚远,落在那十六武夫身上,眼中嫉妒都快化为实质:“大朱国连日侵犯我大武,已经攻下十六城了!” 叶刘京听着他话,对远处武夫更是疑惑:“那不就是说,他们输了十六次,那神气什么?” “哪能这么算,天狼卫英勇善战,百折不挠岂能以输赢论之!” “输赢无畏?那他们现在该出现在边关,而不是上京城!”叶刘京摇头反驳,言语中难掩少年意气。 “你倒是个奇怪的人,刚刚看你跟那小厮说话,油嘴滑舌好似商贾,现在又意气凌然不亏手中长刀。” “嘿嘿!俺老子说我这叫,大行不顾细谨!”叶刘京一点不谦虚,又恢复那副市侩摸样。 周境摇头,目落上京城最高大的建造:“这谁也说不定,想来是朝内文官,觉得战争困苦,又想投降,割城赔地,这群崽卖爷田不心疼家伙!” “也不知道是哪个奸佞小人开口,等我进入神捕司,一定要替我大武铲除这些只读死书的迂腐小人!” 叶刘京重重点头:“当是如此!唉!周兄,那边有人在叫你名字,是不是找你的?” 周境扭头待看清楚来人瞬间瞳孔放大,惊讶不已:“绣衣卫?找我?我何德何能啊?” 身穿鱼龙绣衣站在神捕司文吏身旁,放下录名册,转身注意到,看过来的两人,他大步走来。 他手持柳叶刀,挎腰而站身似一棵树,低头问话:“你?姓名?” 周境拱手低头,小心作答:“在下周境!” “周境?你二叔在刑部?” “您认识我叔叔?难道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敢问您是哪位……大爷?!” 绣衣使面色狰狞,开口:“抓起来!” 他话音落下。 立马有两个缁衣壮汉上前,一左一右箍住周境手臂。 一力士手持木枷锁“咔”锁住周境。 他双目睁大,语气惊慌:“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人了,不能啊!我二叔可是刑部的!” “嗯~抓的就是你!你二叔贪墨天狼卫军粮,诛三族,即将问斩!” “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兄弟,你快帮我说句话啊!叶兄弟!” 叶刘京退后一步的步伐止住,他抬起头,那高大力士正站在自己背后挡住退路:“大人,我……更冤枉啊!” 力士双手紧握箍住他的身子,使他最后两个字从肺里都挤出。 站在高处手持柳叶刀的绣衣使,冷哼一声转头开口:“都带走!” “押入绣衣卫大牢!等候问斩!” 第二章 世上被冤枉的人可太多了! 绣衣卫大牢。 地光落下,黑暗大牢里,因为有了光明,更显得黑暗。 绣衣卫是大武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组织,只对皇权负责,乃是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民间有传,只要你是个喘气的,那就得归绣衣卫管! 叶刘京后背紧贴墙壁,双目死死瞪着周境,一句话不说。 周境无力地看向监牢唯一窗口,又低头看向叶刘京,无奈叹息:“叶兄,对不住!但我真的是被冤枉了,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二叔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二叔不是贪官?”叶刘京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垛子上。 都已经落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叶刘京只想寻个清白,如果能证明周家二叔是清白的就更好,自己以后在上京城,也算有靠山了。 周境扒着栏杆,无奈摇头,小声说道:“那倒不是,我对我二叔有自信,他贪还是贪的,当今大武朝,谁不贪啊!” “但我二叔的胆子,他咋敢去贪天狼卫的粮饷?” “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本来我家三族就剩下两辈人了。” “这下,算是绝后了!” 叶刘京靠着栏杆,眼神里满是绝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神捕司,不来神捕司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就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可能我现在还在我家后山,爬树偷桃呢!” “我老子说得对,我这样的镇三代,就不该有上进心!我也是独苗啊!我老叶老刘家也要断香火了!” “嗯?老刘家跟你有啥关系?”周境疑惑抬头。 “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咋滴了?以后给我外公上香也是我的事,这下看来,上不成了!天才果然是已折的!”叶刘京仰天四十五度角,眼泪快要流出。 “你不会死的!”周境一句话堵回去他的眼泪。 叶刘京快速仰脖子把眼泪送回去,低头正色开口询问:“周兄,何解?” “夷三族,杀得是我们姓周的男人,跟你姓叶的没关系!绣衣使是误抓你,你放心绣衣卫归属皇家统领,算是咱们大武最公正严明的衙门,等他们查清楚,就会放了你的!” “真的?” 周境靠上来说话:“比真金还真,叶兄,你我也算落难兄弟,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那不行!”叶刘京疯狂摇头,他算是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可惜了我这五两金鱼……”周境无奈叹息,他是不想求面前这小子。 可这个环境,很难再找到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叶刘京扭头过来,仗义开口:“你我兄弟一场,又是一块坐过牢的情谊,有什么事,你交代,难道你不给我金条,我就不帮你了?” “那我……”周境缩回手。 叶刘京一把把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掏走小金鱼,正色开口:“你说!” “唉!”周境转头靠着栏杆,看着窗口微光:“我父母早亡,家有田地仆人,又有二叔照顾,生活还算可以。” “如今遭难,活下去的机会算是渺茫,我跟二叔死了倒是没事,可我还有一个堂妹,二叔早年给堂妹订了娃娃亲,本来我此次来是带着婚书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我二叔犯的错,将会被夷三族,我堂妹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尽屈辱!我希望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想啥呢?我二叔这种小官,教坊司的人不会太在意我堂妹,我希望你找到机会,能帮她赎身,送她回老家,跟秦家成婚!” 周境无奈摇头:“秦家,满门读书人,最重廉耻,我妹子过去,虽不会过得太好,但终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比在教坊司里被人欺负,好太多了!” “你放心,我出去后……”叶刘京的保证被人打断。 “出去?你去哪?”抓人的绣衣卫突然站在拐角处,不断逼近:“到了绣衣卫的大牢,你可算出不去了!” 他胸口鱼龙图案,好似在游走嘶吼,吓得监牢内两人不敢大喘气。 叶刘京抓着栏杆,奇怪询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抓错了的,不相信您问客栈老板,我在客栈住了三天,他肯定知道,我是谁!您去问神捕司的文吏也行,我……” “嘘!别吼,我知道你被抓错了!这里面被抓错的人多了,比你冤屈的,有的是!”绣衣卫摇头,老练说道。 “可,谁让小爷我出门没看黄历,少抓了一个人,正好,那人也姓叶,你也姓叶。” 绣衣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吏部叶主事家的三儿子,饶是你再狡辩,我也认得你!” 绣衣使走进,小声开口:“小子,我查过,你无权无势,除死无他路,帮大人一把,黄泉路上,我给你多送点钱!莫要声张!大家都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叫……让老子更兴奋一点!” 他退后大喊:“黄口小儿,还敢狡辩,还好大人我明辨忠奸,你们就在这等着,午后问斩?” “咣!” 绣衣使的话,好像一把大钟在叶刘京脑门炸开。 周境腾地站起,大声吼道:“怎么会,抓到犯人,验明正身,不应该两日后问斩!你们不合大武律法,不对,这样不对!” 绣衣使冷哼一声,向外走去:“此乃皇上圣谕,陛下的话,就是我大武的法,岂容你们质疑,来人送饭!” 绣衣使过拐角,拍拍两个小厮,两人端着餐盘,忍住颤抖的手走过来。 绣衣使继续向外走,拐角看见一位蟒袍绣衣使。 他身子一歪,连忙见礼:“王大人,您怎么来这地方,有什么事交代一声,我来帮您处理!” 蟒袍绣衣使站住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低头开口:“我手下折了一名丙字号绣衣使,谁知城南有事,人手不够,我来挑几个犯人当诱饵用。”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慢走!” 蟒袍绣衣使大步走向监牢内,过拐角,他冷哼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狗玩意,攀上甲使,连我这曾经的乙字号老大都看不上了!” 窗外的风吹过,凉意留在叶刘京骨头里。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饭,不理会在一旁痛哭的周境。 他蹲坐下来,抓起水煮鸡腿,大口塞进嘴里。 周境听见吃饭声音,扭头看他,哭得更难受:“我的叶大哥啊!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呢?咱们……咱们都快要死了!” “嗯!” “嗯?你没话了?” 叶刘京咬碎骨头,往肚子里咽:“我老爹教过,吃饭很重要,人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你年龄还小,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懂饿的滋味……” 周境仰着脖子坐在地上叹息:“叶兄,我比你大!” “唉!早岁已知事世艰……”叶刘京丝毫没听耳朵里,他坐在草垛上看着外面,两个小吏快步向监牢内跑去。 没一会,两人捂着脸,低头逃出来。 大肚子蟒袍绣衣使快步走出:“该死的,一个能动弹的,都不跟老子留,他娘的……” 他带着一阵风,从叶刘京面前走过。 “咣当!” 蟒袍绣衣使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黄白之物。 叶刘京从栏杆里伸出手,捡起地上黄金,微笑开口:“大人,您金鱼掉了!” 第三章 居不易 蟒袍绣衣使指着叶刘京手里的金鱼,奇怪开口:“我……我的金鱼?” “是您的,我亲眼看见!” “从哪掉的?”蟒袍绣衣使走到栏杆旁,微笑看着面前年轻人, 叶刘京识相地塞进他腰里:“就从您腰间!” “你小子,倒是诚实,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说吧!想求大人帮你什么?” 叶刘京退后一步,认真开口:“我没什么求大人的!” “奥?无所求?”蟒袍绣衣使王三正更是好奇。 “对!我是被刚刚那位绣衣使大人抓进来的,能被绣衣使抓进来,就证明我身上或多或少肯定是有罪过的!”叶刘京坚定说出。 刚刚,他低头看着那个鸡腿时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 他老爹揍错他,却从来不跟他说不是! 因为,大人或者是大人物,从来不会错,不能认错,更不会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认错! 叶刘京进了绣衣使的大牢,要是平白无故再被人放出去,那不是说绣衣使错了吗? 绣衣使们,再不对付,人家是一家人。 哪会因为一条金鱼对自己一个犯人认错! 蟒袍绣衣使王三正脸上笑容绽放:“你小子说得对,绣衣卫代表着陛下,能把你抓进这个大牢,肯定是你有罪的!” “不过,年轻人,谁不会有两个过错呢!能改就是好事!” “你所犯何事?” 叶刘京指着一旁哆嗦的周境小声开口:“这位是刑部周大人的侄子,我跟他是朋友。” “刑部?周大人?想起来了,夷三族那个,三族什么数得上朋友了?简直瞎胡闹!” 叶刘京退后一步,恭敬开口:“所以,希望大人,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知道,大人能力卓越,不过是被人针对暂时,人手短缺,如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蟒袍绣衣使疑惑询问:“你是个武夫?几品?修什么?” “九品,修刀法!” “刀法?也行,不过我这一次的事,可危险,你可想好!我若带你出去,可不敢跑!”王三正脸上挂着微笑,只是话里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能跟大人这样的英雄共事,是我的光荣!”叶刘京绝不改口,只要能出去,舔两句算啥? 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正是变现时。 “行!你跟我……” “大人不会为难吧!”叶刘京进一步演起激将法,他怕面前这个大人,知道自己要当替罪羊后,不敢带自己出去。 “什么话?”王三正刚想激动,窗口凉风吹落他的脑门血。 “就刚刚那位大人,他说了,谁也不能把我放出去,他说……” “他说他奶奶个腿!绣衣使四所,提灯,抬轿,掌风,车马!他不过车马所一缁衣,攀上大人物,才升上丙字号鱼龙使,什么时候敢在我面前当家了!” 王三正手掌轻抬。 “咔!” 他用掌心的钥匙打开锁,认真开口:“我今天就要带你走,我看谁敢拦我!” “走!”他转身,大步向监牢外走去。 叶刘京一刻不敢停留,大步向大门外走去 “站住!” 叶刘京差一步迈出监牢大门,他收回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鱼龙绣衣使。 “越狱?皇上让抓的人,谁敢放!”鱼龙使看着叶刘京,话却不是对叶刘京说。 “哼!”王三正冷哼一句:“我这中三品的修为,一进大牢,里面连苍蝇都休想瞒得过我的耳朵。” “乔怀,你小子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告诉你,这个人,我今天就要带他走!谁敢拦?” 蟒衣使话出口,肚子颤抖,四周风沙起。 此刻,三丈外大树上的鸟儿,哆哆嗦嗦缩起翅膀。 乔怀转头看着身旁小吏,自感失了颜面,他上前一步,用低沉声音说道:“大人,您可想好,您不怕我,难道不怕甲……” “啪!” 叶刘京楞在原地,他刚刚只感觉那位胖乎乎贪财的大人,身上一股气势喷发而出,对面不可一世嚣张的鱼龙使…… “啪叽”跪倒在地。 实力。 果然是迷人的东西。 王三正上前一步,低头小声开口:“让他当替死鬼,也是甲字号大人的命令?你真不怕,我说出去,让……” 乔怀脸上神情变化,绣衣使内部阶级森严,有王三正这个乙字号绣衣使开口,他的话哪还有人相信。 他无奈低头,跪在地上大喊:“送王大人!” “哼!乔大人客气了!我当不起的!”王三正大步离开。 乔怀心怀恨意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站起,一道黑影遮住他面前阳光。 叶刘京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清:“大人,我走了!” “你大胆!”乔怀愤怒大喊,他想不明白,一个阶下囚,什么东西敢在自己跪下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他这是让自己跪他? 叶刘京微笑点头没理会他,快步跟上王大人。 王大人跟人说话,他就在一旁等着,王大人进书房,他在门外站着。 小院子里七拐八拐。 王三正突然回头:“你小子,好大胆子,利用我不说,竟敢让鱼龙使跪你!你真不怕死?” “利用?您明察秋毫,肯定一早知道我的事情,不过是借这件事,出出恶气!”叶刘京诚恳回答。 “聪慧,聪慧,可你得罪死他了,以后在京都日子不好过啊!” “大人,我不得罪他,他就能放过我了?” “哈哈哈!嚣张!嚣张!你小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手下就缺你这号人!” 王三正指着远处大门,丢给叶刘京一块黑色榕树牌子:“从这出去,就能出绣衣使衙门了,这是绣衣使缁衣的牌子,今晚入夜,拿着牌子去东市的教坊司,找一位提灯所的鱼龙使。” “多谢大人!”叶刘京接过牌子,郑重拜礼。 “嗯!好好干,干得好,留在我绣衣使当一个缁衣,也是不错的前途!”王三正转身离去。 叶刘京手里紧握着牌子,缓慢向大门走去。 到大门口,他对两位缁衣门卫露出牌子,两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离开。 叶刘京微笑地走出大门,低着头没走两步,差点被奔跑的老人撞倒。 他看着面熟的老人,好奇询问:“老人家,你这是去哪?” 老人拱手:“是小先生啊,多谢你在中街扶老朽一把,要不然我就真起不来了,我腰病犯了,正要去拿药!” “那您走错了,拿药去东市,那边是菜市口!” 老人手里拿着破碗,大笑道:“正是去菜市口,那边今日杀人,听说是一个姓周的贪官,该杀这些人都该杀,小郎君,我先走了!” 叶刘京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一群人。 他脑门一凉,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张口就骂:“该死的鸟,你大……” 他转头瞬间,看见人群中一道血柱划过,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周境的脑袋。 叶刘京眼睛眨眨,脑袋没看见,可他看清楚自己手背,原来刚刚不是鸟粪,是一滴血 风萧萧兮。 叶刘京抬头,看着面前大树,书上半片残叶,快掉未掉,随风无奈摇动。 他低下头颅,手里摸着那片代表缁衣身份的黑色榕木,无奈叹息:“娘啊!京城大,孩儿不知道,能不能住下来,我要是被人赶出京,求您老人家别骂儿子无能!” 想到此处,他歪着脑袋重重甩头:“怕个球,我当归镇镇长的儿子,怕什么!大不了回家继承,家里的几栋房子,几亩地!” 想到家里养的大黄,现在应当还在村口窝着等自己回家。 叶刘京晃晃脑袋,大步走开。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上京城大,居不易! 第四章 蛇影酒 回到客栈。 叶刘京收拾收拾东西,他没有想走的想法。 一天是绣衣使,一辈子都是绣衣使! 他看着手里的牌子:“本来想入神捕司,没想到入了绣衣卫也行,等咱回家,穿着鱼龙绣衣服往镇子口一站!” “牌面!”叶刘京脸上表情奇怪,好似已经看见,老爹抬头挺胸夸奖,老娘低头拉着自己手捂嘴轻笑,镇上百姓纷纷拱手。 到那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叶刘京提着包袱,找小二退房,还要回周境留下的剩余房钱。 抠门的掌柜当然不想给,可绣衣卫的牌子就是好用,只是拿出来一亮,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掌柜的,立马把周境多交的房钱退给自己了。 手上拿着半两银子,叶刘京在京城东市里东拐西拐去了教坊司。 上京城分为四坊两市。 西市多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那里东西昂贵,哪怕叶刘京怀里揣着两千两银子,也不敢去西市乱逛。 他刚来上京城时候,为了长见识去西市逛悠,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帽子,贪婪的胖掌柜竟然敢要七百两,要知道,他买自己的命,也才用一条五两小金鱼,不过是五百两白银,那帽子竟然比自己的命还要贵两百两。 东市则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去的,上京城中一条水渠贯穿,东市所在的下清坊则是水渠出城的位置,越靠近城东,水流也就越臭,所住之人也就越穷苦。 特别是东边有一条柳池街,那里乃是烟花问柳之地,柳池清澈见底,可柳池水入了环城河就变得越发恶臭,最后经过臭水渠出城时候,更是恶臭难忍。 教坊司衙门跟其他六部衙门一样都在西市所在上清坊附近,紧挨着皇宫,不过教坊司毕竟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在六部衙门附近,公开张开腿做买卖,实在不雅。 初任教坊司主事,想了个好招,衙门还是开在上清坊,这个不能变,可做生意的地方能变。 于是乎,那些调教好,认命了,或者是品级较低的犯人女眷,直接被发配到东市柳池街教坊司。 叶刘京不清楚,那位丙级鱼龙服绣衣使在教坊司里做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抓人,还是帮忙推屁股,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他答应了周境,要来找他的妹子,若是自己猜得没错,他家妹子,也是才进教坊司,还没来得及接客。 仰着脑袋,身子后仰,叶刘京走进教坊司大门。 站在门口的老鸨,看他这副骨子里透着老子有钱的纨绔模样,眼睛眨眨立马迎上来:“小爷,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大武国女子胆大,可叶刘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女人。 他恰到好处的愣神一秒,看都没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汇宝票号的票子,塞进老鸨胸口:“找个清净的房间!” 老鸨眼睛一瞟,就看见那张银票上的红朱砂印记,五十两。 她瞬间明白,面前这家伙是个大方的傻子! 她挽上叶刘京手臂大喊:“来人,给这位爷找个清净点的房间!” 上二楼,入偏房,过长廊。 叶刘京低头打量着四周,上京城烟色场,多是好色之辈,只有一个家伙抬着头颅,呆坐原地,一点不看身边的姑娘。 老鸨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少爷,也觉得那个家伙奇怪?来两天了,每次来叫个姑娘,却从不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衙门的暗探呢?” 叶刘京微笑摇头:“没看过戏文,暗探哪能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看是你失职,舍不得给人安排好姑娘!” “哪能啊!来的都是爷,我肯定给安排最好的,可连我们的头牌走到人家面前,他都不肯抬头……” “不是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叶刘京盯着那家伙调笑:“看他直溜的样子,我估计,是性别的问题!” 老鸨睁大眼睛:“是了,那我下去给那位爷安排个书童试试!那您呢?您喜欢什么?” 叶刘京没有兜圈子:“实话讲,我暗恋一位官家小姐很久了,听说她遭难,我是想来看看她的!” “您倒是情深,可这一段来的千金多,您喜欢的是哪一位?” “刑部,周家的!”叶刘京在街头早打听清楚。 周家贪污的案子,没抓同谋。 皇上老子一笔勾下,几个人头落地,速战速决,生怕他人不知道,这些人头是为了安抚天狼卫落下的。 老鸨知道实情,黑眼珠转圈为难开口:“那姑娘?可是一位烈家女,在床上难免争强好胜,最关键人姑娘,还是个雏!” “不能安排?” “那倒不是,只是……得加钱!” “能用银子摆平的事,算得上麻烦?我就要她!” 房间门一开一闭。 房间里独留叶刘京一人,他靠着太师椅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声音,接着好似小河流水,声音奇怪惹得他一个正人君子,不断靠近那墙壁。 待他身子完全贴在墙壁上,对面奇怪的声音停止,他听到一个女人长长的叹息。 “你每次来,老娘都不收你的钱,还这么不争气!下次还是这样,就别来了!” “别来?那你不得想死我!”男人轻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种无聊的话语,叶刘京不敢兴趣,刚准备收回耳朵。 隔壁女子突然开口:“想你,若不是因为那东西,我会想你,快给我!” 那东西?叶刘京的好奇心又被勾起。 “没拿!” “没拿,你还敢来白嫖?” “我没拿,不代表,我没办法给你!” “什么意思?” “我约了个朋友!” 女人惊呼:“你不要命了,官府在严查蛇影酒,你把人带我这交易?” “嘘,这三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没看见楼下一直有绣衣卫的人在,他娘的以为脱了鱼龙服我就看不出来了,老子功法特殊,绣衣卫的人,老子隔十里都能闻见他们的味道!” 叶刘京听见绣衣卫三字,脑袋跟墙离的更近,呼吸也慢慢停止。 他恍然大悟,原来楼下那个木讷的家伙,真的是绣衣使! 蛇影酒?什么东西,是鱼龙服绣衣使要查的东西吗? 叶刘京心里更加好奇,他得罪了乔怀,想要不被他明着对付,只有留在绣衣卫里,哪怕当个最低等的白衣。 若是,自己不仅帮下面那位鱼龙使抓住犯人,还立下头功! 岂不是八条腿的刘瘸子掉茅坑——稳死了! 隔壁房间,男人小声开口:“嘘,别让隔壁听见了!” 女人不屑开口:“屁!隔壁死过人,上京城的常客,谁会来那个晦气的房间!” “总之,这种事还是小心点好,你再叫会,别让外人看出来,等我朋友来了,我多给你一杯!” 叶刘京紧紧衣服,瞬间感觉冷。 该死的老鸨,原来一早看出来自己不是本地客人,敢把自己带进死了人的房间。 “噔噔!”他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响起。 两个龟公讨好地笑着,抬进来一个姑娘。 长胡子龟公低头赔笑:“公子,姑娘性子烈,您要小心了!” 叶刘京随手丢出去半两银子:“小爷就喜欢性子烈的,滚!” “得了,您开心!” 叶刘京站起身,打量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女子。 她年岁不大,皮肤姣好,眼睛睁大,里面长着可怜与委屈,眼角那滴泪珠,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叶刘京注意到门口的黑影,他凑上前去慢慢靠近小声开口:“我给你解开,让你舒服一些,但你不要乱叫!” 女子乖巧点头。 叶刘京从靴子里掏出匕首,绕到她身后,割断绳子。 “砰!” 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起茶壶高高举起摔碎,手握着碎片,卡在脖子上,泪水落下,悲惨开口:“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过我!” 叶刘京站在原地,歪着脖子看着她:“不放过你的是朝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下手,不……我杀了我自己!”她看着叶刘京站起,面露绝望举起碎片重重落下。 “啪!”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女子跌落在地,无神地捂着右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站立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叶刘京蹲下身子:“我速度比一般人快,在我面前,你怕是没机会自杀!” “现在,可以静静听我说话了吗?” 女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叶刘京没有劝说,高举左手:“我现在还有一巴掌的耐心!” 女子转头怯生生地盯着他:“你说!” 第五章 死了两个 叶刘京站直身子,正义凌然地开口:“我是来救你的!” 房间寂静,鸦雀无声! 他低头…… 地上女子低着头,捂着脸上五指印不说话…… 透着血色的巴掌印,在灯光照射下,显得一丝奇怪,一丝尴尬,还有十分疼痛。 叶刘京有些尴尬开口:“这一巴掌,只是个误会!” “我二哥叫什么?”女子突然开口。 “周境!”叶刘京如实回答。 “我信你了!” “这么简单?”叶刘京有些诧异,这女子不像是下雨天往大山坡上跑的人啊! 按照剧情来说,他不应该解释一顿,然后对面死活都不信…… 你快说,我不听,你说啊,我不想听,这才是正常的沟通流程啊! 女子开口:“我叫周尔芙!” “这种语气,我很难相信你,相信我!” 周尔芙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奈摇头开口:“我父亲的事,我看得清楚,那些人不希望有人查下去,我一个弱女子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大人物图谋。” “你定然不是他们的人!”周尓芙抬起头,双目闪动,看着叶刘京。 “我哥哥一直在家乡,上京城知道他的人很少,你知道他的名字,若不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的鹰犬,就一定是我哥哥的朋友。” 叶刘京来了兴趣,奇怪询问:“说不定,我真是朝中探子呢?” “我身上没秘密!”周尓芙连忙解释,她低着头又摸着自己的脸:“我读过不少书,我知晓你要是探子,应该哄骗我,不会直接动手!” “这位……哥哥,我二哥何在?” 叶刘京点头,父兄被斩首,自己被卖到教坊司,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赔笑卖身子的低等娼籍,经历这一切,她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 “下午,跟你父亲一起斩了头颅,你兄长连累我一次,帮了我一次,连累是无心的,帮我却是有心的!” “我答应过他,会救你回老家,让你跟一位姓秦的小少爷成婚!”他的话里听不出太多对生死的感慨。 “嗯……”周尓芙坐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声开口:“我早就该猜到的!” “那我的性命,就全托在哥哥手里了!”小姑娘低头,双眼微红,她骨子里还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这副模样说不出来的可怜。 但凡,她遇见的不是叶刘京,而是一个多情少年,这就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放心,我这人做事情轻佻,可我们镇上有规矩,答应别人的事,只要没有被王八精吃了,就一定要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叶刘京半个身子爬在墙上,只是对面再没有细小声音传来。 “对面是你什么人?”周尓芙离他远远地小声询问。 叶刘京脑袋转动,小姑娘命已经够惨了,绣衣卫的事要是让她知道,恐怕是祸不是福。 他随口胡说:“是我邻居的小姨子的表弟,他偷了我银子,我本以为他跑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你要抓他?” “对,不过,我得先确定是不是他!”叶刘京靠在墙头。 他能听见隔壁的声音,可外面太吵,隔壁说话人有意识减小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里!”周尓芙站起身,指着床后面的窗帘。 她小声开口,害羞说道:“这里的老……老妈妈教过我,有客人来了……完事之后,要洗洗身子,店里就弄了一根管子,能从楼上高塔里接热水。” “管子通往每个房间,你从管子里,应该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没空管姑娘的害羞。 现如今,唯有留在绣衣卫才能在上京城活下去,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想要留在绣衣卫,那就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件事是他进入绣衣卫的敲门砖,一定不会出错! 他搬把椅子放在木桶里,踩着椅子将耳朵对准木管,果然又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 “吱~”隔壁房门开了! “大人,您来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嘘!” 隔壁房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隔壁房间里男人要等的人来了,那人是什么人?他们要交易什么?楼下鱼龙使在追查什么? 叶刘京从椅子上下来,坐下细细思考。 外人看来,他坐在木桶的椅子里,十分滑稽。 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两个性命相连的人。 周尓芙的清白与性命,都挂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倒无需在她面前遮掩太多:“你一直在上京城生活,可曾听说过蛇影酒?” “蛇影酒?听说过。这是一种能让人变廋变美的酒,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想得到这种酒,我第一次见,还是昨天在这楼里!” “让人变廋变美的酒?这楼里有?”叶刘京重复一遍她的话。 他在早些年在镇里生活,后来因不学无术,被他老子,高贵的镇长大人赶出镇,出外求武。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三年,正经武艺没学会太多,江湖故事可听了不少。 江湖上能让人变美的药不多,最珍贵的当属千金难求的驻颜丹,但这种药物也只能让人保持当下美貌,最多也就是白一些。 能让人直接改变体型的药,叶刘京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倒是知道苗疆有一种人,修行蛊虫之术,他们手下养出来的虫子,不仅能吃人还能控制人的思想。 当年,他靠着一张脸行走江湖,就差点被一苗疆女子用蛊虫留在南疆。 让他无奈感叹,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不要轻易被人扯下腰带。 “嘶……那酒不会跟蛊虫有关系吧!” 叶刘京陷入久久沉默,这件事光靠自己恐怕不能解决,功劳这东西不在于大小,而在于上司知道不知道。 他看着周尓芙抬起头,勾勾手指:“过来,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做得好了,我今天就能带你出去!” “吱~”周尓芙打开门走出去。 …… “噔噔~”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叶刘京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开口解释:“大人,我是王三正大人介绍来的!他让我今天晚上听从您的安排!” 男人低头看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很费解地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应当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的!” “大人说笑了,您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格,哪怕再隐藏自己,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会显得格格不入的!” “有道理……他们在哪?”男人隐藏自己翘起的嘴角。 “隔壁,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并没有听见有人开门出去。”叶刘京拍拍手上的白灰,认真开口。 男人转身向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踏出一步,一脚踢开大门:“嗯?” 房间里,一男一女惊慌地靠在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叶刘京惊讶看向四周:“两个人?” 鱼龙使踏入房门,手按在男人脖子上:“死了?都死了!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还有一个人呢!”叶刘京回答。 “人呢?”鱼龙使退后一步,手按在柳叶刀上,盯着房间四处。 “不在房间里,肯定是跑了!” “噔!” 柳叶刀出鞘,鱼龙使瞪着叶刘京发怒询问:“你是在骗我?觉得我不聪明?所以骗我不成?” 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推开刀:“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 “奉承我也没用,抓不到人,王大人自会把罪过怪在你身上。”鱼龙使收回刀,退后一步。 “可我知道他跑哪去了,还能找到他的老家呢!” “哼!我的人什么时候论到别人怪罪了,带我去找他!” “自然不成问题!”叶刘京点头后退,右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开口:“不过大人,还有一件事!” 第六章 公狗开道 天晴,小风。 教坊司青楼门外,一队低等捕快抬着尸首离开。 周尓芙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 叶刘京借绣衣卫的名头,把周尓芙‘抓’了出来,递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在绣衣卫衙门口找个客栈。 若是自己明天晚上还没回来,就让她自己回老家,去找那个姓秦的未婚夫。 他对周尓芙摆摆手,头也不回,领着鱼龙使向相反方向走去。 鱼龙使好奇询问:“这女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一个承诺!” “看不出,你小子油嘴滑舌,也是一个重信之人。” “我更好奇,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短短一天,叶刘京对上京城里的大人物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能在上京城官场活下来的人,不是心眼多,就是背景强大。 鱼龙使低下头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他们……” “大人倒是耿直……” “你若是,也找不到他们,我会抓你进大牢!” “就是太耿直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他指着路上汇聚的野狗开口:“您放心,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其实,房间里那个人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大人先别急着生气,这叫做欲擒故纵,当年咱们大武皇帝就是这样打败南蛮的。” “先抓了,然后留个口子,放他走!” 鱼龙使欣赏点头:“就好像抓兔子一样,放走一只,它会当我们找到更多!你很聪明啊!我刘文刚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你放心,等回到王大人那,不管你能不能抓到贼人,我都会保你平安的!” 刘文刚看着身边小子满意点头,他从宫里出来时候,他兄弟交代了。 上京城活下来的主,心眼子都多,他心眼子直,要想不被那些人骗,就要更聪明,心眼子更多。 他这辈子做不成心眼多的人。但面前这小子似乎可以,他要是成了自己的属下,那不代表自己也瞬间变得聪明了? 刘文刚摸摸自己的脑袋,都说我憨,其实我聪明起来,还是很机智的!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拜礼:“那就多谢大人了!” 刘文刚又发现一个盲点:“不过,咱们有没有猎犬,该怎么追兔子!” 叶刘京指着道路上,激动的野狗开口解释:“咱们是没有猎犬,但咱们有疯狂的公野狗。” 叶刘京拍拍手掌,指着路上的野狗:“在我让周家姑娘去请您之前,我就已经算好了!” “那家伙要跑,可今天青楼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死人那间房左右两边都住满了客人,他要是逃去另一间房,跳到人家床上,还不把人家吓得六神出窍,软塌在山洞里。” “所以,那家伙要逃走,就只有从我这间房走,毕竟我这间房在最后,有一扇小窗。” “从死人的房间到我那间房,没有大锤锤开墙壁,就只有一个通道,那个放水的管子。” “于是乎,我提前在管子口抹上一点药粉,只要那家伙出来,一定会沾上药粉!”叶刘京清楚江湖上能人奇士不少,偶尔遇见一个会缩骨功的小贼,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刘文刚认真点头,然后认真询问:“所以,那是什么药粉呢?” “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刘京脸上挂着一些羞涩:“就是母狗在春天会分泌的体液……” “那是……” “大人不必追问这么详细,你只要知道,那药粉遇见汗水,特别是男人的汗水,味道会挥发得更快,一路上的公狗会越来越多。” 叶刘京跟着野狗,在前带路:“只要咱们跟着狗,就能找到人。” 刘文刚没听懂,但他明白一件事,跟着狗,就能找到在上京城里贩卖蛇影酒的幕后黑手。 从前天开始到如今,距离他接到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已经三天了。 按理来说,那位大人物是不会注意到蛇影酒这种小事情,可谁让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喝下蛇影酒,昏倒在家中。 据御医所言,最多七天,找不到解药,千金就要去见阎王。 礼部主事就这么一个千金,从八斤养到两百斤,又看着她从两百斤瘦到现在一百五十斤。 他心疼不已,自然舍不得自己老年所得的闺女死去,病急乱拜菩萨,就拜到刘文刚兄弟所跟的大人物门下。 大人物正愁没办法收买这些清流,一声令下,接了这件事。 事情兜兜转转,落在刘文刚身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可这件小事七天了,他还没有完成,他这个心里着急。 自己受罚,哪怕陪着礼部主事的千金一起共赴黄泉亦无事,可若是影响自家兄弟的仕途,那真是天下第一大罪过啊! 他两人出东市,过小巷,经臭水沟,过东门,一转身出了上京城,眼看上京城越来越远,路上野狗穷追不舍,他两人紧跟在后。 叶刘京望着西下的太阳,和身侧漆黑的密林,心里刚响起退堂鼓,远处闪闪灯火突然照亮黑夜。 刘文刚惊喜开口:“到了!” “野狗汇聚在村子外,想必,那个贼人已经进了村子,幕后凶手,也肯定在村子里,咱们只要抓住他们带入绣衣卫大牢,我就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掏出解药!” 刘文刚望着村子灯火,激动之下,就要冲上前去。 叶刘京一把把他把住:“大人,咱们怎么抓?” “进去,找人,铐上!”刘文刚露出衣袍下的铁链,一脸正气喷发。 “然后呢?” “这不就够了?” “大人真够耿直!”叶刘京心里不清楚,跟了这样一位上司是好是坏。 他想想开口劝说:“属下斗胆,询问大人武道境界!” “七品!吾只差一线就能晋升六品,所以我必须完成这任务,得到那奖励,助我踏入中三品境界。” “可,万一里面有高手呢?” “不能够,以我眼力,不高我两个境界的武夫,我都能感知到他们的气血之力,村子里要有这样的人,咱们早就被抓了!” 叶刘京高看了自己这位上司一眼,绣衣卫有规定,六品境界就有晋升乙字号蟒袍绣衣使的资格。 看刘文刚的样子,再依照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位上司很明显不符合有心眼的一条,那他能在上京城活下来,很明显是背后有人。 若他晋级六品武道,成就蟒袍绣衣使职位,手下正式缺少鱼龙使的时候,自己这个铁杆手下,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咱要是成了鱼龙使,管他什么乔怀狗坏的! 他想到日后回乡,站在镇子口穿着鱼龙使帅气甲衣,七大姑八大姨上前问候,村口铁匠摸着他甲衣羡慕不止,小茶楼里说书人不住传唱他的传奇,儿童围在他身边要糖吃的场景。 叶刘京只觉得身子哆嗦,胸口挺直:“抓,这群人必须要抓住!” “叶刘京,你可有办法?” “有,大人冲进去,找到人,铐上!” “这……跟我的办法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一样,大人的办法里,我跟着你一块冲进去,在我的办法里,我在外面帮大人守着!” “守着?”刘文刚脑袋有些转不动。 “对,既然包围了他们,一定要有人守在外面,不能放走一个人,浪费这份功劳!” “包围?谁包围谁?” 叶刘京斩钉截铁开口:“自然是,咱们两个包围他们一村子人!” 第七章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黑云遮住月光,小村里狗叫不绝。 刘文刚踏着夜色,手按在柳叶刀上,走入村子低矮的房子中间。 “忽!”身后有风声吹动。 刘文刚转身拔出柳叶刀,月出黑云,刀光照村落。 村子外。 叶刘京时刻关注村子里的声音,待听见打斗声音,他拉动两边从地上捡起的藤蔓,藤蔓带动树枝摇动。 他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我们已经把村子包围了!还有五百人马上就到!” 黑夜里,树影摇动,石头相互击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有数百人真的包围了村子。 他这招疑兵之计,不伤天和,不伤亦不伤人的性命。 谁的性命? 他的! 叶刘京绝对不是怕死,只是万一出事,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承担上级的怒火吧! 他愿意牺牲自己,做这个伟大的人。 树影摇动,村子寂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动走来。 叶刘京停下一只手,握住怀里匕首,他还没正式进入绣衣卫,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 他屏住呼吸,一直盯着那黑影,直到…… “叶刘京何在?” “大人?”叶刘京站起身来,看着那道身影,正是刚刚进村的刘文刚。 “难道,村子里,没有小贼的身影?” 刘文刚摇头:“并不是,贼人就在村子里,只是……你进去看看吧!我确实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智商高低。 他那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兄弟早有交代,人笨自知并不能算笨蛋,人笨还不自知,那才是上京城第一大笨蛋。 叶刘京紧握着匕首,走进村子里,过一两个路口,还未看见人影,却先闻见血腥味。 他走进一个亮着烛火的院子。 院子破大门打开,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胸口有鲜血渗出。 他身侧站着一个幼小少女,少女一看见叶刘京,惊吓地退后一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只留她手里温热白布不断滴水。 “你就是今日在教坊司那人?”叶刘京盯着男人双手。 男人身形瘦小,双手皙白,他脖子探出,看上去应该是练过缩骨功的人。 江湖上有传闻,缩骨功是门外门功法,不修行真气也能修炼,那些下九流的人物,修行这门功法,多用醋! 用醋泡自己身子,把骨头泡软了,关节部分也是灵活的,可以拆卸,遇到过不去的坎,把骨头拆下来,过去之后再装上去,听上去就残忍无比。 叶刘京前不久刚入境,他能感受到,男人身体里没有真气,应该用的就是这下九流的手法。 “回禀大人,今日正是小人!”男人跪在地,哆嗦回答。 “你杀的人?”叶刘京继续追问。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迷昏了他们,我所用的迷药特殊,人嗅到之后,短时间会心跳停止昏倒,好似死去一样!”男人十分慌张解释。 叶刘京回头对刘文刚点点头,继续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伦!” “哪个伦?车轮的轮?” “不是,是伦理的伦。” “这个村长是赵家村?”叶刘京继续追问。 “不是,是王家村!” “你今天去教坊司是找姑娘的?” “不是,是去交易……”王伦抬起头愣住。 叶刘京利用他内心的畏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询问道:“是去交易,蛇影酒吧!” 王伦犹豫,没有回答。 叶刘京上前一步,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你可以不用回答……” 他低头从地上的药渣上跳过去:“家里有病人?” “我……我娘子!”王伦点头。 大武国民间有一种说法,家里有病人,煎完药的药渣倒在路上,被别人踩到,就能让别人带走疾病。 叶刘京往屋里望望,发现有个面容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房屋门口还趴着一个小男孩。 站在屋檐下的小姑娘,注意到叶刘京的目光,畏惧地后退一步挡住小男孩。 叶刘京无奈摇头,本来是查案,寻找正义,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当成坏人,他心说为啥刘头不处理,反而叫自己来。 这耿直的大猛男,心里是个柔软的人,估计是怕吓着这一家四口,所以让自己来动脑子。 “你上面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我……我不能说,我不说是我一人之过,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家里人的!” “大人,求求你带我走,杀我的头吧!” “我虽然是为了帮娘子治病,才去做的这档子事,可我心里明白,我害人了,您杀我的脑袋,我不恨你,只求您不要动我家里人!” “胡说!”叶刘京喝止他。 “这件事,自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上京城柳池巷约有一小半的姑娘都喝过这种酒,这蛇影虫刚进人体活不下去,必须连续喝上三次,由新的蛊虫吞噬旧蛊虫,不断吞噬才能适应人体活下去。” “这么多的蛇影酒,要一直往上京城送……这岂是你自己能做到的?” 叶刘京环顾四周,盯着黑暗的村庄缓慢开口:“按理来说,这个点,村子里的人,都应该睡觉不假!” “可咱们在这说这么久的话,没人出来看看,没人好奇,甚至没有一盏灯亮起,他们在害怕什么?是怕我身后这位鱼龙使大人乱抓人,还是怕……我们依照大武律法抓人?” 王伦低下头颅,咬紧牙关开口:“大人,这件事真是我一个人所为……”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思往最安全的地方跑。你是一个爱家的人,若遇见致命问题,肯定不会往家里跑,把问题带给家里人!” “大人……”王伦惊讶抬头。 刘文刚奇怪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儿!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咱们找对地方了!” “什么地方?”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水壶,打开壶盖,倒在地上,微弱灯光下,地上有一些银白色的虫子在蠕动:“这就是我从教坊司得到的蛇影酒!” “这地上的虫子,就是蛇影的来源!” 叶刘京盯着地上虫子,虫子蠕动调动脑袋,不断地向一个方向涌动:“我在江湖上见过南疆人。” “这种虫子不算蛊虫,充其量算是蛊虫的幼虫,它被母蛊虫生下来,按照母蛊虫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想着一个方向走……” 刘文刚疑惑点头:“你是说,这里有蛊虫的目标!” “不……”叶刘京没好气点头:“我是说,咱们找到虫子老巢了,他们在找妈妈。” “头儿!拔刀吧!” 刘文刚听话,挥刀。 叶刘京注视四周,突然低头看见虫子转向,地上三只虫子,脑袋全部对准面前小院。 小院? “嗯!不对!头儿小心!”叶刘京话音落下。 面前小院里,灯火熄灭,月光下,房屋里女人面容挣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逃脱出来! 第八章 心硬一点,他就不至于穷! 王伦扭头,身子向前攀爬,大喊:“娘子,娘子,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房屋里,小男孩盯着异变的母亲,畏惧逃脱,一步退出房间,背对院门哭泣:“娘……娘!” “娘……啊!”他猛地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叶刘京,两只小短手不断向背后摸去。 月光下,原本握在叶刘京手上的匕首,出现在小男孩后背。 “你……叔叔……为什么吗?我只是个孩子啊!” “你是你大爷!”叶刘京骂一声,后退一步,退到刘文刚身后。 “别以为你穿孩子的短衫,我就不认识你了!你有点脑子行不行,我们头儿,确实心软,但我们绣衣卫里,哪有笨蛋?” “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娘亲穷得看不起病,父亲被迫做坏事的贫苦家的小小子,你他娘的穿丝绸?老子这么有钱,我都穿不起,你穿?” 屋檐下的小姑娘暗骂一声,声音沙哑好似老太婆:“都怪你,我早就说了,麻布衣服穿着才舒服!” “舒服你大爷!”叶刘京又往刘文刚身后躲一步:“你以为你洗洗手,我就闻不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 “明明没经验,还学人在青楼见面,你可知晓,当房间里已经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什么样的人再进这个房间老鸨不会阻拦?” “就是,你这样伺候人的小姑娘。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野狗没有追进来,没想到,在青楼交易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外表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你的汗液无法激发我的药粉。” ‘小姑娘’盯着叶刘京,歪着脑袋询问:“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没有,从刚刚,你们名义上老子,并不在乎你们,我才发现蹊跷,这小子主动靠近我,才让我下定决心,刺一刀试试!” 叶刘京侧着脑袋询问:“头儿,能看出来他俩境界?能否打得过?” 刘文刚摇头:“试试再说!” 话音落下,他持长刀,冲上前去,一刀向着那小小子脑袋上落下。 小小子歪着脑袋,躲开,半边身子差点被劈开,却又奇怪地沿着刀刃划到一边。 刘文刚睁大眼睛奇怪开口:“缩骨功?” “嘿嘿!没想到吧!老子不是这小子的儿子,反而是他的师傅!”小小子抬头大笑。 “噗噔!”一块石头落在他脑袋上,一行鲜血流下。 叶刘京拍拍手,再次后退一步:“今天月亮真好!” 小小子愤怒大喊:“我要杀了你!” “先过我这一关!”刘文刚持刀又上前,两人缠斗在一起。 叶刘京透过两人争斗的空隙,向着房间里看去,那女人在床上挣扎。 小姑娘挡在门口,挡住一切想要进去的人,王伦被她打倒在地,她紧张地盯着床上女人的肚子:“生啊!快生啊!” 叶刘京看着床上女人衣服爆开,她肚子上出现一条条纹路,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 他退后一步,借门框挡住自己身影,好奇打量:“这是什么玩意?” 蛊虫,他见过,可这么大的蛊虫,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床上女人肚子越来越大,一直触角从她肚子里钻出来,接着是一个恐怖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 叶刘京盯着这一幕,惊讶不敢开口,只觉得恶心。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大喊一声:“血谷虫母出生了,别管他了,快走!” 她冲进房间,向那血谷虫母伸出右手。 只见血谷虫母一口咬在她手上,小姑娘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随着血谷虫母变得干瘪,她双眼紧闭,露出舒服无比的表情。 她收回手,地上虫母变得好似风干腊肉。 小姑娘吐出一句:“虫母已得……走!” 她撞开后墙,身形扭转,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里正在跟刘文刚缠斗的小小子,听到她逃走,一脚踢开刘文刚,身子后转,露出得意微笑:“哈哈哈!你们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老子去也!” 刘文刚望着他背影想追,又看见叶刘京站在原地不动,挣扎询问:“咱们放他们走?” 叶刘京摇头,深呼吸闭上眼:“一!二!三!” “噗通!”远处黑夜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刘文刚,得意开口:“头儿,现在可以抓他了!” “嗯?你用了什么手法?”刘文刚惊讶睁大双眼。 “是迷药,我用了迷药!一般来说,在他运行真气时候,迷药就应该发作了,谁知晓他内力确实强上不少!” “头儿,现在去抓他回来吧!我进房间看看!”叶刘京这才进入院子。 刘文刚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命令,毕竟对他而言,能解决事,就是好事。 属下聪明还听话,那跟自己聪明,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王伦躺在地上,盯着床上女人尸体,双眼瞪直,好似活着,也好似已经死去多时。 叶刘京盯着他无奈摇头,他转身看着地上还在扭动蛇影虫,从一旁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夹着虫子,走进屋里。 虫子越靠近母虫躯壳越激动,身子不停扭动。 叶刘京盯着虫子,慢慢把它丢在母虫巨大身躯上,谁知晓小虫子刚落在母虫躯壳上,扭动两下,就化为一团脓水。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 “噗通!”院子里,刘文刚将用玄铁链困住的小小子丢在地上。 “那个小老太太跑了!” 叶刘京点头:“跑了是好事,他们两个身上应该有遮掩气血的宝贝,或者说他们练过掩气功法。” “他们定然是以为外面都是咱们的人,所以没有跟咱们硬拼,若真是殊死搏斗,头儿,谁输谁赢估计还不一定!” 刘文刚点头:“抓了他们两个回去审问,希望能审出幕后真凶,到时候,我会汇报蟒袍使大人,派人一同前去!定能抓到幕后真凶!” “真凶不真凶可以先放一放!”叶刘京指着地上虫母躯壳。 “头儿!咱们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了,有这东西在,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就有救了!” 刘文刚皱眉:“什么意思?难道幕后真凶就不抓了!” “事情分开做,正常来说,应该先抓人再领赏,可现在不是有人生命垂危,咱们为了病人考虑,应该先把人救活,再考虑抓人的问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喽,人咱们可以慢慢抓,主事家的千金要是死了,抓到人,头儿也领不了赏,你领不到赏,就没法晋级六品,无法晋级六品就不能升为蟒袍绣衣使,你当不上蟒袍绣衣使,我就当不成鱼龙使啊!” “嗯?什么意思?” “意思不用考虑,你放心,咱们搭档,你动手,我动脑子!” 刘文刚傲然点头:“这是自然!” “那咱们抓了这两人,还有虫母回衙门?” 叶刘京摇头:“不!带着那侏儒和虫母就行!” 刘文刚和王伦一起抬头看向他。 叶刘京低头,看着地上低矮的男人:“看你样子肯定是真的爱这个女人,如今她被那虫母真身杀死了,你比我们更想报仇!” “我给你这个机会,埋葬了你的爱人,然后来绣衣使衙门找我们……找刘文刚鱼龙使!他会帮你复仇!” 他心里清楚,仇恨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因仇恨活着的人,毕生都将为了复仇而奋斗。 说罢话,叶刘京一脚踢开一旁桌子,用桌腿把地上虫母躯壳赶到桌面上,抬着桌面离开房间。 在他不清楚这虫母躯壳具体有什么作用前,他是不可能用手摸这恶心的东西的。 刘文刚不懂,可他清楚,叶刘京是自己的属下,定然不会坑自己,他提着地上侏儒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 出王家村。 那些藏在家里的村民,才敢出门。 刘文刚察觉到这一切,好奇询问:“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王家村的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瞒大人,是从进村子那刻开始!”叶刘京回答。 “为何?” 叶刘京看着身前破砖烂瓦堆成的房子,无奈开口:“穷!太穷了!” “他们要会蛇影酒的手艺,别说有这门手艺,就算有这个心,他们都不可能这么穷!” 这年头,心黑的人,他就当不成穷人。 第九章 未来的大人物 行官道,见城门,黑夜已笼罩上京城多时。 城内宵禁,城门紧闭。 刘文刚对着城门高楼吹响哨子,城门上立马有一个竹篮子放下来,他将自己鱼龙使的令牌放在篮子里。 不多时,城门上,有一个脑袋伸出来。 那人看清楚底下两人,挥挥手,两个大竹篮子放下来。 “上去!”刘文刚开口。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抓住绳子站在篮子里,小声询问:“头儿!现在城里宵禁,咱们要先去哪?” “你不是说去找礼部马主事?” “这个点?万一要被武侯抓住?”叶刘京过分谨慎,在上京城几天,他早打听好,除了十里柳池夜夜笙歌,上京城其他地方都有武侯巡街,要是被武侯抓住,少不了要蹲大牢。 刘文刚霸气摇头,翻身跃上城墙:“武侯?大武朝,什么时候有人敢抓绣衣卫的人了!” “如今,你跟了我,虽说只是个缁衣,但也是咱们绣衣卫的人,有我在莫担心。” “挺起胸膛,精神点,别丢面!”刘文刚昂着脖子,在属下面前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严。 叶刘京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上京城混,心眼和后台,必须要有一个,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 老大的大腿就是我的大腿,唯一不清楚的是,自己的大腿到底有多粗。 刘文刚一直说他兄弟出入宫廷,叶刘京一直好奇他口中的兄弟是什么职位,绣衣卫车马所的侍卫,还是内监的总管。 他自然希望大腿的大腿,是条好腿,这样自己以后就算当鹰犬,也能当一个嚣张的朝堂鹰犬。 下城墙,他们将小侏儒交给守城的士兵,关门城门大牢。 叶刘京一只手提着那条虫母躯壳,另一只手拉住要往永兴坊去的刘文刚:“头儿!我有一个想法!” 刘文刚从善如流:“说!” “咱们不应该直接去找马主事,毕竟咱们都不认识马主事,既然是上面给咱下的命令,咱们应该直接回令,省得有些小人在流程上,找咱们的问题。” 不怪叶刘京多心,他心里清楚,上面帮马主事是为了给他施恩,若是自己直接去找马主事,岂不是落了上面人的情面。 大人物只是身份大,心眼大不大,从来都是个问题。 刘文刚点头:“有道理。” 他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属下,懂事,还会用脑子。 当绣衣卫,不会动脑子,一辈子都只能在一线拼杀。 到最后,不是杀了别人,就是被人杀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落得一身病,孤苦老去。 他奇怪询问:“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明白这么多!” 叶刘京一愣,又堆起笑容:“吃亏吃多了,练出来的!不过,跟在头儿身边,以后吃亏的机会就少了!” “那是,都是自家兄弟。走,咱们去找能决定这件事的人,去乐平坊!” 上京城四方两市,皇城在中心。 永兴坊在西北,与上清坊相隔六部等朝堂衙门,多是五品之上能入朝会的文官,还有一些世家居住。 上清坊居西南,西市在其中,多是一些京中小官,富商居住。 下清坊跟上清坊由中街隔开,下清坊多居住穷人,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吏,东市就在其中。 东市大,同时占据下清坊和永乐坊的地盘。 临近皇城位置,则是禁军大营和一些执法的衙门所在地,绣衣卫衙门也在此处。 故,永乐坊居住的多是一些武将,又因为永乐坊靠近皇城后武门的位置,翰林院国子监也住在此地。 亦会有一些清流文官居住在此地。 刚入永乐坊。 叶刘京心里就有猜测,根据他在上京城这几次从走街串巷的小贩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一片居住的多是禁军的武将。 莫非,自己真正的大腿,是一名武将统领? 过长街,走小巷,见一颗大槐树。 叶刘京奇怪地打量着四周:“头儿,这地方有些熟悉?” “嗯,往那边过两个路口就是咱们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他没敲门,径直上前推门,没推开,诧异开口:“睡了?” “噔噔!兄弟开门!”刘文刚敲门。 不久,小院里传来脚步声。 “吱!”门打开。 叶刘京看见开门的人,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是我让她住在这里的,她在上京城没有亲人,一个女子也不安全,我就让搬尸的捕快,把她先带到这居住。”刘文刚褪去披风外衣,走入小院到井边打水。 门后的姑娘盯着叶刘京,眼睛红红的:“叶大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拿我五十两银子呢,我咋可能不来!”叶刘京关上门,错一步小声询问:“这是哪?” 周尓芙还未开口。 刘文刚开口解释:“这是我家!” “头儿,咱们不是要去找……” “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我兄弟还没成婚,自然跟我住在一起!” 刘文刚站起身指着一旁亮着灯的房间喊道:“小武?” “哥,回来了?”一个少年人站在放门口,他面白,身穿素衣,完全是俊俏书生打扮。 “嗯,有吃的没,你一直站在屋里作甚?” “你让周姑娘来咱们家,我们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我自然要避嫌,书房里有殿下赏赐的肉食,进来吃吧!”刘武让开身子。 刘文刚甩甩手上的汗,转头:“别客气,进家门我不当你是我属下,都是生死依托的兄弟,算不得外人,一块进来吃!” 别人这么说是客气,他这么说,叶刘京却是相信的。 四人进书房。 刘武坐在刘文刚身边,叶刘京坐在他对面,周尓芙避嫌搬着小椅子,坐在叶刘京身后。 刘文刚扒拉着馒头,递给叶刘京筷子开口:“你说给我兄弟听!边吃边说!” “我们……”叶刘京刚开口。 刘武低着头颅,面带笑容打断他:“你们找到治疗马主事家千金的解药了?” “嗯……”叶刘京点头,心里有些诧异。 “那也应该抓到一两个贼人了吧!” “是!” 刘文刚丝毫不谦虚开口:“不用诧异,我兄弟就是这么聪明,有时候,我不说话他就清楚,我要说什么!” 刘武摇头谦虚:“不是我聪明,是咱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我自然能猜到兄长想的什么!” 他抬头看着叶刘京,脸庞是笑容,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直接看出人的内心:“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诚恳的人,跟在我兄长身边好好做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举荐你的!” 叶刘京点头未开口,他心里清楚,面对这种聪明人,说一句谎话都会被看透,还不如只说真话。 刘武继续说着:“你们没有直接去马主事家是对的,你们今日在家里休息,明日,我去东宫,问过太子,会让人来找你们的!” “嗯,我兄弟是东宫侍读,明日陪太子读书的事,不能停的!”刘文刚咽下一口酒回答。 叶刘京心里激起千层浪,他本以为刘文刚身后的大人物,是个太监总管或者侍卫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东宫侍读,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亲兄弟。 侍读从五品,在上京城这个一个砖头就能砸到两个大官的地方,从五品确实不算什么大官,甚至连在太和殿开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有些官职不能只从品级上看,一个能终日陪着未来皇储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官,那以后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远的不说,如今户部尚书,内阁阁老的赵大人,当初不也是皇帝身边的侍读。 叶刘京一口干掉杯中酒,只觉得在上京城的前途稳了! 屁股越坐越稳,他甚至能看见日后自己衣锦还乡的日子。 第十章 先死再活 日上三更。 叶刘京被院里声音吵醒。 小院不大,共有五间房,正好够四个人居住。 刘文刚耍着一套刀法虎虎生风,周尓芙坐在一旁看着,她家破落了,可终究是个小姐的命,你若是让她弯腰去洗衣服,她愿意却也不会。 叶刘京推开门出来,周尓芙立马站起,她端起一旁水盆,脸上露出笑容:“叶哥儿,我为你打了水,洗脸。” 叶刘京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面巾:“你不必这样对我,你毕竟是曾经的周家大小姐,以后的秦家夫人,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讨好我,只是怕我把你丢掉。” “你放心,只要上京城的事解决,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的!” 周尓芙摇头:“我不想让你送我回去,你能不能把我留在你身边,当个使唤丫鬟也行?” “不行!” “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看不上自己,我并不觉得,我能帮你帮你报仇,我也想不清楚,你留在上京城除了报仇,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叶刘京看着委屈的她开口:“我也只是个小人物,你求我,还不如求小武哥呢!” 周尓芙摇头:“他太聪明了,他不会帮我的!” “你这就是说我笨了?” “不,是因为你讲道义,小武大人也讲感情,可我看得清楚,他的感情只对刘大人讲!” 叶刘京点头认同。 他昨晚知晓,刘文刚刘武这对兄弟,父母早亡,是刘文刚从小在外面求生活,养活这个弟弟,让他读书,他才能十七岁就考上进士,成为太子侍读。 少年痛苦磨炼出刘武的聪明和刘文刚的愚笨,更是磨炼出刘武性子里对他人的疏远。 若不是刘文刚的原因,自己两人这本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跟这位太子侍读,未来的阁老坐在一起吃饭。 一套刀法完毕,刘文刚收敛气息,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叶刘京:“你醒了?” “对不住头儿,这两天太累,贪睡了一些。”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兄弟让咱们在家里等着,我正好有事问你!”刘文刚随手一甩,那把宽刀插进地面。 “我没见你练武,昨日也没见你运气,你修的什么兵器?” “刀,也是刀!” “那就好了,一会从马主事府上回来,我去衙门里,给你寻一身制式衣袍和兵器,咱衙门什么不多,就是刀多,你可有主修的功法?” 刘文刚解释:“入了绣衣卫,一辈子都是绣衣使,虽说你现在是缁衣,身上未绣鱼龙,可有我在,也能帮你在绣衣卫书阁里寻一本刀法真气。” “早些年,侠以武乱禁,咱们绣衣卫铲除不少大门派,以我资格,天地两级的功法,怕是求不出来,但玄品功法,我或者能给你换上一本。” 他为人耿直,没有太多弯弯绕,只知道,叶刘京是自己人,脑子好使,要给他找一门好功法修炼,省得他日后出任务死了。 自己身边,再没有动脑子的属下。 叶刘京抱拳,丝毫不客气开口:“我前几年在江湖上厮混,这个门派学两手,那个门派学一招,还真没有成体系的学过刀法,入境也是有所奇遇,心脉激动下突破。” “若是头儿闲下,请帮我寻一门大开大合的刀法!” 上京城大,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也只有刘文刚,这更坚定他要帮刘文刚破了蛇影酒案子的想法。 “好说,不过,你遇事喜欢躲,求一本飘逸刀法不是更好,为何找大开大合刚毅刀法!”刘文刚不解。 叶刘京不隐瞒,解释道:“我之前大病一场,遇见一个道士,道士说我性子阴沉,学大开大合刀法更有益。” 他说的真话,却没有说全,道士确实说他性子阴沉,但让他学大开大合刀法,却是因为他心中有…… “噔噔!”有人叩门。 “刘大人可在家?”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见到人,叶刘京就知道门口站着的是个太监。 他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阴柔少年。 “你是刘大人?”太监怀疑询问。 叶刘京放正位置,侧开身子:“我头儿在院子里!” 他记得刘文刚的话,他们现在是绣衣卫,除了皇家人,见谁都不用太客气。 “刘大人,太子令我带您一同去马主事家!”太监看见刘文刚立马低头弯腰一副奴才样。 他见宫外的人,自然不用这样,可谁让面前刘大人不只是鱼龙使,人家兄弟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 刘文刚取了一旁鱼龙绣外衣,点头:“带路!” 太监在前带路,刘文刚跟在他身后,叶刘京嘱咐周尓芙待在院子里,他提着篮子,篮子里盖着一块破布,挡住那只虫母躯壳。 一行人上马,从乐平坊到了永兴坊。 马府门口,早早有一行人等着。 马主事见太监前来,连忙小跑上前:“多谢内官,不知道哪位大人是帮小女医治的郎中?” 刘文刚不喜欢说客套话,侧着身子露出叶刘京。 叶刘京无奈上前,当起外交官:“郎中说不上,我跟我家鱼龙使大人出外,九死一生从贼人那寻来一味药,能医治小姐的病!” 马主事和刘文刚内官,在大堂里说着感谢的官话,叶刘京跟在管家身后,穿长廊,入内堂,到马小姐的闺房。 他一进门愣在原地,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皮肤褶皱在一起的女子,说是女子,其实都已经看不出人形。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天已经开始热起,叶刘京走这几步路,都开始流汗,可床上马家小姐盖着被子,脸上竟没有一丝汗液。 叶刘京上前一步,突然看见被子下面,马家千金腹部,有东西在涌动。 马家千金瞬间眼睛睁大,捂着肚子,凄惨嘶吼:“爹爹!我疼!快要疼死了!” 叶刘京快速提着篮子后退,马家千金这才捂着肚子,又好像死在床上。 “闺女,我的大闺女啊!你怎么了!”马主事担心地从长廊快步跑过来,完全不顾官员礼仪。 他妻早死,一个人抚养闺女长大,害怕闺女受欺负,不敢再娶,连小妾都不敢纳,最多在外面养个外室。 这闺女就是他的心头肉,听见闺女痛苦大叫,跟要了他的亲命一样。 叶刘京提着篮子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刘文刚走到他身后好奇询问:“怎么回事!” “头儿!情况不妙。” 叶刘京解释:“虫母躯壳,确实能吸引出马小姐身体内的蛊虫,可她太……蛊虫太大,蛊虫感觉到虫母存在,就要挣扎地钻出来。” “马小姐没练过武,现在身子太弱,我怕虫母躯壳靠近蛊虫,还没有把蛊虫引出来,马小姐就已经因为蛊虫开肠破肚,去了!” “那……那该怎么办?”马主事悲痛哀嚎。 他后退一步,不顾礼仪握住叶刘京这个不入流的缁衣胳膊:“这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闺女啊!” “只要你能救活我闺女,你要什么我都给!” 叶刘京安抚马主事:“大人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我怕我提出来,您就要昏过去!” “你说,只要你能救我闺女,什么办法都依你!”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面带微笑:“我这里有一瓶矛蛇毒药!” “吃下去,不要片刻,会血液凝固,再等一会,服药的人,肠子,胃,心肝都会凝固,变得坚固,再等一刻,整个人都会僵硬,变成铁块一样!” 马主事盯着那瓶毒药,害怕地退后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马小姐要想活,那就要先死一次!” 第十一章 又一只虫母? 窗外凉风吹动,马主事脑门上的汗在一瞬间风干。 他盯着叶刘京手上药瓶,思考着他的话,忍不住退后一步:“真的?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位小大人,算老朽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能……能不能想个安全的办法医治?”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马大人,您知道的,我只是个缁衣,是个武夫,不是医师,这还是撞上虫母蜕皮,歹人来不及带走虫母躯壳,要不然,连这个办法都没有。” 从私人上来说,他很想帮这个无力的父亲。 从公讲,绣衣卫虽只听皇权,可四所内,有一所名叫车马所,执掌皇家利益,多受礼部监察,跟礼部主事大好关系,对自己的未来有利而无害。 可,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爹……爹爹!我吃,我要吃这毒药!”床上的女子嘶哑声音说话,打破沉重的气氛。 马主事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声很轻,进气声音要小于出气声音。 刘文刚在一旁看着,他看不出来,现在要死的人是马主事,还是他那柔弱的女儿。 这就是父亲? 刘文刚想不明白这个词语,那张脸,在他记忆里,很模糊了! 马主事睁开眼,他的气息沉重,转身走进马小姐闺房。 他喘着粗气询问:“闺女,你真要吃这东西?” “爹,我太疼了,我宁愿,现在死了!求求你,让我舒服一点吧!女儿对不起你……”床上的人,呼吸声都有些无力。 马主事重重点头,无奈转身请求道:“叶大人,拜托了!” “希望您不会怪我!”叶刘京走进闺房。 “您放心,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您都是我马家的恩人!” “嗯……”叶刘京没说太多,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 他越过屏风,看着床上的女人,慢慢蹲下来,左手挽住女人的脖子,小声开口:“慢慢张嘴,快速咽下,不要让这东西在你嘴里停留太久。” “感觉到喉咙僵硬,一定要快点告诉我!时间很短,只有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虫子,从你肚子里引出来,我才能为你服下解药救活你!” 马千金脸上的皮皱在一起,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也没了光泽:“叶大人……你生得真好看!” 她看着叶刘京,一仰脑袋,吞咽下去一口矛蛇毒。 叶刘京退后一步,靠着屏风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双手抓着被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房梁,放声吼叫:“爹,爹我肚子……好疼!” “爹,我对不住你!” “爹……我……我要走了!” 马主事站在一边,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退去哪,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更不敢开口打扰叶刘京。 叶刘京回头,刘文刚站在门口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装着虫母躯壳的篮子就放在地上。 耳边嘶哑吼叫声在一瞬间减小。 叶刘京冲着门外大喊:“头儿,快把篮子拿来!” 刘文刚提起竹篮,一瞬间出现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也不跟他客气,讲什么上下级礼仪,接过竹篮,慢慢靠近马家千金,放在她嘴边。 马家小姐躺在床上,她用力扯掉身上的薄被子,整个身子被一件白纱包裹着,人呈大字型,贴在床上。 她的双肋处高高拱起,疼痛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没办法昏睡过去,她想要开口,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叶刘京再上前一步,提着竹篮,悬在她嘴巴上空。 马家小姐胸口起伏更大,能看出来两只虫子的痕迹,沿着她的食道,不断向上弯腰。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虫子进入马家小姐的喉咙。 她突然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上空。 马主事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晕了过去:“死了?我闺女死了?” 他身后管家扶住他,以防止他跌倒。 叶刘京没有估计这一切,他脸上汗液不断流下,他心里清楚现在万万不能出错。 若是真出现什么错误,马主事不会怪罪自己…… 太子呢? 自己现在是帮他做事,他命令内监带着自己一行人来马主事家拉拢人心,现在自己却把马家小姐治死了。 莫说是刘文刚的赏赐,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叶刘京在上京城里,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在那些大人物心里,自己的性命与蚂蚁没什么差别。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于完成自己本分的事。 他好不容易,才在上京城的泥潭里,插进来一只脚,可不想自废武功。 马家小姐嘴巴在动,她眼睛突然闭上,紧接着一直乳白色的虫子,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慢慢钻出来。 虫子来到外界,不断探头寻找。 叶刘京心意一动,又将竹篮子放低一点,马家小姐嘴里的虫子,突然好似一张弓弹上来。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竹篮子里白光闪烁,虫母躯壳上,一条白色虫子,张开大嘴,一口吞下马家小姐嘴里出来的虫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刘京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切,他伸出脑袋,看见马家小姐嘴里,一条体型较大的蛊虫,慢慢探出脑袋。 他试探性地将手里的竹篮子放得更低,马家小姐嘴边的虫子,刚刚露出一点。 竹篮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一口将那只蛊虫吸收殆尽。 这一次竹篮子里的东西速度同样很快,可叶刘京看得清楚,那也是一只蛊虫…… 不对,竹篮子里的东西,不仅仅是一只蛊虫…… 他回忆一下,不敢确定,这东西好像是当初的虫母。 可虫母,不是被那个小老太太带走了? 马家小姐的现状,并没有给叶刘京太多时间考虑,他连忙蹲下身子,将竹篮子放在地上,从袖子里取出解药,倒进马家小姐嘴里。 可她已经停下呼吸,矛蛇解药进嘴里,也无法吸收。 叶刘京摸着她的下巴,发现她的下巴也开始变硬,矛蛇毒药已经开始侵入肉体了。 再迟几个呼吸,恐怕蛇毒进入心脏,就算是道家一品高手也救不回她。 他着急退后,大喊道:“头儿!马家小姐现在不能吸收解药,我需要你来帮她用真气化解掉身体里的药性!” “好!”刘文刚已经言简意赅,握住马家小姐的手,真气在她身上游走,不断催动她的喉咙涌动,以真气按摩这解药。 时间随着汗液掉落…… “咳!”马小姐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刘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后背湿透。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没把握的事了! 马主事听见女儿声音醒来,激动地向闺女冲去。 叶刘京看两人抱头痛哭,领着刘文刚,提着竹篮跟在管家后面,去了大厅。 大厅里,内官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回宫复命去了。 叶刘京坐了没一会,他脑子乱糟糟的,一直在考虑刚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刚打一个哈欠,正准备开口询问刘文刚。 马主事从后堂走出来,还没进大厅膝盖一软,就要跪拜下去:“两位大人,救我小女,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别!客气了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文刚不适应这种场面,站在一边的叶刘京自觉上前搭话。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您就是我闺女的恩人,从今以后,我姓马的欠您一条命,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主事大人,莫说那些空的!真的感谢,我这属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刘文刚突然开口。 第十二章 臭水东换来的清贫 马主事丝毫不做虚伪,豪气开口:“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迟!” “你跟前两天斩头的叶家,似乎关系匪浅!”刘文刚开口,绣衣卫提灯所监察天下,手上情报从来不少。 “难道,叶大人是……” “不,他并不是上京城人!叶家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也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入了教坊司……据我所知,她居住的房子,被叶家的老爷放在您的名下?”刘文刚不带情感,单刀直入地询问。 叶家老爷惧内,给外室买了房子,却也不敢让自己人发现,只好将那处宅子放在好兄台的名下。 “您是想要那处宅子?”马主事有些为难,毕竟,这不是他的产业。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算了,叶家人都去了,我答应过叶兄,以后初一十五帮他烧纸,宅子的事想必他不会跟我计较,我自然能处理。” “叶小兄弟,初来上京城,没地方住,这处宅子,我就送给你了!” “老汤,你去找房契地契,跟着叶小兄弟,一起去东市找市监做见证,将这处宅子转到叶小兄弟名下。” 叶刘京一直站在一旁,他啥话没说,竟然得了一套上京城的小宅子。 上京城大居不易,这是他听住的那家客栈里的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在上京城混了一辈子,也只能居住在东城门外,每天早早起来,赶着早集来客栈说书求生活。 谁曾想,自己来上京城五天,就得了一套宅子! 这感觉奇妙,不管宅子大小,叶刘京清楚,以后自己在上京城,有家了! 多少人在上京城困苦一辈子,都没一个落脚地方。 他没有推迟,连忙拱手:“多谢头儿,多谢马主事!” 是刘文刚将这一次的好处让给他,他自然能分清楚主次。 刘文刚点头:“嗯,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衙门还有犯人要审问,你我一同回去!” 马主事着急询问:“要不留在家里,吃饭!” 刘文刚没说话。 叶刘京开口解释:“算了,马小姐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需要马主事安慰的时候。” “再说,我毕竟不是医生,只能引出马小姐体内的蛊虫,她身体的伤害,还需要主事大人,找位医师治疗!” 马主事连忙点头:“会的,劳烦两位费心,我送两位!” 出大厅,过长廊,跨府门。 刘文刚留下叶刘京,让他先去办宅子的事。 叶刘京没拒绝,绣衣卫衙门里,审问的人才不少,特别是四所之一的掌风所,主管情报收集,里面有不少刑讯的大佬。 侏儒入了绣衣卫大佬,保管让他没有一丝隐瞒,连他老娘的名字都能问出来。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叶刘京操心。 他跟着管家,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管家赶着马车在上京城七拐八扭,过东市,在临近南城门的位置,找到那处小院。 说是小院,却还有五间屋子,一间杂物,一间厨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人,这样的房子,在上京城恐怕花光叶刘京身上全部的银子,都买不到。 用匕首破开锁,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叶刘京再一次感叹绣衣卫的强大,权利真是好东西,若自己不是绣衣卫的人,救了马小姐,马主事或许会很感动,但肯定不会这么平等地报恩。 最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就算他很有良心。 若不是刘文刚的一句话,自己也不可能在上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 管家站在门口鞠躬:“叶大人可还满意?” “不错!” “我已经将房子契约文书准备好,按照朝廷规矩,这处宅子靠近东市,应当找东市市监见证,签下契约,我家老爷以一文钱的价格将房子卖给您。” “走吧!”叶刘京开口。 上马车,过小巷,行长街,入窄门。 马府管家拿着马主事的身份牌子,直接找到市监。 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按理说,市监管理市场,多与下层人打交道,应该是一个较为粗犷的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小贩。 可东市郭市监,却好似一个文雅读书人。 叶刘京两人来时候。 他正在处理一桩贼盗小案,面对高大屠夫,他不仅没有收屠夫的银子,还骂了他一顿。 郭市监不屑开口:“真当某是那无耻小人,你看面前水盆,银子丢进水里,没有一丝油腥泛起。” “这说明,这袋子里的银子就不是你高屠夫的,而是孙奶奶忘在你摊位上的,见利忘义,还敢贿赂本官,来人,打他二十大板,再有下一次,禁止你在东市贩卖。” 郭市监处理好一切,送走老人,才抬头微笑见礼:“怠慢二位了,莫怪罪!” “无事!能见到您这样秉公执法,靠近百姓的官员,是我的荣幸!”叶刘京游荡于江湖,见过太多吃贪拿的下层官员,对郭市监还是十分佩服。 两人寒暄,郭市监快速接过文书,浏览之后,在他见证之下,管家盖上马主事大印,叶刘京签下自己名字。 从此之后,上京城就有一处宅子属于叶刘京了! 他手持房契对郭市监感谢:“日后,兄台有事,来绣衣卫衙门找我,能办的绝对不推迟,我先回去了!” 两人告辞,叶刘京未注意到,郭市监张张嘴,他有话想说,抬头看见大门口走进来的大胖子,又止住话语,目送叶刘京离开。 大胖子进入屋内,环顾四周:“市监大人,可否能出去说话?” 郭市监冷哼一声收拾文书:“有什么话好说,你这样的人,敢来东市衙门,真是胆大!” “今日,犬子休沐,我要去县学接他,就不留你了!”郭市监出门去。 大胖子也不介意,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郭市监怒目回头,也只是笑笑。 郭市监无奈让他跟在身后,路过一个卖山楂丸的,他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买了一袋。 卖山楂丸的老者不要他的钱,郭市监将铜钱丢在摊位上离开:“生意归生意,大家生活都不易,哪能不收钱。” 他虽贫却守着清。 县学。 今日休沐,门前马车不少,来来往往多是富商大官家的仆人管家。 郭市监站在一旁等着,待县学放学,无数学子从里面奔跑而出,他踮起脚,往人群里看。 待看见那个有自己四分相似的小少年,他忍不住露出笑脸:“东谦,这!” “见过父亲!” “莫多礼,你又瘦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饭,这是给你买的山楂丸,快回去吧!你母亲早早去街上买的肉,今天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父慈子孝,两人要离开。 人群里,两个小小少年看见郭东谦笑着挥手:“东谦!” “郭东谦,臭水东!” “这!臭水东!” 郭市监听见声音愣神,回头看向儿子,又露出锋利的眼神盯着那两个人。 两个少年连忙对他鞠躬:“见过伯父。” 郭东谦微笑,转身:“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去见他们!” “好!”郭市监不敢抬头看儿子。 人群里,郭东谦拿着山楂丸分享给朋友。 三人笑着。 这笑声传进郭市监耳朵里似千万根针扎。 他弯着腰,双手紧张地合在一起,低头喃喃道:“臭水东……臭水东。” 这三个字,好像一场冰冷的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个父亲的尊严。 他是市监,可朝堂俸禄有限,这么多年,他还没能买得起上京城的房子。 他微薄的俸禄想要住在上京城,那就只能住在东城墙臭水渠那边,只因那边房租最低。 他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因为自己的清贫被人叫做臭水东。 人群里,三个少年笑得灿烂。 人群中,一个父亲愧疚得红了眼圈。 他身后,那个大胖子走上前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上京城东市的市监,竟然住在臭水渠边,更没人能想到,因为如此,他儿子被人叫做臭水东……” 郭市监收起情绪,抬头冷冷开口:“闭嘴!” “这份清贫真的是大人想要的吗?”胖子露出笑容,他看郭市监没有阻拦,就明白此刻正是劝说的好时候。 “大人,你知道的,我们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开口,别查太严,给我们这些卖酒的人,一条活路!” “银子,我们会送来的!” 郭市监斩钉截铁摇头,犹豫开口:“酒?你们的酒,可是要了好几个女子的性命了!” “那是她们贪婪,喝得太多!” 胖子转身:“我不逼大人,您只要想跟我们合作,随时都有机会。” “毕竟,没了您的渠道,我们还能找别人,可错过这一次机会,您就只能永远住在臭水渠。” “您也不想,小少爷一直被人叫臭水东吧!” 第十三章 五天之期。 “他死了!” 叶刘京站在刘家院子里愣神片刻,直到周尓芙提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回过神。 “谁?” “那个侏儒!”刘文刚坐在院子里回答,他头耷拉着,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叶刘京不敢相信回答:“死在绣衣卫大牢?被折磨死的,还是……?” 这两个死法大有不同,若是侏儒扛不住酷刑死了,那算正常事情,可若是蹊跷自杀…… 叶刘京不敢想象,那些人连绣衣卫大牢也能渗透进去。 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 “自杀!”刘文刚开口,就是叶刘京最不想听到的事。 “今天早上,大牢里抓进去一个年轻人,两人关在一起,没过多久,两个人都死了!” 叶刘京沉默了,他坐在刘文刚身边,试探性询问:“这么说,现在这条链子算是断了?” “嗯!侏儒死了,我让手下的人去王家村看看……也都死了!” “都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 他知道那群人凶狠,可没想到这么凶狠,在上京城城边……屠村? 刘文刚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房间里传来刘武的声音:“你们就不该放了那个人!” 叶刘京知道他在说自己放王伦的事,这件事他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当然了。 他想着王伦会报仇,他缺少力量一定会找自己等人帮忙。 却没想到,藏在蛇影酒后面的人,这么狠心,竟然杀了王家村所有人。 刘武缓步走出门口,无奈摇头:“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很生气。” “是他命令下面的人铲除蛇影酒幕后黑手的,现在那群贼人不但在上京城城外公然屠村,还敢渗入绣衣卫大牢。” “这是对皇权的挑战,本来你们治好马主事家千金,功劳是有的,可这么一弄,太子怕下面的人说闲话,决定先按下你们的功劳,待彻底铲除那群人,再论功封赏!” 叶刘京低头,拱手开口:“小武哥,我斗胆询问,下面的人,是不是咱们绣衣卫里面的人!” 刘文刚丝毫不隐瞒:“就是乔怀那个小人,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他托一位大人在太子面前……” “对不住,头儿,这事情因为而起,我曾经得罪……”叶刘京更是愧疚,他没想到乔怀玩阴的,不对自己动手,反而在背后找自家鱼龙使的事。 刘文刚大手一挥,丝毫不介意地开口:“我都说了,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不管是你得罪人,还是我得罪人,乔怀那死小子敢搞我们,我定要找机会抽他一顿!” 他很少对人交心,第一次看见叶刘京就觉得对胃口,经过王家村和马主事府上的事,更是觉得这小子有情有义。 在知晓他跟乔怀的梁子,还有和周尓芙之间的关系后,更是彻底欣赏这小子。 当今,无论朝堂江湖,有良心的人实在太少,更不用说,这个有良心的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种聪明,还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人,若是不真心对待。 那他刘文刚才真正是,世上第一大傻子! 刘武看哥哥把事情接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头道:“三天,本来太子说,三天之内要看到结果。” “我向太子求情,他答应宽限到五天,五天之内,要是抓不到那伙人。” 刘武伸出手指:“我,你,我哥哥,还有你们头上的蟒衣使,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太子爷那天的心情。” 叶刘京看着他,这才看到他靠着书房大门站着,他右腿悬空。 刘武是个守礼节的人,若不是身上有伤,肯定不会像大街上小痞子一样,歪着身子站着。 叶刘京心里愧疚,看来小武哥为了多拖几天,也付出不少代价。 刘文刚站起斩钉截铁开口:“放心,我这就出去找线索,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刘武有些生气:“线索,现在哪来的线索,难道天上会掉线索下来,要我说,昨晚上,你们就不该放过王家村的人你们啊!” “官场险恶,哪能容得下一场心软……” 叶刘京点点头:“对不住小武哥,确实是我的错。” 刘文刚摇头:“叶刘京,你莫再说,我是你的头儿,这件事要说,也应该是我的过错。” 小院里一时沉默。 风吹落叶,落叶插在门上。 “噔噔!”敲门声震掉落叶。 叶刘京站起看向门口,奇怪上前拉开门,惊喜发问:“你?你还活着?” 他连忙拉着来人进入小院。 刘文刚看见来人也立马站起来:“王伦,你没死?” “死?我不会寻死的!大人放心,我答应过两位大人,安葬了我家娘子,马上来找你们,我去了绣衣卫衙门,他们说刘大人不在,我问到您家,这才一路找过来。” 王伦看着院子里气氛不对,畏惧询问:“大人,是不是我来晚了,耽误你们的事了?” “晚?不算晚!你来得正好!”刘文刚得意抬头。 “正好告诉我兄弟,人间还是有信任的,我就说,咱看书,不能看死书,学那些朝堂上的读书人,读书读到只会计谋,不相信感情……” 刘武冷哼一声,无奈笑着开口:“你们说吧!我还有一篇文章要写,不跟你们这些人乱说!” 他心里其实开心,开心自家兄长没有被骗,更开心兄长手下新收的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日后在绣衣卫内,也能有人帮衬兄长,不用自己太担心。 刘文刚点头,他还想开口追问王伦有关于蛇影酒的事,看见叶刘京的手势,突然停嘴。 叶刘京小声开口:“头儿,不如去我那!王伦一路问到这地,这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担心蛇影酒那群人太无法无天!” “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想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回答。 “吱……”书房大门又打开,刘武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这几天,我正好有一篇文章要完成。” “我就不回来了,住在东宫也好,大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担心我!” 刘武瘸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没走几步正常了! 他突然笑着回头对叶刘京说道:“我只是腿麻了,我大哥就拜托你了!” “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我查过宫里书籍,蛇影酒这东西并不是来自咱们大武国内。” “你们昨天带来的蛊虫我也看了,在古籍里记载,那虫母名叫血谷虫,它所生下的蛊虫乃是吸血虫,进入人体内,不仅会吸收人身体脂肪,还会吸收人的精血用来修炼!” “当年在大朱王朝,曾经有一个邪教,名为仙升教,他们就信奉这种蛊虫,相信能借助这种蛊虫提升境界,突破武道一品,成就仙人之境!” 刘武走到门口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这种血谷虫会变强大,就是因为吸血虫吸食人的精血之后,它会吃了吸血虫!” “这种蛊虫没有什么攻击力,就是……能活!” 叶刘京打了一个哈欠,他盯着放在院子里的竹篮,确切地说是盯着竹篮里的虫母躯壳愣在原地…… 第十四章 武道 从城中,过东市,走小巷。 一路上,叶刘京盯着手里的竹篮,心中发虚。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了,这两天他越来越感觉身子发虚。 刚开始,还以为是死里逃生之后,惊吓所致。 可现在经过刘武提醒,加上今天在马主事家看到的一切,他十分怀疑…… 竹篮里的血谷虫还活着,不仅活着,这东西经过进化,好像在隔空吸收自己的精气。 怎么可能呢? 那天在王伦家,他看得清楚,血谷虫明明脱皮进入小老太太的身体,这只是个躯壳,哪来的肉体,哪来的生命之力…… 刘文刚打断他的思考:“是这?房子偏是偏了点,但是比着我家却丝毫不小,还算不错。” 夜已深,小宅子靠近内城河,有凉风吹过,不算太热。 他们走进院子,院子没有收拾,叶刘京从前面大街上客栈里,借了四床被子,几个人桌在刚擦干净的桌子上,心思各异地吃着从客栈里打来的饭菜。 刘文刚低头吃着饭菜。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追问:“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你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王伦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个小偷,自从遇见我的娘子后,我就不再偷盗了!”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们两个,他们看我身材矮小,就教了我缩骨功,他们只在京都停了几天,我之后就再也没在那找到他们了!” “这一次遇见,也是在药店,我给娘子买药,突然遇见他们两个,我缺钱,他们正好需要人手,在上京城帮他们贩卖蛇影酒。” “我们这才合作上,我和村子里的人,只负责卖酒,其他的都不管!” 叶刘京继续询问:“那卖酒,是谁找的人?是买酒的人,主动找你们,还是你们去推销?” 王伦手扣桌子,紧张开口:“刚开始,没人买我们的酒!” “这个也正常,包括我,整个王家村的青壮年,哪有长得好看的,不是黑黝的,就是似我这样矮小之辈,我们那边吃的是上京城流出去的水,水不好,人哪会好看!” “我们这种长相的人,出去卖酒还告诉别人,这酒喝完会让人变美,就更没有人相信了!” “说来也怪,刚开始我们一杯酒都没卖出去,那两人也不担心。” “高老太,就是那个长得好似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人,她告诉我们不必担心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买酒!” “两天之后,还真有人来找我们卖酒,刚开始是青楼里的女子,他们说是韦夫人介绍的,说韦夫人喝完了我们的酒,变得好看许多,就连他们家老爷回家的次数也多了。” “韦夫人?你可知道这个韦夫人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不知,我们只负责卖酒,其他的也不敢多问,大人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相处的,我们只求能挣点钱活下去,可不敢跟他们多说话!” 他眼圈红红地无奈解释道:“刚开始,我们真当时卖酒,谁知道后来,卖酒的人死了一个,过两天又有两个女子死去!” “她们死得很惨,听人说是肚子烂开,挣扎痛苦死去。” “那时,我才猜想,我们的酒有问题,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心里清楚,这条船上去,就下不来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自己,继续帮他们做坏事!” 王伦抬起头,双眼无神:“其实,我们这些人,也是该死的!” “人再活不下来,也不应该吃别人的性命而活!” 叶刘京推开椅子坐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突然转身看着王伦认真询问:“你刚刚说,他们这些人?” “除了那个侏儒小子,高老太,你们还见过他们之中,哪些人?” 王伦拍拍脑袋开口回答:“两个,我还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大胖子,他特别能吃,整个肚子就跟个无底洞一样,狂吃肚子还不变大,他刚来我们村里,就吃掉了村子里一头猪!” “还有一个少年,他更奇怪,他手看着很白,光滑,但是声音却沙哑,好似一个七老八十之人!”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很奇怪,这少年人,放在他们这里,就不显得奇怪了!” “嗯!”叶刘京嗯一声再无回话,这些信息太少了,他是聪明,但不是神仙,不会算卦。 他能做的,只是从这些没有用的信息里剥茧抽丝,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将它们串联一起,从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现在事情太模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刘文刚放下碗,捧着肚子突然开口:“貔貅,那个胖子是个貔貅!” “什么意思?”叶刘京奇怪询问。 周尓芙坐在一旁解释道:“貔貅,是传说中一种凶兽,传言它只吃不出,很多商贾都供奉这种神兽,把他们当成招财神兽!” “嗯,说得对!”刘文刚点头回应:“不过,江湖上,对貔貅的看法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貔貅内有乾坤!” “武夫修行,其实也简单,有人认为武夫修行,不过是练气,身体内真气越多,能操控的真气越多,也就越强大。” “于是,有些武夫开始不走正道,修行貔貅功,他们需要吃,吃掉世界上一切,用来撑大自己肚子,把自己身体一部分不断开发,只吃不出,同样是七品武夫,他们身体里的真气比现在的我恐怕多上一倍不止!” “他们把存放真气的地方叫做第二丹田,不同的人,第二丹田的位置也不一样。” “有传闻,修行貔貅功法的人,不仅能吞噬真气,还能吞东西,他们吞下的时候,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吐出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江湖传闻,只要有真气支撑,他们甚至能吞下一栋两层阁楼!” “他们为了维持第二丹田的空间,就会不停地吃,他们特喜欢吃凶猛精气充足的野兽。” 叶刘京在江湖底层滚打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故事,好奇询问:“这……不是跟神仙一样了?” “哈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之路,你现在只是九品,觉得修行不过是练武,等你进入七品,体外生罡气,再看到那些高手,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星日之差!” 刘文刚一脸羡慕开口:“别的不说,天狼卫大统领,有人传他乃是二品高手,可在一天之内从边关飞到皇城!” “那……大朱国若有这样的人,岂不是能一瞬间打到上京城?”叶刘京担心询问。 “你怎么知道,咱们皇城内,就没有这种高手了!” 叶刘京点点头,这个话题,并不是现在的自己最应该关注的:“王伦,你第一次见到高老太是在哪?” 王伦仔细回忆:“西山,西山古寺。” 叶刘京认可,看着他开口:“你的消息很重要,如果找到高老太,我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报仇,现在这几天,你先待在我家里!”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咱们这离东市近,你就去找东市市监,他是个刚正的人!” “头儿!五天之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咱们要抓紧了!这件事要是做不成王三正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明日你可以去找他借人!” 刘文刚仔细思考,称赞道:“你说的有道理。” “第二件事,咱们让王大人的人去找貔貅胖子的踪迹,去查查上京城市面上,哪地肉食消耗变大了,貔貅胖子应该跟那些大人物没关系,他需要吃食,肯定是买的。” “就按你说的做!” “明天,大人跟我一块去西山寺看看,再去柳池问问那些姑娘,韦夫人是谁!” “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今天,先睡了!” “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先思考,后站起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摸摸胸膛,转身。 他从胸膛抽出来一个东西:“不对,还有一件事。” 第十五章 三刀一洞 烛火微摇。 刘文刚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封面的书:“上午去藏书阁领赏赐,被拦下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当时想着来都来了,正好能帮你找了一本刀法,你说过你修行之法来自江湖各家,真气斑驳,这本刀法正好可以淬炼自身真气。” “待你进入八品,我也应当已经是蟒衣绣衣使,我会提点你来当我麾下的鱼龙使,那时候你再靠着自己的功劳,自己去绣衣卫藏书阁里,选一本适合自己的练气功法。” 月挂在树上,也好像挂在刘文刚脑袋上。 自己受了委屈,却丝毫不怨,还想着给下面人讨好处。 叶刘京觉得来京都后,能跟着这样的头儿,才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他没有客气,接过书:“多谢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 “不!不止为我!”刘文刚想起今日受苦的马小姐。 他声带愤怒开口:“更是,为了被蛇影酒伤害的人!” “叶刘京,你说,如果我们找到蛇影酒幕后真凶,可以救其他人吗?就像今天救活马小姐一样……” 叶刘京一时沉默,他抬头开口:“不大可能!” “马小姐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是马府千金,从小虽没练武,可吃穿用度上马主事从来不亏待她,她的身子骨,比别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她才能挨过今日矛蛇之毒。” “其他姑娘……若吃了矛蛇毒药,怕是活不下去。” 真话是一把伤人快刀。 刘文刚没说话,只是一味叹息。 他是耿直的,也是善良的。 刘文刚跟叶刘京见过很多人都不一样。 叶刘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从泥泞中走过,心里却还相信善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刘文刚心有坚持。 也许…… 他也想不明白,似他自己,也只能做个伪善的人。 无聊的时候,讲讲原则,真伤害到自己利益,他也能做个坏人。 “啪!”王伦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都怪小人,若不是我有贪念,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蛇影酒所害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你,还会有赵伦,李伦,说到底你也只是他们的工具。” “我答应你让你报仇是真的,可报仇之后,你也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夜深了,早点休息,明天且有着忙呢!” 周尓芙在小院里忙碌着,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身份要比马府小姐珍贵不少,刷碗的事,在一生十七年中,今日也是第一次做。 她明白自己做不好,可还是浪费着烛火。 王伦回到房间,房间里传来低沉的哭泣,睡觉前的黑夜,会让孤独的人更加孤单,他想自己刚死去的女人了。 刘文刚进房间不久,屋子里就响起呼噜声。 叶刘京站在房檐下,盯着月亮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一阵风从西南吹过。 他明白,他也想家了。 伴着王伦的哭声,他想念自己的小镇子,想念慈祥却总爱逗他的朱婆婆,想念当归镇第一大美人,他的母亲。 “当归镇,当归,当归……不知道,我还有机会回家吗?” ‘风儿轻,月儿明!’老家的童谣随风,吹进他耳朵。 叶刘京摇摇头又露出笑脸:“加油,叶刘京,你已经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房子了,一定要加油破了该死的案子,抓住幕后凶手,狠狠踢他的屁股。” “然后,当上大官,迎娶更大的官的千金,成为别人不能动动嘴就杀掉的人!” “哈哈哈哈……你是不能被打败的。”他笑两声又尴尬停下,眼睛落在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尓芙身上。 周尓芙端着水盆,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勉强。 叶刘京退后一步,手按在门上:“要洗脚?去吧,去吧,我不看!” “不是,叶大哥,我想伺候你洗脚!” 叶刘京叹气一口:“何必呢!无论你怎么表现,我都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周尓芙低头,金莲轻抬:“为什么呢!你这么大的院子,你自己住,还要打扫,我不会占多大地方的,我帮你打扫,只求你能留我在上京城。” 叶刘京摇摇头,退后一步示意她进来。 周尓芙走进房间,将木盆放在桌子上,回身掩上房门。 叶刘京坐在内堂椅子上,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想要报仇……” “我父亲,大兄,二兄,家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落大狱,第二天全斩了头颅,这口气,我如何能咽得下!”周尓芙红着眼,这时候她才真正暴露自己的性格。 官员家的小姐,尽管落了难,心里傲气确实不曾散的。 叶刘京认可她回答:“想报仇自然无可厚非,可我不能帮你,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上这样的官司!”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要找谁报仇?” 周尓芙陷入沉默,没回话。 她也知道报仇之事不可勉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方向,此为执念。 对她这样失去全部的人来说,完全靠着这口执念活着,执念散了,人也失去活下去的气力。 叶刘京站起,提着角落的竹篮走进正房:“这几日先委屈你在耳房住着,等我办完事,就送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姑娘。 他不怕事,也不怕死,可有些事,是万万不能惹的。 他穿着衣服靠在床上,没一会内堂烛火熄灭,关门声响起,小院里除了刘文刚的鼾声,再无任何声音。 叶刘京坐起身子,从怀里抽出匕首,月光在匕首上一闪而过,叶刘京紧握匕首,慢慢向前走,他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竹篮,用匕首掀开虫母上盖着的破布。 月光照射下,虫母内有光亮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叶刘京慢慢将匕首往前送。 “咳!”匕首插进虫母内,并无异像发生。 叶刘京打了个哈欠,鬼使神差下,他伸出左手,食指按在虫母躯壳上。 “啊!”叶刘京吃痛退后一步。 他抬头桌子上的虫母躯壳在夜光下快速干瘪,他手指出现一个巨大的突起,那东西在他血肉内不断游走,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游动。 叶刘京没有犹豫,一匕首插进自己胳膊里,血柱飙升。 蛊虫却快速躲过,冲进他的胸口,进入他的肚子,叶刘京踉跄一步,倒在床上,他盯着肚子上突起,绝望地靠在床板上。 他想起王伦女人的死状,绝望悲伤下愤怒从心中诞生:“你要我命,都别活了!” 叶刘京发狠解开腰带,拿起矛蛇毒药。 他右手握住匕首,对着肚子狠狠一刀。 他大口喘着粗气,盯着肚子上小洞,毫不留情地将矛蛇毒药,直接倒进肚子里。 力气从四肢抽离,肚子在一点点僵硬。 叶刘京靠在床边,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夜是一样的夜,多情的人,各有各的伤情。 第十六章 喝茶好啊,茶的喝! 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叶刘京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打量着四周,看着地上的血痕,这才确定昨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幻想。 匕首凹槽里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昨晚上确实给了自己两刀。 只是…… 叶刘京用右手在身上抚摸,左手的伤口没了,肚子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是一般的好,甚至从来没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比以往要更多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刘京认真思考,却怎么也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叶刘京没犹豫,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有了能快速回复伤势的能力。 他拿着匕首,在左手手臂划出一道伤痕。 然后……认真盯着…… 三个呼吸之后,叶刘京对着自己脑袋,重重一巴掌:“他奶奶的,划大了!” 他确定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那么昨晚上的事,可能只是虫母躯壳消失之前的幻觉。 说不清楚,那就算了。 只要人没死,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刘京能活这么大,都靠一个本事,不能解决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太阳还未出来,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倒在左手手背上,拿起放在床上的书,他仔细看着。 怪不得,刘文刚说这本书能整合真气。 刀法简单,名字也简单,叫做《三燃刀法》! 刀法共三势,第一招炼成可调动全身肌肉,帮助练刀者控制自身。 第二招就开始邪乎了,可以燃烧真气,叶刘京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东西跟江湖上邪术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那些邪术燃烧真气精血之后,可以获得几倍的力量。 而《三燃刀法》使用后,只能燃烧真气,挥发出真气的力量…… 这不是废话吗?正经人谁用这种刀法。 嘿嘿! 叶刘京用…… 他觉得刘文刚说得对,这刀法确实能帮自己锤炼真气,现在看来鸡肋无比,但对日后修炼,绝对是打基础的好宝贝,只是消耗时间太多。 至于第三招…… 叶刘京瞅一眼记在心里,再抽一眼,他记忆开始模糊。 最后看一眼,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机会用这一招。 燃烧精血寿命,然后……只获得两倍的力量。 这赔本买卖做到姥姥家了! 睡也睡不着,叶刘京起身,推开门干脆借着紫气练刀。 他只练刀法第一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怎么也做不好的动作,今天竟然驱使自然。 就好像……今天才认识自己的身体。 一套刀法,不运真气的练完,真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好久不动的真气,也变多一些。 “好刀法!”东厢房门前,刘文刚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夸奖。 “我果然没看错,这套刀法正适合你,不过,你只用前两招就行,最后一招用起来,太……”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开口:“亏本!” “对,就是亏本,这本刀法放在藏书阁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人学过,但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这东西对九品武夫,有很大的好处。” 刘文刚扭动身子,从叶刘京手里接过木刀,挥舞几下:“只是,太浪费时间,咱们藏书阁里不缺功法,能进入绣衣卫的人。” “不是练武高手,就是家里在朝中有人,没有一个能看上这种缺点大的功法!” 叶刘京整理衣服回话:“哪有什么缺点大的功法,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我觉得我就挺合适这功法……” “头,咱们直接去衙门,找王大人借人?” 刘文刚摇头拒绝:“这个点,王大人不在衙门!咱们去东门找他!” 两人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交代周尓芙不要出门,带着王伦一同向东门走去。 大早上的东市正是热闹。 上京城四门,只有东门随着太阳出来,开门。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菜农小贩,挑着一家人的希望走进东城门。 还有更多的菜农,交不起那两文钱的入门费,更不愿意在东市交摊位费,索性在东门摆摊就地叫卖。 因他们东西比着城门里新鲜不少。 上京城更是规定手持官员凭证不用交两文钱入门费。 所以,经常有小官家属仆人,拿着官员凭证,挎着菜篮子,在东门外买菜。 多数外地官,来上京城后,都会早起来东门看这奇怪一幕,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上级。 在他们看来,官字两张口,哪用这么节省,却不知,上京城居不易的真理。 城门刚开,一个大胖子身穿素衣,从百姓中挤出去。 他手肘不断抬起,每一次抬起就有一个人被他挤到一边,边挤边大叫:“不要挤,都是上京城文明人,挤什么?” 守城小伍长看见他大笑:“王大人,又亲自来买菜啊!要我说,您也应该找个仆人,好歹您也是四品大员啊!” “废话,找仆人不要钱啊!老爷我这叫体贴民情!”王三正完全不理会小伍长的调侃。 他扯着脖子大喊:“你爷爷咋样!” “托您的福好着呢!” “那就行!拿着回家,给老几位分分!”王三正随手丢出一小块金块。 小伍长接住,看见金块连忙摆手:“大人,这不能要,我的俸禄够……” “给你的啊?我让你代我回去分分,你们家够,我其他兄弟家呢!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临老一身兵,要是再受穷终老,这日子才是真的没盼头!”他不住摇头,待看清楚地摊上的小青菜。 王三正眼睛瞬间亮起来:“小青菜好啊!大夏天小青菜要吃,老乡你这菜多少钱?” “不要钱!”年轻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三正歪着脑袋,放下手里青菜:“不要钱?那怎么行,都不容易……” “咦……你小子还活着?还有文刚啊!你不去找线索抓贼人,大早上跑到这作甚,我记得你小子不会做饭啊!” 刘文刚恭敬摆手。 叶刘京上前帮他答话:“是这样,我们家大人听说,附近有一家茶馆,刚开业,花一两银子喝茶,老板竟然要送二两银子。” “我们感觉这事肯定有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王三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两银子买茶,还送二两银子,这商家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 “喝茶是不?喝茶好啊!夏天天气热,茶得喝,你们年轻经验少,大人我经验多,你们带我去,我定要看看,这小小茶馆里藏着什么鬼?” 叶刘京露出得逞笑容,在前面带路:“那大人,咱们走着!” 第十七章 西山 清早,长街叫卖声不断。 王三正靠着椅子,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热水烫嘴,他连忙运动真气抵抗。 他放下茶杯,皱眉开口:“你小子真是机灵,算盘都打到我脑袋上了。” 他嘴上不客气,心里却高兴,当初自己在大牢里救下这小子,不就是看重他的机灵,能屈能伸。 手下能用的人太少,看见个好苗子,怎么能不让他开心,真当绣衣卫是谁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别看是个没品级的缁衣,可放在上京城也是五品之下没人敢怠慢。 王三正摇摇头,眼睛在酒楼下来回搜寻:“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人,实在是衙门里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了!” “有名有姓的都被调走了,就乔怀那个狗东西,仗着他老丈人的面子,一直赖在衙门里查小案子。” 刘文刚追问道:“还是东边的事吗?” “嗯!你知道的,东边的事上关皇家,外人是碰都不敢碰,也只有咱们才能去查,现在衙门里确实没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从监牢里把这小子薅出来!” 刘文刚点头,他清楚东边那件事的严重,动摇国本的事,确实不能松心。 绣衣卫四所共九位甲字号三爪青龙绣衣使,每位青龙使下有六位蟒袍使,每位蟒袍使管三位鱼龙使。 鱼龙使麾下一般会有缁衣三人,力士十名。 刘文刚麾下原本是有两名缁衣的,可前段时间死了一个,另一个也被抽调去东边处理事务。 若不是刘武开口求太子,让刘文刚查这件案子,好立下点功劳升职蟒袍使,他现在也应该在东边呢! 叶刘京不依不饶开口:“可,您应该听说这案子复杂,太子震怒要求我们头儿五天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还剩下四天。” “案子处理不了,影响我倒是无所谓,影响到大人,我心里可就愧疚了!” “你小子!”王三正无奈摇头:“这样吧,我给你们批个条子,你们去神捕司借人,上京城的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都怪你那兄弟聪明,让你掺和蛇影酒的案子。”他看着刘文刚说话,却没有丝毫责骂的意思,有的只是羡慕。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了解仙升教?” “那群人是仙升教的?”王三正脸上露出惊讶,立马反问道。 “对,他们所掌握的虫母,据咱们衙门藏书阁典籍所查,是仙升教所有!” “这就复杂了,那群家伙是疯的,能进这邪教里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多是在世上活不下去,给自己找的最后退路!” 叶刘京奇怪询问:“您对他们有了解?” 王三正开口述说:“三年前东南那边有个案子,有个家伙一家被当地地主杀了,连刚出生的儿子也没放过,那家伙就叛逃出国,到了南边大朱国,加入了仙升教。” “两年……仅仅两年时间,他跨过入境,跨过四个品级,直接修成武道五品,还炼了半个县城的人。” “府里越过州牧直接上报给宫里,皇上批示内阁,动用绣衣卫,是我跟着另外两个蟒袍绣衣使去的!” 王三正拉开衣衫,露出长长疤痕:“我那时候就是六品,另外两个蟒袍使一个五品,一个将要晋升三品,差一点功勋就能晋升青龙使!” “可最后,他们两个竟跟那贼人同归于尽在晚上,因他们看不上我,将我派到另一个地方,我这才逃过一劫。” “仙升教的人心里有狠,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报仇之后,他们的命就归仙升教的教主了,这群家伙是亡命徒!” 叶刘京艰难地吞咽口水,他也没想到自己来绣衣卫要办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那您对韦夫人有印象吗?” “上京城姓韦的大人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一个!”王三正摇头。 叶刘京转身大喊:“小二,上茶!”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票,塞进王三正手里:“店家规矩,一壶茶送二两银子,这银子大人拿着!” 王三正看都不看,塞进手里不好意思开口:“这好嘛?” 银子一刺激,他脑袋就灵活:“姓韦,还有什么特征?” “爱去青楼!” “嗨!文人雅客有几个不爱去青楼的。” 叶刘京想想,继续开口说道:“他夫人也跟青楼女子关系好!” “韦乐音,太常寺协律郎,一个正八品的小官。”王三正脸上表情不正。 “这名字好耳熟!” “在上京城生活的人,没有不清楚这个名字的,他是个音痴,特爱音律,为此常在青楼与青楼女子谈音律,还会带着他夫人去。”刘文刚点头。 身为提灯人,这些监察百官的事,不归他们管,他能清楚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个韦乐音太有名气。 有了眉目,事情就好查了。 叶刘京站起,微微见礼:“那接下来,头儿,咱们就从这个韦乐音查起,大人先告退了!” 刘文刚跟在他身后站起,对着王三正见礼,转身要走。 王三正连忙喊住他:“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去柳池街微服私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 叶刘京上前拿住酒壶,表情怪异发问:“这是蛇影酒?” “你小子聪明!上京城里的蛇影酒变多了!” 不是叶刘京聪明,是他看见这个酒壶时候,心猛烈地跳一下。 “难道是,我们端了王家村之后,蛇影酒的幕后主使着急了,可他们的渠道是哪来的?”叶刘京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人在上京城没有根基,也没有这么多人,想要销售蛇影酒,肯定需要最基础的销售者。 他们哪来的合作人,难道又是一个王伦? 王三正目光在一旁站着的王伦身上扫过:“所以,你们要快一点,等这东西染满京都时候,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去吧,这家伙我带回衙门,不会有事的!” 刘文刚转身走,叶刘京也跟在他身后离开茶楼。 王三正看着他们背影远去,沉默片刻,突然惊讶坐起,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坏了,有一件重要事忘了!” 他一把拉住小二,紧张询问:“我这一桌,结过账没有?” 小二恭敬回答:“刚刚那位年轻公子,已经结过账了,他还多留了五两银子,说爷要什么随便点。” 王三正这才正色靠在椅子上:“这小家伙,我真没选错人,老子给刘文刚配这么一个有脑子的缁衣,回头可要刘武那家伙好好感谢咱!” “小二,东西我就不吃了,桌上茶点给我包起来,另外没用完的钱退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 上清坊,三弄巷。 韦乐音府。 叶刘京站在门口叉腰,奇怪地挠头:“只从刚刚来看,这家伙还真没问题。” 他们从神捕司出来,立马去太常寺,得知韦乐音生病,找了个跟他熟悉的文吏,马不停蹄地来到韦府。 本以为他是装病…… 刘文刚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开口道:“我观他脉象,确实是大病之后的样子,他没有说谎。” “那就更奇怪了,他一直生病,怎么可能去青楼,难道是王伦说了谎,帮他们卖蛇影酒的人,压根不是韦夫人?” “韦夫人在内堂,我们确实不方便见她……” “头儿,有事我觉得需要你来查!” “说!”刘文刚没有拒绝。 “你去向抬轿所(监管百官)的兄弟查查韦乐音和他夫人,再让掌风所(负责情报审问)的兄弟,问问王伦,看看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刀挂在脖子上,此刻叶刘京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分头行动,我去西山上看看,能不能撞见什么。” 刘文刚点头,叶刘京只是个缁衣,这事确实只有自己能办:“那你小心!” “我去衙门,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的佩刀,你先拿着,等我回去再向王大人讨要该分给你的武器。” “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叶刘京接过刀,转身向西山上去。 第十八章 要杀人了! 烈日越过叶刘京头顶,向西落去。 他沿着细长山路,甩下一头汗水,不停歇地向西山走去。 走了许久,他都没有见到西山破庙。 他抬头,眼看快到山顶,依旧没发现什么破庙,又只能无奈下山去。 ………… 待他下山不久,他站着的位置,突然有巨石移动。 一个矮小的姑娘,率先从山洞出来,她一跃上树梢,不断向远方打量。 洞口内一股腥臭味传来,一个大肚子满脸胡子的胖子站在树下,生气摇头:“只是一个九品小子,我就说杀了他!你躲什么躲。” “高老太,我发现来了上京城后,你越来越没胆气了,连自己兄弟进大牢里都不敢救!现在遇见一个九品小子,还要躲起来!” 高老太从树上跳下,一只手按在胖子脑门。 胖子反手对着她脖颈伸出拇指。 高老太在半空旋转一圈落在地面,冷哼一声:“你再敢说我的坏话,我吃了你,真当只有你贼屠夫才会吃人?” “我兄弟只为报仇,现在仇已经报了,姓叶的当初告我们家的密状,才当上五品小官,如今他总算是死了。” “我那可怜的兄弟,报仇之后,再无他想,教主命令让他死,他死得其所!”高老太一脸淡然,丝毫不为自家兄弟的死伤心。 贼屠夫靠着大树,不断蹭着后背:“老子性子直,想不通你们这么多弯弯绕,所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上京城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谁知道皇宫里藏没藏高手,说不定那些老不死的早就瞄上咱们!” 高老太挥手:“放心,皇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们动手,接教主令。” 贼屠夫一膝盖跪下,低着头不敢反抗:“属下屠夫,见过教主。” 高老太手持一枚令牌,郑重开口:“你我接下来,要养出虫母,催熟血谷。” “在上京城做这种事?你疯了?血谷需要多少精血,多少条人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上京城,到底有谁值得你这样做?”贼屠夫从地上弹起,来回走动。 “这是复仇的代价,那人为我报仇,我也答应为那人献出血谷,你不必担心,现在的上京城里,绣衣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会有人动咱们的。” “谁说的,那小家伙不是就找了上来,要不是我对他身上的味道敏感,恐怕咱们就要动手杀人了,绣衣卫麻烦,杀了一个又来一群。” “真惹他们,咱们就完了。” 贼屠夫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圈,上前两步小声开口:“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吧!” “回大朱国也好,去南蛮也行,何必在这自寻死路!” 高老太看着他睁大眼睛,开口询问:“你敢违抗教主的命令。” 贼屠夫低头,一脚踢开地上石块,摇头开口:“嗯……不敢!算了,人就一条命,死了算球,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你不是招揽了东市市监,我听说他认识那小家伙!” 贼屠夫摇头:“那老家伙不好用!” “不好用也无事,你找到他,让他把那小家伙引到城东,我会找一伙贼人等着他,做成马匪截杀,给绣衣卫的大人们,一个杀人凶手!” “行!我这就下山!” ………… 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翻着典籍,左右看不明白。 掌风所的孙鱼龙使,从大牢里走出来,擦擦手,点头开口:“老刘,你这次招来的小家伙确实有本事,大牢里那家伙没说完!” “那群家伙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血谷虫母成熟!” 刘文刚准备开口询问,想想叶刘京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孙鱼龙使:“血谷虫母成熟,会有什么用?” 孙鱼龙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盒新茶叶。 礼物不重,却正好能增加同事友谊。 他开口解释:“血谷虫母来自南蛮,这种虫母没什么能力,只能吸收气血之力,结成血谷。” “血谷怎么说呢!说是人的丹田也好,说成一颗丹药也罢!对于修炼之人,还有一些妖物都是大有好处。” “在南蛮十万大山里,血谷虫母自身无法生存,只能依靠其他强者生灵生存,强者抓到猎物,会让血谷虫母,在猎物里面种下吸血虫。” “吸血虫不仅能吸血,还能吸取猎物精气,待吸血虫成熟,又会争先恐后冲向血谷虫母,被她吃掉。” “待精血吸收过多,血谷虫母会结出血谷,对于强者修行大有好处,特别是那些卡在一个境界许久的强者。” “但也因为她的能力,现在除了南疆那群巫蛊教的人手里有这虫母,其他地方已经见不到了!” “更因为这种虫母,每一次出现一定会死很多人,被当今圣上明令禁止,这东西出现,说明……” 孙鱼龙使话音一转:“我听说你兄弟在太子门下,早年皇家狩猎,我曾经有幸见过太子,他修为早就是五品,不知如今……” 刘文刚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听我兄弟说,太子如今还是……五品!” 他突然抬起脸,瞪着孙鱼龙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只是要在上京城里杀这么多人,上面没人是做不到的!” “那也跟太子没关系。”自家兄弟在太子麾下做事,刘文刚自然是坚定的太子党。 他认真开口:“太子跟武将们关系不好,武将更喜欢三皇子二皇子,若真是有人要在上京城杀人,逃不过禁卫军的眼睛……” “我可没说跟太子有关系,你别冤枉我!” 孙鱼龙使按捺不住职业病,掌风所的人天生对秘密好奇,他询问道:“你说,这事问题在武将那边!” “对!要做这样的事,不用太大的官,三四品就行,太子……太子什么时候能看上这种鬼东西!”大门敞开一个年轻人走进内堂。 “小武,你咋来了?”刘文刚开口询问。 “来看看你。” 孙鱼龙使自讨没趣,打哈哈开口:“你们聊,你们聊,老刘,我刚刚的话都是胡说,你别放在心上!” 刘文刚不是傻子,点头目送他离去:“放心,我早就忘了!” 内堂寂静,只剩下两兄弟。 刘武欣慰开口:“哥长大了,知道给同僚送东西了,叶刘京教你的?” “嗯!” “他呢?” “去了西山!” “西山?” 刘文刚将查到所有事,告诉自家兄弟。 刘武细细分析,突然站起大喊:“有问题……” “咋了?” “韦乐音的妻子姓什么?” “张,韦张氏。” 刘武睁大眼睛:“唉!说西山,我突然想起西山张侯爷,后来张家犯事,一家男丁被杀,女人充入教坊司。” “他们家有个庶女,因为嫁了人逃过一劫,她的男人好像就姓韦。” “对!就是韦乐音!”刘文刚将手捧着的绣衣卫百官秘闻放在桌上。 刘文刚惊讶开口:“你是说,蛇影酒幕后之人是张侯爷家的人?” 刘武岔开话题:“你可还记得前两天被砍头的叶家?” “嗯,跟周家一起被砍头的,周家小丫头还在咱们家住过。” “当年的叶主事私告张侯爷造反,这才被陛下知晓,让他们一家断送,可叶家前两天也没了!” 刘文刚还是想不通:“这跟西山有什么关系?” “西山就是张侯爷家的!”刘武细细解释。 刘文刚想清楚关键点,连忙站起向外走:“叶刘京有危险!” “大哥!”待刘文刚快要出门,刘武叫住他。 “太子有令!” 刘文刚回头看向自家兄弟。 ………… 夜来了,叶刘京往家里赶,他跟刘文刚约好家中相见。 下午随着神捕司在城里转悠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只希望刘文刚能有所收获,不然三天之后,真要脑袋搬家了。 他刚进入小巷子,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巷子门口。 叶刘京手放在刀上。 “叶兄?”那人惊喜开口。 “市监?” “我可等到你了。” “有事!” “对,先去东市,咱们边走边说!” 叶刘京没怀疑跟在他身后,向东市大街走去。 第十九章 剑指幕后真凶 越柳池街,出东市,到东大街,东门还没关。 郭市监拉着叶刘京,匆匆忙忙从东门出。 两人过官道,入密林。 叶刘京喘着粗气:“市监,你确定,你在这地方看见那群人在交易?交易的东西,还是蛇影酒?” 郭市监低头,眼睛不断瞟着四周:“肯定,当时我从城东葛家村回来,正好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在……” “在干什么?”叶刘京追问。 “在磨刀,准备杀猪!”粗狂的笑声从林子里传出,身穿狗皮坎肩,腰挂杀猪刀的贼屠夫大笑着走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骑着劣马的凶狠贼人,这几个家伙手持钢刀,一身凶煞气,手上都应有不少人命。 “你是谁?”叶刘京追问。 “我是你爷爷,我在地府好寂寞,爷爷要带你下去了!”贼屠夫没有多话,抽刀要杀人。 “慢着!”郭市监拦住他。 “你答应我的,银子呢?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为何还不给我银子,你知道我只为了银子!” 贼屠夫挠着脑袋,不耐烦开口:“一句话,你丫的翻来滚去作甚?不就是银子!俺想你是个好官,没想到也是个贪财的主。” 他随手丢出一包银子,叶刘京接过银子,递给郭市监:“五十两,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小气人!” 郭市监继续哆嗦开口:“还有呢!今晚上我要帮你正式运货,这个钱你不应该先给我,你先给我钱,我才能……” “你到底要作甚?”贼屠夫不太灵光的脑袋,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叶刘京微笑抽刀,双手紧握刀柄,低头:“当然是……拖延时间了!” “你背叛我?”贼屠夫不敢相信吼叫。 郭市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他此刻不再唯唯诺诺:“我是朝廷的官,何来背叛你的说法。” “你不要银子了?” 郭市监大笑:“你糊涂,抓住你赏金就不算银子了!” 叶刘京挡在他面前开口:“郭市监一见我,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我。” “要不然……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大半夜的他拉我来郊外,我就跟他来,你以为我是你老子啊!” “什么意思?”贼屠夫不明发问。 “你爹是猪!” “啊!!你小子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贼屠夫手持两把杀猪刀,左右开弓,一身气势泄露无余,向着叶刘京冲杀而来。 叶刘京收刀退后一步。 “咚!”三把刀撞在一起,四周树叶被巨风摇动。 贼屠夫一只手颤抖退后一步,他盯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询问:“你是谁?” 叶刘京上前介绍:“绣衣卫,丙字号鱼龙使,大武朝五品官员,刘文刚是也!” “我都说了,我在等人,你还不信,一点脑子都不用,你怎么杀的猪啊!” 他小声询问:“头儿,能顶吗?” 刘文刚双目紧紧盯着贼屠夫,认真点头:“可以试试!” 对他这种修刀之人,想要晋升六品,不仅需要合适的功法,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贼屠夫,就很适合当他的磨刀人。 他生性不喜多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真气运于刀刃之上。 他眼里,只有贼屠夫的脑袋。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砍下来! 刘文刚动了…… 密林里大树倒地。 两人再战一起。 叶刘京往一边稍稍,唯恐战斗波及到自己。 武者九品,还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下三品武夫战斗,如常人打架,只不过力量更大,速度更快,运用真气,还能临空飞起。 中三品,真气外放,可成罡气,可附着在武器之上,道家高手甚至可以御剑飞行,不过他们一般不飞,怕飞到一半,真气不够敌人来袭。 至于上三品的武夫,各有各的特点,叶刘京并不清楚。 品级之差,天壤之别。 叶刘京目光盯上一旁看热闹的马贼,他慢慢摸到马贼身前,目光如炬,丝毫不避讳身后战斗,死死地盯着身前几人。 马贼不敢抬头,连他们身子下的马儿,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在看见刘文刚出现之后,他们哪还能不明白,这该死屠夫,掏一百两银子只说让他们杀人,谁知道,要杀的竟然是绣衣卫。 当马贼最多杀头。 杀绣衣卫,连你家门前的死草根,都要给你薅起来看看。 “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 “看出来了!” “我今天没穿鱼龙服,没想到惹上你们几个臭狗屎!真是晦气!” 马贼不敢反抗。 叶刘京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今天抓到这个该死的采花大盗,小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马贼头领小声询问:“您这是放过我们?” “还不快走!真要逼我动手?” “走!别,我们这就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大人!”马贼不敢回头,驱马离开。 一直跟在叶刘京背后的郭市监突然开口:“大人,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不然呢!我打不过他们,等着他们把我杀了,再杀了你,最后帮贼屠夫杀了我家头儿?” 叶刘京转身盯着树林里战斗的两人,随口说道:“要不是他们以为我也是鱼龙使,想着我乃八品修为斗不过我,咱们俩早就倒在地上了。” “可……”郭市监的责任心,始终提醒他不该放贼归山。 叶刘京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老郭,不要太迂腐,你看准那个方向是哪了吗?” “虎头山!” “认准地方就行,等过两天,他们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我带人偷偷摸上去,一刀一个这才是为民除害。” 郭市监双手抱拳:“受教了,我确实不如大人卑鄙!” “唉!哪里话,我明明是个好人!” “叶大人……你抽刀在找什么?” 叶刘京眼睛盯着战斗的两人,身子扭动随口回答:“我找个空闲,给贼屠夫一刀!” “偷袭?真是卑鄙啊!大人!”郭市监更加佩服。 “承让,承让!” 刘文刚一刀抽过,贼屠夫躲闪不及,只能双刀抵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这木讷汉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还他娘皮糙肉厚,自己一脚踹他胸口,他只是忍一口气,反手又给自己一刀。 “你他娘的是,挨打长大的吗?这么能抗!” “是!”刘文刚点头,又是一刀,对准贼屠夫脑袋,逼得他不得不防。 贼屠夫不断后退,刘文刚长刀在前,眼看要劈到他脸上。 他大口一张,竟从嘴里吐出一把匕首,刘文刚扭头躲过,贼屠夫又吐出一把刀刃压在刘文刚肩膀。 眼看刘文刚受伤,他大笑耍着杀猪刀上前:“哈哈哈!老子这肚里乾坤,装下不少宝贝,今日就让你这朝廷鹰犬,死……哎呦!” 贼屠夫回头,手捂在后腰,他愤怒地盯着躲在树后的小子:“肮脏的小子,你真该死啊” “你对我头儿用暗器,我对你也下黑手,合情合理,你自己不要脸,却不喜欢别人对你下不要脸的手段,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叶刘京躲在树后,露出一点头大喊。 贼屠夫不管,快跑两步,一刀要斩下。 叶刘京只好举起手中刀,挡着这一势,借势翻滚,不断后退。 贼屠夫更是生气:“你怎么全是躲的功夫,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我打上一场!” “你傻,当我也傻,打不过你,我还不躲,这叫送死!” 他剁骨刀再落,听到身后沉重气息,只得放弃眼前目标,再对上刘文刚。 谁知,刘文刚一身气势正盛,越斗越勇。 再加上一旁有叶刘京,伺机偷袭,贼屠夫只觉得胸口闷气难出。 他身子灵活扭转,躲过两人攻击,身子在树林里灵活扭动:“跟你们斗,没意思,老子去了!” 刘文刚盯着他身形,刚准备上树,被叶刘京拦下。 他扭头看着叶刘京:“不追?” “头儿!还记得咱们追王伦吗?” 叶刘京指指手上的刀:“我早就把那东西,放他身上了,有野狗会帮咱们追!” “你想借他找出幕后真凶?”刘文刚点头。 叶刘京听着远处狗叫方向,脸色慢慢难看:“刚刚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为何?” “他逃去城里去了!”叶刘京担心开口:“这个时间城里宵禁,他能逃进城里,肯定有武将帮忙!” “甚至,他背后的人,就是一个有威望的武官大佬!” 刘文刚认同点头。 第二十章 王不见王 夜深。 贼屠夫在上京城拖着沉重的身子,七拐八扭,终于在更夫敲响二更竹时候,落入一家小院。 “事情解决了?”屠夫刚落地,小院里亮起灯火,高老太坐在内堂盯着他。 “嗯?你受伤了?杀一个九品小家伙还受伤?” 屠夫丢下手中包裹,靠着太师椅喘着粗气,饮一口茶水开口:“那小子聪明,咱们的计谋没用,也不知道哪养出着这么奸诈的小子!” 高老太坐起盯着他上下打量:“你难道是傻的?知道那小子聪明,还敢直接回来,若是让他们发现……” “不会……我在上京城绕了一圈,察觉没人跟在身后,我这才进门的!”屠夫满不在乎。 高老太一脸无奈:“你可知晓,跟踪是不一定要人跟着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快走吧!”屠夫着急站起。 高老太无奈摇头:“晚了,我听到……马蹄声响起,这声音,跟我张家当年灭门时候的声音……一样!” 屠夫回头看着她,一脸笑意:“原来,你姓张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安全逃出去的,只是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这副小孩模样,总是让我怀疑自己不是好人!” “哼!”高老太冷哼扭头。 她坐在椅子上,对外面大喊:“既然来了,就别客气了,快进来吧!” “砰!”大门被一脚跺开,大地都被这声势震得跳三跳。 贼屠夫手持两把剁骨刀生气站起,大喊道:“还是你个该死的小子!” “对,就是你老子我!”叶刘京大笑,身边跟着刘文刚,还有一队军士,在这上京城中,他怕什么? “臭屠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不然,等老子抓着你,我一定用辣椒水皮鞭子抽你!” 贼屠夫捧腹大笑,一脚踢在一旁破布包上:“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老子就投降!” “你说四条腿不会动的是什么东西?” 刘文刚手握长刀,开口道:“桌子!” “错了,是你的死儿子,哈哈哈!”贼屠夫一脚踢开一旁的破布,露出一个年轻读书男子的面孔。 微弱灯光下,叶刘京看清楚,那少年与郭市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他惊恐地退后一步,手抓紧长刀,怒上胸膛,大喊:“是你姥姥,我现在就要剥你的皮!” 他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贼屠夫凶狠大叫:“该死的郭市监,敢背叛我,以为让他儿子出去躲躲就行了,却不知道老子早就派人盯着他呢!” “想剥我的皮,来试试看,是不是老子先砍了你的头颅!”贼屠夫两把剁骨刀挥舞,残影不断。 叶刘京丝毫不躲,他下意思用起《三燃刀法》,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刀法杀人。 一出刀,便是周身血气燃烧。 愤怒冲昏头脑,他真的拼命了! 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为了那忠勇正直的郭市监。 好人! 他不该惨死! 就不该有这种下场! “砰!”一刀对砰,叶刘京退后半步,双手震得发麻。 贼屠夫高看他一眼:“这一刀,估计有八品武夫实力了,我一直以为你小子没本事,原来在藏本事!” 叶刘京不开口,只是一味杀招不断。 一旁刘文刚助阵,贼屠夫扛不住大叫:“高老太,你就在一旁看着!” 叶刘京再出一刀,他的刀法凶猛,一刀一式中藏着无限愤怒,偏偏他头脑异常冷静,眼睛死死盯着贼屠夫出招。 好似这愤怒的刀招,已经成为他的常态。 终于。 刘文刚提刀再上,屠夫退后两步,叶刘京瞄准他的破绽,盯住他的腋下。 屠夫每一次出招,都有意识地偏着身子,特别是对上叶刘京这不要命打法,畏惧之下,他更是完全暴露自己的缺点。 叶刘京长刀直刺。 “噗呲!”他低下头,屠夫没有中刀,反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高老太身子后退露出微笑:“小家伙,战斗中太过专一,忽略一旁的敌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下辈子要改改!” “噗噔!”叶刘京身子倒地,鲜血直流。 贼屠夫牵制刘文刚。 高老太退到高处对着内院大喊:“兄弟们,此地不宜久留,人各有命,快撤!” 她身子落下,帮贼屠夫挡上刘文刚杀招,大喊道:“屠夫,快走,只要走到暗地里,咱们就有办法,出……” “咚咚!”大地震动,小院子墙壁破裂。 数十披甲士兵攻入小院。 大门口,站着重甲百户,抬头看着高老太推开面甲,露出笑容,发现她看清楚,又放下面甲。 他举起两根手指,手指完全,小声开口:“杀!不留活口!” 血液好似天上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小院。 高老太站在原地,惊讶不已,不敢乱动,她甚至止不住颤抖:“你们……不讲信用!” 没等她说完话,两个身穿轻甲的士兵,联合进攻,高老太一步跃起,一把马槊自她头顶落下,挡住他的退路。 贼屠夫侧目看见这一切,连忙抽身后退。 刘文刚见他后退,第一次没有再追敌人,他退后一步一只手抱起地上的叶刘京大喊:“叶刘京!叶刘京,你……你别死!” 自他兄弟考上探花后,他就再没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他晃动着,将人从地上抱起,想要冲出去找敌人,被一个轻甲士兵挡住。 他闪过士兵,刚准备上大门台阶,突然一只手抓住他衣袖:“头儿!别晃了,我没死!” 刘文刚睁大眼睛:“可那只匕首……” 叶刘京右手握住匕首,微笑开口:“命大,没插进去!” 没插进去……这是不可能的! 刘文刚看见那只匕首刺进叶刘京的心房,他的眼睛不会出错。 叶刘京也感觉到那只匕首,插进他的心里,倒地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当归镇所有人来接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要回当归镇了! 可他没死。 躺在地上,他感觉到心在跳动,匕首一点一点,被他的肌肉挤着向外推。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这是……虫母的力量吗? 没工夫细想,这是战场,一个轻甲士兵,被高老太踹倒在他两人身侧。 刘文刚知道叶刘京没事,还想冲上去。 他被叶刘京拦住:“头儿,危险,他们逃不出去了,要……拼命了!” 高老太盯着甲士,她身上有七八个窟窿,她靠在柱子上,盯着几人大笑:“哈哈哈!是我太天真,官场上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恶人恶多了!” “贼屠夫,我们逃不走了!” 贼屠夫躺在地上,进气没粗气多,他微笑开口:“也……也行,跟你死一块!” “放心,我们不会白死,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高老太撕开右手,露出上面的突起。 她绝望大喊:“血谷虫母,我要带着,你们的血谷虫母,一起死!” 她在手臂划开一条口子大笑:“虫母出来,控制着你的子民同归于尽吧!” 场面寂静,轻甲军士也不敢上前,逼死高老太没事,要是她死了还连带着城里无数人死去,这罪过,谁也承担不起。 时间流逝。 场面寂静,高老太盯着手臂,那只血谷虫母一动不动! “出来!出来啊!”她疯了似的驱动血谷虫母,一身精血不断涌现手臂。 叶刘京突然感觉心中一疼,退后一步倒在台阶上,盯着高老太,确切地说盯着她手臂的血谷虫母。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王不见王。 血谷虫母会吃吸血虫,那会不会吃另一只血谷虫母。 而高老太手里,那只血谷虫母一只没有吃饱,似乎……没有自己身体里这只吃货……厉害! 高老太着急大喊,她抽出匕首,对准手臂,疯了一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死!跟我一起死!死吧!” 大门下。 重甲百户冷笑一声,挥手:“动手!”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对话 天空慢慢阴沉,黑月遮住月光。 空气沉闷,好似在迎接一场大雨的到来。 小院里,在进行一场屠杀。 血液飞溅,落在火把上,带出吱啦响声,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香味。 叶刘京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一切,他不时回头,眼神落在那身穿重甲的百户身上。 院子里,轻甲士兵合击,不断有仙升教的人被带走性命。 高老太乃是七品修为,可遇见六个九品轻甲士兵,以军中合击之术攻击,也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一个八品轻甲弓箭手在一旁盯着,时刻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武道修为,品级越高,实力越强。 可这份强大并不是无止境的,在未成就六品之前,没有罡气护体,天生就缺乏防御。 轻甲士兵,可以以甲胄抵抗高老太攻击,高老太却不敢硬抗一下士兵的刀刃马槊。 贼屠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院里仙升教教徒,都已死伤殆尽,唯留高老太顽固抵抗。 重甲百户终于忍受不了这场漫长拖拉的战争,他从一旁手下腰间抽出长刀,身披重甲的他却一步跃起。 “轰隆!”天空有雷声响起。 高老太抬头双手短剑妄想抵抗,重甲百户这致命一刀。 “噗噔!”她膝盖跪倒在地,双手被这一刀震得不断颤抖。 三个手持马槊的轻甲士兵上前,持马槊将她押在地上,两把刀抵在她前胸后背。 她睁大眼睛,嘴巴张开:“你们……” 叶刘京看清楚重甲百户动作,连忙张口大喊:“绣衣卫奉太子令,彻查此案,刀下……” “噗!”长刀破骨,高老太鲜血直流倒地不起。 重甲百户回头,歪着脑袋看向叶刘京,面甲里传来嗡嗡声:“现在,人可以留给你们了!” 叶刘京愤怒地瞪着他,眼神落在地上,他看着高老太尸体,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无奈,还有……一种渴望。 不……就是渴了! 叶刘京抱拳询问:“敢问这位百户大人,尊姓大名?” “怎么,不满意我今晚上的行为,日后想要找我报复?” “不会!” “我叫郑力夫,重甲营百户,想要找我,随时来!” “不敢,只是听大人口音曾在东南生活过,我也是来……” 郑力夫打断他的话,高傲开口:“吾之前确实在东南边境领兵,但吾并不认识你,咱乃是真正的上京城人。” “收队!这里的事情交给绣衣卫的人来管!”他一声令下,轻甲将士有秩序抵退出小院。 很快小院里,就只剩下叶刘京,刘文刚两个活人。 不! “呼!呼!”贼屠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眼神一直盯着死去的高老太。 “我早就说了,我们是坏人……可咱们永远比不上那些人心黑,都告诉你莫要……莫要跟他们交易!你……” “那些……那些贼人是……!”贼屠夫转头看着叶刘京,想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在叶刘京的震惊目光中,刘文刚站起手持长刀,走到贼屠夫面前。 他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感情:“依大武律法,你罪无可恕,当就地诛杀!” 一刀落下。 贼屠夫身死! 门外再一次传来重甲百户的声音:“上马,回去复命!” 长刀在手,中街寂静。 他们这才真正离去,门外神捕司的捕快,这才敢靠近,可他们只站在大门口,丝毫不敢上前。 叶刘京扭头盯着他们,冷漠开口道:“你们几个现在去太常寺协律郎韦乐音家,将他和他夫人都抓进……绣衣卫大牢里!” “再留下六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要进来!” 神捕司捕快本不该听一个绣衣卫缁衣的话,可他们看绣衣卫鱼龙使都没有反对,连忙低头大喊:“是!” 捕快各自行动起来,小院里又陷入寂静。 叶刘京沉默许久开口:“头儿!你做得对!这事情到反贼团灭,就该结束,反贼全死,咱们领取奖赏,多好的结局。” “可……你压根做不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你今天下午在衙门的时候,遇见小武哥了?” 刘文刚丝毫没有隐瞒,转身点头回答:“对,小武下午时候告诉我,见到这两个人杀了就行,特别是这个女的,杀了她。” “她身体里的虫母,也会跟着死,吸血虫感觉不到虫母还活着,也会不再吸血。” “其他人,要是多话,一样杀,不能带回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内心理解,这件事事关上面,虽然他不清楚跟哪一位大人物有关系,但再往上的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了。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也从来不想往上面查。 说胆小也好,说自私也行,为民除害的名头他担不起,只要能救活被吸血虫害的人,他就觉得自己不亏欠什么了。 可今晚上的事,改变他的想法,重甲百户下手太狠了,他们这群人骑马披甲。 这是什么人? 重甲骑兵! 这是哪? 上京城,大武国的都城,大晚上能在都城调动骑兵? 再联想,刘文刚说的话,叶刘京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可以成为一把刀,但他不想当那些大人物的锅。 叶刘京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头儿,你真的不担心,万一……小武哥,对你不是这么……” “不会!”刘文刚立马反对道。 “练武之前,我力气就大,一次跟人打起来,将人打昏,那人找了一群人,来揍我,差点揍死,若不是小武爬在我身上,哭着喊着帮我挡下拳头,我早就死了!” 叶刘京点头,随口问:“依我的性子,现在那群人应该很惨。” “我后来并没有报复他们,也不怪他们,是小武饿得快不行了,我去偷他们吃食才打起来的,确实是我做错事。” 刘文刚愧疚低头:“那次,小武拖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好心医师救我,不过他也落下两个毛病,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还怕黑。” 叶刘京不再说话,他想象不出来,那个笑着开朗的小武哥,当初一个人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兄长尸体,走在黑夜里是什么心情。 那长夜,应当很漫长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不再追问。 刘文刚看他样子奇怪发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个人说话算话,说要剥这老小子的皮,就绝不食言!”叶刘京带着笑容,一刀下去,神清气爽。 刘文刚皱眉转头:“我在门口等着你!” 他转身出门去。 叶刘京手拿着一块皮布,他扭头看着地上高老太的尸体,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蛊虫的位置。 他犹豫,克制,犹豫…… 他伸出手。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欢呼雀跃,可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欣喜的感觉并不是他自己的。 高老太身体内的蛊虫在蛄蛹,在畏惧。 直到……叶刘京一刀刺破血谷虫母的身体,将它取出来。 叶刘京第一次看清蛊虫的样子,蛊虫与宿主共生,在未成熟之前,宿主死亡它也会死,现在它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叶刘京惊讶,惊讶于自己脑袋里突然出现这段记忆。 “你想吸收它?”小院里,叶刘京独自开口。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没人理会他。 突然……叶刘京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第二十二章 世间最悲哀,白发送黑发 轰隆。 雷声在上京城上空响起。 皇宫内,披甲的大武国大将军,快步走进皇宫内,过太和殿,经长廊,至御书房。 他抱拳询问门口太监总管:“公公,陛下现在休息了吗?” “没有,陛下说,白侯爷若是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公公脸色紧张,解释道。 “多谢!”白首义放下佩刀,推开门进入书房。 他见皇帝正在低头翻阅奏章,连忙开口禀告:“陛下,药……药的事,又失败了!” “都是微臣的错,当初应该听信陛下的话,不该用那些罪人。” “不过请陛下放心,我派去的人已经为民除害,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 突兀的声音,在白首义身后响起:“白师父是想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白首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的太子。 他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太子!” “没事,我也是听到下面人禀告,所以来宫里见见父皇。” 太子堆起笑脸,对皇上拱手:“儿臣不知道父皇修炼出现瓶颈,需要灵药,这是儿臣的错,只是……” “父皇啊,日后若是再有需要,直接告诉儿臣就是,不必招那些恶人前来,毕竟伤害的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啊!” 皇帝视线越过,层层奏章看向太子:“怪不得,那些文臣都称赞太子心善,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多谢父皇夸奖,白师父做事却有纰漏,不过不用担心,我手下的人都已经帮父皇解决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些的,毕竟为父上瞒,乃是儿臣的职责!” “你手下的人?绣衣卫?是吾的人!” 太子连忙道歉:“是儿臣越界了!父皇不要生气,都是儿臣的错!” “希望父皇不要怪罪那些人!” 皇帝冷哼一声:“怪罪?怎么会呢!吾还要大力赏赐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为皇家做事的好臣子!” “绣衣卫两人,每人升一级,特赐藏书阁经书一本,雪蝉丹一瓶,赐万金!再给他们每日一把玄铁龙刀,让他们清楚,他们要听谁的!” 太子心中震惊,他想过皇帝赏赐不会轻,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这……这是在向文武百官宣告,绣衣卫永远隶属皇帝,而不是皇权? 真是幼稚啊! 我的父亲。 太子拜礼后退:“那我替他们多谢陛下了!儿臣告退。” 门外大雨落下。 太子远走。 御书房里,爆发出皇帝怒吼:“该死!真是该死,这……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我还没死,他就想坐我的位置?” 不怪武隆皇帝愤怒,这些年他痴心武道,可偏偏他不是武道的料子,越走越偏,待他晋升失败,回头一看。 却发现,一直监国的太子已经不满监国,更不满皇帝对武道的追寻。 要知道,上三品的武道高手都是很能活的。 可世上,哪有百年的太子? 白首义不敢评价,连忙开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背靠龙椅,他没有生气,还有些莫名怕自己这个在人前仁慈的儿子。 他叹息一口询问道:“我让你去当归镇寻灵药当归王精,可否找到!” “回陛下,药……昨日已到,我已经送去国师观!” “好!好!现在,去国师观!” ………… 轰隆。 上京城大雨还在下。 刚刚经过屠杀的小院里,血迹被冲刷到大街上。 叶刘京背靠着墙壁,许久才睁开眼,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血谷虫母,已经消失不见,确切地说……被他体内的血谷虫母给吸收了。 而他,也因此晋级八品。 这并不是他今晚最大的收获! 他现在才清楚,今晚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高老太那一匕首。 那一击,击穿自己的心脏,真的杀了自己。 那一刻,在他身体内,寄生他才能存活的血谷虫母,面对着跟高老太身体内血谷虫母一样的局面。 死亡,亦或者跟宿主一起活下来。 高老太身体内的血谷虫母,其实没有选择,它想活,所以它支撑着高老太在死去后,身体还在不断流血,试图复原。 可高老太在作死。 叶刘京体内的虫母也是一样,在叶刘京死亡那一刻,它开始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以求拯救叶刘京。 它成功了,叶刘京活了下来,它也活了下来,可它不再存在。 或者说,血谷虫母就是叶刘京,叶刘京就是血谷虫母。 血谷虫母唯一的意志就是活下来…… 所以,在它活下来那一刻,就被叶刘京吞噬了! 叶刘京感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他看着自己双手,慢慢靠近贼屠夫刚死不久的尸体。 两尺…… 一尺…… 三寸…… 他能感觉身体里力量的增长,他正在吸收贼屠夫剩余的生命力,和还未散尽的真气。 这就是,他新获得的能力,吞噬! 血谷虫母可借助吸血虫吞噬其他生灵的生命力。 叶刘京可以隔空掠夺其他人的真气,这简直是战斗的天赋,他不敢想象,在战斗中,自己每一次出拳,对方身体内真气越来越稀少,而他越来越强大。 这朝堂大人物的布局,最终只为他这个小人物做了嫁衣。 他和刘文刚倒是成了这件事里,唯一获利的人物。 事世真是可笑。 大雨在下。 贼屠夫很快就死得干净。 小院里其他尸首武道修为较低,并没有被他吞噬的资格。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地上的一块布,一块刚被他剥下来的布。 “这里面,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的感觉!” 叶刘京盯着那东西,血谷虫母的能力,赋予他寻找力量的双眼,他看清楚那块布皮的纹路。 难道,跟贼屠夫修炼貔貅功法有关系? 这块皮布,在主人死后,也能装东西? 叶刘京没有细想,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走出小院。 刘文刚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上前开口:“走吧!回衙门!” “好!”叶刘京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觉得,衙门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书,能告诉他这块布皮的答案。 夜在大雨中过去。 天亮了,上京城的人们正常生活,似乎没有人在意昨夜发生的事,毕竟这座繁华的城市,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去。 叶刘京从绣衣卫衙门醒来,昨夜忙碌一宿,他没想到绣衣卫结案之后,这么忙,还要写文书归档。 庆幸的是,他虽然认识字,但写字很难看,所以写字的活,就交给了衙门里的文吏。 然后,他在绣衣卫衙门里,讲了一晚上正义的故事。 简单洗漱,他向刘文刚请示过,借了后院的板车,推着一具尸体离开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父亲。 他穿过中街,到东市,市监衙门。 郭市监早早在衙门里办公,看见叶刘京来,他脸上堆起笑容,羞涩寒暄:“叶大人,这么早就来。” “要我说,咱们绣衣卫就是敬业,赏钱的事,我一点不着急,虽然我早就跟我家儿子计划好怎么花,可晚上一天也没事!” “叶大人,没见过我儿子吧!跟我一样帅气,昨晚上危险,我让犬子躲出去,现在已经派下人去找了,应该……” 远处一仆人快步跑来,他脑门上全是汗水:“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少爷失踪了!” 郭市监立马慌张起来:“怎么会,我不是让他在柳兄家里躲好,怎么会不见的?” “柳老爷家,一家都晕了过去,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里很乱!” 郭市监紧张地抓着叶刘京的手臂:“叶兄,你是绣衣卫的大人,你肯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 他让开,让出身后的板车。 郭市监颤颤巍巍走上去。 三息之后,痛哭声响彻整个长街。 “我的儿啊!我的儿子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负责任的好官,他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哭泣的能力。 庆幸,天降小雨。 老天爷,在代替他哭泣。 叶刘京有些迷惘,他用一夜编了一个故事,也无法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可他清楚知道,郭市监是个好人。 这是好人就该承受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这世界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长街上,人来人往,叶刘京又想他的当归镇了!特别想! “叶刘京!上来!”粗狂的声音从远处茶楼传来。 叶刘京抬头看见熟人一个,他不会安慰人,只能驱使身体从悲愤的人群中穿出去。 第二十三章 出东都 茶馆,二楼。 胖乎乎的王三正对叶刘京挥手:“这……” 叶刘京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开口回答道:“大人怎么今天,舍得来这喝茶了?” “嗨!还不都是你小子闹的!你说说大好的银子,你给我不就是了。” 王三正减小声音指着茶馆老板暗骂:“这店里的老板是大人物,我惹不起,也抹不下这个脸,要银子,只能一直来喝茶,直到把这五两银子喝回本为止。” 其实…… 他说了谎,他只是舍不得店家满五送一的活动。 占不到便宜,那比要了王大人命还难受。 王三正扭头看着楼下正在哭泣的郭市监,无奈摇头:“老郭是个好人啊,为人尽职尽责,性子刚强,从不媚上,对待小贩菜农确实极好。” 叶刘京这才扭转视线看向他:“大人,也认识郭市监?” “嗯!我经常来东市买菜,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前些日子找郭市监帮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昨晚上案子的事能侦破,也全靠他引来敌人!”他隐瞒了自己从马主事那,得到一套房子的事。 两人亲密无间碰杯,只觉得肝胆相照。 叶刘京站在栏杆处,看着低下哭泣白发人,无奈摇头开口:“谁知道,昨晚上的事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祸。” 王三正是他上司的上司,自然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世皆是命!” “就像你我,外人看来觉得威风,其实不过是皇权鹰犬。” 叶刘京回头看他:“王大人,何须这么悲伤!” “替老郭伤心罢了!” “那你何不下去安慰安慰他,上一份白金。” “我……我不会安慰人!” “这个钱,我可以出!” “其实,我还挺会说话的!”王三正微笑抬头看他:“你……啥意思?” 叶刘京诚恳开口解释:“害怕!” “怕有人对付郭市监?” “嗯!” 昨晚上的事结束了,但没完全结束,万一那个藏在暗地里的大人物,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 叶刘京不怕,他不喜惹事但也从不会怕事。 可郭市监一个读书人承担不起这些的。 王三正靠在椅子上:“那你完全不用担心了,今天是你把郭家小子的尸体送来的,日后那些人就算想对付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想一想!” 叶刘京惊讶转身,指着自己胸口:“我?我一个不入流的绣衣卫缁衣,连品级都没有,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我能有什么面子?” “那是现在!”王三正指着上京城里最高的建筑。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旨意会从那里发出,过中街,入绣衣卫衙门,你会成为最年轻的预备鱼龙使!待你进入八品,你就成了真正的……” “不对!” 王三正站起,上下打量着叶刘京,满是惊讶地盯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入境了?我记得上一次看你,你九品气息微弱,如今踏入武道八品,一身真气竟然如此强劲,吃人了你!” 他真相了。 但叶刘京没有直说,婉转说道:“昨晚上战斗,生死之间顿悟,后来在大雨里淋了一场,想通了很多关节,突然就入境了!” 王三正低头盘算着:“只是淋雨就行!” “嗯……大雨!” “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不是把这位蟒袍使大人引入歧途了吧! 王三正摇摇头,不说话。 想他王三正也是天纵英才,竟然一个境界卡了十年,如今终于让他明白,如何破开瓶颈了! 他望向天空,在等待一场四十七岁这年的雨季。 “我还想着这一趟去东都,要自己一个人去呢!现在看来,我不孤单啊!”王三正上下打量着叶刘京,露出不太礼貌的微笑。 “东都?”叶刘京好奇询问,他一早就听说东都的事很难搞,可具体是什么事,他还真不清楚。 “上京城绣衣卫衙门的人去了一大半,现在各地都有战争,不说大朱王朝虎视眈眈,十万大山里南蛮伺机而动,就连东夷那些小人也想对咱们下手。” 王三正饮一口茶,眼神落在东边:“全国各地都抽不出人手,偏偏这件事,又只能咱们来办!” “只能从上京城抽人了!” “其实,我去也就是走个过场,一个青龙使压阵,三个蟒袍使都在盯着,十几号鱼龙使,四处查阅,我去……我去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绣衣卫四所,提灯,车马,掌风,抬轿,其他三所的人都去了,我若不去,真当咱们提灯所没人呢!” “本来,老刘立下功劳之后,小武肯定会帮他找到晋升六品的功法药品,我手下没有鱼龙使,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叶刘京连忙摇头退后一步:“大人,我答应过我们头儿,等他晋升蟒袍使后,我还是他的人!” 他立马跟自己这位好大人划清界限。 王三正苦口婆心劝说道:“他现在不是只有职位,武道品级还不够让他转正嘛!” “再说,咱们去就是混,咱们提灯使,领的是监察天下的命,东都的事,事关百官,那是抬轿所那群家伙的事。” “你年纪轻,才来绣衣卫几天就当上鱼龙使,难免有些人看见你红了眼,跟着老哥我出去混一圈,回来得一身功劳,你这位置不是做得更稳。” “你想好,蛇影酒的功劳,十年都不一定能撞见一次,错过这一次东都之事,你下一次想要遇见这种捡功劳的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刘京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想去!” 王三正无奈摇头:“唉!那就算了,看来只有我领着重甲营那群家伙去了!” “重甲营?” “对,东边人手少,只能从军伍调人,正好东南有一百重甲兵回京,上面让我带着他们去!” 叶刘京细细思考着:“那就是说,真没咱们的事?” 王三正狠狠点头:“肯定的,你跟着我去,就是吃吃喝喝,我不能亏待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那行,我去!” 正好,他本来要送周尓芙回乡,去东都正是顺路。 王三正哈哈大笑:“这就好,年轻人,就要敢冲。” 他兴奋得都想不要店家送那一两银子。 若是叶刘京不跟着他去,他一个蟒袍使外出公干,身边连一个鱼龙使都不带,实在太丢人了! 做官嘛! 不为银子,就为面子。 叶刘京抱拳:“那我先下去,帮郭市监理事。” “好!明日,我在东门等你!”王三正抱拳。 第二十四章 寻功 忙到下午。 中途,宫里的太监,真如王三正所言,捧着一身鱼龙使的官衣前来,并赏赐叶刘京一大堆宝贝。 想他当上绣衣卫缁衣几天,连一身制式官衣都没摸上。 那高坐龙椅的皇帝一开口。 官衣,内甲,玄铁龙刀,丹药,金钱……立马有人奉上。 叶刘京混混沌沌,只听见一句话。 可入绣衣卫藏书阁,寻一本功法。 他如今已经是八品修为,正好缺一本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 傍晚,他看着悲痛欲绝的郭市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 这世界一切都是要学的,没人教过,他不会。 叶刘京只能与他告别,穿过吊唁的百姓,去绣衣卫衙门。 按照朝廷礼制,接受陛下封赏,是要上书谢礼的。 绣衣卫制度特殊,独立于六部之外,只要当上绣衣使,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朝廷五品官。 这是好多书生读一辈子圣贤书,都读不出来的位置。 叶刘京不须像普通官员一样上书,但在衙门里签到,并告诉上司自己对陛下的感谢,还是少不了的事。 入衙门。 叶刘京昂首挺胸,绣衣卫衙门里没几个人认识他这张脸。 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陛下亲册封了一位年轻的鱼龙使大人,听说是解决了蛇影酒的案子,还抓住了仙升教的恶人。 那可是仙升教,多凶恶的名头,竟然被一位缁衣抓到,还让皇上知道他的名号,让他一步登天成了鱼龙使。 谁不想看看这位大人长什么样子,沾沾他的好运。 “这就是那位鱼龙使大人?” “这么年轻,长相如此英俊,不行,我感觉到了威胁!” “听说这位大人,一晚上杀了十个人?” “不对,我听说是五十个!” “尽胡说,明明是一百个九品武夫。” “嘶,真是恐怖如斯!” 叶刘京脸上对着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银子:“诸位同僚,我也是运气好,各位讨讨喜气,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公事,莫要客气!” 送银子,谁不乐意要啊! 不论是缁衣还是鱼龙使,都拱手奉承,念他一声好。 只有一个臭不可闻的声音,从夹缝里钻出来:“哼,衙门忙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讨乐,真当绣衣卫衙门没律法惩罚汝等!” 叶刘京沿着人群看到那说话的人:“乔大人!” “哼!攀附小人!”乔怀冷哼一声。 “谁放屁了!”叶刘京也不让他,大喊一声捂着鼻子离开。 刘文刚虽说有蟒袍使的官身,但修为不到,还不是蟒袍使,故没有自己的房间。 叶刘京也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去了王三正蟒袍使的公事堂。 刘文刚坐在大堂里,正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看着书,他见到叶刘京前来,欣喜抬头:“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嗨!多谢头儿夸奖!” 刘文刚点点头,又仔细看书:“我知道你字写得也不好,谢礼文书,我已经让文吏帮你写了一封,中午时候跟我一块呈上去了!” “多谢头儿了!”叶刘京由衷觉得,自己在上京城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刘文刚。 有一位好上司提携,能省十年功夫。 “头儿,平常不爱看书,怎么成为蟒袍使还看起书来了?”叶刘京打趣道。 刘文刚盖上书:“这是我刚从藏书阁取得功法,只能我一个人查看,就不让你看了!” 每个人修炼功法不同,看别人的功法多了,容易出岔子。 他站起身,手放眼前:“现在时间还早,陛下给你的赏赐里,应该也有让你去藏书阁取功法一本的话吧!” “藏书阁现在开开着门,你快些去,莫要耽误了修炼!” 叶刘京抱拳:“头儿,还有一件事,我答应了王大人,要跟他一起去东都!” 刘文刚愣神片刻:“东都?东都的事,我也听说了,明面上不是难事,暗地里我也不清楚,我问过小武,他说他也看不清楚。” “不过,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担心我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不告诉我!” “有王大人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王大人运气很好,很多次死里逃生,你只要紧跟着他就行。” 绣衣卫每天都要遇到很多危险,刘文刚对此并不意外。 他低头看书,许久抬头见叶刘京还站在原地,连忙摆手:“快走吧!莫在这里了,王大人明天出发,你要是今下午不去藏书阁,恐怕就要等到回来才能去找功法!” “平白耽误这么长时间修炼,多不好!” 叶刘京微笑点头:“哈哈!只是想再看看大人罢了!我走了,大人照顾好自己!” 叶刘京转身离开,寻一个缁衣带路,向藏书阁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绣衣卫衙门里转悠。 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栋高大的四层木塔出现在叶刘京面前。 他盯着着宏大建筑不由得感叹:“要是着火了,可咋办啊!” “嗯?你这小子真不会说话!”藏书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盯着他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绣衣卫咋了,最近招的人都这么不会说话,今天上午来的那个新蟒袍使也是如此!” 叶刘京恭敬见礼:“见过大人,不出意外,我应该是您说的那位蟒袍使手下的人!” “我说呢!莫要叫大人,我不是什么官!” “前辈好!”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前辈要关门?” “那倒不是,我要去吃饭,这个点开门不方便……”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一旁缁衣:“兄弟,帮我去翠云楼,买一只烧鹅,一条脆皮鱼,一盘油调时令菜,一份红烧肉。剩下的钱买点酒!” “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请你喝茶!” 缁衣不要,硬被叶刘京塞进怀里。 待他离开,叶刘京才诚恳抬头:“前辈,现在我能进去找书了吗?” 老者开心站在一旁:“你这人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鱼龙使,给缁衣塞钱。” “嘿嘿,都不容易,能利诱何必威逼!” “有点意思,去吧!我早领到旨意,你可在二楼寻找,不要去三楼四楼,你的品级不够!” 叶刘京没有进去,侧目询问:“您老管理藏书阁,应当博览群书,不知道可否有推荐?” “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老者进大堂,坐在椅子上询问。 “我平时练刀,用刀时候,心有怒气,我想要一本能控制心境的功法。” “嗯?”老者睁大眼睛。 他认真点头:“还真有这样几本功法。” 第二十五章 金刚心莲经 老头站起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本垫桌角的功法,一口气吹到上面的尘土开口道:“鱼龙使只能选一二楼的功法。” “本来,这样的功法共有两本,可前两天那本刀法,被人借走了!” 叶刘京抬头,不自信地发问:“那本刀法不会叫《三燃刀法》吧!” “你怎么知道?” “那本刀法在我这……” 老头手抖了一下:“那你还要什么修心的功法,那本刀法练起来,不就挺让人无力的。” “我觉得挺燃的!” 老头盯着叶刘京打量半天,无奈摇头:“你燃点挺低啊!” “这年头,出一份真气,就能发挥一份力气的功法,已经很不错了!” 老头站起来,将心法塞进叶刘京怀里,连忙摆手:“你最好,真的在说练武的事。” “你小子快走吧!我在这求个看藏书阁的活不容易,你别再给我搞没了!” 叶刘京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您老别骗我,我听过戏文,能在藏书阁当管理的人,哪有简单的人物,我听说咱们绣衣卫有九个青龙使,您是不是九位其中一位?” “很显然,你猜错了!” 正巧这时候,那出外买吃食的缁衣提着饭盒回来。 老头看一眼饭盒,又看一眼叶刘京担心询问:“你小子,不会知道我没有后台,就不给我吃了吧!” 叶刘京从缁衣手里接过实木饭盒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开口道:“您帮我找心法,也是帮我大忙,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势利的人。” 留个小善缘,是他们镇上刘大儒经常挂在口头的话。 刘大儒就靠着一个个小善缘,混了不少饭。 老头接过筷子,鼻子使劲嗅一口酒气满意点头:“你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就是不太聪明,挑功法的眼神不好。” 他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只觉得浑身满足:“上年纪了,家里管得紧,不让吃这种大油腥的东西。嘶!真是享受。”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劝你换一本心经。” “我给你的这本功法叫《金刚心莲经》不算什么高明的功法,在佛家多是修心的禅师练这本功法。” “因为禅师啰嗦,老劝人向善,但又怕人打死,所以他们修炼这种心经,一求稳固心境,二也能借功法提高体魄防御。” “我看过这本书开头,简单的很,就是在心中凝结一尊莲台,借莲台镇压心性七情六欲。老生常谈的功法,你这种年轻人,活着就该有激情,该……” 叶刘京大手一拍,认真开口:“就这本了!不用考虑了!” 《金刚心莲经》以真气灌输莲台,帮助莲台更快成活。 而,自己身体里正好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血谷虫母,可以吸收他人精血真气。 再用《三燃刀法》将真气转化为自己的,一半损耗率,超级真气大工厂! 按叶刘京心中猜想,自己只要吞噬三个七品高手的真气,那自己也就能晋升七品。 再吞噬三个六品高手,那岂不是能成就莲台,晋升六品罡气境? 这功法简直天生为自己打造的,若旁人只得了那两本功法,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走在打磨基础的路上。 基础是稳了,晋升也没希望了。 老头愣神片刻,红烧肉从筷子尖滑落,砸在他腿上:“得!白劝你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求稳的年轻人!” 叶刘京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前辈,其实我很激进的!” “那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老头无奈饮酒,斜看夕阳。 “不过,有件事,我要劝你,人身体共有365个穴位对应365天,十二经络,对应一天十二时辰!” “心莲,心莲要种在心经,你不要乱种,种得太多,修行速度也会成倍缓慢。” 叶刘京好奇询问:“那要是种满365个穴位呢?” “那你就等着这辈子被困在八品吧!” 叶刘京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我明日就要去东都,这就回家准备了,先不打扰前辈了!” “站住,你要去东都?你是王不正的人?”老头打量着他。 “是!” “这样,我再跟你做个生意。”老头捧着肚子指着桌上饭盒:“这样的饭,只要你再请我吃十顿,不……八顿就行,我给你一个法宝,你在东都遇上事,掏出这个法宝,绣衣卫内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叶刘京心里暗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佬,还不承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别说十顿,就算二十顿,有什么困难的,这是我对您老的尊敬!” “咱们爷俩不能说钱,只能说咱们有缘!” 老头拿起银票,对准太阳,仔细地观察银票上朱砂批红:“你小子还真有……有缘!” “你坐着等着,这里面的书,你随便看,别急,我绝对让你满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刻刀,扭头顺便劈开一本竹简书,取下一片竹条,在上面用力刻着。 他满意地看着竹条上面的字,用力一吹,又扭头,打量着身后的书架,随手取下一块破布包,将竹条塞进去。 他抬头四处瞅,看不见人,大喊:“小子,人呢!” 叶刘京从二楼下来,手里捧着一本大陆武学图鉴:“这呢!” “给!”老头满意地将破布包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的锦囊法宝,千万记住,一定是在绣衣卫内部,遇到天大的问题时候,再打开,不然就不灵了!” 叶刘京没嫌弃把破布包塞进怀里,好奇询问:“那这本书……” “就一本图鉴,拿走就是,回头不想还回来也没事,我就说书丢了,反正这年头丢的书也不少!”老头一点不心疼。 这是绣衣卫衙门藏书阁,又不是他家的,他管这么多干嘛! 有问题就上报,没问题就混吃等死,都这岁数了能快活多少天啊! 叶刘京干脆地塞进怀里,他假装随口询问:“这样装东西真不方便,我看修行貔貅功的人,可以将东西装进自己肚子里,不知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吗?” “还真有,以前有三种,以前有一种神兽,祂的角磨成道家法器,是可以收东西的,还有些特殊的功法,也能收物。” 老头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看着他:“最关键一种,你应该见过修行貔貅功的人,他们会把身体一部分修成法宝之类的东西。” “杀了他,取下这一部分,以真气滋养,这也能当成储物的法宝,你手里那本书里就有这样的记录。” “不过,制成法宝的办法,只有道家高人才会,可惜一般的道家高人,看不上这种杀人取宝的手段。” “你手里……不会就有修貔貅功的武夫身体一部分吧!”老头阴深深地询问。 “真有!能装可大的地方,连房子都能装进去!”叶刘京诚恳回答。 “你就吹吧!真有这种宝贝,能落在你一个小小鱼龙使手里,哈哈哈!”老头很明显不信。 “哈哈哈,您老别揭穿啊!我回去了!”叶刘京尴尬摇头,逃一般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不要抛弃我! 出衙门,过东街,越中街,走小巷。 叶刘京站在家门口深呼吸,刚想拿钥匙开门,一抬脚踩到地上的锁头:“忘了,锁还没卖呢!” 他推门进家。 小院里,充斥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几床被子在院子里挂着,厨房有烟雾升起,这一幕看起来温馨。 让无法归家的人,在一瞬间沉沦。 如果……厨房冒的不是滚滚黑烟就更好了! 叶刘京几步冲进厨房大喊:“我的家啊!我刚在上京城安家,别给我烧了!” 他将一脸漆黑的周尓芙从厨房里抱出来。 周尓芙焦急地指着厨房大喊:“鱼!鱼快好了!” “别着急,鱼已经变成木炭了!你已经成功了!”叶刘京冲进水缸边,半水缸水浇下去。 他的家,总算是保下来了。 周尓芙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解释:“其实,我想做的不是木炭鱼……” “现在这个情形,我也很难看出来你要做什么鱼了!”叶刘京盯着大锅里的不明物体。 “别做了,咱们出去吃,你收拾,收拾,我有事要跟你说。” 夕阳挂在天空,还不肯落下。 小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卖吃食的小贩,也挑着扁担,着急回家。 叶刘京换上便装,领着梳洗好,面容清秀的周尓芙坐在馄饨摊上。 小姑娘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 老板在摊上忙碌,老板娘端上一碗馄饨。 叶刘京示意先给周尓芙,并给她贴心地取出筷子上的倒刺,递给她。 周尓芙眼睛瞬间红红的,委屈开口…… 叶刘京靠近她,耳朵凑过去:“啥?你说啥?”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嗯?” “你之前对我很凶的,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一定是不要我了!”周尓芙嘟囔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大。 长街寂静,着急回家的小贩,也不着急收拾东西了,都侧着耳朵往这边探。 上京城百姓生活无趣,好不容易看见个八卦,好奇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板娘又送上来一碗馄饨。 叶刘京整理筷子,送进嘴里一个,抬头看她:“吃吧!我家里有句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周尓芙抄起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送。 叶刘京开口:“嗯,我明天要出差东都,正好将你送回老家!” 馄饨不香了,一口卡在周尓芙喉咙里,她强忍着咽下去。 “真的不能留我在这吗?我可以学,学着给你做饭,学着收拾屋子,我今天下午都学会了晒被子,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晒被子。” “甚至……我嫁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留下来。”周尓芙目光坚定地开口。 “然后陪着你一起诛九族?”叶刘京无奈摇头。 平心而论周尓芙不能说很漂亮,简直是相当漂亮,特别是她骨子里的倔强,更是给她这份漂亮,带来一种不肯低头的气质。 让人看着就有想欺负一下的感觉。 好似雪山上,最美的高山杜鹃。 凌寒风,倔强独活。 周尓芙低头,眼泪砸在碗里。 她吃完碗里的馄饨:“我会回去的,可等我回去之后……我想做什么,你永远管不着!” “我也懒得管,更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命管!” 叶刘京抬头看夕阳,只觉夏日无限长。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死,他也不清楚,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归家,收拾行李。 晚睡和睡不着的人,都在等待天亮。 等到东方鱼肚白。 叶刘京推开屋子,腰间挂着玄铁龙刀,站在院子里,伸展身子。 刀在半空划出声响,远处有公鸡一同鸣奏。 刀法施展完毕,气息回归身体,他察觉到自己对身子的掌控能力更上一层,昨夜熬夜修炼。 体内真气,已经开始按照《金刚心莲经》的修炼路径自动运行。 在他心里一朵莲台若隐若现。 “吱……”大门被人推开,叶刘京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周尓芙举起手上锁头:“你要出远门,家里没锁,我去买了一把,别感谢我,反正用的是你的银子。” 她还不死心,想用行动告诉叶刘京,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知冷热的女子。 “嗯!收拾收拾吧!王大人,现在应该已经从衙门出发了!” 周尓芙看他一眼:“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是被抄家的人,出来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有的也是从教坊司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想要。” “也行!从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路程,赶快点,一天就到了,什么都不带也无事。” “你要把我送到哪?秦家?” 叶刘京摇头:“你兄长考虑的不对,你现在到秦家,他们不会重视你的,说不定还会轻待你。” “我会把你送回你老家,你父亲以前是个五品官,他死去是给一些人背黑锅,那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人,自己生活,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周尓芙跟在他身后:“那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嗯……只要我还在绣衣卫,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人来绣衣卫,我会帮你,我若是不在了……你找我头儿,他也会帮你!” “我想不明白,我哥哥帮你什么了,你这么听他的!” 叶刘京摇头,笑着回答:“不只是为你哥哥吧,也为咱俩的感情,不能白让你叫我哥哥!” 东门,一辆马车等着,王三正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旁边。 叶刘京快走两步,大喘气抱拳行礼:“见过王大人。” “你小子别装了,怎么也是八品高手,你身后小姑娘都不喘气,你喘什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上司给你等你也就算了,还让上司帮你买马车!”王三正啰嗦两句。 叶刘京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送上去:“还不都是大人体贴下属,我才敢放肆,这是这匹马和马车的钱。” 王三正瞧一眼没接:“多了!” “多吗?” “不多吗?” “我还觉得少了!大人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随便出出手,到哪不值这些银子。” “哈哈哈!你小子懂事!”王三正接过银票放在怀里。 叶刘京四处查看,好奇询问:“大人,怎么不见重甲营的人?” “重甲行得慢,天不亮就出发了,咱们也快些走,走得快些,晚上就能到东都,省得路上过夜。” 叶刘京也不多言,将周尓芙扶进马车。 他赶着马车跟在王三正身后。 向东都而去。 第二十七章 谁是坏人? 一上午马不停蹄。 中午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王三正抹一把汗,指着面前不远处的房屋开口:“前面,前面就是上京驿站,乃是出上京城遇见的第一所驿站。” “重甲营的人,不在官道驿站附近休息,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赶上他们。” “一切都听大人的!”叶刘京点头回答,紧紧跟在王三正身后。 驿站里人来人往。 现在虽是夏天,可已经步入六月,再有两个月,就赶上秋闱,附近州县的学子,大多都想来上京城考试。 若能考上,可直接等待明年的春闱,省得来回奔跑。 就算是考不上,万一自己文章得到哪位大人物的赏识,也是大好事一件。 叶刘京赶着马车,停在驿站前,他没开口说话,立马有小厮前来迎接:“大人,实在对不住,咱们这住满了,人多,您看您能不能移步,这向东五十里,还有一处驿站!” 叶刘京从怀里拿出银子,砸在桌子上:“走到哪都晚了,你帮我们随便准备点吃食,我们就在外面吃。” 小厮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他能看出来,叶刘京是从上京城来的官员,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以往这些官老爷来吃饭,不想办法拿些银子就已经够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老爷给银子。 “好!您等着,我这就帮您安排!”小厮上手就要拿银子,另一只大手拦住他。 王三正拿起桌上银子,摇头:“咱们来驿站吃喝是应该的,怎么还能给钱,就算给也不应该你给!” 他将银子丢给叶刘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更小的银子递给小厮:“这当爷给你们的赏钱,快去准备。” 小厮不敢多话,连忙捧着银子去柜台。 叶刘京好奇开口:“大人,为何这么大方?” “嗨!出来公干,花自己的钱,那还能算公干?”王三正得意。 “花衙门的钱,何必心疼!你这一趟花得银子,不管多少,留下凭证,回衙门我帮你报销。” 叶刘京长了个心眼,能少花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进京城的时候,身上也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皇上赏赐说是万金,其实也就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发那公公的赏钱。 鱼龙使每个月俸禄十两银子,加上些吃食布皮,十五两银子顶天了,这些钱在上京城压根就不够活着。 叶刘京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看戏文,那些书生武夫都要当大官,可当上大官还有要考虑从哪弄银子这一天。 小厮很快提上一壶凉茶,两碟卤肉,三人慢慢吃着,王三正不着急,叶刘京就更不着急了。 一旁桌子上,有书生,有武夫,几个人围坐一块,出门在外都是逆旅人,不讲究身份。 几人自顾自聊着。 那书生低头叹息:“唉!若不是东都最近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来上京城参加乡试。” 腰间挂着小锤的武将奇怪抬头:“这位兄台,我刚从外地回京。我听说东都有东王坐镇,能有何事?” 闭眼休息的六品小官,睁开眼往他们这桌看去,不屑开口:“东王?源头就是从东王这来的!” 他身旁的儒生同伴连忙提醒:“葛兄,不可多言!” “怕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还能让他东王遮住太阳?”六品青衣小官明显不服气。 他面容刚毅,叶刘京看得出来,这是个干实事从底层出来的官吏,这种官吏,对那些依靠世家背景出身的大人物,说不尽的鄙夷。 武将奇怪:“兄台可否说道说道?” “哼!有什么不敢的!半月前东王家的二子,出外巡游,在阳江上见一女子美貌,就心生贪念,他趁着四下无人,杀了那女子!” 武将气得手发抖:“东王乃是军中豪杰,这二子竟然是如此可恶之人?” 他身旁书生掩面:“也不一定,东王在东都一向名声出众,对读书人也从来是爱护有加,绝不慢待,我猜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书生,读书傻了!”青衣小官站起大骂。 “当日,两家仆人都能证明,东王家二子入楼船之后,不久楼船里就传来争吵声,待仆人进去,那东王二子畏惧晕倒在地,那女子已经死了!” “小小楼船房屋内无他人,四周有仆人,无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误会?” 武将站起,愤怒开口:“肯定是,那东王家二子杀人!那女子家畏惧东王名声,不敢报官!” 书生摇动折扇辩解:“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她乃是退隐的安阁老家小孙女,也是安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安家女子是刚从京都回来,在阳江上意外遇见东王二子,上京城到东都,走水路要两天一夜,她一天一夜就回到东都。” “说不定,是在上京城水土不服,身患疾病,着急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仰慕她的东王二子,正好……正好病发了!” 愤怒武夫提起小锤,指着书生脑门:“你这书生,到底受了什么恩惠,要一直帮东王二子说话!” 书生诚恳回答:“恩惠?自然是有的,我家庄子就是东王家的,他收租比一般人家少了三成,我家才有银子,送我读书。” “待我考上童生,东王更是免了我家租金,后来我考上秀才,东王更是派人招我入东王府下私塾读书。” “我相信东王是好人,东王二子也定然不是坏人!” 愤怒武将放下小锤,冷哼一声:“你这书生,虽是非不分,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过,那安阁老家死了人,他就没有上京告状?” 书生无奈摇头:“告了,绣衣卫都去了不少,可不见成果,这些酒……” “嘘!”说起绣衣卫的名头,连一旁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小官,也觉得大夏天有些冷。 他挥挥衣袖站起:“书生,你好好考试,莫想这些,特别是,那些人的事,莫要提!” “为何?难道,他们人如鬼魅,还能听到咱们讲话?”书生不解,他不是官场人,自然不知道绣衣卫那些无孔不入之人的可怕。 “噗噔!”四周寂静,无数眼神落在驿站之外那张桌子。 叶刘京尴尬弯腰,捡起鱼龙使的铜牌,塞进怀里,环顾四周开口:“你们聊,你们聊!” 他牵马车离开。 驿站里,诸人目光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风沙吹过,所有人哆嗦一下,提着行李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刘京坐马车上离开。 他歪着脑袋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王三正,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去东都,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对!” “所以,大人才一点都不着急!” 王三正拉住马缰绳,对他点头回答:“这件事,传到咱们衙门里,就跟那群家伙知道的差不多。” “可他们不知道当年皇上登上皇位,可有东王不小的功劳,陛下跟他兄弟情深,曾言‘吾不可远离东王’,所以东王才封在东都。” “而安阁老……曾是太子的授业恩师,他出上京城时候,太子以弟子礼,跪拜送别!” “这事不大,可别人处理不得,而咱们绣衣卫却又没办法处理。” 叶刘京了然,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绣衣卫依附皇权存在,无论处理哪个都是犯错。 “那不对啊!照你说,案子很简单,咱们去就行,又不是剿匪,为何要重甲营的人也去!” 王三正扭头看一眼轿子,叶刘京掀开轿子帘,脑袋探进去,再出来说道:“睡了!” 王三正这才望着东都开口:“因为,刚开始去查案的蟒袍使死了!” “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第二十八章 不顺路 树林遮住烈日,微风吹来,并未让人觉得凉爽。 只让叶刘京感觉后辈发凉,能成为蟒袍绣衣使的人,没有一个弱者,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们都不弱的。 两个富家子女的凶杀案,一个蟒袍绣衣使去查,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小事。 可他竟然……死了! “这对你小子也是好事,蟒袍绣衣使一个衙门一个坑,若不是他死了,刘文刚那小子,哪来的机会穿上蟒袍?你也没办法成为鱼龙使了。” 王三正慢骑马,开口解释道:“我这一趟,本来是过去,走***,可谁让我遇见你小子,你聪慧,我正好给你小子说说案子。” “因安阁老,东王都是朝廷中人,所以派去的绣衣使来自监察百官的车马所,那人我认识叫段楼。” “他为人刚正,已是武道五品修为,使得一套五虎断山刀,舞起来虎虎生威,一刀可斩断一个小山包。”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就算战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可他就是死了,无声无息。” “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陛下特派去一位车马所的青龙使坐镇,谁知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刘京歪着脑袋细细分析:“没查出来段蟒袍使是谁杀的?死亡地点也没有?” “对。” “那不就是失踪了?” 王三正摇头,解释道:“你来绣衣卫衙门时间短,我们这些蟒袍使,在绣衣卫衙门里都留有魂灯,这是国师观里的高人炼制,人死灯灭。” “他的魂灯灭了,人自然也就是死了!” 信息有限,叶刘京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安阁老和东王肯定不会杀蟒袍使。 蟒袍使出外公干,代表皇帝,斩杀一个出外公干的蟒袍使,跟谋反没什么区别,他们两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干!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还没说完?”叶刘京继续追问。 王三正意外扭头:“我一直以为,你破获蛇影酒的案子,是因为刘武在背后动脑子,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炎热盛夏他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玄教!” 叶刘京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一问。 他早些年,在江湖中流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不怕的。 朝廷也不会管这些,就算你是邪教,像仙升教,只要你不动手杀人。 被朝廷发现,一般也不会对你动手。 但……玄教不一样,玄教并不是这一教派全称,他们全称乃是玄鸟神教。 玄鸟生大商。 大武建国初期,最大的敌人就是大商国。 可以说,大武国本身也是大商国的一部分,当年大商国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 大武太祖为求活路,在大朱王朝帮助下起义。 然后,一步一步吞噬大商,成就如今大武皇朝的辉煌。 而玄鸟教,则是那些大商遗族所创,他们这些人终身追求则是推翻大武,恢复大商荣光。 翻开历史书,每朝每代都有这样一群人。 历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叶刘京也想不明白,当初大武大商大朱三国之间的问题。 这也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应该考虑的。 他只清楚,现在的大武国,玄教乃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词。 各地官员,要是发现玄教教众踪迹不上报,跟谋反同罪。 由此可见,大武朝对玄教的痛恨。 王三正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想把脑袋缩起来当听不到,可谁让你问到这一步了!那我就接着说,你别装听不见。” “那位青龙使去东都每几天,就发现有一群玄教的人隐藏在东都,他们在找些什么,但是他没查到。” “我猜他可能压根没查,也可能查到没说,反正这件事成了难题,将他僵在原地。” “所以,咱们这一趟有两个目的,明面上为了调节安阁老和东王之间仇恨,背地里,还要弄清楚,玄教那群家伙,到底要干啥!” 叶刘京拉紧马缰绳,后悔开口:“大人,我不去了行不行?” 玄教恨大武,恨大武一切官员,而他们最恨的还是像叶刘京这样的朝廷鹰犬。 “不行!来都来了,爬也要爬去,再说你怕什么,只要你跟我一直在一块,我能保证你的安全。”王三正得意开口。 “怎么?大人很能打?”叶刘京好奇询问。 王三正得意摇头:“那倒不是,我很能跑,我逃跑的技术,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那我岂不是更倒霉,本来还有机会逃走,现在只能给大人当垫背的了!” “放心,咱们不出衙门,出去就去安阁老家,或东王府,不会有事!” “可,我现在就有事,我要先从前面山路送她回家!” 王三正无奈摇头:“那你就只能自己保重了!” 他抬头,也想起自己年少时错过的那些姑娘,只觉得唏嘘不已。 ………… 王三正走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刘京赶着马车,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向路人问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周家庄。 周家二叔犯得只是夷三族的小错,没有全家财产冲归国库。 他们家尚有一位老管家管着家产,老管家见周尓芙归来,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叶刘京也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悲伤。 据老管家所言,周家旁系,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要抢占周家财产,都被他拒绝,他一定要等着二公子平反归来。 送佛送到西,叶刘京在他的带领下,换上鱼龙服,在那些想要霸占周家财产的家伙家里走上一圈。 并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周家拜见新的继承人。 一夜无话。 公鸡叫天明。 周家小院外,聚集不少垂头丧气的周家人。 他们看着面前鱼龙使大人,指点江山,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呵斥。 毕竟,前两日,另一位鱼龙使大人来家里抓人时候,敢大声呵斥的,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叶刘京眼看无人敢对周尓芙不敬,至少面上没人露出贪念。 他总算是放下心:“太阳出来了,我走了!” 周尓芙坐在家主椅子上,看着他,沉默片刻,听着风声开口:“那,回上京城时候,你会路过这里吗?” “不顺路!”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叶刘京回答。 “叶大哥!” “嗯。”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叶刘京点头:“说吧,无论是杀人,还是揍谁一顿,我都……” 呼~ 冲上来的是一阵风,也是小女儿心事。 叶刘京感受怀里的姑娘,他僵在原地。 “噗呲!”周尓芙笑出声。 “平日里,你总是吹嘘自己,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她转身回屋。 叶刘京站在朝阳下,看看上京城,又回头看看东都。 他叹一口气,骑上快马大喊一声:“驾!” 他向着看不清楚的日光去了! 周家小院,门缝里,少女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眼神闪动,只是看着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被阴了 阳光穿过层层云朵,将叶刘京的影子印在周家村后山石壁上。 他收回目光,破开晨雾向着东都出发。 那一会,他想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日头高挂时,叶刘京正好到莽山脚下。 莽山风水好,埋葬着不少达官贵人的尸骨。 却也因为风水好,吸引不少盗墓贼,山贼在此驻扎,普通人家过路商贾,若无急事,一般都选择走大道,远离此处。 叶刘京要不是想走小路赶上王大人,也不会多生事端,走这里过。 他本想继续赶路,身下黑马却已经累得不停吐舌头。 他怕马累死路上,无奈只能在山脚小溪旁停下稍微歇息,吃些干粮肉块补充体力。 不肯浪费时间,这关口他闭眼修炼。 真气运行,心中种下的莲台已经出现虚影,只是真气自行运转,这种修行方式还是太慢。 “现在,要是有几个坏人出现就好了。”叶刘京盼望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给自己挣一份好处。 不是他坏,现在上京城里做大人的,不都这样! 他心中的血谷虫母,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什么,来什么。 大石头后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争吵声打破山间宁静。 叶刘京探出脑袋,打量三人。 三个粗壮汉,站着,靠着树,坐在石头上。 站着的腰间挂把破刀,靠着树的屁股后面挂着斧头,坐着的大腿上绑着短匕首。 匕首壮汉开口骂道:“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你们非要下山,在山上躺着不行?” 挂刀壮汉没好气摇头:“躺着?山上已经断粮了,再躺下去,就要吃人了!” 挂斧头壮汉,埋怨不止:“真是活受罪,咱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上山当山贼,现在当了山贼,还要挨饿,这山贼不是白当了!” 挂刀壮汉无奈摆手:“谁说不是,能有一口饭吃,咱也不至于上山打劫,都穷苦人,能劫出来几斤油水?” “不对,今晚上不打劫穷人了!”匕首壮汉,一巴掌重重拍在脑袋上:“大王说,离咱们这七八十里地,有一个周家庄,那庄子主人,本来也是京城里的大官,前些日子好像犯了什么事,一家子男丁都被斩了头!” “那咱们晚上要去抢他们吗?”挂斧头壮汉惊喜询问。 匕首壮汉坐直身子:“估计是!我以前就在他们家干过短工,那家二公子不错,就是可惜是个短命的鬼,现在他死了,他们家那些亲戚,估计都在图他家的家产,与其……” “不如给咱们了!”挂刀壮汉,理理腰带满脸惊喜。 “那咱们快回去,别赶不上晚上出发,等着半夜里到庄子上,抢了银子回来,明晚上我就能去回春院,找小芳!哈哈哈!等我多挣点钱,把小芳赎出来,结婚,生娃,再也不干这丧良心的事。” 挂斧头壮汉挠头:“可大王不是让咱们下山找带路的人,你们知道路吗?” 突兀声音在林子里响起:“我知道啊!” 三个壮汉吓得一激灵,挂刀的拿刀,挂斧头的拿斧头…… 然后,刀落地,斧头砸脚指头。 唯一一个有短武器的,抽出匕首,没抽好,还抽自己腿上。 “哎呀!完了!完了!我受伤了,大哥,二哥,我这次怕是要死了,这个敌人,太厉害了,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家乡,一定……!”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一瞬间要把自己团灭的三个蠢贼,悄默声退后一步,这三玩意太脆皮了。 老大弯腰拿起自己的刀,对准面前敌人:“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朋友!” “朋友?” “我是周家村逃出来的,他们跟我有仇,仇人的仇人不就是朋友!” “你说得有道理。”老大上下打量叶刘京的样子。 他小声询问:“你认识去周家村的路?” “我刚从周家村逃出来,那地方的人都是恶魔,你知道他们为啥有钱不?”叶刘京怕这群家伙打周尓芙的主意,想着法吓唬他们。 “为啥?”老三捂着大腿上伤口询问。 “吃人!” “真的?”老二握紧斧头,害怕后退! “亲眼所见!” “那不行!咱们去抢他们,他们不会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这么瘦不洗澡还脚臭,也不好吃啊!”老三握紧自己大腿根,紧张询问。 老大郑重点头:“是不能去,但大王肯定是不相信咱们的,咋办?” 老二拿斧头指着叶刘京大笑:“好办啊!把他抓上去不就行了!有这人作证,大王肯定相信。” “你跟我们走!”老大郑重点头,显示自己的睿智。 叶刘京双手捂脸,假装开口:“好,我好怕!” “别担心,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定会保你安全!” “那多谢大哥大了!”叶刘京抱拳。 老大满意抬头:“大哥大?嗯,放心。” 叶刘京跟在他们身后向山上去,他要去东都,可现在看来东都的事,并不缺自己一个。 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多花些银子跟王三正解释就是。 若是放这群蠢贼去周家村,周尓芙没办法抵挡,定要遭老罪。 山路崎岖。 叶刘京注意到两边大树上,不断有粘稠液体流出,他好奇询问:“大哥大,这是啥东西?” “榔胶,这些都是榔树,听山上老人说,是野狼在外面吃坏肚子,就会吃这种树的种子治病,再把种子拉出来,树在粑粑里发芽,所以叫榔树。” 老三一把拉住叶刘京好奇的手臂:“别碰,天热树怕热就出胶,这种胶,粘人得很,前两天就有一个人,被我们大王用这种胶粘住,困在地牢里。” 老三也打量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从周家村跑出来,你是干啥的?” “干点买卖!”叶刘京随口说。 “正经买卖?”老三继续询问。 “对!” “你还要人不?” “啥意思?” “我看你身子有肉,平日里吃得肯定不错,跟着你要是有吃的,比在山上当山贼有出息多了。”老三低头小声说话。 老大老二盼望地盯着叶刘京。 他们本就是种地的百姓,近些年朝廷一直打仗,他们负担不起税收,这才无奈上山求口饭吃。 没有谁生出来,就想当山贼的。 老三疯狂点头:“你别看我们个子大,我们吃得不多,只要给口饭吃,我们就跟你走,干啥活都行。” “当山贼太没有前途了,吃不饱就算了还危险,危险就算了还要被老大揍,挨揍就算了还被人看不起,我大哥跟我嫂子在一起好久了,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山贼……” 叶刘京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认真点头:“正好,我手下需要三个身强体壮的人,你们要是不当山贼了,我可以收你们。” 他刚当上鱼龙使,按照绣衣卫规矩,他手下需自行招募三个缁衣,俸禄则由衙门来出。 老大脸上笑容绽放:“走,上山,我这就跟大王说,我们不干了!” ………… 过山门,走长道,见大山洞。 老大紧张开口:“一会,你别乱说话,我们大王脾气不算好!耳朵却灵敏得很。” 老大先入山洞里。 没一会,山洞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老大红着脸走出来:“大王要见你!”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走进大殿,双手合十见礼:“见过大王!” “你是从周家庄来的?” “是!” “我看不是!” “嗯?大王,我确实是从周家庄来的,我……” “但你身上的衣服,是京都才能做的,一个从周家庄逃出来的人,身上会穿着京都铺子做的衣服?” 大王愤怒一脚踹倒桌子:“我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材!” 叶刘京咋也没想到一个山贼不讲究蛮力,竟然用起脑子。 话不投机,他不准备再给山贼机会,他提刀正欲动手。 大王突然笑着看着他:“是不是有点晕?” 叶刘京惊讶询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有鬼,我还敢让你来我这,你当我跟他们三个一样傻?” “你放了迷药?” “行走江湖,最需要小心,我能当老大,全靠,小心谨慎,出卖小弟,哈哈哈!”老大走上前,手起刀落。 第三十章 吃人 那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上一圈,嘴巴没停,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原来是脖子断裂,声带出不了声音。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清楚那颗脑袋要说的话。 他说:‘大哥,帮我照顾好老二老三!’ 带他上山的蠢贼老大,被自己的大王斩断头颅。 生死就在一瞬间。 血落地,温热腥臭。 大王凶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种人,留在山上浪费粮食,你们听好,从今往后,谁再干这么蠢的事,后果就是如此。” “把这个家伙押下去,弄清楚身份,看能不能要一笔赎金。” 三个笨山贼上前,压着叶刘京下去。 他出山洞时候,看见外面跪着另外两个蠢贼,他们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是该来领赏的吗? 为什么,一扭头,自己老大死了? 没人给他们回答,只有讨好山大王的山贼带来的拳头,让他清楚知道。 奥! 我还没死! 夜深。 黑云遮盖天地。 叶刘京躺在山洞地牢里,这里味道真说不上好闻,闻上一口都让他觉得想吐。 他脑海里,已经反思在山大王洞里发生的事。 自己太不小心了,行走江湖,能活下来的,没有笨蛋。 上京城的日子太顺了,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山贼山寨翻了车。 身子慢慢恢复,在血谷虫母能力的帮助下,他对毒药迷药的抵抗能力,比着一般人要强上不少。 叶刘京四肢软弱,他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洞,还有一个…… 他慢慢靠近山洞里面,那处明明没有东西,可他却听见有东西在呼吸。 “谁?” “你是谁?”山洞里传来声音。 “你也是被山大王抓进来的?” “嗯!” 叶刘京往山洞里走,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那里的一切。 人! 姑且能说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完全粘在墙上,整个人没有一个地方能动。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放我下来!”那个人开口求救。 叶刘京好奇询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跟你一样,都是路人,路过此地,被这里山贼抓进来,求你放我,我还要上京赶考呢!”那人开口解释。 叶刘京退后一步,谨慎开口:“我刚刚看见,你的手臂在动!” “噢!你看见了?”那人从墙上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叶刘京。 “早说,我就不装了。”他一屁股坐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挪动屁股,离他远一点。 “嗨,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彼此互嫌弃,介绍一下,我是个贼!你是个官吧!” “你怎么知道?” 贼眼睛溜溜转,开口说道:“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奥!”叶刘京没心情理贼,他只想赶快恢复实力,杀出去。 天空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贼听到这声音,身子忍不住的抖动。 叶刘京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怕冷而已。”贼强撑着震惊。 大门处,传来山贼喊话声。 “你们两个狗东西,大王让你们看人,你们在这睡觉。” “二当家,我们就休息一下。” “哼,大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犯人!” “二当家是想……?” “放心,在犯人身上摸到好东西,不会少了你们的!” 大门口响起铁链的声音。 贼停止抖动,他目光在山洞上方石壁不断搜寻,他捂着脸叹息:“来了!还是来了!” “什么?”叶刘京远离这奇怪的人。 贼却又离叶刘京近一步,他小声说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自己也是阶下囚,恐怕没办法帮兄台!” “不!你有!我会点算学,你的运气……很好,跟你修行功法有关系吧!” 贼盯着叶刘京的眼睛:“一个心中杀意无限的武夫,却修行佛家的内功心法,有意思,我记住你了。” “我一会出去,要干些大事,有东西不方便带,你从上京城来,从莽山只能去东都,我也要去东都,你帮我拿点东西,等我去东都,自会去找你!” “我!”叶刘京刚开口拒绝,就感觉贼将一个东西丢进自己嘴里。 贼一手刀砍在叶刘京胸口,使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将那东西吞进肚子里。 “啥东西?” “银子!多谢兄台了,等我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叶刘京只觉得喉咙恶心,不断询问:“你要怎么出去,还有,吞银子会死的,该死!” “放心,你是武夫,不会因为这点银子死的,只会……很倒霉!”贼倒在地上,假装睡觉。 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他看着叶刘京两人,双手不停撮合:“他娘的,你们两个该死的人,穿这么好的衣服,可惜了,我……” “噗噔!”二当家晕倒在地。 “嘘!” “俺们来救你了!”老三小声开口。 老二仗义开口:“咱上山时候说了,咱们是朋友,俺大哥虽然是死了,可他许诺你,要把你平安带下山,我们乃是大丈夫,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叶刘京缓过一口气,今天真够凶险的。 他扭头,突然睁大眼睛:“人呢?地上的人没了?你们俩刚刚进来时候,有没有看见我旁边的人?” 老三奇怪挠头:“没有,俺进来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 “真是贼啊!”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地好奇,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老二聪明一些,他扭头看向大门处,紧张开口:“别想了,快走吧,等那两个家伙醒了,咱们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下。 二当家捂着后脑袋嘟囔:“原来,是你们两个……” “噗噔!”大石头落下,砸在他脑门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他,感受身体虚弱,慢慢伸出手:“吃人……谁不会啊!” 山间的风,带着烦躁的感觉,吹进每个人心里。 老三背着叶刘京,从地牢里出来,冲向山林,他们站在山腰,看着挂在寨子高栏杆上的风筝,愣神片刻。 老三哆嗦开口:“那是……是老大吗?” “估摸,是吧!” “为啥啊!咱就想在山上混一口饭,你说咋这么难,当官的欺负咱们,山贼也欺负咱们!” “我……我也不知道!”老二内心也迷惘,他平常也是不懂脑子的,现在猛地让他想这些深奥的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 甚至,他也活不明白。 “下山吧!” “别!”叶刘京醒了,他靠在老三背上,恍恍惚惚,他抬起头也看见挂在山寨上的风筝。 山贼二当家的是九品武夫,他身体精血不多,可这点东西已经够帮着叶刘京化解体内的迷药了。 “我的刀在哪?”他追问道,他的身体不算完全恢复,但杀人足够了。 老三仔细想想,回答道:“在库房。” “能拿出来不?” “我能试试。” 叶刘京双腿微软站在原地开口询问:“山上,实力最强的人是谁?” “就是我们大王!” “嗯,你们俩会关山寨大门不?” 老二郑重点头:“会关!” “那就行,别下山了,想不想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拿下来!” 老三红了眼眶,盯着叶刘京:“你有办法?我们那边有讲究,人死了要带回家的,你要是有办法……我帮你去拿刀。” 他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 老二也跟在他后面,认真点头:“我去关门!” “嗯!我在这等着!” 老二紧张询问:“等什么?马上大王要下山,他们就要出来了!” “只要,你刀拿回来得够快,我就能斩下他的头颅,拿下你们老大的尸体,用他的脑袋给你们老大当祭品。” 好似一阵风,老三快速向着远方跑去,他回头大喊:“你等着,等着我马上回来!” 老三站在一边,他看着叶刘京。 叶刘京抬头看着寨子。 他饿了! 第三十一章 打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老二打量着叶刘京的背影,紧张询问:“你刚刚弄了啥,我感觉二当家突然变瘦了!” “我的功法,能吸收别人身体内的真气。”叶刘京靠着柱子,半真半假回答。 他从小就有个特殊能力,不说假话,只说真话。 镇子里,药铺的老掌柜,曾拉着叶刘京聊天,教训他‘想骗人,莫说假话,要说真话,十成真话只说九成,可比十成假话要骗人多了。’ 他能吸收人体真气精血的秘密,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直接点。 这世上,能吸旁人真气的功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血谷虫母最大的能力,并不是吸收,而是转化,将他人真气转化为可适合叶刘京身体使用的真气。 叶刘京扶着柱子慢慢站起,他背后就是山寨大门。 今晚上,山寨里要下山打劫,这对山贼来说是个好活。 山贼们生怕山大王不带他们去,争先恐后去山寨里,在大王面前表现自己。 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或许,没一个山贼能想到,会有人趁着夜色来打劫自己。 夜更黑了。 远处有几根火把上下浮动,向大门处赶来,三四十个山贼浩浩荡荡,向着山下走。 他们的血液在沸腾,想到下山杀人的场景,他们胸口的血泡在**。 山贼大王高兴地爬在马上,他身子巨大,骑在马上好像个丑陋的蛤蟆,山寨里伺候的女人,前天被他玩死,这两天正是憋屈,一想到能抓几个妇人上山,他心情舒畅大好。 他盯着大门,两只三角眼睛,上下一动,愤怒大喊:“今天,该谁看大门?人呢?” 左右山贼怕他,不敢上前回答。 山贼大王手上鞭子一卷,身旁小山贼被他卷到面前:“你说!” 小山贼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大当家,是该二当家的人看门,可入夜后,咱们就找不到二当家人影,有人说,他往后山去了。” “该死!”大当家心里清楚,那个贪财家伙,肯定是去找地牢里的肉票,索要私财去了。 若不是他小舅子在山下衙门里当差…… “该死!” 大当家重重挥手:“你们两个照看好山门,其他人在此等候,你去找二当家。” 他左右两个丑陋山贼,无奈对视,沿着微弱光亮,向山寨大门走去。 大当家身侧,高大身材心腹紧张开口:“大王,咱们要不要先下山,我怕周家村的人……” “怕个球!周家村的人跑了,还有马家村,五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怂人到处都是。”山贼大王生气。 若不是最近东都事闹得大。 山脚下衙门送信,让他近期不要作乱,他用得着跑七八十里地去打劫? “噗通!” “噗噔!” 寂静黑夜里,突兀响起两声重物坠落声音。 山大王耳朵往前凑,他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拉扯马缰绳,身子后仰大喊道:“谁!谁在黑暗处!” 没人回答。 黑夜里,山谷间风声哀号,喜欢杀人的山贼,心里不断泛起嘀咕。 山大王目光环视,指着一旁身材高大的心腹:“你去看看!” 心腹抬头看看山大王,低头又远处黑暗。 他腿肚子打哆嗦,脑子里突然浮现很多吃人鬼怪的传说,慢慢抬起右腿往前挪。 他举着刀,往前走,看见山寨大门。 往日,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木头大门上,挂着两具尸体,木头穿过那两个人的胸口,把他们插在墙上。 “大……大当家,他俩被……被人杀了!”他在害怕,两只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转身,山谷风吹来,他觉得有点凉。 再一摸脖子,他抬起头,下意识开口:“下雨了?” “不是,是你的血!”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噗噔!”山贼的尸体,被叶刘京丢在火光照亮的地面上。 山贼们退后一步。 有人在杀他们,可他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这才是最恐惧的。 “他娘的,你到底是谁?”山大王生气,他手上的鞭子舞动生风,山寨前不断有沙石飞舞。 黑夜,更看不清楚了。 夜是寂静的。 “砰砰!”山贼们纷纷转头看向左边。 “砰!”右边也传来声响。 山大王身旁小个子山贼,紧握着手中刀,他是九品修为,他能听到,四周有很多人:“大当家,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山贼们乱了。 经常杀人的人,最明白死亡的恐惧。 “肯定是官府。” “怎么办,咱们跑吧!” “对,趁乱跑,谁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山大王退后一步,盯着远处黑暗,他愤怒大喊:“不准动,你们用火把,把身边木头点着,丢出去!” 小个子山贼,询问道:“大当家,往哪丢?” “往山寨大门丢,我倒要看看,是谁挡住咱们的去路。” 火在风中穿过,照亮黑夜。 山贼借着火光,看清楚,山寨大门处。 他们看见挂在大门上的两具尸体,也看得清楚,大火焚烧下的山寨大门口……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是你?”山贼大王脑袋一转,想清楚关节。 “二当家被你杀了?” “对!”叶刘京点头,他目光错开山贼大王,看向山寨最高处的建筑。 “能从他手中逃出来,还不快跑,在这等什么?找死?” “不是,等……我的刀!” “等刀?”山贼大王想不明白,好奇询问:“作甚?” 远处一个人影从高高山坡上狂奔下来,他粗声大喊:“你的刀!帮我救我大哥尸首!” “腾!”乌光一闪,龙刀落地。 长刀直直地插在叶刘京面前。 他站起身,拿着刀,看着山贼大王,微笑开口:“等刀……杀你!” “哈哈哈!你是不是被迷药毒傻了?你不怕我?”山贼大王,翻身下马,长鞭指着叶刘京额头。 叶刘京迷惘地看着他,好奇询问:“为何要怕?” “你只有一个人,可我们有三四十人!”他催动长鞭,于风中飞舞。 “奥!”叶刘京没回答。 他脸上挂着微笑,长刀在手,刀刃拖地。 他一步步向前走。 山贼大王身后,三四十山贼目露凶光。 叶刘京身后,只有火光一片。 他速度越来越快,长刀高举,划破火光,不耐烦开口:“打吧!” 第三十二章 杀了你宝贝也是我的 山大王面对这一刀,明显畏惧,他身子后退,躲进山贼身后。 叶刘京没看面前来人是谁,他目光落在面前三人的脖子上,胸口,右手腋下。 然后…… 头飞。 胸裂。 一只拿着斧头的手臂,飞上天空。 山贼们畏惧不敢上前,他们此刻分不清楚,这家伙下手如此凶狠,到底谁是恶人。 叶刘京心中别无杂念,他抬头看着面前山贼,身后火光冲天。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只有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运转起金刚心莲经,一时间四周更加寂静。 每出一次刀,带走一条人命,血谷虫母在他身体里贪婪地吸收着,从他身侧流逝的精血真气。 三燃刀法,将那些真气不断淬炼,使用的过程中,提纯。 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一家真气工厂。 金刚心莲经运转,叶刘京只觉得每带走一条生命,他修为都在稳步提高一分。 直到…… “砰!”一根鞭子,穿过人群,刺向叶刘京的身体。 他以刀背阻挡,可那股力量,还是无所顾忌地砸在他的腹部。 叶刘京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裂开。 鞭子不断袭来,鞭子头上带着倒刺亮光,卷动叶刘京胳膊上的皮肉,他右手松开龙刀。 左手接住,身子后退,刀依旧在手。 山贼大王脑袋从人群中露出来,他嚣张地盯着叶刘京手臂:“你很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少次。” 他们两人同为八品,山贼大王杀人不少,只论杀人的技巧,确实要比叶刘京强上不少。 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他看得清楚,想要打赢山贼大王,只能更快杀掉其他山贼。 血谷虫母能吸收其他山贼的力量,缠斗下去,他才能越来越强。 打消耗战! 他心里一瞬间定下念头。 山贼大王在躲他,他也依靠其他山贼,躲避山贼大王的长鞭子。 他们俩互相在躲,只有中间的山贼,不断死去。 一个矮个子九品小山贼,瞅准时机,手持短刀,对准叶刘京小腹,一刀插去。 叶刘京后退一步,继续以刀阻挡。 他小腹,再受重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他愤恨大骂:“该死的贼,到底往老子肚子里丢了什么!” 让他出血的,不是矮个子山贼那一刀,而是那一刀击碎他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的碎片刺破他的胃。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胃里散开,叶刘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加平静。 他拄着长刀,左手拍在脑袋上,一阵头晕。 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只能疯狂运转金刚心莲经,来遏制这种感觉。 山贼大王兴奋大喊:“他快撑不住了,小的们,冲上去杀了他,谁杀了他,谁就是新的二当家!” 叶刘京再退一步。 山坡上,两个笨贼盯着这一幕,紧张对视。 “二哥,咱们要不要去帮他?” “他刚刚说,让我在山坡上弄出声响,但不要下去!” “可他,快撑不住了,咱不出手,他就会死的!”老三紧张盯着,被山贼围在一起的叶刘京。 老二摇头,他聪明的大脑在此刻运转:“你会武吗?” “不会!” “我也不会,咱俩都不会,下去是累赘,在山上看着,他交代了,若是他死了,咱们俩就去上京城找人帮忙!”老二手里攥着叶刘京给的牌子。 战场上。 叶刘京不断后退,他身后就是烈火燃烧的山寨大门。 面前山贼只剩下十个,可这十个活下来的山贼,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聪明。 叶刘京脚踩在山贼尸体上,他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血谷虫母的力量穿过鞋子,吸收到地上尸体的真气。 这是……怎么回事? 血谷虫母,什么时候,能隔空吸收他人真气了? 叶刘京捂着心脏,却怎么也看不见心莲,他明白,自己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这变化是好是坏,他说不来。 他只知道:“继续上!我的刀还没磨利呢!” 山贼大王使眼色,两个山贼同时攻上来。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颤抖。 三燃刀法,真的很燃!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的第三式,成了他最大的救命稻草,两倍真气燃烧下。 他手中长刀变得更快。 身形扭转,长刀破空。 “噗噔!”两具尸体落在地上。 叶刘京上前一步,踩在那两具尸体上,盯着面前八人。 “继续!” 山贼大王身边小山贼畏惧后退:“大当家,他是魔鬼,越打越厉害,我……我不玩了!” 他转身就走,长鞭转头,划过他的脖子,他无力倒在地上:“大当家……” 山贼大王凶狠呲牙大喊:“不准走,这就是下场,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们,我,才能活下去!” “不一定啊!”叶刘京抹一把脸上血水开口道:“你们有六个人,你们老大只有一把鞭子。” “现在,你们分开跑,跟刚刚说的一样,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他手中长刀挽出刀花,在身后火光上撩过,腥臭白雾被风带进每个人鼻孔里。 六个山贼相互对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山贼大王身上。 山贼大王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大声吼叫:“你们敢,他骗你们的,只有杀了他,你们才能……”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大当家的杀了我朋友,我才要杀了他,可我跟你们,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 叶刘京吐出一口气,身体肌肉调动到此刻的最佳状态。 他上前一步,视线在几人身上划过,开口询问:“跑,还是死,亦或是冤死在你们残暴的大当家手下,日后……被他报复!” “他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 六人再次对视,同时开口大喊:“跑!” 大当家愤怒抽动鞭子,对准身旁一人刺去:“我说了,不准跑!” 那人倒地,还有四人向此处相反方向逃去。 叶刘京用力将长刀从一个要逃走的人身体里抽出来,手抓着他的尸体,以求更方便血谷虫母吸收真气。 他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现在,只有咱们俩了!” “哈哈!”大当家退后一步。 他看着一地尸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很厉害,这样……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跟着我干,咱们在山上风流快活!” 叶刘京没说话,又压着他的步伐上前一步。 大当家着急后退:“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人活世上就是图财,我有钱,在山寨里,只要你不杀我,钱就是你的!” “我还认你当大当家,行吗?” 叶刘京停下脚步看着他:“跪下,我就同意!” 大当家目露希望,他已经安稳太久了,杀了上百条人命,他最怕死了。 他丢掉手里鞭子,双手紧握,慢慢下跪。 叶刘京上前一步。 大当家脸上露出阴险表情,他手向上掏,还未丢出手中毒药,突然失去力气。 叶刘京手中龙刀沿着他的脖子,向下划开他的心脏。 大当家颤抖开口:“你……不讲信用!” 叶刘京脚尖微动,把脚下鞭子踢到他膝盖下面,开口解释:“你这,不还没跪下!” 大当家死了,他松开的手里,白色毒药,落在地上。 叶刘京抽出长刀,又在他身上补上一刀,无奈摇头:“同样的招数,还想对老子下第二次手,真当我是傻的!” “还有你那狗屁的宝贝,把你杀了,宝贝不还是我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坡大喊:“老三,老二,下来跟我一块去山里找宝贝!” 老二拉扯着老三从山坡滚下来。 老三对着大当家肩膀就是一脚:“该死的,让你杀我们大哥,让你不给我饭吃!” 老二盯着大当家尸体,也是说不尽的仇恨,想起宝贝。 他一脸苦楚:“大人,我俩身份太低,不知道山上宝贝在哪!” “没事,那边活着的四个,会带咱们找到宝贝的!”叶刘京扛到,向山寨走去。 第三十三章 青龙使发难 日出东方。 莽山山脚下,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大城出发。 叶刘京身后靠着两个大箱子。 所有人都知道山贼大当家的贪心,可没人想到,他竟然如此黑心,在底层山贼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 他每天晚上,靠着两尊玉菩萨睡觉,床榻还是由装着银锭子的大木箱子制成。 老三老二看见满屋子银子时候,眼泪瞬间落地,他们咋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有这么多钱,为啥要少他们一顿饱饭。 东都越来越近。 高大的城门,遮挡住阳光出现三人面前。 叶刘京趁机进林子,换上鱼龙使的衣服出现。 老二看着他俊美中透露出一丝霸道的鱼龙刺绣,惊讶不已:“大……大人,您是绣衣卫!” 叶刘京点头:“不仅我,你们现在也是了!” 他很满意这两个家伙,在山寨里的表现,听话,忠义。 面对银子丝毫不动心,先埋葬老大的尸体,再去帮叶刘京搬银子,这份分寸就是很多人没有的。 更不用说,两人对叶刘京还有救命之恩。 老三老二听到他的话,惊喜不止,双手按在胸口,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内心喜悦:“我们?我们也是绣衣卫了!” “嗯!鱼龙使缁衣,并不需要衙门承认,只要领头的鱼龙使承认就行。” 老三站在马车上,大笑开口:“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官大人?大人,我俩是几品?” 叶刘京解释道:“暂时没品级,不过,只要你们俩好好干,回头武道入境,成就八品,当上鱼龙使,成为朝廷五品官,这时候才叫一步登天。” 老二拉着老三坐下,诚恳开口:“大人,放心,我俩肯定好好干!” “嗯!你俩人叫什么?” “我们没名字,家里父母没学问,就根据排名叫人,俺就叫包老二。” “我叫包老三!” 叶刘京点头:“也行算个名字。” 入城门,队伍长长。 包老三赶着马车想去排队,立马有看门的卫兵低头哈腰前来:“是,上京城来的鱼龙使大人?” “嗯!”叶刘京点头。 “您莫要排队,城里一大堆事等着您去处理呢!快快进城吧!” 包老二包老三听闻这话与有荣焉,以往见到官老爷都是一脚把他们踢到一边,这还是第一次有官老爷抬头跟他们讲话。 叶刘京抱拳,开口询问:“有劳了,另外多问一句,我第一次来东都,东都里绣衣卫衙门在哪?” ………… 中街,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上下打量,这才由衷感叹:“真他娘的豪华。” 衙门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看来,这两天东都的事,不但没解决,反而更麻烦一些。 “叶刘京,你可算是来了!”未见其人,王三正大人的声音,先从衙门里传出来。 他紧张地拉着叶刘京手臂先走到一旁,关切开口:“路上遇上事了?是不是遇上玄教的人,阻挡你一阵,这才耽误你时间,来晚了?” “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拦住玄教的人?” 叶刘京摇头:“我没遇见玄教的人!” “傻兄弟啊!你咋能没遇见呢!”王三正着急明示。 “绣衣卫有规定,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东都衙门里坐镇的青龙使只最多给两天时间到。” “我想着你两天能到衙门,谁知道你现在才到。” 叶刘京心也吊起来,询问道:“只是晚了一天时间,应该没事吧!” 王三正无奈叹息:“别人是没事,但你却不好说了!”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认识我?”叶刘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位青龙使。 “乔怀,你可还记得?” “忘不了!您是说,这位大人就是乔怀身后那位?”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有个闺女,早年在外遇险,是乔怀趁机救下的,他对甲字号大人有恩。” 王三正挺直身子向叶刘京身后看:“乔怀在他面前说过你的事,咱们这位大人又比较守规矩,估计对你会严格一点,三十棍怕是少不了!” “这两辆马车是你的?” 叶刘京闪开身子,认真回答:“路上遇见一个山贼下山杀人,我为保护百姓安康,所以耽搁一天!” “对了,知道嫂子信佛,车上正好有一尊玉佛,是百姓为了感谢我杀山贼,一定要送给我的!” “我带在身边也不方便,王大人,您看要不您帮我掌掌眼!” “玉佛?”王三正声音提高。 他眼睛溜溜转,小声开口:“确定是山贼的?” “肯定,我取了那山贼尸体,在城门口对照通缉令,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赏要拿呢!大人这玉佛的事!” 王三正点头,目光落在马车上:“嗯!你说得对,你年轻,玉佛这东西,你把握不住,这样你送到东边,那有四个住人的房间,我在最后一间!” 叶刘京谨慎询问:“其他几间?” “你有四尊玉佛?”王三正反问。 “没有,玉佛只有两尊,还有一尊要入库的,但其他东西,不是还没入库!” 王三正满意大笑:“懂事,其他三个房间住的也是蟒袍使!”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送玉佛!” 叶刘京赶着马车,从绣衣卫后门过。 入后门,过走廊,进……蟒袍使房门。 正是正午。 绣衣卫大厅里静下。 东都的事复杂,每一天五位大人都要集会,讨论今日进展,写成文书报告给皇上。 四位大人来自绣衣卫,车马,提灯,掌风,抬轿四所。 车马所管礼仪。 车马所的蟒袍使听着几位大人讲话,不断皱眉:“东王是谁?皇家之人,安阁老也是太子师长。” “咱们怎么能对他们用这种方法!” 抬轿所的大人不服气:“监察百官,乃我们职责,怎么能因为他们什么身份而有所动摇!” 掌风所蟒袍使摇摇头:“你们都有原则,你们都厉害,那就你们去查,要什么情报,我就给什么情报。” “反正东都的水太混,我们是一点都不敢碰!” 三人来东都多日,争吵不可开交。 坐在主位的青龙使手按在额头,沉思片刻开口道:“王三正大人,提灯所监察天下,你可有何意见。” 王三正站起退后一步,脸上对着笑容开口:“我刚来东都,对这里事情还不熟悉,哪敢有什么见解!” “我记得衙门报告,你手下还有一名鱼龙使,与你一同来东都,那人现在还未来到?”青龙使询问。 “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掌风所的蟒袍使开口:“目无尊长,晚到一天,简直罔顾衙门律法,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要事,比东都的事还重要!” 他对着青龙使抬手行礼:“大人,这等关键时候,还有人敢因私费公,我请奏,那小子要不是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这板子一定不饶他!” 青龙使奇怪点头:“传他上殿!” 第三十四章 金银开道,无往不利! 叶刘京靠着柱子等候半天。 日光从房檐正中间直射下来,才有一位弯腰文吏,从大殿内出来。 他在叶刘京面前站立拱手,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大人,青龙使大人有请!” 叶刘京点头,上前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银锭子,塞进他怀里:“腰不好,我这有一记药方,你拿着银子去外面看病!” 文吏拿住银子,连忙后退:“这怎么能行,大人一来带着无数财宝,把朝廷欠我们的饷银都给补上了,我们怎么好意思私要大人的钱。” “饷银是饷银,关系是关系,收着!再说你买些药回来陪膏药,也可给外出受伤的兄弟们用!”叶刘京挥手拒绝。 文吏躬身引路:“那就多谢,叶大哥了!” “嗯!客气!” 大殿里。 五位大人表情各异。 青龙使看着文吏引路的叶刘京,心里犯嘀咕,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 叶刘京上前,躬身拜礼:“见过青龙使大人,见过诸位蟒袍使大人。” “哼!”抬轿所的赵大人冷哼一声。 “你小子,本应该昨天下午到衙门报道,为何今天中午才到,快快说明原因,要是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要做,这板子是定不能饶!” “是吧!青龙使大人!” 青龙使点头,但他总觉得,话好像不是这个话。 他们……是不是夸了这小子? 叶刘京无奈解释:“确实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过是,路上遇到一伙山贼,他们竟然要下山去抢一位良家女子的产业。” “皇上乃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我身上穿着陛下赐给的鱼龙服,看见陛下的子民被人欺负,我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啊!”掌风所的苏大人悲痛大喊。 “太让我悲伤了,天子脚下,看见这种事,我们肯定不能不管!” 叶刘京点头,一千两银子送值了。 “所以我冲上去,一伙山贼罢了!五十个人怎么了!杀!” “我宁愿死在山贼山上,也不能让他们下山,祸害我们绣衣卫所守护的平安天下!” “说得好!”车马所的张大人重重拍打桌子,告诉叶刘京,那一对玉如意没有白送。 “天下绣衣卫,要是都有你这份心,我们这些大人就安心了!” 王三正抬头左右盯着自己这三位同僚来回看。 这还是,我那刚正不阿,不为皇权弯腰的同僚吗? 这小子到底给他们送了多少银子? 他眼睛睁大看着三位蟒袍使激动的眼神,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是不是要少了。 那……我要不要也表现一下? 青龙使金大人摇头,内心也奇怪:“你们三位,什么时候这么正义了?” 叶刘京拱手:“大人,当官不求正义,不求为民做主,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嗯?是我不对了?”青龙使疑惑,怎么我成坏人了? “不!大人把握方向,为我们保驾护航,遮风挡雨,这样的大人,永远不可能不对!我能帮助百姓,也只是在大人影响下,做了一点小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青龙使金大人确实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也罢!你既然是为民除害,依照绣衣卫衙门的规矩,这件事惩罚就算了!” 叶刘京拱手:“多谢大人,另外,我还有一个难题想求大人解答!” “说!” “我从山贼那里缴获一批银子,按照规矩,这些银子是要送给总衙门,可……上京城离咱们这太远。” 叶刘京无奈摇头:“您是最了解东都之事的人,咱们现在最缺人手!” “这银子,您说该怎么解决?” 青龙使摇头:“一切,要按照规矩来办!既然规定衙门要送上京城,那就要送去上京城!不可废规矩!” 四位蟒袍使叹息摇头。 他们来东都,多的有两三个月,短的也有几十天了。 在这位青龙使大人的领导下,他们日子实在不好过。 朝廷连年混战,连西南天狼卫的饷银都发不出去,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外出公干的绣衣卫的费用了。 可出门在外,说得简单,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钱啊! 东王高高在上,不鸟他们这些绣衣卫大人物。 安阁老清白如水,啥也不送。 没钱没吃喝,别说底下缁衣,就连他们这些蟒袍使也大呼,东都日子不好过啊! 若换了上京城,叶刘京这点银子,哪能换四位蟒袍使给他搭台演戏。 青龙使的决定没错,可总让下面人心里不舒服。 叶刘京连忙道歉:“大人,我错了!” 青龙使皱眉:“何错之有?” “我当时面对山贼,看着这么多银子实在不好解决,就上书一封给太子,请求太子同意,将这些银子当做东都绣衣卫衙门里兄弟们的饷银。” 叶刘京无奈摇头:“实在是,东都的兄弟们日子太穷了!” 青龙使看着他好奇询问:“你认识太子?” “我上属大人乃是刘文刚大人,我是将书信送给他,求刘武哥递给太子!” 刘文刚跟太子的关系,在绣衣卫里无人不知,并不是个秘密。 青龙使本来内心不悦。 正巧这时,文吏端茶上来。 青龙使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水,一口喷出:“嗯?茶呢?这东西叫茶?” 文吏吓得下跪连忙开口道:“大人,茶水早就没了,这一年东都衙门,都没有收到上京城的饷银了!” “胡说,前日不是还有好茶,你为何不上?” 文吏尴尬扭头:“那茶,是王大人自己的……” 王三正拱手,大方开口:“什么我的,只要大人需要,那就是衙门的!” 青龙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无奈摆手:“没茶就算了!” “叶刘京,你做得对,咱们让下面人干活,确实不能太亏待他们,这样我上书一封给陛……” 他想了想,边关战事吃紧,这银子要是让陛下知道,哪还有他们的份。 “我也上书给太子,相信太子会认同你的想法!” 叶刘京连忙感谢开口:“那我替下面的兄弟,多谢大人,相信他们一定会体会到大人的良苦用心,更加努力解决此次东都事端。” 四位蟒袍使一同站起拱手,说着不要钱的漂亮话。 青龙使满意摇头:“哪里哪里!爱护属下,乃是我应该做的!” “叶刘京,你很聪明!” “来人上椅子,你也坐下,跟我们一起听一下,东都之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 第三十五章 那艘船上的真相 伺候小厮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王三正椅子右后位置。 叶刘京对几位大人拱手,又悄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话:“莽山的百姓,送给我一包雨前龙井和一些瓜果,你且先拿来。” “不算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不能坠了金大人名声,要记得给我手下缁衣留下十文钱。” 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亏本也是自己的。 唯独将名声留给青龙使大人,这样的下属能有几个人不喜欢? 青龙使金大人,挺直胸膛点头道:“叶刘京说得很对,哪怕是自己人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这是规矩,记得给钱!” 王三正连忙拱手,夸赞:“大人,果然公正严明,不亏为我绣衣卫衙门的玄铁镇鼎!” 叶刘京连忙附和:“噢?玄铁镇鼎,怎么说?” 王三正满意点头:“玄铁刚正不阿,千锤百炼不可变其形,更是苍天赐予,为我大武皇室独有,正说明大人的心只向皇权,更向百姓。” 青龙使嘴角怎么也按不平,他摆摆手:“王蟒袍使,过于夸赞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三正拱手坐下,斜着脑袋对叶刘京眨眼。 经叶刘京点拨,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官要是不像自己一样贪财,那对名肯定是非一般的看重。 他更好奇,叶刘京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看人看事比自己还要通透。 好茶,端上。 青龙使端起茶杯嗅茶香,舒服地饮上一口,心满意足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靠着椅子开口:“苏大人,你来说说,你们掌风所的情报,王大人刚来,对一切都不太了解,你从头说!” 苏和风站起身,微笑开口:“三个月前,安阁老家小孙女,安望溪从上京城归来路上,与东王二子周擒虎在半路相遇。” “他们俩在楼船上见面,然后安望溪被杀死!问题是,周擒虎说他当时没有杀人,当时楼船里有第三个人!”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道:“也就是玄教的人,是那个人杀了安望溪,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安阁老要找东王算人命账。” “东王的人,要找玄教的人算账!而我们的任务,暂时是一方安慰安阁老,一方安慰东王,并找出玄教的人!” 王三正早年也是军伍出身,性子直,听此言不屑开口:“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咱们不是绣衣卫,反倒成了床头婆婆了!” 车马所张车归无奈摇头:“确实不好办,诸位都清楚这两位背后的身份,哪一个咱们都要认真对待,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僵持到现在。” 抬轿所赵抬云愤怒站起:“要我说,抓了那个周什么虎,送给安阁老,事情就了了,咱们在东都查了这么久,别说玄教的人了,就连一根玄教的毛都没见到。” “这玄教肯定是东王扯出来的虎皮!为的就是不让咱们抓他二儿子。” 眼看几位属下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金护国无奈摇头:“莫要吵,你们还有个大人的样吗?事情吵了几个月,还是这个结果,今日的奏章,我该如何交给陛下?” 他视线落到一旁正襟危坐的叶刘京身上:“叶刘京,你聪慧,可有什么意见,说说!” 叶刘京连忙站起摆手开口:“回大人的话,四位蟒袍使大人都想不出方法,我更没有了!” “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你说得好,我就算你的功劳!” 叶刘京抬头,脸上表情微妙:“真要我说!” 张车归上前一步,大吼道:“大人让你说,你就说,卖什么关子!” “要我说可以,但诸位大人,可不能瞒我!” 王三正扭头看他:“诸位大人,瞒你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刘京竖起右手:“周擒虎为什么去找安望溪?安望溪会不会武?周擒虎会不会武?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跟同龄男子关系再好,也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不用说还让仆人把持外面!” 青龙使瞪着叶刘京,好奇开口:“你继续说下去!” 叶刘京再拱手,这是一次表现实力的机会,他肯定会抓住:“大人,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关门的话!” “也都是,我个人的猜想,要是说错,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三位蟒袍使看向金护国。 金护国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轻轻点头,他挥手将大门关上,大殿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扩散。 他开口道:“说!这里的话,传不出去!” 叶刘京拱手拿起一把瓜子推断:“那我就给诸位说一场,我们镇上说书刘交的说故事方法!” “百因必有果!” “安望溪能让周擒虎上船,说明他们俩肯定是认识的。” 苏和风也抓起瓜子开口:“俩人长辈同在东都,也都是朝廷要员,经常因公务遇见,他们俩认识很正常!这个我们查出来了!”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继续开口:“他们俩关系很好,但……肯定不是恋人关系!” 赵抬云奇怪询问:“你如何知道?” “小恋人,未成婚,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处于害羞但怕人误会的关系,若是单独见面,晚上就行,不会在白天,外面有人守着,却不让下人进门,这不符合现如今读书人的规矩!” 叶刘京思考开口:“安阁老最重西南边陲,安望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对小孙女十分疼爱,对她定是教导有加,这等规矩,她们肯定会守!” 苏和风点头:“这点也查了,安家下人回报,周擒虎跟安望溪确实熟悉,但关系也就是普通兄长妹妹相称的关系。” 张车归哈哈大笑:“合着,你小子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话锋却已经悄悄转动:“所以,一对普通相熟,以兄妹为称呼,不相熟的男女相见。” “却关上门,把仆人都赶出去,让仆人离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知道,这两人在说的事情!” “那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叶刘京抬头,对上青龙使金护国的眼睛。 金护国身子坐直,看着叶刘京满意点头开口道:“你……继续说下去!” 第三十六章 狡兔死,良狗烹 叶刘京丢掉手上瓜子皮。 他说话节奏慢慢快起来,刚开始用嗑瓜子的方式,让大家放松。 现在他要说的话,可就让诸位大人后背发凉。 “安望溪已经死了,周擒虎在东王府,我们接触不到,这件事的真相,我们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我们只能自己试着猜猜!” “他们说这个秘密,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又不是私事,那就肯定是公事!” “公家的秘密!” 苏和风两只眼睛睁大,他畏惧这个叶刘京,这么聪明,怕不是已经猜出结果了。 张赵两位大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还有些期待。 王三正转头看看叶刘京,又转头看看诸位同僚。 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场面了! 不是!到底谁是大人? 金护国端起茶杯,没喝又放下:“你继续说!” 叶刘京再拱手,此刻话没到嘴边,却已经到诸位大人心里。 他明白,这个秘密自己必须要说出来,大家都知道,那自己才没危险。 为了前途,更为了某些说不清楚的理由。 他决定,拼了! “楼船外有很多仆人,要真是周擒虎杀人,那他最应该做的……” 赵抬云横手,开口:“杀人灭口!” “你小子说得有道理,东王家的人,没有一个下手软的主,安望溪死的地方,说是穿东都而过的阳江。” “实际上,离东都还远,那地方偏僻,河流汹涌,真杀光所有人,再做成河水吃人的表现,也不会有人发现。” 张车归好奇开口:“那万一,是周擒虎那些人,杀不了他们呢!” 苏和风摇头解释:“不会,据安阁老家的下人回禀,周擒虎出楼船时候双手是血,他似乎被吓傻了,并没有要杀人的想法。” “反而不停念叨,玄教两个字!”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开口解释:“所以,周擒虎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理由,之后更没有激情杀人的动作!” 赵抬云抬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你小子确实聪明,这颗脑袋,跟我们只知道动武的,就是不一样,竟然从两人关系分析出这一点!” “不过,这些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我们清楚,不代表就能说清楚。” “安阁老家无一人相信,还每日带着棺材,来堵咱们衙门的大门,偏偏他们头顶陛下钦赐金令牌,大街上人多,一时间咱们真没办法动他们。” “这才,只能这样查下去!” 事情好像清晰,又好像变糊涂了,一切转个圈又回到原点。 叶刘京将手上端起茶杯放在桌子上,摇头慢慢开口:“不,这一点,并不是没用,只要知道周擒虎不是为了杀人,也没有杀人,接下来的事,才好分析。” “因为……人死了!”叶刘京手指按在桌子上,跟随他的心跳,在桌子上敲出声响。 “他没想杀人,人怎么会死呢?自杀?不可能,安望溪没有自杀的理由!” “所以,玄教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又或者说,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好像还有第三个人!”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划过,眼神犀利。 这一刻,四位蟒袍使大人,似乎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青龙使的压迫感。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年轻人不简单。 王三正心里打嘀咕,回头要不要找个时间,把叶刘京送给自己的东西,再送回去。 不说这小子的脑袋瓜,单说他的气质,以后若不被人杀死,蟒袍使怕不会是他最后的结果。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坐下,大殿里安静,只有他一人的说话声音。 “那么!我们假设,这个房间里真有这个人,他是不是玄教的,我们暂且不知道!” “他是来干什么的?” “砰!”叶刘京脸上挂着神秘笑容,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好似在拍惊堂木。 “上一回书,我们说到,安望溪和周擒虎谈论的是公事,而第三个人又出现在这个说公事的房间,是不是可以说他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又或者说,他想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苏和风奇怪扭头,看看叶刘京,又看看青龙使:“这场公事?是什么?” 张赵两位大人,也在等着叶刘京继续说话。 或者……是在等着另一个人说话。 王三正感觉气氛不对,他想出去上厕所,可后退两步,只觉得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势,不让人出去。 他抬头,看见青龙使金护国,正闭着眼。 青龙使对修为是有要求的,最低武道三品,小小的房间里,武道三品的高手,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都没差别。 王三正扭着屁股坐下,他突然觉得,东都的事,似乎不仅是有关玄教。 太不简单了! 金护国睁开眼睛,叹息一声:“我想听听,你小子究竟猜出来什么了!” 他很欣赏这么聪明又有分寸的后辈。 所以,他想知道,这小子知道多少,到底能不能够让他保护。 叶刘京再拱手:“那我就先回答苏大人的问题,假设……这个公事,它不是一个秘密,而是,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被人带走,可以转换主人,可以影响朝局的秘密!”这句话他讲得很快。 哪怕,无形中有一股压力向他袭来,不停着挤压着他的神魂,他也丝毫不敢停嘴,坚持要说完这句话。 果然,话出口。 张赵两位大人站起身,走到叶刘京身边,两只巴掌落下。 叶刘京只觉得身体,猛一下轻松。 张车归好奇盯着叶刘京开口:“继续!” 叶刘京露出微笑:“这么看来,大人都认可,我这个看法了!” “那我就继续说,这个东西,我暂且叫它宝贝,这个宝贝,安阁老想要,东王也想要!” 他并未说清楚,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想要这东西的,并不仅仅是安阁老和东王。 恐怕……还有他们身后的人! 他们身后是谁?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金护国盯着叶刘京,左手扶着额头,那双眼睛隐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不再停留,快速开口:“第三个人也想要!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玄教的人,恐怕不是玄教教徒,应该跟玄教有关系,要不然周擒虎也不会大喊玄教!” “所以,诸位不用担心,安阁老找我们的麻烦,更不用担心东王惹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也都是不在乎人命的人!” “安望溪……归根到底只是个名字!”叶刘京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悲哀在弥散。 “其实,这个事情里,大家一直关心的人命,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所有人都不清楚的宝贝,却是最重要的东西!” 苏和风也站起,站到叶刘京身后:“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刘京无奈抬头,看着天空仅剩的一点太阳:“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要是有人知道!” 王三正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几位同僚,再看向主位上的金护国。 他移动椅子挡在叶刘京面前:“按照军中规矩,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活下来……也是死了!” 愤怒,在每一个蟒袍使心中蔓延。 这个想法,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蟒袍使的位置从来不是笨人能坐的,只是他们不敢说。 此刻,被一个鱼龙使小子点破,又有青龙使高高在上,大殿内杀意纵横。 他们这才明白,不是他们破不了案子,而是他们压根不能破这个案子。 案子破了,东西找回来了! 他们会怎么样?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这从来不是藏在儒家典籍里的高高在上的故事。 而是……他们这些为皇家做事的绣衣卫,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为什么? 这句话,在四位蟒袍使心中回响。 第三十七章 没人想死得轻如鸿毛 “唉!”金护国长叹一声。 “我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鱼龙使,竟然有如此见地,能从这几个简单的信息中,分析到这一步。” “可惜,你还是太年轻,对人情世故……” 金护国猛然抬头。 他想起从叶刘京进门开始,人情世故,从来没有过疏忽。 “嘶!那这更让我好奇,你究竟是得意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金护国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们几个不用紧张,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愿意让你们清楚的!” “但,既然说到这了,你继续说下去也无妨。” 车马所掌管皇家礼仪,这是绣衣卫衙门里,最特殊的存在。 能进车马所的人,家里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文武大臣家的孩子。 张车归从心里不虚金护国这个青龙使,他管你是什么三品四品的武道高人,只要进了朝堂这个政局。 那就要先守当官的规矩。 张车归上前一步,盯着金护国开口:“他说不说,不重要。” “从一来东都,我就感觉不对劲,那小姑娘说破天,也只是安阁老家的小孙女,任她身后人的背景再高。” “在这战乱时期,从绣衣卫衙门里,调动三位蟒袍使就已经够离谱了!” “您可是青龙使啊!能坐镇一方的大员,现在也因为这小姑娘的事,来到东都。” “当年,北边也有玄教作乱的影子,危害程度可灭一州,陛下也仅仅是派去四位蟒袍使。” 张车归话锋一转,看着金护国冷静开口:“我车马所,还有一位青龙使坐镇京都,为什么不是他来,而是您来,经这小子点拨,我总算看明白。” “您守规矩,以孝为本,以忠为责。皇上让您杀人,您绝对不会拒绝!” 苏和风也站在张车归身后,无奈摇头:“哪怕……是杀我们!” “大人……”赵抬云盯着,将自己提携到蟒袍使这个位置上的大人。 他声音颤抖开口:“大人,所以……您最终的任务,是不让任何一个,知道那宝贝是什么的人,活着走出东都?” 金护国无奈抬头,望着房顶,唏嘘不已:“抬云兄弟,你不该有此问,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 “可,我们到底哪错了?”王三正屁股紧紧挨着椅子,心好像死去多时。 “我想不明白,我们出京二百里,尽职尽责地为陛下做事,为何……为何要灭我们的口啊!” “又为何,是我们啊?” 蟒袍使高高在上,上京城中,大小官员见到他们无不尊敬。 可此刻,他们竟如同一条条落水狗一般,无力呼吸。 “叶刘京!现在的局面,是你想要的?”金护国目光直指坐在几人中间的叶刘京。 四位蟒袍使紧张站起,当灭口的秘密说出来,那就不再是秘密,而是他们五人共同要面对的问题。 张赵两位一前一后,王苏两位一左一右。 四位高高在上的蟒袍使大人,将这位小小的鱼龙使属下,护在最中间。 叶刘京却丝毫不紧张,他笑着站起拱手,继续讲究属下的礼仪:“从一开始,大人就不应该让我说,大人不阻止我,其实是想借我的嘴,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不对!”他走出四位大人的包围,自顾自向青龙使面前走去。 “不对……不对!我才来东都啊,大人怎么确定,我知道那宝贝的下落?” “所以,这不是大人的目的!” “让我再猜一猜!” 金护国玩味地看着他:“你说!” “大人是个好人!”叶刘京再拱手认真开口。 “现在捧我?是不是晚了,你看他们四个觉得我是好人吗?” “那换句话说,大人只是不想当坏人!又或者……这个宝贝重要到,陛下连一个青龙使都不能相信!”叶刘京一边猜测。 他心里也在深深好奇,这宝贝到底是什么? 金护国摇头:“我是武道三品,我拼死想走,上京城没人能拦下我,除非有一个二品武夫,想要找死!” 他对自己的武道境界,十分有自信。 “可……您也有家人吧!”叶刘京站直身子。 他想了一下,认真开口:“我来东都带了两本书,一本是我的功夫,一本则是绣衣卫内史。” “按照大武国规矩,从开国到现在,每一个能成为青龙使的人,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有父母,有家人,有牵挂!” “换个说法……他们都有把柄,在上京城!” “软肋!”叶刘京吐出两个无奈的字。 皇帝自称寡人,孤。 他们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属下。 翻遍大陆史,每一个能存活许久的王朝里,都有一群隐藏的武道高手存在。 而这些高手,因为各种各样的牵挂,与皇权绑定在一起。 如果一个人没有软肋呢? 那就给他创造软肋! 金护国身子直挺挺地站起,一眨眼,他出现在叶刘京身侧,低沉声音开口:“你在公然议论皇权!你不怕死?” “我怕死!怕的很!所以我才敢继续说,快些说,说到大人不会杀我,说到大家都站在一艘船上!” 叶刘京退后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胸口:“大人!我死了,四位蟒袍使大人也会对您动手,您杀死他们,绣衣卫就会用规矩,公然对您动手。” “您要是不杀死他们,就只能被他们杀死!” 生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无须浇水,立刻在几人心中生根发芽,只需一息,长成参天大树。 再想要修剪枝丫,遮挡树荫,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护国认同开口:“你,确实很聪明!” “不愧是……刘武的人!” 他的话好像一根针,刺进叶刘京心里,一切在瞬间明悟。 高高在上的青龙使大人,怎么会允许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信口胡说? 原来,还是上面有人好说话的原因! 叶刘京更庆幸于自己进入绣衣卫的第一个决定,拜对码头很重要! “刘武说你聪明,有野心,可以用!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勇,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驱使你一边害怕一边勇敢的!” 叶刘京深呼吸开口道:“大人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金护国不按套路出牌。 “我有野心,想往上爬!” “真的!” “噢,真的……我不愿意说!这个也不重要!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他的诚实,成功地噎住金护国。 金护国无奈摇头:“既然,你都猜到这一步了,那就由你说清楚我的目的吧!” 叶刘京在大殿里来回走,深呼吸开口道:“平衡!” 第三十八章 无人在乎的角色 “大人不想杀四位蟒袍使大人,却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们。” 张车归疑惑开口:“为何?” 叶刘京反问:“张大人,金大人要是直接开口说,他要代替陛下,在事情成功时杀了你,你……会相信吗?” “为何不信!”张车归傲然抬头,身为世家子弟,这点看问题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然后呢?”叶刘京追问。 “然后……”张车归睁大眼睛。 然后,他就会为了保命,向上求人,事情会越闹越大,逐渐发酵到不可控制。 他那点能力,确实让他看不出,解决这件事情的其他办法。 叶刘京微笑,解释道:“这时候,我就出现了,有旁人推荐,金大人暂且相信我,但也只是短暂相信。” “所以,我所料不错,我刚开始施展的雕虫小技,金大人都看明白了,只是不说而已。” 金护国得意转身……其实,他确实没看明白,叶刘京是怎么拿下四位蟒袍使大人的。 向上行贿这种事情,的确超出他的认知。 他一般是靠实力! 叶刘京继续解释道:“金大人相信我的能力,也看到我的野心,就借我的口,一步一步引导出这件事的真相。” “同时,告诉大家他的良苦用心!” “他并不想随意杀人,更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同僚,可高处的金大人总是孤独的。” 金护国抬起头,暗自感慨。 经叶刘京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刚刚自己不是没控制住局面! 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啊! 我! 原来如此,善于谋略,深抓人心。 不愧……是我! 赵抬云感动抬头,虎目含泪,声音颤抖:“大人!是抬云不对,是我错怪大人一番良苦用心,求大人责罚!” 金护国镇定摆手,这一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 叶刘京适时开口:“所以,我的出现就很重要了,一个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小人物,偏偏能把这个事情挑明,而又不会有一位大人怀疑我!” 他苦笑一声,他的敢言,其实是因为几位大人对他的小瞧。 大殿内,没人相信,叶刘京敢说谎话害人。 他的命,实在太轻了!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点在桌上:“我还是有两个疑点!” 金护国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开口:“讲!” “那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问出所有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一个差点把几位蟒袍使害死的宝贝。 这玩意,到底是个啥? 金护国深思沉默。 叶刘京拱手开口:“大人,无须隐瞒,话说到这一刻,诸位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金护国这才松口:“你们知道,玄教的前身是什么吗?” 苏和风掌握情报,对此熟悉无比,自信开口:“大商,曾经被大武灭国的大商!” “那宝贝叫回龙珠,里面装着的就是大商的国运!”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连心跳声都悄然不可闻。 王三正思考半天,认真开口:“国运?这不是跟仙人一样,乃是传说中的东西?真有这东西?” 金护国背靠交椅,开口道:“国运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以捕捉的。” “自从,那一日出皇宫,领下命令后,我就一直好奇,回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查了很多典籍,甚至连藏书阁最高一层,我也利用关系上去,最后还是一位熟读典籍的高人,告诉我这个秘密。” 赵抬云询问:“是金叔吧!” “嗯,就是我老子,他虽不练武,可却痴心文字,特别爱读奇怪的典籍。” 叶刘京心里打嘀咕,这人说得怎么这么像,吃自己红烧肉那老头子? 金护国开口:“他告诉我,大武太祖在起义中途,节节败退,差点被大商军队诛灭!” “最后,太祖身边金眉道人告诉他,这是因为大商国运不灭所致,为了诛灭大商,太祖与西地佛教定下约定,若取下大商,答应佛教东来传经。” “佛教内,一位二品禅师献祭生命,于大商境内行走。” “他本差一线功德晋升一品无上佛陀境界,可他刚一踏入大商,境界就下降半品,再一日落为三品,后一日只为四品。” “十日后,他已成普通人。大商皇帝派人捉到他,将他烧死,他化为灰烬后,天空突降大雨。” “一地木灰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他的尸骨舍利,这东西就是那颗回龙珠!” “后来太祖攻打大商,每日胜,占一城,十日竟然打下大商另一半土地,攻入大商皇宫。” “大武建国后,他找回那颗回龙珠,收归国库所有!” 金护国叹息:“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那颗珠子在几十年前找不到了,前些日子探子来报,太子手里有这么一颗珠子。” “可太子似乎无法驾驭这颗珠子,就找到自己师傅安阁老,想求他以儒家经典镇压回龙珠。” “然后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安望溪去上京城带回回龙珠,半路被周擒虎拦下,安望溪死在楼船上,那颗珠子就消失了!” “安家说他们没见过这颗珠子,东王府却也说自己没找到这颗珠子,我曾猜测,确实有玄教的贼人,在楼船上出现,杀死安望溪,偷走珠子。” 事情真相,完完全全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高兴,看到真相又能怎么样,他们依然无法从这张大网中逃脱。 苏和风屁股落在椅子上:“所以,咱们一直在找的不是玄教的人,而是这颗珠子。” “可找到又能怎么样,我们逃不过死亡,找不到……更不用说了。” “怎么说,都是赔本买卖,死路一条啊!” 无力感充斥在大殿内四位蟒袍使大人内心。 金护国摇头叹息:“现在也好,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们可以一面寻找,一面拖延时间,想想办法求个活路。” 青龙使高高在上,却也只有一个脑袋,如今有四位蟒袍使,一位青龙使,五个脑袋来想这个问题,自然容易一些。 张车归摇头不解:“如何求活?” “陛下开口,太子决议,我猜想,除了安阁老,东王,这件事里死去的安望溪,找事的周擒虎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在为什么忙!” “这盘棋,下得太深了!” 天下如棋,除了高高在上的几位,其他人不过棋子而已。 王三正重锤在桌:“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一个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能摧毁一州的实力,却没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谁说没有办法?” 这声音虽小,在场却无人能忽视。 金护国站起盯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能猜到这一步,已经算天资聪慧,难道你还有办法,帮诸位大人,从这盘死局上面,逃出去?” “你快些说,只要能救几位蟒袍使大人,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叶刘京站直身子点头:“自然有办法,死局不可逃,但要是找到死局之外的棋子呢?” 四位蟒袍使对视,望向叶刘京齐声开口:“何解?” “无他!我上场就是了!” 第三十九章 一起骗人。 在五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迷惘不解的眼神中。 叶刘京上前一步,身体直立,胸膛挺直,站于大殿中间。 他傲然开口:“四位蟒袍使大人,金青龙使大人,你们无论在上京城,还是在东都,都已经踏入棋盘。” “轻轻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人注意。” “稍有动作,一定会惊醒棋手。我却不同!”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的身份地位根基,都太小了。” “鱼龙使,说起来好听,却只有在棋盘外观看的资格,我并未上棋盘!” 金护国睁大眼睛,在大殿内来回走动:“我为何没想到这一点,未上棋盘,那些人就不会注意到你!” “变数,就代表机会!” 不怪他看不到叶刘京的用处,实在是如叶刘京所说,他太小了。 小到没有人在乎。 可越是没有人在乎,就越能说明叶刘京很有用处。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我要关键时候,诸位大人都听我的,相信我!” 赵抬云疑惑开口:“具体呢!要用我们性命,可是上位的意思,你如何救下我们?” 叶刘京反问道:“要诸位的性命是为了守住回龙珠的秘密,可若是诸位压根就不知道回龙珠呢!” 张车归微笑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压根就不清楚回龙珠的秘密,那这件事的罪责就怪不到我们身上……可找不到回龙珠,这件事如何结束?” “那就更简单了!”叶刘京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这件事一定要用人命来填,咱们不能否定这个结果,却可以选择,用谁的命来填!” 大伏天,大殿冰冷,一群不想死的人,在讨论另一群人的生死。 王三正上前一步,询问:“你想好要谁死了吗?” “要谁死,都是折寿的,这件事不该由我们来选择。”叶刘京拉一把椅子坐在大殿中间。 他靠着椅子,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开口道:“现在,还有人比我们更怕,更慌!” 苏和风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安阁老!东王!” “对的,回龙珠是在安阁老手里丢的,又是东王家二子去要的时候丢的,咱们说不清楚,他们更说不清楚。” “他们每日来派人闹,其实也是通过咱们的嘴,向上位叫屈,告诉上位,回龙珠不在他们手里。” “只要咱们……” 张车归干这种事更没有良心,他斩钉截铁开口:“污蔑他们?” 叶刘京否定摇头:“不行,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兔子急了还咬人,要是污蔑他们其中一位,难保另一位不会害怕下狗急跳墙!” “安阁老东王的关系,现在跟咱们大殿内几人的关系是一样的。” “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若有其中一方受损,而另一方不但不会上前补刀,还会上去救人,怕对方死掉。” 这种平衡,才是东都之事僵持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我可以找不到回龙珠,只要对方也找不到回龙珠,那就不算输。 赵抬云无奈摊手:“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咱们该怎么办?” 活着,真是一件难事,可偏偏没有人愿意无辜地死。 “聊聊!”叶刘京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张车归惊讶睁眼:“生死大事,岂是聊聊能聊通的?” 金护国看明白,叶刘京的意思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把刀,刺大腿上你能活,自己不刺,我来刺,刺心脏上,你必死,你选哪个?” 赵抬云捧哏:“选活!” 他恍然大悟,自己会选活,安阁老东王他两位,也不会选死! 那谁死? 就不是自己等人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位来决定的了! 金护国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令牌在半空飘动,悬浮在叶刘京面前。 他开口道:“这块是我的青龙使令牌,见到令牌,就如同见到我,我同意了,你来代替我处理这件事。” “记着,我们活,你升职,功法丹药一律不少。这个事的功劳,我会算在你身上。我们死……”威胁的话,他选择咽在口中。 叶刘京面无表情,右手狠狠拿下令牌,鞠躬开口:“多谢大人信任!” 三位蟒袍使也同时开口道:“我手下的人,物,你也自可取去用!” 王三正站在原地:“我没人没物,这样吧,一会我传你一手功法,当做提前谢礼。” 叶刘京再拱手:“那就多谢几位大人厚爱。” 交椅之上。 金护国摆手:“退下吧!今日之事,我也要想个办法,给陛下上书。” 欺上瞒下的活,是当官的必修课。 叶刘京急忙拦下他,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说!” “我需要大人自污!” “怎么说?” “我给大人送了两个女子,大人……很喜欢!”叶刘京微笑开口。 他需要为自己拥有各位大人信任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至少是面对外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金护国皱眉思考,长舒一口气:“好吧!但是,你没送!” 他挥一挥衣袖走了! 在场几个人一脸懵逼。 赵抬云疑惑开口:“大人最后一句,是啥意思?” 王三正老不正经地回答:“你还不明白,反正都要吃亏,与其空口白凭自污,还不如让叶刘京直接送两个姑娘,这样大人这生意才算不亏!” 赵抬云反驳道:“你胡说,大人不是这种淫邪之人!” “怎么能说淫邪呢!爱好美色,人人有责!”张车归不屑开口。 他来东都之前就听说东都姑娘好看,特意在此买了个院子,院子里养了两个姑娘。 他摇头反驳道:“再说,大人辛苦了一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 大殿内,人群散去。 几位大人想找叶刘京聊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唯有王三正,光明正大拉着自己属下叶刘京去到小院里,一个偏僻的小房间。 刚进小院,王三正就急忙开口询问:“三个问题!” “大人问,我不一定会说!” 王三正伸出右手,每说一句话,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到底是什么让你揽下这件事,你可知道无论结果,你都会死的!” “第二,你当如何说服安阁老东王?” “第三,你不是个求死的人,我好奇,你是否已经想好脱身的办法?” 房间寂静,叶刘京深呼吸,看向窗外:“我可以回答。” 第四十章 功法崩乱 叶刘京上前也伸出三根手指,开口道:“我自然有我自己能活下来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安阁老东王比我们更着急,他们也在寻找一个解脱的办法,故而说服他们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和一个真诚的理由。” 叶刘京丝毫不谦虚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正因为我没有根基,没有后台,所以大家都会相信我。” “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个能被自己随时捏死的,想要往上爬的小人,会胆子大到骗自己。” “这是一件,正常人用脑子,永远想不清楚的事。” “至于我的原因,还真有……” 叶刘京尴尬拿出一本功法:“大人,我在上京城蛇影案中立下功劳,陛下赏赐我去藏书阁选书一本,这就是我挑选的功法。” 王三正算是叶刘京真正意义上的领路人,尽管两人的关系不太纯洁,掺杂金钱。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害叶刘京的理由。 他算是整个东都,叶刘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功法,奇怪开口:“《金刚心莲经》?你怎么挑选一本这样的功法,修行此功法,会让你的修为进展缓慢!” “不过,也并不是无可救药,只要有大量的丹药来堆,你心境稳妥,也会有奇效……” “嘶?你真的是为了丹药?”他从不觉得叶刘京是个武痴啊! 虽然这小子,对前途确实比较敏感…… “你现在修为已经不算弱,你聪明,日后还有机会建立奇功,只要慢慢来,日后修为不会比同龄人低,何苦在这件事上出尽风头。” “再说,你若只是因为这本功法,就更不用心烦,回上京城换一本就是,你不清楚藏书阁里还有另一本功法,那才叫狗!” “两倍真气换两倍的实力,到底是谁会修炼这种无用功法,我真……”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你脸色怎么会如此难看?” 叶刘京靠着椅子满脸屎色,低头开口:“大人说的另一本不会是一本刀法吧!” “对,就是刀法,名字好像叫……” “三燃刀法!” “你也练了?” “对!”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拍在叶刘京身上:“那你是该拼命努力!能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选择这把刀法的吗?” “我们头儿给我选的,他是为了帮我淬炼真气!”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地瓜干开口道:“刚开始,我练着还挺有劲,可后来!” “你开了几朵莲花?”王三正识趣地询问道。 “三……三朵!” “确实贪心了,按照这个情况,恐怕能堆十个七品高手的丹药,才能让你晋升七品!”王三正瞬间理解叶刘京的选择。 若是他一辈子修行无望,突然看到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他也一定会抓住。 这么大的功劳,只要能活下去。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的人情,足以帮叶刘京踏入六品。 六品之后,晋升蟒袍使天地豁然开朗,只要这辈子再无意外,挺起胸膛好好活着,还是可以做到。 王三正摇头看他:“该吃什么吃点什么吧!” “还有,你没有骗我吧!虽然你的表情,你的呼吸都告诉我是这么个事,可我还是感觉到你对我有一丝隐瞒!” 叶刘京突然开口:“莲花的数量……” 王三正功法感觉到,叶刘京这句话并没有骗人。 他突然止住:“好了,不必再说了,已经够让人绝望的了!” 他在叶刘京肩膀重重拍打一巴掌,然后摇头离开。 叶刘京坐在原地发呆。 他确实没有隐瞒,他身体内确实出了巨大的问题,而这问题就出现在莲花的数量上。 刚开始他说了一点点谎话,没想到王三正立马发现,他话语中的不真诚。 他无奈闭上眼睛,内视。 他身躯内早已经千疮百孔。 自从昨晚开始,金刚心莲经在他身体内自动运转。 就两个时辰,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却发现身体经脉粗壮一倍。 正在他将要为自己功力进步开心之时,他突然愣住,他发现自己十二经络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小小莲花种。 怎么个事? 一晚上没控制,我成莲藕人了! 叶刘京绝望的数数,竟发现,他身体内种满了108处莲台。 此等消息,他一丝不敢泄露,若让外人知晓这件事,绣衣卫恐怕会直接废了他的鱼龙使职位,将他留作闲职。 毕竟,绣衣卫不可能留一个修为终身无法精进的废人。 他必须要抓住,这一次机会,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出个人样。 “我是要衣锦还乡的人,怎么能做一辈子废物,抓住这次机会,血谷虫母,丹药,我都要!” 要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 他走出房间,找到包老三包老二,带着他们领一身制式缁衣服饰。 又有两位车马所的同僚,前来报道。 叶刘京带着四人,骑上烈马,浩浩荡荡招摇地向安阁老府上奔去。 …… 安府。 后堂。 天热,三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她们面前放着一盆冰块,手里拿着扇子不断扇风。 小姑娘年纪轻,平日里吃喝都有讲究,少食辛辣多食用花瓣。 时间长久,她们身上流出的汗水,也会带有一丝奇异香味。 这香味伴着凉风,在后堂内飘散。 一位老者躺在椅子上,他眉头紧皱,目光落在远处柳树上。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开口:“安全,去!叫人把那棵柳树砍了,随风飘,看着就让人心烦。” 管家安全侯在一旁小心问道:“老爷,这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您说柳树看着风雅,如今真要?” “我现在看着烦,我做事还需要跟你说?砍了!” “是!”管家面对老爷低头,缓步退出。 后堂凉爽,可这几日的事堆在安阁老心里,让他只觉得烦躁无比。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安阁老皱眉:“何事?” “老爷,绣衣卫来了!”门房回报。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这几日他们来得少?” “可看他们阵仗,好像……是来抓人的!” “嗯?” 第四十一章 虎皮 后堂内清风拂面,安阁老却一身晦气难消。 “哼!”他将面前价值百两的茶杯,摔倒在地。 “一个小小的鱼龙使?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咱们府上抓人。” “老夫乃是三朝太子上师,当今朝堂一般的文官,有一半都在我门下,金护国都不敢直接上门抓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安阁老心里打嘀咕,这年头不怕聪明人就怕傻子。 三十年前,江湖上金刀客,武道二品高手,一把金刀耍得比天上太阳还耀眼,杀得半个江湖颤抖。 可最后……他怎么死的? 任江湖上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死得有多荒唐。 大晚上在青楼里睡觉,喝多了没用内力解酒,正巧青楼里有两群玩毒药的行家,互相看不上眼。 两方人对打,迷晕了楼里大多数人。 再后来,朝廷派人来处理后场,一个贪婪成性的八品捕头,看见金刀客的金刀。 他上前去,拔出毫无防备的金刀,趁金刀客还未酒醒。 一刀下去。 高傲不可一世的金刀客,死在自己刀下。 在江湖上,不可一世的前辈高人,死在宵小之辈手下的例子多了去。 安阁老心里也难免犯嘀咕,这个冲到自己府上的鱼龙使,是莽撞人,还是背后真有实力支撑? “让他在大堂等候,我去见……” “不用麻烦了!”不卑不亢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行五人嚣张地走入安府后堂,两个车马所的绣衣卫明显拘束,对着四周护院拱手告礼。 叶刘京无所畏惧走在最前面,他身后包老二目光如狼狗,瞪着每一个敢看过来的人。 包老三抱着他的玄铁龙刀,一副狗仗人势,不可一世的样子。 让每一个从他两人身边走过安府护院,都恨得牙痒痒。 包老二却压根看不出别人眼里的鄙视:“老三,咱们现在真威风啊!以前要饭都进不来这个大门,你看他们样子,哈哈哈痛快!” 包老三得意:“我就喜欢他们看不上我,却也不敢打我的样子!二哥别听,大人让咱俩多嚣张一点,现在还不够!” 烈日高挂。 安阁老眼睛微闭盯着出头的年轻鱼龙使,冷冷开口:“这位小大人,是哪位蟒袍使麾下的?又跟着四所哪位青龙使。” “实不相瞒,四所九位青龙使,都曾是老夫的座上宾,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鱼龙使,敢直接闯入我安府后堂!”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叶刘京冷哼一声,拉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包老二瞪着眼,四处瞅着:“你们安家穷到没茶了啊?” 包老三大吼道:“没有礼数啊!” “哼!”安阁老摇头,冷冷开口:“我安府的茶,不给粗鄙之人喝!” “那你怎么能喝?”包老三疑惑。 包老二一巴掌抽在老三肩膀,用很大的声音假装小声说道:“可能是安老爷细小,所以能喝!” 安阁老七老八十的文雅人,还被两个混子开这种伦理的玩笑。 他手颤抖,指着叶刘京喉道:“你……莫非是欺负我府上无人,上门找事?” 他话音落下,四周跳出来几十位护院高手。 站在叶刘京面前一位老者,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穿着一身短打一副,双臂裸露在外,漆黑如同石块的肌肉藏着无尽的力量。 叶刘京觉得,他一拳能把自己打死。 所以…… 叶刘京决定稳妥一些,他站起身子恭敬开口:“有一些关于玄教教众的事,需要跟安阁老了解一下!” 安阁老不屑开口:“那些事,府上佣人知晓,来人带这位鱼龙使大人去后面佣人房问话。” 叶刘京摆手:“我不想问佣人,只想问安阁老。” “关于……那……颗……珠……” 安阁老瞬间站起,盯着叶刘京:“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叶刘京保持微笑:“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说这种话,是不是应该让身边的护卫下去。” “放心,我这个人胆子小,贪财好色,做不出舍命杀人的事。我要真对您动手,我还能出安府?” 安阁老盯着他,挥袖开口:“你们全都下去!” 他面前短打穿着老者还想说话:“老爷!” “我说了,全都下去!” 叶刘京扭头:“你们四个也去前厅等我,刀留下!” 他伸手要刀,惊得在场安家护卫没一人敢后退。 安阁老却注意到,包老三怀里抱着的玄铁龙刀,那龙刀头还是当年,他给陛下的建议。 他深吸一口气,一瞬间,心头万种念头突然涌起。 这小子……是陛下的人? 那他直接上门是什么意思?陛下已经受不了安家直接站队太子,要对安家清算? 不会的,不可能,难道陛下也不顾安家对文官的影响力? “都退下,你把刀送来,我看看!”安阁老心思乱了,他伸手出想看清楚那把龙刀。 后堂寂静,除却蝉鸣,再无任何声音。 安阁老盯着面前玄铁龙刀,特别是刀头怒吼金龙。 他深吸一口气询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朝廷的!” “我在问你是谁的人!” “活的!” 安阁老突然笑出声来:“想在朝堂上,当一个活人?” “特别想!” “那你今日,不应该上门,应该继续把自己藏起来!”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有难言之隐。” “说说,你的来意。” “求安阁老今天晚上给个面子。” “作甚?” “晚上,我在阳江摆宴,想请您去赴宴。” “你?你是什么身份!” 叶刘京抬头看他:“东王也去,您要是不去也行,晚上江面风大,老实在家里睡觉也安稳。” “只是,到时候穿着鱼龙服的我,就只能跟东王饮酒了!” 安阁老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叶刘京突然靠近,以细小声音开口:“恰恰相反,我在帮您,最关键,除了我,整个大武没人能帮您!” 他反手再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这两样,您都认识吧!” 安阁老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手,出卖了内心的激动:“太子亲手所写的文书?青龙使令牌!” “嘶,你还有陛下御赐龙刀?” “你到底是什么人?”能拥有三方信物的,不应该是一个无名之辈。 可安阁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谁?哪家的! “您不用管,您只需要知道,我在哪都能说上话,却也都说得不多!” 叶刘京表明自己身份,一个中间人,跟谁都关系好,却又跟谁都关系不算太近的中间人。 但其实……太子手记,是他从刘武手里拿的,龙刀是陛下为了气太子赐的。 归根到底,他才是那个披着虎皮的小人物。 他收拾桌上东西站起,提起龙刀向外走:“话我已经带到了,您要是愿意来谈就继续谈,东都的事僵持太久了,上面的人很容易没信心。” “我会去的!”安阁老不敢赌,安家大,他轻易的一个决定后面,可能是无数安家子孙性命来填。 风太大,虎皮随风鼓起。 第四十二章 狂妄! 叶刘京率人出安府,行东都,七拐八转,至东王府大门。 东王府门口。 正有一老者在大门口哭泣。 两个仆人站在一旁,拦住他:“你凭什么说,你家闺女,在咱府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你是什么身份,这可是东王府,就算你家闺女进了东王府,也是她的福分!” 老者跪地求饶:“求求您了,我不要这福分,只要我家闺女!” “嗨,给你脸,你还不要了,再不走我就拆了你这老骨头。”仆人伸手,就要对老人出拳。 包老三咬牙站在一旁:“欺男霸女,恶奴可恶!” 叶刘京反问:“那该怎么办呢?” 包老二怕惹事,无奈摇头:“不知道!” “唉!没跟我以前,你们不知道也就算了,跟了我,你们看见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办?那你不是白跟了!”叶刘京不屑开口。 包老二眼睛瞬间睁大:“您的意思?” “揍他!出了事,算我的!”叶刘京丝毫不客气。 现在他身上穿着虎皮,就要显示出虎皮的威风,嚣张跋扈的样子,少一点,都容易让人小瞧了。 包老三老二冲上前去,两人是山贼出身,身子强壮,会些简单的拳脚功法,武力比两个借势欺人的恶奴要强上太多。 三两下,两个恶奴,被人揍倒在地。 两人挣扎站起,向王府大门退去:“好,你们有种,敢打我王府的人,你们给我等着……” 他俩还没进王府,两巴掌就已经落在他两人脸上。 “狗奴才,在自家门口,还能让人打了,真是丢我们家的脸!”金丝鞋,麒麟袍,面容白皙,眼神难掩高傲的年轻男子,一步跨出大门。 叶刘京身后两个车马所的鱼龙使,立马上前:“叶兄,这位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叶刘京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这家伙就是这场东都之事的引起者? 楼船嫌疑人,东王二子周擒虎? 周擒虎没看叶刘京,大手一挥,不屑开口:“围起来!” “谁打的我王府下人?” 叶刘京上前拱手:“是在下的手下!” “你是谁?敢纵凶,打我王府下人,真当东都没有王法,真以为穿上鱼龙服就可以看不起我皇家人?”大帽子一套一套向叶刘京身上压下来。 包老三着急,想开口认罪:“是他们……”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丝毫不惧开口道:“他们太丑了,我看不上,就打了!” “按照大武律法,他们是您家的家奴,我乃是大武官员,官无故打奴,罚二两,我打了两个又是东王府上的,那就罚我十两银子吧!”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丢在地上:“你们俩,来拿!” 周擒虎双目圆睁,瞪着叶刘京大喊:“你莫非是当我东王府无人,羞辱我王府不成?” “两个奴才就代表东王府的脸面了,周世子,你代表皇权,可不能这么拉皇家面子!”叶刘京反击道。 他这话阻断周擒虎为难的话,告诉他继续再以此事为难,那就是他自己打皇家的脸面了。 别人说这话无用,可叶刘京有用,穿上绣衣服,他就是只听皇命的鱼龙使,多多少少跟皇家也是沾点关系。 周擒虎退后一步:“你等着,你来我王府作甚,不去抓……” “你真要我抓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反问。 “不然呢!” “来人,把周世子抓起来,他就是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道。 他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可既然东王府的人,不要这个脸,那就大家都别玩了。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命不值钱。 用自己的命,拉着整个东王府的人送死。 绣衣卫内部高兴,安阁老也高兴,至于他东王高不高兴…… 人人都有一条命,比谁命多的时候,大家都平等,他算个嘚啊! 车马所两个鱼龙使不敢动。 包老二包老三可不管那些,俩人一人抱着玄铁龙刀刀鞘,一人抽出龙刀,就要往周擒虎脑袋上放。 望着乌光发亮的龙刀。 周擒虎畏惧后退一步,声音颤抖:“叶刘京,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拱手:“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名字吧!世子大人?” 从这个狗世子出来那一刻,叶刘京就明白,事情不对了。 东王府附近连行人都离得远远的,偏偏有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坐在地上哭泣,哭自家闺女被抓了。 包老二包老三刚上前去劝,东王府大门立马打开了。 来人还不是个管家,是东王二子。 这里面的事,说起来没猫腻,谁信啊? 不外乎,安阁老家有东王府的奸细,自己在安阁老家做的事,都已经被传入东王府。 东王府为了自己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有面子,所以故意来落叶刘京的面子。 叶刘京都不用脑子,脚趾头一动,就把事情原委想明白。 若他说出自己是为了老者出头,东王二子随便拉出一个下人,远房亲戚,就说这人是欺负老者闺女的人。 他愿意娶老者闺女,是老者误会了,老者高兴之下原谅他。 然后……只有他叶刘京里外不是人,是非不分,仗着鱼龙使的职位欺负皇家人,藐视皇权。 一个个的大帽子盖下来,他才是有苦难言,有理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那就直接不说了,比混蛋? 老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你说我心底善良,我自己都不相信,你要说比我混蛋,那我这些年江湖苦水,不是白喝了! 我就是看不惯,就是打你们家下人的脸。 除非,你周擒虎敢认,你们家下人的脸,就是你们东王府的脸,就是皇家的脸! 问题是……他敢这样说嘛? 现在,还敢用案子的事来威胁叶刘京…… 那就,都别活! 老子咬死你,大家仇者快,亲者痛。 都得死! 事情僵持。 谁想活,谁先害怕! 周擒虎想要后退,可叶刘京已经堵死他的退路:“走吧!你敢反抗,我就先捅你一刀,然后再自杀!” “我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说清楚,安阁老寻着这个机会,肯定会把一切盖在你们家脑袋上,我看你老子能不能说清楚。” “有本事,你就反抗啊!”叶刘京声音凶狠,好似地狱勾魂恶鬼。 周擒虎想到因为这小子家破人亡,他突然后悔自己一开始戏弄这家伙的决定。 叶刘京? 这玩意到底是哪家的,京城竟然会有这种脸九族都不顾,用自己性命当街威胁皇家世子的人! 最关键,他还真能威胁成功。 他真死在这,东王府就是不破家,也要剥皮拆骨。 “周擒虎莫要跟大人胡闹,叶大人,吾乃东王大世子,父王在正厅等您,请进!” 叶刘京抬头看这么东王府下的翩翩公子,疑惑开口:“你们承认自己在胡闹了?” “道歉!” 周擒虎看见兄长,还想虚张声势,他察觉到身后一个硬物顶在自己腰上,想起叶刘京的话。 他怂了:“对不住,是我想跟叶兄长开个玩笑,真对不住!” “赔礼!”叶刘京得理不饶人。 “知道叶兄功法需要丹药,我父已经准备一些薄礼,在府上备着等候兄长呢!”东王家大公子微笑开口。 叶刘京收到,转身进东王府大门:“周二世子,跟你哥好好学学,日后莫要太……狂妄!” 他这心眼小,好处都得了,临了还要挑拨一手。 第四十三章 东王取信 东王府大世子走在前,他低头小声询问:“不知道,叶兄拜在哪位青龙使麾下?” “知道我名字,还查不出我身份,岂不是显得东王府太过无能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回怼。 他现在就要当一个嚣张跋扈的小人,人设越稳,生命线才能越长。 稳到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后台,却没人敢对他动手,那时候他才有机会从这场风波中活下来。 大世子不是愚笨的人。 东王府这种大世家,对家里孩子培养方向是不同的。 长子主持家业操持面子,次子负责一些不能明面解决的里子问题,剩下的孩子则按照各自能力安排。 不存在那些戏文故事里,将自家孩子当成废物养的情况。 除非,这家伙真的是个废物。 叶刘京一开口,大世子就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不再张口询问。 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讲,过程有时候并不算要紧事,他们只在乎结果。 当日,父王没有跟自己商议,得到回龙珠的消息,贸贸然派兄弟去找安望溪讨要,这才闹下这场解不开的糊涂事。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不要命只要前途的人,能帮他们家解决此事,他哪在乎这人态度。 只要此事能解决,东王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东王府,东书房内。 叶刘京坐在左边主位,大世子端坐右侧。 周擒虎收起嚣张跋扈的样子,坐在末尾,不屑地盯着叶刘京:“你小子腰间这是……玄铁龙刀?” “当年这玩意从天上掉下来,我向皇伯父讨要,他都不舍得给我,现在怎么给了你这个家伙!” “外面的事,算我不对,你给我说个实话,你到底是谁?你小子的样子,可不像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叶刘京手敲在桌子上,微笑开口:“在东王府上,我哪能算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为皇家做事,借着天子威风罢了!” “这么说,你也是陛下的人?”周擒虎谨慎询问。 叶刘京没有明面回答,云淡风轻地解释道:“绣衣卫本就只听从皇家命令!” “我懂……我懂!”周擒虎坐在椅子上,心里白话,所以这是皇伯父派人来帮咱们了。 俺就说,陛下跟父王兄弟情深,不可能看着父王遇到危险坐视不理,最关键这危险还是因为陛下而起。 “噔!噔!”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 叶刘京看见一位白发白须面生皱纹,走路踉跄的老者挪着步伐向书房走来。 看他样子甚至比宋阁老还要苍老几十岁,可据绣衣卫内典籍记载,东王如今也不过五六十岁啊! 应当正是壮年,怎么会长得如此苍老? 叶刘京连忙站起行礼:“见过东王殿下。” 在朝堂地位上,东王与安阁老地位相同,可东王毕竟是皇室,对他们这些绣衣卫有天然的压制,客气一些能省很多事。 东王摆摆手,走向主位慢慢坐下,闭上眼睛说话:“你就是叶刘京?” “是!” “来我府上,查阳江案?” “是也不是!” “嗯?那你来所为何事?” “我确实为了阳江案而来,但又不只是为了阳江案这个案子,而是为了案子里的消失不见的一样东西!” 周擒虎反问:“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当日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大世子开口:“你不知道就对了,有些事,你不便掺和,你只需要知道,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你的命没什么好处就是!” “出去吧!去青楼也好,去赌场也行,今日不关你了!” 周擒虎猛然坐起,惊喜开口:“真的?” “那我可走了!” 大世子开口:“嗯,再不走,就继续去后院里待着!” “别,父王,大哥我退了!”周擒虎乐得跟大傻子一样从书房逃走。 对他而说,他跟安望溪的案子算不上大事,无非是牵扯到玄教,才让皇伯父这么紧张,只要一切能说清,黄伯父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待周擒虎离开,大世子站起,站在门外不知道对谁说些什么。 待他走进房间,门外连蝉鸣声都听不到。 东王突然开口:“你也知道回龙珠的事?” “知道!”叶刘京诚恳回答。 “金护国告诉你的?” “也不算,这种机密金大人不会主动告诉我,其实是我猜出来的。” 叶刘京反诈他:“我从金大人,安阁老口中,只知道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存在,正是这个东西,才让他们猜疑。” “而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东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东王没有怀疑:“你倒是聪明,其实很多人都把这件事看明白了,两个小儿女的事怎么可能闹得这么大。” “但是,他们不敢说。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很欣赏你!” “去了安府,又来我东王府,我很好奇你要什么?” 叶刘京站起拱手:“我要彻底解决这件事,不知道东王愿不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大世子摇头。 他上前一步低声开口:“你只是个鱼龙使,这件事非……” 叶刘京出声打断他:“世子,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大人物来解决,东王殿下,安阁老不都是我大武朝堂一顶一的大人物。” “可这件事,他们却不好去解决,也只有我这种小人物,才能在大山河流中行走,既能解决这件事,又不会惊动他人!” 东王微笑地看着他:“你确实很聪明,这种事情已经顶破天了,再大的大人物也没办法解决,也许你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叶刘京再拱手开口:“今夜,我在阳江设宴,已经邀请安阁老,也想邀请东王前去!” “嗯!我会去的!”东王点头。 叶刘京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面对东王后退就要离开:“那就多谢东王殿下了,我先行离开。” “慢一点,我听说安阁老把家里三个掌冰的侍女送到绣衣卫衙门了,我东王府也不能弱了自己威风。”东王抬头开口。 “你乃是刀客,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金锁连甲,穿上之后刀枪不入,六品之下武夫无法破开你的防御。” “老大,派人取来,送给叶鱼龙使!” 叶刘京拜礼:“那就,多谢东王!” 他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大世子开口询问:“父王,你真愿意相信这小子?” 东王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现在陛下没有给我回信,我这位皇兄生性多疑,尤其晋升二品这件事已经困了他很多年了!” “您是说大伯父已经怀疑咱们了?” “对!所以,阳江案要快快解决,就算无法解决,也要告诉皇宫里的人,回龙珠不在咱们手上。” 大世子恍然大悟:“安阁老,现在也应当是这个想法!” “只要珠子不在自己手上,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可这件事,真的是他能解决的?” 东王露出慈祥微笑:“他绣衣卫里有人聪明,咱们安周两家也没笨人,他们要是不想解决这件事,那这珠子就会出现在他们手上了!” “今晚上安阁老一定会去,这是我们见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能说通,那事情就解决一半了!” “既然一定要死一群人,那为什么死的不是绣衣卫这群鹰犬呢?” 第四十四章 绑架世子 大世子疑惑抬头:“那玄教的事,究竟是真是假?我问小虎,他也闪闪呼呼!” 东王摇头:“假的传多了也就是真的!” “你这兄弟怕事,做事狠,但他小机灵是有的,我怀疑这小子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才编造出玄教的存在!” 大世子盯着父亲,许久才开口询问:“那玄教消息扩散,是父亲的手笔?” “有我的一份力,也有安家在暗中出手。”东王点头没有否认,他对自己儿子确实有算计,但不算不真诚。 只是正常调教而已。 大世子紧张开口:“我明白了,一开始是咱们扩散消息,可真消息里面掺着假消息,玄教里也不完全是笨蛋。” “他们肯定猜测,或者已经猜出回龙珠的存在!” “甚至不需要确定,只要他们心里有这个想法,那些以复国为使命的家伙,就一定会不顾一切,想看见猎物的鬣狗一样,向我东都涌来。” “不好,那我就更不应该让小虎出去了!我去叫人把他叫回府里!” 东王摇头:“不用!玄教的人不会对小虎做下流的手段!” 大世子不相信,谨慎地看着自己父亲:“那群家伙,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哼!他们要是能这样做,就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躲起来。他们都是读书读傻的家伙,心里念着忠孝礼义怎么能成就大事。” 东王摇头:“让小虎出去吧!转转也好!” 大世子紧张,父亲早年从军,家里由他当家,可以说弟弟妹妹完全是他带大的,这种兄弟感情不可谓不深。 “万一,小虎要是遇到危险呢!” 东王拄着拐杖站起:“小虎那小子聪明多了,怕死着呢!他身边的玩意,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功夫还是有的,想要在东都无声无息劫走我东王的儿子,还没人能办到!” 中街上。 周擒虎手里摔着包袱,走在大街上,从摊位上捡起一根削好的甘蔗,咬一口舒服地吐出来:“今不甜啊!钱我不能多给!” 他丢下几文钱,扭着身子大摇大摆离开。 老板收起钱拱手:“是小的不对,下一次保管给小王爷最好的!” 叶刘京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有些奇怪,这周擒虎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纨绔子弟啊! 他走到甘蔗摊,正是大热的天,东都的甘蔗都是从外地进来的,夏天多雨甘蔗水分大,甜味也就下来。 叶刘京咬一根,点头:“确实不甜,老板刚刚那人是谁?” 老板微笑拱手:“那位是咱们东都的小王爷,官爷您有事?” “我听人说,东都的小王爷是个纨绔子,现在看来不像啊!” “哈哈哈!这您就见识少了,东王府里啥都不缺,咱大世子教导有方,府上几个小王爷,虽说做事情嚣张一些,也是应该的,但欺男霸女的事,人家还真没必要干!” 老板无奈摇头:“小王爷出门又不缺钱,从来不会为了那几两银子败坏自己名声,至于姑娘……东王府对人大方,小王爷真喜欢上谁家姑娘,上门去,招家妾室,小门小户的亦不会拒绝!” “又不是养不起,没必要做伤天害理的坏事。谁要是说咱小王爷名声不好,那就是赤裸裸地嫉妒。” 叶刘京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可,好多戏文里讲大官家的孩子最喜张扬跋扈,欺男霸女。 其实,对于真正的大人物来说,这都是没出息的做法。 家里有权有势,出门在外只凭利诱都有享不完的福,何必脑袋抽抽,非要玩威逼那一套呢! 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东西,目光短视,才喜欢下手凶狠,做些奸佞小事。 包老三包老二一人抱一根甘蔗。 包老二开口询问:“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去,别的不说,安阁老送衙门的三个姑娘,我得处理处理啊!”叶刘京丢下一小块银子,牵着马向绣衣卫衙门走去。 包老二低头小声开口:“咋处理啊?” 叶刘京歪着脑袋看他:“你心动了?” “大人,我二哥确实到该娶妻的年龄了!”包老三开口替兄长大包大揽。 大丈夫在外闯荡,不就求着功名利禄,佳人相伴。 叶刘京摇头:“男人想媳妇也正常,不过那三个姑娘不行,不是咱们穷人家过日子能娶的。” “她们从小吃喝,跟你们吃喝不同,娶回家里,让她安生过日子是委屈她们,让你跟她们安生过日子是委屈你们的脑袋。” 叶刘京心里明白,富人家养这些女子,从来不是按照正常女子养的,这些姑娘过日子的本事一个没有。 有的只是伺候人,玩弄后堂的本领。 “等回头,我找到合适的姑娘,你要是喜欢人家,我亲自给你俩提亲!”叶刘京保证道。 包老二眼睛睁大:“那就多谢大人了!” “俺也多谢!”包老三更加激动。 叶刘京牵马从赌坊门口离开:“至于这三个姑娘,暂时只能委屈她们待在金大人府上了!” 正巧,他名义上巴结上官,送给金大人两个姑娘,现在多了一个相信金大人也不会怪罪。 只是不清楚,金大人家夫人会不会怪罪…… 他向衙门去,先找金大人,再找王三正商量,怎么包下一艘楼船,最关键这个钱……怎么走公账。 太阳落下,赌场里。 周擒虎一脸晦气地丢掉手里牌九:“他娘的,又输完了,最近运气就是不行!” 他拉着裤子向后门走,想舒服舒服。 一个身材低矮,面有八字胡的男人凑上来:“这位公子,又输完了?” “怎么了?”周擒虎靠着墙,不屑询问。 “我这有银子,送给公子,只要公子能够……” 周擒虎转身…… 八字胡退后。 周擒虎大笑开口:“你什么东西,赌场里谁不认识我,咱是平白无故夺别人银子的人嘛!” “别挡小爷的路,我要回家睡大觉去。”周擒虎提上裤子就要离开。 赌坊里,多是赌狗,可他不是,他从小就不缺银子,对银子从来没有太多渴求。 输完了?怎么办? 回家,吃饭,明天,要银子还来赌! 其他的压根不在周擒虎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一晚上输几万辆,那种傻事他从来不会去做。 他又不缺银子,几两能玩,几百两也是玩,玩这么大干嘛? 整个赌坊都知道,他只是好玩,不是好赌。只是生活无聊,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让他大哥揍他! 八字胡着急,眼看周擒虎不上钩,左右看一眼,拍拍手。 三个大汉走出来。 八字胡嚣张开口:“那就抱歉,周世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周擒虎腰身一闪,站在后巷子口,五个大汉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屑开口:“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东都有人说咱不懂事,可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傻的,在这堵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八字胡一惊,纨绔子弟有脑子,是他们情报里最大的错误。 他退后一步,已经晚了,五个大汉围上来。 周擒虎站在一边痛快大喊:“揍得留口气,送去衙门,问问他们绑架皇亲国戚什么罪!” 还未宵禁,大街上有人,看见周世子揍人,都看热闹没人上前。 有好事的递上来一把瓜子:“世子,这是啥事?” 周擒虎一看是下午卖甘蔗的小贩,接过瓜子大笑:“这几个蠢货,还想绑我,真以为我……我……” “唉!我脑袋咋有点晕!” 小贩微笑:“晕就对了,不要反抗,反抗晕之后,还会头疼!” 周擒虎还想说话,一个大口袋罩下来,四五个袋子装着白色粉末洒在大街上,一阵火光,大街上爆炸几声。 人群混乱。 周擒虎身影消失不见。 第四十五章 回龙珠在哪? 夜深。 阳江上,小楼船灯光点点无数。 一艘小楼船身边,跟着几个小小楼船。 楼船上只有叶刘京一人,他好奇地打量着打量着四周,确定没有地方能藏人。 这才坐卧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脑袋里勾画一遍又一遍。 朝堂事,无小事,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使他陷入无间地狱。 三艘小船,从江岸出,亮着烛火,缓慢划来。 叶刘京身侧两艘小船立马迎上去,绣衣卫小船检查无误,点亮船上灯火。 这时候那三艘船,两艘停留在外,其中一艘寻得绣衣卫小船空隙,向楼船开去。 “噔噔!”叶刘京被手背叩船舱的声音惊醒,他站起看见王三正一人,驾着一艘小船在楼船外巡逻。 “大人!”叶刘京连忙拜礼。 王三正摇头,摇手开口:“莫多礼,今晚上你是主角!” 他嘴巴绷着,想了半天,看着那艘不断逼近挂着安府夜灯的小船。 王三正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功法的事不算大问题,回头有的是机会立功,只要有功劳,我就能帮你寻几本合适的功法!” “大不了,把功法废掉重新练!” 他声音越来越小:“东都拱卫上京城,东都的事从来不只是东都的事。这些事情不上称半两没有,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现在,我还能保住你……大不了,我出钱帮你打点就是!” 叶刘京是他带入绣衣卫的,眼看着自己带进来的有前途的新人,要自寻死路,王三正实在是于心不忍。 听到他说出钱,叶刘京明白,这是王大人真的心动了。 可事情到这一步,却不是他能说退缩的。 他拱手:“多谢大人,我怕是没办法退缩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我真的逃不出来,被套死在东都的案子。” “只求大人日后,多帮我照顾我手下两名缁衣,给他们找一位胆子小,不爱惹事,爱护属下的鱼龙使!” 王三正摇头,他手向水面重重一拍,身下小船不断远离:“唉,我会的!” 叶刘京站直身子,久久出神。 现在,他总算是毫无牵挂,能做一些,自己本应该去做的事了。 楼船后,宋阁老登船。 叶刘京拱手上前:“见过阁老,船里早备下冰块,天气炎热请阁老进船凉快些!” 宋阁老拱手:“有心了,东王还未来?” “东王家中有事,估计,还在路上!” “嗯!”他不慌着上船,站在自家小船上,头轻抬。 船舱内,今日叶刘京在安府见过的短发炼体老者,走出船舱对楼船看一会,向安阁老拱手:“船上,只有他一人!四周也无他人!” “嗯!”安阁老点头,这才放心上船,他不怕进东王府,却怕这些绣衣卫的鹰犬走投无路,耍花招。 能纵横三朝的老东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主。 叶刘京始终微笑站在一旁。 待安阁老上船,他也只是保持微笑在前面引路。 安阁老自觉地坐在左侧,任由叶刘京坐在主位。 这种座次,让朝堂之上,任何一个人看到,都觉得不可能,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你何德何能? 能坐在安阁老之上? 这就是叶刘京,深夜阳江放楼船的原因。 阳江纵流,楼船之上,逃离朝堂秩序,有些话说出来才不会有人怪罪。 两人闭目养神,叶刘京明白,在东王来之前,安阁老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这……或许就是这些该死的大人物整天叫嚣的气度,临危墙而不语。 不过,叶刘京只认为,他们是没看见断头刀。 刀落下的时候,这些大人物,最像狗了! “呼!”有风吹来,自东岸来。 叶刘京还未看清楚来人,安阁老先开口:“东王来了!” “哈哈哈!世上若说谁最清楚吾,除安先生无他人啊!”东王双手背后站在船舱栏杆处,回头大笑。 叶刘京看着两个恨不得对方死,脸上却笑嘻嘻的老家伙,暗骂一声老狐狸。 自己还没看见东王,安阁老却能凭借一阵风察觉到东王的存在……这个老家伙,也并不是表现这么简单啊! 叶刘京站起面上保持笑容:“东王,请坐!” 他说完,没等东王说话,径直坐下。 两个老狐狸相互寒暄,从天上月亮,说到河底小鱼。 叶刘京只是坐在主位,面露笑容,不去搭话。 时间一点一点走,气氛逐渐尴尬,尴尬到两个老狐狸也无话可说。 安阁老看看东王,又看看叶刘京。 东王看看安阁老,也看看叶刘京。 他们都闹不清楚,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家伙在等什么? 东王是武夫出身,性子急,总算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叶刘京,你一个小小的鱼龙使,大半夜把我们叫到船上,到底有何事要说?” 安阁老也唱双簧:“老夫,家里还有事,你要是不着急,那吾就先回去了!” “安阁老若是走,我也不必再次多留!” 叶刘京坐着,头也不抬:“不送!” 安阁老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尴尬。 船舱里气氛尴尬,两位朝堂上跺脚,要死一大批官员的大佬,此刻就被一个小小五品鱼龙使控在原地。 无他! 生死局里,不怕死的人才能坐局。 “哼!”东王挥袖,走上船舱:“我就不信,离了你,东都的事就无法解决了!” 叶刘京这才抬头:“那我就不送了!玄教的事,我就跟宋阁老一人说了!” 乌云静悄悄,遮住月亮,远处应该正经历一场大雨。 安阁老摇摇头坐在原位。 东王回身大笑:“哈哈哈!天真好!也坐回原位。” 叶刘京这才抬起头,在手上擦拭手心里散不去的冷汗。 这是一场测试,他要是试试,两位大人物,对玄教的事,知道多少?他们对这件事有多大的控制力! 现在,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豹子,对面筛盅里只是三四点! 稳了! 宋阁老忍不住询问:“那日,阳江上的案子,真的跟玄教有关系?” “你是怎么找到玄教的人的?”东王也忍不住发问,这两三个月他手下的人,从未停留,可从来没有找到玄教那些家伙的踪影。 他本以为,玄教只是自家儿子为了保命说出来的东西。 难道? 玄教真的存在于东都? 叶刘京摇头:“其实,我压根没见过玄教的人!” “但,不代表东都,就没有玄教的人!”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开口道:“你想抓一群人,当他们是玄教的?这不可能,事情要是这么简单,我们早就解决了!” “不是!王爷,您一直都误会一件事,玄教从来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宋阁老闭上眼睛,慢慢开口道:“回龙珠在哪?” 第四十六章 鱼饵 夜深,不闻蝉鸣。 江风大,吹化冰块不少。 叶刘京手持镊子,提高油灯光亮,开口询问:“在此之前,我想求问两位大人,回龙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颗牵挂无数条人命的珠子,却只有不超过一巴掌的活人,知道它的样子。 或许,阳江上为这颗珠子送命的安望溪,也从来没见过这颗珠子。 东王摇头:“我也没见过!” 安阁老无奈开口:“吾也一样,只是听说,未曾见闻。” “如今,你我三方都面临着同样的下场,同在一条船上,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安阁老破了自己十七年的规矩,饮尽桌子上一杯酒,开口道:“三月前,太子来信,求我帮他镇压回龙珠!” 东王目光如炬,疑惑询问:“太子,他是从哪知道回龙珠的?依照我皇家典籍记载,早在三十年前,那场皇家灾祸发生之前,回龙珠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安阁老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自从接到他来信那天,我一直在犹豫,毕竟回龙珠,不是一个好东西,我也不确定,我能否以儒家经典将其压制!” 叶刘京好奇询问:“怎么不是个好东西了?” 大家都在抢的东西,每个人却都说这东西不是个好东西? 东王开口解释:“你小子可知道,这颗珠子是怎么来的?” “大商亡国,龙脉所成!”叶刘京回答。 东王惊讶地盯着他:“外人传,你是送给金护国几个年轻妖艳的女子,他才如此相信你,现在看来,这谣言都是你自己让人传出去的吧!” “若不然,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此机密的消息。” 东王无奈摇头,一头发白在此刻看上去精神无比,丝毫没有白天苍老的感觉:“当初,我太祖得到回龙珠,一直放在皇室太庙供奉。” “他老人家想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或许有一天,会像大商桀帝一样扰乱朝局。他留下这颗珠子,若真有这么一天,可以放出大商龙气,吞噬龙气以求朝局稳定。” “可自从龙族被放在太庙后,从未遭受过雷击的太庙,竟然一月受了两次雷击,那还是冬天。” “后来钦天监算出是回龙珠的问题,回龙珠气运太庞大,人间缺少东西将其镇压,他建议将回龙珠移换位置,可无论哪里,不出一月必定出事!每一次出事,就要有人命来填。” 叶刘京惊讶开口:“这……宋阁老你还敢接这颗珠子?” 饶是宋阁老脸皮厚,也被他问得有些尴尬,无奈开口:“不过是,想为后人博一个前程!” “再说,他佛家经书可镇压回龙珠,我儒家经典为何不能,整个东都,整个大武朝要说藏书最多,莫过于我宋家!” 叶刘京好奇询问:“我听说三教各有圣人,不知道读书,是不是真能读出陆地神仙?” 宋阁老摇头:“老朽在书海遨游几十年,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好,但要说杀人的能力,我却连一般九品都比不过!” “十年前,倒是有一位儒袍青莲仙,可他修的乃是剑道。” 叶刘京靠着椅背更觉得奇怪:“既然,这东西放哪,哪倒霉,为何东都最近从未见异常之处?” “难道,回龙珠早已不在东都?” 宋阁老东王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也是我等好奇之处。” 宋阁老开口解释:“回龙珠内有大气运,非大因果,大毅力不能镇压!” 叶刘京心头一跳:“什么叫大因果呢?” “人命的因果,功法的因果,杀人太多是人命的因果,被杀的亲人太多也是人命的因果。” 叶刘京摇头,这个跟自己没关系,他一生家庭顺遂,无病无灾。 东王奇怪开口:“功法的因果也行,我记得你们绣衣卫就有一本禅师专修的功法!” “不会是《金刚心莲经》吧!”叶刘京好奇询问。 东王抬眼,盯着他:“你怎么知晓?” “我就是修的就是这门功法!” “嗯?”忽有一阵风,东王冲到叶刘京身边,抓着他手臂,又***丢开。 东王嫌弃开口:“你不可能,能镇压回龙珠,至少要修到上三品的境界,你还不够格。” 叶刘京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东王着急在船舱内来回走动:“说了这么多,你小子还是在套我们的话,依旧没告诉我们,东都的案子该怎么解决!” 宋阁老却丝毫不着急,靠着椅子,平淡开口:“东王,我也曾为你上过一堂课,交人,不要看他如何说,要看他如何做!” “小家伙,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东王站在船舱四处,眼睛四处瞅,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行动?哪里?吾为何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宋阁老摇头,想明白些关节,他也不再着急:“儒家有言,不动即是动!” 叶刘京不再打关子:“宋阁老说得对,我也就不瞒两位了!” “咱们身在江上,水里鱼多,最应该做的,就是闭目养神等鱼上钩!” 东王睁大眼睛,坐回原位,微笑询问:“谁是鱼?” 叶刘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面的,下面的!” “不入流的玄教之人,还有……” 藏在暗处,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太子门下,皇帝门下。 这些才是对他们危害最大的人。 安阁老,东王,叶刘京,虽然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可从他们踏入棋盘,他们就失去信任,不再是这种人了。 阳江案,明面上的都是受害者,那些藏在暗处不出的家伙,才是他们这条船上的刀,只等着他们出错,就一刀落下。 宋阁老本是太子的人,东王乃是明晃晃的皇帝党。 可当他们身后棋手暴露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不由他们决定了。 太子不会允许,自己登基之路上,有皇帝的死忠之人阻挡。 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还活着,就有人帮太子登基。 东都的事,从来就不只是东都的事,而是上京城内,皇宫的一场棋。 最关键的棋子是回龙珠,太子要回龙珠,皇帝也要回龙珠,不管他们要回龙珠做什么。 从他们知道对方也要回龙珠,那一刻开始,回龙珠就不重要了,谁得不到回龙珠,才重要! 太子赢,东王危险,那太子的黑手套宋阁老就能安全? 皇帝赢,宋阁老危险,可东王呢?就安全了? 他们都知道幕后棋手,要得到回龙珠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能被活着的人知道,不然就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手段。 那回龙珠,也就成了一个炸弹,想要自己安全,回龙珠安全,他们的黑手套,一定不能泄露秘密。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才是……宋阁老和东王一直僵持的原因,他们看见了,这场戏几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绣衣卫内,除了金护国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场戏,到底在唱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越努力死得越快。 所以,叶刘京的出现就很关键了! 一个不怕死,有野心,想要活的人设,才能让所有人相信他。 他才有可能盘活这场棋局。 更关键,有叶刘京的结果,是宋阁老东王,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东王疑惑开口:“钓鱼?到底怎么做?” “鱼饵呢?老夫听过直钩垂钓,可从没见过不需要鱼饵的!”宋阁老询问。 第四十七章 囚徒之境 风吹云动,月儿慢慢显出光亮。 楼船上,三人沉思不语。 东王突然扭头,死死盯着叶刘京,厉声开口:“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我和安阁老当鱼饵?” 他恍惚明白,叶刘京深夜叫自己前来的原因。 这小子是想用自己和安阁老试探出,玄教那群人的下落。 叶刘京突然抬头反问道:“玄教的人,是怎么知道回龙珠的消息下落的?” “回龙珠的秘密,整个大武国只有不超过一双手的人知道,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金青龙使,我!” “可阳江案之前,实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 “只有您四位!那玄教的人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并且安排人等到周擒虎世子上船,再截杀安姑娘?” 提起自家孙女,安阁老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又被他很快掩饰。 他面带疑惑,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玄教的事乃是假的!” 三人联盟本就裂痕颇多,叶刘京一句话,立马引起安阁老猜疑,他不是没怀疑过,玄教之人的出现是真是假。 只是,之前的情况来说,他别无选择,想要不承担弄丢回龙珠的罪责,他必须要捏着鼻子承认,东都真的有玄教教徒。 可在船上,只有三人。 有些话,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至于,下了船,认不认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东王摇头拒绝:“我儿子告诉过我,他确实没有杀望溪,你是知道的,他跟望溪也是小时候的玩伴。” “他这个人确实浑蛋一点,但要让他对望溪动手,我相信他不会,他也不敢对我撒谎!” “更何况,我当日只是让他去跟望溪聊天,聊一聊在上京城的见闻,他压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或许,他猜到我想从望溪身上取一样东西,可他没那个脑子,猜出来那东西是回龙珠,也没那个狠心做这种事!” 安阁老点头:“我相信你,那小子我也见过,他不像是能随意杀人的狠人。” “那楼船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刘京微笑开口,如同那一日在绣衣卫衙门一样,他继续完善线索,向下推断。 他伸出两双手,平摊手面:“那,现在就有两个结果。” “一,是安府下人做的!” 安阁老摇头解释:“这也不会,那天楼船上的下人,我都一一审过,没有一人有此嫌疑。” 叶刘京微笑:“那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 “什么?”东王追问。 “凑巧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 “凑巧??”东王不敢相信睁大眼睛。 安阁老却慢慢闭上眼,细细分析:“还……真有这么一种可能,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最离谱的结果,差不多就是最终答案。” “安府出行,排场是从来不小的,或许在出上京城时候,有一伙贼人就已经盯上我小孙女,楼船之上,趁乱截杀。” 东王顺着他思路向下说:“当时船上中三品的护卫有将近十人,十人都没有发现他。” “若不是上三品的高手,就只能是轻功了得之辈。” 他突然睁大眼睛,看向安阁老:“我想起一个人。” “我也想到一个家伙,刚开始我们都被玄教的消息误导了,这才忽略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叶刘京盯着两位,瞳孔来回转动开口询问:“谁?” “贼王!”东王回答。 “这家伙不是东都人,他修为不高,只有七品,可一身轻功了得,去年,他看中我府上的一面美人镜,给我留下战书,说要来取!” “第二日,我备下十几名中三品的高手,甚至还有两名上三品的高手看护。” “谁知道,那家伙好像一个泥鳅,一晚上没人抓到他,等到鸡鸣天亮时候,天空太阳出现,亮光一闪,守卫都以为时间过去,贼王失败,正要放松。” “大殿里狂风起,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面镜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过,依我手下的高手所言,他应当打伤贼王,那家伙这两年一直没有露面,我本以为他受伤严重,不知道死在哪个荒郊野岭。”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越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他有关系,若真不是高手所为,恐怕也只有他那份得天独厚的轻功才能做到这一步。” 宋阁老摇头:“我见过那小家伙,长得和善,一表人才,偷东西也是命运使然,他跟我宋家有恩无仇,不像是乱杀人的凶手。” “就算,不是他所为,杀人者也应该跟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东王下定决心不再更改。 一切事情在他心里变得清楚,只有一件事两人都觉得糊涂。 东王不把秘密憋在心里,直接开口询问:“小子,我倒要问问你,东都是不是真有玄教教众?” “这个问题?重要吗?”叶刘京反问。 “不重要?” 宋阁老突然露出笑容点头说:“重要?” 东王恍然大悟:“不重要!” 对他们来说,玄教之人不管在不在东都,他们都必须在。 宋家,东王府,绣衣卫都需要一个背锅的。 这个背锅担祸的角色,一个贼王是承担不起的,只有玄教这个大武王朝暗地里最大的敌人,才能担当得起。 一切跟脚清楚。 东王心顺气通:“好好好!你小子果真大胆,这等欺君之死,还没有人敢明晃晃地做。” 叶刘京摇头:“事情是真的,怎么能说是欺君?” “阳江上丢回龙珠,安家姑娘被杀,玄教教徒传言出现,我们找到那群坏人,杀死他们……回龙珠最终丢失!” 这一切在这一刻闭环,回龙珠丢失,东王府跟安家无功也无大过错。 至于绣衣卫? 皇上要他们查的是安望溪被杀案,跟回龙珠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回龙珠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那就是找到杀人凶手,凶手反抗,当场诛杀! 东王开心,安阁老高兴,陛下太子满意,绣衣卫也能逃过一劫。 此乃皆大欢喜的结局。 安阁老满意点头:“我已知晓,之后你要我安家如何坐,开口就是。” “东王府也一样!” 叶刘京微笑开口:“那就等后日了!” “后日如何?”东王追问。 “后日,玄教教徒现身,求东王府,安府共同派人追杀敌首!” 第四十八章 大什么大?人什么人? 月落日出。 绣衣卫衙门,又开始忙碌起来。 自昨夜,阳江楼船一事后,叶刘京越发内心不安。 贼王,让人倒霉的珠子,《金刚心莲经》。 这几件事串起来,外人看不清楚,可他心里明白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这些东西里,绕出去。 他太小了,所以才没有人敢猜测,回龙珠在他身上。 可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那颗珠子……说不定,真的被自己吞下去了! 还被自己消化了。 咋可能? 那可是一国残留的国运。 我……我是怎么能承担得了的。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通,要是想明白,回龙珠被自己吃了,下一次骗人,他就有了破绽。 思考一夜,叶刘京将思绪从身体内移开。 他修行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需要一场厮杀,更需要找到一个人。 绣衣卫衙门里,鱼龙使正在忙碌着,他们没有人清楚,最近要发生什么大事。 这件大事,还跟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同僚,有着解不开的关系。 叶刘京叫上包老三,包老二,穿过小巷,过中街,快马不停,他们上长寿山。 长寿山山脚下,叶刘京提着一袋子肉干,两坛子美酒,步行上山。 山腰处,万籁寂静。 叶刘京取出自己鱼龙使令牌和青龙使令牌,高高举起:“诸位重甲营的朋友,吾乃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奉青龙使命令,前来求见!” 山腰石头出,一个包裹严实的轻甲兵出现。 他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我认识你,那一日上京城杀仙升教徒时,我见过你!” 叶刘京连忙上前,恭敬抬手:“原来是小将军!” “不必客套,我们百户在山上,你可去求见!”轻甲兵丝毫不客气,让开路。 重甲营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支队伍,故而金护国一直安排他们驻扎在东都十里之外的长寿山上,无绣衣卫命令,不得进城。 而如今得到绣衣卫青龙使授权的叶刘京,正好能完全控制这只队伍。 他不着急山上,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轻甲兵,好奇询问一句:“小将军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百户大人?” 轻甲兵知道他乃是自己上司,也不敢过多为难,有一句答一句:“我们一百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从西南战场,到东南御敌,我们一百零一人都不曾分开。” 叶刘京退后一步,搓搓手。 山风凌冽,他声音嘶哑:“那感情好,吾真羡慕将军们的兄弟之情啊!” “吾上山了!将军好生守着!” 叶刘京身后跟着包老二包老三,三人提着东西上山。 山上。 重甲兵安营扎寨,用竹子扎出一个小小围栏,他们包裹着半个山脉,中间乃中空地带,野火烧不上来,重甲兵,却可以轻易冲锋。 叶刘京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把身上的吃食分给诸位兄弟。 他大笑着,经过两个百户亲兵的搜查走进营帐。 “见过郑百户!”叶刘京职位跟百户相当,不过在人家地盘上,多客气总归不是坏事。 郑力夫放下手中书卷,冷冷一笑:“叶鱼龙使,今日不是来见我的吧!” “你可真大胆,我今日才知道,绑东王二世子的迷信,竟然是你写的,你此举乃是陷我重甲营于不忠不义!” 叶刘京摇头,拿起那块青龙使令牌:“皇上有令,重甲营听从绣衣卫青龙使统管,而青龙使已经将绣衣卫衙门大大小小一切事宜授权于我!” “你说我有没有管你的权利?” “我叫你一声大人,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僚,我给你客气,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大人了!” “郑力夫!这就是你面对上差的语气?不尊上令,就是不遵陛下旨意,这才是不忠,你是否真要做个不忠之人?” 郑力夫愣住,杀人是他的强项,与别人争辩,他不太行。 他拱手低头,气势终究还是若了下去:“大人,不敢!” “谁是大人?”叶刘京一脸愤怒,丝毫不留情。 “叶大人,是卑职错了!” “唉!这就行了,我大武朝廷不兴跪拜礼,下次见了大人,膝盖不必弯,但腰太硬,始终不是好事!”叶刘京得意骂道。 他丢下手里肉干包袱,转身开口:“带我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咬牙切齿,不敢不从低声开口:“遵命,你们带叶大人去!” 门口一位亲兵走进营帐,引着叶刘京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站在远处,目光落在叶刘京背影满是恨意。 他身侧亲兵上前询问:“大人,他敢如此羞辱我们,咱们要不要!” 郑力夫摇头:“东都之事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一位已经给我消息,等回到上京城,我就要升职了!” “升职后,咱们就回乡,见我娘!” 他出身寒门,从他祖父开始一代一代破落,到他这一代若不从武道,恐怕连寒门这个称呼都守不住,只能当个破落贫民了。 如今,攀上那位大人物,他总算能重拾家族荣光。 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回乡见老母妻儿,把校尉令牌传给自己虎头小子,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一时意气,他能忍! 亲兵微笑点头:“是,三哥,那就看在大姨的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叶刘京跟在轻甲亲兵身后,过竹林,入山洞。 山洞里新修建的牢笼,里面装着它第一位客人。 周擒虎睁大眼睛瞅着进门的高大身影,待看清楚来人他突然愣在原地:“怎么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啊!我东王府?” 他害怕了! 被抓进山洞,他不怕,可看见叶刘京这一刻,他感受到骨头缝里传出的冷意。 叶刘京连忙安慰他:“世子,别多想,跟你想的没有关系,不是陛下要对付你们东王府!” 周擒虎睁大眼睛,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说真的,抓我的事,跟我们东王府没关系?跟陛下没关系?” “你想多了,对付东王府要抓,也应该抓你兄长!” “也是!”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周擒虎笑出声来。 他指着叶刘京身后,深吸一口气:“吃的?灵肉干?” 叶刘京连忙递过去:“在东都,丹草肉店买的!世子请慢用!” 周擒虎也不客气,接过肉干,练满咬一口:“嗯,味还是不行,我告诉你下一次买肉干,要买用灵草药喂出来的兽肉,别买用丹药喂出来的。” “虽然,都是一样的手续,用真气加灵药。但丹药喂出来的兽肉,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苦味,可能是不良商贾,为了节省成本,用的药渣!” 身为东王府世子,他对吃,有自己独到的研究。 叶刘京拱手:“受用了!” “客气,咱俩谁跟谁,我一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咱俩能聊得来。”他心思通达,也不在乎自己两次在叶刘京手上吃亏。 “说说吧!你抓我来这,要干什么?” “别!你还是先别说,让我来猜猜!” 第四十九章 贼王 周擒虎盯着叶刘京,小声开口:“到目前为止,阳江案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应该……知道真相。” “外面人也一直在传,是玄教的人杀了望溪。” “父亲那天,是让我去安望溪的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我心里明白,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要真是玄教的人杀了安望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们已经找到那东西了,这个不可能,若是他们找到了,肯定会在江湖上大肆宣扬。” 周擒虎撕一块肉干,歪着脑袋塞进嘴里:“这种打击我大武威信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浪费!” “所以他们没找到,那……那东西去哪了?” “估计有不少的人都以为,那东西应该在我身上。” 周擒虎撕掉肉上多余的脂肪,丢在地上,抬头看向叶刘京的目光满是好奇:“外面这么多重甲卫,里面关着一个我?” “你要拿我当饵钓鱼啊?”他语气轻佻,丝毫没有介意之情,反而有满满的期待。 叶刘京拱手:“确实如此,希望世子不要介意,这是我和……”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周擒虎微笑扶起他的手臂。 “这么刺激的事,平常求都求不来,出门打架,别人一听我爹是东王,都不敢出手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刺激的事,咱还是所有人来争抢的角色。”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擒虎收回自己油腻的手,好奇询问:“不过,玄教的人真的会来吗?要是他们真的来,外面这群重甲兵能顶得住吗?” “父王教我看过兵书,山林里,快马难行,重甲兵离了马,实力可不止下降一层。” “玄教那群家伙,一直隐藏在暗处,手里不知道有多少高手!” 叶刘京保证道:“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东王和宋阁老,两家府上都会派高手前来。” “那我就放心了,我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周擒虎兴奋地行了一个江湖礼,他对自己跟父王的父子情,还是有信心的。 叶刘京拱手回礼,将身后酒水放在石桌上,慢慢退出山洞里。 他没再去营帐那边,触乔力夫的眉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要多说。 下山,骑马,向城里赶路。 身侧风声呼呼。 叶刘京突然脑袋一歪,他目光从左后方扫过,却并未看见一物。 可,身后杂乱风声是逃不过他的耳朵的。 他慢慢放慢马匹速度,开口说道:“老二,老三,你们先回衙门,东都衙门也有功法藏书。” “你们回到衙门,记得找王大人求基本功法藏书,千万不可浪费时间。” 包老二包老三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俩聪明,叶大人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不多问。 两人一起拱手:“是!” 快马踏灰尘,两人向东都衙门赶去。 约摸着路上无人影,叶刘京这才调转马头,盯着那空旷没人的地方,开口大喊:“兄台,跟了我一路。”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否则下山时,对我出手,四周岩石阻塞,我绝对躲不过去。” “既然只是想交个朋友,那就请来见一面吧!” 树林里,小石子落的声音从叶刘京左前方传出。 他却扭头盯着右前方处。 正是下午,太阳微微偏西,阳光落下,树叶摇动,远处黑暗光明闪动处,一道墨绿色身影缓缓走来。 叶刘京看清楚那道身影,奇怪地退后一步:“是你!” “嘿嘿,我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我会向你要回我的宝贝!”面容白皙的文雅男子,微笑开口。 “你丫的还敢说,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鬼东西!”叶刘京愤怒开口,他身体奇经八脉里长满莲台,都是因为那天莽山上吞下的鬼东西导致的。 好好的真气运转工厂,现在因为莲台的存在,入不敷出。 要是这辈子不见奇遇,恐怕一生都要被困在武夫八品境界了! 依照王三正的计算,三朵心莲所需要差不多十个七品武夫晋级消耗的真气。 他这一百零八朵,所消耗的真气丹药,能供养出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 这是什么概念? 换到天狼卫中,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披上重甲,练就军阵,能围杀一个三品武夫。 甚至,耗死一个二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些真气丹药,只能让他堆上七品。 这几乎断了他的晋升之路,难怪叶刘京对他恨意难收。 贼略有愧疚,一闪而逝:“抱歉小兄弟,是我错了,我只知道,拿这东西的人,会很倒霉,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他拿到那东西后,也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上山踩老虎屎,下山滚落河沟,哪条路倒霉,他偏偏走上这条路。 要不然,他一个贼中之王,会被一群不入流的山贼给抓了? 贼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宝贝:“兄弟,我知道,你是衙门中人,我没什么能报答你,这有一面镜子,是我当年从王府里偷出来的。” “你且收着,有这东西在,东王不会亏待你,连升三级,都是少的。” 叶刘京伸手就要,他是个实在人,当归镇上小米乞丐叫过他,客气是吃不饱饭的。 别人给你什么,你别管他是不是谦让,你要就完了。 哪怕皇上说皇位让给你坐,你只要答应一声,以后史书里,你不也是皇帝嘛! 客气……是一个跟叶刘京没有关系的词。 再有,谁说收了东西,就一定要办事呢! 他拿着美人镜仔细端倪,塞进怀里:“这就是你从东王府偷出来那个?这玩意有啥用?” “看来兄弟,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贼王摇头。 “我之前喜欢上一个姑娘,为了追求那姑娘,就想找些宝贝送给人家,听说东王府有扇美人镜,就想借来用用!” “谁知道,这玩意真是美人镜,害得我跟王姑娘误会了半年。” 叶刘京还是不解:“没明白!” “没明白就对了,以后有机会,会明白的!”贼王露出微笑,伸手看着叶刘京。 “报酬,我已经给了兄台了!那,我那东西,你是不是还给我?”贼王盯着叶刘京询问道。 叶刘京开口就是一句伤人真话:“那东西……没了!” “怎么会没了的?”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直肠子,吞时候容易,拉东西也容易,我猜那东西不是被我消化了,就是拉出……唉!你这是干嘛,你动手,你玩偷袭是不是!” 一根绳子自天落下,叶刘京双手被不太文雅地束缚在一起。 贼王脸色沉下来:“对不住了,兄弟,我偷这东西,也是受人所托。” “你说话,我相信,但那群人恐怕不相信,就只能委屈你跟我走一趟了!” 叶刘京挣扎着被他扛在背上,随他在山间飞跃,向……东都而去。 第五十章 这小子真帅 贼王扛着叶刘京,一跃一助力,翻身上城墙。 高有三丈的城墙,他竟然只借了一次力,叶刘京怀疑要不是这家伙扛着自己,恐怕一跃就能翻上城墙。 真没有起错的外号,若是这家伙修为更高,踏上中三品之位,能罡气外放,怕不是就能原地起飞了! 贼王,到底什么来头? 没时间,让他多想,城墙上卫兵还没扭头,一阵清风卷着叶刘京何贼王,向内城而去。 踏过十几间房屋,最终在一处大院子里,贼王停下。 他站在外门口,低着头,开口道:“我将藏着宝贝的人带回来了。” 大门打开,一个老叟颤颤巍巍探出脑袋:“进来吧!” 他俩人这才进门。 踏进院子,过走廊,穿过两个大门,叶刘京都快不记得路时,贼王突然停下脚步。 “人我带来了,你们自己查,王姑娘呢?” 叶刘京身子僵硬地躺在地上,抬起头看见一扇屏风,屏风前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高大胖子,脸上留着络腮胡须,他衣襟张开,一条巨大刀疤裸露在外。 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灰白头发老者,五六月的天,他脑袋上围着头巾,几根杂色头发垂在胸前,看上去十分奇怪。 胖子凶狠开口:“急什么,你这等贼人,为了一个姑娘叛出圣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坛主让你找回宝贝就放人,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无错!”贼王梗着脖子:“近两百年,大武的皇帝都换了六七个,你们放不下仇恨也就算了,还不允许我过自己的小日子?” “贼人一日不除,故国不复,我等怎敢轻言放下?”胖子窦从愤怒开口。 一旁中年男子无奈摇头:“老窦,我等是该信守承诺,要是真得到,这东西,就放了他们吧!” 窦从完全不顾及他人颜面,大怒开口:“莫书生,你别在这装大方,如今坛主受伤,这里的事当有我这个副坛主决定,还轮不到你来管!” “咳!咳!”屏风后,传出咳嗽声打断两人。 一白面公子,走出屏风盯着地上叶刘京开口:“我父亲醒了,他说,让你们不要再争,先找到那宝贝,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手里拿着一个蛊盅,慢慢走进叶刘京:“这是因果蝉,教主命令我们来东都,就是因为因果蝉鸣,这里肯定有影响我玄教大因果的事发生。” “只要因果蝉确定,这东西在他身上,就足以证明,贼王没有说谎!” 他蹲下,将因果蝉放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知晓一些玄教历史,传言大商有一种圣鸟,乃是玄鸟。 玄鸟掌烈火,玄鸟有一位伴生好友,乃是因果蝶,知因果,通晓过去未来。 大商灭国前,玄鸟消失,因果蝶独留。 因果虫破生因果蝉,蝉破生蝶。 这东西应该是当初那只因果蝶的子孙,能感受到大商有关系的过去未来。 想必就是这家伙,引导他们来到东都,寻找回龙珠。 此刻,叶刘京已经有七八分确定,莽山上被自己吞下去的东西,就是回龙珠。 因果蝉越靠近,他内心越发紧张。 “砰砰!”叶刘京手指弯曲,他心脏狂跳两下。 隐藏在他心脏中的血谷虫母,突然发出怒吼,这声音他人听不到,同为蛊虫类别,因果蝉却直直地感受到这一丝不加掩饰的愤怒。 因果蝶强大,可因果蝉现在还不具备那份强大的力量。 若非靠近因果源,或是引起因果的东西太强大,它是感知不到那东西存在的。 它唯一能对敌的办法,也只有隐匿,将自身因果隐藏起来,不被他人发现。 面对愤怒的,吞噬过一只半成熟状态下虫母的血谷虫母,它只有畏惧。 它停止鸣叫,以翅膀将自身完全包裹起来,以祈求不被血谷虫母发现。 也是叶刘京幸运,血谷虫母攻击力弱,她若是遇见快化蝶的因果蝉,还真没有办法破开它那坚硬的外壳,威胁到它。 可谁让这只因果蝉,才破开虫身不久,还很胆小。 都不是攻击为主的蛊虫,那就只有谁长得快,谁能力强。 大厅内寂静。 胖子窦从扭头看向白衣书生:“这是什么意思?蝉不叫了?” 莫书生摇头:“难道是他身上没有因果,又或是,那宝贝确实影响过这小子,现在却不在他身上。” 窦从点头肯定:“有这种可能,一个八品的小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宝贝!” “贼王,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错过了坛主规定的期限,现在该是你求死的时候了!” “看这家伙靴子,是个官差,正好你们两个一块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他挥挥手,门外两个中年男子走进,就要按住贼王。 贼王自然不愿屈服,身子一躲,出现在那两个中年男子身后,点住他们穴位。 他下手狠,一般人物短时间内,无法以真气冲开他的控制。 窦从冷哼一声大喊:“好侄子,快用因果蝉控住他,莫让贼王跑了,就不好抓了!” 站在原地的白面儒雅少年,并没有动作,他慢慢走回屏风后:“王姑娘还在,他不会走,虽我不理解,但我清楚这应该是他们所说的爱情。” 如他所言。 贼王并没有逃走,他出现在叶刘京身后,解开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大喊:“兄弟,我求求你了,算我欠你一条命。” “只求你,帮我解释清楚,那天在莽山上,我确实找到那宝贝,把它放进你的肚子里!” 叶刘京扭头看他,竖起大拇指:“两条命!” “好,我欠你两条命!” “成交,几位,我也躺着看半天了,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他必须要说的。 为了保命,告诉这些家伙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要跟回龙珠扯上关系,还要这关系不太密切。 “但,那天我确实把那东西吞了!” 大门外,一道巨大身影遮挡光亮。 叶刘京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窦从消失不见。 他挡住两人退路,厉声开口:“你们俩可要想好了,整个东都都在找这个宝贝,找他这个杀人凶手。” “这里面水太深,这宝贝,你们两个把握不住,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贼王大叫:“我真是冤枉啊!我是个单纯的贼,那姑娘真不是我杀的,我只取东西。” 叶刘京也无奈摊手:“那东西,我确实吃了,可现在我真的没有!” 窦从向前一步,屋内狂风四起:“你在骗我们?话都是你们说的,这又有谁能证明?” “我证明!”屏风前,站立的少年木随云,挡住涌向屏风后的所有风。 “因果蝉没叫,就是最大的证明!” 窦从摇头:“少坛主,听你窦叔叔的,你年纪还小,不清楚这些人多会骗人!” “要我说,抓了,我知道些大商酷吏的本事,在他们两个身上用了,不信他们不招!” 木随云上前一步,他身后屏风上挂着的长剑,在颤抖。 他摇摇头开口:“不行。” “我父亲规定,紫火坛教众不能用那些东西,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大商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才丢掉百姓和世家的信任!” 叶刘京抬头看看这家伙,由衷感叹:“这小子真帅啊!” 窦从再上前一步:“现在,应该听我的!” “咳!咳……”屏风后,两声咳嗽。 大厅内再无狂风。 窦从无奈低头:“当然,大家商量着来……也行!” “我倒想问问少坛主的办法!” 木随云伸手指向叶刘京:“我的办法就是他!” 叶刘京鄙视低头:“这小子真坏啊!” 第五十一章 紫火随风起 窦从盯着少坛主,好奇询问:“刚刚,少坛主不是已经为这小子证明,他身上并没有那宝贝。” “可他也说了,他见过那宝贝,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那宝贝的人。” 木随风低头,视线在叶刘京身上一扫而过:“若是,他没有骗我们,那找回那宝贝的下落,也只能从他身上找!” “窦叔,我知道你一心想,取代我父亲的职位。” 他不通人情,只觉得真诚可以打动一切:“上京城一战,我父亲为保护咱们撤退,被仙升教的人伤的很重。” “解决这件事,我就会带着他回总教医治,紫火坛不能没有坛主,我走后,紫火坛坛主的位置,由你来坐。” 窦从脸上微笑立马绽放,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莫书生身上,又很快收敛表情,摇头开口:“少坛主说哪里话,我老窦对坛主一向忠心无二。” “更不用说,他这次病重,还是为了保护我们,跟仙升教的贼人拼杀,我一定会完成总坛交代下来的任务,让坛主早日回到总坛。” 他大声表露不存在的忠心:“请坛主放心,您回到总坛之后,我会帮您照顾好紫火坛的兄弟们。” “只要您病好回来,坛主之位,我老窦保证丝毫不加留恋。”他低头等着屏风后的男人回话。 叶刘京半坐地面,目光转动看着这一幕。 怪不得,当初在上京城,仙升教引起这么大的波动,到最后却只有高老太,贼屠夫两个当家人。 玄教和仙升教,虽然都是大武的敌人,可两教也是多年解不开的宿仇。 他们两家相互之间的仇恨,并不比他们和大武的少。 原来,仙升教在遇见自己之前,就已经跟玄教的人,拼杀过一阵了,叶刘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了个大漏。 屏风后,苍老声音无奈咳嗽:“咳,好!” 窦从听到他的答话露出笑容,转头凶狠地盯着叶刘京。 叶刘京心中突突,目光望向屏风之后。 他明白,他决不能落入窦从之手,这家伙不是个守规矩的主,对朝廷中人还特别的仇视,要是让他来,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呢! 他来东都这两天,一直都没闲着,他了解过大商灭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不仁。 底层老百姓困苦,皇帝不仁,底层怎么都能勉强活,最怕的是朝堂酷吏太多。 这些直接能影响到百姓生活的小官,才是百姓们活不下去的真正原因。 屏风后,再次响起咳嗽声。 叶刘京心里又忍不住突突,他有一个不合适的想法,紫火坛坛主是跟仙升教对敌时候,受的伤。 仙升教在上京城是为了血谷虫母。 自己体内,正好有一只活着的血谷虫母。 棒子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又咬棒子。 不知道,自己这只虫能不能治好紫火坛坛主这只老虎? 窦从直立身子,挺起胸膛:“来人,将他们两个带……下去!” 话说一半,他拉长声音,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则是在两人身后。 叶刘京只觉得后腰上,一根针扎进来,全身真气不能运转。 他暗道一声不好,这家伙真不是个好人,这就迫不及待要对自己动手立功了。 贼王大叫:“少坛主不可,窦从心眼小,我要是落到他手中,哪还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只想要那颗珠子,大不了,我再去帮你们找就是!” 窦从眼睛睁大盯着他,好奇询问:“什么珠子?” 在场六人,除了叶刘京,明面上就只有坛主一人知道,那宝贝就是回龙珠。 其他人只知道,总坛给的任务,让他们来上京城附近寻找一个宝贝,等到接近那宝贝时候。 因果蝉,自会发出鸣叫。 窦从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宝贝的形态,是一颗珠子。 对玄教很重要的珠子,他心里难免升起一个猜想,难道是那有关大商国运的东西。 窦从双眼滚动,心中暗想若是那宝贝,我也不是不可得。 玄教中人,身体内,都养有一颗因果虫,多用来隐匿气息。 也有些特殊情况,像贼王这种叛教之人,他们体内的因果虫,不但不能帮他们隐匿气息,还会被因果蝉捕捉到他们的位置。 只要玄教想要找他们,哪怕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他们踪影。 窦从并不想背叛玄教,可他依然想要得到回龙珠,得到里面的龙气国运,来催熟身体内的因果虫。 若能得到一只因果蝶,玄教内,还有谁敢在他之上? 权利是个迷人的存在。 “我管你们什么宝贝,快把他们都抓进后院,我仔细审问,不要耽误坛主医治时间。” 门外两人上前,就要拿人。 叶刘京挣扎身子歪着脑袋,看向木随风:“慢!我或许,有办法能救你们坛主!” “信口胡说,看我点了你哑穴,让你再也说不出话。”窦从上前,就要出手。 危急关头。 叶刘京不管不顾大喊道:“难道,你们紫火坛就没有一个忠心之人,真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坛主去死吗?” “我不知道你们总坛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三天,三天之内再不给你们坛主治病,他就死定了!” 窦从恶狠狠上前,厉声开口:“我撕开你的嘴,还让你胡说。” 一根棍子挑开他的手。 莫书生面脸冷意盯着他:“窦从,你这么着急干嘛,为何不让这小子说完!” “书生,你是什么意思?”窦从躲开他的棍子,再向前。 “我想要救坛主,其他的,不管什么宝贝,什么任务,都不在乎!”莫书生再向前。 却被窦从一掌击退,大厅内黑烟四起。 “叮铃!”清脆的铃铛响声,叫停两人。 他们抬头看向挂在屏风上的紫火剑,纷纷退后跪拜:“坛主,此事都是他!” “不是坛主!”清脆的声音从屏风旁传来。 站在一旁的少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是我!” “你真的能救我父亲的病?” 叶刘京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可以试试。” 木随风摇头:“不是试试,治好了,我放你走,治不好,那我只能把你交给窦叔叔了!” “好!”叶刘京抬头,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些城府。 第五十二章 攻守之势易也 叶刘京起身,双手向前,对准窦从:“现在,要不先解开我的绳子?我后腰上,有你的针,我跑不出去的!” 窦从面上阴晴不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木随风是什么时候,能动用紫火剑的? 坛主修行九霄剑法,九霄剑法共分九层,修行到第六层紫火剑时候,体内有紫火诞生。 这火焰并不只来自人心,也来自天空。 传言是,仙人飞升时候,必须要经历的劫难。 只有渡过这劫难,才能飞升。 修行九霄剑,紫火淬炼身,身轻体透,才能得到紫火剑的承认,引起剑鸣。 窦从一直以为,坛主病下,自己最大的敌人,是面前这个拿棍子的莫书生,他从来没注意到,身前这小子,竟然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成长到如此地步。 踏过紫火劫,难道他已经是五品境界? 那岂不是跟自己修为相同? 可他才多大? 窦从抬头目光落在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子身上,他还有无数的大好时光,若他到了自己这个年龄,会是什么修为? 三品? 二品! 那武道之首,一品境界,他也不是不可为。 玄教若是能出现一位一品高手,怕是永远不用在大武朝廷的鹰犬监视下,隐藏自己。 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分封武帝城,以武帝城为根基,反攻大武。 他似乎已经看见玄教光明的未来,也看见自己作为一个从龙之臣,坐在太和殿内,指点江山。 窦从对权力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求。 他渴望在玄教内部得到最大的权利,可若是他能光复大商,那玄教还算什么?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那些多余的想法,开始慢慢消失。 叶刘京无奈瞪他一眼,转身看着木随风:“解开!” “好!”木随风挥手。 他手心一点紫火出现,随风摇动落在叶刘京双手间,那根牛筋做的绳子,滋啦一声断裂。 叶刘京这才抽身上前,越过屏风,第一次看见屏风后面的人。 他猛吸一口冷气,很难形容,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日,马主事家千金的样子,就已经够恐怖了,但跟今日男人相比较起来,真能称得上一声美女。 紫火坛坛主,瘫在床上,他胸膛已经没有多少起伏。 他肚子大大的,四肢干瘪,露在薄被子外的一双手,好似千年干尸一般。 可以说,他身体内,所有的精力真气,都跑到他肚子上。 叶刘京观察许久,按压住内心不属于自己的兴奋,开口询问:“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单纯地把吸血虫吞入肚子,是变不成这样的,对紫火坛坛主这种高手来说,毫无攻击力的吸血虫,进入他肚子里。 被他饿死还差不多,最不济,破开自己肚子,取出胃肠子,找到吸血虫,杀死,再缝上,也能除掉这些虫子。 可,他现在这样子,好像不是吸血虫在吃他,而是他在主动用自己的精血来喂养吸血虫。 木随风望着父亲样子,脸上说不清的悲伤:“那日,我们在上京城外,遇到仙升教的恶人。” “他们从一个姑娘肚子里,取出一条虫子,虫子快速变大破壳,吸干了那姑娘。” “我父亲看不惯这种行径,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叶刘京打断他的话,开口道:“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用吸血虫攻击你父亲,但是被你父亲遏制,你父亲打败他们,并带走血谷虫母的躯壳?” “最关键,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受伤了的!” 木随风睁大眼睛,满眼希望:“你怎么知道?” 莫书生惊喜询问:“难道,你真的能治好坛主?” 叶刘京没回话,寻一把椅子,坐在床尾盯着床上的男人发愁。 他也是不久之前,在绣衣卫的藏书阁内,才知道血谷虫母的习性。 血谷虫母蜕壳之后,躯壳并不会完全死亡,只要能接触到新的吸血虫,就能再次复活。 紫火坛主和自己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遇到血谷虫母蜕壳,自己身体受伤,被新生的虫母进入。 唯一不同。 自己是将一只吸血虫丢在虫母上,催促血谷虫母躯壳复活,然后饿了她两天,她刚进入自己身体,自己又练习三燃刀法,消耗完自身真气。 血谷虫母为了活下去,不敢吸收自己精血,无奈只能保持饥饿,潜伏在自己身上。 就当那晚大雨,她准备饱餐一顿时候。 自己死了,被贼屠夫杀死的。 宿主死亡,还未成熟的血谷虫母必死。 为了活下去,她救活自己,被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而紫火坛主就惨了,他身体内本来就有一只活着的吸血虫,血谷虫母的躯壳接触到吸血虫复活。 借尸还魂复活后,直接出现在他身体里面,兴奋饱餐一顿,完全不用担心吃死宿主。 叶刘京再抬头好奇询问:“坛主体内,是不是也有一只因果虫?” 木随风点头:“我玄教之人,为了保持低调,不暴露行踪,身体内都会养有一只因果虫。” “那现在呢?你手里的因果蝉是否能感觉到,那只因果虫的存在?” “不能,它好像消失了!” 叶刘京了然开口:“不是消失了,是被吃掉了!” “那只强大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身体,吃掉因果虫,取代它的位置,想来坛主对因果虫并不设防。” “这才给了血谷虫母机会,从而吸食掉坛主身体内大部分真气,待坛主发现不对,恐怕已经晚了。” “只能用尽全身真气,封锁血脉,把血谷虫母控制在自己腹部。” 窦从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坛主,询问道:“这该怎么办?血谷虫母不是没有攻击力,为何会如此疯狂!” 作为血谷虫母的自身持有者,一只活着的人形血谷虫母,叶刘京对此最清楚不过:“血谷虫母在你身体外的时候,是没有攻击力,除了速度快一些,她没有一点对付人的办法。” “但进入宿主身体后,就不一样了。” “进入宿主身体内,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宿主的身体,改造成适合自己生活的环境,现在看情况她已经成功,就更不好对付了!” 莫书生着急:“说了这么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就是,你要是救不回坛主,我就直接剁了你!”窦从凶狠大叫。 叶刘京竖起一根手指:“这种情况,别人还真没办法……” 蛊虫的世界很简单,吃,活,死。 想要杀了血谷虫母,那就只能找一只更强大的血谷虫母,现在坛主身体内的虫母,已经是二次蜕皮之后的虫母。 短时间内找一只二次蜕皮后成熟的血谷虫母,几乎没可能,更不用说,新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肚子里,是狼狈为奸一起吞噬坛主,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帮坛主杀掉敌人。 这没人能知道。 毕竟多数蛊虫没有脑子,只有本能。 木随风退后一步,提起一口气:“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我这就带父亲回总坛呢!寻求因果蝶祖的帮助呢?” “太远了!”叶刘京开口。 “而且,我说的是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也没办法!” 莫书生惊喜看着他询问:“你能救坛主?” “不是我能救,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救!” “那求兄台快救救我父亲!”木随风拱手,诚恳请求。 “小事,只是……我为什么救呢?” 窦从凶狠地盯着他:“就凭,你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叶刘京笑了:“那是刚才,现在你们坛主的命,也在我手里!” 胆子小,是做不成大事的。 第五十三章 断肠散 窦从,莫书生对视一眼,两人一块看向木随风。 木随风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你真不怕死?” 叶刘京上身向后弯曲,右手垂下,一个猴子捞月,从左脚鞋子里掏出随身匕首。 “找死!”莫书生,窦从异口同声,就要冲上来。 却没想到,叶刘京反手将刀尖对准自己。 “你猜我怕不怕死?”他厉声开口。 他用的是江湖小混混斗狠的手法,属于文斗,对着自己身上下狠手,玩的就是对方的决心狠心,试他敢不敢弄死对方。 叶刘京心里清楚,木随风绝对无法放弃父亲的性命。 不管,他是真孝顺,还是虚情假意,紫火坛两大副坛主看着呢! 他就算是演,也要继续演下去。 木随风及时开口:“算了,谈谈你的条件!” 叶刘京微笑开口:“这才乖,我没什么要求,你们放了我,贼王,还有……什么姑娘?” 贼王在身后大叫:“王姑娘!让他们放了王姑娘。” 叶刘京点头:“对,放了这个姓王的姑娘,放我们三个走!” 木随风立马摇头:“不行!那颗珠子的下落只有你知道,放了他们可以,放了你不行!” “那就只放他们两个,我留下来!”叶刘京表情不变。 贼王感动,双目通红:“兄弟,这……你,我,何德何能啊!” “这一路上,我还那样对你,我真该死啊!” “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日后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推迟!” 叶刘京摆手,一身高人气息外散,他表示毫不在乎。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简单离开! 长寿山上。 重甲营,安府家臣,东王府宾客三方阵营严阵以待,这场景,要是没有玄教的人参与。 皇家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回龙珠丢失的消息的。 皇室多疑,这是每一个做臣子的都应该牢记在心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刘京担不起回龙珠,想要不被那些人剥皮挖骨,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大商国运。 只能尽力把自己从回龙珠这件事里摘出去。 让所有人都知道,回龙珠不在自己这里。 叶刘京刚开始说放三个人,只是为了显得自己的留下不太奇怪。 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准备好一个局,一个完美的长寿山回龙珠丢失案。 木随风转身看向两位副坛主开口:“两位叔叔,觉得怎么样?” 窦从肯定说道:“可以,贼王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放了也无事。” 木随风这才答应叶刘京:“我放他们俩走,你现在就为我父亲治病。” 叶刘京不说话,他扭头看向窦从。 窦从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向门外大喊:“派人,去把王姑娘带来,送贼王他们离开。” 不多时,门外两位随从,带着一位姑娘来到院子里。 叶刘京好奇打量着,不算漂亮的王姑娘。 王姑娘一见到贼王就扑倒在他怀里,我见犹怜的样子怎能让人不心疼,怪不得贼王这江湖浪子,对她情种深种。 贼王没有丝毫犹豫,出门抓住王姑娘的手臂,快速留下一句话,消失在小院里:“叶兄,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别!”叶刘京对他并不抱期望。 在他身体内的因果虫,让他在紫火坛这群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自己盗贼身份的最大作用。 木随风望着远去的两人,回头看向叶刘京:“现在,你可以为我父亲医治了吧!” “随时可以,只是我还需要一个东西。”叶刘京自信开口。 “什么?” “毒药,毒性越强越好!” 莫书生奇怪询问:“你要毒药做什么?” “喂给你们坛主。”叶刘京回答。 “先别着急,放轻松,这也只是治病的一种手段。” 毒药救人? 这对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危言耸听的事。 三人内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莫书生沉思开口:“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确实听说有人以毒攻毒,治病救人,但坛主现在的身体,怕不一定能……” 叶刘京立马开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救!” 木随风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身旁,弯曲腰身,许久之后他抬起沉重头颅,无奈开口:“我父亲说,他愿意试一试。” “他说,你靠近他之后,他感觉到身体内的蛊虫老实多了,他愿意相信你!” 窦从还有些犹豫:“少坛主,可坛主的身体。” 木随风摇头,望向叶刘京:“因果蝉刚刚告诉我,他的因果很乱很大,不会止步于今天。” 叶刘京丝毫不怕他们的威胁,举起手:“毒药!” 木随风退后,从一旁桌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我父亲会散开最后一丝真气防御,到时候他的肠腹将会与普通人无异。” “这是断肠散,服下之后,不消五个呼吸,肝肠寸断。一炷香后,不解毒就会死去!” “够了,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叶刘京在马小姐身上试验过这种方法,如今用在紫火坛主这个武道高人身上,相信会更加安全。 他目光好奇地落在,木随风取断肠散的口袋上:“这……什么东西?” 莫书生回答:“此乃贫道炼制的一个法宝,坛主曾经杀过一个修炼貔貅功的人,取下他储功位置的皮肤炼制。” 叶刘京愣住:“你修武道,叫莫书生,却是个道士?”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楚这个关系。 莫书生无心跟他开玩笑:“你先帮我们坛主治病,你若是对这东西感兴趣,我有一门功法册子,可以用作你的报酬,待你成功……” 叶刘京打断他:“别胡说,我没有失败的可能!” 他只是演得不怕死,实际上,他比谁都想活。 在他示意下,木随风右手颤抖地喂父亲吞噬下断肠散。 毒药入口,坛主面色瞬间变化,从惨白无光变得蜡黄,整个人皮肤好似秋天枯黄野草,见不到一丝血色。 他眼睛突然睁大,嘴角有黑紫色血液流出,整个人好似没了气息。 木随风第一次情绪变动,他声音不自觉提高,大喊道:“你快些,帮我父亲医治。” “放心,不会有事的!”叶刘京收起吊儿锒铛的态度,认真盯着紫火坛主的肚子。 待他肚子突然变大,里面好像有东西要钻出来时。 叶刘京上前一步,跳上木床,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举起手中刀对准木坛主肚子,手起刀落。 鲜血流出,肚开肠流。 可…… 莫书生紧张大喊:“虫子呢?你不是说,坛主现如今的模样,是虫子害的,你不是能杀死蛊虫,现在虫子呢!” 叶刘京严肃抬头,小声开口:“闭嘴!” “让虫子,再怕一会!” 木随风忍不住询问:“怕什么?” “怕我!” 第五十四章 坛主苏醒 叶刘京继续说着:“上京城蛇影酒一案,我杀过很多吸血虫,他们对我十分畏惧,我要利用他们的恐惧,来杀死他们。” 木坛主用自己仅剩的真气封锁四肢经脉,虫子无法游动逃走,偏偏木坛主的喉咙,就是毒药残留最多的地方。 他身体内的血谷虫母,被断肠散打痛了,不敢从喉咙出来。 叶刘京慢慢俯下身子靠近,血腥味越浓,他的心脏传达出来的喜悦就越强烈,木坛主身体内的血谷虫母也就越惊慌。 断肠散奈何不得它,只能让它感觉到痛,感觉到危险。 血谷虫母有脑子,脑子并不大,它多数行动依靠本能。 四肢不通,上有危险。 挣扎的血谷虫母,为求活命,只能沿着肠子向下,来到被叶刘京一刀划开的位置。 窦从看见白色的虫母叫出声来:“蛊虫出来了!” 莫书生一把按住他肩膀:“小声些,莫下着虫子!” 血谷虫母不会有机会被吓到了。 叶刘京瞅准机会,右手快速出击,一把抓住血谷虫母,他手上好像长了吸盘,紧紧吸着滑溜的血谷虫母脑袋,让它逃窜不得。 他右手用力,身子向后挺,一米多长的血谷虫母,被他从木坛主肚子里拉出来。 血谷虫母疯狂抖动,想要逃离这里,可另一只强大的血谷虫母已经开始吃饭了。 叶刘京右手手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裂开细小的口子,吸收着他手里这只血谷虫母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叶刘京看着愣在原地的几人,为掩饰自己吞噬血谷虫母的行为,大叫道:“愣住干嘛?还不快喂木坛主吃断肠散的解药,难道你们想坛主不死于蛊虫,却因为你们的毒药死了?” 木随风这才反应过来,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喂父亲吞下。 随着解药流入木坛主口中,他慢慢恢复呼吸,睁开眼睛。 只是,他身子枯瘦瘫在床上,肚子还裂开一道大口子,看起来真不像好转。 没了血谷虫母的侵蚀,这些外伤对四品境界的高手来说,真不算伤势。 他闭上眼睛,身体内真气慢慢恢复,血液止住不再流动,肠胃上的伤口也在缓慢闭合。 木坛主双手合上自己打开的肚子,肚皮一起一伏好似蛤蟆张嘴,他慢慢睁开眼,脸色也在逐渐恢复。 差一丝进入上三品的高手,身体已经非常人可言,他若不是真气虚弱,恐怕今天就能下地,明天就能出门种地。 夕阳西下。 木坛主睁开眼,缓缓出气,声音小且沙哑:“多谢,小兄弟了!”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无聊着坐着,听到他呼喊,连忙抬头:“您客气,这算是一场交易,不必多礼。” 他脚下的盆子里,放着那只干瘪的血谷虫母。 他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正是莫书生给他的炼器册子,里面记载着可以把他从贼屠夫那得来的东西,练成储物宝贝的方法。 木坛主摇头:“救命之恩,岂能轻叹,只是我现在身体太弱,血谷虫母吸食我太多本源真气,我身体亏盈,估计没个一两年,怕是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大厅里只有四人,莫书生下午外出办事。 木随风坐在木坛主身边,低头不语。 窦从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夕阳。 叶刘京站起:“既然坛主恢复了,那我也该走了!” 他转身向大门处走去,同时心中默念‘一!二……’ “慢着!”木坛主沙哑声音开口。 叶刘京忍住欣喜,假装愤怒:“怎么,难道你们玄教之人说话不算话,此刻又后悔了,不愿意放我走了?” 木坛主深吸一口气,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我在昏迷时候听说,你知道回龙珠的下落?” 他没有丝毫掩饰,说出回龙珠这个名字。 “噗噔!”窦从站起,撞到一旁的木框,他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撤去屏风后,瘫在床上的坛主。 “坛主,咱们要来找的宝贝,真的是回龙珠?当初那断了大商国运的宝贝?” 木坛主闭上眼又睁开,无力回话:“是,当初教主吩咐我这任务时候,我比你还要惊讶。” “回龙珠出现在东都是我们的机会,找到回龙珠,不仅可以挫伤大武朝廷威信,还能借里面的龙气,帮咱们再养出一只因果蝶。” “更重要,依靠龙气国运,修行速度会加快,若是有过不去的瓶颈,说不定还能靠龙气国运,转个人气运,一举跨越瓶颈。” 窦从睁大眼睛:“那……有了这宝贝,教主岂不是就能……” 他嘴上说着教主,心里却没有想到教主。 回龙珠的强大,远超过他的认知。 他的野心在幻想中,不断**,他无法遏制地想着,若是能催生因果蝶,那为何不能催生自己身体里这只? 若,能让人跨过瓶颈,成就高手职位,那为何不能让自己成为一品高手? 欲望在他心中激荡,刚刚伴随木随风实力展露被压制的欲望,这一刻又开始**。 窦从挡住大门,认真开口:“对,小子你还不能走,你须归还我大商宝贝,才能离开这里!” 事情绕一圈,又回到原地。 叶刘京无奈摆手:“可,我真不知道那颗珠子在哪,当日贼王把那东西,塞进我肚子里,后面我公务忙,也没注意。” “只是,这几天,肚子不痛,我猜想,我应该是拉出来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只在衙门里上茅房,那东西还好找。” 窦从大怒:“你找死不成!” 木坛主劝说他:“他应该没说谎!” “坛主,难道回龙珠,真的被他拉出来了?”窦从有些嫌弃开口。 “怎么可能,那等宝贝不坠污秽之所,我猜想……是贼王骗了我们,随风你将城内这几天发生大事,都一一说给我听!” 叶刘京靠着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分析自己设计的局。 日头快要完全落下时。 木坛主突然睁开眼:“我知道了!我知道回龙珠在哪了!” 窦从惊喜上前,开口询问:“在哪?坛主告诉我,我这就取回来……献给坛主!” “我要那东西作甚,你要献给教主!” “对,献给教主!” “在东王家小子身上。”木坛主肯定回答。 窦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怎么没想到,贼王没到手,那楼船内姑娘是个死人,那东西肯定在东王家小子身上。” “可那小子被人绑了,他如今在哪?” 叶刘京顺水推舟开口道:“长寿山!”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出城,就是为了查东王二世子被绑架的事,我在长寿山上发现,他的下落,若不是贼王将我抓来,我恐怕早就回衙门报信了!” 窦从目露凶光:“你要回去报信?” 叶刘京暗道不好,连忙抛出另一个真像:“长寿山上那货贼人很强,你们估计都打不过他,我这么弱,不回去报信,该如何救出周家二世子!” 窦从愣住:“很强?” “对,只是领头的就跟你一样强大,更不用说他还有几百号手下了。” “这……这么强大,我该如何对付?如何找到回龙珠!” 木坛主及时开口:“我倒是……有一计!” 第五十五章 虚张声势,以假乱真 窦从连忙询问道:“求坛主赐教!” “放这小子走,让他回去报信,让绣衣卫派人去救周家二世子!” “这……”窦从目光落在院子里,麻雀飞过。 他恍然大悟:“坛主,这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绣衣卫的人,先帮咱们消耗长寿山上,那群人的实力?” 木坛主满意点头:“你果然聪明!” “可,怎么能保证这小子,不把咱们的事说出去?”窦从疑惑,他听到蝉鸣,再看着地上血谷虫母尸体。 他心中发狠,下跪开口:“属下恳求坛主赐因果虫一只,喂这小子吃下,只要他敢说出咱们的事,因果虫感应自爆,与这小子同归于尽!”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你们,这也太狠了一些!” 他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有如此手段。 木坛主深思后开口:“准!” 叶刘京想逃,可窦从挡住他全部退路。 木随风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捧着一直蝉蛹大的小虫,叶刘京看见这个即将要被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恶心地反胃:“兄台,我怎么说,也救了你父亲,你……” 木随风摇头:“抱歉,吾一切,以玄教为主。” “那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放茶水里洗洗?”叶刘京挣扎开口。 木随风无奈,将因果虫放在茶碗里,以温水洗涤。 他低头看着叶刘京:“你自己吃,还是……” “别客气,我没有让别人喂的习惯。”叶刘京无奈接过这只虫子。 他扭头看着窦从:“是不是一定要吃?” 窦从冷哼一声盯着他:“你说呢!” “你们这么对自己的恩人,真是丧良心啊!”叶刘京眼睛一闭一睁,心里发狠,将因果虫吞下肚子。 他并没有其他感觉,只觉得吞下一块馒头。 他捂着嘴,小声说话:“现在,能放我出去了吗?” 窦从盯着他,小声询问:“你莫要想着背叛的事,你身上这只虫子不一样,我们可以用产它的蝉母,来控制它的生死!” “你快些回去报告消息,最好今晚上,就让你们绣衣卫衙门的人,上山救人!” 叶刘京摇头摆手:“今晚上不行,最起码也要明天!” “为何?”窦从睁大眼睛,盯着他讲话。 “衙门效率慢,这事你不知道?” 他的话,噎得窦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要你们救的人可是东王家二世子,如此重要的任务,你们还敢怠慢?” 叶刘京呆萌点头:“就是因为,是东王二世子才会如此怠慢,我们家大人需要时间上门,去跟东王聊聊条件!” 窦从愤怒地拍桌子:“这样的朝廷何愁不灭亡啊!” “你,快滚!快些去报信!” 他一巴掌拍在叶刘京背上。 叶刘京也不恼怒,借力向大门外狂奔。 不知跑多远,待他看见绣衣卫大门,他才停下,摸摸肚子,进入内视,待看见那只因果虫躲在自己身体里,被血谷虫母吓得不敢动弹。 叶刘京才松一口气,大摇大摆走进绣衣卫衙门。 玄教小院里。 窦从听下人回报,叶刘京回到绣衣卫衙门,这才放心坐下。 他屁股刚沾椅子,又突然弹起,双手抱拳:“坛主,我不敢多留,怕迟则生变,我现在就召集兄弟,去长寿山附近等着衙门的人前去,再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时候,取回龙珠回来,献给坛主!” 木坛主开口道:“咳咳!窦从兄弟小心,我就不在此等你了,我怕绣衣卫已经发现,此处,我就先在回总坛的路上,等你!” 隔着屏风,窦从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视,随意拱手:“保重!” 他向大门外走去。 待他身形完全消失,一直躲在暗处的莫书生才出现在大厅外。 他拱手开口:“坛主,已经准备好,几匹烈马,随时可以出发!” 木坛主挥手:“你且现在外面,等候!” 大厅内,很快就剩下父子二人。 一旁收拾东西的木随风终于忍不住发问:“父亲,咱们真的要先走,不等窦叔叔了?” 木坛主撑着重伤的身子,缓慢坐起,他身上外伤伤口已经在真气催动下缓慢愈合。 不仔细看,外人怕只会以为,他是一位瘦弱的老人。 “我刚刚说了两个谎。” 木坛主撑着身子,向前移动一步:“我的伤,怕是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木随风紧张回头询问:“怎么会?” “我原本计划将身体内那只因果虫,培养成一只新的因果蝉,就将他放在丹田处。” “谁知道,血谷虫母趁我不注意吞噬了因果虫,取代他的位置,它吸收的不只是我多年来凝练的精血真气,还有我的武道潜力。” “待我身体恢复后,我的武道修为怕是会下降一品。” 木随风摇头:“这也不当紧的,玄教内丹药众多……” “儿子,你不知道,教主是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武道潜力,终身不可精进的人,一直坐着紫火坛主的位置。” 木坛主无奈摇头:“窦从野心太大,他身体内的因果虫,经常会因他野心鸣叫。” “若让他跟咱们一块回到总坛,他也不会安心看着我一直坐在坛主之位,他定然会对你我父子动手!” 木随风心思明亮,想事情一点就通。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所以,您撒的第二个谎,是回龙珠的下落?” 木坛主轻轻点头:“我不知道回龙珠在哪,但我清楚,这宝贝肯定不在长寿山上!” 木随风反问道:“那长寿山上有什么?” “陷阱,一个让窦从一去不复返的陷阱!” “是……叶刘京布下的?” “不清楚,但肯定跟这小子有关系,我不清楚这陷阱是针对谁,可现如今这陷阱倒是帮我们两个忙!” 木坛主细心教诲:“一帮咱们铲除窦从,有我和莫书生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惦记紫火坛坛主的位置。” “二,帮咱们洗清偷藏回龙珠的后果。找不到回龙珠最多是办事不力,可要是教主怀疑咱们紫火坛偷藏回龙珠,这后果就大不一样了!” 木随心疑惑摇头:“若是,朝廷那群人说回龙珠,是被咱们劫走了呢?” 木坛主露出得意笑容:“朝堂内斗,皇室内斗,他们也不是完整一块,为了不被上面怪罪,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将回龙珠的事盖在咱们身上。” “我怀疑,长寿山就是他们演给上面人的一场戏。窦从的命,也是帮咱们演给教主的一场戏,只要他死在长寿山上,回龙珠的事,就能怪在他身上。” “儿子,回到总坛后,我会竭尽全力助你修行,你一定要快些参悟紫火,晋升五品,一个十七岁的五品,是完全有资格坐稳紫火坛主的位置的。” 木随风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他内心一直有一个困惑,终于忍不住说出:“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贼王没有说谎,叶刘京也没说谎,他一个八品武夫,能帮你解毒杀血谷虫母。” “他一定有了不起的地方,甚至回龙珠的消息他也知道,他比贼王知道更多,你说回龙珠,会不会……” 木坛主枯瘦手掌放在木随风肩膀:“不会!” “你要记住,这小子心思深,聪慧,不要命。东王府,安府,绣衣卫都配合长寿山之事,不可能跟他没关系。” “他身后有这么多势力,自身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凶狠的家伙,不宜得罪。” “咱们江湖人,如浮萍游水,宁交好,莫得罪。” “最关键,他实力太弱太小,就算你能证明,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敢吞下回龙珠!” 木随风更加疑惑:“为何?” “藏锋,那小子藏锋藏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有虚张声势的能力,可虚张声势时间长了,他所虚张出的力量,也就真成了他自己的力量。” 木随风点头:“我明白了!” 木坛主满意点头:“好生准备,今晚城门关闭之前,咱们出城,明天东都将乱,咱们就出不去了!” 第五十六章 死得荒诞 绣衣卫衙门。 青龙使大殿内。 金护国端坐主位,四位蟒袍使坐在一旁,他们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小虫子。 金护国深吸一口气,点头:“确实是因果虫,这蛊虫只有玄教才有,没想到东都真有玄教之人,还让你给遇上了。” 叶刘京回答:“长寿山下山路上,我被他们绑走,看来咱们的鱼饵生效,能钓到鱼了。” 抬轿所赵抬云立马站起:“那还等什么,我召集兄弟,在长寿山上设防,只要能抓到一个玄教徒,此次东都的案子,咱们就能结了!” 苏和风不屑摇头:“老赵,你就是冲动。” “抓住玄教的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赵抬云奇怪地盯着他:“什么时候,你们掌风所的人,开始跟玄教联合在一起了!” 苏和风愤怒站起:“你给老子胡说什么?谁跟玄教那群人有关系!” 王三正大胖脸上,笑容绽放:“两位同僚……两位莫要争执,我知道老赵不过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只是老赵看不明白,咱们几个能坐在一块,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回龙珠的事离咱们远远的,若是咱们出手,真抓了玄教的人,那咱们到底是从他们手里夺了回龙珠。” “还是能力不够,没有抢回来?” 赵抬云不是迂腐之辈,经王三正这么一提醒,立马想清楚,自己是被玄教的名头蒙了心。 上面两种结果,不管哪一种,对他而言,都不是好结果。 他拱手坐下:“苏兄,今日是我不对。” “只是,咱们知晓了玄教的下落,也不能不做任何举动啊!” 这也是其他几人心烦的,既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做得太严实,放不跑玄教的人。 金护国摇头,看向叶刘京:“小子,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来跟我们说这件事,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算计,快些说出来,省得大家着急。”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要靠一个小小鱼龙使出谋划策,才敢行事。 这换了大武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叶刘京微笑起身,拱手开口:“我也只是有一个小想法,青龙使莫要太抬举我。” “前日,我托人给青龙使来口信,要演一出戏!将周家二世子绑上长寿山,引暗中的另一股力量。” 张车归疑惑摇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本是为了引玄教的人,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一个人想到,真的引出来玄教的人,把这场假戏真唱了。 现在,真玄教来了,假玄教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叶刘京丝毫不慌:“真玄教出现,那不是更好,事情完全闭环,这场戏就更真了!” 苏和风抬头看他,疑惑说道:“你的意思是?杀!” 叶刘京点头:“留些玄教教众的尸体来,才更能让上京城那位相信咱们。” “这杀了人,却没找到珠子……会不会让上面觉得咱们无能?又会不会?”张车归疑惑开口,车马所主管皇家礼仪,他对上位的心思多有揣测。 “什么都不做才是大破绽,什么都尽力去做,失败了上面多少也会因咱们的忠心,而宽恕一些。” 叶刘京摇头:“咱们不上山,只在山下!” “山上有重甲营的人,长寿山小,重甲营二百人,完全可以保护山上的人。” “东都咱们绣衣卫的人本来就少,无奈分割也是正常!” “更何况,玄教之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说要杀东王,金青龙使无奈,镇守东都保护东王安阁老。” 苏和风心里盘算这计谋的可能性,脑袋不停运转,却没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这,确实可行,不是咱们无能,而是能力有限。” 这是两个意思,一个是绣衣卫不行,另一个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绣衣卫不行。 想必,陛下会想到是哪些客观原因。 这时代有一些不好,上位永远不会犯错,哪怕错了,也是因为下面人的原因。 错误永远跟皇上没关系,但皇上不是傻子,他心里自然会想清楚,这些错是因为谁。 金青龙使拍板:“就这样做!” “苏和风,让你手下的兄弟,抓紧打探消息,我需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在东都大街上,听到玄教行刺东王的事。” “抬云,张车归,王三正,你们三个带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分三个方位防守长寿山,不允许任何一个玄教之人跑出去!” “叶刘京,你现在去安阁老府上,东王府,向他们寻求帮助。” 金护国重复一次明日布置:“玄教之人抓了东王二世子,意图从他手中找到一些东西,我令重甲营前去营救,又有安阁老,东王府上的人帮忙。” “谁料玄教邪人实力太强,抢了宝贝,想要抓东王为人质逃走,我保护好东王,却没办法抓住全部玄教之人,这才让他们分散逃走,那宝贝无人知晓,下落……不明!” 此番串供,大家相视一笑,正式绑在一艘船上,一沉都沉。 四位蟒袍使相视一笑,对金护国拱手:“大人英明,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准备!” 叶刘京也拱手:“那属下也告退!” “慢着!”金护国叫停他。 待四位蟒袍使消失不见。 金护国这才开口询问:“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我连恪守几十年的规矩也顾不上了,这次的事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刚刚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件事没讲到……抓周二世子的事,重甲营里都有谁知道?” 要不然不做,做了就做到底。 叶刘京刚准备回答。 金护国又开口:“列个名册给我,我要保证……没人知道!” 他挥挥手向后堂走去。 叶刘京拱手退下,有这么一个愿意兜底的老大,做事情就是轻松。 他出绣衣卫衙门,入安阁老府,与安阁老交代好,明天事由并立下暗号。 再走中街,入东王府。 告知东王明日安排,让他手下高手准备好,小心明日长寿山上所有肩膀上没有红绳的人。 一切说好,叶刘京正欲出门。 东王大世子突然走进来,他紧张地开口询问:“叶先生,我那不懂事的弟弟,没事吧!” 叶刘京如实回答:“您放心,没受伤,一切都好!” “那就好!多谢您了!” 叶刘京开口询问:“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我听说,那日阳江楼船,您是第一个登船的人?安望溪到底怎么死的?” 衙门卷宗都没有说明,只说是内伤,叶刘京到现在所有关节,都差不多想明白,只有这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杀了安望溪? 大世子犹豫开口:“安丫头死的时候,身上没伤,应当是心率错乱,心痛而死。” 叶刘京疑惑:“通俗一点。” 大世子瞅着外面仆人小声开口:“心脏上的病,被吓死的!” “懂了!”叶刘京恍然大悟。 怪不得安阁老不急着追杀凶手,反而隐瞒安望溪死亡真相,还对周擒虎这个有重大嫌疑杀害自己孙女的人,缺少恨意。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家孙女是怎么死的。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借着小姑娘的命,来给回龙珠当遮盖布。 月儿高挂。 叶刘京想起那日阳江水岸上,美貌青春女子,因丢了太子给的宝贝,被吓死在楼船上。 三月来,东都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死,无数人看到她死亡的沉重。 却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姑娘的死,一点都无足轻重。 一股热浪吹来,叶刘京骑马踏长街。 东都将宵禁,长街上小贩还不舍月光,拼命向赶着回家的路人叫卖。 月光藏起,又一股热浪袭来。 只让人觉得,人生荒诞。 叶刘京深吸一口潮热空气,抬头望天:“要下雨了!” 第五十七章 早就定下,不一定是宿命 “雨下大了!”安阁老端坐安府花园后庭。 他身侧没有一个伺候的仆人。 面前只有一个跪坐着的中年男人,低头沏茶。 男人动作很慢,与四周大雨融合在一起,一切都如此自然。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水,双手高高举起,送到安阁老面前:“父亲请喝茶!” 安阁老接过茶杯,饮一口,长叹一声放下茶杯:“明平,你不会怪爹吧!” 安明平摇头:“怎么会,我知道父亲对望溪,十分看重。” “我这一脉没有子嗣,父亲就将望溪培养成我这一脉的接班人……她的死,只能说她自己……我不会怪父亲的。” 安阁老低头平视,自己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儿子:“今日,玄教教众会出现在长寿山。” 安明平手按在滚烫的水壶上,盯着父亲的脸。 “周擒虎也在!”安阁老又吐出一句话。 “砰!”价值万两的百年紫砂壶应声而碎。 安明平眼神有些颤抖。 大雨落下的速度,有一瞬间变得缓慢。 安阁老轻笑开口:“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从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表面装得平淡,内心却有自己的世界!” “父亲,望溪……是我女儿!”安明平甩甩手上热茶,拿起一旁的锦布擦拭桌上热水。 “你跟你的哥哥们不同,你从**武,在咱们这诗书世家,好似个异类,可我明白,你比谁都要强,你有你的坚持!” 安明平慢慢将手上锦布散开,慢慢地叠。 安阁老笑得更大声:“只要……只要,你能找回回龙珠,我就让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安明平抬起头,缓慢站起,转身看着地上雨滴:“父亲,淑娴早死,你总劝我再娶,却不知,望溪就是我的世界,就是我的坚持!” “我会上长寿山的,伤害我姑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父亲,我不在乎那狗屁珠子,我只要我的闺女!”安明平脸上的肌肉颤抖,双目变得通红。 他周身气势升腾,雨水化为水汽。 “我会拿到那珠子,送给你,到时……” 安阁老惨笑一声:“到时候,我去莽山,我自己去莽山陪孙女!” “放心,从我利用望溪回上京城,又利用她的死搅乱这场水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后果,无事的,我担得起,亦不需要你们来担这个骂名!” 安明平低头,一步踏出消失在小院后堂。 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望父亲,信守承诺!” 雨还在下。 小院院门,身穿短打的白发老者,送进来一个新茶壶。 他侧身站在一边,犹豫半天忍不住开口:“安兄,为何不让我去?” “你不是我们家人,我知道你比明平实力强,但这一战,要的不是实力强,而是我安家人的忠心,安家的惨烈!” 安阁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苦涩:“只有这样,这江山的新主子,才会相信我安家的忠心,我安家才能……再次辉煌!” “望溪死了,明平也要上山不知死活,你为人信守承诺,定会去莽山陪望溪。为了一个不知道多远的辉煌,这么做值得吗?”白发老者无奈询问。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世事无常,从来没有一定的事,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从龙之功,赌输了不过消耗三代人,值得了!值得了!” 安阁老靠着柱子,歪着看池子中锦鲤:“老刀,人生一切,不由己。” “其实,我刚开始……只是让望溪去取那珠子,我没想过让她送死的,没想过的!” “可陛下太狠了,西南边陲危险,天狼卫不被信任,他却不思国事,只想着……练功,这样的国家不对,这样的朝堂也不对。”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安阁老的眼神逐渐冰冷:“一个皇帝,只想着武道,不想江山,这怎么能行?” “既然,这个皇帝不堪大用,那就……换了他。” “既然,太子不敢有这个心思,那我就帮帮他,所以我才让你偷偷向宫里透露这个消息。” “陛下十年前让我归乡,不过是给太子机会,招我回朝施恩于我。” “可天下哪有三十年太子?太子愿意,我们这些老臣也等不动了。” “谁知,东王太蠢了,这等事都做不好,只可怜我望溪孙女,死在她爷爷准备的糕点里。” 白发刀老,无奈摇头:“安兄,真的值得吗?” 安阁老扭头脸上皮肤苦楚在一起,好似年迈如朽木般的老者:“只要太子能动心起念,这一切就是值得,这一切对我安家就是值得!” 安阁老突然挥手向下,四周大雨有一瞬间停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面带微笑:“那小子问我,读书能否读出一个儒道圣人陆地神仙,我也很好奇,很期待啊!” 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走在长廊:“学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可谁说~不能贩帝王……不能贩帝王啊!” ………… 东王府。 大堂。 东王拄着拐杖,盯着面前的儿子:“老大,你真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大世子低头:“父亲,擒虎是我亲兄弟,不能当弃子!” “胡说,生于帝王家,就该知道,谁都能弃,谁都可以弃!” “那您呢?”大世子睁大眼睛,鼓足勇气看向父亲:“您也可以被放弃。” 东王叹息开口:“十年前,我就已经被我那兄长放弃了,我这一身修为尽数给了他,却还是没能从他那里换来信任。” “这十年,不知道他冲击二品失败了多少次,他越来越不信任他人,越来越多疑了!” 大世子满脸不敢信任地看着父亲:“所以,你才让擒虎去找安望溪,在他登上楼船那一刻,你就已经想好,放弃他了?” 东王突然笑出声:“确实如此,可没想到,我东王生不出来笨东西。” “擒虎那小子,竟然会为了活命,编出来玄教的事。” “随着绣衣卫前来,东都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你真以为绣衣卫是来查阳江案的?” 东王杵着拐杖大喊:“那都是,我那兄长派过来查我的!让贪官去查贪官,让皇室去查皇室,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傻儿子,皇权自打诞生就伴随着猜忌与怀疑,我将前半生的功力都送给我那亲兄长,却还是没能换回他的信任,他让我建府东都,就是怕我走远,他看不到我睡不踏实。” “擒虎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可你们不该生在东王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都不用浇水,立马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绣衣卫的局狠毒,将擒虎堵在死路,我那兄长肯定会怀疑当日阳江上,他到底有没有得到回龙珠。只有舍弃擒虎,才能证明咱们跟回龙珠一点关系都没有,东王府才能平安!” 大世子站起身:“抱歉,父亲,若这样才能平安,那这种舍弃亲人换来的平安,我宁愿不要!” “您也可以舍了我,但在您没打算舍弃我之前,我会握紧手中的剑,踏着雨水,上长寿山,接我兄弟回来!” “从他开口……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叫我哥哥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护他一辈子!” 大雨中,东王大世子周停云破雨而出。 大堂内,东王望着儿子背影,站立不动。 他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父皇,您教的儿子,没有我教的儿子有担当,哈哈哈!” “要是……要是,我兄长也能如此……就好了!”他转头,面向西。 那是,上京城的位置。 第五十八章 乱象起 大雨不停。 乌云挡住太阳,却没有挡住天空缓慢变亮。 进城卖菜的小贩,奇怪地看着面前打开又关上的城门:“第三批了,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管他呢!关心大事,不如关心你今日卖的菜,够不够换一斤粮食!”卖红薯的小贩无奈摇头。 “也是!”两人低头,继续避雨,等待城门大开。 长寿山上。 五辆挂着红布的马车,贴着大大喜字的迎亲马车缓慢停下,赶车的马夫,目光时不时在山路上闪过。 没胡子的窦从,端坐马车上。 他借助体内因果虫,去感知山上真气变化,以确定山上是否有埋伏。 玄教出手小心谨慎,一击不得,立马借助因果虫隐藏踪迹,快速逃走,这也是他们两百年间,都没有被大武朝廷杀尽的原因。 “嘶,只有几个人?”他奇怪开口,在他视线里,长寿山上动物不少,但符合人的真气变化,只有几个存在。 他身后教众探出脑袋,小声询问:“窦坛主,咱们上山还是?” 窦从心里一直打鼓,可回龙珠的巨大诱惑摆在面前,阻断他理性的大脑。 他抬头望着山巅,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重重开口:“上山,兄弟们,此任务重大,为了大商荣光,九死不悔!” 五辆马车压过青草,向山路而去,用作伪装的迎亲唢呐声,响彻整个山间。 不多时,大地震动,王三正骑快马而来,勒马停下,他身后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等待他的指示。 王三正盯着贴在地面上的青草印记,深吸一口气。 空气潮湿,青草清香被压制,唯独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在树林里飘散不去。 王三正右手一挥:“三人一组,我自己一组,五组人马围着山脚四散,你们两个鱼龙使守边,有任何情况,放烟花信号。” “记住,谁上山都不要管,但一个下山的都不许放过!” “兄弟们,事关重大,是升官发财,还是身死今日,全靠诸位的造化了!” “诺!”鱼龙使行动迅速,将手下人分组,他们骑快马,向定好的哨点狂奔而去。 王三正勒马背身望向东都,无奈开口:“希望明年,老子还能活着看这幅风景!” 他手按马背,身子上飞,躺在树杈之上,低头无奈:“老马,老马!老子的命都不一定能留下,你快跑吧,跟我没有前途啊!” 老马低头,打个哈欠,抬头看看主人,转身向东都而去。 江湖快马,踏泥分鬃。 东都长寿山前,一队穿着白衣轻甲,身背马槊长刀的队伍,快速前行。 队伍前,一男子面戴虎头盔,身穿玄光甲。 见此队伍,王三正不再隐藏身形,他自树上落下,一只手垂胸前,完美遮挡住全部弱点,另一只手落身后,不知握着什么武器。 说来奇怪,王三正在绣衣卫衙门里,不算低调的人物,可多数人只知道这是个贪财的胖子。 却少有人清楚,杀五品,破百军,尸堆里爬出来的胖子,用的到底什么兵器,修得哪门子道。 玄光甲男子停下,掀起虎头盔,抱拳搭话:“见过王蟒袍使!” “是世子殿下,今日,长寿山绣衣卫封山,不知世子带人上山做何事!” “救我兄弟!” “山上不止有猛虎,还有玄教邪人,你们三十人?不怕?” “都是军中好手,跟随我东王府多年,不怕!” 王三正出身军伍,对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心中藏满敬意,他退后一步无奈摇头:“山上危险,望诸位,保重!” “多谢!”大世子合上面具,勒马前行,轻甲军士上山而去。 地上青草融入泥土里。 王三正刚准备再躲,却看见十匹快马护着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马车上插着一只柳枝,车厢前印着一个安字。 王三正再拱手:“敢问是,安家五剑先生?” 车帘掀开,安明平露出面容,对来人点头:“见过王先生!” “大雨倾盆,先生上山何事?” “报仇!” “这几位是先生的护卫?” 安明平摇头:“该死的人,要什么护卫?他们是帮我收尸的!玄教之人?” 王三正点头:“我等就是看见有人偷摸上山,才敢从暗处出来!那人气息绵长,应该是玄教中高手!” 安明平笑了:“高手就好,最怕不是高手,我这一生练武,连自家姑娘都保护不得。” “望溪爱垂柳,今日,我就以垂柳为刃。” “望蟒袍使许我上山,杀人!” 王三正躲到一边:“绣衣卫已经封山,五剑先生随意!” 大山上,一堆如蚂蚁一般渺小的车队,缓慢上山。 王三正望着那队人马,摇头:“真乱了!叶刘京,你到底求的什么?” 他还没动作,就见有三人骑快马来长寿山。 领头是个儒袍男子,身后一白面男子披着蓑衣,在他们之后是一名面容蜡黄的中年男子。 三人勒马山下,盯着巍峨高山。 木随风开口询问:“父亲,我并未感觉到山上有异象?” 木坛主点头:“大雨,本就隔绝武夫体感,更不用说,我能朦胧察觉山上有一种奇怪的阵法!” “有人布阵?”木随风询问。 莫书生摇头解释:“少坛主,东都两关山,莽山风水好,长寿山风水玄,有人传长寿山上长寿仙。” “仙人施法,凡人难见,长寿山雾气,本就能隔绝武者感知。” 木坛主看着远处高大树木,他盯着树下雨水落下的奇怪痕迹,摇头开口:“不好,有高人,怕是已经注意到咱们了!” 莫书生顺着他视线,慢慢望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坛主,我……我并未看见!那咱们?” 木随风闭眼又睁开:“那人没恶意,只是好奇,昨夜里因窦叔耽搁一晚,咱们快走吧!” 三人相视,伴着大雨,沿着长寿山山脚向西而去。 王三正站立大树下,奇怪开口:“大雨天,带病人赶什么路啊!” “真是江湖水,王八多,啥怪事都有!” 他又抬头望着高山,放慢罡气,一滴雨从罡气缝隙落在他手心上。 王三正盯着颜色奇怪的雨珠,低头开口:“要杀人了!” 他又抬头,奇怪开口:“嘶,今天似乎,没见叶刘京那小子?” “砰!”一声巨响扰乱他的心神。 王三正视线落在山腰,大雨中树木有战马奔腾:“重骑冲锋?重甲营都在这?” “真要乱起了!” 第五十九章 挑事 长寿山,山腰。 重甲军士,身骑战马,他们面前是一丈半被砍出来的空地。 绿豆大的雨珠,自天空无情下坠,冲刷着地上的鲜血。 十几条人命,在一次冲锋中死去。 空白地带下的树林里。 窦从死死地盯着山上的人,他狠狠吐出一口吐沫:“他娘的,重甲军,中计了!” 武夫厮杀不怕人多,一品境界一重天,不是空话。 可再强大的武夫,也不敢跟体术超群兼修阵法的军士对敌。 军士无畏,修行合击阵法,全部力量分散或汇聚在一个军士身上,短时间内挥出一击,十名九品军士诛杀一位七品武夫,不是难事。 两百名重甲军利用山势在高处盯着,好似野狼盯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窦从身后玄教徒紧张询问:“坛主,怎么办?咱们撤还是?” “撤个屁,你以为山上有敌军,山下就没了。”窦从目光移动,看向山路处,有几十匹马车,踏破夜色,堵到他们身后。 他紧紧衣袖,望着前方:“防守这么严,怕是吃定咱们了,难道是那小子把咱们卖了?该死!” “退是不好退,山下已经成了一个渔网,一旦咱们退下去,怕是立马有高手冲杀上来,要将咱们围死!” 他扭头盯着半山腰的重甲营:“冲!那人肯定在山顶,只有向上冲,山下人慌乱上来营救的时候,咱们才有机会找到空隙逃出去。” “兄弟们,以我为首,咱们冲杀上去,为了大商!九死无悔!” 他身后不知窦从心思的玄教教众目光如炬,举起手中武器,向山上而去。 “为了大商!九死无悔!”这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死亡间隔地带之上。 郑力夫冷冷盯着从暗林里冲出的人,他手中鎏金长杆铜锤高举,冷眼怒吼:“上马,准备冲刺!” 他手下亲卫抬头望天,上前小声开口:“大人,雨太大了,山间路滑,血水浸泡,山间泥泞地形成陷马地,战马冲刺阵营很容易混乱!” 重甲营强大,一在战马冲刺,二在阵法聚力。 强大是强大,可缺陷也很多,一旦阵型错乱,阵法不攻自破,威力锐减。 郑力夫伸出右手,望着击打在手臂上的雨水,微微点头:“军士听令,下马,换阻敌阵法,不可让他们上前一步!” 两方再战一起,终究是重甲营占据地利优势,挡住玄教攻击。 可破釜沉舟的玄教教众哪怕退去,依旧带走不少重甲营兄弟性命。 郑力夫心里着急,望着死去的弟兄,四处查看:“该死的叶刘京,他去了哪?” 山上战况激烈。 半山腰,两支队伍半路相见。 安明平跳开马车帘,盯着面前少年:“见过大世子,本以为咱们目的不同,不应该在此相见的!您比我早出城,现在应该在山上。” “不同也相同!”大世子回话:“不是遇见,是我在此等你!” “话不投机,不必多言!” “能否请五剑先生,放我弟弟一条命,他对望溪并无恶意,那天的事不怪他!” “不怪他,却是因他而起。”安明平摇头。 “我这一生,已经了无牵挂……”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无牵挂谁都不怕,谁要拦他,用命来拦。 大世子目光冰冷,四周气温都下降一丝,他手按在腰间:“真的不能商量?” “人死可以复生否?”安明平反问。 “不可,可五剑先生你的想法并不公平。” “何为公平?” “你也清楚,你想要杀擒虎只是为了泄愤,这件事不是他去,也会有另一个人去,真正元凶并不是他!” 安明平随意挥手,面前车帘迎风声而断。 他摇头开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死!” 大世子手握重剑,他在犹豫是现在冲杀安明平,还是先上山。 安明平是诗书传家的安家异类,他是安家这一代唯一不喜读书,却喜欢练武的人。 安家乃世家,文官世家,这种家族多会豢养一些外姓武夫,跟皇家所用手法大致相同,先利诱培养出牵挂后,多威逼。 不同的是,安家多少代人,只读诗书从无练武之人。 唯独到安明平这一代,出了一个他。 他是有名的剑痴,一生前二十年与家庭对抗,无奈读书考上举人,结婚生子后才有自己的自由。 二十五岁正式练剑,三十岁入境,修行五年才修成武道九品。 不仅惹得外人耻笑,就连家里兄弟也对他少有笑容,就算有也是嘲笑。 可之后…… 一年一品! 如今他已经有四品境界。 更是在三十六岁,悟出自己的五剑,他去年东行,五剑斩落五位五品高手,被江湖人称五剑先生。 大世子亲自来,就是畏惧这位五剑先生。 五剑杀五位五品,这是事实,却不是他的真正实力。 当日那五剑出得轻松,谁知道他有没有……第六剑? 两支队伍僵持在路上。 直到。 “砰砰!”一块大石头从山上垂直落下。 大世子顺着石头向上看,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叶刘京?你怎么在这?” 消失许久的叶刘京身穿蓑衣,他的笑容隐藏在斗笠之下:“见过大世子,见过五剑先生。” “我昨晚上从东王府出来,就一直藏在山上,等两位前来!” 五剑先生目光落在他身上,皱眉开口:“好重的戾气!” “当差杀人,难免要凶一点,五剑先生莫怪。”叶刘京表情未变,依旧笑脸说话。 “你来是劝我们?”五剑先生抬头看他。 叶刘京依旧摇头:“诸位各有目的,又各有各的原因,要让我一个武道后辈的小子来劝,我自觉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回禀给大世子!” “山上的人是重甲营,他们以前乃是左军的,现在……隶属于禁军!” 大世子目光收敛,抬头询问:“禁军?陛下的人?” 叶刘京回答:“对,是陛下临时派给我们绣衣卫的人,可禁军跟绣衣卫乃是同级,人家手里有兵权听不听我们的,都不一定!” 大世子冷哼一声:“难道,他们要抓擒虎去上京城?” “为何?”安明平突然询问。 “此刻长寿山上所有人都以为那宝贝在擒虎身上,玄教打得越凶,他们就越是相信。” 大世子调转马头,心中暗道不好:“擒虎有危险!” 五剑先生手中的剑,暂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周擒虎在重甲营手里。 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快速向山上奔去。 安明平想到这一关节,微微低头,他手按在大腿上,身后有一个桃木箱子缓慢竖起。 安明平站起出马车,一步踏空,桃木剑盒内,一把流光宝剑落在他脚下。 他双手向后,无数雨滴从他身侧流过。 安明平抬头,独自一人,向山上去了。 山路无人。 叶刘京跳跃到树上盯着山上战斗,他闭上眼,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 低头轻语。 “也该我饱餐一顿了!”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 山上战况停止。 重甲营和玄教的人,同时抬头,盯着头顶,踩在飞剑上如同仙人一般的安明平。 两帮人马一时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不清楚面前这人是谁的帮手。 长寿山靠近上京城东都,又连接上京城向东西的官道,能在此刻来的高手,是谁的人都有可能。 安明平踩在流光剑上,并不多话,他低头看着重甲营开口,声音宏大:“交出周擒虎!” 他不喜安家,却无奈出身安家,故而没有在这对抗重甲营时,报出自己名号。 郑力夫却早已认出面前剑仙:“五剑先生,你乃是安家人,亦是朝廷人,大敌当前,你当与我一同对敌。” “你却叫嚣让我交出周擒虎,难道,你也是玄教之人?” 安明平摇头:“我只要周擒虎!” 他身下的暗林中。 窦从两个眼睛溜溜转,他想出一条诡计大喊道:“我也只要周擒虎,交出他,我亦退去,退去之后,我愿意把周擒虎送给五剑先生,以示我玄教诚意!” 安明平脸色忽变,他暗道不好。 战场之上,信任本就是稀少物。 听到玄教阵营传出的声音。 郑力夫抬头,厉声开口:“安明平,你若不是玄教中人,就与我一同对敌,如若不然,不要怪我手下军士无情!” 东都的事,消耗他大部分信任,特别是该死的叶刘京,一想起他的笑脸,郑力夫就觉得烦躁……想要杀人。 场面僵持。 三三对立,谁都不敢先动手。 大世子骑快马刚来到山上,他看着此情此景大喊:“郑百户,吾乃东王世子,我来帮你!” 窦从脸色凝重。 安明平低头不语,他目光落在山上,好像在找些什么。 郑力夫面露惊喜,他身旁亲兵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前些天绑的人,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大世子快马从长寿山另一侧上来,将要来到窦从身侧。 “啊!”一声惊呼从重甲营军士口中传出。 郑力夫还未开口询问,立马有军士开口大喊:“百户,有敌人暗中偷袭!” 郑力夫大怒,他看不清楚偷袭之人,是谁的人,却知道谁都有可能。 “啊!救……!”又有一名重甲营士兵倒下。 大世子却骑马越来越近,将要来到他们身侧。 郑力夫终于不再压制内心愤怒:“你们莫要过来!” 战场之上,混乱纷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他谁都不敢相信。 大世子勒马站立空地前。 天上雨慢慢变小。 他大声喊道:“我乃东王世子,我是皇家人,我是来帮你的!” 郑力夫摇头怒吼回应:“既然是援军,那就听我所言,莫上前,去杀敌!” 大世子愣住,他想要帮重甲营是有的,但他更想趁乱救出自己兄弟。 各怀鬼胎。 小雨不停,场面更乱。 玄教教众盯着僵持的两帮人,小声开口:“坛主,咱们该如何?” 窦从身子后移,手中长斧突然立起:“先……” 他话没说完,天上人高呼。 “找到了!”安明平一刻不停留,脚下飞剑划出流光一道,向重甲营内部冲去。 与此同时,玄教教众左侧突然有人大喊:“小心!贼子杀人!” 窦从心脏猛烈跳动,他回头借着天空微弱亮光,向惊呼声传来之处看去。 微光里。 逃窜退去的贼人突然抬头。 窦从看见那笑脸,心中大恨难忍:“是你!叶……”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惊呼中。 “大武的官兵杀上来了!兄弟们,为了大商,不可向贼人低头,冲啊!” 窦从听得清楚,这就是叶刘京那该死的小贼的声音。 他想要叫喊,想要让手下人停下。 可恐惧蔓延,死亡种在每个人心里,他们不怕死,却怕死得不值。 为了大商,为了两百年前就不复存在的大商。 “为了大商,冲啊!” “为了大商!” 刚开始是口号,后来是信念! 活在此刻,鲜活的生命,为了大商举起兵器冲向死亡! 躲在暗处的叶刘京看见这一幕,有一刻失神! 冰冷的雨滴自天上落,滴进他的后勃颈,他打了个冷颤,想到什么,眼睛又恢复正常。 他沿着战场边缘,用因果虫掩盖自身气息,快速向上奔跑。 叶刘京有一项谁也不清楚的能力,他速度很快,甚至快过一些战马。 一个弱者能在凶险的江湖中活下来,总是比旁人,多些运气和特殊能力。 这不是天赋,可以说是厄运,因为这是他在一次次逃命中练出来的能力。 今天。 他运气同样很好。 叶刘京从树上跳下来,出现在重甲营左侧。 他扯着嗓子大喊:“军士们,这是一场阴谋,东都的人跟玄教有关系,咱们不过是替死鬼。” “小心!一点要小心东王府的人!” 郑力夫听到这声音,脸色大变。 可战场之事,瞬息之间,变化万分。 底下将士们完全没给他应对的时间。 重甲营与东王府接壤之间。 着重甲的军士,听见这声音愣在原地,他后退一步看着东王府的门客。 东王府刀客,也后退一步,举起长刀盯着他。 就在两人不确定之时。 东王府刀客身后一名枪侠,挤着他上前一步。 重甲军士,看着对自己脑门攻来的长刀,乌黑刀刃,让他后背一凉,没有思考,他身子右歪,手中马槊抽上去。 “噗呲!” 还在愣神的刀客,低头看见自己心脏下的窟窿,心在跳,可他却已经活不了。 “冲啊!重甲营的人要杀了咱们,他们是皇帝的人,他们要杀王爷!” “冲啊!杀了他们,咱们才能活!” 吼声夹杂着恐惧,冲进每个被大雨淋透的东王府门客心里,他们没时间细想。 只想活下来。 如何活? “杀!”第一个人喊出来,身后门客立马回应。 人从众,门客们手握兵器向重甲军士杀去。 战场之上,无数人拼杀在一起。 杀谁? 已无人注意,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活下来,就杀出去。 暗林中,小雨里。 叶刘京背靠大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在想什么? 也许只有从他眼角流下的雨水才知道。 雨慢慢停下,空气中唯残留血腥味。 郑力夫突然大喊:“亲卫队,随我后退迎敌!” 战场厮杀声,更响! 第六十一章 出刀 雨小些。 天地间黑暗依旧。 没了大雨压制,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冲进人心里让人恶心。 玄教杀东王府,东王府杀重甲营,重甲营谁都杀。 整个战场乱成一气。 没人知道这场厮杀为了什么,现在,他们只想发泄内心的杀意。 长刀挥起,一落下,就是一条性命。 叶刘京站在大树上,隔地远远地盯着战场,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人越来越少。 他抬头盯着悄悄退去的郑力夫。 叶刘京思索片刻开口大喊:“大世子,莫要恋战,安明平上山顶去了,他找到二世子所在了!快前去营救。” 把周擒虎当诱饵的计谋,是他想出来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成为东王府的敌人。 大世子抬头看去,只看见头顶远去的剑尾流光,他挑开面前长刀,回头大喊:“诸位,莫要恋战,上山上去!” 叶刘京连忙对重甲营大喊:“东王府的人,是自己人,放他们上去。” 重甲营却没人听他的,他们的命令来自郑力夫,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上山的人。 至于其他人……或许可以命令他们的上司,但是无法下令给他们。 窦从这边,没了东王府的门客攻击,他压力减少很多。 他也看见安明平的方向,无数人死去的事实,并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更增添他对回龙珠的渴望。 一定要得到这个宝贝! “兄弟们,莫要手下留情,杀到山顶去,夺回宝贝,光复大商!”窦从以口号诱惑。 其实,这时候口号已经不重要了! 信念也变成恶心人的臭鸡蛋。 玄教之人向上杀去,只是因为他们杀红眼了。 那些畏惧杀戮想要活下来的人,早已经死在刚刚的乱战中,能活下来的手上,都是人命无数的狠手。 他们再向上冲,不顾一切地向上,至于为什么? 不重要! 重甲营守住一波冲锋,便会有几人倒下,不是刀刃刺进他们身体,带走他们的生命。 刀剑对披着重甲的军士来讲,并不是致命的武器,棍棒锤子斧子才是,这些重武器落在盔甲上,着盔甲的军士只感觉激昂的气血震荡。 一口气喘不上来,头晕眼花,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从刚开始的两百多人,变成现在的六七十人,他们还在守着。 重甲营有一名百户,两名总旗。 正常来说两百人,应该由两名百户统领,不过边军军制跟实际有所不同,有时候也是正常。 郑力夫上山顶,带走十人。 留下几人由一名总旗为统领,他见其他人都想向山上冲杀,怕百户有危险连忙变化队伍。 总旗下令:“你们十人上山,剩下的人,保持防御队形后退,莫让他们靠近营地位置!” “放走玄教教总者,斩!” 叶刘京早早摸上山,长寿山上的路,他踏过很多遍,知道怎么绕到山上。 只是。 小路上不只有他的身影,聪明的大世子趁乱摸到叶刘京身后。 他早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 叶刘京靠近在靠近山洞处停下,他回头露出笑容:“世子,别躲了!” 躲在暗处的大世子光明磊落地走出来,藏在他身后保持三尺距离:“你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这乱子都是你挑起来的,玄教杀重甲营,重甲营杀我们,这就是你的目的?” 叶刘京摇头:“看来,东王并没有给你讲清楚……依照原来的计划,这次任务的过错,要有人来担,这次任务的好处要有人来领!” 他手指胸口:“我,你,重甲营,都是陛下的人!你说谁来担错?谁来领赏?” 大世子疑惑开口:“五剑先生呢?” “我猜安家应该是太子的人,不过他是不是不确定,我观他的气息,只要能破开这一场心境,说不定会再上一层,成就三品。” 三品,那可是能开宗立派的存在。 大世子一时间陷入沉默,四品他们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将要踏入三品的高手。 “说说你的章法?” 叶刘京笑了:“我们绣衣卫想活命,就不能跟这宝贝有关系!” “所以绣衣卫只有你自己上山?你们将拼杀的事交给重甲营,看着他们死?”大世子冷笑一声。 “你真是生错时代了,你如此狠心,换到乱世,最次也是个枭雄。” 叶刘京摇摇头,目光穿过树林看向远处:“现在,也不是什么平稳的时代。” “再说,他们重甲营喜欢杀人,早就做好被杀的准备。”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的怜悯心。 “东王是皇室,也不敢碰这宝贝。” 大世子更加疑惑:“你的意思是让安家来!” “他们要是来,那岂不是代表咱们白忙碌一场?” “什么……你想让玄教?” “我也没打算让玄教人活着出去,他们喘气,很容易让咱们以后喘不上气。”放走玄教之人,在大武可是叛国的大罪。 “那到底如何?” “玄教人都死,但口气上,是玄教人拿走这宝贝,不过……宝贝是从重甲营手上丢的!” 祸首,背锅人,他都已经想好了。 这是他跟东王昨夜议过的。 东都事,乱就乱在大家互相都不信任,唯有利益可以长久。 东王府也是军伍起势,大世子对这些军士抱有同情:“为什么是他们。” “命!”叶刘京回答得很轻易。 “谁决定的命?” “他们自己!” 大世子疑惑:“他们自己?有这权利?” “以前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做?”叶刘京手穿过树荫,指向前面。 山顶附近,山洞处。 安明平身后两把长剑竖起,盯着山洞内的阵法:“好凶的阵法,若我一步踏入,还真不好出来。” “只可惜!”他抬手落下,身后两剑同时出鞘,就要落下。 却听见一队重甲摩擦的声音。 郑力夫来了,他带着一队军士,站在安明平身后:“五剑先生,你这是要叛国?” 安明平摇头:“莫给我扣大帽子,我的目的是他!” “二世子,是我们要守护的目标,不可能交给你,重甲营现在乃是禁军编制,你对我们动手,与叛国无疑。” 安明平闭上眼,轻轻开口:“那……我只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郑力夫紧张大喊:“众军士,结阵!” 安明平身后一剑飞起。 郑力夫手持长刀,身穿重甲,他站在军士身前,一身气势无余,六品修为,加上阵法加持,攻击瞬间,竟然有五品威力! 是的……面对四品剑客,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出刀! 第六十二章 该我了! 一剑落下。 郑力夫身后四人倒下。 这是安明平没用力的结果,刀剑相撞,只震晕四个人,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他睁开眼无奈摇头:“我只想带走周擒虎,你应该去挡住那些玄教的家伙,而不是在山上和我拼命。” 郑力夫强撑一口气,压制要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液。 他回头扫一眼,从山下冲上来帮忙的十军士,又来了勇气:“守住周擒虎,也是我该做的事。” “你一次可杀我四人,我现在有十七人,并不畏惧与你!” 安明平心间来了愤怒,他手抬起,身后四把长剑飞舞:“那我就将你们都斩了!” “周擒虎,我一定要带走,我说的,谁也拦不住!” 郑力夫驱散心中畏惧,无畏大喊:“结阵!杀!” 四柄宝剑飞来时候,他好似看见自己家乡,他想着这次应该死了! 他清楚地知道,他挡不住安明平,可他不能退。 这一次不退,就还有希望,好不容易求来的人脉,好不容易他能升千户了。 他不能退,哪怕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 “噗呲!” 长剑落下。 有人死去,死去的却不是郑力夫,他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右手断裂处。 他看着倒下的兄弟们,愤怒充满他的胸腔。 这些都是他的亲卫,出生入死,从家乡就跟着他的亲卫! 他声音沙哑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安明平摇头:“我不想杀人的,死的那个只是意外,其他人,我只将他们打晕了!” “我说过,你拦不住我!” 他扭头看向树林深处,高手气势尽发:“你们俩,也想挡我?” 树林里,隐藏的两人走出来。 叶刘京尴尬地摊开手:“五剑先生,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或许,大世子有,毕竟你要杀的是他亲兄弟!” 大世子愤怒且疑惑的目光,从叶刘京身上扫过。 叶刘京却没有管他自顾自说着:“也许,他现在也不会拦你,毕竟如今的长寿山上,你大概是无敌的!” “你可以直接掏出你的五把大宝剑,杀死我们所有人,把我们剁吧剁吧,当成肉泥埋进土里,哪个运气好,明年说不定能长成一朵好看的小花。” 安明平不耐烦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给你建议!”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他向前一步走,就像一点都没感觉到这里的危险。 “当然,我知道凭借你的为人和教养,你不会这么做。” 叶刘京脸上笑容突然收敛:“那你就要等着,明年安家所有人堆在一起的尸骨里,长出小花了!” 安明平愤怒抬头,他右手食指一挥间,一股剑气向叶刘京脖子处弹去。 叶刘京没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剑气过。 叶刘京身后大树,倒地,溅起泥点无数。 安明平高看他一眼开口询问:“你……不怕死?” “我怕!比你想象的要怕很多,但我更清楚,你不会杀我!” 叶刘京光棍地坐在一个晕倒在地的重甲军士后背上:“你知道吗?佛家的人,修为越高,越相信佛的存在,道家的人修到三品,会飞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神仙。” 大世子紧张开口:“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叶刘京摇头:“我是说,五剑先生,不对,安明平,安家人,哪怕你修行到四品,三品,甚至成就一品,你也是安家人!” “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也放不下。” “那些修为低下,甚至没有修为的人,总是觉得高手,在精神上也是高手,超脱?超脱!超个屁的脱!” “练武,修行,只是为了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头,谁他娘的去干这种赔本生意!” “你不会杀光我们所有人,也不敢放弃安家人的性命。”叶刘京右手拿起一根木棒,放在左手食指上。 木棒保持着奇怪的平衡。 “你没办法决定,这根木棒倒向哪里。”叶刘京一开始就看明白了。 五剑先生,其实是一个纠结先生。 他要是真爱他的闺女胜过一切,在知道他闺女的命是他老爹弄丢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安阁老拼命? 他不是连自己的命都能放下? 安家人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刘武说过,是人都有弱点,只要能找到他的弱点,就能解决或是控制他。 叶刘京学得很快,也很认真。 安明平盯着他,此刻他觉得面前这家伙,不是弱小的虫子了。 “说!继续说!”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他左手上挑,木棒在半空转上两圈。 落下。 “啪!” 木棍又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东王二世子?为了你闺女的死,还是为了你那残破不堪的……自尊心!” “你找死!”安明平愤怒,上前一步。 山洞前大风呼啸。 草木飞天,雨滴停止落下,凌空化为长剑状。 大世子惊讶地盯着叶刘京,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家伙,不是勇敢,而是心里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 这已经,不能用不怕死来形容了! 他这是死过千百次,才练出来的勇气吧! 叶刘京一味摇头,一颗飞动细草划破他的脸,他没有叫疼,只是嘲笑:“你看你又急,你只是生气,却还是不敢杀了我!” “那就是说,我刺痛你了,谎言伤人不狠,真相才是快刀!” “那么,五剑先生,想不想让我帮你找回你的尊严?” 安明平身子在颤抖,他有点怕了。 叶刘京站直身子,手指山林之下:“那边,玄教的家伙,就是杀害你闺女的真凶!” “你在骗我?”安明平怀疑开口。 “那天楼船上,确实有第三个人,就是玄教的人,要说周擒虎对安望溪的死,有间接责任,那玄教的人,就是直接杀人的凶手。” 叶刘京丝毫不留情开口道:“安望溪,死与心脏破裂,为什么会激动破裂,咱们先不提,就当她自己的病。” “那是什么引起她心里的畏惧呢?安先生?你还不明白?” 安明平思考片刻,他收回气势。 四周回复正常。 他这才抬起头:“我,知道了!” “多谢!”四剑起飞,他抽身,下山去了! 望着他远去背影,大世子不敢相信盯着叶刘京:“你就,这么三两句,把他劝退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劝,是吓!我只是将最后的结果给他,他不敢杀掉,我们所有人!” “又被自己的良心给架起来,我只是给他一个放过自己的机会,很明显,他是个聪明人,选择接受这次机会!” 大世子突然发笑:“所以,这就是高手?” 叶刘京叹息:“莫要太高看高手,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有贪痴慎,就会虚荣,好面子,怕死!” “只是大家都觉得高手就是英雄,平淡正义。才会有越来越多修为高深的人,压制本心,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点破他的内心,又给了他一个不太难堪又可以承担后果的选择,他没理由不选!” “不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偷偷地带二世子下山!” 大世子丝毫不停留,山洞禁止被破开得差不多,他几剑破开,找到不知为何昏迷的周擒虎,将他背在后背上。 他走出山洞,看着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药膏给郑力夫上药的叶刘京,开口道:“这里的事……” 叶刘京头也不回:“交给我!” “你快走!” 大世子没有停留,快速带着周擒虎下山。 很快,山顶只有昏倒的十几名重甲军。 痛苦喘息的郑力夫。 站直身子,双手抱胸的叶刘京。 叶刘京歪着脑袋,盯着郑力夫断臂,开口:“很疼吗?” 郑力夫丝毫不感谢他给自己的药,没好气开口:“你断一条手臂试试,你躲在树林后面,为何不早出来救我们?” “他不动手,我刚刚那一番话,吓不到他,没用!”叶刘京回答。 “接下来怎么做?”郑力夫无奈询问,山下战斗还在继续,可要守护的人却丢了,一时间他只能依靠面前小贼。 叶刘京好似没听到,盯着他的手臂依旧询问:“断手臂很疼吗?” 郑力夫心里来了一股火气:“你试试,这可是……嗯?好像是不疼了,你这是什么药?” “不疼?不疼就是药效发作了!” “这是麻药?” “差不多!” “什么意思?” 雨在落下,叶刘京转身,抽出插在地上的刀。 他向前一步,突然回头,脸上笑容诡异:“确实有麻醉的作用,但也不是麻药。” “是毒药……” 雨慢慢下大,他抬头淋雨。 却笑了! 第六十三章 杀无情 郑力夫靠在石头上,他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强撑着凶狠,来掩饰内心的畏惧:“叶大人说笑了。” “玄教的人在山下想要攻打上来,周擒虎却被你放走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不想想该如何收敛残局。” “好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脱罪!” 叶刘京转身手持长刀,摇头开口:“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百户手下编制,最多只能有一百一十二人,为什么你队伍里却有两百人?” 郑力夫身子后仰开口道:“他们不只是我手下的兵,还是我的亲戚,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兵!” 叶刘京右手持刀顶起左手手肘,嘴咬着左手拇指,脑袋半歪,奇怪肯定:“所以你做很多事的时候,他们都在的。” “那我没错!庆幸没错,不然还真让我有些难过。”他自说自话,样子奇怪。 郑力夫心里更奇怪,大喊询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叶刘京拉开自己长袍,露出腰间配饰:“这个东西,郑百户看着眼熟吗?” “不认识!”郑百户生气扭过头去。 “这叫……银当归!”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对准晕倒在地的军士胸口,一刀落下。 鲜血飞溅,人死无生。 郑力夫睁大双眼,情绪激动大吼:“叶刘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杀禁军,这是死罪!是夷三族的大罪!” 叶刘京摇头:“郑大人,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不怕死的,或者说,我从来不是活得……从来不是!” “至于夷三族,就更是说笑了!” “银当归,人当归,游子莫留恋他乡,早日归家当归镇!”叶刘京悲伤地念出这一句民谣。 他又向前一步,手上刀举起落下。 地上人疼醒,死去。 叶刘京手按在刚失去的轻甲兵身上,从他身上伤口,吸收他一身精血真气。 他抬头,刀刃反过划过左手,提醒自己这样不太对。 吸人精血的感觉太舒服了,强大的真气进入体内,还用自己修炼,就能修为长进,这种感觉,使人上瘾。 此刻,他又有些庆幸,回龙珠在身体内化开,生出莲台一百零八座。 若不是莲台阻碍他的晋升路。 换做之前,杀十名八品吃掉他们真气就能晋升,叶刘京还真无法控制自己,变成江湖上人见喊打的大魔头。 郑力夫没有再惊讶,他瞳孔放大,盯着叶刘京,盯着他腰间的银当归,低声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脚踩轻甲兵胸口,一刀下去。 血液飞溅。 他微笑抬头:“我是叶刘京啊!” 长刀于大雨中飞舞转动,叶刘京不断前行,心中恨意迸发,每次落刀,必带走一条条人命。 “站在你面前的是……” “东山省……” “观南府……” “断水县……” “当归镇!” “那天,没有被你们杀死,活下来,逃到上京城的……叶刘京啊!”他抬头,小雨落下,他分不清楚眼眶里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看见了! 他是哪天从当归镇逃走的断脊之犬。 他全都看见了,看见镇上百姓被重甲军屠杀,看见一颗颗脑袋落地。 一滴泪从叶刘京研究滑落。 此刻,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苟活两月有余,他每一天都不敢睡。 叶刘京害怕,害怕看见那个全镇被屠杀时,躲在山林里不敢出声的自己,他害怕…… 害怕再回到当归镇。 可是,他又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当归镇。 回到那片他长大的土地,去见镇长,见刘妈妈,见说书刘,见镇上的每一个人。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而今…… 叶刘京武道修为进步,身着鱼龙绣衣,官居五品。 东王,安阁老要听他安排,绣衣卫青龙使对他全权信任。 东都内,没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了! 他富贵了。 可当归镇呢! “当归,当归,我难归!” “郑力夫,你让我没有家啊!”梦话都怕说出的事,此刻脱口而出,叶刘京只觉得心胸痛快,骨头乏力。 他再次挥刀,拄着长刀站立长寿山上。 温暖血液飞溅到郑力夫脸上,他愣神后退,脑袋疯狂摇动:“不可能!不可能,当归镇不可能有活下来的……” “我数着镇上名册杀人,三千人一个不少,就连刚出世的……”他恍然大悟。 “那小婴儿是替你死了?” 叶刘京提刀,心中恨意无限,再杀一人:“我早些年,不学无术,镇长怕我这辈子浪费在镇子里,就让我出外学武。” “三年未回,那月我刚入境,我快活啊!” “我成了武者,我想要回当归镇,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废物,我是武夫了。” “我跑得很快,十天的路,我走了六天,跑到断水县,提着我那破木长刀,站在山头,遥望我的家,我的小镇。” “我想要嚣张地站在镇子口,我要跳上镇口大树,我要他们都看我不是废物,我要我的大黄狗,再也不会饿肚子!我……”叶刘京手臂颤抖。 他丢掉手里豁口刀,又捡起另一把。 他不想停下,他想杀人。 高高在上给过他一口吃食的道长说过,他心里有恨,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叶刘京不想知道什么狗屁道理。 他睁开眼,就想杀人:“我回到当归镇……却看见一场大火。” “你们,你们把小镇上的人聚在一起,一刀落,一个人头滚落,刘婆婆,给我好吃食的扣掌柜,爱说谎的店家小二顺子。” “死了!都死了!” “三千人,三千命,我藏在暗处,看着他们死去!”叶刘京闭上眼,他无法掩饰内心痛苦。 更怕面对,那天躲在草丛中,不敢大声出气,只能无力流泪的自己。 郑力夫身子后仰:“是我错了,可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那日,我刚傍上那位大人物,他让我杀人,我无路可走,无法不做啊!” “你原谅我,我……我去赎罪,你可不敢杀我,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家里还有老小,我真的错了!” “狗屁!你他娘只是怕了!”叶刘京站起,他突然笑出声来:“你还委屈了!你还觉得自己冤枉了!” “在当归镇街上卖糖葫芦的马大哥不冤枉?卖包子的郭包子不冤枉?这大武是盛世啊!是朝廷文吏书写在奏章上的武隆盛世!” “他们跟我一样的蝼蚁小人,我们没什么大志向,我最开始也不想当官,当什么破绣衣卫!” “我只想练武,娶个媳妇,有个小屋子,生个孩子,生两个也行,一家团员,我生在当归镇,我儿子也生长在当归镇!” 叶刘京左脚踢在右手长刀刀背,长刀半空转动,再带走人命一条:“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给我好好过日子的机会,我当归镇招惹谁了?” “我们!” “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 “又为何屠镇?” “你现在给我说,你怕了,你是无辜的!你想活命?” “那……我们呢!”叶刘京闭上眼睛。 “从当归镇大火那天起,我的善念也随大火一起烧成灰,你是否无辜,我不在乎。” “我只要送你……去死!” 长刀在手。 杀尽天下无情狗! 这一刀,毫无善念,只为报仇! 第六十四章 我……想回家 山下,喊杀声不止。 山上,人头落地滚动。 郑力夫撑着身子站起,不断向后躲:“你不能杀我,派我们出城是陛下的命令,你杀了我,你如何向陛下交代!你也会连累死其他人的!” 小雨落下,树随风摇动不止。 叶刘京斜着脑袋,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这会心态平和,杀得心静如水:“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来到东都,来趟这一趟浑水?” “为你而来!”这话语,在男女间似情话。 在山上,只有杀意无限。 郑力夫后怕不止,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一开始,就在这小子的算计里:“从上京城,杀仙升教那一晚,你……你就看出我来了?” “没错,你觉得那晚,我是害怕,其实我是怕自己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要一年,两年,十年才能找到你,报仇!” 叶刘京身子后仰,雨水洗涤他因血液粘在一起的长发。 他索性抬起头,让小雨落得更欢快一些:“上天待我不薄,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你,还能让我与你共事!” 郑力夫疯狂吼叫,毒药麻醉他半边身子,压制他的真气运转,他只能拖着腿,捂着断裂的肩膀,后退:“你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从来到东都……来到东都之后,你怕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杀我!” 叶刘京轻轻点头:“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百户大人!” “为了杀你,我主动在青龙使面前,破开一切秘密,拦下这任务。” “其实,什么狗屁皇帝太子的命令,什么回龙珠,什么大商,我全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这话语说得动人,郑力夫心里忍不住地害怕,发抖。 郑力夫不断后退,他裤腿里灌满冰冷的雨水:“所以,你让我们劫东王二世子是为了引人上山?” 叶刘京点头:“对!你想的没错!” “我是为了借机杀你!” 郑力夫实力强劲,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两百重甲营的军士,想要杀他,只靠叶刘京一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主动拦下东都的案子。 去安府,寻东王府,都不过是为了借兵。 借他们的手,帮他们找替死鬼,也帮自己杀人! 借刀杀人! 那日当归镇杀人,这二百人都是替死鬼,他们死的不冤,不冤枉! 今日大雨。 东王府,安家,玄教都是一把刀。 一把被叶刘京握在手中,帮他铲除重甲营军士的长刀在手。 他们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保住不被上位信任的自己的人头,他们也不冤枉! 玄教图回龙珠,安阁老图从龙之功,东王图他兄长的信任。 他为利杀人,凭什么冤枉。 今日长寿山大雨,除了半路被马蹄踏死的小青蛙,长毒蛇,其他死去的生灵,都不算冤枉。 叶刘京眼神毒辣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又归了西。 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当归镇,成为那日当归镇大火的祭品。 十六条性命,死在他手中长刀。 他微笑摇头,丢掉钝刀,拔出身后特制短刀:“你,我要好好对你,不能轻易杀了你!放心疼是一定的!” 他缓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郑力夫心脏上。 郑力夫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叶刘京,大声嘶吼:“你是疯的,你就为了杀我,布下一个这么大的局,害死这么多人?” 叶刘京带着牙齿的短刀,血丝染满他的双目,他盯着郑力夫,颤抖开口:“我是疯的!” “从看见你,从确定你是杀我当归镇三千人的凶手那一刻,我就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天的大雨下,我有多兴奋,我有多害怕!” 他闭上眼睛,说不清什么情感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你,我害怕,你再跑了!” “八千里!八千里!从当归镇到上京城,八千里,我跑了一个月,我跑了一千里,又怕了,我往回跑!” “往回跑一百里,可我迷了,天下之大,他们说佛教有佛祖,儒家有圣人,太和殿上坐着皇帝,可是这么大的天下!” “哪?哪才是我的家啊!”叶刘京慢慢举着刀,走到郑力夫面前,低声问。 “哪才是我的家啊!” “你……你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魂魄不得安息啊!” “噗呲!”带着牙齿的刀,从郑力夫身体里,带出一串肉。 他疼得嗓子的肌肉挤在一起,叫不出声音来:“杀死我,你……你也会死的!你真不想活?” 叶刘京扒拉过他的身体,用刀牙齿拉着:“我向上京城跑几百里,就害怕地往回跑,往回跑一段又胆子大,我就继续往上京城跑!” “你不知道,在我来上京城的路上,我身体里……身体里那个我就已经被杀死了!” 叶刘京捂着自己的嘴突然想笑:“但是,看见你……看见你的时候,‘他’又活了!” “我想杀了你,又想活下去,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睡着过!” “一闭上眼,我就又回到那棵大树下面,当归镇的牌楼压着树干,树下面是铁匠铺,再往里面走是爱逗我的刘婆婆,他们家豆腐好吃!” “说书马,刘大儒,蒋小二,抠掌柜,镇长,镇长夫人……他们先冲我笑,笑着笑着,这笑容变味了!” “他们嘲笑我,叶刘京,你个胆小鬼!” “叶刘京,你三年前从镇子出来的时候,说过要成为大英雄的!” “叶刘京,你对着倒下的大榕树发过誓,你说……你说要帮我们报仇的!” “三千个人,三千张脸,三千个声音,我一睡觉,他们就钻进我耳朵里,敲着我脑仁哭!” “噗呲!”一刀狠狠落下。 叶刘京总算哭出声来:“我……我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一刀高举,再落下! “当归镇!”他盯着地上看不出人样的郑力夫开口:“我报仇了!” “报仇了!我想……我要回当归镇了!” “身穿鱼龙使金银线刺绣袍,胯下是枣红裂鬃马,腰间带玄铁长龙刀!哈哈哈!哈哈哈!锦衣归乡!哈哈哈!” “噗通!”叶刘京,倒在地上,好似睡了,也好似迷糊。 他看着天空,一片血红,好像那天大火燃烧,他救不下的当归镇。 他轻声开口说:“我想家了!” 第六十五章 死局 无数血水交织一起,染红大地。 世界是腥臭的。 叶刘京躺在血红色泥水洼地里,他望着天上落下雨滴,好似全身魂魄被抽走。 乌云随雨动。 黑云聚在一起,一会变成一把刀,一会变成一颗珠子。 最后黑云晃晃悠悠被风吹散。 叶刘京睁大眼睛,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是家!是我的当归镇!” “哈……”残留一口气的郑力夫,用自己完好的一直眼睛盯着叶刘京。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战场上几十次逃生的经验,告诉他,这一次没办法逃了。 他死了,也不想叶刘京痛快。 郑力夫用尽全身力气,扭过脑袋,喘着粗气开口:“你……真以为,你报仇了?” “哈哈……哈!咳!你还在骗自己……你还是个懦夫!” “那日……我只是副手,那位千户……你为什么不敢杀!你没能力……你是废物!” “叶刘京,你狠!我要死了,哈哈哈,可我……不佩服你,你没报仇……你不敢杀千户,也不敢杀我身后的大人!” 叶刘京身子在泥水里打滚,他一身都是腥臭的味道。 他恶狠狠地盯着郑力夫:“告诉我,你们身后的大人物是谁?那个狗屎做的大人物是谁?” “哈!你不敢杀!我知道你现在敢了,可你杀不掉,你找不到他是谁,你也没这个能力……你会一辈子这样……你心中有恨!你死也不甘心!” 郑力夫眼睛无力支撑,慢慢闭上:“我死了,好舒服……叶刘京,你……懦夫一辈子吧!” 他要死了,他不甘心,想要叶刘京活着也不安生。 叶刘京没再叫嚣,他上前一步,一把刀插进郑力夫脖子,贴近他耳朵:“你不会自然死亡,你是我杀的,我断了你的气!” “不过,放心,你不会自己死的!” “千户?大人物!都是狗屁,我会送他们去当归镇的!” 他站起,容光焕发,只觉心境都更上一层。 现在,他想洗个澡! 刚刚他想死了,想先回到当归镇,想从这个恶心的世界逃走。 郑力夫以为是他的话,害了叶刘京。 可他不清楚,他救了一个觉得自己该死的人。 现在,叶刘京又想活下去,三千条命的仇,还等他报呢! 罪魁祸首,还坐在高位大笑,或许他压根不在乎自己一条命令,死了三千条性命。 对他而言,那些人都是小到看不见的小人物。 成大事者,谁会在乎那些小人物的性命。 叶刘京向前几步,落叶飘荡在他手中,他盯着落叶看向山下战场。 他在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正义,他也不追求什么公平正义,人命轻重。 他只自私地知道,弱肉强食,血债血偿! 当归镇弱小,所以被人屠杀,他不想再弱小下去,他要变得强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众生皆蝼蚁,那他就要变成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一只蚂蚁。 “我的命,当由我自己来定!”叶刘京右手重握,捏碎手心落叶。 长寿山一事,他压根没给自己退路。 这样不行,不好! 他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远眺上京城,对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开口:“我想好了!我要活下去,然后送你走!” “凶手,不管你是谁,你都会死。” “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而是死在我叶刘京手上!” 他借天上小雨冲洗身上血液,风吹过他的发,他摇摇头,再想怎么挽救这个局面,让自己……活下去! 让自己,怎么把那个高高在上,狗娘养的大人从他高贵的宝座上揪下来,一刀穿透他的心脏。 那么……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乌云散去,小雨停止。 风自西来,吹向东都。 东王府内。 东王闭目,不看面前棋盘。 金护国坐在他面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已经半个时辰了,若不是吾能感觉到东王大人心跳异常地快,还真以为您已经睡着了呢!” 东王这才睁开眼,无奈摇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长寿山上。” “山上玄教之人穷凶极恶,我的儿子生死不明,你却躲在我这里,以保护我的名义,不上山,还找老夫下棋,我哪有这个闲心思啊!” 金护国一脸悠闲:“不必担心,山上有重甲营,山下有绣衣卫三名蟒袍使,不会出事!” “至少,现在山下那群人还没攻下山。”他抬眼望向长寿山的方向。 从早上到现在,那地方,并没有绣衣卫的烟花信号爆炸升空。 若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三声烟花爆,他会立马冲去长寿山。 可现在,动不得。 他必须要离长寿山远远的,才能让叶刘京的计划好执行。 东王好奇抬头:“我可知道,安阁老府上的明平小子,早早出门去了,那小子骨子里有剑道风采,你就不怕,安家人不守承诺?” 金护国摇头,他修为高,看人也看得清楚:“五剑先生?他确实有剑骨,可坠红尘太久,被外事锁住心神。” “武道修为,下三品练气,中三品修意,上三品修心,他心不诚,四品境界,也就是他这辈子所能达到最高深的境界了。” 东王没有反对,十年前他也是一名修为强劲,潜力无限的武道武者。 他自然清楚,武道修到最后,修的不是体术,而是心境。 没有一往无前,朝闻道夕可死的心境,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晋升武道巅峰。 “你觉得叶刘京,能拦下他?” 金护国迟疑片刻:“那小子,不会做没有信心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很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一个做事情从来不讲过程,只要认准了就一定能做成功的人!那家伙很厉害,现在我觉得叶刘京也很厉害!” “谁?”东王好奇询问。 “王三正,我绣衣卫衙门提灯所的一名蟒袍使。”金护国提起那个胖子,眉宇间有些许悲怜。 “我似乎知道他,昨日他也来过我府上,这家伙不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胖子,值得你这么看重?” 金护国点头:“六年前,狄先生曾经问过我们八人,谁最有可能成为绣衣卫内,第十名青龙使!” “那时候,没有一人有怀疑,都认为是王三正,可惜五年前那件事,改变了他,让他念头不通,从此修为再无长进。” 东王好奇询问:“你既然如此相信那小子,为何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好与不好,都需要有个人来担祸事。” 东都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若是叶刘京长寿山不能成事,那么大家一起担结果,他必死。 若是他成事,上面人真的相信玄教之人带走回龙珠,那这个失职之罪,他也躲不过去,亦难逃一死。 金护国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可就是难,才更能让我看出这小子心性。” “若是他能活下来,日后官路一片坦途,再无险阻,若是他活不下来……” “那就只能证明我看错人了,是他该死!” 当绣衣卫一定要聪明,不能一味抢功劳,领功劳,还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能保全自己。 若是叶刘京这点都做不到,金护国也不会再看重他。 东王摇头不语,他看向长寿山放心,他并不关心别人生死。 他只担心他亲自培养出的接班人,大世子会不会能不能平安归来。 长寿山是场磨盘大局,在事情未定下之前,每个人都不敢轻下结论。 “砰!”巨大响声从长寿山方向传来。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 东王奇怪开口:“绣衣卫的信号?失败了?” “砰!”又是一声轻响传来。 第六十六章 独立方能活 这一次,声音从东王府前门传来。 烈马踏侧门。 烈马上大世子顾不得太多,他身后背着昏迷的兄弟。 长寿山到东都十里路,他马赶得飞快,就是怕一直昏迷的周擒虎有事。 府上的下人,听闻声音,立马上前迎接。 下人乱成一气,看着自己大世子,二世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管家稳重,指挥下人:“你们快引大世子去后院,周三去叫府上的御医……不!别叫御医,去叫府上的军医。” 东王早年从军,府上军医都是自家兄弟,而御医则是皇帝的人。 “不必!”坚定的声音从大堂内传来。 东王拄着拐杖,站在大堂内,他身侧跟着金护国。 金护国只是远远撇一眼,就看得明白,心里清楚:“大世子这是关心则乱了,二世子不过是中了迷药而已!” 大世子奇怪开口:“迷药?什么迷药会让我弟弟昏迷不醒,呼吸都弱了!” 管家站在大堂外摆手小声开口:“都退下,都退下,别耽误老爷聊事。” 东王转身向后堂走:“带你擒虎来书房。” 东王府书房内。 金护国从周擒虎身侧走过:“我已经看过了,二世子不会有事,只是,下迷药那个人,用了太多药,导致二世子昏死过去了!” “大世子不必在意,这是绣衣卫内的迷药,我保证二世子只是睡一觉,明日会醒的。” 大世子听闻此言,才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东王抬头看他:“长寿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长寿山之事,事关东王府续存。 他那皇帝老哥,越来越多疑,这两年已经罢免了三位王爷的王位。 他以前确实跟皇兄关系匪浅,可现在他也不敢说……这份亲情还有多少。 若是皇帝知道,东王府在回龙珠的事上瞒着他,东王府怕少不得大祸一场。 这也是东王府门客众多,东王却找不出一个带头人,只能让自己儿子带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家臣亲兵前去长寿山。 这件事,除了自家儿子。 他谁也信不过。 东王抬眼看他,奇怪道:“玄教的事,不过是一场表演,为何你身上这么多血,又为何跟随你前去长寿山的亲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大世子坐下,饮一口茶,摇头开口:“并不是表演,长寿山上真的有玄教教徒,他们实力匪浅,领头的还是五品。” 东王惊讶抬头,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 他继续询问:“安府呢?五剑先生如何?” “他要杀擒虎,若不是叶刘京拦下他,擒虎怕是就危险了!” “安阁老好大的胆子,敢杀我东王府的世子。” 金护国则好奇开口:“叶刘京只是一个八品武夫,如何拦得下四品的五剑先生?” “诛心!”大世子吐出两个字。 金护国突然笑出声:“诛心?倒是唯一的解释,真是妙啊!武道修为越高,心境也就越稳,他一个八品竟然能诛一个四品武者的心。” “我对他更有期待了!” 金护国虽然早就认为安明平心境有亏,可他毕竟是四品,能被一个八品武夫说退。 只能说明这个八品武夫,心有成竹不可动摇! 东王冷哼一声:“将长寿山上的事,都说给我听!” 大世子丝毫不隐瞒,一一述说。 金护国东王两人听完,奇怪对视一眼。 东王摇头开口:“诡异,这里面很多事都很诡异,好像有一只手在推着所有事前行一样!” “难道,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他们没有上帝视角,看不透这一切都是,叶刘京借他们的手去杀人,故只觉得事情诡异难分。 金护国皱眉,想起什么开口:“有什么诡异的,回龙珠的消息,玄教的人能知道,其他人也必定能知晓。背后有其他的手,也是正常。” “长寿山上事情落幕,玄教人来得正合适,他们来了,咱们正好将这件事落在他们身上。” “回龙珠被玄教抢走,咱们能力有限,最多被上位训斥!” 东王点头,他们虽各有各的目的,但屁股落下的大致方向是相同的。 金护国东王明面上都是陛下的人,回龙珠可以抢不回来,但只要太子的人也没拿走,那便已经是胜利了! 东王身子窝进椅子里,说出另一个疑问:“玄教的事,绣衣卫是否早就知道?” “重甲营!我都不清楚,你们何时在山上埋伏一队重甲营!” “若是没有玄教的人出现,你们是不是把我东王府的人当成玄教徒,杀了!” 东王和安阁老早些天目的一致,他们想把绣衣卫当成垫背的,却没想到绣衣卫在不知不觉间,倒是利用起他们。 东王盯着轻轻摇头的金护国,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你金青龙使一向光明正大,这肯定不是你的想法,你手下的蟒袍使也不会知道回龙珠的事……” “这……这难道是叶刘京?那个小家伙做的?” 金护国微笑点头。 东王确定猜想,由心佩服:“我相信,你刚刚所说了,这个小家伙,心思缜密胆子大,能将上一代的文官之首和我东王老头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小子若是心境不折,日后必定能成大器,狄先生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老了,若这小子成长起来,绣衣卫……”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连谋略都比不过年轻人了:“所以,你真的不帮他?” 金护国奇怪询问:“帮他什么?” “帮他从长寿山死局里活下来!”东王叹息。 叶刘京能在东都势力内周旋,皆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在长寿山死局难活,也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的命,不过是上面两位的一口气,打个喷嚏,就吹死了! 金护国突然开口:“他是太子手下一位文吏介绍给我的!”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家伙是太子的人?可……他不是拿着玄铁龙刀?” “嗯,我也奇怪,他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陛下的人,不过,这个聪明的一个家伙,不管是谁的人,都会有上面的大人物来保,何须咱们操心呢!”金护国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想起一个能保下叶刘京性命的人。 长寿山。 山脚。 叶刘京独自一人下山。 杨树上,一道身影落在他身侧。 王三正着急询问:“山上怎么样了?” “大人不如亲自去看看!”叶刘京回答。 “事情解决了?” 事情解决就意味着,无活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带走秘密。 叶刘京摇头:“活口也是有的,不过该死的人都死了!” “五剑先生呢?” “去追杀人了!” “谁?” “一个贼,或者说贼王!” “贼?” 叶刘京没有隐瞒:“我用一个贼王的消息,让他帮我做件事。” 他许诺安明平,只要他帮自己杀几个人,就告诉他那天楼船上另外一个人的消息。 这也是贼王对叶刘京的救命之恩的报答。 三天! 安明平只有三天机会去追杀贼王,三天之后,这片大陆就不再有贼王这个人。 而这三天内,贼王会不断放出自己消息,等安明平来杀,同时帮叶刘京吸引另一些人的目光。 王三正点头,山上事解决对他们这四位蟒袍使来说,确实是好消息,代表他们保下自己的命了:“那你呢!你该如何安排自己?” 唯一一个上过山的绣衣卫,王三正已经想象出叶刘京会面对什么。 他无奈开口:“我一直在好奇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办法保下自己的命,没想到,你真一点手段都没有啊!” 他沉默许久,看着这个像自己的小子,犹豫开口:“要不要,我帮你向太子……你是刘武的人,太子会……” 叶刘京摇头:“我不是小武哥的人!” 王三正目光落在他身后龙刀上:“也是,陛下如此器重你,只要……” “我也不是陛下的人!” 叶刘京拍拍身上草木,微笑开口:“我是叶刘京,绣衣卫鱼龙使,独属于皇权的人!” 世人都要他站队保命,可只有叶刘京看得清楚。 谁的人都不是,才能活下来。 毕竟……他太小了! 第六十七章 错尽在我一人。 墙头草两边倒,两边都不讨好。 天上太阳出来了。 大日头亮光照射大地,让身上黏腻腻的叶刘京,只觉得不自在。 他没再上山,径直回了衙门,也没再向谁说话。 他倒在自己临时小屋的床上,呼呼睡着大觉。 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个小人物。 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杀了自己很简单,保下自己的性命,却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无论他倒向谁,另一方都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毕竟,长寿山的真相,重甲营为何覆灭,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他要真走刘武的渠道,向太子投诚。 那陛下为防止太子知道长寿山上发生什么,一定会在叶刘京回京之前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 什么都不做,才有机会赢,才有机会活下去。 长寿山的消息,传得很快。 午夜时,几匹快马入了上京城。 上京城内,几盏灯亮起。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 第二日,一个小太监从皇城出来,转身去了绣衣卫衙门,取了绣衣卫衙门手信,带着两个绣衣卫鱼龙使前去东都。 他们前脚刚走,刘文刚后脚从家里出来。 他看着远去的队伍,向门房询问:“他们如此匆忙,是去何处公办?” 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答:“回刘大人的,他们去东都!” “东都?东都的事,不是差不多了?”刘文刚这几日,一直在关心东都的情况。 他听说金青龙使,已经找到玄教邪人的消息,玄教人善藏,只要能找到他们的消息,那就离抓到他们不远了。 抓了玄教人,阳江案不就破了。 为何宫里还要带人再去东都? 难道,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门房不敢隐瞒拱手道:“听说是……是一位姓叶的大人,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人,宫里的公公,要带咱们的人协查去……唉!刘大人,刘大人!您去哪?” 刘文刚消息听到一半,大感不好,姓叶的鱼龙使,不就叶刘京一人。 他犯事了? 不行,我得去告诉他,让他快跑! 刚走两步,刘文刚又停下:“大武国大,谁又能逃得过绣衣卫的眼睛,叶刘京自己跑了,他家里人怎么办,听说他家里好多父老呢!” 想要活,只能逃出大武,可绣衣卫无命令出国,乃是反叛的死罪,夷三族是免不了的。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上京城内最高大的建筑,脑袋疯狂运转,最后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我去问问小武该咋办!” ………… 东宫,前门。 刘武着急出前门,他还是第一次见兄长这么着急:“哥,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你练武出了岔子?” 刘文刚艰难地吞咽口水,润润粘在一块的喉咙:“不是我,是叶刘京的事,早上我听衙门的人说,他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教徒,宫里的太监奉了圣上旨意去东都捉他去了。” 刘武先是松一口气,又有些吃味,兄长跟叶刘京也太亲了吧! 他摇摇头驱散自己的想法,哥哥一向孤僻,如今能有一个生死依托的好友,在这上京城内,不是什么坏事。 刘文刚见他一言不发,着急询问:“你说他是不是出大事了。东都阳江案事大,如何是他一个八品武夫,小小鱼龙使能担得起这责任的!” 刘武摇头:“哥,阳江案,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咱找个地方,你将你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刘文刚探脚向东宫内看去:“不耽误你当值吧!” 刘武哈哈一笑,想起什么眼睛又眯起来:“太子,一早就出去了。” 太子府内。 刘文刚打量着小房间自豪开口:“侍读,在东宫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 太子侍读从编制上说,其实是国子监的官职,并不属于东宫小朝廷班底。 刘武微笑摇头:“太子怕我来回跑太辛苦,特批的。” 刘文刚听闻此话,两只眼睛来回转打量着房间,与有荣焉,只觉得心里担心也被冲淡一些。 刘武坐着一旁听他说完东都信息,细细分析后开口:“这事,哥哥你别去管!” 刘文刚站起,正色开口:“叶刘京本是我的属下,是我借调给王大人的如今他出事,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刘武摇头,他知道兄长脾气,慢慢引导解释:“出京抓他的是谁的人?” “是陛下的人。” “东王是谁的人?” “陛下的人。” “阳江案的苦主背后是谁的人?” “安阁老是……太子的人。” “那绣衣卫又是谁的人。” “陛下?” “不对!”刘武摇头。 他解释道:“当年我大武太祖建立绣衣卫是为了监察百官,监制天下。” “自从绣衣卫从当初特务机构走到明面上时,绣衣卫就不再属于皇帝一人,而属于皇权,皇家。” 刘文刚试探性开口:“绣衣卫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存在。” “我……大概是明白,却还是想不明白。” 刘武依旧保持笑意开口:“总之听我的,莫要为叶刘京去做那些人情世故的事,就是为了他好。” 刘文刚压制内心着急:“那咱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他?” “等!” “等什么?” 刘武没说话,手指上头。 ………… 东都,绣衣卫衙门。 小院里,过路的绣衣卫都奇怪且佩服地盯着坐在小院里的少年。 困扰诸位三月有余的阳江案结束了。 而绣衣卫内所以鱼龙使,蟒袍使却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在长寿山下守着,就守到这份功劳。 案子结了,本来大家都该有功,但玄教没抓住就是大祸事了。 谁知道,昨日夜里,上京城传来消息。 东都案子结算,所有外派绣衣卫修整三日后回上京城,按功分赏。 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办事不力,私放玄教头目,此乃大过,不日将拉回上京城受审。 消息传来东都,绣衣卫衙门的兄弟无不哗然佩服。 叶鱼龙使仗义,功劳大家一起吃,罪过他却自己背,这种好同僚,谁能不喜欢,谁能不尊敬。 多数绣衣卫看不到这件事的内幕,他们只看到这一位好同僚。 两名鱼龙使端着热汤,笑脸上前:“叶兄弟吃些吧!你早上醒来就在此发呆,虽说武夫身强体壮,可缺少食补,总是消耗,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叶刘京抬起头,目光闪闪看着两人,约一个呼吸后,他忽然站起:“原来是张马两位兄弟,多谢两位关心了,我一个后进之辈,怎么能让两位为我送饭!” 两位正是前几日,带叶刘京去东王府的兄弟。 张鱼龙使不悦:“你这是哪里话,我们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一碗热鱼汤算得上什么!” 马鱼龙使有些愤怒:“我们算得上什么前辈,阳江案结案,功劳咱们领了,却让兄弟你自己背锅……上面人只知道……” 张鱼龙使小心开口:“兄弟,慎言。” “上位,不公啊!” 第六十八章 得人心 张鱼龙使无奈叹息:“叶兄弟确实是无罪之罪,当日山上情况,咱们虽一直在山下守着没有上山,可都看得明白清楚。” “叶兄弟一个八品鱼龙使,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是运气好,要你抓玄教贼首,这不是难为人嘛!” “上位怎可用这种理由来定你罪。” 叶刘京叹息:“唉!这也是吾的命,是我高看自己,只想立功,却忽略自身能力。” 马鱼龙使更是悲哀:“我听从上京城回来报信的兄弟说,昨日上午,皇宫门刚打开,就有一队内卫出宫门,去咱们衙门叫人,要来东都抓你!” 叶刘京点头:“王大人,也跟我说了,我就是因为如此,才难掩悲哀。” 他摸一把脸,更显得悲伤。 他就是在演,告诉所有人,为皇帝效力没有好下场。 只要皇帝敢杀他,叶刘京就是大家的下场。 人的口水没有攻击力,可聚的多了,也能淹死人。 悲情英雄,最能引起他人怜悯,特别是长寿山上,二百重甲营死伤大半,叶刘京以八品之身存活下来,奋勇阻杀玄教众的消息传出去。 人们看见他的勇猛,更能感受他的悲情。 毕竟他的罪过奇怪,说有就有,说无也无,必死却也可以不死。 这些全靠上位的心情。 大武国皇帝最大,可朝堂并不只有皇帝的声音。 他要想位子稳,也要听听别人的话。 叶刘京早年混迹江湖看得最清楚,江湖为什么这么多大侠。 不都是这些大侠下手之前,先找些说书人,向对方身上泼脏水。 对方脏了,自己干什么都是干净的。 他不能再当一个不重要的人了,他要让自己变得重要。 重要到,谁想动自己,必须考虑考虑后果。 马鱼龙使无奈叹息:“那可是一百玄教邪人,谁上山能取得如此成果,要想留下他们,咱们绣衣卫衙门除了,几位青龙使,其他人谁又能做到?” 张鱼龙使奇怪摇头:“我咋听说,那天山上有两百多玄教邪人?” “你们都错了!”大门外,王三正甩着大肚子从门外走来。 他撇撇嘴开口:“我一直守在山下,明明是三百多玄教邪人!” 两位鱼龙使躬身见礼:“见过王蟒袍使。” “不必多礼,衙门里都是见人起高楼着急去贺酒,见人高楼倒着急踩一脚,似你们俩这样见叶刘京出事,还能上前送一碗汤的,也是英雄。” 两人低头,自豪同时,脸也有些羞红。 “我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张鱼龙使无奈开口。 马鱼龙使着急询问:“王大人,您怎么来这,难道是要抓叶兄弟的人来了?” 王三正摇头:“还没有,听掌风所的人说,他们走得极慢,按照正常流程,绣衣卫出外抓人,紧急程度,也就比八百里传信慢一些。” “正常赶路,东都到上京城,不过一天路程,走得慢一些,也就一天半。” “昨日上午他们出上京城,晚上不仅没有赶路,还在野外休息,今日天亮才又赶路,慢慢悠悠的,不像出来抓人,倒好像出外游玩。” 马鱼龙使也怪异点头:“确实奇怪,他们这样子,好像在等什么!” 两人想到这,再看王三正闭口不言,突然明白什么。 他俩对视一眼,见礼拱手:“我俩衙门里还有事,先退去了,王大人,叶兄弟,你们聊。” 两人退下后。 王三正看四处无人,才开口询问:“我现在更佩服你小子了!”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大人何出此言啊?” “刚刚那两个家伙不是笨人,有一件事,他们说对了。” 王三正兴奋开口说道:“上京城出来的家伙就是在等人。” “今天早上,从上京城出来的兄弟传来消息。” “昨天下午,国子监一群学子听到东都的消息,知道你这位大英雄破了案子,还要被人拿下。” “纷纷为你打抱不平,要求陛下恕你无罪!” 王三正靠近他,小声开口:“会不会文刚知道你的事,找了刘武,求太子帮忙?” 叶刘京则一脸愤恨:“这是谁要害我!” “大人,这事肯定不是小武哥做的!” 叶刘京对刘武的心智城府,从不怀疑。 王三正脑袋里不像叶刘京一样,装着东都事的全部内幕,他看不透事情隐藏的真相。 他奇怪开口:“如何是害你,清流学子不站队,他们说话,陛下应当不会误会吧!” “只会顾及你的名声投鼠忌器吧!” 叶刘京摇头:“说不准,陛下多疑,太子深得文官人心,学子为我说话,就怕陛下多想。” “宫里派来抓我的队伍,为何走得这么慢,不就是看不清形势,不敢妄动。” “政令出皇宫就受阻,陛下怎么可能不多想。” 王三正恍然大悟:“你年纪轻轻倒是比我看得透彻,那依你所言,上京城中,煽动学子的人是谁?” 叶刘京摇头,没有说错自己的猜想:“我不知道。” 他心中猜想应该是安阁老的人,可他看不清楚安阁老为何这么做。 他此举,不是逼着太子与陛下针锋相对吗? 太子陛下离间,大武国外患不止,又有起内乱,安阁老不会看不清楚朝廷政局,他如此做,到底图什么。 叶刘京没时间想这么多。 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命。 学子们这么一闹,太子为了避嫌,怕是不会出手救自己了。 那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着回龙珠的秘密,进入皇宫吗? 陛下猜忌,太子怕是更加猜忌。 接下来,我的路该怎么走? 大夏天太热。 叶刘京坐在阴凉地里,却也着急出一脑门汗水。 此局,无论怎么解,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时间没让他着急太久。。 院子外面,响起混乱的嘈杂声。 马鱼龙使快步走进小院,着急开口:“叶兄弟,上京城派的人来了,就在门外。” 他话音落下,小院突然寂静,掉针可闻声。 突然…… 小院外响起尖细声音:“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何在!” “咱奉陛下令,命叶刘京快快进宫!” 声音消失,小院里叶刘京疑惑不知。 是命令进宫,而不是抓捕的命令? 第六十九章 皇帝也是穷人 叶刘京第一次想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无根的男人。 进院门的内监面容白皙,唇红齿白,眼睛大而有神。 他上前没有露出一副小人凶相,反而很有礼貌地问:“咱家是洪冯,这位就是叶刘京,叶大人吗?” 叶刘京拱手:“在下正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 洪冯太监拱手作揖笑脸不止,上前两步相迎:“什么鱼龙使?蟒袍使!”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拱手开口:“我只是戴罪之身,公公可不敢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若是让他人听见,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叶大人,咱宫里出来的,一向小心谨慎,若是没这个事,咱哪敢开这个口啊!”洪冯上前一脸讨好笑意。 王三正惊讶开口询问:“公公出京不是奉命来抓人的吗?” 洪冯尴尬开口:“您的消息没错,刚出皇宫的时候,我得到的消息,还是抓叶大人,进京入狱。” “可还没出上京城太子手下的人,就拦住我们。” “陛下太子,咱们哪位的命令都不敢违抗,上面又没个准话,咱们听谁的不听谁的,罪过都担待不起,今早上,宫里报信内卫终于赶上我们。” 洪冯退后一步,满脸肃穆开口:“传圣上口信!” 叶刘京奇怪看向王三正,上一次接圣旨时候,不懂礼义没有下跪,这一次该不该跪? 王三正拉住他:“绣衣卫除见圣旨不用跪,蟒袍使见圣上不跪!” 这是大武祖制。 主要还是叶刘京他们沾了大武开国将军们的光,现在的绣衣卫跟那时候的绣衣卫,身份地位都差太多了。 现在绣衣卫一部分像叶刘京这般来自江湖,一部分是官宦子,另一部分则是官家从小培养。 而大武开国初期,哪来的功夫培养绣衣卫? 想要找一群皇帝信任,还武功高强,天不怕地不怕能监察百官皇子的人,除了那群开国的武将们,还能用谁? 这群家伙里,搞情报的有,搞斥候的也有,杀人不眨眼的更是多不胜数。 太祖皇帝成立绣衣卫后,为表彰这群老将军,特许绣衣卫特权,见皇不拜,绣衣卫独对皇权负责。 若有皇室子孙,行为不检残害百姓,蟒袍使查证,报与青龙使,绣衣卫可当场斩杀! 那时候,绣衣卫只有一个作用巩固皇权统治。 老太祖想得明白,皇权只要是跟着自己姓周,是自己的血脉就行,一个儿子不行就换一个,历朝历代皇家血脉就没有稀薄时候,总能换到想要的。 只是后世皇帝,怕绣衣卫势大,不断削弱绣衣卫权柄,最终将能成为大武擎天之柱的绣衣卫,削弱成断脊之犬,朝堂鹰爪。 当今武隆皇帝,还常公器私用,想将绣衣卫培养成他一人的刀……不止绣衣卫。 近些年,武隆皇帝越发自私,为追求武道,他不惜全国之力收取草药,来助自己修炼。 国财每年赤字,皇帝却经常不上早朝。 他衣着吃食倒是不奢靡,只是修炼用的东西……太多了! 不怪臣子怕他,实在是这几年他破境失败后,心思越发难以捉摸,年初开头就杀了几个大臣抄家。 倒是太子,亲近贤士,在百姓中,名声不错,文官也多为称赞,唯有武官不喜这位武道修为不显的太子殿下。 武官驰骋沙场以求功勋,若选上来的皇帝太过文气,那日后哪还有武勋立功建业的机会! 至于绣衣卫,鱼龙使蟒袍使只尊皇权,青龙使态度奇怪让人看不明白。 叶刘京低头,仔细听着小太监说话,他此刻脑袋短路,实在想不明白陛下旨意里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小太监低头微笑开口:“你叶刘京是个人才,东都阳江案放走玄教邪人的事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武夫,面对玄教邪人指望你能做什么基本不可能。” 王三正诧异扭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 这小子不会是陛下私生子吧! 不会!陛下对亲儿子都没有这样过,那为什么对这小子态度如此亲和? 不对……大大的不对。 王三正心里嘀咕,他只觉后背发凉,好似小太监转述陛下的话里,藏着大大的阴谋。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我令掌风所查过你的身世,你身世清白,脑袋聪明,正是当今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等人才,我不用,那不是可惜了!” “如今大武外有敌国来犯,内有奸佞不断,我知道你是一个搞钱的好手!” 听到这叶刘京才稍微放心,他知道是自己将包老三包老二押送一批银子去绣衣卫总衙门的事,生效了。 银子不多。 玄教那群人身上的,上一次土匪窝拿出来的,其实都是死人财,可穷疯的人,哪个在乎什么死人活人的,只要有钱就行。 陛下这些年,越发穷了! 叶刘京没有往深处想,他做事留一线,想事情够用就行,想太多脑袋疼。 小太监继续模仿皇上的样子:“正好,江州有一个案子!” “现特封鱼龙使叶刘京为代蟒袍绣衣使,御前行走,外派便宜行事。前去江州处理此案。” 叶刘京弯腰还等着小太监继续念,谁料小太监堆着笑容,上前两步,连忙将他扶起:“我的蟒袍使大人,何必多礼啊!” 叶刘京晕乎乎地看着他:“这就没了?” “没了!”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公公不是直接面听陛下旨意,会不会中间听错了话?” 小太监捂嘴摇头:“要不得,要不得,咱们这些人没别的能力,就是伺候人,听上位话。您放心,这里面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楚,不可能听错的。” 叶刘京直起身子奇怪开口:“那可有书面封文?” “没有!” “密信呢?” “也没有!” “那我出外怎么证明我是蟒袍使?” 洪冯倒是不尴尬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双手递上:“这是宫里给的绣衣卫牌子,可证明蟒袍使的身份。” “至于衣服,陛下说,宫里没钱,让你先借一身穿穿!” 叶刘京眼睛睁大,对王三正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可思议。 饶是王三正如此扣门,也被这旨意弄得想也想不明白:“借一身?自古就没这个规矩啊!” 第七十章 这不是巧了嘛! 绣衣卫衙门里都是高手。 天底下没谁听说过,一堆高手聚在一起,能聚穷的。 绣衣卫衙门里准备的预制蟒袍服,不说一百,也有五十套。 最不济,后院养的十几位绣娘,两天时间也能赶工出一条不是太精致的蟒龙服。 这借一身? 从大武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过这个说法。 洪冯不管这些,干爹教过他,出门在外就当个听话的太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当自己没脑子,就不要动脑子。 他双手再向前送,躬身开口:“大人不愿领陛下旨意?” 叶刘京死里逃生,不管面前什么刀山火海,他总要先跳上去。 不跳就直接死,跳了就可多活一会,他没得选。 他躬身上前,双手接过蟒袍使令牌:“谢陛下。” 礼成。 三人也都不必太拘束。 洪冯刚想多言,突然感觉右手被人握住,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帅气的叶刘京。 突然,叶刘京抽出自己的右手,洪冯不用低头就明白,手里的硬物只是一块银子。 他内心空虚,抽空看一眼,待看清楚那东西,它是黄色的。 他心里紧张,赶忙塞进怀里,内心喜悦不止:“叶大人客气了,下一次可不敢这样!” 太监比正常男人缺点东西,他们对黄白之物的渴求,超出常人的理解。 叶刘京大方摆手:“都是兄弟,我有钱,让你花点怎么了!” “有些事想要问问公公,江州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洪冯点头自夸:“这还真不是我不懂装懂,叶大人还真是问对人了,皇上下旨让我陪同你一起去江州。” “出门前,我特意了解过江州的案子,其实不算什么大案,就是税收案,下面交的税银不够,陛下要咱们去催催!” “催收税银?”叶刘京心里泛起嘀咕。 以前在当归镇时候,乡下种田的几个老大爷,一遇到交税银就面如死灰,朝廷连年征战。 最关键,这战争是别人打大武,还不是大武主动打别人。 卫国之战,不能不打。 一打仗就少不了花钱,朝廷花钱多了,就要加税,底层百姓种一年地,交完税剩下的粮食,有时候都不够吃喝。 而最关键的是,一些士绅大族不用交税,他们地里很多种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最基础的草药。 这些草药对武者作用极大,盈利极多,他们看重利益,就不许手下佃户种粮食,草药种多了,粮食却少了许多。 佃户有手里有钱,却也买不到粮食,更得挨饿。 故而每一次收税对朝廷底层小吏都是重大考验,他们收的不是税,而是从底层百姓嘴里扣粮食。 叶刘京跑江湖时候听说过,江州那边村子里团结,小吏上门去收税被打出来的都有不少。 他就曾经遇见过一个学剑法的家伙,那家伙本是江州那边的一个小吏,谁知道上门收税时候被人赶出来。 他气不过第二次去的时候,带了武器,本想吓唬人,没想到一剑落下,那家伙断了条腿,流血流死了! 他害怕之下,就逃跑入了江湖,当成流民。 初遇到他的时候,叶刘京也没入境,两个武道废物,在动荡的江湖上,快活地混了好久。 现在,也不清楚,那家伙如何了。 怕不是走夜路摔死了,就是大雪天找不到吃的饿死了。 江湖凶险,最凶的还是底层武夫的日子。 没吃没喝说是武者,其实就是个流浪汉,不知道走到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碰死了。 当然,再凶险的日子,都比不过叶刘京如今的日子。 他疑惑地看着洪冯,好奇询问:“洪兄弟跟我一块去江州?” 洪冯一听叶刘京的称呼,有些不自在地挺起胸膛:“是,我老家就是杭湖府的,对那边情况较为了解,陛下让我陪同。” “再说,杭湖府情况特殊,那地方盛产増血草,有专职的监守太监监管,陛下怕监守太监有事,我跟着你也好行事。” 叶刘京奇怪扭头:“王大人,这个増血草是个啥东西,跟增血丹可有关系。” 王三正点头解释:“増血草就是炼制增血丹的主要原料。” 底层武夫修气血筋骨,气血不足多靠食补。 之前周擒虎吃的灵兽肉就算是一种,用増血草这类增加气血的草药来喂养灵兽,使得普通的动物身体内所蕴含气血充盈。 这种灵兽多为上层世家,家里有钱的武夫才能享用,一般武夫,哪来的这个钱去买这种灵肉。 他们平常最常吃,最买到最便宜的灵药就是增血丹。 视武夫身体情况不同,服用增血丹,短时间内身体气血澎发,气血盈亏者服用下去,短时间内气血回复速度会变快。 可以说是下三品武夫,居家旅行出外野战的必备良药。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知道,増血丹的原料是増血草,这种草药还产自富甲天下的杭湖府。 偏偏杭湖府税收案子还落在自己身上。 这案子能简单的了? 叶刘京拱手:“那洪冯兄弟,先歇着,我处理些衙门事物,再同你回上京城一同复命!” 洪冯摇头:“不必,陛下有交代,让你收到任命,当天起程,不可拖延,更不可回到上京城!”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疑惑道:“现在就走?” “对!越快越好!” 好嘛! 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都不藏着了。 现在,谁要是告诉叶刘京,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才真是把叶刘京当傻子玩啊! 他拱手:“那就请洪兄弟先在这歇着,我出去办件事!” 洪冯好奇询问:“您在这,还有亲人要交代?” 叶刘京摇头:“我出去借件蟒袍使衣服,王大人跟我体型也不合适啊!” “那倒是,我在这房间里等你!” 洪冯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马上要跨出院门的叶刘京:“还有一件事,陛下交代,这件事你自己怕是办不成,可以从绣衣卫衙门里,抽调两名鱼龙使一块去!” 叶刘京奇怪开口:“谁都可以?” “对谁都可以!” “等下想一会,回来给洪兄弟答复!” 洪冯故意抬起胸膛,随意摆手,慢声说话:“嗨!都是兄弟,这点事哪能不帮你!快去快回!” 叶刘京身侧跟着王大人出小院,向中殿走。 王三正奇怪开口:“你这是想要去问金青龙使?” “不!”叶刘京压一步,站立摇头开口道:“金大人消息应该比咱们要灵通,他没有主动找我,就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他不想管,或者说他也管不了!” “有道理,那绣衣卫衙门里,谁还能帮你,老苏?他属掌风所,消息最灵通,找他所不定能问出一点,杭湖府案子的事。” 王三正查过不少案子,他最明白查案子,比的就是信息,谁手里消息多,谁的赢面就大一些。 叶刘京依旧摇头:“不!我找车马所的,张车归大人!” “找他?”王三正疑惑开口。 叶刘京没解释又上前一步,跨入院门,突然看见一辆雪白大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院子口:“这么高调,谁的车?” 绣衣卫准备撤出东都,几位蟒袍使,青龙使都忙着搬家。 也就他俩才来了两天,没什么东西,不着急搬家。 王三正抬眼一看:“金大人的!” “金大人,不像这么高调的主啊!” “这自然不是他安排的,是……”他没说完,被一得意声音打断。 “叶刘京……好久不见啊!” 第七十一章 风水倒转 要说绣衣卫里,叶刘京最讨厌谁,就是面前这位了。 乔怀扯着嘴巴,眼睛里黑眼珠挂得高高的,头仰起瞅谁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叶鱼龙使真是好大的心啊!” “我从上京城来,都听到过你坏事将近的消息,没想到你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在衙门里闲逛,真是不怕死啊!” 叶刘京扭头四处乱瞅:“哪里来的狗,狗绳子一点不拉啊!” “你找死!” “你觉得我现在,还怕多一个人惦记我的命吗?”叶刘京面露凶狠,上前一步。 “老乔,咱俩关系匪浅,我第一次进绣衣卫还是你把我带进来的。” “虽然,你个狗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心,但我也不会谢你的,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从我面前沿着这条路滚出去!不然……” 乔怀被他样子吓得后退一步,他脑袋转一圈,迷糊过来,确实有些害怕,叶刘京这小子临死前,不顾一切把自己带走。 他强撑着勇气,挺起大肚子:“不然怎么,这是哪?绣衣卫东都办事衙门,金大人还在后衙坐镇,你敢怎么我。” “对!金大人还在,你敢怎么对我,我告诉你,你杀气一放,金大人立马冲上来,对同僚动武,可是绣衣卫大忌,我看谁先死!” 叶刘京倒是沉稳,退后一步:“我说要杀你了吗?我只说,我去哪也要把你带到哪!” “你还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老乔我说的是实话。”叶刘京十分诚恳。 他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转头看向乔怀身后:“见过金大人!” 乔怀后退一步跟叶刘京保持安全距离,再转身。 他看见站在门口脸色尴尬的金大人,连忙拱手见礼:“大人,这都是叶刘京再挑事,卑职只是劝说他做人低调,是……” “不必多说!”金护国摆手,如今他对乔怀这家伙,有够失望的。 叶刘京再拱手:“我的事,相信大人都知道了!” “嗯,进来说话,蟒袍使的衣服,我这里也备得有!”金护国转身进入青龙使内厅。 这是此处衙门给他独留的一间会客处。 乔怀看情况不对劲,转身就想溜:“那大人,我去给您准备回京的行李,你们聊。” 金护国没抬头,他严厉的话语从内厅传来:“你也来!” 青龙使的命令不容置疑,乔怀不敢耽误,立马跟在叶刘京身后进入内厅。 内厅里。 金护国坐在主位,王三正坐在左上,叶刘京居右下。 乔怀直觉感觉事情不大对劲,也不敢说话,乖乖站在一旁。 金护国看他样子满意开口:“接到旨意了?” 叶刘京点头回答:“宫里来的公公刚刚给我传的旨意,陛下命我去江州催收税银。” 江州的案子,上京城里待着的绣衣卫都清楚,这案子有多难。 这本不是绣衣卫该管的事,而属户部吏部共管。 谁知道户部吏部各派两队上差下杭湖府,两队人都没到江州,一队遇见风浪死在江流之上。 另一队遇到马匪截杀,直接死在路上。 陛下后来派禁军跟随户吏刑三部共同出兵,谁知道到杭湖府查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 禀告上来就一句话:杭湖府遇兵灾,百姓穷,无钱交税银。 连三部加上禁军都解决不了的事,如今派绣衣卫去,能是好差事? 杭湖富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 如今说他们穷,谁相信啊? 这里面要没有点猫腻,那才是糊弄鬼呢! 乔怀暗喜,叶刘京在东都的案子里,确实活下来了。 可到了杭湖府,他必死无疑。 金护国点头:“是好事,能活下来就有转机,东都案子能解决全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绣衣卫会全力帮你!” “多谢大人,我正好有一件事要求大人,皇上令我去杭湖府,怕我一人解决不了这事,答应给我派两名鱼龙使,要我自己选择。” 不好! 站在门口的乔怀,突然感觉危险,自己要是到这家伙手中,那还不是任他拿捏,大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金护国拿起茶碗,平淡开口:“我正有这个意思,乔怀是时候跟你出去历练历练了!” “噗通!”大厅内一声巨响。 乔怀跪倒在地,满脸悲戚:“大人,不要啊!” “属下跟叶刘京有仇,我跟他一块去杭湖,他会玩死我的!” 金护国冷哼一声:“叶刘京不是这样的人,你整日借我的名头在上京城混日子,哪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鱼龙绣服。” 乔怀眼看一计不成,又新生一计:“可……属下跟他都是鱼龙使,难免有所隔阂,万一意见相左,不知……” 叶刘京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忘了告诉你了,乔大人,我升了,在下已经不是鱼龙使了。” 乔怀跪地,面上惊讶不止:“不可能,不可能,你的修为比我还低,你还是八品,怎么可能升为蟒袍使,这不合规矩。” “我在衙门里混了五年,我都没升,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叶刘京的话语像一把大锤打在他心上:“也许是我功劳大,不得不升呢!” “日后,你在我麾下行事,不可不听话,要是犯错,我可是会好好对你的!” 叶刘京心里清楚,对乔怀这种官迷,杀了他并不是最大的折磨。 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无奈却只能听从自己命令行事,那才是对他这种官迷最大的折磨。 乔怀后腰无力瘫倒在地,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完了!我这边辈子完了!我的老婆我的娘,我的亲爹,我的儿啊!我完了!’ 金护国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无奈摆手:“来人,拉乔怀出去,准备准备,依上令,明日与叶刘京一同去往江州。” 乔怀猛的回神,张嘴还想大喊。 金护国手中茶碗一歪,一滴茶水落入他嘴里,堵住他的喉咙,后转过头不去看他。 两名缁衣拉着乔怀出门。 房间寂静,只留有三人。 金护国打圆场开口:“见笑了,这家伙早年还是个好人,只是后来被仕途迷了眼,才走上不择手段的路。” “我多方规劝,他只是做些小事,不害人,也就随他去了,叶刘京你到杭湖之后,帮我多照顾他!” 叶刘京突然发笑,看来金大人对自己手下并不了解,这家伙当初可是要狠心把自己当替罪羊的。 叶刘京拱手:“大人放心。” 金护国放下茶碗,满意点头:“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你随意来问。” “什么都行?” “都可以!” 第七十二章 叫爸爸 风吹大厅内,内院洒下的阳光,照的来往人心里发慌。 金护国闭幕养神,等待叶刘京发问。 叶刘京走回自己座位,轻声开口:“有一件事,真想请教大人。” “你且说!” “重甲营的事,怎么处理的,我跟郑力夫乃是八百之交的好兄弟,我很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叶刘京说话时的表情语气。 使得大厅内的两人,都以为这重情义的小子,十分看重他跟郑力夫之间的关系。 金护国摇头:“重甲营的事,由禁军派来的一名千户处理。” “郑力夫本来要升为千户的,他的资历和功劳都够了,只是差一点背景,若不是东都的案子,他这段时间就升为千户了。” “上位感念他的功劳,所以追封他为重甲营千户使。” 叶刘京捕捉到自己最想知道的消息:“背景?所以还是我那好兄弟背后的大人努力之下,才让他被追封为千户使?” “大人,我跟力夫情深义重,您可知道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是谁?我想……当面报答!” 当归镇的仇,还没完。 叶刘京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每日留恋柳池街,快活地活着,他心里就着急难受。 三千人的性命压在他身上,催促他快些送仇人去呢! 金护国摇头:“这些,我并未关注,也不知道,你若真的关心,待我回上京城后,可帮你打听打听!” 叶刘京拱手抱拳:“那就多谢大人了!也请大人帮我打听打听,跟他关系好的千户是哪位,郑力夫有遗言,托我去说呢!”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否告诉我杭湖府都有哪些大人物?” 金护国露出微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东都的事,多亏你,咱们绣衣卫衙门,才没人死。这恩情咱们总要报答,免得外人说咱们绣衣卫他们,人情淡薄。” 他拍拍手,身后文吏端上来一檀木托盘。 金护国起身,从上面拿出三封信封包好的书信:“这一封是掌风所苏蟒袍使为你收集的情报,跟杭湖府的案子有关系。” “这一封是抬轿所的赵蟒袍使给你的密信,抬轿所监管百官,杭湖府的官员信息,这里面都有。”他重重捏一下这封信,示意叶刘京这里面,有一些不能说的东西。 自古以来,监察记录百官言行,都不只是记录这么简单的事。 “还有这一封,乃是车马所张蟒袍使给你的介绍信,张家势大,乃是武勋贵戚出身。” “杭湖府早间是三皇子的封地,后来陛下想念三皇子,就又将他招回上京城,杭湖府内还有他的行宫庄子所在。” “有张蟒袍使的书信,到了杭湖府遇到解决不了的人,可去找三皇子留下的人帮忙!” 叶刘京上前,感动地握住三封密信,这不只是三张纸这么简单。 对他而言,更是他能在杭湖府活下来的三张保命金牌! “劳烦大人,帮我多谢三位蟒袍使!” 金护国摇头:“不必多言,我给你的东西还没说呢!” “我听闻,你早年在上京城杀过一个修行貔貅功的恶人?” 叶刘京疑惑开口:“确有这种事。” “你倒是好运气,貔貅功难以修炼,修炼成后,体内自成小世界,能装下不少真气,与剑山飞剑术合称为,最接近仙的功法。” 金护国缓慢解释:“只是修行这种功法的人,最后多走上外门邪道,貔貅功才被人称为邪术,其实术法招法,哪有邪不邪的,关键是要看人怎么用!” “我这正好有一些材料,是我让乔怀帮我从上京城运来的。据道家传说这些材料加上貔貅功聚气之处的东西,可以炼成一种储物的法宝!” “不过,我只有材料,今日就将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去到杭湖府后,可寻佛教寺庙。” “杭湖信佛者居多,道家有炼器的手段,能与道家齐名的佛教说不定也有。” 他们此处说的事情,要是流传出去,怕外人都以为绣衣卫是无法无天的邪门歪道聚集之所。 毕竟,江湖上,明面处,可没有人拿别人的身体炼器的。 如今江湖倒是有几个有名的储物法宝,那都是道家得天外灵石炼制而成,这些法宝都被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储物这种仙人手段,凡夫俗子怎可能拥有。 不过……叶刘京手里还真有一本用貔貅功炼器的手法册子。 这是他救活紫火坛坛主后,从莫书生手中得到的。 里面所需要的材料,极其困难,这些日子事多,他本来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金青龙使倒是帮他把材料准备齐全了。 叶刘京拱手感激:“那就多谢青龙使了,我到杭湖后,会尽力寻找炼器手法,若是找不到,只能说我命不好……” 册子来源他不能说,只能无奈隐瞒了。 金护国摆手:“无妨,无事,说真话,你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我却只送给你一些我用不到的东西,还是我赚了你的大便宜!” “不!这些东西极其珍贵,就算炼器不成,也是宝贝,多谢大人。”叶刘京再次感激。 两人互相谦让,倒显得站在一旁的王三正尴尬不止。 合着大家表面不说话,暗地里都给叶刘京准备了送行礼物。 就不跟我说,就……就显得我里外不是人。 “叶刘京,我……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银子你比我多,你也不稀罕,要不……” 他想半天,还是不知道送什么。 叶刘京上前一步,用诚恳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大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当初我陷入牢笼,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活!” “不是大人的介绍,我怎么能跟在刘哥手下,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有机会来东都。” 王三正按住他:“别,最后这件事,更显得我不是人了。” 在他看来,不是他让叶刘京来东都,这小子安安稳稳的,也能靠自己的聪明劲升成蟒袍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反倒是现在,他升是升了,可面临的危险更大了。 王三正无奈摇头:“这件事,真是我害了你,日后莫要叫我大人,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兄弟相称!” 叶刘京疑惑:“这样好吗?” 还记得半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叶刘京都巴结地要叫王三正义父,如今就成兄弟了! 王三正假装恼怒:“你莫非是看不上我?” “不敢!” “那你就叫我一声王老哥!” “王哥!” “叶弟!杭湖,你放心去吧!上京城有我在,谁敢使坏,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王哥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人脉不是白混的!” 不干事,还能领功劳,出门在外跟谁都认识,谁敢说王三正人脉不行? 上京城有王三正刘文刚在,叶刘京在外做事,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他拱手开口:“那就多谢两位了!我去了!” 金护国点头:“蟒袍使制式绣袍,我会让人送上门,一切莫要担心!” 少年出门去,豪气无限长。 金护国望他背影不见,转身看着王三正,奇怪开口:“你不收拾收拾准备回京?” 王三正摊手:“我也没东西啊!刚来几天,谁知道东都事情就平了!” “你不是还有一尊玉佛吗?” “大人哪里话,玉佛能是东西?那是我的信仰!” “哼,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王三正信佛了!” “唉!”王三正惆怅摇头。 金护国又疑惑询问:“不回去,在我这里,演什么伤秋感怀的戏码?” 王三正摇头:“不是装的,我有点害怕。” “叶刘京这小子,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比我会人情世故。第一次见面时候,他拜我义父,我都不同意。” “现在,我还要主动巴结他当兄弟。” 金护国疑惑:“有这么一个好兄弟,你不该开心?” “怕就怕在这,我怕这份兄弟情不长久,万一下一次见面,我要巴结他拜义父该怎么办啊!大人,你别走啊!你安慰安慰我啊!” 王三正看金护国远去冷哼一声:“就这?就这脸皮,还跟我聊玉佛?” 第七十三章 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哭 出青龙使内厅。 叶刘京顶着刺眼阳光,看见人来人往的小院里,坐着一个丢了半条魂魄的人。 风水轮流转。 半个时辰前,乔怀还是借着金护国,青龙使名头耀武扬威的小人,现在只变成个小人,威风一点不见。 叶刘京迈着四方步,走到他面前:“乔怀,跟我走吧!” “不去成不成?”乔怀低着脑袋,丧气垂头,完全没有之前威风的绣衣卫鱼龙使的豪气。 “这是青龙使大人的命令!” 乔怀站起来,佯装凶狠:“叶刘京,咱俩之间的仇恨解不开,你去杭湖府办的可是要命的大案子,你就不怕我给你下绊子?偷偷坏你的事!” 叶刘京不屑地瞧他一眼:“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乔怀畏惧地退后一步,奇怪询问:“什么意思?” “仙升教的人我能弄死,玄教的人我也杀了不少。你真觉得你很厉害,若是想杀你,我有几十种办法弄死你!” 叶刘京向前一步,背对他说话:“你只是恶,比坏,比老子差远了!”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在当归镇血案中,失去良心。 迷雾太深,想看清楚自己是谁,太难了! 乔怀看他背影,面带畏惧,真让这家伙成为自己上司,那咱这辈子不是完了! 叶刘京突然回头,惊得乔怀后退一步:“要不是看在你,在金大人教诲下,守绣衣卫规矩,在我成为鱼龙使后,再也不敢对我正面动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你的命,全靠你自己胆小,留下来的!” 乔怀愣在原地,一时间,他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坏人啊? 大家不是都说,叶刘京在东都绣衣卫衙门,是最仗义最善良的好人啊? 他们在集体骗人啊? 这家伙的样子,他像个好人吗? 乔怀退后一步:“那到底为何是我啊!只是因为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不完全是,更加是因为我比较欣赏你这个人才。” 叶刘京思考片刻,决定把将要在杭湖府遇到的最大危险告诉乔怀。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边是王大人的休息室,里面没人,你随我去,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确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 乔怀拿出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勇气,昂头开口道:“你莫要以为你是我的上官,就能小瞧于我,我在绣衣卫摸爬滚打多年。” “从资质上论,我不比刘文刚浅,若不是他有个好兄弟,现在该升蟒袍使的人当是我!”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在前带路小声开口:“那就跟我来吧!咱们绣衣卫衙门的兄弟,都知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你来询问,我还能不告诉你。” 东都绣衣卫衙门不是常驻衙门,衙门内房间不多。 青龙使占据最大的一个,来早的蟒袍使占据剩下两个大偏厅。 王三正和来得比他早不了多少时间的苏和风,占据两个小房间。 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处在偏殿角落里,只有一个大门进出。 叶刘京目视乔怀进去,他身子似有似无地挡在门口:“你知道杭湖府催收税银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落在我身上?” “又为什么,我明明有跟玄教邪人勾结的嫌疑,陛下会放过我吗?” 乔怀略带不服开口:“我知晓,你定是上面有关系,拿钱疏通过,现在绣衣卫衙门里,都在传,你有钱的事。” 钱,叶刘京真没有多少。 他只是比别人肯花钱,来东都之时,他一心只求杀了郑力夫,哪怕跟他同归于尽也行。 一个将死的人要什么银子? 杀山贼得来的银子,长寿山上的银子,还有收取宋阁老东王给的银子,他一文钱都没有留下,都送了出去。 平白无故留了一个送财童子的名号,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柳成荫,倒是成就他的好名声。 还给旁人留下一个他背景深厚的印象,练武之人,不缺银子的,天下少见。 连皇上都缺钱,这类人不是根骨好,就是背景足。 他摇摇头,并没有否认:“不完全是……” 乔怀一脸震惊,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开口:“难道朝堂内传闻是真的?” “啥传闻?”这次轮到叶刘京看不明白了。 “他们都说,陛下曾经多次沿水路东去,而你就来自东山州……他们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子!”乔怀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生气怒吼:“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谣传!谣传!” 皇家薄情血脉,哪能生出来他这么重情重义的孩子。 乔怀小心后退,他察觉到了,叶刘京这份生气的表情,很虚伪啊! 这更加证明,他心里的猜想,叶刘京这小子是皇家血脉!皇上就算不是他亲爹,也得是他二叔! “就当是谣传吧!”乔怀讨好开口。 “什么叫,就当是谣传吧!本来就是谣传,压根没有一丝可能的事。” 阳光洒落。 叶刘京堵住小书房内的阳光,挡住吹入的风:“老乔,我本来不愿意给你说的,以你的本性,你受不住这个秘密,但是没办法,现在事情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 “我就毫无保留地把秘密告诉你!” “我跟皇家并没有恩情,不但如此,陛下太子,现在估计都恨不得,我立马死在去杭湖的路上!” 乔怀拼命摇头,现在他的脑袋挂在叶刘京的耳垂上,叶刘京脑袋落地,他也活不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出上京城时候。” “我还听闻消息,太子亲自为你求向陛下求情,那时候刘文刚还不知道这消息,肯定不是他向太子求情,那就必然是太子念及你们之间的感……”乔怀看叶刘京凶恶眼神,不敢再说下去。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那是,太子怕陛下不杀我,他怕陛下明面上说杀我,暗地里随便找了一个尸首装成是我!” 乔怀脑袋转一圈,却卡着怎么也转不动:“这就更不对了,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同意赦免你,与太子共同派人杀你不就行了!” 他说得简单,毕竟天下没有长久的仇人,只有利益,利益可以改变一切。 朝堂之上,太子与陛下的关系恶劣,并不是秘密。 叶刘京耐心解答:“这就更简单了,他们都怕,对方的人,假意杀人,实际上救人!” “所以,这才派我去杭湖府,杭湖府事情严重,税银不出事则已,出事从来不是小事。” “杭湖府的人要是动手杀人,绝对不会留情。” “蟒袍使说出来好听,但我武道实力不够,陛下给我派来一个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小太监,还有两个不如我的鱼龙使,你觉得……我们这队伍,立马出发,能在杭湖府活下来,能走到杭湖府?” “噗通!”乔怀这一次没有因叶刘京的嘲讽而激动。 他的内心,全笼罩在对死亡的恐惧里。 陛下要他们死,太子也要他们死,杭湖府的人也不给他们活路。 这……怎么活? 如何才能活下去? 门外光明,乔怀眼里全是黑暗。 他问出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句话:“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乔怀也是坏人,坏人这些套路,他都熟悉,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本能觉得叶刘京要告诉他的事,或许是个好事,但绝对不是能让他保命的好事:“别!别!莫要说,我不听……我不听!” “因为……”叶刘京不给他机会,快速吐出一句话。 第七十四章 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乔怀捂住耳朵,他像一个要被玷污的小姑娘一样,躲在房间里阳光唯一能洒在的角落。 虽然,他拼命地躲,可他宽厚的手掌还是没能挡得住,叶刘京嘴里吐出的声音。 那句催命魔音,无所顾忌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回龙珠…… 他听到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戳聋自己的耳朵。 可惜已经晚了! 回龙珠是什么?几乎没有一个大武官员,没听过这个传说。 毕竟,这算是民间寓言故事一般的存在。 大武士族对底层的教育,最喜欢用这些简单浅显的寓言故事。 故事里的大武太祖是耐心和善心的化身,故事里的大商皇族则是那条邪恶的飞龙。 而佛教来的二品佛陀,则成为天降神仙一样的存在,被太祖的坚持所感动,最终帮他铲除大商恶龙。 乔怀呢! 如今的乔怀,成了恶龙龙鳞里的蛆虫,成为要被太祖光辉照死于二百年后的小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叶刘京,你个浑蛋!”乔怀在愤怒,他在骂人,但又不敢骂得太凶。 现在的,他从心里,从骨头里对叶刘京畏惧。 他竟然知道回龙珠的消息,还因为回龙珠的事,得罪了太子和陛下。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这家伙还能活下来! 一系列的消息,冲进乔怀大脑里,让他头晕眼花,这比叶刘京是陛下私生子还可怕,他想不出来,叶刘京到底凭什么活下来。 他是仙人儿子吗? 叶刘京眼看乔怀不再挣扎,看他已经很快接受回龙珠的现实,便循循善诱说出另外的秘密。 杭湖府一行凶险,跟自己同去的人,心里一直想着要弄死自己,这可不行! 他需要乔怀的恶! 杭湖府没好人,至少现如今在叶刘京心里是这样的。 想对付恶人,好人是不够的,必须要一个比他们更坏的人。 叶刘京到时候要处理很多事情分身乏术。 最关键,他是这一次杭湖案子的主官,一些恶事不能他亲自来做。 乔怀这一个没良心的官迷,是他最好的选择。 叶刘京细细解释东都的案子,他跟太子陛下的渊源,除了玄教内幕,回龙珠下落,那晚上长寿山上的事,有一些隐瞒。 其余事宜,他都丝毫没有隐藏,事无巨细地告知乔怀。 毕竟,越详细的真相才越能让人相信。 乔怀眼上两条长泪,无奈留下,他仰望苍天:“怪不得咱们俩,能生死纠缠呢!弄了半天你也是个官迷!”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辈子,我怕是没有机会能斗得过你了,谁有你狠啊!为了升官你在火堆上跳舞,在刀刃上擦屁股。” 叶刘京摇头开口:“你小子,是会比喻的!” “所以,现在你也没办法逃了,不如跟我一起想想,该怎么面对,杭湖税银的案子!” 乔怀摆烂地靠坐在椅子上:“你说怎么面对,我只是一个鱼龙使,我有个屁的能力,能处理这件事?” “不说杭湖府的富商们,就说他们在朝堂内养的那些官员,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内外都受到限制,这次死定了!” “也许我就不该当绣衣卫,不当绣衣卫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我也不会趟上这场事,只希望死我一个,千万不要害我家人啊!” 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只是想告诉乔怀真相,竟然打破这小子的胆子。 “你要振作起来,你当初在大狱里,看见我那嚣张的样子呢!” 乔怀一脸无所谓:“我该怎么振作啊!必死的局面,我想不出一条活下来的办法!” 叶刘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就是咱们活下来的最大办法!” “监狱里,我要死在你手上,活下来了!” “上京城,仙升教三番两次要杀我,我也活下来了!” “长寿山上,玄教人死伤数量乃开国之巨,几乎一个坛的人都没了,重甲营死了一百多军士,我也活下来了!” 乔怀眼睛微微亮起:“叶大人,我就知道你背后有人,你不要吓我了!” 叶刘京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无奈开口:“有个屁的人,你我都一样,背后无根基,想要在这世上活下来,就不能怕死!” 乔怀目光疑惑,从他的眼神里,叶刘京看得出来,他现在是个傻子。 “向死而生!你只需要相信我,我就有可能让你升官!” 升官两个字,好像一根竹签子插进乔怀的屁股里,让他热情腾地一下冲进大脑里。 他手慢慢抬起:“真的?” “当今朝堂,陛下最缺什么?” “银子!” “我们能给陛下带来什么?” “银子!” “陛下得到银子,会给我们什么?” 乔怀睁大眼睛,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升为蟒袍使,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好日子。 他突然冷静下来,想到一件事:“大人只答应我升官?” “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活着,我能不能活着升官?” 叶刘京沉思片刻,他确实没有说假话的能力,他只能诚恳点头:“不保证!” “不保证你点什么头!” 乔怀撒开腿,就想跑! 叶刘京闪到一旁,这一次没有再拦他:“你尽情跑吧!跑回上京城,跑回娘们的被窝里!” “回龙珠的秘密重大,我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上京城派来的探子,你跟我密谋的消息已经泄露了,都不用我多说……” “只要你明天左脚跨进绣衣卫大门,你就能因为这罪名,一步掉入绣衣卫大牢!” 乔怀回头:“我……是不是没得选!” “这世上,谁有的选呢!”叶刘京无奈开口。 “那我想要再提一个要求!”乔怀不情不愿无奈说道。 “讲!” “我有一个好兄弟,升官的事,我不能忘了他,我想要带……” 叶刘京立马反问:“他跟你有仇?” “他以前追过我夫人,并且现在还惦记着!” “可以考虑!”虽说,当上司的为下属摆平后顾之忧是应有之意,但这件事太过凶险,叶刘京不能接受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沉思开口:“那他有什么优点?” “没有优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这个人还特别爱花钱,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 叶刘京眉毛越挑越高,欣喜开口:“这可是个人才,就答应是他了!” “你今晚写信叫他来!” 乔怀一脸正气开口:“何须今晚,我现在就给他写信!” 第七十五章 路不平 熬过一夜,待天明。 绣衣卫衙门口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缁衣收拾自己行李装上马车,跟在直属的鱼龙使身后,准备离开折磨绣衣卫几月的东都。 多日磨合也生出一些感情的鱼龙使相互告别,向上京城,或各自值守的地方去了。 这别离场景,偏有一个鱼龙使绣袍遭露水滴落,粘连在一起的白面小生骑快马奔来。 他下马望向鱼龙使衙门,抬头不见白布,心里奇怪。 正巧此时,一位见过几面有些相熟的鱼龙使,自东都衙门内走出。 白面鱼龙使连忙打招呼:“老柳,可否见到乔怀,他是不是躺……” 老柳想起躺在青龙使门前木板上的乔怀,点头应承:“确实躺了,躺在青龙使门前,路不平你小子,平日里,跟乔怀相互看不上。” “没想到,他遇难之时,竟然是你来得最快!” 遇难两个字,好像一个铜铃,在路不平脑袋上响起。 他装哭,眼泪不断下流,却怎么也挡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你懂什么,我跟乔怀是生死仇敌不假,但我们也是过命的兄弟。” “他遇难了,我怎么能舍得!怎么能不难过!”昨夜里,乔怀派回上京城的信使,在凌晨入城。 信使听从乔怀命令,不敢耽搁,入城直冲向柳池街,叫醒躺在姑娘香床上的路不平。 路不平自美梦中被人叫醒,正欲发怒,谁承想他打开乔怀的信,竟然难以控制地笑出声来。 夜里,他开心得睡不着,拿着令牌,换上一身绣衣卫执行任务时穿的制服。 连夜出城门向东都而来,就是为了确定,乔怀是不是死的真的不能再死了! 他掩面踉跄走进绣衣卫衙门,扯着嗓子大喊:“怀啊!我的坏人啊!你咋死了!” “你说巧云还年轻,你这么轻松就死了,我……我只能担起兄弟的重担,帮你照顾巧云了!” 大上午的。 叶刘京站在小院门口,听见哭丧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前一句哭得还正常,后一句就惦记起人家女人了……” “嘿嘿!倒是个妙人!” 他从包老二手里接过湿毛巾,擦把脸,向小院外走去。 刚走到小院门前,就看见走廊口,大树下坐着的洪冯腾地站起,迈着老太太要讹人的步伐,向他冲来。 “叶兄弟,叶大哥,怎么回事?说好了,昨夜咱们就出东都,你说你拉肚子。” “说好,天亮时候出去,你又说你脑袋疼,我的天老爷啊。” “陛下的旨意,是让咱们立马起程,误了旨意,我能有几个脑袋陪您啊!” 叶刘京反手拦下他:“慌什么?陛下旨意怎么说的?” “陛下怕我自己办事不力,让我带两个有经验的鱼龙使的兄弟共同前往,手下的人不齐这次没办法出发,真不是我自己不愿去杭湖府!” 洪冯拉扯他手臂,哀求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叶刘京反手搭在他肩膀上:“洪兄弟,着什么急啊!这不,我要的宝贝鱼龙使已经来了,咱们这就去见见他!” “只要,他没什么头疼拉肚子,现在就出发……放心!立马出发!” “我叶刘京也只有一个脑袋,我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在拖,现在去杭湖府,做不成任务,收不到税银,那就是他的失责了。 只要他一刻不出发,这份失责之罪,就怪不到他的脑袋上。 最好能向后拖一个月,路上再拖一个月,等到他走到杭湖府,正好八月稻子熟。 那时候,杭湖府的官员,就算再不给面子,也不能再装哑哭穷了吧! 多少给两个子儿。 你应付我,我应付你…… 大家商量着做生意。 叶刘京不找他们的事,他们也少给叶刘京一批银子交税,大家和气生财。 洪冯想不明白这些,太监之间钩心斗角是少不了的事。 可遇上大事情,他们就不太行了,缺少大局观,难以成事,他压根想不明白,杭湖府这一路是要命的坏事。 洪冯自底层出身,从小他见过无数次,上面的大人物,下来催收税银的案子。 小时候,看着耀武扬威的捕快大人,手持柳片长刀,在村口欺负人。 洪冯悄悄立下一个心愿,自己一定要比他们大,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比这些家伙厉害,比他们官职更高。 后来,家里太穷,为了活命,他下狠心进宫。 他看见大太监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就能让无数老太监低头,让他们称爷爷道干爹事。 他也想。 自己凭什么不能有这么一天? 他要做太监,那就做太监里最大,最勇敢,地位最高的太监。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他要做……大太监! 他要立功,管他杭湖府有什么危险,能有洪冯切小洪冯时候危险? 只要活着那就拼命,要是快死了,那就去逃命。 洪冯跟在叶刘京身后,沿着看戏的队伍,走向金护国单独居住的别院。 还没进去,就听见哭声与喧闹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路不平左手拧着乔怀耳朵,右手拼命地向他下面抓去。 乔怀右手挡住,他对自己宝贝的攻击,左手向上探伸进他的鼻孔。 乔怀右眼盯着路不平,左眼站岗,眼看小院里,看热闹的同僚越来越多。 他怕惊醒青龙使,连忙小声开口:“路不平,你丫的别玩浑蛋的招式,放开我,出门咱俩好好打!” 路不平叫嚣:“你个没良心的,谁要跟你打!” “不是你大半夜派人给我送信,说你死了,我会从姑娘被子里钻出来,趁着夜色来东都?” “老子急得,连裤衩子都没时间穿,你却还好好活着,你敢欺骗老子眼泪,我弄死你!” 乔怀焦急开口:“我有升官发财的好事找你,我若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快赶到?” “屁!别蒙老子,有好事,你能想着我?肯定是有坏事,你要害老子!”路不平抬起头。 他突然看着一个小太监拥着穿着宽大蟒龙绣袍少年笑盈盈地走上前。 小太监指着路不平小声询问:“这就是叶兄弟在等的鱼龙使?” “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吗?” 叶刘京微笑开口:“敢在青龙使院上,对他手下鱼龙使动手,这胆子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路不平听他说话,愣神突然想到一件事。 太监,穿着不合身蟒袍绣衣的年轻人,倒霉的乔怀。 这三个人结合起来,让路不平想到一件震惊上京城的案子。 和一个该死的年轻人。 他突然松开手,身子好似长蛇一样从乔怀怀里溜到一边。 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我家里还煲着汤,我先回去了!” 他逃! 乔怀追! 叶刘京站立不动。 洪冯拱手开口:圣上旨意!” 四周寂静,鱼龙使不敢再动立马下跪。 院子里,唯有洪冯,叶刘京直立而站。 第七十六章 皮包骨 洪冯歪着脑袋,向前探开口询问:“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乔怀连忙坏笑抢答:“上差,他叫路不平,道路的路,不平凡的不平!” 洪冯点头,双手垂于身前开口:“就你了,陛下旨意,令你陪同叶刘京一同去往杭湖府催收税银案子!” 路不平抬起脑袋:“上差,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能说陛下的旨意跟我有关系呢!” “嗨!陛下命令叶刘京自行挑选,现在他挑了你,那就是你,这还能有什么疑问,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路不平双手抱拳无奈摇头:“小的不敢……” 绣衣卫自然不怕宫里的太监,可身上带着圣谕的太监,在宫外,就是陛下亲临,不可忤逆。 这也是维护皇权的一种小招数。 洪冯见他没二话,这才微笑转头看向叶刘京,讨好询问:“叶兄弟,事情都安排好了,你说,咱们是不是立刻起程?” “你要有话对下属交代就直接说吧,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他说吧,不给叶刘京反驳的机会,快速走出小院。 叶刘京无奈摇头,明白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小院里,看热闹的渐渐散去,只剩三人站着。 叶刘京不看路不平随口说道:“你且去准备准备吧,最晚……我看最晚明天咱们就要上路了!” 再不走,恐怕就不是洪冯来催他了。 等到宫里的旨意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路不平随意拱手,以宣泄内心的不满:“是!” 他也没什么好准备,本来是来东都看热闹的,谁知道现在自己成了热闹。 杭湖府的案子,他比其他人了解多一些,毕竟常在柳池街厮混,跟杭湖府来的读书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同道之谊。 案子其实简单,就是朝廷派人去杭湖府要银子。 可操作起来就难了,难就难在,杭湖府大大小小,从上到下,都不喜欢出这批银子。 杭湖府粮食种得少,连年战备下,増血草是越种越多。 増血草卖出去时候值钱,可在种地的百姓手里时候,就不值钱了,说到底都是垄断的生意,好说不好办。 小院里。 乔怀见路不平出门去,小声询问:“叶大人,要不要劝慰几句,我这位好朋友吃软不吃硬!” 叶刘京反问道:“这是让他去送死,是劝慰几句就能说得清楚的?那他也太吃软了吧!” 乔怀点头,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也不再追问。 他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道此去,何时能再回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金大人,我不在他身边,他……”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不必再演了,金大人听不见,你们在他院子里打架,当人家三品修为是聋子啊!” “金大人是怕你丢人,早就出门去了!” 乔怀更是疑惑:“不可能,我昨夜在金大人房门前守夜,我并未见他出门啊!” “三品武道高手,想要出门,还需让你知道!” “那叶大人怎么知道?” “我猜的!”毕竟他和金护国一样,也是个腹黑的人啊! “走吧!去准备准备!” 衙门里,几位蟒袍使大人都已经离去,都是一方大员,手下事情多着呢! 唯独王三正始终不放心叶刘京,还在东都衙门守着,要等他走之后,再回上京城。 叶刘京也没去打扰他,从金护国小院里出来,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门关上。 包老三递过来一个皮包:“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找了东都最好的绣娘,已经绣好了!” 叶刘京接过包裹上下打量:“这刺绣不对啊!跟我身上蟒袍服的绣纹很像,你们从哪找的宫里的绣娘!” 包老二露出笑容:“还真没能瞒得住您,是东王的人帮的咱们!您不是说了吗?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直接去东王衙门!” “我俩五大三粗的,你让我们上山抓老虎,咱俩都不怕,可找绣娘实在不容易,我们就直接去了东王府!” 叶刘京重重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你们这事办得不错!” “我给你们写个条子,你们跟着王大人去上京城,找以为叫刘文刚的大人,他会安排你们的!” 包老三倔强摇头:“俺们不走!” “大人,你身边没有个有用的人,就缺少两个像我们一样忠心的,杭湖府的事,俺们听说了,要是没人可用,那可多危险啊!” 叶刘京抬头反问:“你俩不怕?” “怕什么?若不是大人,我们也跟老大一样,早就死在山上了,从山上下来还当上官开始,俺们兄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挣的!” 叶刘京点头,心想就算去了杭湖府,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真动手,也只是对自己这穿着绣衣的人动手,应该不会对着两个缁衣向死里来。 “那你们且跟着吧!不过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一定要保命为主!” 包老二带着包老三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我俩不傻,真出事,咱们绝对跑得快!” 俩人退去,小房间里,只剩下叶刘京一个。 他这才仔细打量手上的皮包,这东西的主要原料来自那日死在他手上的贼屠夫,上面金线乃是金护国给自己的材料。 以金丝银丝天蚕丝为引刻画阵法,以武道真气激活符箓,祈求上苍,可使得皮包内的空间与自己的真气相连。 日夜以真气祭炼皮包内的空间会越来越大,传说北齐那边就有一个人种袋,大的能装下数千军士,可夜晚偷袭。 叶刘京从怀里出去符箓一张,在金护国给他的宝贝里,这符箓只有一张,是他从国师观,也就是上京城白云山的白云观内求来的。 因白云观观主被武隆皇帝,封为国师,白云观也被上京城百姓多称为国师观。 国师修为高深,称有人传言,国师见过天上仙人。 这话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叶刘京肯定国师赐给金护国的符箓,肯定不是假的。 毕竟,这里面的力量,他能感觉得到。 也是奇怪,江湖传言,道家两派,茅山和七真教,茅山修行符箓丹药,七真教修天人,国师出自七真教,不知道,他怎么会刻画这么道法高深的符箓。 也没时间多想,杭湖府的案子迫在眉睫,叶刘京急切需要这个储物皮包,东西藏在里面,外人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就是底牌一个。 底牌多,死得才慢。 他催动真气涌向手指,随着热流不断滑到指尖,符箓慢慢变化。 他修为低,不能真气外放,不然以体外罡气催动,这过程会更快。 “忽!”符箓冒出一阵青烟,着了! 第七十七章 野道客栈 江面上大雨连下三天。 叶刘京南行的队伍,才不得不从水路变换到陆路。 虽说,陆路依是难行,可终究是比暗流汹涌的水路安全多些。 一行六人,买了两辆马车,叶刘京洪冯一辆,两位鱼龙使一辆,包家兄弟则坐在车檐下赶车。 官道泥泞,马车越走越慢,越慢叶刘京心里也越是安宁。 洪冯坐在马车里,眼睛不住地向外瞥:“叶兄弟,要不咱们到下个集镇,再买四匹快马,坐着马车去杭湖府安稳是安稳一些,速度太慢,我怕误了陛下的旨意。” 叶刘京摇头:“放心,陛下不会怪罪咱们的。” “再说水路危险,现在这天气,山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咱们要是半路出事,没人去报信那才叫耽误陛下的事。” 洪冯心里着急,无奈开口:“可这都走了十几天了,连江州的影子都没见到也太慢了!” 叶刘京轻笑一声,他要的就是慢,走得快,那是嫌命长了! 他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大雨连绵,天地一片被黑暗笼罩,心里不舒服,总觉得这场雨,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二,能看出来这是到哪了吗?”他大声询问。 包老二手放眼前,挡住面前滴落雨水,拼命向远处望:“大人雨太大了,看不清楚,不过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盏亮起,咱们可以去歇息问路。” 叶刘京强装无奈开口:“那就只好如此了,洪兄弟不是我不愿意走,雨太大了,咱们吃得消,马也吃不消。” “这么大的雨,哪怕我是个八品武夫,淋上一天,也要失温病倒,到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在路上,咱们还是先让马匹休息休息吧!” 洪冯无奈,他伸处脑袋向远处看去。 正好此时,惊雷暴起,远去山上一道亮光劈落。 叶刘京小声开口:“怕不是有妖怪要成精了,我老家有传说,大雨惊雷,怕是有蛇妖升天!” 洪冯手按胸口:“不会吧!” “不好说!” “那,咱们还是去休息吧!” 马车前行,一辆在前,一辆居后,向亮灯处驶去。 不待多时,马车停在明灯下。 包老二指着招牌,惊喜开口:“大人,是一家客栈!” 洪冯惊讶开口:“还真有一家客栈,荒野道旁,这客栈也太奇怪了!” 叶刘京丝毫不介意,跃下马车:“有总比没有好,洪兄弟,咱们什么身份,怕这个小小客栈有鬼?” 洪冯想起自己上差的身份,不敢丢了自身大人物的脸面,无奈强撑勇气点头:“是了,咱们怕什么鬼物,进去休息,让马好好休息!” 天上没有太阳,也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人困马乏实在不易赶路。 牵马进客栈院子。 乔怀头顶斗笠,先一步上前:“小二,快来迎客人,接待得好了,大爷有赏银。” 他是个官迷,也看得清楚。 杭湖府这一趟是少不了的,他也不敢逃走。 每个绣衣卫脑袋里,都装着不少大武国的秘密,绣衣卫脱逃可是按照造反叛国的罪来罚的。 他不想死,也想着升官,就只有讨好叶刘京了。 出东都时候,金大人有交代,他给了叶刘京保命的宝贝,只要在杭湖府不瞎胡闹,活下来不是一件难事。 为了活命低头,不是丢人事。 客栈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坎肩,高大花胡子硬汉走出来,他肩膀搭着一块白毛巾,脸上充一份笑容。 只是,这笑容长在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如此得不协调。 “几位客官,真不巧,这几日大雨不停,小店里也没吃食了,只能……” 乔怀冷哼一声:“嗨,你这没眼力见的,大雨不停,哪有赶客的道理,就算是没吃食了,你也要等咱们进去再说!滚开!这大得雨,莫要挡路!” 硬汉小二不悦,正欲说话。 路不平一屁股挤上来,手里银子丢给小二:“有什么上什么,我们不重要,我看你后面有草料,主要是让马吃好!” 小二被银子一砸,见钱眼开,瞬间清醒:“好,那几位先里面坐着!” 乔怀挡在门口,伸手脸上堆起笑容:“叶大人,上差先进!” 叶刘京也不跟这家伙客气,官迷一个说太多没用。 他走进客栈。 客栈里摆放八张桌子。 两张桌子被十几个凶悍的汉占据,看他们气势,有几个也是入了品级的武者。 他们目光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落下,又不悦抬头看门口的小二。 小二举起手里的银子大喊:“谢谢客官打赏!” 听此言,那群家伙目光才,不屑落下。 叶刘京察觉到这群家伙身上气势特殊,打扮得像悍匪,但身上气势又没有那种凶悍的感觉。 甚至离包家兄弟两个人身上凶狠气势还远着呢! 倒是他们中间坐着一个老者,身上气势不弱,看起来应当是个武道好手。 路不平上前一步,小声开口:“头儿,那家伙气势与我相比,相差无几,应该是七品的老把式!” 叶刘京点头就坐:“咱们吃咱们的,不离他们太近!” 路不平活得通透,在知道自己逃不走,离不开后,也认命了。 特别是叶刘京不贪财,将同僚送给的一千两的银子,嫌弃地丢给他之后,他更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绝对不是爱钱,只是尊敬! 对银子的尊敬。 客栈门关上,小二在后厨,给叶刘京等人拿一些没滋味的肉食,这荒郊野岭肉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反倒是蔬菜贵了一些,一些客栈种的也有蔬菜,这些菜要是供给客人,那却是万万不够的。 洪冯有些嫌弃,可看其他人都得有味,也只能低头吃。 叶刘京从怀里递给他,出衙门时候,王三正给的宝贝调味料,这才能帮他吃下去。 洪冯吃几口肉食,突然奇怪抬头:“叶兄弟,你怀里是放了油纸布了?这调味料,为何还是干的,明明你外衣都已经湿了!” 雨太大,哪怕只在雨里站一会,叶刘京外衣也湿了不少。 他低头:“也许是,我怀里暖,不容易湿。” “洪大人,今晚咱们要不在这休息一夜,我看雨越来越大了,外面不好赶路,万一咱们遇上山洪,那就不好了!”他擦开话题。 洪冯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说的是,山洪确实可怕,只是住下,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晚。” “你看这客栈不大,那边还有一群人,怕是客房不够啊!” 叶刘京解释:“应该没事,我会讲道理,咱们问他们讨要个房间,我看楼上客房不少,就咱们几个挤一挤,应该是够的!” 他话音未落,客栈门口,又想起急促地拍门声。 客栈内,所有人目光扭转。 外面突然响雷一道。 闪光时。 人们看见客栈大门上,映着一个头颅…… 第七十八章 和尚和巧姐 小二歪着脑袋,依靠在柜台都快要睡着了。 他突然看见这一幕,紧张后退,看向那两桌凶狠的客人,眼见没人理会他。 他只好强撑着胆子,上前询问:“谁啊!” “施主,我们是过路的和尚,雨下得太大了,我们能否进来借宿,歇歇脚!” 小二听闻此声,才放松下来,他揉揉眼睛,也看得明白,那门口不是只有一个头颅。 是刚刚闪电离得太远,只照到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没照见他的脖子。 小二满不在乎摆手:“不行,不行,我们这没有客房了,再说吃食也有,都是些肉食,你和尚能吃吗?” 和尚慈祥声音传来:“不要吃食,有碗热水也是行的,我还带了一个弟子,我无事,只是想求施主给孩子,一碗热水,我们泡着干粮吃就行!” 小二在疑惑思考。 他目光落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想着自己已经放了六个人进来,再放两个也不当紧。 况且,十里二十里只有这一间房子,讨饭的和尚,少有要脸的主。 自己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会一直待在门口,也是不好。 正此时,坐在几名壮汉中间的老者突然开口:“给他一碗热汤,让他进来休息,就快走吧!” “出门在外,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小二这才听话上前,打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和尚,和尚年岁不大,估摸着有个四五十岁,他身侧站着一个小和尚。 小家伙皮肤黝黑,眼睛大而有光,看起来十分可爱。 洪冯目光落在小家伙身上,眼睛立马亮起来:“哎呦,这小子,真好看啊!” “俺要是生个孩子,也应该有这么好看的!”他说一半愣神,盯着碗里肉汤,又显得悲伤。 他这一生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进宫当太监。 一家七口,父母,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那年家里大灾荒,没一口吃的了。 偏偏县里来收人,说宫里收人,能进宫,可以给家里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挨一挨,就能让一家人把那个灾年过下去,就能让一家活了。 父母不愿他进宫,姐姐也不愿,大姐甚至想要卖了自己换粮食。 都是自己亲人,洪冯怎么舍得,他狠下心,趁着夜色自己动手,手起刀落。 他跟着县官身后,去府城让大太监挑选,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在大武,无后就是不孝,他后悔,自己再也不是男人了。 可他又不后悔,他是一家的顶梁柱,他担得起这个家了。 他长得好看,宫里太监就留下他,另一些长得不好的,也切了下面的,他们的命才更不好,没了男人的东西,也进不得宫。 流落在外面,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叶刘京抬手,拦他一下:“兄弟,脑袋要碰着蜡烛了,想些什么呢!” 洪冯回神笑着摇头:“叶兄弟啊,没想什么。” 他很喜欢叶刘京,不是太监对太监的喜欢,就是兄弟对兄弟的喜欢。 进宫多年,叶刘京是唯一一个把他还当男人的人。 这种尊敬,他这一辈子少有,少有这样像男人一样活着的时候。 见面第一眼,洪冯就看得明白,叶刘京这小子不一样,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没有丢了本心,这种人心里有善良,看人没有上下之分。 若是过得好,那就是大大的大人物,若是过得不好,那就是早死的命。 毕竟,这个世道有等级,有三六九,容不下这等人。 洪冯摇头:“吃吧!吃吧!我只是看见那小和尚喜欢得很!” 这话,除了叶刘京的面,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他怕别人觉得他这个不正常男人,也是一个不正常人! 叶刘京点头:“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身材,看那武道高深的和尚,没有少给小子洗髓!” 洪冯愣神:“和尚很厉害?” “应该比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厉害!你看他衣服!没湿!” 洪冯奇怪开口:“这能说明什么?” “真气外放就是罡气,有罡气这起码是六品境界的高手,小孩子身上也没怎么湿,说明大和尚身体内的真气充足!” 洪冯好似才想明白,奇怪开口:“罡气外放,罡气足就是厉害吗?噢……原来这样就是高手啊!” 路不平狠狠地咬一口没滋味的肉:“自家儿子,肯定心疼了!” 洪冯更奇怪了,他来自宫里,进宫时候年纪小,很多宫外面的事,他不知道。 他奇怪问道:“和尚,也能有孩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不平笑着开口:“咱别的能力没有,看人的本事最多,小孩子跟和尚亲近,两人长相有五六分相似,肯定是自己孩子。” 洪冯扭头,不断地看大和尚,小和尚,越看越觉得路不平说得对:“路大……小哥,你看人的本事也厉害,有机会,一定要教教我!” 他从小长的好奇心,见什么没见过的玩意,总是想要学学。 这也是他在宫里活下来的原因。 大太监们,不缺干儿子,不缺讨好者,却总却真心实意崇拜他们的人。 洪冯进宫,见这个太监觉得厉害,见那个太监觉得威风,他好学,能满足太监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 学的多了,他也就慢慢从小太监,变成能出宫的小太监了。 路不平拱手:“这算什么,只要洪大哥,跟我去柳……” 他说一半,突然停下来,当着一个和尚面,说青楼,这不是嘲讽人吗? 他们正说话,门外又响起不停的拍门声。 “店家,店家请开门啊!求你救救我们!雨太大了,我仆人病了!” 小二本是不乐意,待他听清楚,门外女子柔软的声音,站起开口:“你们几个人?我们店里太小了,可住不下几个人!” “就三个人,我和两个仆人!我是去南州投奔亲戚的,望您开门!” 路不平听这声音,忽然哆嗦开口:“这娘们不是好人家啊!” 洪冯来了兴趣,好奇询问:“你是怎么知道?” “声音柔,还软,只是两句话,带着几个勾子,这是经过培训的声音,正经人家谁会训练这勾人的声音!” 正巧。 小二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她穿得清秀打着一把油纸伞,抬头瞬间魅惑无限:“多谢店家了,望您,把我马车上的仆人抬进来,寻药医治。” 小二乐呵开口:“无事,无事!” 路不平轻嗅空气中的味道:“不对劲啊!我鼻子跟眼睛对不上号了,闻起来这是青楼姑娘的味,可为什么眼前这姑娘,这么清秀。” “真是良家?” 乔怀眼看他显摆,没好气开口:“吃你的吧!” 此时。 外面再响起嘈杂声音,吸引众人耳朵。 第七十九章 吃不饱巨人 客栈门口。 长相美丽,清秀中一举一动都带些妩媚的女子跨入大门。 她身后跟着个丫鬟,两人左右打量客栈大厅内的景象。 妩媚女子见客栈里面两桌坐着十几位凶悍的客人,她心中有怕,又转身看向那个和尚。 和尚不曾看她,只是低头就着热汤吞食冷饼。 他温柔地看着小和尚,将手里大饼摆碎一些,放在小和尚热汤里,轻声开口:“慢一点吃,慢一点吃!” 门口女子再侧过身子,小声嘱咐:“劳烦店家了,将我家仆人抬到楼上,他病得厉害,怕是没办法赶路。” 小二本来不愿意多生事端,可看小姑娘柔软,他心里一方是怜香惜玉的痒,另一方是可怜荒郊野岭两个小姑娘带病人的善。 他无奈摆摆手,那两桌又出来两个年轻小伙子,两人抬着男仆人上楼。 他则出门去挡着门口的凶煞汉子,今日来人太多,他不愿再有人闯进客栈,耽误兄弟们接下来的大事。 门口女子眼见仆人被抬上楼,她叹息一声,思考片刻坐在和尚和叶刘京他们这座中间:“小二,劳烦你,也给我们上一些吃食!” 她坐下香风阵阵吹入人心,惹得包家兄弟脸色不自在,乔怀路不平对视露出笑意。 唯独一个叶刘京心中装着大事,觉得女色只会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反而有些厌恶这味道。 洪冯则是冷哼一声,觉得这女子身上还没有自己身上挂的香囊珍贵。 他们安静吃饭,却听见门口再次响起吵架声音。 “噗通!”小二被门外人重重一扛,摔在大厅内。 他爬在地上大喊:“你他娘的找死不成?” 他声音落下,身后那两桌客人抬起头怒目而视门口的……巨人。 直到屋子黑下来。 叶刘京才回头注意到门口的巨人,这家伙生得有将近九尺高(注:按照现在尺寸一尺等于33厘米)。 他应当练过普通的练气心法,一身气息威压难以掩饰,偏偏人嘟囔着嘴,怎么看也不像个猛士模样。 包老三盯着巨人,手里的肉掉进碗里都没发现:“这家伙,要吃多少粮食啊!” 巨人低头开口:“俺说了,我只是进来找些饭吃,等一等我恩人,你为何不让我进门,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旁人的钱你能挣,为何看不上俺!” 小二站起,他仰头觉得失了气势,搬一把椅子站在上面,不屑深处右手大喊:“那你给我钱,先给钱再来吃饭!” 巨人穿着破旧,巨大的坎肩却没有挡住肚子,裤子也破破烂烂有两个大洞,怎么看都不是个有钱的主。 他退后一步,从门口提着一个大口袋,放在大厅:“这是一口袋地瓜,你拿着算俺抵给你的账了,我不吃饭,我就在这坐着!等我恩人!” 小二凶狠大喊:“谁要你的破地瓜,快滚!莫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坐在里桌的老者突然抬头开口:“大个子,你在等恩人,谁是你的恩人?” “农大人!”大个子说话,嗡嗡响。 老者奇怪询问:“杭湖府司农主事?农大人?” “您也认识俺的恩人?” “你是怎么认识农大人的!” “俺早些年吃不饱,怕抢家里人吃食饿死家里人,就跑出来了!”大个子说话。 洪冯突然抬头看他,目光闪动,好似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大个子往大厅里走走,继续说:“农大人看俺个子大一身力气,就收留俺在司农监做事,这俺才有个吃饭的地方。” “谁知道,他前些日子,被人说犯了事,被当大官的抓走了,司农监的家伙容不下俺,嫌弃俺吃得多,却看不见俺干活多,俺就不跟他们干了!拿了两袋地瓜,我就走了。” “前天听说大人被抓回上京城问审,我怕大人路上饿着就留下一袋地瓜来送给大人!” “雨太大了,我走的小路,大人一定会从你们这过,你们别赶我,让我蹲屋里等他吧!” 老者点头:“进来坐吧!都是穷苦人家!” 洪冯抬头看看大汉,开口询问:“你有多大了?” 大个子没防备心,回答:“十七岁!” “倒是跟我兄弟一般年纪,小二,给他上写吃食,算在我们帐上。” 他话音落下,客栈里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大个子连忙摆手,客栈里起一阵风:“多谢贵人,不用,俺吃了两个地瓜不饿!” 叶刘京回头看他,一身泥水,心里明白这是个讲忠义的家伙。 现如今的江湖,讲利益的人多,讲忠义的人也不少,可做忠义事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他随意摆手道:“吃吧!我还没见过饭量大,能有多大,你就当个表演,你要是吃得我满意,我就再赏你一顿!” “真的?”大个子探着脑袋开口:“俺真的能随便吃?” 叶刘京转过身抱拳,微笑看着他:“真的,我吃饭少,我还真好奇你这么大的个子能吃多少,你就随意吃,吃得咱看得高兴,我就……” 他摆摆手,包老三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 “俺大人就把这银锭子给你!” “哈哈哈!俺铁锤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好事,大人我能吃多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还真没吃饱过,不过一……一只羊肯定不够!”铁锤举起一只手,他怕吓着叶刘京就不让自己吃了! 叶刘京没说话。 包老三继续向外丢银子,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小二,给他上,先上两只羊!不够,俺再给钱!” 小二也来了兴趣,反正不是自己给钱,能看戏谁不愿意啊! 他收了银子,揣进自己怀里大喊着向后院走去:“两只羊,给客官准备着!” 后院里锅没关,小二很快捞出小半只羊肉端上来,他也好奇地盯着铁锤:“先给客官上半只羊,另外一只半都放下水,大火煮着,马上就上。” 这种山野小店,不会备太多东西,两只羊就是极限,庆幸还有几只在后院养着,随时等着杀。 铁锤盯着面前羊肉,他抬头看向叶刘京:“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刘京随手拿起桌上银子,丢到他桌子上:“吃!” 客栈顿时热闹起来,底层百姓本就没有什么日常消遣,看热闹算大家为数不多的爱好。 铁锤不客气,对着羊肉发起进攻。 叶刘京目光从这家伙手上,慢慢移动到他肚子上。 这家伙……确实练过功啊! 第八十章 农大人 这年头,基础的修炼功法其实不难找,一些简单剑招。 你去街上看看三岁小孩都能耍,只是懂得招式是一回事,能不能练出气感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赋就早已经排除一大堆不能练武的人。 而金钱又排除另一堆,练武从来不是一个省钱的活,就只说练武所消耗的体力,需要大量肉食来补充,一般家庭吃野菜都吃不饱,哪来的肉食。 铁锤吃羊肉时候,狼吞虎咽,他牙口好,遇见软骨,也不吐,使劲嚼嚼吞咽肚子里。 一旁的小和尚看他狠吃的样子,吓得捂着眼睛,却又从指甲缝里探出头。 老和尚闭上眼,不住地为羊肉念经,他在看清楚铁锤身上微弱气息后,又摇头放下手掌,盯着铁锤只是一味摇头。 叶刘京欣赏地看着这家伙。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家伙就是一头出色的千里马,还是千里马里的万里马。 看他资质根骨要是生活在大家族里,这个年纪,天生神力加上一身根骨修成五品高手不是问题,就算四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偏偏生在农家,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 叶刘京生起爱才之心,他觉得这家伙从小没有吃饱过,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顿顿吃肉能吃饱,以他的根骨长成一座可移动的小山不是问题,只要能修成武道七品,一身气血冲击,穿上铁浮屠,在战场上就是万人敌,顶得上几个五品高手。 战场冲杀,不外乎一个猛字。 铁锤吃得开心,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舒服的一顿了! 他靠着椅子,一口气喝完半坛子水,面带期待地看向叶刘京:“贵人,俺还没……” 叶刘京催促小二:“快给他上肉啊!” 小二一脸苦相:“大人,锅不大,煮肉也是需要时间的,咱店里肉都是早上煮熟的,现在只需要热热就好,可谁知道他……” “吃肉比热肉时间还快!” 铁锤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羊肉凉得也没事,早些年生青蛙俺也吃过,不碍事,给俺拿上来,俺就能吃掉!” 小二没拒绝,见叶刘京摆手,两三个人去后厨,抬着一大盆羊肉,再一次放在案板上。 叶刘京挥手喊道:“再去杀羊,这一次一定要这家伙吃饱!” 一个给口饱饭就能把你当成恩人的好猛士,放在叶刘京眼前,他要是不收,那岂不是显得自己眼瞎? 杭湖府一行,他身边坏人有了,奸人也有,就是缺一个应对万一的猛士。 铁锤听他话吃得更快,肉进嘴里,好似完全不嚼,脖子上下一顶,就把肉吞咽进肚子里。 刚开始,客栈里的人,还有看热闹的心情,可后来大家都沉默吃惊。 那漂亮姑娘身边的小丫鬟,看着这一幕惊讶地嘴都合不起来。 江湖野店,逆旅闲人,坐在一起,此刻倒是有些满足的温馨。 外面狂风大雨,小店里,几个熟悉的朋友喝上一杯,再对狂吃满足的大汉看上一眼,只觉得天下大,人生小。 满足亦幸福。 两盆肉尽。 铁锤满足地站起身子,对叶刘京拱手:“大人,俺吃完了,多谢大人,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满足!” “好好好!果然是猛士,这银子你也拿去!” 铁锤连忙退后拒绝:“那不行,贵人让俺吃饱,就已经是俺的恩人了,哪能有拿恩人银子的道理!” 叶刘京摆手:“算不上恩人,我让你口腹之欲满足,你让我心中好奇满足,你我是平等的!” 他出身小镇,流浪江湖,刚有点勇气,就看见全镇人死光。 他这样的人本就从尘埃中生出来,早就在当归镇大火中丢了性命,看谁都不会低一分,看谁也不会高一分。 铁锤还是第一次被贵人这么恭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包老三上前,把银子塞进他腰带:“我家大人给你钱,你就收着,都不容易,有了银子,日后就算没地方去,也不至于饿肚子!” 这话不留情,却说得客栈众人暖心。 大雨下,野道客栈里的客人,能有几个是有家可去的人? 流浪的和尚,投奔亲人的女子,第一次吃饱的铁锤,还有一伙抱团取暖的武夫。 铁锤拱手:“大人,算俺欠你的,你放心,等俺帮……” 他话未说完,声音被门外惊雷遮挡。 惊雷闪电后,客栈门口出现一道道身影。 吓得和尚旁小孩打了个冷战。 漂亮女子指着门外人影,手不住哆嗦询问:“那……那是什么?” 很快门外的声音回应他。 “嗨,这客栈的主人死哪去了!咱爷们来,也敢不出门迎接。” “小二,小二!快给你官老爷滚出来!” 两名不客气的捕快,踹开大门,走进来,手按在刀背上,环视房间内众人。 领头的麻子脸,冷哼一声:“小二呢!还不快给本县尉滚出来!” 麻子脸走进房门,身后八个捕快鱼贯而入,环视客栈每个人。 麻子县尉盯着铁锤不屑开口:“狗东西,白长这么大个子吃这么多肉食,却没一点见识,见到老子为何不让开!” 铁锤冷哼一声看向几位捕快,他目光向外,突然看见大雨中淋雨囚服男子,惊讶喊出声来:“农大人!” 他说着就要跑出房间,上前。 八名捕快同时霸道相视。 麻子县尉身后,捕头手按长刀,气势泄露无余,是一名八品武夫。 他盯着铁锤冷哼:“你认识哪个狗官,难道是想劫狱?” 场面凝固,客栈内的空气,比大雨里还要冰冷。 铁锤看不懂气氛,委屈大喊:“农大人不是狗官!是好官!” “好官怎么会下狱,快快让开,免得我手上长刀不认人!” 大雨里,早已被捕快故意折磨,淋出病的农大人看清大个子,无力摆手:“铁锤?莫要管我!莫要惹事,好生活着!” 铁锤再叫一声:“大人……” 麻子县尉却已经抽出长刀:“小子,你还不让开,我们就要按劫狱杀人了!” 铁锤盯着农大人,见他一直摆手,这才无力让开座位。 几个捕快坐上位置,县尉大喊:“小二上酒!” 小二从后院出来,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看见外面的大人,他手化拳头握紧:“大人,要不要让外面的人也进来?” “这是你管的事!”捕头不屑开口。 “我不是怕淋死犯人,大人不好交差吗?” 县尉冷笑:“淋死倒是省事,你莫要多言,快去把好就好菜都送上来!” 捕头抬头愣神,胳膊肘砰砰县尉。 县尉皱眉扭头,目光落在叶刘京左侧突然喜上眉梢:“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也有咱这份艳遇!” “来人,我要坐那边去!” 第八十一章 动手,杀人 坐在包老三身后的娘子拼命向一旁躲,不要脸的麻子脸县尉,却越见她越躲越兴奋。 “荒郊野岭的,你小娘子一人流落在外,多不安全,今夜大雨,想必你是走不了了,不如让县尉老爷来护你安全?” 柔弱娘子挪动屁股,她一脸委屈后退:“官人莫要如此。” 她眉眼间皆是冷漠,低眼看人的样子,让麻子县尉更加高兴。 麻子县尉一屁股坐在她身侧椅子上:“你叫啊!你这眼神叫得越痛苦,小爷我就越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他伸手,望向抓住女子的手臂。 女子摇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她出生贫苦,从小就有一双能看清楚一群人中谁是大人物的能力。 可叶刘京眼神只落在羊肉上没搭理他。 越靠近杭湖府,他们一行人的处境也就越危险,事情不明,他不愿妄下定论,更不愿惹是生非,贸然救人,很容易将自己拖入浑水之中。 女子屁股再抬,身子挪动过,无奈开口:“小女子,名叫柳从烟,官人莫要逾越。” “怎么能叫逾越,我喜欢你,你以后也可以喜欢我,这是两情相悦的事……”麻子县尉抬起手,就要摸上去。 柳从烟身子向后仰想要躲过去,却见麻子县尉更加开心放肆,他手将落下,一根木棍突然挡住他的手。 他心中升起愤怒,顺着木棍看向和尚大喊:“该死的老和尚,你敢打扰小爷好心情,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大和尚摇头:“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为了心中一丝色欲,欺辱人家姑娘!” 县尉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个老小子也知道这是色欲,证明你心里也能看见漂亮姑娘,也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 他突然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刀,刀光闪闪映衬火光更显得凶狠无比:“你他娘的,再敢挡老子的好心情,小心我一刀下去,要了你的亲命!” 大和尚不怒反笑:“施主要砍我之前,不如先顾着自己吧!” 县尉身旁捕快这时大叫道:“你这小子,靠近犯人做什么?” 县尉两忙回头向外看去,农连工可是上面交给自己的重犯,要是这家伙出事跑了,自己接下来可不好过。 他抽刀绕开两面桌子站在客栈门口,看见门口关押犯人的囚车被拆开,犯人躲在屋檐下,被那高个子的小子脱下衣服捂在怀里。 县尉大怒不止:“你要劫狱?该死!” 铁锤抬头无辜开口:“我……我没有要劫狱,我只是见农大人病了,我把他放下来休息。” “雨太大了,风吹得厉害,再让他关在你们破栏杆车里,他会被你们关死的!” 县尉收起长刀,他看着该死的小子,只是空长了一个大个子,根本没有敢劫狱的心。 他开口大喊:“你救下劫犯,那就是死罪,来人给他绑起来!” 铁锤抬头看他:“你绑我不要紧,可否让我跟农大人待在一起?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县尉冷哼一声:“恩人?他现在是朝廷里的罪犯,我看只是你一个小子干不出这样的事,这客栈里有你的同伙吧!” 农连工的案子不小,要是能多抓几个同伙,回头在上面的大人物面前,自己不是多一份功劳! 多谢赏银,也够兄弟几个乐呵的。 他给捕头一个眼神,两人狼狈为奸的事,干的多了,这种欺男霸女的事,自然不在话下。 身上披着官差皮,就算实力比他们强的江湖人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动手。 毕竟江湖上也没人敢随意对两座道山的道家武者随意动粗,而朝廷若看成门外,则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 他目光先落在叶刘京一行身上:“你们,是不是这个家伙的同伙?” 铁锤看他们难为自己的恩人,连忙开口阻止:“大人,你莫要难为这几位贵人,他们善心请我吃饭,是好人,不是坏人同伙!” 麻子县尉听到关键词,请人吃饭,这就说明,这几个家伙是有钱人啊! 他刚想上前开口,却被一旁捕头拉住。 捕头小声,略带畏惧地开口:“大人!他们一行是绣衣卫里面的大人物!” “绣衣卫?”麻子县尉声音颤抖,目光继续向叶刘京这一桌探去,奇怪询问:“我为何没看出来,看他们样子不像啊!身上也没穿绣衣啊!” 捕头小声开口:“是没穿绣衣,但是穿着缁衣呢!你看那两个粗鲁壮汉里面袍子,不就是缁衣?” 包老二包老三兄弟,才当上绣衣卫,他们两兄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当上官差,缁衣穿上身,从来没敢脱过。 也是他们两人穷苦,没有多余的衣服,叶刘京出东都路程急,他们俩就将缁衣套在里面,外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用来遮挡灰尘。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会遇见一个有眼力见的捕头,他借着灯火看见两人身上缁衣。 对小县城衙门的捕头来说,绣衣卫不入流的缁衣就已经是他们梦不可求的大人物了! 麻子县尉畏惧后退连忙拱手:“几位肯定不是坏人,而是大大的好人,特别是两位大人剑眉星目,一看就是好人中的好人!” 包老三扭头看向包老二,奇怪询问:“哥,他是说咱们俩?” 包老二点头:“莫理会这些瞎眼的人!” 那些捕快县尉哪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物,不过是叶刘京一句话的事。 眼见几人没有搭理自己,他们扭转目光。 麻子县尉眼神不甘心地落在柳从烟身上,可看着她身旁的两位缁衣大人,他还真不敢动手。 他目光扭转从大和尚身上落在里屋,那群凶悍之辈身上:“你们是不是外面那个家伙的同党?” 他想好了,要在缁衣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一会抢了银子,分给大人。 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至于,冤枉他人索要财物的事,哪个当官的不干? 麻子县尉从心里,不认为这是坏事。 十几位大汉中的老人,凶悍抬头询问:“你说什么?” 麻子县尉不知道大祸临头,不屑询问:“老子问你,你是不是外面壮汉同党,想要救外面的犯官?” 老武夫一直藏在桌面下的长刀抽出,他站起身冷哼一声开口:“狗官,你猜对了,兄弟们动手,救出农大人!” 麻子县尉惊讶退后两步,握紧手里刀大喊:“你还真是啊!” 第八十二章 因果,谁来定? 客栈内顿时乱起来。 两群人相互厮杀不止,后厨小二拿着大砍刀冲杀出来:“冲啊!救农大人,杀狗官!” 大和尚闭眼念诵佛号,捂住小孩子的眼。 柳从烟拉着仆人连忙躲到桌子后面。 唯独叶刘京这一桌没有动静。 洪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惊喜开口:“这,打得真热闹,真好看啊!” “叶兄弟,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忙?” 叶刘京抬头问他:“帮谁?” “咱们是好人,当然是帮正义的一方,大个说农大人是好人,好官,这群人是为了救他们来的,咱们当然是帮他们啊!” 叶刘京笑出声,无奈开口:“洪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咱们是什么……遇见民杀官劫狱,咱们还去帮别人杀官?” 这也显得上官太没有礼貌,皇帝太丢面子了吧! 洪冯想想:“是啊!不能帮他们,那咱们帮官?” “也不好!” 他自己就否定自己的猜想:“老子一看见这群家伙,就觉得恶心,仗着自己的官职,欺男霸女,损害陛下龙威,该死!” 叶刘京满意点头:“所以,咱们看着就行,官不想帮,民咱们不能帮!” 不是不能,是怕身边有卧底。 乔怀虽一直低头吃饭,可这家伙,叶刘京还是信不过。 战斗进行得很缓慢。 毕竟两帮都是一群菜鸟,这年头高手过招很快,只要想杀死对方,生死不过须臾之间。 唯独菜鸟对打,打得精彩,却进行得缓慢。 特别是,双方都是怕死的菜鸟时候,就更好似街头杂耍卖艺。 麻子县尉不停后退,拿身旁捕快当挡箭牌,他有实力,他是这几个人里,唯一的七品高手,却也最怂,不敢上前斗争。 偏偏对面的七品老者身先士卒,开头扑上去砍杀一番,有他带头自然打得面前不开节节败退。 一个月一两银子,没人出来卖命。 大和尚抬头也注视着滑稽一幕,无奈摇头。 他转身目光越过柳从烟,落在叶刘京身上:“施主,你心中好大的恨意啊!殊不知……” 叶刘京打断他:“大和尚,你好大的啰嗦啊!别人看戏,你说话,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他人生死,岂能是一场戏?” “你若不觉得他人生死乃是一场戏,何不拦下他们?” “奥……”大和尚抬头。 他速度很快,叶刘京只看见他消失再出现,身后砍杀声,就彻底消失不见。 路不平站起,乔怀抽刀,两人警惕地看着大和尚。 路不平小声开口:“大人,这个和尚很强!” “废话!”叶刘京回他。 和尚强不强,他自然也看见了。 客栈外有雨,客栈内有风。 大和尚拱手,抬头面带微笑:“施主,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你想说什么?”叶刘京抬头看他。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小客栈内,和窗外大雨一样,乱七八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大和尚开口:“施主心中有恨!” 叶刘京没承认,也没否认:“然后呢!” “世间大,施主身上因果太重,带着恨意行走太累,不如看开一点,需求解脱!” “如何解脱?” “放下!” “放下什么?” “执着!” “杭湖府三座庙,不知道大师来自哪座庙里?” “贫僧不是来自杭湖府,而是要去往杭湖府!” “为谁?” “为施主!” 叶刘京恍然大悟,看来杭湖府那群家伙,觉得自己不好对付,不敢在明面上对自己动手,开始从江湖上,请来外援了。 “和尚,你叫我放下,你自己却不放下!” 大和尚倒也坦白:“我只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小僧修为尚浅,走不到对的地方!”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就像你没有为执念坚持过,又怎么知道放下是对的,万一佛祖的经书原本是想告诉你,执念才是对的?” 大和尚愣住,他还少见这种诡辩之徒。 不怪他,叶刘京吵架的本事,源自民间大婶,当初他还没入境,在路上挨饿,就是靠着一身吵架,不讲理的本事,从大婶那换来吃食。 他现在还没坐下,双手用力拍打大腿,真到那时候,或许他才会让大和尚看清楚,什么叫做辩论的主! 大和尚摇头:“施主身上带着太多因果,我能看见你的未来,你去杭湖府,很多人会死的!” 叶刘京清楚佛门有一种他心通的功法,难道大和尚是靠着这门功法,真的看到了过去? 他相信,却不同意反问道:“大和尚,有没有看到,我不去杭湖府,会不会有人死?” “会!但,死的人会少了很多!” “死的是同一批人吗?” 大和尚摇头:“我……贫僧修为浅薄,这一点,我倒是看不清。” 叶刘京拱手,学和尚样子:“我心经修的也是佛门功法,心里也装有慈悲。” “大和尚,既然,都有人要死,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其中一些人,难道另一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大和尚开口,他脑门确实很亮:“施主,这正是我要去杭湖府的目的,我会去救那些人!” 叶刘京反问:“那些饿死的人?” “对!” “明年呢?” “明年?” “对,明年,还会有人饿死!大和尚还去?” 叶刘京不是个善良的人:“既然,我去了,也会有人死,我不去也会有人死,为什么我不去呢!” “大和尚,我无法决定别人的性命!” “我也没你这么高尚,我只能救自己的命,所以……我要去!” 叶刘京手握在长刀之上,冷静开口:“大和尚该如何做?” 他并不是好人,去杭湖府,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除此之外,都不太重要。 大和尚低头:“什么也不做!施主说得对,贫僧也没办法决定他人的性命,干涉他人的因果!” 叶刘京松一口气,微笑开口:“大和尚,看来你悟道了,很好,很好!” “现在,放开那群人吧!” 大和尚奇怪发问:“施主,还想看他们表演?” 叶刘京冷静摇头:“自然不是,打了这么久,事情我基本了解清楚了,现在也该轮到我这个主角上场了!” 他站起转身,不再背对众人! 第八十三章 谁赞成,谁反对! 大和尚闪身,只是一瞬间,二三十人身上的穴位全部被解开。 他目的简单,去杭湖府路上,顺便劝说叶刘京。 却没想到,被这个杀意凌然的年轻人给上一课,明白何为自然,何为顺其自然。 自从几年前,那夜祸事后。 他心境不稳,特别是当这个小家伙诞生之后,他的心中有佛,无佛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在念经诵佛时候,时常想起十常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自此后,他将自己流放人间,寻求心中的佛,也是为了安抚自己那颗在佛与十常之间,摇摆的心。 若不是师兄一封信,他是不会来到杭湖府的。 今日大雨,他来到此地也是偶然,遇见叶刘京亦是偶然。 他想或许这就是自然,顺其自然。 大和尚坐回原位,低头看着小和尚,微微笑:“慢些吃,莫着急!” 十常抬起头,怯生生地询问:“师父,我能转头,看看吗?” “好奇?” “嗯……” “看吧!莫要害怕!”大和尚知道,自己终究要死的,以前他总希望十常多向佛,可现在小孩子或许应该自然长大。 道法自然,佛为何不能将就因果自然? 大和尚愣神,目光越看越远。 叶刘京站在打斗的众人中心。 待两方人清醒,他们皆退后一步,大和尚点了他们穴位,刚刚的事,他们可看的清楚。 麻子县尉疑惑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冷冷开口:“绣衣卫蟒袍使,叶刘京!” “是你……您!”麻子舌头打结,尊敬开口。 他早就接到消息,上京城要派一位绣衣卫里的大人物,来杭湖府查案。 这也是他冒着大雨押农连工去上京城的原因,杭湖府内一块铁板,就这个家伙不开眼。 増血草多好的宝贝,种下大家都发财,偏偏他要人去种粮食,那不是从大家口袋里抢钱嘛! 这一次的事,更是荒唐,他竟然联合一批百姓,要藏起来一批増血草,増血草可是贡品,只能由县衙收取,再买卖,个人私藏这可是大罪! 他接了县令的命令,连夜去府衙抓了这家伙,又有通判大人下令,让他连夜带农连工去上京城受审。 实际上……他还接了另一个不可直言的命令。 叶刘京看他知晓自己身份,也不意外,扭头看向那群农民打扮的劫犯。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老者身上,恭敬拱手:“敢问,这位老先生贵姓?” 老者盯着他面容,深思片刻开口:“老夫……” 一旁假装小二的壮汉,连忙开口打断他:“大爷,莫要报真名字,小心这个官,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套了咱们的性命,去村子里找咱们的不是!” 老者摇头:“无妨,我相信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姓蔡,来自上蔡村。” 叶刘京拱手:“见过蔡老先生,您刚刚应该听见我的身份了吧!我是京城来的,来咱们这就是为了查这案子!” 麻子县尉脸色阴晴难辨,他心中畏惧,怕叶刘京暗插一手,搅混水开口道:“大人,您来杭湖府,不是为了催收税银吗?” 上蔡村百姓,那边听闻此言,顿时群情激愤。 “什么?还要交税银,这些狗官,真是不要人活了!” “税银从开始一年一涨,到现在一月一涨,如今増血草价格越来越便宜,反倒是税银越收越多,他娘的,一点活路不给咱们留!” “这些狗官上下一体,大爷咱们跟他们打……” 蔡大爷退后一步拦住他们,沉声大喊:“打?打什么打?旁人打得了,绣衣卫的大人是你我能打得过的吗?” “老夫早年,也在江湖中行走过一段,绣衣卫蟒袍使的大人,少说也是六品修为,你我能打的过?” 武夫八品的叶刘京低头不语。 蔡大爷上前拱手开口:“大人,我们并不是想劫狱,只是怕这群没良心的家伙,害死农大人!” “农大人是个好官,他不该死!” 叶刘京退后一步,他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拉开一旁的桌子,正色开口:“官说官的道理,民有民的生计,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客栈里,开个公堂,听听大家的道理!” “乔怀,关上大门,不准放走一个人。” “所有人走进客栈里,不准私逃!” “蔡大爷,把你们绑架的客栈里的老板都给放出来吧!客栈居荒郊野岭,应该备得有治疗风寒的药物。” “先给,农大人和楼上的男人准备药物,省得病重伤神。” 他一番话下,客栈内忙碌起来,蔡家村的人连忙上楼放人。 客栈掌柜的来不及哭诉,看见这一幕之后去柜台找药,让厨子去煎药。 乔怀守在客栈大门,路不平站在后厨位置,盯着客栈里的人。 包老二包老三则站在叶刘京身后,他们俩高大身型,只是站立就给人压迫感。 大个子铁锤扶着昏迷的农大人坐在左侧,大和尚坐在右侧。 柳从烟畏惧地看着这一幕,刚想上楼,却被叶刘京拦住:“姑娘,莫要上楼,小心客栈里还有些蛇虫鼠蚁伤人,大厅内人多,你且坐着,最为安全!” 柳从烟不敢不从,躬身坐在大和尚身旁:“是,大人!” 麻子县尉见他也是个好色之人,瞬间放下心来,不怕大人官大,就怕大人不好色也不好财。 叶刘京扭头看向洪冯:“洪老哥,开始吧!” 洪冯在宫外,还从来没有这么气派过,他昂着头装出浑厚的声音说道:“叶兄弟来定!” 麻子县尉见他们真要在荒野客栈开堂审案,内心畏惧,他清楚农主事的案子不是死案,甚至不要查,连三言两语的问话都顶不住。 他撑着胆子拱手上前,无奈开口道:“大人!农大人的案子,是我们杭湖府通判大人亲批的,案子不会有差错,我接了通判大人命令,要去上京城送犯人!” “现在刑部还没有审这个案子,您……” 叶刘京霸道开口:“通判算什么东西!” 麻子县尉有些愤怒开口道:“那刑部的……” “刑部又算个什么东西?”叶刘京抬头看他:“现在,这案子,我绣衣卫接了!” “谁赞成!谁反对?” 第八十四章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客栈里又没有刑部的人,叶刘京怕他刑部个嘚啊! 就算有人告到刑部,那自己也不怕,咱又跟刑部的人没关系,他还能管到我嘴臭? 刑部想管绣衣卫的人,看他是想死了! 干涉皇权的帽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麻子县尉冷吸一口气,上前:“大人,他是我们杭湖府的重犯!” 洪冯抬头看他,冷哼一声:“这不是还没到杭湖府吗?现在连江州都没到,你们杭湖府一个下辖县衙的县尉,还敢在安州,敢于蟒袍使大人做事?” “你好大的胆子,要是让你去了东都,你是不是敢管东王的事?” “若是你到了上京城。啧!你是不是要把手伸进大内了!” 要说扣帽子,还得是太监! 他话音没落下,麻子县尉被吓得腰杆断了一样,脑袋沉到地板,不敢抬头,颤抖声音大喊:“大人,冤枉啊!小的哪敢啊!” “我只是……我只是!” 洪冯瞥他一眼:“是什么?你若是不想死,就把嘴给我缝上!” 麻子县尉脑袋贴着地板,地板凉兮兮的,他感觉自己脖子也凉飕飕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说了!” 他身后捕快,看他样子都退后一步,好像石头一样,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洪冯满意回头:“叶兄弟,你继续说!我在这看着呢!绝对没人敢乱说!” 洪冯是宫里的太监,带着皇上的命令出京,他就是皇上的代表人。 对付地方官的胆子,他不仅有,而且很大。 只是一个不尊上位的帽子扣下去,就能落了对方的脑袋。 出来上京城,除了叶刘京,其他人他还真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叶刘京拱手答谢:“多谢洪兄弟了!” “蔡老爹,你也看得出来,我身边这位大人,才是真正了不得的大人,我们这次来,暗地里是以他为主的!” “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就算我们绣衣卫管不了,这位大人也能管,他要是管不了,身后还有皇上呢!” 蔡老爹看地上屁股比脑袋高的狗官,他心思一沉:“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我们本来是杭湖府,蔡县,上蔡村的村民!” “近些年来,风调雨顺,老天爷联系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我们的日子,过得倒算顺利,谁知道,这一切从五年前开始就变了!” 叶刘京愣神,他读过不少书,明白五年前是什么日子。 或者说,五年前什么日子也不是,只是对大赢来说,五年前有一项政令,陛下下令寻找各地有助修炼的宝贝…… 难道,杭湖府的事,也跟上京城的人有关系? 他心里打了一个约摸,上京城的人,他不能查,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去查,杭湖府的税又一定要收。 这件事,就要有一个基调,一个边界。 案子从谁开始查,查到谁就算完结,他心里必须有数! 叶刘京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做不得舍弃自己性命的事,杭湖府的百姓要帮,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丢! 他点头:“蔡老爹,一些情况,我是了解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农大人案子的事!” 蔡老爹没多想,拱手道:“农大人是个好官,他贵为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却每日下田,跟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一起生活!” “他见我们吃不饱,就劝我们多种粮食,少种增血草!” 叶刘京再次打断,提出自己疑问:“増血草,不是很贵?” 蔡老爹无奈摇头:“増血草是贡品,贡品哪有贵的,一亩地不过五两银子的收成!” 这次轮到洪冯惊讶了! 他声音不控制,捏着纤细的声音开口道:“一亩地能收成五两银子?据我所知,増血草跟水稻差不多,一年可收两季。” “那一年一亩地不是能有十两银子的收成,这还不够你们活得!” “要知道,上京城的百姓,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五两银子,也够活了!” 蔡老爹憋屈开口:“可问题就出在这了,五两银子,这是官府给我们收増血草的价格!” “増血草费土地,不能连着种,要间隔种,一亩地一年差不多两百斤的收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我在江湖上,也走过一段日子,我可知晓,増血草多用来做金疮药之类的药物,还被道家练成增血丹!” “可以说,每一株増血草只要成熟,就不会缺少人买!” “市面上,两斤増血草能卖一两银子,若是一斤干草,那直接能换一辆银子!” “府衙只出五两银子,就买你们两百斤!” 叶刘京都知道下层官府肯定是有贪污的,可没想到他们敢这么贪,敢贪这么多! 洪冯奇怪开口:“哪怕是五两银子,也应该够你们活了,可我看你们样子,穷得很啊!” “这个,小女子倒是知道一些!”柳从烟轻声回答。 叶刘京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问道:“柳姑娘也是从杭湖府来的?” “是,奴家刚从杭湖府探亲而回,杭湖府大吃不易,粮食珍贵,奴家实在活不起!” 种粮食的人少了,粮食贵也正常,可粮食贵,外地来得粮商也应该不少。 叶刘京发现问题,开口询问:“外地可有粮商,来杭湖府?” 蔡老爹无奈摇头:“杭湖府粮记米号和栗记粮号,乃是一顶一的大粮号,有他们在外地的粮商不允许进杭湖府地界!” “前几年,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去外地买粮,想要拉回来贩卖,谁知道还没进府衙,就被抓了!粮食充公,那百姓也被抓进去几年,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洪冯穷苦出生,见不得这种官老爹,他愤恨开口:“不让种,还不给卖,卖只能卖贵的,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跑?” 蔡家村人无奈低头。 叶刘京叹息开口:“怕是跑不出去吧!” 大武的户籍制度很严,百姓不允许乱跑,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说那些江湖中人是乱民了。 百姓外出超过两年,他们的田地无人耕种,就要充公。 而跑到外地没地种的百姓,只能饿死! 更何况,谁说外面就不是这样,哪里不是这样! 多数百姓,只能低头干活,无奈苦挨! 蔡老爹悲哀开口:“求大人开恩,给杭湖府百姓,一条生路啊!” 他身后蔡家村百姓,纷纷下跪。 “求大人,救救我们!” 他们是武夫,他们能出去,可他们的家人呢! 那些连武都学不起的百姓呢! 天下兴亡,百姓都苦。 洪冯一时沉默,不敢说话。 他知道,他们来,不是让百姓生,而是催着百姓死! 这样的百姓,哪交得起税银。 怪不得税银收不上去呢! 杭湖府那些家伙,这是把百姓圈起来,当羊养啊! 第八十五章 谁是谁的爹! 叶刘京眼睛微闭,他不愿意看这一幕,却也无法抽出手,去帮这些人。 杭湖府的事情太大,他仅仅窥见冰山一角,就足以压死人,跟此地的事比起来,东都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 毕竟东都靠近上京城,那些人再怎么做事,也会顾及影响。 杭湖府天高皇帝远,叶刘京是皇帝派来的人,可万一……杭湖府也有自己的皇帝呢! 他在江湖厮混过一些时日,最清楚,越偏僻的地方,皇权控制力越小,就越容易诞生当地的‘皇权’。 不说江湖两座道山上,百姓只信道家不信皇权。 就说剑山之上,那地方的武夫,只相信手中宝剑,谁相信律法的存在。 律法能有武夫手中剑利乎? 皇帝对底层民众来说,是好是坏,难说。 但这个世道,完全没有他人监管的小地方,所诞生的权利,对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坏事。 这种权利,不过是野心兽欲催生出的利益结合体。 生出来,就是要吃人的! 叶刘京上前扶起蔡老爹,安慰开口:“您放心,我来杭湖府就是平事的,农大人交给我,若我真发现,他们像您说得这样,这件事我会办的!” 他安慰众人。 大官的光辉,挂在他脑门上,让百姓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叶刘京一时间有些不敢接受,却又不能推迟。 他只能握住这份信任,去用自己全部力量做好这件事。 他扶起蔡家村百姓,坐在椅子上,盯着麻子县尉:“农连工的案子,你给我仔细说来。” 他声音低沉开口:“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为了你身后的大人物,瞒着我。” “只要你能可以承担得起,得罪绣衣卫的代价!” 轰隆! 窗外电闪雷鸣。 麻子县尉,被剧烈的声音,惊得身子猛一哆嗦,他脑袋扣在地上,不住点头:“大人,是……是通判大人下的命令!” 叶刘京反问:“我问的是,你们为何要冤枉农大人!” “他要百姓,在地里种粮食!” 荒唐! 何其荒唐! 客栈里,无数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麻子县尉口中的话。 司农司的主事,竟然因为要求百姓在地里种粮食,而被抓着论罪! 大和尚闭上眼睛,手中念珠不停:“这,千百年来从来未有过的谬论,杭湖府的百姓,真的苦成这个样子?” 他闭眼念经,睁开眼向杭湖府位置,只觉得眼前一热,好似看见人间地狱。 洪冯手臂也颤抖不断,他指着麻子县尉大喊:“因百姓种粮食,就要抓司农司的官!” “你们眼里没有百姓,没有皇权,更没有我大武太祖,你们这是在凿我大武朝的根基啊!”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不断颤抖:“大人,这……这跟我没有关系,都是通判大人的命令。”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是为大人们做事的,大人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路不平掂起一把椅子丢在他身上,愤怒大喊道:“狗东西,朝廷给你们的俸禄,给你们的权利,都让你们去做这种事情了!” 叶刘京只觉得情况不妙,他只想安稳收税银,少收一点也行,应付过皇帝的命令就是。 他所求的不过是,平息因东都之事,所对自己带来的不好影响,让自己能活下去而已。 他一个被世界抛弃,全镇只有自己活下来的小民,哪有心力去关心世界。 可现在,他好像被架起来。 而将他架起来的东西,是他的良心…… 这件事,他可以不管,可不管之后,他的良心能否过得去? 他娘的! 叶刘京觉得,东都长寿山上杀人,都没有这件事来得难! 农连工还在一旁昏迷,上蔡村的百姓满眼希望,祈求上官做主。 叶刘京大手一挥,尽量让自己心情冷静一些开口道:“你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给我说来!”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屁股高抬,尽量让自己看得恭敬。 他恭敬开口道:“三天前,县老爷带我去杭湖府办事,我见到通判老爹,通判老爷又带我回到蔡县。” “趁着夜色,他带我来到县衙,找到在此地办公的农大人,然后……” 他脑袋放得更低,却不敢开口说话。 沙哑的声音在客栈里响起,吸引无数目光落下。 农连工醒来,靠在铁锤怀里,用尽力气开口:“私设公堂……巧立名目,定我罪责!” 无法无天! 杭湖府司农主事,乃是正七品的官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通判巧立名目定下罪责。 这事情里面,要是没有其他大人物授意,叶刘京是万万不信的! 杭湖府大幕,在叶刘京还没进入杭湖之前,缓缓拉开。 他望向窗外大雨,开口询问:“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麻子县尉愣在原地。 胆子大起来的包老二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重重开口:“大人问你话呢!说!” 包家两兄弟,跟在叶刘京身后时间长,眼力见也慢慢长起来。 麻子县尉摇头:“就我们几个,县令大人,还有通判大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叶刘京抬手:“明白了,这件事因蔡县而起,最终也应该因蔡县而终结!” “诸位放心,农大人的事,我接下了!” 蔡老爹恭敬询问:“大人,该如何,需要我等出力否?” 叶刘京摆手:“不需要,只需要一个人帮忙!” “大人说谁,我们绝不推辞!” 叶刘京站起身,看向人群中的大个子,微笑开口:“就是你,大个子可敢背上农大人跟我一起闯一闯蔡县这龙潭虎穴!” 铁锤傲气抬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帮上农大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怕!” 刚苏醒的农连工拱手询问:“敢问蟒袍使大人,有何妙计!” “没什么计划,你是在蔡县遇难,在蔡县被审,我就把你送回蔡县!” 蔡老爹紧张询问:“这……这不是让农大人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谁编织的网?” 叶刘京上前一步,手按在农连工肩膀:“你可愿信我?” 农连工丝毫不见犹豫,拱手开口:“大人救我性命,我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不明不白的罪扣在身上,比要我死还难受!” “农连工愿唯大人马首是鞍!只求大人帮杭湖府百姓,赢得一线生机!” 叶刘京站起,镇定开口:“有我在!万事莫担心!” “我要借你的罪名,去审杭湖府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告诉他们,谁才是大人物!” “老子来了,这杭湖府也该改姓了!” 第八十六章 收买 是夜。 大雨冲刷大地后,天空难得的明朗。 月亮高挂天上,星星闪闪清晰。 麻子县尉一行人,被叶刘京关在后院。 上蔡村的百姓,也跟在蔡老爹身后回了村子。 铁锤在楼下房间里,照顾农连工。 乔怀路不平不知去了何处,夜深时候大和尚离开客栈。 楼上唯有两个房间亮着灯。 “吱~”一个房间门开又关上。 “吱~”另一个房间门,打开也关上。 柳从烟紧张地抓住胸口,抬眼魅惑无限,无奈开口:“大人,夜深了!” “是夜深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大半夜闯入人家姑娘房间,怎么看也不是大英雄该做的事。 柳从烟低头,右腿搭在左腿上,轻声开口:“大人,夜深了!” 叶刘京抬头看她:“是夜深了!” “夜深了,大人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主要是怕你不安全,这荒郊野岭,小小客栈,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你一个弱女子,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 “大人,若是不在这,我就安全了!” 叶刘京强装震惊开口道:“我在这,你有什么怕的,该睡你的睡你的!” 柳从烟突然收起笑容,她知道面前这大人是好人,可以面对他不笑:“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反问:“你要走?离开江州?” 柳从烟眼底闪过悲伤,低头时说话声音细小:“江州,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本是来寻亲的,可我那亲人,因我过去的身份,不愿认我……” “不走行不行?”叶刘京开口,声音很小,仿佛怕吹灭蜡烛。 柳从烟抬头,脸色瞬变,微笑开口:“不走?难道大人,你养我?” “我养你啊!”叶刘京站在光亮,少年脸上满是笑容。 柳从烟一时有些痴了! 她身子后仰,开口道:“大人还是养好自己吧!我听说杭湖府的官员一体,特别是那沈家的大人物!” “沈家?”叶刘京奇怪询问。 “杭湖府最大的世家,百年杭湖千年沈,大人没听说过?” “现在知道了!”叶刘京正色:“我说要养你是真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我很贵,大人养得起?” “每天五两银子,一个月一结!”叶刘京认真算账。 柳从烟却变了脸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明说了!我要去杭湖府办事,但我怕他们不相信我是个好色贪财的小人,所以需要你帮忙!” “只是如此?” 叶刘京奇怪询问:“你还想什么?” “为何是我?” “气质,你身上有一种良家气质,又……” 柳从烟没客气,开口道:“又有风尘味道?” “是这样!” “大人好眼力,只是我的过去,就不对大人说了!” “你不愿意?” “大人要我做的事很危险,若是大人跟他们闹起来,你跑了,我被他们抓住是要命的事!” “不愿意就算了!”叶刘京不喜欢勉强人。 “不……要加钱!”柳从烟抬头看他,笑脸如花。 两人中间隔着烛火,烛火闪动,闪得人脸红。 好似谈的不是生意,而是爱情。 叶刘京拍手:“成交!那我就先出去了!” “唉!”柳从烟叫住他。 叶刘京回头:“有事!” “大人,要不要先试试我的本事,万一我演得不像呢!” “算了,我还要练功,没这个时间!”女人只会影响他练功的速度。 叶刘京逃一般离开。 柳从烟坐在床上盯着他背影,站起身上前插上门,转身后背贴着门框,望向烛台轻声低念:“叶刘京!哼!” 杭湖府,林里楼。 小楼里。 着官袍的壮汉,站在门口抬头询问:“马同知,知府大人,还在湖心岛?” 马同知点头,饮一杯酒,开口道:“伦通判着什么急啊!知府大人既然约了咱们,今晚上碰个面,就一定会来的。” “你刚从蔡县回来,一路颠簸,好生休息吧!” 伦通判无奈摇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哪能放下心,蔡县的事是我做的,现在给农主事的落罪奏章,知府大人没签字,我心里哪能安定!” 马同知只是喝酒:“这事,我管不得,农主事是我的手下,动他,你们都不跟我讲,现在害怕了?” “上面派来的是一位蟒袍使,绣衣卫里的家伙杀人不眨眼,马大人,你真以为你能置身事外!”苍老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步伐苍劲有力的牛知府,走入房间。 伦通判立刻迎上去:“湖心岛那位怎么说?” 牛知府目光落在马同知身上,无奈叹息:“还能怎么说,老流程!” “杀?”马同知惊讶地站起身。 “你们疯了?这可是绣衣卫!你们若这一次杀了他,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观南府的边军了!” 牛知府冷哼一声:“如你说呢?” 马同知松口:“不如送他走!花钱买平安,什么都依他,等他走了,这次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只要今年能过去,明年増血草成熟,咱们按时把税收送上去,户部满意,这是就算翻篇了!” 牛知府摇头:“湖心岛那位可不这么说!” 马同知捂住耳朵:“得!我跟你们说不到一块,总之杀绣衣卫的事,我胆子小,我不敢!在下家里还热着汤呢!知府大人,告辞!” 他说完,谁也不给面子,自顾自走下楼去。 到楼下见讨饭的乞丐,他走过去,与乞丐擦肩,又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银子,丢进乞丐饭碗:“拿着钱,去外地讨饭吧!杭湖府的饭不好吃啊!” 他抬头,看着楼上连忙关上窗户,冷哼摇头向黑夜而去。 林里楼楼上。 伦通判小声询问:“真的要杀?” “你脑袋里是不是除了杀人,没有其他东西了!绣衣卫能是你我能杀的!”牛知府气愤开口。 “那找别人杀?” “咱们不能出手!按马同知的意思办吧!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 牛知府深思片刻开口:“南山县有个强盗抢劫官衙的案子定下了吗?” “没有!那家伙太狡猾跑了!” “把这位大人引到南山!看他怎么做,若是个强人,咱们先强忍,若不是……”牛知府突然抬头目光如炬。 伦通判畏惧退后,连忙点头:“您放心,我去办!” “还有,农连工的事,如何了?” “定下了,找得蔡县一个小县尉,跟咱们府衙没关系,我让他出杭湖府杀人!” 伦通判阴险一笑:“到时候,就说是,农主事跟县尉争吵,县尉怒而杀人!” 牛知府端起酒杯:“做漂亮点,别留口舌!” “您放心,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 第八十七章 当街,杀人! “大人,前面就是蔡县了!”麻子县尉,低头敬畏,小声开口道。 叶刘京睁开眼,掀开马车车帘,往远处看。 他突然笑出声来:“县城不大,可大门真漂亮啊!” 麻子县尉恭敬开口:“是……蔡县安定无外敌,城门是……” “闭嘴,我只知道,这城门大,就代表县城有钱!”叶刘京拉着柳从烟的手。 他靠在马车上大喊:“姑娘,你说这么有钱的县城,怎么就不愿意交税银呢!” 柳从烟趴在他肩上,笑着开口:“怕是老爷有钱,百姓无钱吧!” “谁有钱,都不要紧,我就是来收银子的!” “县尉!”叶刘京大喊。 麻子县尉连忙凑上去。 叶刘京躲开他的脸,大声开口:“去,让你们老爷来见我,就说老爷我来收银子了!” 麻子县尉畏惧开口:“大人,这样不合礼制吧!您应该先去杭湖府见知府老爷,最不济也该见见通判大人!” 叶刘京挥手,麻子县尉害怕地把脸凑上去。 一巴掌落到他脸上,他好像看见星星。 马车上男人沉稳开口:“我见谁,你来定?” “不敢!不敢,大人我这就去叫县令老爷来,这就去!” 他像条狗一样,向城里跑去。 另一辆马车,洪冯钻出来,好奇询问:“兄弟,你给我透个信,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开口:“洪大哥,我想好了,正常手段,是收不了杭湖府的税的!杭湖府的狗东西,怕是把税银都收到二十年后了!” “反正上京城里那位要的是银子,他们杭湖府里的人不是浑蛋,不是会贪吗?” “那咱们就换一种手段,老子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贪官,我要把银子从他们手里扣出来!” “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见咱们拿走银子,还感谢咱们呢!” 洪冯松开车帘坐进去,放心说道:“听你的,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 “不用,洪老哥做好,现在咱只需要你安稳看戏!”叶刘京扭头目光落在身后马车上,又落在面前那座城池。 蔡县县衙。 县令老爷惊讶,右手拿着一只鞋来不及穿上,人就冲进内堂。 他盯着麻子县尉,奇怪地上下打量:“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是……” 麻子县尉看见靠山,差一点委屈地哭出声来:“大人,我可想死你了!您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危险!” “不……你的危险,我能想出来……也不是,你这才走了十天,不可能走到上京城啊!”糊涂县令聪明起来,奇怪询问。 “我没到上京城啊!” “姓农的,没到上京城就死了?”县令小声询问。 “没死!” 县令声音突然高起,好似穿透房梁:“他没死,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碰上人了!”麻子县尉委屈开口。 “姓农的身上什么过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你升迁的好机会,莫说是碰上人,就是碰上鬼,你也不能回来!” “那人,比鬼还可怕!” 县令冷静开口:“谁?不会是,上面……” “是!” “绣衣卫的人?他去哪了!” “在外面!” “在外面?!” 县令拿臭鞋的手重重拍打他的脑袋,畏惧开口:“麻九啊!麻九,你这个没脑袋的怂货,他怎么把他领家里来了,你应该把他往杭湖府领啊!” “他要来的,我……” “他要来,你就带他来,你就不会迷个路,拐个弯,三走两撤退,这不就到杭湖府了!” 县令老爷在县衙后堂来回走,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怪不得你小子一辈子当不上老爷呢!你没脑子啊!现在怎么办,他来干什么?” “对了,姓农的!他还把姓农的带来了!” “都怪你小子,是你小子把绣衣卫的家伙引来的!” 麻九县尉小声开口:“老爷,大人托我给您带句话!” “说!” “只要你不抵抗,交出税银,他就能给你大大的好处!” “他娘的,我要是能交,我早就交了,我哪来的税银啊!我有钱,税银不早就交上去了!” “还有一句!” “你他娘的快说!”县令急得不剩几根的宝贵头发,都快要掉光。 “只要您能给他大大的好处,他也能给你小小的好处!” 县令愣住:“这么直白?要好处?” “嗯!” “他带了什么人来的?”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几个小人下人!” “什么女人?” “漂亮女人!” 县令一巴掌抽麻九脸上:“漂亮不漂亮用你说,老爷我问你,那女人什么身份!” “路上抢的!” “抢的?” “我亲眼所见!”麻九这县尉身份来的虚,也是用钱买的。 “本来是我要抢的,谁知道一晚上过去,那女人被道貌岸然的蟒袍使大人给抢了!”他心中羡慕嫉妒恨,难以说尽。 在县令老爷面前,他没有直腰说话的本钱。 县令老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稳开口:“好色贪财,这就好啊!不怕他毛病大,就怕他没毛病!” “好色好啊!好色是好事!” “让他……算了,麻九领路,还是我去见他吧!” 县衙门口。 糊涂县令小跑出县衙看见那辆马车,马车上的少年,脸上连忙堆起微笑,刚准备开口,却看见…… 马车上,乔怀镇定站立,对准周边百姓拱手:“诸位见礼,吾乃绣衣卫鱼龙使乔怀!” 百姓面色如常,对绣衣卫大人物并无期望。 乔怀再开口指着身后马车:“这两马车里,乃是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农连工大人!” 百姓眼中有光,视线落在那辆马车里。 农连工伸出脑袋跟百姓打招呼。 百姓激动大喊。 “真是农大人,农大人回来了!” “农大人安全了,俺没白向菩萨求情!” …… 糊涂县令站在县衙门口脚步慢下,不知绣衣卫的大人演的什么戏码。 他歪着脑袋小声对身旁师爷开口:“去准备五十两银子,把我那宝贝玉女菩萨像请到后堂!” 麻九县尉跟在他身侧,奇怪开口:“大人,你怎么不走啊!” 县令好奇询问:“那位,就是你说的大人物?” 麻九摇头:“不是,前面马车里是!” “您看,大人物对我摆手了,咱们要不过去!” 县令迟疑一步,拱手露出笑容,开口道:“大人既然是找你,你先过去,我就不便过去了!” 麻九上前一步走。 马车上乔怀大喊:“你们可知道农连工大人,这几日去了哪?为什么变得如此虚弱?” 县令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 麻九还在往前走。 百姓疑惑,奇怪摇头。 乔怀声音如雷声滚滚,不断吸引百姓前来,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上百百姓:“他是被恶人所害,如今被我们绣衣卫叶大人所救!” “你们知道,那坏人是谁?” 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的麻九突然愣住,他伸出脑袋刚想说话,却见寒光一闪。 乔怀正色开口:“那恶人,就是蔡县县尉,麻九!” 他跳下马车,手中柳叶刀,不断有鲜血掉落。 白日里,血柱飞起一丈。 县衙门前的百姓,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说话,什么年头见过有人三句话杀县尉? 这到底是什么,参天的大人物? 血柱飙升,划破蓝天。 一把油纸伞撑开,叶刘京下马车,手里还捏着柳从烟的手。 血色油纸伞不断有血珠滴落,他丝毫不在意,一步走上县衙台阶:“游县令?” 游县令愣在原地,脸上笑容僵硬,他被那颗在地上滚了三圈的头颅,吓得魂飞魄散。 叶刘京手牵着柳从烟,从他身侧走过:“在下叶刘京!” “官居绣衣卫,蟒袍使!” “号……”叶刘京手按在他肩膀。 “对了,我不是读书人,没号,只有爱好!我爱杀人,杀坏人……杀不听话的坏人!” “县令,后衙讨杯茶水。”叶刘京步入大堂。 风吹过,游县令一脑门汗凝固。 他退后一步靠在县衙大门:“县尉……就这么在大街上杀了!” 师爷上前询问:“老爷,怎么办,要不要去告知通判一声!” 游县令面色怪异询问道:“伦通判的马,有没有他的刀快?” “不……没有!” 游县令僵硬转身,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快,去后衙找夫人,再取五千两,把那一对金童男童女也拿出来!” “快些!” 第八十八章 要了命了 游县令扶墙入内。 叶刘京端坐在后堂主位,手上玩弄游县令刚花两百两银子收来的上好徽墨,他随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 游县令大眼袋装不下的心疼,他想上前拦住叶刘京,却又不敢开口。 麻九的血还没干呢! 这个时候说话,不是往那把刀下送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下巴抬起,对他喊道:“游县令,莫要在外面站着了,来来来,进来坐着,就当是自己家!” 游县令尴尬地走进县衙后堂。 这县衙偌大的后堂,本来就是他县令老爷的家,现在倒显得他像个外人一般。 他拘束地坐在客座,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叶刘京,待看见他手里那块墨,就更加心疼了。 这宝贝他一直供在大厅,凡是求他办事的人,携带宝贝,进了他后堂大厅,哪个不得恭维一声墨香。 有谁能像叶刘京一样,没净手就摸他的墨块。 待他看见,叶刘京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心疼的哆嗦:“大人……小心啊!” 叶刘京手上用力,宝贝墨块按在带着些许茶水的茶碗底部。 随着墨块融化,游县令脸上心疼表情难以隐藏,偏偏他胆子小,叶刘京看向他时候,他还不敢不堆起笑容。 这苦笑绽放在他菊花一般,被皱纹布满的脸上,就更显得难堪。 叶刘京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思考片刻开口:“我想了想,皇上虽然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可当着百姓面,在县衙门口杀有品级的县尉,终究是不合礼制的事。” 游县令点头,又很快摇头:“是麻九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大人!” “不能这么说,该将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来!大人我亲自给你研磨,你来写条子,我批奏!”叶刘京将半碗墨水,放在游县令面前。 游县令一脸为难,他显然是不想跟这个看不出来根基的绣衣卫大人同流合污的。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你们用同样方法,押农连工去上京城,要把他弄死的时候,就合规矩了?” “噗通!”游县令膝盖一软,身子从椅子上滑落。 他及时抓住椅子扶手,才没有让自己出丑。 游县令忍着没敢擦脑门的汗,他站起身,后背凉风一吹,才感觉到湿透一片:“大人……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农连工的事,是他有罪,我们……我们!”游县令抬起头对上叶刘京的眼神,脑袋里编造的一堆瞎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刘京一脸笑意,看不出一丝威胁:“放心,我也不是太讲规矩的人,我这个人比较和善。” “大家要是朋友,那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大家要不是朋友,我才会拿出宫里的规矩!” 叶刘京抬头看他,笑容里看不出一丝和蔼,满满的都是威胁。 游县令退后一步,屁股紧紧挨着椅子背。 他一个寒门读书人,哪见过江湖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场景,没经历过啊! 刚才那一刀,砍掉他所有勇气。 他无奈退后一步,退到后堂书桌旁,提起毛笔,抽出一张宣纸,将宝贝墨水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游县令将毛笔,沾满墨水,抬头看一眼叶刘京,低头就要动笔。 叶刘京突然开口道:“我还没说写什么呢!” “写伦通判指示麻九陷害农连工,意图在进京路上暗杀他!” “噔!”毛笔落地。 游县令跪倒在地,身子颤抖,他不清楚叶刘京知道什么,可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事叶刘京不知道的。 他跪地。 他求饶:“大人,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我就是个破县令!” 叶刘京反问道:“破家县令?” “不!不!我只是个该死的老头子县令,大人您相信我,论品级,我跟农大人差不多,实际上,我比他还要低一些!” 游县令脑袋磕在地板上,胆气全无:“我……我哪敢陷害他啊!这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个……就是!” 他脑袋微抬,看见一双鞋走到他面前。 叶刘京温暖地声音传进他耳朵:“游县令何必这么害怕呢!我哪有说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这件事,不是伦通判的错?” 游县令这才敢抬起头:“伦通判的错?” “对!大人我明察秋毫,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的!”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对!站起来,我说,你写,放心,我们是一伙的!”叶刘京温声劝慰。 一刀吓破老县令的胆子,再说威胁的话就过了。 杭湖府里,他的敌人太多,自己人太少,游县令这种墙头草,恰恰是他最方便用的人。 游县令站起,一脑袋汗,鼻涕眼泪乱流,哪还有高高在上的县老爷的模样:“那我接着写?” “对,来写!按照我刚刚的话写,写写伦通判,写写马同知,写写牛知府的事。” 游县令颤抖着手,看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大人……这……” 叶刘京退后一步:“你也可以不写,只是你不给大人方便,也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方便了!” “别,我……我自然心向大人,我写,我应当写,我该写的!”游县令动笔。 别说,文人就是比叶刘京会冤枉人,写得明明白白,游县令害怕他看不用,用的通俗写法。 至于,是否夸大,这里面是否将自己摘出来,那就不是叶刘京所在乎的事了。 叶刘京拿下这张纸,放在桌上,等它晾干净,回神坐在主位上,满意开口:“游县令这样坐就很对了,跟你没有关系的事,何必要隐瞒,为了他人浪费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你知道的,我来杭湖府,是陛下派我来征收税银,只要税银能好好交上去,让我不用担这份责任,这件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游县令擦擦脸上的汗,脸上堆起微笑,上前拱手:“自然如此,有大人出马,肯定一切顺利,不会出事的!” 他余光看见师爷站在连廊口,连忙摆手示意师爷进来。 游县令指着师爷举着托盘,恭敬开口:“这里面是下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 叶刘京摆手:“你我都是自己人,这样不好的!” “土特产,不值钱的!” “那我就不推迟了!”叶刘京一双慧眼,早就看出来,托盘上两大块金子,再看两个金人样貌,怕不是哪位名家巨匠所值。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 “东西我收下了,算是咱们的感情,不过……蔡县该交的税银,那可不能少,这是我出东都时候,陛下给的交代!” “谁都不能违背!” 第八十九章 我咋成好官了? 游县令面露土色,无奈开口:“大人,实在不是我们不想交,是县衙里也没有余钱了!” “増血草呢?”叶刘京坐下,不去看他,目光落在宽阔院子内。 “増血草成熟之后,由县衙统一收购,你们县衙没有银子,不会也没有増血草吧!” 游县令摇头:“确实没有,每一季,増血草成熟之后,府衙都会派人来运送,运到府衙,再给县衙一批银子,用以收购!” “这批银子数量是根据运走増血草的数量来定的,有多少増血草就有多少银子,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叶刘京嘴上不留情,再次询问:“那你就没有贪墨一点?” 实际上,在他知道増血草是怎么交易之后,他就对县衙里有税银不报希望了。 他能主动贪,但是不能主动抓贪。 一个小小的蔡县县令,就能给自己送来五千两银票和两座小金人,更不用说其他人。 杭湖府谁贪污了,叶刘京不知道,但谁没贪……叶刘京就更想不出来了。 这条线不能抓,一抓就容易民变。 底层民众的耳目掌握在这些小小官吏手中,叶刘京既要从他们手里要银子,又不能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只能造反。 事情要慢慢推动。 县令摇头:“您就是把我身上油水都抽干了,也找不到这么多银子,更何况……” 叶刘京反问:“什么?” “今年的税银,我们早就交上去了!” “交上去了?”叶刘京大声询问。 他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柳从烟出去,叫洪冯进来。 他心有猜想,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也很危险,杭湖府这潭死水太混了。 自己要搅动这潭浑水,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柳从烟识趣地走出大门。 没多一会。 洪冯大声喊着走进来:“叶兄弟,到底有什么事叫我,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忙着呢!” “农连工真是个好官,我还从来没见过百姓这么尊敬一个官,我也沾了他的微风,被几个百姓好一阵吹捧!” 叶刘京没说话,左手扶额,右手指着那张纸。 洪冯上前,拿起纸张,仔细观看。 后宫里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认识字是最基础的,就算吟诗作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仔细读着,表情越来越难看:“这些狗东西,就这么掘大武的江山。” 洪冯和叶刘京不同,他是太监,太监是寄生皇帝的产物,他们跟皇帝绑在一起。 换了皇帝,他们也就完了。 故而,他会对杭湖府的狗官,挖皇帝墙角的事,这么生气。 叶刘京摇头,补充说道:“洪老哥,还不止这些,咱们这一趟的任务,是催收税银,可刚刚游大人,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洪冯盯着他。 叶刘京不再卖关子,开口道:“税银已经交上去了,各县的税银,都被府衙的人押走了!” 平淡的语气,说出消息,却如同惊天巨雷,在洪冯头顶炸开。 他后退一步,靠在椅子上,脑袋停止转动:“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交税银和贪污税银,藏匿税银,这里面的意思差距可就大了。 洪冯站起身看向叶刘京,询问道:“叶兄弟,咱们该怎么做?” 他想问,要不要查! 叶刘京开口回答:“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催收税银!” 他还不想把事情扩大化,至少不想闹得天崩地裂。 很简单…… 他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能把杭湖府闹得天崩地裂之后,还活下去。 先完成任务,之后是派兵攻打杭湖府大门,还是绣衣卫全体出动,屠了这群没良心的家伙,那就再说。 目前为止,叶刘京只想到一句文绉绉的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洪冯点头,不再多言:“我听你的。” 叶刘京目光落在游县令身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的话又让他心脏停止跳动。 “但朝廷确实没有收到税银,这个事过不去,既然去年没钱,就用今年的钱来交吧!” 游县令愣在原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大脑。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脑袋迟钝,没有想明白。 他强撑着勇气开口询问道:“大人,我没有想听清楚,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刘京整个人窝进椅子里,低声开口:“用我跟你解释吗?我可不管你们谁的银子,哪年的银子,我……只要银子!” “既然去年没有给朝廷送银子,那就用今年的银子补!” 游县令突然凄惨一叫:“大人,不能行啊!这……百姓生活,已经水深火热,这……这样……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他是县令,贪污不成换个地方就是,要是在职期间,逼着百姓造反,他的脑袋也保不住的。 叶刘京却表现得丝毫不在乎:“这重要吗?咱们都是当官的,何必在乎那些人的命!”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叶刘京一个道理。 你要是去别人家要饭,人家不一定给你,但你上门就要拉人家锅里,对方劝你之后,你再要饭,对面就一定会给你。 他现在就已经把裤子给脱了,准备直接拉游县令嘴里。 贪官是吧! 咱不抓你,我还带着你贪,多数贪官,贪是贪但还有脑子,他们多是十取九,严重点的,也是一百取九十九。 这群家伙,总会给百姓留一点钱,控制在他们吃不饱,但也没想法造反的程度。 他们以为叶刘京也是这么的难民,会跪着求他们,给点税银吧! 可叶刘京骨头硬,见皇帝都不肯跪,见这些狗东西,怎么肯弯下自己的膝盖。 他的膝盖,跪天跪地,跪得了当归镇的死人。 偏偏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值得他弯腰! 他就是要站着,把税银给收了,不但收了银子,还要那群狗东西,哄着他收银子。 贪? 真当老子是好人! 老子现在连一点都不留下,我看你们怎么贪,是贪是要命,自己来选。 游县令害怕地摆手,他此刻看见真正的大贪官,跟他比起来,自己真是清白如水啊! “大人!大人,可不敢这么干,不给百姓留活路,他们是……是会让我们也活不下去的!” 叶刘京气笑了:“没想到,游大人能有这份见地啊!” “只是,咱们不从百姓嘴里扣钱,又能从谁嘴里扣呢!”叶刘京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第九十章 贪,贪官的钱 游县令只顾摇头,他现在要是不摇头,以后能不能保住脑袋,还是二话:“可,百姓嘴里实在没有银子了!” 叶刘京突然奇怪询问:“百姓需要银子吗?” 游县令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面对这个傻子问题:“百姓……难道不需要银子?” “需要吗?” “不……需要啊!” 叶刘京奇怪反问:“他们要银子做什么呢?” 要银子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摆在游县令脑门上,他想了想,实在是没想出来,不骂上官还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说法。 若不是大武没有人敢冒充绣衣卫蟒袍使,他还真想扒开叶刘京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游县令没这个胆子。 他只能垂头丧气,憋屈回答:“大概……百姓大概是要银子买吃的吧!” 这下上官不会有疑问了吧! 正常上官,确实不会有疑问,可他偏偏面对的是叶刘京。 叶刘京看着他,面色更加疑惑:“买吃的?他们不是有地吗?地里不是能直接长出来吃的,长出来直接吃不就行,还用得着买?” “是……倒是这个道理,只是……”游县令憋屈啊! 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面前这蟒袍使到底是哪来的酒囊饭袋,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 何不食肉糜?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话? 游县令忍住委屈,细声细语地引导:“主要是,现在地里种的都是増血草,増血草更值钱,对百姓更好,他们有钱能买更多东西!” 叶刘京好似恍然大悟:“有钱,才能买吃的?” “是这样,大人!” “那他们现在买到了吗?”叶刘京脸上表情突然收起,冰冷地看着他。 “他们有了银子,就没有挨饿了吗?就吃饱了吗?” 连续追问,逼得游县令脑袋乱成浆糊,他不得不低头回答:“暂时没有,怕是百姓没有努力吧!” “这么多年,粮食一直都是这个价格!” 游县令来了勇气,确认自己的想法,声音也大了起来:“对!粮食价格没变,百姓却一直吃不起,肯定是他们这些年没有努力。” “属下觉得,这个问题,要问问那些挨饿的百姓!” 说实在话,要不是叶刘京还准备继续骗他,真想当场赏他几刀。 他看游县令的贱样,想抽他巴掌的手,也收回来。 实在是怕这谄媚小人,借机舔他的手。 “我觉得你说的对,那咱们逼他们一把,逼他们努力,把今年的税银也提高!”叶刘京还在鼓励他。 两人一个装糊涂,一个揣着明白假糊涂。 假糊涂的游县令还是忍不住开口:“可,这样死的百姓就太多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努力吗?咱们帮他们努力还不好了?” 游县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毕竟,百姓挨饿时候,本该填饱肚子的银子,去哪里,他比谁都清楚。 别的不说,就刚刚那一小块墨水,就够一个村的百姓吃上几个月了。 游县令墨水没了,他们能不挨饿吗? 只是现在这话,游县令是万万不敢说的:“那……那代价太大了!” 叶刘京奇怪询问:“那该怎么办呢?咱们不能逼他们,他们还买不起,难不成真让地里长粮食?那不是耽误百姓挣钱嘛?” 游县令重重拍在脑袋上:“您看我这个脑子,我都忘了,地里会长庄稼,我真该死!” “你是该死!”叶刘京说话,不带意思情感。 “大人,要不咱们折中!” “怎么取中?” “我倒是有个既要全部银子,又不要百姓饿死的办法!”游县令羡慕自己有个聪明的大脑。 叶刘京端坐椅子上,与洪冯对视一眼,目光齐落在游县令身上,冷静开口道:“你来说,我听着!” 游县令在后堂,一步一重落脚,走着开口道:“其实,上面已经很多年,没有直接收税银了,他们收的都是増血草!” “増血草是有数量的,种下去多少种子,就要收多少増血草。” “可这中间,也是有损耗!” 任何东西,一沾上损耗,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有时候没有损耗,也能凭空变出来损耗。 游县令继续解释:“上面要増血草,下面百姓要粮食吃饭,咱们都给他们不就行了!” 叶刘京惊喜询问:“游县令倒是聪明,你继续说着!” 有那一纸文书在,房间里三人短时间内,就是一个小团体,叶刘京倒是不怕游县令的背叛。 除非这个破家县令,自己也想破家了。 游县令解释道:“多少种子出多少増血草,这是一定的,可种子一定,地的数量并不是一定的啊!” “大人有所不知,増血草这东西,很吃地肥力,每年地里生长的増血草产量也是有损耗的!” “一亩地,咱们只要半亩种増血草,半亩种粮食,这样上面有交代,百姓们也不至于饿死!” 叶刘京站起,面露虚假的惊喜:“这样倒是可以,上面收税,也是根据收成来的,收成不好,是老天爷不给面子,这个谁也没有办法!” “游县令倒是聪明,只是这件事好办吗?” 游县令甩一甩手心的汗,连忙接话:“好办,当然好办,我肯定是办不到,但农大人不是在外面,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让百姓地里种粮食!” “有他在,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叶刘京又开口询问:“那上面?” 游县令此刻也不管什么,通通接下:“您放心,欺上瞒下是咱们的基本功,只要您帮我跟上面说两句话,这件事就一定能办妥!” 叶刘京上前,想拍拍游县令肩膀,又怕沾染他身上臭汗,点头褒奖道:“那这件事,就全依靠你了!” “切记住,既要把两年的税银都交上去,又不能饿死百姓,不然你我都难办!” 游县令连忙低头大喊:“您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出事!” “行,你忙着,我先回了!” 游县令巴不得他走,却又不得不上前送两句:“大人去哪?我可真舍不得您,希望您能在小县多住……” 叶刘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满意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多住会,你给我找个院子!” “不……您不着急,去杭湖府!” “着什么急啊!杭湖府的人要是着急,他们会来见我们的!” 叶刘京大步走出去,洪冯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县衙里捕快跟不上俩,洪冯这才开口询问:“叶兄弟,真高啊!既让百姓种了粮食,填饱肚子,又能交上税银,两全其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官的有损耗,百姓也有损耗。 粮食种多少,増血草种多少,这个权利一旦下放,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游县令只要这一季全部的増血草,别的事,他避开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主动沾染上去。 叶刘京拱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游县令的功劳啊!” “叶兄弟,你就这么相信那老东西!” “相信!”叶刘京抬头微笑:“我相信,他马上就回去杭湖府报信呢!” 第九十一章 南山县 “大人!我实在是委屈啊!”弯腰躬身,就差要跪在地上的游县令,老泪纵横无奈痛哭。 自昨个上午,叶刘京在后堂逼着他签字画押之后。 游县令的心脏就一直跳得不是特别痛快。 自古以来,唯有他县令老爷逼着别人签字画押,跪地求饶的份,就算知府老爷,也不敢这么对他。 他一个蟒袍使,连蟒袍都穿不合身,就敢这么对咱。 他…… 他……确实挺可怕的! 游县令心里并没有猖狂,只有被那一刀斩碎的脊梁。 他太怕了,怕叶刘京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就要了他县令老爷的命。 不行! 游县令待叶刘京走后,一刻也没等,立马安排下人套马车,一刻没停,赶了一夜的路,来到伦通判府上。 日头高挂东方。 游县令揉着困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右手遮着,他抬头偷看伦通判一眼,见他没有表情,又低头哼哼:“大人,你我可是一体。” “如今,本该当替死鬼的麻九,被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给杀了。” “不仅如此,他还逼着百姓种粮食,我是不愿意,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当街杀人时候,刀刃也是对着我的,下官……” “下官,实在是怕啊!” 伦通判恶心地看他一眼,扭过身子,无奈开口询问:“其他的事,你没有说吧!” 游县令基本上都说完了,可他不能当着伦通判的面子,说自己把他都给卖了。 他抬起自己卑贱的脑袋:“下官自然没说,我当这么多年的官,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明白!” 伦通判点头称赞:“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本以为上京城来的大人,会直接来杭湖府,没想到竟然是个滑头的小子,偷偷进了蔡县!”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留下这个,杀伐随心的小子的?” 游县令哈哈一笑,上前比了个手势:“钱!” “您不清楚,那家伙,虽然下手狠,可骨子里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我给他安排两个美艳妖姬,又送上不少买命钱。” “这才把他留在蔡县,省得他到处乱跑,给大人惹事。”游县令连忙给自己邀功。 “你倒是细心,正巧,知府大人有件事要安排你来做!”伦通判脑袋一动,想到前几日的安排。 游县令拱手:“您放心,上面有安排,我绝不推迟!” “其实,咱们下面人做事多苦,上面人哪能清楚,他们就知道开口要银子。” 伦通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瞧他:“税银,咱们早就准备好了!” 游县令愣住,吃惊,欢喜,疑惑这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税银早就准备好了?” 他想到麻九,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可他死的真冤啊! 穷人的命,不值钱。 他们的命,对上面这些大人物来讲,也换不来一文钱。 伦通判点头:“上面人都开话了,咱们能怎么办!” “不是……不是说没银子了吗?”游县令奇怪询问。 “没办法,上面逼得紧,大不了苦一苦百姓,骂名咱们来担!” 游县令举袖擦汗,无奈点头:“是,是这个道理,那我让那位蟒袍使来?” “不必,来咱们这没用,银子在南山县!” “南山县?我最近听说,南山县不太太平。” 南山临近大山,多猎户,本来是杭湖府最富裕的地方,可这几年来,地里只能种増血草,哪怕靠着大山,也无奈坐吃山空。 山上能找到的猎物越来越少,饿肚子的猎户可比饿肚子的老虎可怕多。 伦通判抬头瞧他一眼,轻笑道:“不太平,不是咱们该管的,咱们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能不能把银子拿到手,就不是咱们该想的事了!” “回去吧!” 游县令奇怪询问:“大人,不跟我同去,毕竟来的是一位绣衣卫蟒袍使!” “管他蟒袍使还是青龙使,接待上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知府大人和马同知该做的事,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只管抓贼!” 绣衣卫官职确实大,可他们跟朝廷官职不是一个体系,他们拿不到由头,伦通判还真没有理由怕他们。 游县令出门,上马车,马车前行,他回头看一眼高大城池,无奈摇头:“杭湖府太大了!” “大到,挡住某些人的眼睛!”他本来想再施展欺上瞒下的招数。 可现在看来,攻守之势异也,谁是上位,还真说不好。 蔡县。 叶刘京从上蔡村出来,百姓聚集在村口欢送,自他来了之后,百姓日子好了很多。 别的不说,就连县城里的粮铺价格,都要比平时便宜不少。 叶刘京拱手,目光落在农连工身上。 他做不成清白如水,爱民如子的大官,可不妨碍,他对这样的人由心敬佩,农连工就是这样的人。 他出身贫苦,十年寒窗,功成名就之后,却没有选择留在上京城,靠近权利的中心。 反而回到贫苦,去百姓中去。 叶刘京见过这么多大官,有的关心百姓安全,有的关心百姓命运,却是第一次见一个正七品的官员,关心百姓能不能吃饱的。 “你真的要留在上蔡村?你的身份地位,在当下的杭湖府内,很危险,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东都的安阁老欠我一份人情。” “你拿着我写的举荐信,可以去……” 农连工拱手:“多谢大人,不必了!” 叶刘京奇怪道:“在我的印象中,一个实干的人,不应该是一个腐儒!” “并非在下迂腐,那些人暗地里动我一次,就够了,他们不敢再动我第二次!”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你是好人,并不清楚坏人坏起来,能有多丧心病狂!” “若,真到那个时候,农某的命,能当个引子,帮百姓引爆这个污秽的杭湖府官场,也是值得的!” 叶刘京抬头,看见夕阳落在农连工肩上,好似为他披上一片金色彩衣,远去寺庙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觉得,佛却出现在自己面前:“依你,有事记得来找我,短时间内,我都会在杭湖府!” “当然,就算我不在杭湖府,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到上京城绣衣卫衙门,只要我还活着。” 叶刘京不再看他,怕跟这种家伙待的时间久了,自己就做不成自私自利的坏人了。 不行啊! 当归镇的仇还没报! 现在的他,放不下的!放不下三千人命!十六年的过去啊! 农连工拱手见礼:“大人,也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武道昌隆的。” “好人嘛?算不得的!”叶刘京骑马,走了。 他背对阳光,向蔡县去了。 第九十二章 杀局 夜晚的蔡县是美丽的。 江州小城,一道道弯曲的小河从灰白色的房子下游过,路两边的百姓点着鱼油灯,空气中奇怪的香味,越散越远。 叶刘京坐在蔡县最高的大楼里,俯瞰这个小城。 他在大笑,看着面前的县令,嘲笑苦笑道:“他们说,税银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天不算热。 酒楼四面通风,更显得凉爽。 可偏偏游县令脑门上,全是汗水,他不敢抬头,怕显得自己太过心虚。 叶刘京端起酒壶,慢慢倒酒:“老游,咱们才是自己人啊!” “谁是害你的人,你应该能看清楚了,我并没有逼着你做各种坏事,反而那些人,逼着你一步步从一个清廉的父母官,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每一个当官的人,一开始都是想做个好官的。 这是农大人告诉叶刘京的。 游县令愣神:“我是个好官?” “确实,杭湖府的税收严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你的治理下,蔡县少有饿死的人,你甚至每年给寺庙拨银子,让他们准时给老人施粥!” 叶刘京在给明晃晃的忽悠官老爷:“你只是畏惧上面的人,可你心里是装着百姓的,你站起来,直起头来,自己看!” 游县令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大人,看什么?” “看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什么?” “看看,你治理下的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游县令目光远去,他看见小河流水人家,看见青石板奔跑的小娃娃。 他愣住,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心情看见这样的蔡县,以前只想着从这个县城里贪钱,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对蔡县来说…… 或许,是件好事。 我……真的是个好官? 叶刘京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别怀疑自己,你就是个好官!” “世道艰难,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只能活着,你不但自己活着,还尽量让手下百姓活着,怎么能不算好官呢!” 从上蔡村百姓口中得知,游县令或许是个糊涂老爷,但还真不算是个坏官。 当然,这是对杭湖府重税下的百姓来说的。 世事艰难,不害人就是好人。少做坏事,就是好官。 游县令陷入沉默。 他透过模糊的记忆,看见五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文吏,一个想给百姓做好事的文吏。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贪的呢? 从,第一次见到不如自己的小吏,竟然摇身一变,变成典史大人,就因为他姐姐成为当时通判老爷的小妾。 然后,游县令也开始贪,贪钱送礼,送礼升官,这么多年,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凉风吹过,他后脑勺猛地一惊。 他心中暗道不好,差点被这大人忽悠了,不过……自己确实想当个好官的。 “那是什么让你做不成好官的?”叶刘京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反问道。 游县令摇头,不敢再想:“大人,是,我是个好官!” “不……你现在还不是!”叶刘京明白,这个老狐狸清醒过来,他开始换另一种办法。 乡下的狗,不听话怎么办? 除了给骨头,还得给棒子。 叶刘京瞪着他,八品武夫气势外放:“你现在还不是好官,百姓只在挨着,他们哪是活着,他们的日子苦啊!” “老游,你再看看外面,那些灯火照不见的地方,那地方还有你的百姓呢!难道他们就不算人了?” 游县令脑袋糊涂,他不明白,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叶刘京端起酒杯,放在他面前:“你以前是好官,现在不是好官,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游县令不敢搭话。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做好官!” 叶刘京冷静开口:“杭湖府的事,我基本都清楚了,杭湖富有天下,为何此地的百姓,如此贫困?” “都是因为,有人把这些钱,收起来了!收进自己的口袋,他们不但收银子,还往你们口袋里塞银子,你要是不想要,脑袋也保不住……” “是不是?” 这话好似火炉,烤得游县令,又是一身汗,他不敢回答。 不亏是上京城来的官,心机就是要比他们小地方的官,高上不少。 叶刘京手指,点在游县令面前的酒杯。 他看情绪已经拉扯到位,图穷见匕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还想不想做好官?” 游县令深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意思可就多了,做好官,还是要自己的脑袋。 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掺和得了! 若是不选,怕今夜难下此楼啊! 怎么办? 他扭头看见一旁的帷幔,洁白的帷幔,好似一张白纸。 白纸? 他想起自己的认罪书,把柄都已经握在叶刘京手里,本想着作壁上观,看两群大人物都得你死我活。 可现在,叶刘京强逼他选择,若是不选,哪还有以后? 到底为什么啊? 游县令想不明白,我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什么时候,值得大人物,这么重视我了? 叶刘京没给他时间多想,端起酒杯,就要泼下:“既然,县令不想选,那我就给你选择!” 游县令着急万分,拉住他手臂,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大人,咱们自然是自己人!” 去他娘的! 游县令脑袋一热,想得明白,无论怎么选,都要死! 那不如选个赢面大的,跟着叶刘京,就算死了也能留个好官的名声。 如今当官的大人,哪个看见农连工的官名,他不羡慕! 游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已经七老八十,还能热血一次。 还能……做个好官! 叶刘京满意站起:“这就对了!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好官,咱们是自己人!” 洪冯坐在一旁,盯着这一幕轻笑,没想到叶兄弟,不仅做事雷厉风行,对他人心术还颇有研究。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 叶兄弟,招揽这么一个老头子,是要做什么啊! 叶刘京背靠椅子闭眼:“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现在,好官游县令,麻烦你再给我说一次,他们要我去南山县做什么?收税银?” 游县令连忙摇头大喊:“不!大人,不能去,他们不是让你去收税银!” “是……是要找机会,杀你啊!” 房间内寂静无声。 洪冯端起酒杯,饮上一口。 只觉得,可笑无比! 第九十三章 以身入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六月下,蔡县的天不算热,已经开始透着一丝凉意。 可蔡县游县令在喊出那句话后,只觉得脑门的汗忍不住地往外冒。 如今,已经走上楼船,想要再下船就晚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上官们斗法,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决定不了什么。 这几十年的官场,游县令一直昏昏碌碌,头顶上杭湖府的老爷们高高在上,湖心岛的世家远离人间。 他这个窝囊县令也做够了,一直背锅,一直躲,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他抬头,灯光摇晃,他看见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不再躲的机会。 叶刘京……这个内心摇摆,无知无畏,在上京城背景深厚的大人。 就是他游子安的机会! 岂不知,大武六十多岁的通判,多着呢! 游子安再拱手,语气坚定不可移动:“大人,南山县不可去,他们是要杀你!” 洪冯笑了。 没想到,叶兄弟不走空棋,这么一个小人物也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叶刘京双手端起酒杯,一杯敬给游县令,开口道:“县令渴了,饮一杯,慢慢说。” 游县令摸不透,他的想法,双手接过酒杯,饮尽,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叶刘京。 叶刘京手里拿着一张纸,抬头缓慢开口:“南山县最近很乱?” “我听说,有一伙强盗,最近在南山县抢劫,军备粮仓,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不会是让我去要这笔税银吧!” 游县令心中难忍惊讶,没想到叶刘京在杭湖府也有探子,竟然早就知道南山县的事,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诚,是一项正确无比的选择。 “是!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南山县就有贼寇流窜,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抢劫富商,谁知道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竟然盯上军备粮仓。” “伦通判其心可诛,他让您去收税银,其真实目的,就是想借那伙贼人的手,除掉大人!” 叶刘京放下手中情报信纸,他这个蟒袍使,虽然是代的,可该有的权利,一个不打折。 这情报,就是杭湖府隐藏的提灯所鱼龙使报告给他的。 提灯人监察天下,这点信息要是不知道,那就白干了,可信上写,那伙贼人实力,并不算太强。 提灯人情报准确,但这种不属于重点关注的信息,应该不会比本地县官知道得更多。 他抬头,望向游县令询问道:“那群人,实力很强?” 游县令点头:“南山县的种县令乃是武夫出身,他一身马上功夫出色,在上任之后,更是对手下捕快训练有素。” “可这都一个月了,南山县的灾患,还没有平息,足以说明,那些贼人的实力很强!” 叶刘京继续询问:“种县令是武道几品?” “听说是,七品!这都是早些年的消息了,现在他是几品,还没人清楚,毕竟县令也很少亲自对敌!”游县令解释道,反正他这个老县令,从来没有亲自抓过敌人。 叶刘京沉默片刻,武道修为最低七品的县令,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捕快,却抓不到这群贼人。 若不是他们实力强,那就是自己人内部有鬼了。 没见过的存在才是最恐怖的,叶刘京留个心眼道:“确实有点危险啊!” 洪冯在一旁搭腔:“既然如此,咱们不去了,让他们主动把税银给咱们送过来!” 叶刘京摇头,洪冯宫里的心机手段见多了,却少在宫外人的狠辣手段吃亏。 “若是,咱们让他们送税银来,那这批税银,一定会在半路上丢了!” “他们这些人胆子大,心里黑,哪怕只丢了一两银子,也敢报给陛下丢了十万两。” 死无对证这招,洪冯也清楚:“他们这是逼着咱们必须去了!” 游县令在一旁拱手道:“可去了,这批银子,也不是这么容易拿到的!” “想要拿银子,就必须对付贼人,属下不是说蟒袍使大人实力弱,只是贼人实力太强,且不讲武德,以人数为优势。” “并且,贼人一开始也不是贼人,他们能抢了南山县的粮食,快速隐藏,就是因为……” 叶刘京接话道:“因为这群贼人,本也不是什么山贼水贼,他们就是民,不过是被税银逼得没办法,没活路的民众。” 这才是叶刘京最怕的点,也是他觉得杭湖府那群狗官最狠心的点。 叶刘京想要税银,就必须去南山县,他不去,丢失税银的帽子肯定扣在他身上。 他本来是来杭湖府要税银的,现在反倒是变成平账的了。 他要是去了,杀了贼人,拿了税银也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银子,这点银子不但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还会因为杀‘贼人’完全丢了民心,到时候一些有心人随意煽动。 官逼民反,民中间再穿插几个高手,不但能名正言顺地取了叶刘京的命,还能借机把税银的下落,按在那群贼人身上。 可若是,叶刘京解决不了这些‘贼人’,那他再去找杭湖府的官老爷们,要税银时候,就更难了。 这场子事,往前是陷阱,退后是水潭,上天不得,下地不能。 洪冯想明白南山县这场阳谋局,长叹一声:“本以为宫里的钩心斗角,就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跟这群读圣贤书的家伙一比,咱们倒好似读书人了!” “要不,我给上面写封信,咱们先待在蔡县,至少安全!” 叶刘京摆手,面色无惧:“不!刚出山,就求救,也太显得咱们无能了!” 更何况,哪会有人来救他。 “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去南山县!” 游县令惊讶拱手:“大人,想到如何解决这阳谋算计了?” “没有!” “那大人此去,岂不是?” 叶刘京豪气无限:“在这待着,也是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我就不信南山县也是铁板一块!” “我倒要看看,南山县究竟是不是死局,能不能困住我!” 当归镇死局,上京城死战,东都杀场,他都闯出来了。 小小的南山县能难为到他? “不去,就直接输了,去了还有一丝活路!” “狗屁的世家大人,老子倒要看看,那些躲在人群背后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叶刘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面前危险越大,他心中反倒越快活。 他本就是从死局中活下来的人,又有何惧? 第九十四章 坏人已经跳出来了! 日头高挂。 将近七月,地里増血草长势大好,空气里弥漫着野果子成熟的味道。 叶刘京骑着高头大马,身侧跟着一个穿着青袍的黑面男子。 男子拱手微笑开口:“大人,前面就是我们南山县了!” “有劳徐县丞了!大早上赶到蔡县,到现在还未休息。”叶刘京客气回答,丝毫没摆上官的官威。 他本就是上官,再摆谱子就显得难为人了。 出东都时候,王三正教他,对待下层小官应当温和一些,对待跟自己差不多,低一级的官员才应该摆大人面孔。 王大人做官,都做成精了,哪都有熟人,哪都有朋友,他的教诲,叶刘京一刻不肯忘记。 徐县丞躬身,小声询问:“我听说,大人是来收取税银的?” “对,去年杭湖府的税银,一文没交,陛下很生气,特派我和洪大人来催收税银!” 徐县丞奇怪开口:“可,今年年初,杭湖府来收増血草时候,就已经将税银收上去了,以往也都是这等管理。” “每一年,杭湖府统一来买百姓的増血草,然后从中扣除税银,再留下下次播种的増血草种子!” “这税银,本就不该再收第二次了!” 叶刘京只假装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难道是杭湖府那边出的事情?不行,税银可是大事,我要写信问问户部的大人们!” 徐县丞知道自己多话,连忙拍打嘴巴:“也可能是政策变了,我不清楚,总之上面给的命令,咱县令也是这样吩咐,这就肯定是对的,是对的!” 叶刘京不再看他,冷哼一声。 县丞是县令的副手,收缴税银的事,本来就该他分管,现在他倒是不知道了? 是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难说啊! 杭湖府官员,上下无数张嘴,叶刘京从心里觉得,谁都不能轻信。 徐县丞押马上前,跟守城士兵交代。 乔怀突然驱马靠近叶刘京开口道:“大人,这个家伙不简单啊!” “怎么说?” “他会武功,你看他手上茧子,这不是一般的好手,怕不是八品的武夫!” “这能说明什么?”路不平奇怪询问。 他识人术独步柳池街,他都没看出来有问题,乔怀……哼!小人一个,能看出来个屁! 乔怀不去看他,开口解释:“可他一直都拉不住马缰绳,装作不习惯骑马的样子!” 叶刘京奇怪开口:“你是说,他有事隐瞒?” 路不平更加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叶刘京摆手:“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乔怀的怀疑很正常,留心他,让人查查他。” 徐县丞骑马转身,向叶刘京奔来,开口大喊:“大人,已经说好,最近南山县贼患太严,守门的士兵换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现在已经说好,咱们快快进城,县令大人还在县衙等着咱们呢!” “嗯!”叶刘京答应一声,从两侧士兵中间进门。 他小声开口道:“查一查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 不怪,叶刘京多心,实在是他们手中的武器看上去就很坚硬,不像一般守城兵士手中柳叶刀那么脆弱。 叶刘京跟在徐县丞身后,南山县这种小县城构建简单,又因为县城内多水路河道,故而县城并不像大武多数城市一样,中街长道直通向城市里,最大的建筑。 他在南山县七拐八扭,走过一条河,看见一条繁华老街。 老街上人不多,估计是恐惧于贼患,多数百姓都躲了起来,无事不出门。 街上有几十个人,他们看着徐县丞,目光再落在叶刘京身上。 百姓不傻,只是信息有限,他们清楚地知道,能骑马走在县丞前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路不平奇怪的目光扫过百姓,疑惑开口:“大人,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很奇怪!” 叶刘京这才注意到,多数百姓不敢直接看自己,但有些小孩妇孺老人,都歪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他们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愤怒。 叶刘京暗道一声不好。 南山县的家伙不讲道义,本以为战斗的开始要再等一等,现在看来恐怕自己进城之前,他们早就在百姓中,散布自己等人的消息。 都不用说谎话,只需要告诉百姓,这群官员是来收税银的…… 多年来,朝廷赋税增加的压力,全部堆积在百姓身上,让他们一听见税银两个字就痛苦,他们怎么会给自己这些收税银的上官好脸色。 没想到,刚入城,就输一份民心。 叶刘京心里更加警惕,对杭湖府上,那几位更是高看一眼。 徐县丞拱手道:“前面就是县衙,大人这几日忙碌县衙的事,实在难以脱身,这才托我来接诸位大人,县衙已经准备饭菜,请诸位大人前去赴宴!” 叶刘京没有前行,等徐县丞向前几步,才发现身后的钦差队伍,完全立住。 百姓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年头没有娱乐,看热闹就是大家最大的取乐方式。 徐县丞下马拱手开口道:“大人,为何不走了!” 叶刘京看他,开口询问:“我是谁?” “您是陛下亲派的蟒袍使大人!” “奥!”叶刘京瞬间明白,泄露自己等人是来收税银的事,怕是跟面前这个家伙没关系。 不然,他肯定会在现在加一把火。 只是委屈他了,跟他没关系,叶刘京也只有把火发在他身上,谁让县令不出门呢! “你也知道,我是上官,哪怕咱是个代蟒袍使,品级也不知道比他一个县令高多少倍了!” “他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见我不出门迎接,不出城几十里拜见,现在还敢让我去县衙见他!” 叶刘京话音落下,四周百姓脸上露出嘲讽笑容,他心里瞬间明白,这位种县令,在百姓心里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徐县丞再躬身,结巴开口:“实在是……实在是……” 他知道火不是对自己发的,更是懒得提自家县令老爷解释。 叶刘京抬头,低眼看他:“给我们准备的驿站在何处?” 徐县丞侧身右手比向另一边:“在……在那边!” “我等先去客栈,让你们县令来见我们,到时候再商讨,他要交给我们去年的税银,是从何而来!” 三两句话,叶刘京把脏水泼在种县令身上。 百姓中聪明者神色立变,他们想明白,原来不是上面来了贪官,而是自家县令招揽来饕餮!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第九十五章 百姓苦 南山县县衙。 种县令抬起头,目光落在徐县丞身上,面带奇怪微笑道:“毕竟是上京城来的上官嘛!有些脾气,也是正常,让县丞受委屈了!” 徐县丞连忙拱手:“县尊大人,这是说哪里话。” “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只是蟒袍使那边……” 种县令站起身,他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颇有将军风采,他向前两步,迎着烛火,每走一步向左弯腰,才让人看见,他左脚上的伤。 他武道潜力无限,本就是军中好手,假以时日平步青云,以军功封侯也不是可能的事。 可三年前,朝堂内皇子巡边,外敌来犯,他驻守观南州边境,为救皇子,一人单枪匹马冲入南齐国边军包围之内。 他救出三皇子,却也断了自己一条腿。 经过名医医治,断腿接上,再没办法完全恢复到从前,无奈只能从军伍退下,来到小小的南山县做一名县令老爷。 种县令上前一步,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亲自去会会这位蟒袍使大人吧!” 他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县令,面对叶刘京这个代蟒袍使如此豪气,哪怕是徐县丞也想不明白,自家县令老爷哪来的底气。 毕竟,代蟒袍使,按照品级也是从四品的大官,跟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乃是同一品级。 徐县丞拱手询问道:“那我这就去酒楼摆宴?” “不必,让驿站随意做几个菜就行!” “这是不是太轻视……那位大人了?” “人家是来收税银的,准备的多了,显得咱们南山县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种敬低头,目光落下。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上京城,来咱们杭湖府寻死之徒,何须太过敬畏!” 他冷笑一声。 蟒袍使? 要穿得好,这身皮才是蟒袍使。 叶刘京来杭湖府的原因,早就有人告知杭湖府上层官员,这并不是个秘密。 那些人正是知晓,叶刘京是朝廷的弃子,才敢如此轻视他。 税银案? 杭湖府真的有税银案吗? 种敬露出笑容,大步走向县衙外。 ………… 南山县驿站。 叶刘京端坐房间,看着南山县的风景。 南山县向西有一座大山。 因为此山位于杭湖府以南,故名南山。 南山脚下这个小县城,也因此得名南山县。 现在正是七月初,按道理来说,山上应该郁郁葱葱,可从房间窗户向山上看,多是光秃秃的一片。 民间俗语,靠山吃山,看这情况,南山县的百姓要把这座山给吃死了。 叶刘京在当归镇时候,只觉得日子快活,因当归镇远离大武,靠近南蛮十万大山。 当归镇在镇长老爹带领下,税收少,百姓日子也乐得清闲。 平常无事,叶刘京最喜欢跟着药铺的采药队,去山林里采当归,那日子比着现在清闲多了。 山林里,虽说有野兽埋伏人类,但野兽的可怕哪能比得过人心。 他奇怪摇头:“真不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从苦日子中出来的人,最能同情过苦日子的人,他们心里才清楚,这日子多难。 而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百姓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不吃鱼翅鲍鱼呢! 洪冯推开门进来,打量叶刘京好奇询问:“我见他们都出去了?” “是,我打发他们去南山县查查那群贼人的下落。”做事情前,去尽可能多地了解情报信息,是叶刘京的习惯。 “那咱们在这闲着,等南山县令?” 叶刘京起身:“自然不是,咱们也出去转转。” “带着我那位刚抢来的妇人一起,我听说南山县有一种流花肉,不知道洪老哥听说过没有!” 洪冯好奇心又上来,奇怪询问:“流花肉?那是什么东西?” “咱也不清楚,只知道肥而不腻,食之入髓,美味无比!” 洪冯转身,学路不平的样子猛地甩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尝尝!”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出门,叫上住在一旁的柳从烟,三人稍微打扮,穿上一身粗布衣物,让自己跟普通百姓看起来没差。 出驿站门,走老街,入小巷子,眼看远处人原来越多。 叶刘京跟上去,好奇询问一旁卖豆腐的老板:“大叔,不知前方是做什么的?” 老板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外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 “不是外来的,谁能不知道,今天是粟记米号卖米的日子。” 洪冯奇怪询问:“只是买米,哪天不行,用得着这么抢?” 老板听他说话,不再回答,低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活。 叶刘京上前一小块碎银子丢在他面前桌案上,开口询问道:“今天买米有什么不同?” “今天便宜!”老板收起银子,脸上挂着笑容。 “粟记有规矩,为了安抚民众,每逢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买米可便宜一半的价格,平日里一石米百钱,今日只需要五十钱!” 叶刘京皱眉:“五十钱,那也不便宜。” 他在上京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他在外买米,大概是三十钱一石。 这可是大武朝都城,上京城的物价。 一个小小的南山县城,米价竟然比上京城米价还要贵? 更何况,五十钱还是半价,那平时岂不是要一百钱一石? 洪冯冷哼一声:“皇宫里用的米,也不过一百钱一石,咱倒是要看看,这米到底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叶刘京扭头看他:“买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柳从烟,小声在柳从烟耳边说话。 柳从烟接过银子,扭头离开。 叶刘京两人在豆腐铺坐下,叶刘京手里拿着筷子,目光却落在一旁,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南山县,确实有鬼啊! “砰!”远处一声巨响,叶刘京看见米铺处一群人四散开来,几个拿兵器的武士从米铺内冲出来。 他们指着面前的乱民。 一个掌柜摸样的男子站出来,盯着百姓不屑开口:“今日,米已售空,谁要再敢作乱,别怪咱们不客气!” 百姓中,杂乱声音传出:“昨日米卖的就少很多,今日你们准备的米更是连平常一半都没有,你这是要饿死我们!” 掌柜的无奈摇头,好似一直撇嘴王八:“这实在不怪我们啊!南山县贼乱,运米的队伍进不来,咱们能冒险把这些粮食运进来,已经是大人开恩了!” “你们要真想活,我倒是有个消息,南山县最近要开军备粮仓,你们可以去求求钦差大人,说不定上官心软,能给你们条活路!” 叶刘京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色不善。 第九十六章 麒麟神刀 这家伙三言两语,就把罪过引在自己等人身上,说没有人在背后安排,叶刘京是死也不信的。 可那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心中,真的一丝都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克扣口粮,这是要饿死百姓不成? 叶刘京对藏在背后的人,更加恶心。 米店门前,人群垂头丧气无奈散去。 柳从烟这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没有化妆,脸上无胭脂,看上去却还是美貌无比。 一举一动都牵人心弦,有几个糙汉自从见她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柳从烟坐下,将手中米袋子递给叶刘京。 洪冯奇怪询问:“不是说,米都卖光了,你这是从哪买来的?” 柳从烟抬头,笑着回答:“加钱!” 米值钱,钱更值钱,败家娘们反正不是花得自己银子,自然不心疼。 叶刘京更不心疼了,他手里的银子,都是从县官手里贪来的,这些银子来自百姓,他本就没想着把这些钱,从杭湖府带走。 他打开米袋子,手伸进去,拿出一把米,奇怪地看一眼,挑出一颗,塞进嘴里,摇摇头吐出来:“不过是普通的糙米!” “这群人,正是从百姓的骨血里挣钱!” 看见这些天价米,叶刘京对南山县为何会有这么多贼人,一点都不奇怪了。 为了活下去,做什么事,都不为过。 更何况,活不下去的错,本就不是百姓造成的。 是杭湖府的一些人,关上大门,借用朝廷的名义,把杭湖府的百姓圈养起来,把他们当成两脚羊。 不止要剪他们的羊毛,还要扒皮吃肉,甚至把骨头都给吞了。 叶刘京唯一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他们还要一个月挑几天,特意让米家便宜?” 柳从烟皱眉,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她叹息开口道:“希望!” “希望?”洪冯反问。 柳从烟解释:“这估计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们在给百姓希望!” “若是,米家一直高涨,百姓买不起,那百姓跟米店,跟朝廷怕是会有解不开的仇恨!” “可,若是在看不见光的日子,给百姓一丝希望,他们为了活下去,就会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没空顾忌仇恨的存在!” 柳从烟以前痛苦的经历,让他能跟南山县的百姓共情。 “嘶!”叶刘京倒吸一口冷气,他才看出来,藏在杭湖府背后的家伙,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如同厉鬼一般。 他完全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既不让百姓吃饱,却还不让他们绝望。 把百姓养成廋羊,让他们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叶刘京一时愣神,本来是来收税银,想着收完就走,可该死的同情行,现在止不住的发作。 他也是百姓,以前是,现在也是。 看见跟自己一样的人,在地狱一般的青天白日下活着…… 袖手旁观?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可当归镇的事,一直藏在他心里,他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敌人,没有杀! 当归镇的血仇还没报! 重甲营的郑力夫只是一把刀,真是连一把完整的刀都不是,他就是个刀刃。 那天…… 当归镇大火哪天,郑力夫弯腰行礼,一直将脸藏在面甲里的大人物,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们为什么,屠杀当归镇三千人的原因,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活得累,他这条命太重,下面坠着三千条亡魂。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有太多牵挂。 周尓芙靠近,叶刘京将她推开,就是怕牵挂太多,真要到自己报仇的时候,不好下手。 他的命不止属于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 一个自私的人,有良心,就是大大的错误,他既要保护自己,又想要帮一帮杭湖府的百姓。 拧巴! 拧巴的叶刘京,在面对一次选择。 他身体内的一百零八朵心莲,在缓慢转动。 他在沉默,在考虑。 “他娘的!”叶刘京暗骂一声,自己这样的人,就不该有良心。 但同时,他又有些庆幸,那一日的当归镇大火,并没有完全烧死从前的叶刘京。 那个只考虑吃喝,无忧无虑的少年。 洪冯看着他多遍的脸,一时沉默没有说话,他知道叶刘京在面临选择。 是只完成催收税银的案子,还是帮帮百姓? 收税银简单,可帮百姓就难了,难得不只是杭湖府背后的人,还有自己的良心。 叶刘京抬头,他意识回归,对上另一只眼睛。 一双明亮,带着希望的眼睛。 叶刘京盯着面前奇怪的少年。 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小孩,站在豆腐铺子前,他眼睛在转动,一会落在热腾腾的豆腐上,一会落在叶刘京面前的米袋子上。 他也在犹豫。 叶刘京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勇敢上前,怯生生地盯着叶刘京。 “你想要我的米?” 小孩点头,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大人,手握在身后的木棍上。 叶刘京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不像一个随意杀人的坏人:“要也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孩开口:“你说!” “你身后的宝贝能让我看看吗?”叶刘京盯着他藏在衣服里的凸起,那个奇怪的东西。 小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弯腰从后脊梁骨处,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木剑。 那是一把桃木剑,上面黑乎乎的,但不是雷劈过的痕迹,是人养出来的。 叶刘京目光一缩,奇怪开口:“开天裂地,世上无敌神龙宝剑怎么会在你什么?” 小孩盯着叶刘京,突然眼眶红了。 他声音颤抖着询问:“你认识我老爹?” 叶刘京奇怪问道:“你老爹是谁?” “我老爹是……我不能说,但是我老爹说过,能说出我的宝剑的名字的人,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 叶刘京突然笑出声来,天涯何处不相逢,他没想到会在小小的南山县,遇见江湖故人:“我大概是知道你老爹是谁了!带我去见他!” 小孩摇头:“不行!” “你不是猜到我是谁了,为什么还不行!” “还差一句!” 叶刘京无奈看着洪冯,柳从烟,正色小声念到:“裂地断河,天上无仙麒麟神刀!” “真是你了!” 第九十七章 八品的剑神 小孩上前一步,看向叶刘京的眼神中带着欢喜:“你肯定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刀神!” 当初闯荡江湖的小少年,曾立下的 叶刘京脸色微红,点头开口:“确实是我,难道你就是剑神那家伙的儿子?” “不对啊!那家伙告诉我,他没有结过婚,更何况,我比他还大几个月,他一个19岁的小子,哪能生得出来,你这么大的小子?” 小家伙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大热天,他站在太阳地里,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连城一滴落下。 一个巨大的影子站起,帮他挡住太阳。 小娃娃害怕地退后一步。 那影子笑着开口:“娃娃,怕咱干啥,咱跟你大爷是兄弟,按道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大爷!” “大……大爷!”洪冯脸上笑意更浓。 宫里面出来的太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生孩子,他看见小孩心里难免的亲切。 洪冯手伸进袖子,却没掏出银子,他扭头提起桌子上大米,塞进小家伙怀里:“咱没带多余东西,这就算我送给你见面的礼物,莫要嫌弃!” 小娃娃双手紧紧抱着米袋子,感激开口:“不嫌弃,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 “多谢大爷!多谢大大爷!”生活在底层,他早已经学会看人眼色生活。 洪冯欣喜点头:“这孩子真懂事!” “叶兄弟,要我劝你,少些警惕心,多些人情味,我干爹就劝过我,人要是没人情味,活着容易像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这孩子在这,这把木剑在他身上,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你朋友的儿子,跟着他去见你朋友不就行了!” 叶刘京心里倒没怀疑这孩子跟剑神的关系,毕竟他们那中二的口号,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 “你爹呢?带我去找他!” 小家伙没有警惕,反而露出笑容,在前面带路:“好着呢!我爹说了,要是有机会见到你,一定带你去见他!” 叶刘京闻见小家伙身上味道,奇怪询问:“他病了?” “嗯,前一段时间受伤了!” 听闻此言,叶刘京目光与洪冯对视,从互相眼神中,看明白一些东西。 跟在小家伙身后,过老街,走増血草地,穿过一条小河上的细桥。 叶刘京抬头看见一座古庙,庙太破旧了,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风吹雨打才变成这样子。 古庙,孤独地立在山脚地头,庙里有一阵烟火。 叶刘京目光落在庙后面的林子里,站稳脚步,不再向前。 他润润喉咙,忍住尴尬,大声开口:“剑神何在,刀神来了!” 故友重逢,才能说出年少天真话,现在不可能再说的话。 小庙里一个流氓般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剑是什么剑?” “天下第二剑!” “刀是什么刀?” “世间第一刀!” “放狗屁!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你小子又骗人,你能有我厉害?”古庙门口一个带着笑容的年轻人,站在古庙前。 他盯着叶刘京露出大笑,认真伸手向里:“刀神请!” 叶刘京看见他也摆出大人物的样子,伸出右手,抬头大步走去:“剑神里面坐!” 两人目光对视,嘴角翘起,大笑走进抱在一起。 “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 “刀神没死,我剑神怎么可能死!” “哈哈哈!”两人在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中,又是一阵大笑。 柳从烟站在远处,看不明白,洪冯也想不清楚,叶兄弟为何突然变得幼稚。 没有人知道,那些偷鸡摸狗,在江湖上被人瞧不起的日子里。 两个人就是如此天真的尊重自己的。 他们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真的学到天下无双的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成为江湖中的刀神剑神! 可惜世事无常,梦想终究是酒后一场空,是多年前那场大雨停后的月亮。 除了被树叶上落下的雨滴,溅起一场涟漪,再也不会改变什么。 古庙里,药味很重。 地上躺着不少人,他们身上有伤,面上有警惕,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着。 刀神将叶刘京介绍给他的兄弟:“这位就是我的兄弟,叫刀神!” 他身侧一个大胡子奇怪开口:“狗叔,这世上哪有人叫自己刀神的?你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剑神一脚踢在他大腿上,傲气抬头:“怎么不可能,怎么没人叫刀神,我兄弟不就是。” “你一直在家里杀猪,你不清楚,咱们行走江湖的,难免惹事,出门在外都不喜欢用真名字,我跟兄弟在一起一两年,一直人叫他刀神。” 大胡子吃痛,抬着大腿,挪动位置,奇怪开口询问:“狗哥,你行走江湖叫什么?” 剑神毫不隐瞒,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长剑豪气开口:“咱?自然是无敌的剑神了!哈哈哈哈!” 叶刘京同他大笑,笑得没心没肺。 两月前的大火,没能杀死过去的叶刘京,却也将他藏起来,也只有遇见过去的朋友,那个没心没肺真的只有十九岁的少年,才会出来嘲笑江湖。 剑神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不对,你小子好像不是九品了!” “不对!不对!咱最近有一场奇遇,这才晋升的八品,你小子怎么会?” 叶刘京拍拍胸脯,不屑开口:“怎么地,就许你有奇遇,咱就不能有奇遇了!” 剑神认真点头:“果然,只有这样,你才配做我的唯一对手!” “也是我现在受伤了,若是没受伤,我非要跟你过两招!” 叶刘京摆手,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怕什么?我这段时间不离开南山县,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过招!” “只知道,你是江州的,竟然不清楚,你是南山的,你如今在南山做什么,不会做成你以前最看不上的看家护院的活了吧!” 剑神低头,长发将脸遮住:“不会,我现在,在押镖,所以一群人才受伤。” 他看着外面柳从烟洪冯,贱笑开口:“没想到,真让你找到一个漂亮姑娘,你不是回家继承镇子,当上地主老爷了吧!” 叶刘京低头,认真回答:“没有,我入了官场,在当官!” “奥,神捕司的捕快?也是个好官!” “不,是……绣衣卫!” 忽! 是风,从外面吹进来。 吹得寺庙冷,吹得人低头。 寺庙里气氛一时凝固,躺在地上受伤的人抬起头,盯着叶刘京。 剑神忽然站起,大笑开口:“寺庙里太味了,咱们出去说话。” 第九十八章 少年,长大了 古寺庙,小桥流水。 远处,风吹増血草,摇动。 天上,太阳缓缓落下,西方,晚霞无数,照得人心中伤感。 这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场景。 可总有人,不合时宜的重逢。 两个青壮男子,坐在柳树下,他们看着远处从南山上滑落的太阳,久久沉默。 叶刘京抬头看他,看这位旧时的朋友。 他想过很多再见面的场景,也许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突然见到落魄的剑神,然后带着这位好兄台一起升官发财。 也许是他落魄,剑神来救,两人从百万大军中杀出重围,在城墙头大口饮着美酒。 可…… 他的想象里,从来没有这个画面,两人一个是截杀朝廷税银的贼人,一个是催收税银的官员。 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再看着人笑出眼泪。 叶刘京叹气开口道:“还不知道,你真的叫什么?” 剑神轻轻摇头:“江湖人,不问真姓名,你看那倒骑驴的桃花剑神,金甲拳……” 叶刘京打断他:“这不是江湖,这是南山县!” 剑神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他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无奈开口:“看来,这一年,你过得也不容易!” “你不像从前一样,喜欢江湖了!” 叶刘京一时沉默。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身蓑衣任平生。 他也想。 如今只能坐朝堂看人心,长刀在手染血债。 他也叹。 总是世事无常,惹人多感伤。 “郭狗儿!” “什么?”柳树下,叶刘京耳朵靠过去,开口询问。 “郭狗儿!”剑神声音大一些。 叶刘京却依然靠近询问:“叫什么?” “老子叫郭狗儿!怎么滴!”郭狗儿扯着嗓子,对叶刘京耳朵大喊。 惹得叶刘京连忙缩回身子,右手捂着耳朵:“叫你就叫呗!这么大声作甚!你再给我喊聋了!” 夕阳西下,柳树摇枝。 唯有风声水流,两人再次沉默。 然后…… “哼!”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叶刘京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躺在草地上大笑。 郭狗儿红了脸,叉腰大喊:“你给老子报名,我就不信,你这个不读书的,能比我名字好多少!” “在下叶刘京!” 郭狗儿脸更红了,他坐下叹息:“唉!终究是吃了爹妈没文化的亏!” “以前,就觉得你小子出手大方,家里肯定有钱,没想到连名字,都比咱好听,太亏了!” 叶刘京靠着大树得意:“那可不是,咱一直都比你强,就连岁数,我都比你大!” “大个屁,我都说了,我们这按虚岁!” “谁跟你按虚岁,老子家是按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年纪!” “我们这就是按从爹肚子里出来的年纪怎么了!” “你咋知道,你爹当时想让你出来,也许是没来得及抬脚呢!肯定是按实岁!” …… 寺庙前。 柳从烟无奈扶额:“男人,总是喜欢从天上地下,聊到这些话题吗?” 一旁正在逗小孩的洪冯突然愣住,抬头疑惑道:“这……这是啥话题,我不知道啊!” 柳从烟更是无语,看向柳树下两人。 夕阳再落,水里也染上天边的颜色。 鱼儿从水里探出脑袋呼吸。 坐在柳树下两人,大口大口吵完架,舒服地躺在草地上。 叶刘京看着天空,摆手开口:“跟你说,要不是你小子腿上有伤,我今天非跟你过过招,你别看我是八品。” “老子这个八品,跟你的八品可不一样,等闲一两个八品近不了咱的身,就算是七品,咱也能对付!”靠近故人,他总想说一些真心话,吹吹大牛。 这世上,故人相逢一杯酒,江湖夜里吹牛皮,真是天下大爽事。 郭狗儿模糊扭着头开口:“七品,咱也能对付~” “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这刀神最能吹,咱们俩能入境不都是你吹出来的!” “你要真这么牛,你咋不升七品呢!” 叶刘京忽然沉默叹息:“唉!我这辈子,升七品可就难了!” 郭狗儿听兄弟说话,也收起笑容打量着他:“受伤了?放心,我已经从生死厮杀中感觉到一丝七品的味道!” “等我升了七品,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到时候,咱帮你也升级,就算你身子有问题!” 郭狗儿突然停下,挑眉微笑:“你忘了,咱的手段?天上地下,只要能有给我兄弟治病的药,我都给你偷来!” “莫要忘了,咱们一个是刀神,一个是剑神,你我的出生,注定是要统治这片大陆的!哈哈哈!哈哈!” 叶刘京露出笑容,觉得远处阳光刺眼,用手遮住眼睛。 “啪!”郭狗儿一巴掌抽他肩上:“你怎么不笑啊!我说笑话的能力又下降了?” “不对啊,这都是我跟你学的嘴炮的本事,咋不厉害了!” 叶刘京沉默。 世间也跟着沉默。 许久之后,久到天上有第一颗星星出现。 叶刘京突然含糊不清地开口。 郭狗儿靠近他:“什么?” “你说……” “说清楚!” “你说,你这样!” “啥啊!” 叶刘京突然坐起,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道:“你说,你这样善良,还喜欢开玩笑的人,为啥要当朝廷的贼人啊!为啥要杀官,为啥要劫官粮啊!为啥啊!” 郭狗儿依旧躺着,看着天空。 月亮出来了,虫子也出来了。 地里虫鸣,跟他八岁那年一样。 那时候地里种的是粮食,还有西瓜,他最喜欢跟父亲一块看地,防止别人偷自家的粮食。 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主要是喜欢跟父亲一块,在半夜破开一个西瓜。 那时候大哥跟娘在家,他跟父亲在地里躺着,听着虫鸣吃着西瓜。 那时候的月亮真圆啊! 西瓜真甜啊! 郭狗儿躺着,慢慢清醒。 天上还是月亮,还是八岁那年那个,可现在地里没有粮食,没有西瓜,只有増血草。 他也没有了爹娘,没有了大哥,只有贼人的名头。 “刀神!” “嗯!”叶刘京突然沉默地看着他。 “老刀啊!我他娘……我他娘一开始也是个捕快啊!我爹卖了家里的牛,托着我叔,里长,给我找的白衣捕快的身份!” “我一开始,也想着吃皇粮,活下去,找媳妇生儿子!” 叶刘京盯着河里的鱼,带着答案询问:“那为啥要当贼人啊!” 夕阳不见。 郭狗儿站起身,背对着柳树,背对着叶刘京。 他的话,藏在风里吹进叶刘京耳朵里。 “为了……活着啊!” 第九十九章 使我有南山二亩田 少年着急长大。 长大后再回头,却不清楚,长大这个词,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郭狗儿站着难受,背对叶刘京又坐下:“半年前,咱们俩入境,你回观南州,我回江州。” 叶刘京点头,他在江湖中厮混一年,快要饿死时候,才遇见郭狗儿。 两个流浪江湖娃子,立志要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在江湖里留下自己的名头。 从古至今,这样的少年从来不在少数,死去的也不是少数。 他们能活下来,还能学着那些普通武学功夫入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学成第一件事,自然是衣锦还乡。 分别那日,约定一年后庆州再见。 没想再见面…… 秋风依旧吹杨柳。 郭狗儿声音低沉说着,过去的事:“我回到家,才发现,我老爹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哥嫂子,还有木头。” 他看向站在寺庙门口,跟洪冯一块玩的小娃娃,眼神中柔情无限。 对一个没了家的人,木头是他唯一的牵挂,更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后来,朝廷的税更重了,收了一次又一次,巧立名目,找各种由头从百姓手里抢银子。” “我哥哥交不起税,跟县衙理论,却被那个狗县令赶出来。” “他为了保护家里的地,为了不让沈家的狗奴才收走我们的地,独自一个人上山打猎,想找点狼皮野味,下山换钱!” “却没想到,山里没吃的,狼也饿急了!” 郭狗儿眼睛盯着远处的大山:“我哥死在山上,嫂子也疯了,没多久掉进南山脚下的河里,也死了!” “听村里人说,她掉进河里时候,还在大声喊着我哥的名字。” “老一辈说,那条河从南山上下来……他们俩也算是死在了一块!” 叶刘京靠着柳树,喘着粗气,只觉得心里憋屈无比。 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说什么,却又停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郭狗儿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故事:“家里就剩下我跟木头了,他是我侄子,我们家没有二叔这个称呼,他叫我二爹!” “我就告诉他,以后别叫二爹,直接叫我爹。” “他爹娘不在了,照顾他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世间情字少,却又不是无人书写。 世上感情乱,却又深刻,难说。 郭狗儿小时候犯错,都是兄长照顾自己,老爹落下的棒子,多躲在挡在他身上的兄长屁股上。 长兄为父,也为母。 那些母亲不在的日子,他瘦弱的哥哥,为他做饭,洗衣,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既像母亲,也担着父亲的担子。 而今,这担子落在他身上了。 秋风吹,吹熟吸食百姓血肉长大的増血草,也吹凉晚夏。 他长舒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可家里的地还是没有了,没交上去税银,地被沈家的奴才收走了!” “县里的官印落下,在大武律法里,那片地上的东西,也跟我们没了关系,没了地,却还没有还清税银,他们又收了我们的房子!” 郭狗儿突然转身,看着叶刘京,认真开口:“那时候,我还是没想着跟他们斗,我想跑,我想着我斗不过他们。” “我本就是江湖流浪的人,带个娃子而已,到哪不能生活,实在不行,我在观南州还有个兄弟呢!你小子不是吹自己家是镇上的大户。” “我想过,我想过去找你,找你也行,咱们兄弟情深,你肯定不会让我饿着!有个地方歇脚,总是有个活头,不是吗?” 叶刘京没说话,他喘着粗气,他看看月亮,又看看水面,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想什么。 他沉默许久,说着谎话:“对,去观南州找我,我……不会让你饿着,兄弟别的本事没有,给你一个落脚……” 他又沉默了。 天下大,大武大,上京城大。 可那把大火,烧了他的落脚地,从此后江湖无归路,他只能往前走。 叶刘京……也没地方停下。 郭狗儿笑了,很嚣张地笑:“咱就知道,你老刀不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唉!可惜,我没去成!” “要不然,借你小子的光,我一身力气,努力干,说不定我还能开个小铺子,你记得吗?” “咱们之前在太州,那边面食好吃,我偷偷学了一手,那老板一天吹牛能卖出去一千碗。” 郭狗儿坐在河边,抬头看着星空,面带笑容:“我数过,我有一天骗你,说我出去看姑娘,其实我没有去看姑娘。” “我去偷看老板卖面,从早上到晚上,一共……一共九百三十多碗!” “真他娘挣钱,这一碗面挣一文钱,加上小菜啥的,一天不得挣个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我偷偷记下老板手艺,被老板发现,他没揍我,他跟我说只要我不在太州卖就行,这手艺随便我学!” “我剑神肯定不是不讲道义的人,我咋可能在太州卖,咱肯定回江州,回家卖,我只学下三成,一天不要多少卖出去两百碗,那也是不少银子!” “我要是找到你,租个小铺子,算我管你借银子,老刀,你借不借!” 叶刘京脸上带着笑容:“那你可得说,借多少,啥时候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亏本买卖,俺镇长老爹说了,不能做!” “不用多少,就盘个铺子,再买些吃食,辣子!”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手艺咋样,钱不能借,就算我入股了!” “叶刘京,你小子果然贪。你看来知道老子生意挣钱,想掺和一笔,算了算了,都是兄弟,铺子你来盘,我靠手艺入股,咱们五五分账!” “行,五五分账,谁跟谁客气!” “哈哈哈!到时候,我有钱了,我就请伙计,手艺保密。咱也当老板,请伙计,当有钱人,娶媳妇,生娃子,让木头当老大,跟我带木头一样,让他带弟弟妹妹们!” “狗儿,你小子,想得真美啊!” “可不是吗!我都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媳妇彩礼给多少,要挣多少钱,以后你生孩子,还让咱俩孩子拜把子的事了!”郭狗儿在笑,很开心地笑。 “可你没去找我啊!狗儿……你咋不去找我啊!”叶刘京看着他道。 夜空下,笑着的两人表情收敛。 狗儿回头,脸上笑容好似哭出来一样:“叶刘京,不是我不去,是狗日的当官的,不让我去,他们不给我活路,不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啊!” “好日子……我也想过啊!” 第100章 杀! 他郭狗儿脸上有光亮闪闪,不知道是哭了,还是老天爷哭了。 “我带着木头还没出城,就遇见一队官兵,他们是杭湖府来的,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要逃走。” “他们不让,他们说没有路引,就走,那就是流民,流民多了就是灾民,如今朝廷一片祥和,杭湖府怎么可能有灾民。” “带头的军士说,我们要出去,不能以流民的名义出去,得是出去走亲访友,可出去走亲访友,就需要路引!” “朝廷路引不要钱,可他发路引要辛苦费,他发路引还要纸张费,一个人一两银子。” 郭狗儿举起一只手,突然愣在原地:“我们是什么人啊!都是在杭湖府活不下去的人,我们出去是找活路,找生机的。” “他们说,我们说去还需要一两银子,我们哪来的银子啊!”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家伙,我当初当白役就是他给我引荐的。” “可他知道,我们家没有银子再给他,就给我做了个局,当初我打人,打的那个人其实没事,他没死!” “他们骗我,把我赶出去,把那个白役的名额又卖给了别人。” “还是他,逼死了我兄长,害死的我嫂子!” “他认出我,他笑着走过来,他说没钱也行,正好沈家需要一批小娃娃坐下人!” 郭狗儿气息逐渐变得急促,他咬着后槽牙大声嘶喊着:“他抓住木头的手,他说,只要我把木头卖给他,就给我一辆银子让我走,让我真的跟狗一样逃出去!” “老子这辈子活着,就为了木头,这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了,他要走木头,就是要走我的命!” 郭狗儿眼睛亮起,他左手在颤抖,声音在兴奋:“我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把木头挡在身后!” “我手起刀落,一个好大的人头落地!” “我看向身边的兄弟,我大声喊着,你们想不想有尊严地活着,难道他们能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不能砍下他的脑袋?” “老子,不要一辈子,当他们摇尾巴的狗!杀啊!杀啊!”他声音宏大,目光坚定。 吸引寺庙里躺着的兄弟,那些身上伤势不严重的人,站起来,他们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武器。 不带一丝想活下去的希望里,满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坐在门前的洪冯抬头看他们一眼,一只手抓着柳从烟,一只手抓着木头:“来,小家伙,大大爷带你往那边走,那边走!” 柳树下。 郭狗儿转身盯着叶刘京:“我们……流民,真的变成灾民,真的变成贼人!” “我不怕,我想杀光天下的官,我听说上京城新派出一个大人,来收税银!” “我……我!”郭狗儿身上气势大涨,他心里的恨,让他一身真气激荡。 他扭头看向寺庙内,看向寺庙菩萨手上挂着的长剑。 郭狗儿出手,大喊一声:“叶刘京!刀神!” “嗖!”那把宝剑震动,被他一身真气牵引,落在他手里。 也许,他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他真的能成为行走天下的无敌剑神。 他快要七品,只差一线。 柳树下,横着一条白线。 郭狗儿长剑对准叶刘京:“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来收税银的官是你,为什么你也要当不给我们活路的官?” “这条路,我走到现在,退不回去了!” “叶刘京让我刺你一剑,你借伤,走吧!离开南山县,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想杀叶刘京。 他的心不狠,手上剑不稳。 叶刘京站起,无奈摇头:“兄弟,我走不了的,离开南山县,杭湖府里的官,也会杀了我的!” “若有一丝能活下来的机会,我不会来,不会来这里,不会见你!” “我想过一千种跟你再见面的方式,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郭狗儿冷笑,手稳,剑不抖:“可生活不如意,偏偏逼得你我选择这一种!” 叶刘京盯着他眼睛上前一步。 那一刻,剑尖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郭狗儿只要手抖一下,就能要了叶刘京的命。 叶刘京开口道:“给你个机会,杀了我,杀了我这个朝廷大官,不管结果如何,朝廷都会以失职罪落了南山县县令!” “来吧!兄弟!” “你他娘的当我不敢?”郭狗儿嚣张大叫。 “你敢,你就来!” “我真的杀了!” “来啊!” “真的来了!” “来啊!” “老子不怕你,我剑利得很!” “我知道,你的剑还是我给你磨的,利不利,我能不知道?” “噗!”长剑刺地,入地七寸。 叶刘京深吸一口冷气,散去脖子上真气,轻笑一声:“还真利啊!你小子不是牛,怎么不杀我啊!” 郭狗儿抱着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剑都是你给我磨的,要不是你当初把这两个铁片片磨开刃,我哪来的剑!” “杀谁都行,就算让老子杀自己,我也能下得去手,可唯独……” “用这把剑杀刀神,我干不出这种事啊!” 叶刘京看着他,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慢慢开口。 “兄弟,我也不会对你下手,既然你我不能为敌,我能不能给你搭一句话?” 郭狗儿低头沉默。 叶刘京伸出左手拿起宝剑,站起身子。 寺庙里,一群伤残冲出来,手持武器,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 “小贼,莫要伤狗哥!” “他娘的,你有本事,对我来啊!” 洪冯双手抱拳,将柳从烟,木头挡在身后。 “真是奇怪啊!” 木头紧张抬头:“大大爷,什么奇怪啊!” 洪冯露出笑容:“人啊!人太奇怪了!” 柳树下,郭狗儿站起,在河边站直身子:“把手上家伙给我放下,我兄弟不会害我!” 那群伤残,无奈放下武器。 叶刘京手弹在剑尖。 “次!”细小声音,血腥味泛起。 叶刘京左手臂流血,他攥着手,血流进河里:“剑神,你哥哥嫂子,就是我哥哥嫂子,咱俩是把子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我叶刘京发誓,南山县这仇,我接下了!” 狗儿盯着他,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叶刘京反问:“你原本想怎么做?” “杀县令,劫官银,救百姓!” “可否退一步?” 狗儿犹豫:“你是说,不杀县令?” 叶刘京摇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 “只杀县令?” 「为了方便看,把标题改了,改成阿拉伯数字的了,望勿怪」 第101章 两个选择 天黑乎乎,地上的人迷迷糊糊。 郭狗儿上下打量着叶刘京,结巴巴询问:“什么……什么意思?” 叶刘京细心解释道:“我是朝廷的钦差!” 郭狗儿看着他,点头回答:“这,我知道的。” “最大的那个!” “这个,我倒是没猜到!”郭狗儿的眼界,看不清楚叶刘京身后的大山虚影,只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 “我直白点说吧!我遇上点问题,皇上想要杀我!”叶刘京扭头,说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汉子,一听见皇上的名头,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恐。 他们相互对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慢慢退去。 叶刘京四周全是人,唯独中间出了一个中控地带,将他和郭狗儿跟那些人隔开。 郭狗儿思考片刻,抬头看他:“兄弟一场,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不过,我身边现在这么多人,你要我做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但不能牵扯到他们!” 叶刘京摇头:“你和他们,我都要!” “我已经跟蔡县县令打好关系了,农连工主事你知道吗?” 树的影,人的名! 郭狗儿奇怪抬头:“你怎么认识农主事的!” “过命的交情,他现在在蔡县……带着百姓们种粮食。” 郭狗儿更加惊喜:“蔡县老县令,我见过,一个糊涂蛋,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兄弟,我真是低看你了!” “果然,咱的朋友,就没有一个不行的。” 叶刘京继续说着:“蔡县的事,我基本已经解决,虽说百姓还要种増血草,可増血草旁边只要能种下粮食,那就不至于饿死人!” “是这个理,你想让南山县也这样办?不行,南山县县令是武将出身,那家伙心里傲着呢!偏偏又是个求上进的货,他肯定不会为了你得罪上司,得罪沈家!” “那就让他离开南山县,换个听话爱民的县令!”叶刘京心里的谋算慢慢清晰。 一刀砍掉,杭湖府増血草计划,是不合适也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是换掉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的官,以他的能力还是能做到的。 既种増血草让百姓又银子拿,又种下粮食,给百姓吃食,这样百姓才能活,精彩不拮据的活。 一刀切,不是叶刘京喜欢的办法。 这还是,农连工给他的启示,农连工想直接让蔡县的百姓,不种増血草,改种粮食,换来生命的报复。 可只要,让蔡县的百姓种一半増血草,再种下够吃的粮食,不动根基,藏在背后的黑手也不会出来吃人拼命。 叶刘京只是小小的武道八品,他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只能让百姓更好的活着,先做一点事,剩下的事,留给那些有良心的县官,现管,来做! 郭狗儿明白他的意思:“可行?万一杭湖府的大人物……?” 叶刘京指着插在地上的剑:“他们不敢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他们,不说我们绣衣卫,就说朝廷的清流们,也不会依他们。” “与其说,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倒不如说给他们一个选择,各退一步,还是生死相杀!” “他们只有这一次的选择机会,下一次清流的嘴,可要比我手上的刀,杀人快得多了!” 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可比地里抛食的百姓怕死多了! 清流重名,也许杭湖府的银子,堆满清流御史的府门,堵得他们出不了大门,可当杭湖府百姓的真实遭遇送到上京城。 那些重名利,把为百姓请命,看得比自身生命还重要的清流御史,一定会从银子堆里爬出来,爬到上京城皇宫午门,去敲登闻鼓。 银子?哼! 哪有青史留名来得香。 这就是,叶刘京对付杭湖府大人物的手段,团结在一起的绣衣卫信息渠道,和重名不怕生死的清流,足以撬动任何地方官员头上的帽子。 郭狗儿想不到这些,他没见过自然看不明白,可他清楚一件事,他可以相信叶刘京,无条件的相信。 他开口询问:“我该怎么做?你需要我怎么做?” 叶刘京目光从那群身上带伤的汉子身上扫过,坚定开口:“先走,去蔡县,我会让蔡县县令给你们一片能居住的宅子,等我的消息!” “我会把税银,用另一种方式运出去,这是我的机会,只有这样,那些家伙才能看见民的力量。” “江湖危险,朝堂更危险,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我尽量在朝堂规矩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 “你要做的就是抱拳自己的安全,然后跟着运粮食的车,去上京城,我这边一旦失败,你就拿这串钥匙,去绣衣卫衙门,找一位叫刘文刚的蟒袍使,他会帮你的!” 郭狗儿从他手里接过钥匙:“这是打开秘密大门的钥匙?” “不是,你想多了,这只是我家房门的钥匙!”叶刘京看向郭狗儿眼神中多是得意。 “你小子给我秀呢!” “哈哈哈!这是我做任务的奖励,是刘文刚大人给我的,他在我家住过,你拿着钥匙去,他就知道,你是我信任的人!” 叶刘京有话没说完。 若是自己真的出事,死在杭湖府,郭狗儿拿着钥匙回上京城,也不至于没住的地方。 天下大,人有归路,心才安宁。 郭狗儿拱手:“听你的,我也不想跟那群狗东西斗,我们多是猎户,也就几个人入境,真要跟朝廷捕快厮杀起来,怕不知道要死多少个!” 夜风吹,河畔微凉。 郭狗儿站直身子看着面前故友:“我今日就走,南山县危险,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你小子没事,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等着跟你一块刀剑何必,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呢!”叶刘京大笑对视。 郭狗儿突然转身:“哪这么婆婆妈妈的!上京城见!我等你的好消息,放心,若是传来的不是好消息,我一定帮你报仇!” 郭狗儿走到木头身边,伸出手,微笑开口:“木头,跟你大爷再见!” 木头有礼貌地摆手:“大爷再见!” “大大爷再见!” “唉!下一次见!”洪冯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看着他远走。 柳从烟询问:“咱们去哪?” 叶刘京走过来,注视那些人背影开口:“回去,驿站里,估计有人等着咱们呢!” 第102章 不嚣张我当什么大人 南山县城。 县城驿站,二楼。 楼内灯火摇动,种县令闭着眼睛坐在圆桌旁,从他呼吸听出,他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徐县丞坐在一旁,好奇询问:“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再去请请叶大人?” “还去请?” 种县令睁开眼,目光平静落在他身上,开口询问:“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说不定,他一个人跑出去找姑娘了,咱们这时候去请,岂不是打扰大人的雅兴!” 叶刘京从蔡县传出来的名声并不好,好色贪财,草菅人命。蔡县游县令传这些谣言时候,内心没有一丝拘束。 种县令饶有兴致地站起,手持夹子,慢慢提高油灯灯芯:“再比如说,咱们县里匪患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那些贼人发现了,叶大人,也发现,他不过八品的修为,噔!把他杀了,这谁能说得了啊!” 他在上官居住的地方,公然咒骂上官。 这要是在上京城,只看他这种作为,就是要下地牢的。 足以看出种县令,为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却没人觉得,他这个人没有城府。 徐县丞低头:“可,另一位大人,不是还在等着,要是他等着急了!” “徐县丞啊!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任大人在的时候,你是县丞,我来了,你还是县丞吗?依你的胆子,你怕是这辈子没有机会升为县令。” 种县令上前一步,他手按在徐县丞肩膀上:“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并不喜欢,手下有比我聪明的人,在军伍中,兵天生就是要听长官的命令。” “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你,还要让你跟在我身边吗?” 徐县丞连忙拱手,抬举道:“是大人仁厚!” “仁厚个屁,老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没人说我仁厚,是因为你仁厚!” 种县令挥袖转身,拖着腿,一步一步走回原位:“若不是,你在我手下,偷偷救济那些刁民,我也不会留你!” 徐县丞惊慌失措,连忙低头求饶:“大人,这……我!是下官错了!” “你看看你,又急!我有说,你这是做错了吗?你做对了,做的很对!” 种县令抬头看向远处,看向百姓家的灯火:“我这个人倒霉,这辈子注定做不成好官,可我不认输,我要做大官!” “不过,不耽误我佩服你这种好官,你心里真的装着百姓,所以我能容易,但你要是……懂?” 徐县丞擦一把脸上的汗,不住开口:“我知道的,知道的!” 他十年苦读,最终考上举人,本想着再接再厉,上得太和殿,拿下进士名头。 可家中贫苦,哪来的读书机会。 无奈间,他只能选择放弃科举,在老师举荐下走上官途,从小小的教谕开始,一步一步走到县丞的位置。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杭湖府官员一体,他不想侵害百姓,多数时候,看起来像一个异类。 若不是上下两位县令,护着他,他的县丞之位,能不能坐稳,还真不好说。 日子难,他虽爱百姓,可依旧要躲顾着自己,像他这样有心无力的小官,在杭湖府不在少数。 种县令继续说话,打扰徐县丞深思的念头:“你胆子太小,为官之道,在于欺上媚下……哈哈哈!真是可笑,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可也只是这一两年,我才发现,单单是欺上媚下做不成好官,做不成大官,要胆子大,不仅要欺瞒上官,有时候也要欺负上官!” “让那位杭湖府的大人,在房间里多等一会,他心里的愤怒才能更深,我们在战场上时候,最怕的就是愤怒,愤怒会让你慌不择路,走向死亡!” “两位大人,斗起来,斗得越深,你我才能渔翁得利。” “放心,这话不是为了骗你,我真觉得,你是个好官,或许南山县的县令之位,应该你来!” 徐县令抬头愣住:“县尊为何对我说这种话,您知道……” “一时良心发现吧!我在这位置上,攒的功劳够多了,只要贼人伏诛,我完全能借这份功劳升迁。” 种敬看向烛火,他好像从火焰中看见自己。 他摸摸自己良心,有几时,夜晚睡醒,他也愧疚难当,觉得自己对不起南山县百姓。 可白日醒来,他的野心**,告诉他,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前途,他的前途毕竟一片光明! “大人回来了!蟒袍使大人回来了!”楼下响起一阵喧哗。 徐县丞站起,转身就想出门,临出门,他突然扭头看向县尊大人。 种敬拖着劳累的腿,慢慢走向门前,开口道:“出去吧!咱们去见见这位大人,看看,他到底是英雄好汉,还是色鬼财迷!” …… 叶刘京刚进入客栈,就看见一个瘸子。 一个身材高大,上肢力量发达,眼神有力,偏偏面容阴柔的瘸子,他站在二楼,目光向下,略有侵略性地打量着每一个人,似乎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叶刘京目光从他身边移开,看见一旁低头的徐县丞,瞬间明白这个瘸子的身份。 种敬! 南山县县令! 种敬低头看他,在等叶刘京上前,叶刘京突然一笑,走出门外:“今天月光不错,来人准备一桌饭菜,我想在院子里,吃晚饭!” 徐县丞惊慌,他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空气中,有些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他大喊:“叶大人,洪大人,慢走!” 叶刘京不听他的,转身就向外走。 徐县丞连忙跟上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小声说话:“叶大人,我们县令,在这等您好久了,他亲自来拜见您!” 叶刘京坐在石柱子上,左右探头看:“县令?我怎么没见到,谁是县令?” “那边掏粪的老伯,难道你是县令?” “这个端菜的小二,不会是屈尊的县令吧!” 二楼,站立的种敬脸色阴沉,整个杭湖府,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他突然开口大喊:“大人,属下正是南山县县令种敬!” “在哪?” “属下在楼上等候大人!” “噢,原来你是那个死瘸子?”叶刘京缓慢收起笑容,大声喊道:“滚下来说话!” 第103章 断腿县令 “大人!”种敬低头,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在叶刘京身上。 “这里是,南山县!” 叶刘京靠着石柱,故意没看他,低声开口:“奥?这里不是大武吗?南山县县令,在南山县比蟒袍使大?陛下可没这样规定,难道是你改了大武祖制?” “要是种县令,真有改大武皇家祖制的能力,那本蟒袍使拜托你一声,求你也给我升升官,将我代蟒袍使扶正!” 大武律法规定,只有皇帝能决定蟒袍使的晋升降职。 种敬听闻此言,脸色微红:“蟒袍使大人,莫要开本官的玩笑!” 叶刘京冷哼一声:“你也配!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装大,你配让本官陪你开玩笑?” “大武律法规定,见上差,当三步之外上前迎接,你见我,不但不下楼,还想让我上前拜你?” 叶刘京反手取出挂在身后的玄铁龙刀。 他抽出长刀,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叶刘京右手重重一挥,插在地上:“藐视皇权,依照大武律法,绣衣卫有权,斩你狗头!” 种敬怒意上头,大喊道:“叶刘京你敢!” 叶刘京不语,只是转身,抽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风吹落叶,在驿站大堂转一圈,又冲出大门。 种敬盯着那把玄铁龙刀,深吸一口气,没有一个大武朝廷的武夫没听过玄铁龙刀的故事。 这把,由上天赐给大武的玄铁祥瑞打造的龙刀,在上京城外,就是皇权的代表。 他不敢赌,叶刘京敢不敢杀他。 这压根不是个赌局,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叶刘京从情理法理来看,杀他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事。 “噔!” “噔!”种敬挪动自己残缺的腿,缓慢地走下高台。 他挪动到叶刘京面前,弯腰见礼:“属下南山县县令种敬,见过蟒袍使大人!” 叶刘京低头收刀,没理他。 在蔡县杀一个小小的县尉,他并不在乎,县尉乃是不入流的品级,杀了就杀了。 可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要杀县城的土皇帝。 饶是他,也不得不多考虑一番。 这些狗东西,敢坑害百姓,难保他们为了保下自己性命狗急跳墙,杀上官。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叶刘京没读过几本书,可当归镇书呆子何先生总念叨的这句话,还是让他深深地刻在心里。 叶刘京脸色比山里的天气变得还快,他收刀抬头,脸上笑容绽放:“种县令客气了,本官饿了,县令不是备的有宴席,快快上宴!” 种敬低下的头颅,双眼满是恨意。 他缓缓站直身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右手向前:“宴席早就准备好了,只是需要大人移到县衙后院!” “这,你不早说!种县令真是失礼,害得本官耽误诸位吃饭,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善良的人,快快,带路,咱们去吃饭!” 叶刘京转身,露出笑容:“柳姑娘,在家等我,洪兄弟,咱们一同赴宴?” 洪冯点头:“自然!” 站在一旁,长舒一口气的徐县丞连忙应承:“大人放心,我会吩咐驿站,给柳姑娘准备好吃食,就按最好的准备!” 叶刘京走在人前,大笑点头:“懂事!” 一松一弛,像是遛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个笑容,才能更好驯服这群狗东西。 自从知道,南山县百姓的遭遇之后。 叶刘京从心里,就不把种敬当人了! 毕竟这种政治生物,自己也不把自己当活人。 出驿站,走长街,长街上百姓稀少,他们抬头看着站在路中间维持秩序的捕快,低下头颅里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恨意。 可偏偏,叶刘京能看见。 他的心莲遍布全身,一百零八朵本该种在心里的莲花遍布全身,让他对别人的视线,情感,有着不一样的敏感力。 他能察觉到百姓,对官,尤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面上不言,可心底有着藏不住的恨意。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眼神,种县令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做法很不服气啊! 叶刘京让乔怀去查过,种敬本来是军中校尉,是从六品的官职,他这个岁数,没有经历过大战,能当上校尉,依然能说明其天分。 可前两年,三皇子巡游,他为了救三皇子断了一条腿,无奈只能退出军伍。 三皇子感念其救命之恩,向陛下请旨意,让他升半品,做了这南山县正六品县令。 从年少有为的军中校尉,到养老归田的青山县令,要说他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傻子也不愿意相信。 可想拿着自己当跳板? 叶刘京好奇,这家伙背后,到底有什么指望? 三皇子? 那不可能,若是三皇子看重自己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他就不会在南山县浪费自己的才华了,最次也是个杭湖府的参政。 没有依仗就敢对自己背后下黑手? 怕不是个傻子? 捕快牵马,叶刘京没有上马。 驿站离县衙不远,走着去也正常,最关键百姓对他本就无好感,平白无故再高百姓一头,后续工作不好开展啊! 站在道路两旁的百姓,奇怪地看着这位大官,不骑高头大马,反而压着县令步伐,走在中街,还跟人打招呼,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大官,跟咱平常见过的不一样啊!”卖蜡烛的老板奇怪开口。 “咱去过杭湖府,在杭湖府府衙卖一年的烧饼,都没见过知府,听人说这大官,跟知府一样大,没想到官架子倒是一点没有!”卖烧饼的小贩,扶着扁担。 “咱觉得这大人是个好官,只要不再收咱们的税银就好啊!”捧着箩筐的媒婆,抬头讲道。 身穿短打的年轻人开口:“肯定是比县令要好,你看县令老爷的脚,这么长的腿,偏偏是断的,走路真难看啊!” 四周人看他讲县令的坏话,连忙低头,不敢接话。 叶刘京身后不远,种敬拖着断腿走在他身后,眼神逐渐冰冷。 跟在叶刘京身后,他走一步要退半步,这导致种敬坡脚的毛病,完全暴露在百姓眼前。 叶刘京,你这是在羞辱我! 种敬心里满是恨意,这么多年,藏在县衙里修生养性,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杀死过一个人! 路不长,在种敬心里,走这一段路却好像过去很久。 县衙后院,一桌宴席刚刚摆上,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微闭双眼。 门口嘈杂声响起,青衫小厮冲进房间,喘气小声说:“大人,客人来了!” 中年男人睁开眼,露出微笑,低头落在一桌子上饭菜上:“总算是来了,再不来,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吧!让咱们去见见这一位……代蟒袍使大人!” 第104章 狼狈为奸! “叶蟒袍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爽朗笑声,从县衙后院传来。 叶刘京站住脚,抬头看见一个面容白皙,脸上长着八字胡的男人从后堂快步走出。 他表情全是笑意,可叶刘京却从他眼睛里看见阴险,这种人就好像隐藏在羊群里的毒蛇。 平日里愿意装羊,可关键时候,总是要吃肉的。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未请教?” 种敬上前一步,他是南山县的主人翁,为两位相互解释,是他的本分:“这位是杭湖府伦通判大人!” “我说呢!一见面就熟悉,原来是伦通判,我在上京城,就听过大人的名号!”叶刘京奉承一声。 花花轿子众人抬。 虽说他这个蟒袍使的官职,是代的,朝廷对代蟒袍使的官职,一直没有定论,从俸禄上来讲,也是按照鱼龙使的俸禄来发,官职也当是五品。 叶刘京这个五品,比伦通判的五品,在面子上要大上不少。 伦通判习惯官场话,他顺嘴询问:“不知道,大人在上京城听说我什么名号呢?” “忘了!”叶刘京收起笑容,愣住,你还真敢问啊? 正常来说,三两句好话,接着往下聊就聊到实事了。 可谁让伦通判遇见的是叶刘京,这个不正常人,他的官话都是临时学的,才当大人不过几个月,一直杀人救人的,拿会什么客气话。 跟东王他都讲,江湖混蛋话。 伦通判,他比皇帝老弟还大啊? 伦通判笑脸一僵,干笑两声:“没事,舟车劳累,忘了正常,里面坐,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叶刘京也不客气,不管他们脸色,一只手挽着柳从烟的腰,另一只手拉着洪冯,三人好像进自己家一般,走进房间。 叶刘京屁股一落,坐在主位,柳从烟和洪冯坐在他左右两侧,完全没把伦通判放在眼里。 伦通判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出来。 偏偏叶刘京,饮一口酒,抬起头好奇询问:“饭菜不合你的意思?伦大人为何不坐啊?” 伦通判也不管什么官话虚话,拂袖愤怒开口:“本官该坐在哪里?” “这不都是座位吗?”叶刘京手持筷子,夹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一会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他要吃饱喝好,才好大巴掌抽人。 伦通判正身看他,愤怒开口:“叶刘京,我好心好意为你接风,你拉一风尘女子,坐在上位,让我坐在他下位,你……你好生无礼!” 叶刘京咽下嘴里鸡腿肉,抬头奇怪询问:“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接风宴啊!” “算一算,我来杭湖府都十几天了,这顿接风宴,是否来得太迟了?” “姓伦的,你别以为我出身江湖,就不知道规矩,哪里有十几天的接风宴,我来杭湖府后,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看不上我,看不上皇权?” 叶刘京唯一学会的官话,你别管三七二十一,帽子就照最大的戴,压死这些狗贪官! 伦通判面北拱手:“天地为证,我一片赤胆忠心!” “可你的赤胆忠心,让百姓吃不起饭,我听说,这一年来,南山县的土地,有很多都姓了沈,你夫人就是沈家的庶女吧!” 伦通判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叶刘京大喊:“你……你调查我?” 叶刘京随手将骨头丢到他面前:“老子,乃是绣衣卫提灯人,调查你是应该!” 伦通判一时沉默,他还真摸不清粗,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的叶刘京是真傻,还是粗中有细。 整个杭湖府的官员心里,都有共识,他们不怕上面派来的人,下来收钱,只害怕上面来的家伙,不只是收钱,还要查查税银的账本。 有些东西,不上称四两,上称千金都压不住。 伦通判深吸一口气:“你私自查大武官员,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开口道:“没接到上面圣旨?我来收税银啊!” “只是收税银?” “也不只是收税银!”叶刘京突然露出奇怪笑容。 伦通判内心突然紧张:“还有何事?” “听说,杭湖府富甲天下,我还想收点土特产,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一个大大的贪字,亮腾腾地被叶刘京挂在自己脑门上。 伦通判看见这一幕,心中愤怒完全被一盆冰水泼灭。 贪? 贪点好啊! 当官的,谁不贪? 杭湖府从来不怕贪官,贪再多,也不过是百姓受苦。 清官来了,才是他们这些大老爷的难受。 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我明白了!” 他一拍手,房间内,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妙龄女子,两女子伸长手臂拉住屏风两侧。 屏风拉开,房间亮上不少。 房间后,堆着一座银山。 叶刘京手里鸡腿落地,他站起转身,拿起一块银砖:“哎呀!” 他退后一步,手里银砖再次落地。 他身子向前探,原来,银内有金。 银砖之内,是一座金砖落成的城池。 房间寂静。 就连一向以权力为主的种敬,也不得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被金光压得穿不过来气。 洪冯更是下意识站起,知道叶刘京随手塞给他一块金砖,掂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才惊醒询问:“这个要多少钱啊!” 伦通判不屑摆手:“唉!我跟洪兄弟,叶兄弟的感情,怎么能用金钱来形容,这要说缘!” “叶兄弟,不知道这些土特产,你可满意?” 叶刘京面对银子,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住摆手,声音颤抖道:“满意,满意!” “伦通判,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伦通判得意大笑,他最喜欢有弱点的人,只要有弱点,就好办事:“那税银的事!” 叶刘京转身坐下,面色阴沉:“税银的事,也要办!不过都交上去也不合适,这样吧,先给三成,算兄弟我的面子,等我运送回上京城,这都明年了!” “今年的税银案子,也该翻篇了!” 伦通判愣住,他想过叶刘京大胆,可没想过这家伙竟然见钱眼开这么大胆。 只给三成? 这对杭湖府来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我自己做不了主,我需要……” 叶刘京转头,只看着银子,完全没空管他:“去,去,去!该找谁商量,找谁商量,这就不是我的事了。” “三成,不仅是我的底线,也是上位的底线!” “陛下要求,我至少要带回七成,你给三成,我在奏章上做文章,上报七成,你我都好看,事情算完结!” 伦通判腾一下站起,惊喜开口:“叶兄弟仗义,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人商量!” 他转身就要走。 叶刘京却突然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伦通判伸出脑袋,小声询问:“您交代!” “我的箱子太大,银子晃荡,咱们这有垫子吗?” 伦通判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要什么垫子啊!丝绸!” “这……这好吗?我那木箱子,配得上丝绸垫子?” 伦通判笑道:“叶兄弟糊涂了,你哪来的破木箱子,明明是红木箱子,还有几个金丝楠木箱子!” 叶刘京大笑:“那就一切拜托兄长了。” “来人,把菜打包,不吃了,我困了!” 他随手抓起一块金子,回头道:“我要跟我的新床睡在一起。” 第105章 第三股势力 是夜。 圆月高挂南山县。 总有些人睡不着。 县衙里。 伦通判高坐主位,低头不语。 种敬站在一旁,奇怪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上京城来的官,哪有好人,属下不为自己考虑,只是担心叶刘京对大人们,图谋不轨。” 伦通判,抬头看他,依旧不语。 种敬自说自话:“我怕那叶刘京,表面上装出贪婪好色的摸样,实际里,却是精明强干之人。” “他故意麻痹大人,暗地里却有自己的目的!” 伦通判手按在下巴上,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好像忽略了这种可能,完全被少交税银的喜悦冲昏头脑。 不过,在下属面前,大人物总是死要面子的。 “嗯!我也考虑过,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税银案,确实是压在杭湖府知府大人头上的一把大山!” “知府大人,一直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毕竟这次来的是叶刘京,下一次来的要直接是罢免的旨意。” “到时候,知府老爷是接还是不接?” 委曲求全,还是直接造反,坐惯高位的老爷,要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形式。 伦通判思考片刻,又摇头开口:“你说的也对,要是姓叶的真的有所求,我贸然上报,怕不是给牛知府招灾。” “种县令,我知道你聪慧,不知你可否有想法?” 种敬上前一步,小声开口:“照原计划行事!” 伦通判愣住,虽说当官这么多年,他也明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错,可现在知道一条光明大道摆在眼前,还要作死,也不是他的性格。 “万一,叶刘京真是个蠢货,那群贼人杀了叶刘京,咱们该怎么办?” 种敬小声开口:“您放心,我会主动给那群贼人好处,关键时候,我会出手杀死全部贼人,若叶刘京真有谋划,就让他死在贼人手中。” “若他真是个贪财好色的蠢货,属下一定会保下他的命,让他为杭湖府的百姓尽一份力!” 伦通判不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记着,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会安排两拨信差上路回杭湖府,一波带着今晚跟叶刘京的交谈,他们走慢一些,你若是杀了叶刘京,我会再派快马拦下他。” “若是叶刘京活下,那后日,牛知府的密信,也就能不浪费时间地传回南山县!” 种敬心里骂一声老狐狸,真是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担,可脸上还要堆起笑容,恭敬开口:“大人真是智慧,非我能比!” 月高挂,睡不着的人,不止在县衙里。 叶刘京桌在驿站房间,圆桌旁。 他完全没管,对面两人奇怪表情,一手拿着金砖,一手握着胸膛,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洪冯奇怪询问:“叶兄弟,你这是?” 柳从烟摇头:“洪大人,让叶大人难受一会也好,毕竟谁看见这么多银子,却又不能留自己手里,都会难受!” 富有了十几年的叶刘京,觉醒了。 看见金砖城池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穷鬼。 “我真后悔了,我就该当个贪官,我搞什么为民请命啊!我要是个贪官就好了,多好的金砖啊,这么漂亮,这颜色!” 他后悔啊! 看到银子那一刻就后悔了。 早知道,咱就当个坏官了。 可现在…… 叶刘京无奈地靠在椅子上,颤抖声音说话:“洪大哥,金子都带来了吧?” 洪冯点头回答:“五箱呢!都带来了!” “走绣衣卫的渠道,运送到户部,运回上京城,记住一定要运送到户部,运送回皇宫,可不算咱们完成任务!” 国库和内库的钱,按道理都是陛下的钱,世界上可差太多了。 毕竟,当今大武这位陛下,可太穷了。 万一他要贪污自己的钱,倒霉的可是叶刘京的小命。 税银要一点一点收。 叶刘京不是傻子,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可看得清楚。 他无奈移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个俗人,眼神怎么也没办法从银子上移开:“这一块就留下吧!时刻提醒我,是个好人!” 叶刘京紧紧抓着金砖,塞进怀里。 他抬头目光落在房间外面:“老二,路不平乔怀回来了吗?” 隔壁房间,立马响起回答声:“大人,回来了,我让他们来见你!” “嗯!让他们来,我有事要说,你们也来。”在杭湖府自己真正的班底,就这几个人,叶刘京必须人尽其用。 夜深。 小房间里,坐着六个人。 柳从烟早早有眼力见地去旁边房间休息,她时刻记得,自己只是挣银子,才陪叶刘京演戏的。 小房间里。 叶刘京背靠椅子,慢慢闭上眼睛:“也就是说,南山县只有十仓粮食,而杭湖府并没有继续往南山县运粮食!” 洪冯皱眉开口:“那岂不是说,他们原本答应咱们来南山县收税银,就是一句空话?” 叶刘京点头:“怕不是,他们原本,就想借南山贼患的事,除掉咱们。” “却没想到,咱们已经暗地里解决贼患。”他现在越发觉得,遇见郭狗儿是自己最幸运的事。 若不是郭狗儿,自己怕不是还在两难的境遇里困着。 “乔怀,你也是个坏人,用你的角度想想,接下来,他们还会怎么对付咱们?” 乔怀靠在柱子旁,无奈开口:“大人,我早就当好人了!” “我觉得,伦通判肯定是愿意相信你,他是世家子,没见过血,难免怕血,能平稳用利益交换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最常用的办法!” “不过,那个种县令,我实在摸不太准!” 乔怀更加无奈地抬头,开口说道:“今日,大人可是把他得罪死了,我注意过他的眼神,他有野心,更有狠心,唯独没有良心。” “这种人,就是藏在黑暗里的野狼,一旦发现一点机会,都会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大人,如今就是杭湖府内最大的猎物,至少对一些人来说是的!” 路不平对乔怀的话,持否定态度:“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成什么事?” “大人今日开出的条件,杭湖府那些大人物肯定会东西,税银可都是百姓的钱,把百姓的钱分十成,三成朝廷,一两成给咱们,他们留下五成。” “这笔生意,怎么说都是挣钱买卖!” 叶刘京点头称赞:“按道理说,应该没问题的,可……万一有人不想让咱们收到税银呢!” “谁?”洪冯突然开口询问! 叶刘京拿起杯子:“这是咱们,主要任务是保住性命,行动是收税银。” 他再拿起一个杯子:“这是杭湖府的大官世家,他们的任务,也是保住自己性命地位。从他们不敢明面上直接对我们动手,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们要做的行动就是,平息朝廷对杭湖府催收税银案的关注,那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交税银!” “从这一部分来看,我们跟他们的目标,其实不冲突,唯一冲突,就在于要交多少税银。” “而,这一点,如果,我们合作会更容易解决。” 叶刘京再拿起一个茶杯,拿在手里:“那现在,会不会还有一群人,他们不想让杭湖府的人,把税银交上去!” 路不平盯着叶刘京手上茶杯,奇怪开口:“会有这群人吗?他们是谁?什么目的?为了贪污税银?大人又是从哪知道这群人的?” 叶刘京摇头:“你问的很好,这几个问题,我或许没办法完全给你答案,不过有一个答案,我可以给你……” “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贪污税银!能贪污碎银的人,肯定是第二种人。” 一直沉默的包老二突然开口:“不是为了贪污税银,却不让交税银,大人,俺糊涂了!他们不为了税银,还能为了什么?为了人?” 乔怀重重一拍桌子,睁大眼睛:“对!就是为了人!” “官场内,可从来不缺重名利的清白官吏,他们不在乎自己性命,只在乎自身口碑,在百姓口中的好坏。” 洪冯重重拍打在自己脑袋上:“乱了,本来我还能看明白,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 “税银,可是从百姓手里收的,乔大人既然说,那群人是清官好官,可为什么不想帮百姓呢!不让咱们把税银交上去,这对百姓也是大大的害处啊!” 这个问题,洪冯想不明白,叶刘京也很难想明白。 可世家子出身的路不平,一眼就看到了问题:“因为,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眼里,百姓和百姓是不一样的!” 他转身看向叶刘京,开口说道:“大人眼中的百姓,在那些人眼中,其实是贱民,他们眼中的百姓……” “我其实更好奇,大人是怎么发现,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的?” 第106章 我到底是不是官啊! 日出。 日落。 夕阳挂在天边,种敬坐在县衙后堂,看着身子畏惧颤抖的县尉奇怪开口:“你是说,找遍整个南山县,都没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我不是早叫你派人盯着他们吗?” 县尉无奈开口:“县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派去盯着他们的人,告诉我,他们一直都在城西城隍庙内。” “可,昨日开始,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我亲自去城隍庙,却发现早已经没有那群贼人的踪迹!我……” “砰!”种敬一掌拍在桌子上,他站起身子,背对县尉。 他无奈摇头,愤恨开口:“若是换在军中,你这样的废物,早就被我打成残废了!” “继续派人追查那群人的下落!” 县尉畏惧拱手,他小心翼翼抬头。 种敬见他不走,开口询问:“还有事?” “大人,那群人是在昨天下午消失的,而昨天下午驿站,那位大人也消失了半个下午,您说会不会?” 种敬皱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清楚叶刘京武道品级。 但能当上蟒袍使,哪怕只是个代蟒袍使,最次也应当是七品修为。 就县衙这些废物,要不动声色地跟踪一个七品修为的蟒袍使,根本没有可能,他也就没做这个布置。 现在回想,难道叶刘京昨日消失,就是去解决那群人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自己确实在叶刘京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但好像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伤。 “不对劲!不对!”种敬突然抬头开口道:“前些日子,咱们抓那群家伙时候,虽然放水不少,可他们的实力不弱。” “若是被杀,我在南山县内,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 他本想官逼民反,最后养寇自用,把那群贼人当成自己的业绩,助自己在任期到了之后,能在官途再升一品。 可没想到,寇养了,好处却被他人半路截杀。 种敬摇头:“那群人肯定没被杀,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咱们找不到的地方!”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叶刘京,由不得种敬不相信。 他当机立断,开口道:“向西去,去蔡县方向,若我猜得没错,那群人应该去了蔡县!” “找到他们,拦住他们,他们若是不听……下手!”他眼神阴沉,不再隐藏自己。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们跑了,那就是南山县失职,一定要把这批功劳留在南山县!” 在他眼里,没有人命,只有功劳。 县尉领命起身,再询问:“那大人,叶刘京那边!” 种敬无奈摇头:“杭湖府那群狗官不懂时机,偏偏要跟叶刘京同流合污,吾也没办法阻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徐县丞如今何在?” 县尉拱手回答:“一直在县衙,没出去!” “奥!盯紧他!” “驿站,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们一早,拿着杭湖府的书信,去了县衙粮仓!” 种敬突然站起,奇怪说道:“去粮仓?运粮?不对,他们哪来的人和车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 夕阳西落。 傍晚的南山县本该随着太阳西去,慢慢宁静。 可今日,莫名的喧嚣,打破这座宁静的小县城。 南山县老街。 卖茶水的老汉,坐在石墩上,奇怪地顺着人流看去:“今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哪家老爷奶奶过寿,请了戏班子不成?” 开铁匠铺的老贾挑着两个大桶,从他身边走过,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兴奋开口:“你不知道?前两天从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可是个好人,他听说咱们南山县的百姓没有粮食吃!” “大人痛心,决定把运往上京城的十仓粮食,就地贱卖,就按米店米价的一半!” 一旁秀楼的掌柜,吐一口瓜子,依着门框摇头:“那也不多啊!米店每个月也有六天会便宜一半卖,这不都一样?” 老贾抬起大桶,回头看见两个徒弟跟上,他站起身大笑:“你懂个屁,不是一百文的一半,而是五十文的一半!” 掌柜的突然睁大眼睛:“真的?二十五文一石?” 卖梨的小家伙,突然跑回来,坐在一旁擦汗的老汉连忙拉住他:“小子喝碗茶水,不要你欠,你说蟒袍使大人真的卖粮仓粮食,还只要二十五文?” 卖梨小子口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收我钱!” “你被人骗了,不是二十五文,是二十文!我钱不够,现在正准备借钱呢!” 他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掌柜的跟茶水老汉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掌柜的率先转身进店,他从柜台拿钱,却看见老汉已经关了茶水铺向远处走。 掌柜的连忙大喊:“老张头,等等我!” “等个屁,老子多少年,没吃过二十文一石的大米了,不管真假,我都要去看看!” 南山县,粮仓库。 乔怀在一旁组织人手,卖粮食,再多次以再乱就不卖为理由利诱之后,百姓们总算是排起长队。 叶刘京坐在一旁树荫下,面前放着一口大锅。 洪冯乐呵呵地在一旁忙碌:“叶兄弟,你就信我,咱从小别的本事没学会,民间小吃我是一绝。” “江州这道咸菜滚豆腐,在我手上表现得乃是色香味一绝!” “有句俗语怎么讲,吃了咸菜滚豆腐,皇……”洪冯想起自己身份,突然闭嘴,没有作死说出下一句。 太监依附皇帝存在,跟绣衣卫这种依附皇家存在的机构还不一样。 没了皇帝,哪来的太监。 他尴尬笑笑。 叶刘京却并不在意,一边看着人群,一边好奇询问:“洪老哥,一直听说你是江州人,咱们到了江州,你也不寻个时间去看看家里人。” “实在抽不出时间,给家里人写封信,偷偷见一面也好!” 洪冯无奈摇头,下豆腐的手,也慢下:“哪还有家里人啊!” “家里人嫌我当太监丢人,刚开始几年,家里穷,还偶尔给我写信,可每一次写信就是要钱,后来……” “可能是他们手里钱够多了,也就不给我写信了,我担心家里是不是遇到啥问题了,派人去找过。” “发现,他们为了躲我搬家了!再后来,也就不去找……”他无奈叹息。 当初做太监是为了一家活命,可一家活命后,却又嫌弃他太监身份,真是造化弄人,人性不容人。 叶刘京道歉拍拍他的肩膀:“对不住,洪老哥,没事,这不是还有兄弟陪你!” “咱们趁着咸菜豆腐,就着百姓的笑,下酒!” 酒倒进碗里,人还没来得及开心,远处响起喧哗声。 “是谁,让你们在这私自卖粮的?” 第107章 一箭三雕 叶刘京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我以为来得什么大人物,能说出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 “没想到,不是府衙来人,也不是县衙来人,而是狗窝来人!” 站在百姓面前,鼻子比眼睛都要高的丝绸锦衣掌柜,扭头看见两个蹲在树下吃咸菜的家伙,敢笑自己。 他大步走上前,不说话,抬起脚,就要把叶刘京面前小锅踢倒:“你他娘啊!” 他以为面前这一个穿着素衣的家伙是菜鸡一群,踢他们的锅是给他们面子,却不知道他这一脚抬起。 他那不知道死了多少代的老祖宗,都快在地低下把脑袋当成拨浪鼓磕了! “碰!”一只脚对上一只脚。 混蛋掌柜被人拦下,身子站不稳,差点跪倒在地,他退后两步。 他双手叉腰,指着刚刚踢自己的包老二大骂:“好你个得瘟病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踢老子,你知道我是谁?” “老子可是粮记米店的掌柜,杭湖沈家的人!” 包老二退后一步,没大人的命令,他把自己当成木头,不能说话不能动。 米店混蛋掌柜的,还以为是他听到沈家的名号,怕了自己 他双手叉腰,在南山县作威作福,习惯欺压百姓的样子又拿出来:“狗日的,你还敢对我动手动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让我……” 叶刘京头也不太,开口道:“太吵了,老二老三,让他闭嘴!” 不愧是兄弟俩,配合就是默契。 包老二上前一步,先捂住他的嘴,包老三面带狞笑,露出自己拳头,右手带着铜戒指,戒指上有个凸点。 右手抬高重重落下,只是一下。 米店掌柜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想要说话,却疼得喊不出来。 他躺在地上举起手,想要让救命,站在一边的狗奴才们,眼看自家掌柜被人打倒在地,却没有一个干出头,上前救人。 在米店干活的,多是本地人,心里对米号早就不服气,更何况眼前几人下手如此凶狠,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腰。 米店打工的伙计,来充个场面还行,一个月几钱银子,玩什么命啊! 叶刘京坐在原地,盯着爬在地上的米店掌柜,歪着脑袋看向他:“谁让你来的?” 米店掌柜弯曲成快要煮熟的皮皮虾,他挣扎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没办法,实在是疼怕了,以他的脑袋瓜,就是想破了也想不明白,面前这么嚣张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般来说,他出场吓人,搬出粮记米号的名头,对面的人,就应该吓得直不起来腰。 沈家的名头,压根没机会出现在普通百姓耳朵里。 可今日一切失灵,粮号的名头没用了,沈家的名头也压不死人,那些本该藏在暗处救自己的捕快,也没人来。 米店掌柜抬头,模糊之间,他想看清楚叶刘京的脸。 却只看见,眼前人摇摇头。 叶刘京开口说:“既然,你不喜欢说话,就算了!” “老三,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包老三早就饥渴难耐,他熟练地抽出一根粗木棍,微笑蹲下:“张嘴,咬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怕你叫,是为你好,别疼得咬断舌头!” 粮仓门前排着长龙,许多百姓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粮号掌柜的,现在像条死狗一样怕在地上。 而他们站在一边看着,不但光明正大地看着,还能光明正大地买便宜米! 百姓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绣衣卫的大人来了,日子就该变好了。 胆小的米店伙计,抬着断腿的掌柜的离开。 南山县粮仓门前,只留下内心激荡难平的百姓,和端起碗吃咸菜滚豆腐的叶刘京。 乔怀维持卖粮的队伍,偷懒的路不平,躲到叶刘京身边,坐在阴凉地里。 洪冯递给他一碗。 他不客气,接过来吃上一口,只觉得大热天毛孔被打开:“真没想到洪大人,还有这手艺。” 他是被乔怀骗来的,对这个临时组建的逃命团队,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路不平吃着,抬头目光落在眼前百姓身上。 一种奇怪的感情,在他心中弥散,总让他想起刚当上鱼龙使的自己。 从江湖归朝廷,入绣衣卫当上鱼龙使的家伙,除了几个少有的官迷,哪一个不是见惯百姓生活苦,却又看得明白,只凭武夫手上的刀剑,是救不得百姓的。 脱下潇洒长袍,换上绣衣服,路不平一腔热血。 后来……在官场厮杀几年,蓦然回首,发现一腔热血喂了狗,到最后除了下面热,哪里都不肯再热起来。 路不平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想当英雄的。 他深吸一口汤水,咸汤给他能量。 他低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今日的举动,有些冒险了!”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开言献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哪冒险了,你来说说。” “杭湖府的粮食垄断,这大人是知道的,你之前无论做什么,收银子也好,杀人也好,对那些人来说,都不算大事,可便宜卖粮食,这真是动了那些人的根基了!”路不平忐忑开口道。 “哼!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为了动他们的根基,所以,正大光明,大张旗鼓地卖粮食?” 路不平突然抬起头,奇怪询问:“大人的意思是?” 叶刘京靠着身后的树,伸手拿起一个小瓶子,往碗里倒:“我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准备的这顿饭。” 洪冯疑惑询问:“叶兄弟,你不是说怕粮食不好运往上京城,损耗太大,所以才就地变卖,换成银子,好运往上京城?” 叶刘京点头并没有否认,开口解释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这是个一箭三雕的戏法,第一确实是洪大哥说的,为了方便把税银运往上京城,其二则是路不平说的,为了敲山震虎。” “投石问路,只不过想看看,那两家能垄断杭湖府生机的粮号,背后到底有什么人。” “我也想看看,杭湖府里的大人物,为了跟咱们合作,能拿出多少诚意!” 路不平点头认同,又突然疑惑抬头:“不是一箭三雕,这才两雕,还有一雕呢?” 叶刘京放下手中青花碗,满足地伸个懒腰:“这最后一雕,不是来了!” 第108章 站着能不能把钱拿了? 路不平顺着叶刘京的视线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 一个穿着青袍,面容白皙,略带一丝笑容的男子。 他走上前,躬身开口:“下官徐文达,见过诸位大人!” “叶大人,通判大人,让我来请您,他说杭湖府有消息传来,让您晚上来县衙一叙!” 叶刘京缓慢抬头,开口道:“知道了!” 徐县丞拱手:“那我就先回去复命,我……” “别着急啊!徐大人,咱们这么有缘,见面几次,却没有深入聊过,你先坐下,我有事请教你!” 徐县丞连忙退后拱手:“大人客气了,有事吩咐,可不敢说请教!” “是徐县丞客气了,我在东都时候,跟安阁老有过几次促膝长谈的机会,咱也是见过文人傲骨,死不低头的气派,你何必在我这妄自菲薄!” 叶刘京示意他坐下,继续笑着开口:“难道,徐大人以为,你客气,就能隐藏自身傲气才华?” “那你失算了!” 徐县丞听到他的话,突然不自觉地抖动一下身子:“大人说笑了!” “是你说笑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就像粪坑里的金子,黑夜里瞎子,无论如何隐藏,都没办法隐藏自身才华傲气!” 洪冯低头,捂着嘴,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有多好笑,都会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徐县丞嘴角抽动,笑容收敛:“大人,莫要取笑我!” “是你在取笑我,老子都说得如此直白,你还在兜圈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叶刘京盯着徐县丞的脸色,试图从这张白皙的书生脸上,看出一些不同的表情。 他失望了,徐县丞脸上并没有惊慌。 反而透露出一丝淡然,和兴奋。 这种兴奋,叶刘京见过,读书人说,这叫棋逢对手的兴奋,在他看来,不过是菜鸟对啄的对招快乐。 徐县丞慢声开口,他声音富有磁性:“大人知道我身后是谁?” 叶刘京点头,也没再隐瞒:“我跟农连工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救过他的命,他相信我!” “不过,你放心,他并没有完全暴露你们的组织,只是告诉我,在杭湖府若是遇见难事,可以找他的朋友们!” “在你说出刚刚的话之前,我并没有猜到,他的朋友们,已经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党羽,一个隐藏在杭湖府贪官之下的党羽!” 徐县丞面带欣赏,这是一种心态上由上自下的欣赏。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学文者,哪一个不觉得自己是天下独一的旷世奇才。 徐县丞微笑开口:“既然,他没给大人说,请大人原谅,我为了我的其他朋友们的安全,也没办法说出……” 叶刘京右手举起,竖起食指,阻挡他继续说话,开口询问道:“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的身份。” “你忘了,我也是绣衣卫出身,咱最明白,知道得太多,不是个好事!” “我只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 “你们的目的?或者说,你们是为了什么东西团结在一起,你可以不回答。不过,我是绣衣卫,你们这种存在,对朝堂来说不是好消息,我有权决定要不要上报!” 叶刘京的话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威胁。 他询问是好奇,等绣衣卫来调查时候,那就不只是好奇心了。 徐县丞是个聪明人,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让人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皱眉开口询问:“这么说,你们是侠义之士,你们团结在一块,是为了帮百姓铲除他们?” 在昨晚上的猜想出现之前,叶刘京或许会相信这个可能。 但现在,他心有怀疑,这群家伙嘴上说是为了帮百姓。 可实际上,他们却把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税银弄消失,让朝廷再派人来收一次! 这种手段害苦了百姓,哪来一丝爱民之心,仁慈之心。 徐县丞知道面前这个武夫,不是没脑袋的家伙,继续开口说道:“我们,也苦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点头:“明白了!” 他也想明白,这群家伙的身份。 应该是一些有才华,自命不凡,但是处于杭湖府官场中下层,野心不死的一群人。 他们对百姓确实有同情心,可想要弄死上层贪污的大人物,不仅因为,他们对百姓有害,更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挡了自身上升的路。 这点,叶刘京并不在乎。 武官跟文官不同,武官只要能打,肯动脑子,机会一来,几乎没有人能挡你的路。 毕竟战场上,刀刃可不认脑袋。 叶刘京再伸出一根手指:“你们怎么看我?我说仔细一点,我要把银子运回上京城,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问题,对叶刘京来说,才最重要。 是敌是友,就看这一个问题。 徐县丞直接开口:“我们不会拦着!” “但这件事,大人做不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为何?” “我跟大人,虽然只有过短短几次的接触,但我能看得清楚,大人不是能弯腰的人!” “那你可看错了,我这个人能屈能伸!” “但,要是他们要大人跪下,才能让你把税银运回上京城呢?” “跪下?我就不能站着把银子带走?” “站着带不走!” 叶刘京抽出挂在腰间的刀:“凭这个呢!” “大人,那些人的刀也未曾不利!” 徐县丞慢慢回答:“不是我不相信大人的实力,是我太清楚他们和沈家的做事手段,他们做事谨慎,不会相信大人这个外人,特别是如今的大人,还没有孩子!” 叶刘京更加奇怪询问:“没孩子?能说明什么?” “没有家,就没有软肋!没软肋,就不好拿捏,大人这种不好拿捏的存在,他们一贯的收买办法是棒子加银子。” 徐县丞目光死死地盯着叶刘京:“我猜得没错的话,银子大人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棒子恐怕也快来了!” “只有利诱够了,威逼怕了,那时候他们才能完全相信大人,才能让你跪着带走银子!” 叶刘京沉默片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过了一息。 树叶离开树枝。 从几个人面前滑落。 叶刘京突然开口:“要是,这一次,我一定要站着带走税银呢!” 第109,掌柜的,也是个玩意? “那我一定要站着把银子带走呢?” 徐文达脸上挂着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天真。 而后,他突然愣住,他的直觉告诉他,凭借面前这位大人的手段,他恐怕并不是天真的开玩笑。 而是真的想,站着,带走税银。 “若是今日,我跟大人还在驿站相见,我听见大人刚刚的话,只会觉得大人在开玩笑,可现在我真的有些信了!” “这份相信来得奇怪可笑,却又坚定,我想问问大人,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站着!” “您跟我都是做官的人,明白……为了向上走,偶尔向下低头,不丢人!” 叶刘京摇头:“不……这一次真的丢人!丢大人了!” 他目光向前,看向奔跑着,背着重重的粮食,脸上还带着微笑,向远处奔跑,消失在黑夜里的百姓们。 帮助别人是个奇怪的事,很容易上瘾。 对叶刘京而言,跪下来容易。 出身江湖,不是屈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可他一旦跪下来,就意味着,税银要再从百姓手里拿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就是百姓最后一面墙。 杭湖府百姓,经不起重负税银,叶刘京也担不起,危害百姓,奸臣名号。 他想站着,为了尊严,也……为了良心。 最重要,他怕低头久了,就找不回,抬头做人的感觉了。 杭湖府里高高在上的老爷,想从百姓手里拿钱。上京城内,闭眼修行的皇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哪能顾得上百姓生死。 天地不仁,唯独将叶刘京卡在中间。 他若跪下,百姓怕是趴下都没机会。 又是一阵风,吹醒沉思人。 叶刘京抬头,才发现徐县丞已经走很久了。 他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一个粮仓已经清空,地上放着不少银子。 他舒服地伸个懒腰,开口道:“洪大哥,走吧!一块去县衙吃个饭,看看他们给咱们什么章程!” 洪冯微笑,双手垂在身前:“行!正好去消消食。” 月而高挂,前两天的月牙,今日又吃胖一些。 地上行走的人匆匆忙忙,归家着面带欢喜,无家可归的人,总是难掩迷惘。 叶刘京趟过月光,静静地走。 他突然停下,身后好奇四处看的洪冯,差点撞到他身上:“哎呦,叶兄弟,你发现什么了?” 叶刘京摇头,又长吸一口气:“洪大哥,我……可以信任你吗?”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洪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松懈,无奈摇头:“叶兄弟,真是聪明啊!你自然可以信任我!” 他明白,叶刘京在问什么,聪明人说话,向来都是谜语人。 “皇上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叶刘京直白询问。 他心中一直有猜测,只是从未直白说起。 “陛下让我,把税银带回上京城,其他的没有交代!” “我呢?我们呢?”叶刘京继续追问,他必须要确定,皇帝没有想要卸磨杀驴的想法。 洪冯脸上表情奇怪,开口道:“皇上,没说过你的事,只有税银的事!” 被看不上了! 叶刘京却突然一放松,被人看不上,有时候是一件好事,皇帝压根不认为,叶刘京能活着回上京城,所以在他的计划里,压根没有关于叶刘京性命的事。 没有,是好事啊!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自由操作,少了来自皇宫那一份压力。 不待叶刘京多想,走着一抬头,他看见南山县,县衙大门。 ………… 伦通判坐在县衙里,他面色阴晴不定:“这该死的叶刘京,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 “怎么就得罪那群家伙?” 他靠着宽厚桌子,无奈叹息:“粮号那群家伙,是属老鼠的,平日里扣门,遇见事躲起来,可谁要是贪他们好处,得罪他们。” “他们就跟不要命的玩意一样,扑上来,死也要咬下别人一口。” 现在的南山县就是个筛子,有一点消息,立马能传出去。 下午发生的事,这会,伦通判就已经清楚。 不怪他气愤,饶是他,也不得不对粮号的人心生警惕。 要知道,整个杭湖府的米号粮号都是湖心岛那家的生意。 在杭湖府,得罪了知府不算大事,得罪了三皇子,你还有的活,可要是得罪了湖心岛那家…… 还是趁早回去买棺材吧! 江州读书人聪明,但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当上大官,考不上科举的读书人,形成两个大帮。 一是师爷帮,江州师爷智天下,师爷是县令,知府这些人的幕僚,依附官府存在。 另一种,则是对仕途实在是失望无比,干脆从商,摆在那些富商世家门下,当掌柜的。 叶刘京今日打断腿的那个缺德掌柜,就是他们掌柜帮的人。 这群家伙,就是披着读书人羊皮的狼,他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微,却偏偏掌控着巨大的财富。 这些人性格品性良莠不齐。 粮号米号的掌柜的,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 他们聪明,遇到惹不起的人,总是低一头,但要是惹上事,也不会怕人,一个打不过,一群不要命的掌柜的团结在一起,拼死也要挣一口气。 这群聪慧的家伙,最明白,只有把对方打疼了,才没人敢惦记自己的财富。 伦通判低头,左手边,是一封书信。 牛知府已经回消息,叶刘京的承诺,他们认同,只是光认同还是不行,还需要叶刘京拿出一些诚意。 毕竟,杭湖府交给他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事情只差一手,现在又出来这档子事,也难怪他心烦。 种县令坐在一旁,看着他心烦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只想着交易,利益,哪能成就一番大业,他们高高在上地坐着,对百姓,对杭湖府都不是一件好事。 伦通判注意到他,开口询问:“世人都说,种县令足智多谋,为人聪慧,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见解,知晓该如何解开粮号和叶刘京之间的龌龊?” 种敬摇头,面带微笑:“恕我直言,大人,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知府大人不是说了,要叶刘京给咱们些诚意!他们两方斗得越厉害,对咱们来说,就越是好事!” 伦通判目光不变盯着他:“我听说,你今天去了粮号?” 种敬站起拱手,直白开口道:“没想着瞒着大人,我今日确实去了,可我只是家中无粮,粮号掌柜的去找叶刘京的事,也是我走之后发生的,我并不知情。” 伦通判厉声开口:“莫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手段,你知道的,这样做对你没好处!” 种敬面色低沉,再拱手遮住自己的脸:“不敢!” “不过,你说的对,让他们斗吧!掌柜帮那群家伙,仗着自己是沈家奴才的身份,对官府都颇有微词,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这么厉害!” 伦通判手按在信上:“那今日的事,就先不说了!” 他思考片刻,脸上突然露出微笑:“明日,我给知府大人写信,让他再等等!” 第110章 离间! 初秋夜,有风,微凉。 晚风吹过叶刘京额头,吹醒一丝酒意。 他放下酒杯,奇怪地盯着伦通判,露出愤怒开口询问:“这么说,知府大人,还是不相信我了?” “也是,我来杭湖府都快半个月了,一直没见到知府大人的面,换了别的钦差大人,恐怕知府老爷,早就慌得来南山县,跪地见面了!” 伦通判愣在原地,他是真没看出来,叶刘京是个愣人。 这话能直接说吗? 知府大人确实怂,但你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啊! 怎么不得绕三圈,打两个太极,再暗语隐喻说出来? 种敬连忙打圆场:“大人,这事不怪知府,是……” “那怪你了?”叶刘京继续施展,胡搅蛮缠的手段。 他看明白了,杭湖府不止官场,整个府地,除了底层被当成两脚羊吃干抹净的百姓,其他的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 本来以为杭湖府税银案是地狱局。 没想到,今天下午,开仓卖粮这个块石头,砸出来。 叶刘京才看明白,杭湖府的地狱,是十八层地狱啊! 想要活下去,照他们的打法是不行了,只有搞乱局面,委屈自己当搅屎棍,让杭湖府这个大粪坑动起来。 他才能从中得利。 种敬深吸一口气:“大人说笑了!” “我跟你开玩笑了?” 叶刘京打量着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种大人,我就觉得晦气!” 种敬面色凝重,低声开口:“叶大人,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说话记得给彼此留些面子,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事,不是你先做的?” 叶刘京拉近凳子,更靠近种敬的脸,小声说话:“粮号掌柜的,应该没胆子去找我的事,这件事,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我知道,种大人肯定不是小人,但也怕你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给骗了,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论打架叶刘京或许不行,但论骂人,咱可是冠绝两京十四州的好嘴。 当年,他初入江湖,好不容易学乞丐,从西城府的东方家,讨来一份吃食。 就被真的丐帮乞丐堵住出路,为了一块上好的豆腐。 他单方面堵着那几十个乞丐,骂了三天三夜。 最后逼着他们把捂臭了的豆腐,给讨了出来。 别说,臭豆腐,更香。 种敬出身军伍,脾气本就暴躁,这些年当土皇帝高高在上,哪受得过他人,这般阴阳怪气。 他刚要大怒,却看见叶刘京提着腰间长刀,摆放在桌案之上。 叶刘京得意开口:“怎么样,帅不,陛下赐给我的。” 伦通判不是武夫,却也听过这把刀的故事:“这就是当年那块我大武祥瑞,天外玄铁所制?” 这段天佑大武的故事,在官场上广为流传。 大武自建国后,分封爵位困难,当初第一个发现这块玄铁石的捕头,只凭献石的功劳,竟然封了一个子爵。 普通人封爵,族谱单开,从此后命运改变,穷人这个词,跟他三代再无关系,就算子孙后代不努力,日后也能指着胸膛傲气地说‘咱祖上阔过。’ 由此可见,这块那块天外玄铁石的重要性。 伦通判内心犹豫,京城传出消息,说叶刘京这个人,不堪大用,被陛下所弃。 这……是被陛下所弃的样子吗? 这要是陛下不愿重用的人,那陛下重用一个人要看重成什么样子! 伦通判长了个心眼,官场人善于用两种面孔,日后对叶刘京,他要面上更尊重一些,只是这份尊重不足以对他人说。 夜更凉了。 散去空气中一些烦躁。 叶刘京迷离着眼走出县衙大门,不断对伦通判摆手大笑:“你放心,放一百个心,就算在皇城里,我也这样说……” “大家出外都是为了做官,其实我……唉……嘘!”叶刘京演上一段。 伦通判刚要靠近他,却突然见他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叶刘京愤恨开口:“老叶,你真不是个人,伦老哥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能如此隐瞒他!” “别人都不让我说,但我不能瞒兄长你!” 伦通判一脸好奇,凑上来询问道:“兄弟,你我兄弟情深,你要是不愿意说,就不必说了!” 叶刘京更是摇头,坚定开口:“兄长如此说,不是打我的脸,别人我不能说破,对你无所不能言!” “我来杭湖府,是带着上面的秘密任务呢!” 不止伦通判,就连一直看叶刘京不顺眼的种敬,听见这话,也好奇的转过头来,想要听听来自上京城的任务。 叶刘京瞪他一眼,拉近伦通判小声开口:“我啊!嗯!知道了吧!” 他说一半,捂住嘴,差点吐伦通判耳朵边。 伦通判还故作矜持,耐心劝说:“兄弟喝大了,快些上轿子,回去休息,莫要再说了!” 叶刘京向前踉跄几步,趴在轿子边,向后摆手:“行,兄长知道就好,这事情跟府衙的大官有关系,莫要再……” 叶刘京向后看一眼,对上种敬的目光,继续说道:“莫要再让他人知道!” 伦通判奇怪开口:“啊?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叶刘京微醺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兄长聪慧,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走起轿,今日酒喝得好,咱要回去大战三百回合!” 伦通判站在原地,看着两台轿子走远,心里还在纳闷,一转头对上种敬的眼神:“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种敬面上微笑,退后一步,奇怪地开口询问道:“叶大人刚刚和大人什么也没说!” 伦通判郑重开口,解释道:“这是肯定的,什么都说没,还差点吐我耳边。真是恶心!” “连知府的事也没说?” “嗯?你这是何意,跟知府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知府最近一直在湖心岛……” “种县令!做好你的官,上面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他就是什么都没跟老子说!”伦通判大怒。 他有些心虚地转身走向另一台轿子。 他在南山县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长着美丽的花,今日月光正好,不去弄花折柳,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种敬站在原地,看着他远走,目光低沉! 第111章 不讲武德,欺负老头 醉得不省人事的叶刘京,被包老二包老三从轿子里抬出来。 刚进房间,房门关上,叶刘京突然拍拍包老二的肩膀:“放我下来!” 包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惊讶询问:“大人没有喝醉?” 包老二却早早明白,松开手转身端上一杯茶:“大人酒量,几杯酒水,怎么可能吃醉,大人是演他们的!” 叶刘京欣赏看他一眼:“不借机会吃醉,怎么能离间他们!” 包老三更加疑惑:“大人离间谁了,我怎么越发看不明白了?” 聪明人不一定聪明,大多时候,只是傻哥们衬托的了。 包老二则聪明多了,开口同样疑惑道:“咱在山上时候,也见过几位当家的,相互斗!他们用的手法复杂……” “大人?您一句话真的能离间他们?” 他乐意多问学习,叶刘京也乐意多教。 叶刘京从刘文刚那里学到的智慧,手下人要是聪明,自己可省事多了。 他摇摇头开口:“离间他们,跟我的话没有关系!” “让聪明人起疑心可比让笨人动脑子容易太多了。” “今日宴席,你们跟我一块去,不知道有没有瞧见,种敬对伦通判的恭敬!” 包老三点头:“确实客气,但……又有些奇怪!” “疏远!”叶刘京主动开口道。 “种敬这种武夫,哪怕当上文官,也是实打实的靠军功上去的,怎么可能看得起伦通判这种,玩弄阴谋诡计的官员!” “这事,伦通判肯定也知道。” 包老二疑惑道:“大人,这……我就更想不明白了,种敬既然看不起伦通判,为何主动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做小?” 叶刘京解释道:“因为,他确实在对他人低头,表现自己。” “只是那个人不是伦通判,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看得明白,种敬和伦通判之间有分歧和怀疑。” “怀疑是个荡妇,只有给她一次机会,她就无法收敛自己的春心!我只是给他们之间的怀疑开门。” 包老三恍然大悟:“大人是想借他们的怀疑,对付他们?” “不!有共同利益的趋势,小小的疑心,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叶刘京靠着桌子,看向窗外闪烁夜灯:“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是人?” 他好奇,这个人是不是牛知府,又或者,杭湖府最大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杭湖府乱,叶刘京想要在乱中取胜,最重要一点,是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 日头升高,又是一天,好时节。 叶刘京刚睡醒,在柳从烟的照顾下起床,由幸福开始一天的劳累生活。 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 昨夜说好的温饱思淫欲,他实在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诚实的人。 完美的生活,由一碗从南山县县衙送来的漱口燕窝开始。 叶刘京再三感叹,不怪那些家伙,愿意爬在百姓身上当吸血虫,这种腐败花得还不是自己的钱的感觉,就是舒服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乔怀埋怨的声音打断思绪。 “大人,这活没办法干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他娘的,让老子想起来就生气!” 叶刘京无奈开口:“进来说话,莫要在外面喊叫!” 乔怀推门而入,先看见站在一旁的柳从烟,眼神里立马出现男人都懂的神色。 叶刘京没管他,开口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乔怀看他神情镇定自若,奇怪询问:“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要出事?” “嘿,咱们打了粮号的掌柜,昨夜,伦通判还对我百般暗示,知府的意思,这两日要是不出事,倒现在杭湖府那些人窝囊了。” 乔怀是个明白的坏人。 他不算好人,却也懂得,自己跟叶刘京坐在同一条船上,为人处事或许会偏颇,但多不会暗算上司。 乔怀的大优点一直指引他前行,并让他进一步成为金青龙使的心腹,直到……叶刘京的出现。 “今早上,不知道有什么传言,整个南山县,突然没人来买咱们的粮食了。” 柳从烟奇怪询问:“难道是,百姓被人暗中警告了?” 乔怀摇头,很明显不相信这个答案:“不会,百姓离咱们远远的,不像是被人警告,再说南山县不算小,若有人能警告全部百姓,我们也会知道消息!” 路不平从外面进门,见叶刘京拱手,开口说道:“难道是,百姓不缺粮食了!” 乔怀摇头说道:“南山县不种粮食,百姓自然是缺粮的!” 路不平更是疑惑询问:“那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显然问不出个答案! 叶刘京目光从驿站窗户落下:“我倒是知道个人,他应该知道问题的答案!” 乔怀更加奇怪:“谁?” “你们向楼下看。” “没谁啊!”路不平奇怪回答。 “那块牌匾下面。” “下面也没人啊!” “这么大的一个老头,你看不见!” 这次轮到乔怀想不明白:“大人说,那个卖布头的老头,知道内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双目无光,不像对方的探子。” 叶刘京故作神秘,询问道:“谁说,只有探子,才知道问题的答案?” “所有的百姓,都不来买咱们的粮食,那只能说明,问题出现在百姓内部。” “我问你,卖布头的老头,算不算百姓?算不算?” 路不平恍然大悟,开口赞叹:“大人智慧,果然非我等能及。” 乔怀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咱们把他请上来?” “不!抓他上来,百姓现在不相信咱们,请是求不出答案的,快去快回,上手抓人,才方便,咱们得出答案!” 路不平与乔怀对视一眼,露出微笑,消失在驿站二楼。 叶刘京盯着路口卖布头的老头,之间乔怀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头跟着他走到小胡同口。 早已经在此地,埋伏好的路不平,悄悄出现,高高跳起,不讲武德,欺负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头子。 一个肘击落下,老头子昏倒在小巷子里。 两绣衣卫鱼龙使,再相视一笑,抬着昏迷的老大爷,消失在驿站旁小胡同! 他二人动作迅速,一点都不像第一次做这事。 第112章 那我就真威逼了! “你是谁?” 四面八方零散的声音,从布头老耳朵里,闯进他激荡的心里。 他多件来的生存经验告诉自己,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为了活命,他一只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捂住屁股,崩溃大叫:“谁?哪位英雄好汉,你要对老头子作甚,我没钱身体也不好,你不要乱来!” “老头!” “老头儿!” “你不是上京城人,就不要乱加儿化音!”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上京城人!” “你再装!” 布头老听着嘈杂声音,两个声音,差点在他耳朵里,打起来。 他求饶大喊:“两位上京城来的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贫苦的老头子,经不起你们震惊的,求您给小老二一个活命的机会。” 两人不再隐藏,径直站在老头子面前。 乔怀盯着他询问:“你知道,我们是上京城来的官,就肯定知道我们的目的,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们才会放了你!” “不然……我就杀了你!”他说出自己心中,最疯狂危险的威胁。 老头盯着他,使劲呼气吸气,呼气呼气。 叶刘京突然出现,指着老头子大喊:“莫要让他晕死过去,快些救人!” 乔怀发现自己弄巧成拙,连忙上前医治。 俗话说,久病成医,这句话再次没有一丝问题。 乔怀救治老大爷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没有少徇私枉法,恐吓凡人,现在才能积累出,如此丰富的救治凡人手段。 他虽在救人,但外人看见他手段,少有人觉得他是善良之辈。 老头子苏醒过来,他畏惧发抖:“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 三个身穿绣衣的男子,消失在他面前。 路不平怪乔怀的坏,不满开口抱怨:“大人,本来咱是能问出来答案的,可现在老大爷,别某些人这么一刺激,问得出问不出答案。” “倒变成次要,只要不杀害无辜人,就算咱们大功一件了。” 乔怀不乐意斗嘴道:“你在阴阳谁?” “谁做错事,我就是在说谁。不怪咱喜欢说人,实在是某些人骨子里有恶,恶性不改。” 叶刘京看两人眼中真火,连忙上前劝道:“咱们三个,是一条狗尾巴草上的蚂蚱,想要活下来,就别想找机会,弄死对方!” “你们两个站在一旁看着,看我如何套话!” 出入江湖时候,叶刘京并没有套别人话的经验,只是被人套话的经验多了,也就学了一点技术。 “老头,老头!” “大人,有什么事您问,只求您能放小老儿一条命!” 叶刘京微笑,没说话。 “咕噔!”一锭银子落地。 老头愣住。 叶刘京看气氛差不多,才开口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出来,银子是你的,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怪我!” 布头老畏惧开口:“大人,也要我的命?” “那倒不是,我只是会烧光你所有的布头!” 你说杀人,对面会觉得可笑,但当你有杀人的实力,还用杀人吓人的时候,对面只会觉得,你在开一个更大的玩笑。 但叶刘京说烧他布头时候,他是真的心疼,他觉得大人烧得起。 叶刘京继续开口询问道:“是谁不让你们买官府卖的米的!” 税银的米,卖得出去卖不出去,现在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若是,这一点问题上,被对面拿捏,那后续的工作,就更不好开展了,只能等着被杭湖府的某些人吃干抹净。 这并不是粮食的问题,而是叶刘京这个人,是不是有后台,是不是好欺负的问题。 露肌肉时候,叶刘京从不吝啬。 这场气势之战,他势在必得。 布头老摇头:“大人,求求您,我不能说的!” 叶刘京的回答,倒是也直白:“你有权利选择不说,但是我真的会烧你的布头,烧完还不赔钱!” 布头老深吸一口气,他在考虑妥协,要不要说? “咕噔!”又是一块银子落地,盯着银光闪烁。 布头老开口说道:“大人,没有人逼我们不去买您的粮食,反而有人逼我们去买!” “可是我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咱们穷怕了,实在一点都不敢买!” 乔怀糊涂了。 他奇怪询问:“这是什么道理?” “粮记米店是不是好人?” 布头老很直白地摇头:“大人说笑,老头子一辈子经历过许多的皇帝,我看得最清楚,米店的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相反,他们是我们杭湖府的蛀虫,大武国的税收虽然重,但也不至于不能让普通人活下去,可粮记米店的人,真的想要榨干我们骨头里的血水,想要压干我们的骨髓!” 乔怀语气有些愤怒:“我们给你们便宜粮食,让你们免受他人胁迫,给你们便宜粮食吃,可到头来,他们是好人,而我们变成令人怀疑的恶人了。” “难道好人,就该被你们用恶名声骂着,被你们侮辱着?” 布头老无奈开口:“大人,这实在不是我定的。” “昨晚上,江湖传闻,你们在表面上在卖粮食,暗地里是在看百姓手里,有没有银子,百姓手里有钱买粮食,那明年,就更有钱交税收!” “他们传,你们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收今年的税,还是为了明年收更多的税,我们都穷,都不敢买太多,实在怕……” 流言蜚语比威逼胁迫刚让人妥协。 是今年一顿吃饱,还是以后所有年,都饿着肚子,经常饿肚子的百姓和动物,可比其他人,都更有智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刘京也就不再威胁他人,两锭银子放在手里,他托包老二把木头老,送回该去的地方。 布头老脸上笑容绽放,他没想到,还真有银子,此刻他甚至更想再来一次,再被抓一次。 布头老刚走,乔怀就问出口:“大人,他们手段龌龊,咱们卖粮食的举动,恶意解读,现在怕不会有百姓再主动买粮食。” 大武百姓苦,苦税收。 南山县百姓苦,苦于不断增加的税收,更来自缺失的公信力,百姓都相信官府能干出这样的事。 路不平试探询问:“要不,不卖了!” 叶刘京摇头,自信开口:“不!一定要继续卖!” “可没人买怎么办?” 叶刘京面带微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了!” “既然利诱百姓不成,那就真上门威逼百姓买粮食!” 第113章 不能让你白冤枉咱! 南山县,街头。 行走的百姓人人自危,他们捂紧挂在腰间的钱袋子,警惕地盯着街上来往的人流。 好似害怕某一个路上行走的人,突然变成可怕的野兽,从上前来,抢他们的清白不说,还要抢他们的钱。 刚睡醒的王婆婆,推开自家大门,看见门口蹲着卖竹篮的面老汉也紧张地捂着裤子口袋。 她大笑开口道:“我当是哪家大官人,如此有钱,怕在街上被人偷了钱袋,没想到是窝囊面啊!” “就你这三瓜俩枣,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你的?” 窝囊面抬头瞧他一眼,眼睛左右乱瞟,小声开口:“是王姑啊!今日醒得早啊!” “你个遭瘟的,阴阳老娘是吧!” “哪能啊,王姑姑,我还想着你给我介绍媳妇呢!我告诉你,你不要出去乱说,今早上传出来小消息,咱们南山县出现一伙强盗!” 王婆婆毫不在乎,捂嘴轻笑:“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强盗的事,不是早就出来了!他们不是只抢劫官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是之前,之前那伙强盗,也是没处吃饭的苦命人。但现在这货强盗,可不抢劫官府!” 王婆婆更是奇怪,询问道:“不抢劫官府,还能抢劫谁?咱们南山县还有谁,能比官府里的大人们有钱?” “那……若是那群人,就是官府里的人呢!”窝囊面小声开口。 “啥意思?官府的老爷们,有这个必要当强盗吗?人家什么挣钱的方法没有?” “嘘!小声些,难道你不怕?这群家伙就是卖粮食的家伙,你说他们不缺钱会贱卖粮食吗?” 王婆婆鄙夷地看着他:“你个狗日的,大人们贱卖粮食,那不是为了咱们好,看咱们买不起吃食,你才吃饱几顿,你就开始骂厨子了?” 窝囊面一脸的不相信,小声说道:“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咱反正不相信,当官的能有好人,他们肯定是为了坑咱们的钱!” 王婆婆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瞧不起的意味:“就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突然感觉面前起了一阵风,一个好似小山一样高的壮汉,瞄准一个瘦弱穿着宽松,衣服带补丁的中年男人。 壮汉面露微笑,冲上去,左手捂住男人嘴巴,右手环抱男人腰,将他直接扛在肩上。 他抬头看见四周惊吓的目光,连忙掏出藏在怀里的白色牌子。 没等牌子掏出来,街面上立马嘈杂起来,他再抬头,却发现,地上除了一个被风吹动,无聊转圈的竹篮,再没有其他东西。 所有活物都消失不见。 他这才尴尬开口:“衙门……办事!” 铁锤无奈挠头,扛着肩上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远离县衙中街的地方。 不远处的高楼里,烟雾缭绕,热茶两杯。 种敬盯着远走的铁锤,面带笑意,端起茶杯说道:“他们又绑走一个人。” 他对面的儒袍男子,微笑开口:“叶刘京是昏了头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百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不去管管。” “哼,这不是我们南山县该管的事,这可是上京城来的绣衣卫大人,我一个小小的南山县令,哪来的资格去管别人。” “那就看着他这样抢人?” “哈哈哈!我倒真的好奇,叶刘京是不是傻了,才能干出这种事,我好奇他在百姓间的名声臭成这个样子,日后该如何收场。” “种县令果然聪慧!”中年男子,微笑开口。 他又突然挠头说道:“忘了,不是种县令了,你剿匪的案子,已经报上去了。” “任期将近,种县令又不辞劳苦,为百姓杀得近百贼人!” “这件功劳,已经随着万两白银,送去上京城,相信不日刑部就会传来大人,任期内甲上的评级,到时候,大人必定高升!” 种敬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经不再波平浪静,辛苦一年,求得不就是高升。 他一直觉得自己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不高升,如何才能为更多的百姓谋福祉,如何才能做大事。 至于南山县的百姓,只能为了更多百姓的幸福,苦一苦他们了。 只有他们受苦,更多的百姓,才能迎来幸福。 他举起酒杯,压制上扬的嘴角开口:“那一切,就拜托谷大掌柜了!” “好说,都是自己人,只希望日后,大人能多提携咱们的生意!” ………… 南山县,军备粮仓。 乔怀目光严肃,高坐在粮库前,他身前放着两个坛子,一个坛子里装着满满的米,另一个坛子里装着银子,铜钱。 他抬头看,目光落在铁锤刚抓回来的男人,冷冷地开口询问道:“你要买多少粮食?” 男人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大人,我不买粮食,我就是家里的粪坑满了,想出来找人收粪……大人我真不要粮食!” “嗯?”他身后站着的铁锤,上前一步,巨大的身影,遮挡住男人面前所有的光亮。 男人身子挺直抖动:“那要不,我买?大人,我就买二十文钱的!” “啊!”铁锤又上前一步,冷哼道。 男人低头,身子再次开始疯狂抖动道:“那要不然,我买多一点,五十文?” 乔怀扭头,包老二明白他的意思,立马上前,弯腰摸在男人腰间。 他抽出男人腰间的钱袋子,抬头开口:“大人,里面有二两银子!” 乔怀微笑开口:“出门身上带着二两银子,没想到我这么随便一找,还找到个富态人家!” “这般吧!他家里还有要花钱的地方,拿他一两银子买粮食,剩下的钱还给他!” 男人想起南山县市面上的传闻。 他害怕,不只是害怕,被绣衣卫拿走这一两银子,更是怕被绣衣卫发现自己家里有钱。 亲娘嘞,要是明年还涨咱的税银,这以后该怎么活啊! 他哭爹嚎娘的大喊起来:“大人,不要啊!放过我,我不敢出门了,求您,别卖给我银子!” 乔怀冷漠地扫他一眼,随意开口:“快些,拿了他的银子,就给他米,让他走,不要耽误咱卖给下一个人粮食!” 第114章 相信才能活命 粮仓小院,院墙并不隔音。 院墙内的声音,传出很远,男人的嚎叫,让随意一个听见他嚎叫声的人,都感觉心疼畏惧。 却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脑袋看看。 就算胆子大的人,也只敢稍微打开一丝门缝,露出眼睛偷偷地看。 “噗噔!” “噗通!” 两声响起。 门缝里的眼睛,看见一个被丢在地上无神的男人,还有一袋子重重的米。 眼看着粮仓大门关上,才有人敢打开一个人宽的家门,从家里走出来,好奇地盯着地上的人。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第十个了!” “看来上面是铁了心的要加税了,不然不会主动卖给咱们粮食!” “咱早就说了,上面人哪有好东西!” 隐藏在黑影里的人议论纷纷。 唯有地上的人踉跄站起,他转身背起地上的米,一脸悲戚离开南山县。 粮仓跟外面只隔着一层细细的墙皮,这层墙皮挡不住七品武夫的听力。 外面的消息,乔怀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无奈的脸疼,感觉百姓的话,一巴掌一巴掌地抽在他脸上。 当坏人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好不容易当一次好人,想要造福百姓,给百姓做好事,反倒是成了别人敢议论的坏人,这感觉真不是好受的。 他无奈自言自语道:“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也不知道,除了让百姓恨咱们,还有什么用。” 铁锤重重摇头:“俺从蔡县来的时候,农大人给俺交代好了,叶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 “农大人说,我脑子不聪明,容易做错事,叶大人不会害我,让我有事都听他的!” “他让我去绑人,我相信也一定是为那些人好,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乔怀知道,跟这些莽夫说不明白什么,他只能祈求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真的能让百姓觉得绣衣卫卖粮是好事,而不是为了害人。 要不然,不但杭湖府这一关过不去,若是把绣衣卫的名声给染臭了,就连死后的名声,也落不得好的。 乔怀再一次叹息,突然奇怪地右手摸在左脸。 他抬头,更加怪异地望着天空:“下……下雨了?” …… 刘大脑袋靠着家里的墙,无奈地叹息。 他媳妇盯着他,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要丧气到什么时候,钱都花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不了……大不了,狗官不让咱们活了,咱就……就换个地方活。” 刘大脑袋又摇头叹息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没了家里的地,咱们一家人出去?能跑到哪?难道出去给人为奴为婢?” “你舍得自己,我还舍不得咱们两个闺女呢!” 刘氏起身骂道:“那你能怎么办?你能让当官的把粮食再收回去?只会在这里叹气!不跟你讲了,老娘去做饭!” “省得把你饿得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刘大脑袋坐在漏雨的房间里,看天空。 “吱……吱~”门关上又打开。 刘大脑袋奇怪地问妻子:“你在这边来回走着干啥呢?” “没米了,煮个屁的饭……这点米,咱买都买了,就不能吃了!” 刘大脑袋看见这袋米就烦心,连忙摆手开口道:“快些拿走,不要在这里烦我!” 做饭,吃饭,一家人没有什么娱乐。 大雨还在下,一家人只能看着大雨发呆。 他们家院墙低,偶尔一个熟人走过去,打个招呼,就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了。 刘大脑袋看见熟人低着头,同样叹气走过去,奇怪询问道:“条子哥,干啥去?” 条子站在院墙外面,跟刘大脑袋打招呼:“我去买粮食,家里没有余粮了!” “那你口袋怎么空的?” “害!舍不得,连下两天大雨,杭湖府的粮食运不过来,粮铺的粮食又涨价了,一百二十文,这谁能吃得起!” 刘大脑袋担心道:“这也不行啊!嫂子本来身体就弱,你再熬上几天不吃饭,你们一家人身子怎么受得了!” 条子局促地搓手:“那怎么办?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我……我能去谁家想办法?” 刘大脑袋一拍大脑袋:“我家里有粮食啊!” “这……这不好吧!” “嗨,你跟我闹啊!条子哥,之前我家里没吃没喝,不就是你帮得忙!现在你落难了,跟兄弟我乱客气?” 刘大脑袋不管媳妇的白眼,继续开口劝说:“条子哥,快进来,别在外面闲着了,快些进来!” 条子半主动半迁就进门,装半袋子米,他看着刘大脑袋家还是半满着的米缸,奇怪开口:“大脑袋,你发财了?家里米缸咋是满的?” 刘大脑袋晦气开口:“别提了,前两天出门,被上京城的大人抢劫了,我正为这件事烦呢!” 条子无奈摇头:“现在,我要是能有这种烦恼的机会就好了!” 条子出门,刘大脑袋突然愣在原地:“媳妇,我想明白了,上京城的大人肯定不是坏人!” 刘氏奇怪询问:“你这个大脑袋开始转圈了,咋想明白的!” “能关心百姓吃喝,关心百姓性命的,怎么也不会是个坏官!这雨太大,至少还要下两三天,粮号米店的米一定还会更贵,不知道这场大雨要饿死多少人!” 刘大脑袋突然站起,他从家里掏出一两银子,穿上蓑衣就要出门。 刘氏询问:“当家的,你要去哪?下这么大的雨。” 刘大脑袋不好意思笑笑:“我想再出门转转,反正,咱家买过一次粮食了,我看能不能再遇见抢人的绣衣卫,再买一两银子的粮食!” 今日大雨。 粮仓大门前,来回转悠的人还有好多。 乔怀看见这群人,想起叶刘京的话,脸上突然出现笑容:“这群泼民,总算是想明白了。” 铁锤每天吃得饱饱的,心里不安,开口询问:“大人,咱们今日要不要还出去抓人?” 乔怀摇头:“打开大门,他们想要,一定会自己进来买!” 铁锤疑惑:“那,他们要是不进来呢!” 包老二突然开口:“不会的,大人说过,米店的米运不过来,剩余的米一定会涨价,百姓为了活命,一定会来找咱们买米!” 铁锤更加疑惑:“米店的米,为啥运不过来?” 包老三自信开口:“咱也不知道,反正大人说,他们运不过来,他们就肯定运不过来!” 第一章 上京城大! 清明,小雨。 当归镇,大风,黑烟滚滚。 平湖山,一队带着面具的黑衣军士勒马遥望当归镇大火。 领头的两个校尉黝黑的脸,露出笑容。 “杀光了?!” “名册上的三千人一个不落!连今日刚出生的也都杀了!” “东西找到了吗?” “没……西南那边?” “算了!本就不是我们的事,只要事情不泄露出去就行,回京复命吧” ………… 立夏,天晴,烈日当空。 大武国,上京城,神捕司门前。 书记小吏,烦躁地扇着风,头都不抬对面前人开口询问:“名字!” “叶刘京!”少年脸上堆着笑容,开口回答。 “哟!想留京,野心不小啊!” “哪有野心,全得倚仗大人照顾啊!”叶刘京脸上堆着笑容,手里的东西往前送。 小吏面露不悦:“你当我什么人,年轻人想要进神捕司不要想花招,你……” “我想着大人清白如水,只能送些水给大人,应该不算贿赂吧!”叶刘京打开木盖,他老子自他小时候就教他,礼多人不怪。 木盒里的冰块化了一半,随着白雾散开,一阵凉风在空气中飘散。 小吏盖上木盒,大武朝连年征战,他们这些小官俸禄越来越少,冰敬碳敬更是没他们的事。 他舔舔嘴唇,犹豫点头,道:“送水算什么贿赂,自然不算!叶刘京是吧!好名字,我相信你一定能留在上京城!籍贯?” “小的来自东山省,观南府,断水县,当归……”叶刘京开心回答,唯恐遗漏一点自己的信息。 他出当归镇的时候,可答应老娘了,不当上神捕司的捕头,绝不回家。 小吏摆手:“什么镇就不必说了,京都地大南北都有,谁知道你哪镇上的,以后直接说州府名称就是,明白吗?” 叶刘京点头,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样子回答:“多谢大人指点!” “嗯!客气,你想成为武捕?”小吏抚须满意开口询问。 “是大人,大武国谁不知道,神捕司气派,俺出来时候,答应镇上乡亲,一定当上神捕司的捕头,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让大家都跟着我气派气派!” 小吏瞧少年模样,忍不住微笑点头:“你这么瘦弱,长得还白净,练什么武,我看你从小偷懒长大还差不多!” “武道九品,一品上,九品下,你是何品级?” 叶刘京伸出右手晃晃肌肉:“不才,九品!” “入境了?最近京都各衙门缺人,入境武夫最差也能留在衙门当个白衣,勉强合格。”他分开名册,递给叶刘京一份。 “已经记录下来,三日后,记得去神捕司参加大选!恭祝你进入神捕司,前途无量。” 叶刘京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名帖,身子往一旁走两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放心,为了家乡,俺一定进入神捕司!” 他侧步出了队伍,身后一个瘦白净的男子立马贴上来:“兄弟,你也报上名了?” “是啊!日后还请周境兄多照顾!”叶刘京拱手见礼。 他跟面前这白净男子并不熟悉,虽然俩人已经睡在一个屋里几天了。 两人一直以为对方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想着日后不在一个衙门混饭,也就没有说太多话,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神捕司门前碰上了! 上京城大,居不易。 两人都是外来的武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就多个窝窝头。 周境压压叶刘京的手肘,傲气抬头回答:“好说,我在京都,有个叔叔,在刑部任职!” “刑部?所以周兄来报名……” “小声点!”周境挺起胸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虽然,咱只是为了不太难看,走个过程,但也没必要让旁人知晓咱的关系,省得小人告状……” 他话音未落,长街上响起凌乱马蹄声。 “滚开!都滚开!” “一边去!” 一行十六人,自中街过,经长街向着南城门处,呼啸而去。 叶刘京扶起地上摔倒的老人,盯着那群人不屑开口:“什么家伙,小太爷在我们镇上,那可算得上头号嚣张跋扈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对老人!这群家伙……” “叶兄,收声,可不敢乱说!”上京城有人的周境低下头颅,捂住叶刘京的嘴,生怕远去那几匹快马折返。 “周兄知道他们?”叶刘京不动声色呸两声询问。 周境望着长街尽头,眼神中羡慕都快要溢出:“身披狼毫,腰骑鸿运马,背负裂山刀,再看他们一身吃人的煞气!应该就是驻守西南的天狼卫!” “天狼卫?”叶刘京疑惑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你这么惊讶干嘛?” 叶刘京脸上丝毫不尴尬:“我们镇上的刘大儒说了,遇见别人说话,要捧着,不能让人把话掉地上!” 周境眼睛乱转上下打量着他,好奇开口:“你们镇上,还有大儒?真是失敬失敬!想必叶兄经常在大儒教导下,诗词经纶,必定不凡。” “噢!他叫刘大儒,其实是个卖褥子的,不是什么读书人!”叶刘京倒是光棍,直接回答。 他扭头望着长街,视线穿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群,好奇询问:“那群骑大马的,咋停在城门口了?” 周境还在意他刚刚涮了自己,没好气开口:“你小地方来的,这都不知道?咱们跟大朱王朝的西南之战又输了!” 西南边陲摇摇欲坠,上京城勋贵歌舞如常。 唯有两个武夫担忧国事。 周境无奈摇头,他乃是八品的武夫,目光聚远,落在那十六武夫身上,眼中嫉妒都快化为实质:“大朱国连日侵犯我大武,已经攻下十六城了!” 叶刘京听着他话,对远处武夫更是疑惑:“那不就是说,他们输了十六次,那神气什么?” “哪能这么算,天狼卫英勇善战,百折不挠岂能以输赢论之!” “输赢无畏?那他们现在该出现在边关,而不是上京城!”叶刘京摇头反驳,言语中难掩少年意气。 “你倒是个奇怪的人,刚刚看你跟那小厮说话,油嘴滑舌好似商贾,现在又意气凌然不亏手中长刀。” “嘿嘿!俺老子说我这叫,大行不顾细谨!”叶刘京一点不谦虚,又恢复那副市侩摸样。 周境摇头,目落上京城最高大的建造:“这谁也说不定,想来是朝内文官,觉得战争困苦,又想投降,割城赔地,这群崽卖爷田不心疼家伙!” “也不知道是哪个奸佞小人开口,等我进入神捕司,一定要替我大武铲除这些只读死书的迂腐小人!” 叶刘京重重点头:“当是如此!唉!周兄,那边有人在叫你名字,是不是找你的?” 周境扭头待看清楚来人瞬间瞳孔放大,惊讶不已:“绣衣卫?找我?我何德何能啊?” 身穿鱼龙绣衣站在神捕司文吏身旁,放下录名册,转身注意到,看过来的两人,他大步走来。 他手持柳叶刀,挎腰而站身似一棵树,低头问话:“你?姓名?” 周境拱手低头,小心作答:“在下周境!” “周境?你二叔在刑部?” “您认识我叔叔?难道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敢问您是哪位……大爷?!” 绣衣使面色狰狞,开口:“抓起来!” 他话音落下。 立马有两个缁衣壮汉上前,一左一右箍住周境手臂。 一力士手持木枷锁“咔”锁住周境。 他双目睁大,语气惊慌:“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人了,不能啊!我二叔可是刑部的!” “嗯~抓的就是你!你二叔贪墨天狼卫军粮,诛三族,即将问斩!” “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兄弟,你快帮我说句话啊!叶兄弟!” 叶刘京退后一步的步伐止住,他抬起头,那高大力士正站在自己背后挡住退路:“大人,我……更冤枉啊!” 力士双手紧握箍住他的身子,使他最后两个字从肺里都挤出。 站在高处手持柳叶刀的绣衣使,冷哼一声转头开口:“都带走!” “押入绣衣卫大牢!等候问斩!” 第二章 世上被冤枉的人可太多了! 绣衣卫大牢。 地光落下,黑暗大牢里,因为有了光明,更显得黑暗。 绣衣卫是大武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组织,只对皇权负责,乃是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民间有传,只要你是个喘气的,那就得归绣衣卫管! 叶刘京后背紧贴墙壁,双目死死瞪着周境,一句话不说。 周境无力地看向监牢唯一窗口,又低头看向叶刘京,无奈叹息:“叶兄,对不住!但我真的是被冤枉了,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二叔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二叔不是贪官?”叶刘京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垛子上。 都已经落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叶刘京只想寻个清白,如果能证明周家二叔是清白的就更好,自己以后在上京城,也算有靠山了。 周境扒着栏杆,无奈摇头,小声说道:“那倒不是,我对我二叔有自信,他贪还是贪的,当今大武朝,谁不贪啊!” “但我二叔的胆子,他咋敢去贪天狼卫的粮饷?” “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本来我家三族就剩下两辈人了。” “这下,算是绝后了!” 叶刘京靠着栏杆,眼神里满是绝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神捕司,不来神捕司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就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可能我现在还在我家后山,爬树偷桃呢!” “我老子说得对,我这样的镇三代,就不该有上进心!我也是独苗啊!我老叶老刘家也要断香火了!” “嗯?老刘家跟你有啥关系?”周境疑惑抬头。 “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咋滴了?以后给我外公上香也是我的事,这下看来,上不成了!天才果然是已折的!”叶刘京仰天四十五度角,眼泪快要流出。 “你不会死的!”周境一句话堵回去他的眼泪。 叶刘京快速仰脖子把眼泪送回去,低头正色开口询问:“周兄,何解?” “夷三族,杀得是我们姓周的男人,跟你姓叶的没关系!绣衣使是误抓你,你放心绣衣卫归属皇家统领,算是咱们大武最公正严明的衙门,等他们查清楚,就会放了你的!” “真的?” 周境靠上来说话:“比真金还真,叶兄,你我也算落难兄弟,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那不行!”叶刘京疯狂摇头,他算是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可惜了我这五两金鱼……”周境无奈叹息,他是不想求面前这小子。 可这个环境,很难再找到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叶刘京扭头过来,仗义开口:“你我兄弟一场,又是一块坐过牢的情谊,有什么事,你交代,难道你不给我金条,我就不帮你了?” “那我……”周境缩回手。 叶刘京一把把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掏走小金鱼,正色开口:“你说!” “唉!”周境转头靠着栏杆,看着窗口微光:“我父母早亡,家有田地仆人,又有二叔照顾,生活还算可以。” “如今遭难,活下去的机会算是渺茫,我跟二叔死了倒是没事,可我还有一个堂妹,二叔早年给堂妹订了娃娃亲,本来我此次来是带着婚书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我二叔犯的错,将会被夷三族,我堂妹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尽屈辱!我希望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想啥呢?我二叔这种小官,教坊司的人不会太在意我堂妹,我希望你找到机会,能帮她赎身,送她回老家,跟秦家成婚!” 周境无奈摇头:“秦家,满门读书人,最重廉耻,我妹子过去,虽不会过得太好,但终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比在教坊司里被人欺负,好太多了!” “你放心,我出去后……”叶刘京的保证被人打断。 “出去?你去哪?”抓人的绣衣卫突然站在拐角处,不断逼近:“到了绣衣卫的大牢,你可算出不去了!” 他胸口鱼龙图案,好似在游走嘶吼,吓得监牢内两人不敢大喘气。 叶刘京抓着栏杆,奇怪询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抓错了的,不相信您问客栈老板,我在客栈住了三天,他肯定知道,我是谁!您去问神捕司的文吏也行,我……” “嘘!别吼,我知道你被抓错了!这里面被抓错的人多了,比你冤屈的,有的是!”绣衣卫摇头,老练说道。 “可,谁让小爷我出门没看黄历,少抓了一个人,正好,那人也姓叶,你也姓叶。” 绣衣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吏部叶主事家的三儿子,饶是你再狡辩,我也认得你!” 绣衣使走进,小声开口:“小子,我查过,你无权无势,除死无他路,帮大人一把,黄泉路上,我给你多送点钱!莫要声张!大家都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叫……让老子更兴奋一点!” 他退后大喊:“黄口小儿,还敢狡辩,还好大人我明辨忠奸,你们就在这等着,午后问斩?” “咣!” 绣衣使的话,好像一把大钟在叶刘京脑门炸开。 周境腾地站起,大声吼道:“怎么会,抓到犯人,验明正身,不应该两日后问斩!你们不合大武律法,不对,这样不对!” 绣衣使冷哼一声,向外走去:“此乃皇上圣谕,陛下的话,就是我大武的法,岂容你们质疑,来人送饭!” 绣衣使过拐角,拍拍两个小厮,两人端着餐盘,忍住颤抖的手走过来。 绣衣使继续向外走,拐角看见一位蟒袍绣衣使。 他身子一歪,连忙见礼:“王大人,您怎么来这地方,有什么事交代一声,我来帮您处理!” 蟒袍绣衣使站住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低头开口:“我手下折了一名丙字号绣衣使,谁知城南有事,人手不够,我来挑几个犯人当诱饵用。”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慢走!” 蟒袍绣衣使大步走向监牢内,过拐角,他冷哼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狗玩意,攀上甲使,连我这曾经的乙字号老大都看不上了!” 窗外的风吹过,凉意留在叶刘京骨头里。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饭,不理会在一旁痛哭的周境。 他蹲坐下来,抓起水煮鸡腿,大口塞进嘴里。 周境听见吃饭声音,扭头看他,哭得更难受:“我的叶大哥啊!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呢?咱们……咱们都快要死了!” “嗯!” “嗯?你没话了?” 叶刘京咬碎骨头,往肚子里咽:“我老爹教过,吃饭很重要,人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你年龄还小,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懂饿的滋味……” 周境仰着脖子坐在地上叹息:“叶兄,我比你大!” “唉!早岁已知事世艰……”叶刘京丝毫没听耳朵里,他坐在草垛上看着外面,两个小吏快步向监牢内跑去。 没一会,两人捂着脸,低头逃出来。 大肚子蟒袍绣衣使快步走出:“该死的,一个能动弹的,都不跟老子留,他娘的……” 他带着一阵风,从叶刘京面前走过。 “咣当!” 蟒袍绣衣使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黄白之物。 叶刘京从栏杆里伸出手,捡起地上黄金,微笑开口:“大人,您金鱼掉了!” 第三章 居不易 蟒袍绣衣使指着叶刘京手里的金鱼,奇怪开口:“我……我的金鱼?” “是您的,我亲眼看见!” “从哪掉的?”蟒袍绣衣使走到栏杆旁,微笑看着面前年轻人, 叶刘京识相地塞进他腰里:“就从您腰间!” “你小子,倒是诚实,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说吧!想求大人帮你什么?” 叶刘京退后一步,认真开口:“我没什么求大人的!” “奥?无所求?”蟒袍绣衣使王三正更是好奇。 “对!我是被刚刚那位绣衣使大人抓进来的,能被绣衣使抓进来,就证明我身上或多或少肯定是有罪过的!”叶刘京坚定说出。 刚刚,他低头看着那个鸡腿时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 他老爹揍错他,却从来不跟他说不是! 因为,大人或者是大人物,从来不会错,不能认错,更不会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认错! 叶刘京进了绣衣使的大牢,要是平白无故再被人放出去,那不是说绣衣使错了吗? 绣衣使们,再不对付,人家是一家人。 哪会因为一条金鱼对自己一个犯人认错! 蟒袍绣衣使王三正脸上笑容绽放:“你小子说得对,绣衣卫代表着陛下,能把你抓进这个大牢,肯定是你有罪的!” “不过,年轻人,谁不会有两个过错呢!能改就是好事!” “你所犯何事?” 叶刘京指着一旁哆嗦的周境小声开口:“这位是刑部周大人的侄子,我跟他是朋友。” “刑部?周大人?想起来了,夷三族那个,三族什么数得上朋友了?简直瞎胡闹!” 叶刘京退后一步,恭敬开口:“所以,希望大人,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知道,大人能力卓越,不过是被人针对暂时,人手短缺,如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蟒袍绣衣使疑惑询问:“你是个武夫?几品?修什么?” “九品,修刀法!” “刀法?也行,不过我这一次的事,可危险,你可想好!我若带你出去,可不敢跑!”王三正脸上挂着微笑,只是话里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能跟大人这样的英雄共事,是我的光荣!”叶刘京绝不改口,只要能出去,舔两句算啥? 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正是变现时。 “行!你跟我……” “大人不会为难吧!”叶刘京进一步演起激将法,他怕面前这个大人,知道自己要当替罪羊后,不敢带自己出去。 “什么话?”王三正刚想激动,窗口凉风吹落他的脑门血。 “就刚刚那位大人,他说了,谁也不能把我放出去,他说……” “他说他奶奶个腿!绣衣使四所,提灯,抬轿,掌风,车马!他不过车马所一缁衣,攀上大人物,才升上丙字号鱼龙使,什么时候敢在我面前当家了!” 王三正手掌轻抬。 “咔!” 他用掌心的钥匙打开锁,认真开口:“我今天就要带你走,我看谁敢拦我!” “走!”他转身,大步向监牢外走去。 叶刘京一刻不敢停留,大步向大门外走去 “站住!” 叶刘京差一步迈出监牢大门,他收回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鱼龙绣衣使。 “越狱?皇上让抓的人,谁敢放!”鱼龙使看着叶刘京,话却不是对叶刘京说。 “哼!”王三正冷哼一句:“我这中三品的修为,一进大牢,里面连苍蝇都休想瞒得过我的耳朵。” “乔怀,你小子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告诉你,这个人,我今天就要带他走!谁敢拦?” 蟒衣使话出口,肚子颤抖,四周风沙起。 此刻,三丈外大树上的鸟儿,哆哆嗦嗦缩起翅膀。 乔怀转头看着身旁小吏,自感失了颜面,他上前一步,用低沉声音说道:“大人,您可想好,您不怕我,难道不怕甲……” “啪!” 叶刘京楞在原地,他刚刚只感觉那位胖乎乎贪财的大人,身上一股气势喷发而出,对面不可一世嚣张的鱼龙使…… “啪叽”跪倒在地。 实力。 果然是迷人的东西。 王三正上前一步,低头小声开口:“让他当替死鬼,也是甲字号大人的命令?你真不怕,我说出去,让……” 乔怀脸上神情变化,绣衣使内部阶级森严,有王三正这个乙字号绣衣使开口,他的话哪还有人相信。 他无奈低头,跪在地上大喊:“送王大人!” “哼!乔大人客气了!我当不起的!”王三正大步离开。 乔怀心怀恨意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站起,一道黑影遮住他面前阳光。 叶刘京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清:“大人,我走了!” “你大胆!”乔怀愤怒大喊,他想不明白,一个阶下囚,什么东西敢在自己跪下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他这是让自己跪他? 叶刘京微笑点头没理会他,快步跟上王大人。 王大人跟人说话,他就在一旁等着,王大人进书房,他在门外站着。 小院子里七拐八拐。 王三正突然回头:“你小子,好大胆子,利用我不说,竟敢让鱼龙使跪你!你真不怕死?” “利用?您明察秋毫,肯定一早知道我的事情,不过是借这件事,出出恶气!”叶刘京诚恳回答。 “聪慧,聪慧,可你得罪死他了,以后在京都日子不好过啊!” “大人,我不得罪他,他就能放过我了?” “哈哈哈!嚣张!嚣张!你小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手下就缺你这号人!” 王三正指着远处大门,丢给叶刘京一块黑色榕树牌子:“从这出去,就能出绣衣使衙门了,这是绣衣使缁衣的牌子,今晚入夜,拿着牌子去东市的教坊司,找一位提灯所的鱼龙使。” “多谢大人!”叶刘京接过牌子,郑重拜礼。 “嗯!好好干,干得好,留在我绣衣使当一个缁衣,也是不错的前途!”王三正转身离去。 叶刘京手里紧握着牌子,缓慢向大门走去。 到大门口,他对两位缁衣门卫露出牌子,两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离开。 叶刘京微笑地走出大门,低着头没走两步,差点被奔跑的老人撞倒。 他看着面熟的老人,好奇询问:“老人家,你这是去哪?” 老人拱手:“是小先生啊,多谢你在中街扶老朽一把,要不然我就真起不来了,我腰病犯了,正要去拿药!” “那您走错了,拿药去东市,那边是菜市口!” 老人手里拿着破碗,大笑道:“正是去菜市口,那边今日杀人,听说是一个姓周的贪官,该杀这些人都该杀,小郎君,我先走了!” 叶刘京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一群人。 他脑门一凉,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张口就骂:“该死的鸟,你大……” 他转头瞬间,看见人群中一道血柱划过,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周境的脑袋。 叶刘京眼睛眨眨,脑袋没看见,可他看清楚自己手背,原来刚刚不是鸟粪,是一滴血 风萧萧兮。 叶刘京抬头,看着面前大树,书上半片残叶,快掉未掉,随风无奈摇动。 他低下头颅,手里摸着那片代表缁衣身份的黑色榕木,无奈叹息:“娘啊!京城大,孩儿不知道,能不能住下来,我要是被人赶出京,求您老人家别骂儿子无能!” 想到此处,他歪着脑袋重重甩头:“怕个球,我当归镇镇长的儿子,怕什么!大不了回家继承,家里的几栋房子,几亩地!” 想到家里养的大黄,现在应当还在村口窝着等自己回家。 叶刘京晃晃脑袋,大步走开。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上京城大,居不易! 第四章 蛇影酒 回到客栈。 叶刘京收拾收拾东西,他没有想走的想法。 一天是绣衣使,一辈子都是绣衣使! 他看着手里的牌子:“本来想入神捕司,没想到入了绣衣卫也行,等咱回家,穿着鱼龙绣衣服往镇子口一站!” “牌面!”叶刘京脸上表情奇怪,好似已经看见,老爹抬头挺胸夸奖,老娘低头拉着自己手捂嘴轻笑,镇上百姓纷纷拱手。 到那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叶刘京提着包袱,找小二退房,还要回周境留下的剩余房钱。 抠门的掌柜当然不想给,可绣衣卫的牌子就是好用,只是拿出来一亮,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掌柜的,立马把周境多交的房钱退给自己了。 手上拿着半两银子,叶刘京在京城东市里东拐西拐去了教坊司。 上京城分为四坊两市。 西市多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那里东西昂贵,哪怕叶刘京怀里揣着两千两银子,也不敢去西市乱逛。 他刚来上京城时候,为了长见识去西市逛悠,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帽子,贪婪的胖掌柜竟然敢要七百两,要知道,他买自己的命,也才用一条五两小金鱼,不过是五百两白银,那帽子竟然比自己的命还要贵两百两。 东市则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去的,上京城中一条水渠贯穿,东市所在的下清坊则是水渠出城的位置,越靠近城东,水流也就越臭,所住之人也就越穷苦。 特别是东边有一条柳池街,那里乃是烟花问柳之地,柳池清澈见底,可柳池水入了环城河就变得越发恶臭,最后经过臭水渠出城时候,更是恶臭难忍。 教坊司衙门跟其他六部衙门一样都在西市所在上清坊附近,紧挨着皇宫,不过教坊司毕竟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在六部衙门附近,公开张开腿做买卖,实在不雅。 初任教坊司主事,想了个好招,衙门还是开在上清坊,这个不能变,可做生意的地方能变。 于是乎,那些调教好,认命了,或者是品级较低的犯人女眷,直接被发配到东市柳池街教坊司。 叶刘京不清楚,那位丙级鱼龙服绣衣使在教坊司里做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抓人,还是帮忙推屁股,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他答应了周境,要来找他的妹子,若是自己猜得没错,他家妹子,也是才进教坊司,还没来得及接客。 仰着脑袋,身子后仰,叶刘京走进教坊司大门。 站在门口的老鸨,看他这副骨子里透着老子有钱的纨绔模样,眼睛眨眨立马迎上来:“小爷,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大武国女子胆大,可叶刘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女人。 他恰到好处的愣神一秒,看都没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汇宝票号的票子,塞进老鸨胸口:“找个清净的房间!” 老鸨眼睛一瞟,就看见那张银票上的红朱砂印记,五十两。 她瞬间明白,面前这家伙是个大方的傻子! 她挽上叶刘京手臂大喊:“来人,给这位爷找个清净点的房间!” 上二楼,入偏房,过长廊。 叶刘京低头打量着四周,上京城烟色场,多是好色之辈,只有一个家伙抬着头颅,呆坐原地,一点不看身边的姑娘。 老鸨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少爷,也觉得那个家伙奇怪?来两天了,每次来叫个姑娘,却从不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衙门的暗探呢?” 叶刘京微笑摇头:“没看过戏文,暗探哪能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看是你失职,舍不得给人安排好姑娘!” “哪能啊!来的都是爷,我肯定给安排最好的,可连我们的头牌走到人家面前,他都不肯抬头……” “不是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叶刘京盯着那家伙调笑:“看他直溜的样子,我估计,是性别的问题!” 老鸨睁大眼睛:“是了,那我下去给那位爷安排个书童试试!那您呢?您喜欢什么?” 叶刘京没有兜圈子:“实话讲,我暗恋一位官家小姐很久了,听说她遭难,我是想来看看她的!” “您倒是情深,可这一段来的千金多,您喜欢的是哪一位?” “刑部,周家的!”叶刘京在街头早打听清楚。 周家贪污的案子,没抓同谋。 皇上老子一笔勾下,几个人头落地,速战速决,生怕他人不知道,这些人头是为了安抚天狼卫落下的。 老鸨知道实情,黑眼珠转圈为难开口:“那姑娘?可是一位烈家女,在床上难免争强好胜,最关键人姑娘,还是个雏!” “不能安排?” “那倒不是,只是……得加钱!” “能用银子摆平的事,算得上麻烦?我就要她!” 房间门一开一闭。 房间里独留叶刘京一人,他靠着太师椅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声音,接着好似小河流水,声音奇怪惹得他一个正人君子,不断靠近那墙壁。 待他身子完全贴在墙壁上,对面奇怪的声音停止,他听到一个女人长长的叹息。 “你每次来,老娘都不收你的钱,还这么不争气!下次还是这样,就别来了!” “别来?那你不得想死我!”男人轻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种无聊的话语,叶刘京不敢兴趣,刚准备收回耳朵。 隔壁女子突然开口:“想你,若不是因为那东西,我会想你,快给我!” 那东西?叶刘京的好奇心又被勾起。 “没拿!” “没拿,你还敢来白嫖?” “我没拿,不代表,我没办法给你!” “什么意思?” “我约了个朋友!” 女人惊呼:“你不要命了,官府在严查蛇影酒,你把人带我这交易?” “嘘,这三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没看见楼下一直有绣衣卫的人在,他娘的以为脱了鱼龙服我就看不出来了,老子功法特殊,绣衣卫的人,老子隔十里都能闻见他们的味道!” 叶刘京听见绣衣卫三字,脑袋跟墙离的更近,呼吸也慢慢停止。 他恍然大悟,原来楼下那个木讷的家伙,真的是绣衣使! 蛇影酒?什么东西,是鱼龙服绣衣使要查的东西吗? 叶刘京心里更加好奇,他得罪了乔怀,想要不被他明着对付,只有留在绣衣卫里,哪怕当个最低等的白衣。 若是,自己不仅帮下面那位鱼龙使抓住犯人,还立下头功! 岂不是八条腿的刘瘸子掉茅坑——稳死了! 隔壁房间,男人小声开口:“嘘,别让隔壁听见了!” 女人不屑开口:“屁!隔壁死过人,上京城的常客,谁会来那个晦气的房间!” “总之,这种事还是小心点好,你再叫会,别让外人看出来,等我朋友来了,我多给你一杯!” 叶刘京紧紧衣服,瞬间感觉冷。 该死的老鸨,原来一早看出来自己不是本地客人,敢把自己带进死了人的房间。 “噔噔!”他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响起。 两个龟公讨好地笑着,抬进来一个姑娘。 长胡子龟公低头赔笑:“公子,姑娘性子烈,您要小心了!” 叶刘京随手丢出去半两银子:“小爷就喜欢性子烈的,滚!” “得了,您开心!” 叶刘京站起身,打量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女子。 她年岁不大,皮肤姣好,眼睛睁大,里面长着可怜与委屈,眼角那滴泪珠,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叶刘京注意到门口的黑影,他凑上前去慢慢靠近小声开口:“我给你解开,让你舒服一些,但你不要乱叫!” 女子乖巧点头。 叶刘京从靴子里掏出匕首,绕到她身后,割断绳子。 “砰!” 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起茶壶高高举起摔碎,手握着碎片,卡在脖子上,泪水落下,悲惨开口:“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过我!” 叶刘京站在原地,歪着脖子看着她:“不放过你的是朝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下手,不……我杀了我自己!”她看着叶刘京站起,面露绝望举起碎片重重落下。 “啪!”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女子跌落在地,无神地捂着右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站立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叶刘京蹲下身子:“我速度比一般人快,在我面前,你怕是没机会自杀!” “现在,可以静静听我说话了吗?” 女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叶刘京没有劝说,高举左手:“我现在还有一巴掌的耐心!” 女子转头怯生生地盯着他:“你说!” 第五章 死了两个 叶刘京站直身子,正义凌然地开口:“我是来救你的!” 房间寂静,鸦雀无声! 他低头…… 地上女子低着头,捂着脸上五指印不说话…… 透着血色的巴掌印,在灯光照射下,显得一丝奇怪,一丝尴尬,还有十分疼痛。 叶刘京有些尴尬开口:“这一巴掌,只是个误会!” “我二哥叫什么?”女子突然开口。 “周境!”叶刘京如实回答。 “我信你了!” “这么简单?”叶刘京有些诧异,这女子不像是下雨天往大山坡上跑的人啊! 按照剧情来说,他不应该解释一顿,然后对面死活都不信…… 你快说,我不听,你说啊,我不想听,这才是正常的沟通流程啊! 女子开口:“我叫周尔芙!” “这种语气,我很难相信你,相信我!” 周尔芙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奈摇头开口:“我父亲的事,我看得清楚,那些人不希望有人查下去,我一个弱女子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大人物图谋。” “你定然不是他们的人!”周尓芙抬起头,双目闪动,看着叶刘京。 “我哥哥一直在家乡,上京城知道他的人很少,你知道他的名字,若不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的鹰犬,就一定是我哥哥的朋友。” 叶刘京来了兴趣,奇怪询问:“说不定,我真是朝中探子呢?” “我身上没秘密!”周尓芙连忙解释,她低着头又摸着自己的脸:“我读过不少书,我知晓你要是探子,应该哄骗我,不会直接动手!” “这位……哥哥,我二哥何在?” 叶刘京点头,父兄被斩首,自己被卖到教坊司,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赔笑卖身子的低等娼籍,经历这一切,她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 “下午,跟你父亲一起斩了头颅,你兄长连累我一次,帮了我一次,连累是无心的,帮我却是有心的!” “我答应过他,会救你回老家,让你跟一位姓秦的小少爷成婚!”他的话里听不出太多对生死的感慨。 “嗯……”周尓芙坐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声开口:“我早就该猜到的!” “那我的性命,就全托在哥哥手里了!”小姑娘低头,双眼微红,她骨子里还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这副模样说不出来的可怜。 但凡,她遇见的不是叶刘京,而是一个多情少年,这就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放心,我这人做事情轻佻,可我们镇上有规矩,答应别人的事,只要没有被王八精吃了,就一定要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叶刘京半个身子爬在墙上,只是对面再没有细小声音传来。 “对面是你什么人?”周尓芙离他远远地小声询问。 叶刘京脑袋转动,小姑娘命已经够惨了,绣衣卫的事要是让她知道,恐怕是祸不是福。 他随口胡说:“是我邻居的小姨子的表弟,他偷了我银子,我本以为他跑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你要抓他?” “对,不过,我得先确定是不是他!”叶刘京靠在墙头。 他能听见隔壁的声音,可外面太吵,隔壁说话人有意识减小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里!”周尓芙站起身,指着床后面的窗帘。 她小声开口,害羞说道:“这里的老……老妈妈教过我,有客人来了……完事之后,要洗洗身子,店里就弄了一根管子,能从楼上高塔里接热水。” “管子通往每个房间,你从管子里,应该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没空管姑娘的害羞。 现如今,唯有留在绣衣卫才能在上京城活下去,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想要留在绣衣卫,那就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件事是他进入绣衣卫的敲门砖,一定不会出错! 他搬把椅子放在木桶里,踩着椅子将耳朵对准木管,果然又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 “吱~”隔壁房门开了! “大人,您来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嘘!” 隔壁房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隔壁房间里男人要等的人来了,那人是什么人?他们要交易什么?楼下鱼龙使在追查什么? 叶刘京从椅子上下来,坐下细细思考。 外人看来,他坐在木桶的椅子里,十分滑稽。 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两个性命相连的人。 周尓芙的清白与性命,都挂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倒无需在她面前遮掩太多:“你一直在上京城生活,可曾听说过蛇影酒?” “蛇影酒?听说过。这是一种能让人变廋变美的酒,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想得到这种酒,我第一次见,还是昨天在这楼里!” “让人变廋变美的酒?这楼里有?”叶刘京重复一遍她的话。 他在早些年在镇里生活,后来因不学无术,被他老子,高贵的镇长大人赶出镇,出外求武。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三年,正经武艺没学会太多,江湖故事可听了不少。 江湖上能让人变美的药不多,最珍贵的当属千金难求的驻颜丹,但这种药物也只能让人保持当下美貌,最多也就是白一些。 能让人直接改变体型的药,叶刘京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倒是知道苗疆有一种人,修行蛊虫之术,他们手下养出来的虫子,不仅能吃人还能控制人的思想。 当年,他靠着一张脸行走江湖,就差点被一苗疆女子用蛊虫留在南疆。 让他无奈感叹,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不要轻易被人扯下腰带。 “嘶……那酒不会跟蛊虫有关系吧!” 叶刘京陷入久久沉默,这件事光靠自己恐怕不能解决,功劳这东西不在于大小,而在于上司知道不知道。 他看着周尓芙抬起头,勾勾手指:“过来,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做得好了,我今天就能带你出去!” “吱~”周尓芙打开门走出去。 …… “噔噔~”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叶刘京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开口解释:“大人,我是王三正大人介绍来的!他让我今天晚上听从您的安排!” 男人低头看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很费解地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应当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的!” “大人说笑了,您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格,哪怕再隐藏自己,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会显得格格不入的!” “有道理……他们在哪?”男人隐藏自己翘起的嘴角。 “隔壁,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并没有听见有人开门出去。”叶刘京拍拍手上的白灰,认真开口。 男人转身向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踏出一步,一脚踢开大门:“嗯?” 房间里,一男一女惊慌地靠在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叶刘京惊讶看向四周:“两个人?” 鱼龙使踏入房门,手按在男人脖子上:“死了?都死了!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还有一个人呢!”叶刘京回答。 “人呢?”鱼龙使退后一步,手按在柳叶刀上,盯着房间四处。 “不在房间里,肯定是跑了!” “噔!” 柳叶刀出鞘,鱼龙使瞪着叶刘京发怒询问:“你是在骗我?觉得我不聪明?所以骗我不成?” 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推开刀:“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 “奉承我也没用,抓不到人,王大人自会把罪过怪在你身上。”鱼龙使收回刀,退后一步。 “可我知道他跑哪去了,还能找到他的老家呢!” “哼!我的人什么时候论到别人怪罪了,带我去找他!” “自然不成问题!”叶刘京点头后退,右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开口:“不过大人,还有一件事!” 第六章 公狗开道 天晴,小风。 教坊司青楼门外,一队低等捕快抬着尸首离开。 周尓芙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 叶刘京借绣衣卫的名头,把周尓芙‘抓’了出来,递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在绣衣卫衙门口找个客栈。 若是自己明天晚上还没回来,就让她自己回老家,去找那个姓秦的未婚夫。 他对周尓芙摆摆手,头也不回,领着鱼龙使向相反方向走去。 鱼龙使好奇询问:“这女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一个承诺!” “看不出,你小子油嘴滑舌,也是一个重信之人。” “我更好奇,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短短一天,叶刘京对上京城里的大人物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能在上京城官场活下来的人,不是心眼多,就是背景强大。 鱼龙使低下头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他们……” “大人倒是耿直……” “你若是,也找不到他们,我会抓你进大牢!” “就是太耿直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他指着路上汇聚的野狗开口:“您放心,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其实,房间里那个人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大人先别急着生气,这叫做欲擒故纵,当年咱们大武皇帝就是这样打败南蛮的。” “先抓了,然后留个口子,放他走!” 鱼龙使欣赏点头:“就好像抓兔子一样,放走一只,它会当我们找到更多!你很聪明啊!我刘文刚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你放心,等回到王大人那,不管你能不能抓到贼人,我都会保你平安的!” 刘文刚看着身边小子满意点头,他从宫里出来时候,他兄弟交代了。 上京城活下来的主,心眼子都多,他心眼子直,要想不被那些人骗,就要更聪明,心眼子更多。 他这辈子做不成心眼多的人。但面前这小子似乎可以,他要是成了自己的属下,那不代表自己也瞬间变得聪明了? 刘文刚摸摸自己的脑袋,都说我憨,其实我聪明起来,还是很机智的!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拜礼:“那就多谢大人了!” 刘文刚又发现一个盲点:“不过,咱们有没有猎犬,该怎么追兔子!” 叶刘京指着道路上,激动的野狗开口解释:“咱们是没有猎犬,但咱们有疯狂的公野狗。” 叶刘京拍拍手掌,指着路上的野狗:“在我让周家姑娘去请您之前,我就已经算好了!” “那家伙要跑,可今天青楼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死人那间房左右两边都住满了客人,他要是逃去另一间房,跳到人家床上,还不把人家吓得六神出窍,软塌在山洞里。” “所以,那家伙要逃走,就只有从我这间房走,毕竟我这间房在最后,有一扇小窗。” “从死人的房间到我那间房,没有大锤锤开墙壁,就只有一个通道,那个放水的管子。” “于是乎,我提前在管子口抹上一点药粉,只要那家伙出来,一定会沾上药粉!”叶刘京清楚江湖上能人奇士不少,偶尔遇见一个会缩骨功的小贼,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刘文刚认真点头,然后认真询问:“所以,那是什么药粉呢?” “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刘京脸上挂着一些羞涩:“就是母狗在春天会分泌的体液……” “那是……” “大人不必追问这么详细,你只要知道,那药粉遇见汗水,特别是男人的汗水,味道会挥发得更快,一路上的公狗会越来越多。” 叶刘京跟着野狗,在前带路:“只要咱们跟着狗,就能找到人。” 刘文刚没听懂,但他明白一件事,跟着狗,就能找到在上京城里贩卖蛇影酒的幕后黑手。 从前天开始到如今,距离他接到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已经三天了。 按理来说,那位大人物是不会注意到蛇影酒这种小事情,可谁让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喝下蛇影酒,昏倒在家中。 据御医所言,最多七天,找不到解药,千金就要去见阎王。 礼部主事就这么一个千金,从八斤养到两百斤,又看着她从两百斤瘦到现在一百五十斤。 他心疼不已,自然舍不得自己老年所得的闺女死去,病急乱拜菩萨,就拜到刘文刚兄弟所跟的大人物门下。 大人物正愁没办法收买这些清流,一声令下,接了这件事。 事情兜兜转转,落在刘文刚身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可这件小事七天了,他还没有完成,他这个心里着急。 自己受罚,哪怕陪着礼部主事的千金一起共赴黄泉亦无事,可若是影响自家兄弟的仕途,那真是天下第一大罪过啊! 他两人出东市,过小巷,经臭水沟,过东门,一转身出了上京城,眼看上京城越来越远,路上野狗穷追不舍,他两人紧跟在后。 叶刘京望着西下的太阳,和身侧漆黑的密林,心里刚响起退堂鼓,远处闪闪灯火突然照亮黑夜。 刘文刚惊喜开口:“到了!” “野狗汇聚在村子外,想必,那个贼人已经进了村子,幕后凶手,也肯定在村子里,咱们只要抓住他们带入绣衣卫大牢,我就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掏出解药!” 刘文刚望着村子灯火,激动之下,就要冲上前去。 叶刘京一把把他把住:“大人,咱们怎么抓?” “进去,找人,铐上!”刘文刚露出衣袍下的铁链,一脸正气喷发。 “然后呢?” “这不就够了?” “大人真够耿直!”叶刘京心里不清楚,跟了这样一位上司是好是坏。 他想想开口劝说:“属下斗胆,询问大人武道境界!” “七品!吾只差一线就能晋升六品,所以我必须完成这任务,得到那奖励,助我踏入中三品境界。” “可,万一里面有高手呢?” “不能够,以我眼力,不高我两个境界的武夫,我都能感知到他们的气血之力,村子里要有这样的人,咱们早就被抓了!” 叶刘京高看了自己这位上司一眼,绣衣卫有规定,六品境界就有晋升乙字号蟒袍绣衣使的资格。 看刘文刚的样子,再依照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位上司很明显不符合有心眼的一条,那他能在上京城活下来,很明显是背后有人。 若他晋级六品武道,成就蟒袍绣衣使职位,手下正式缺少鱼龙使的时候,自己这个铁杆手下,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咱要是成了鱼龙使,管他什么乔怀狗坏的! 他想到日后回乡,站在镇子口穿着鱼龙使帅气甲衣,七大姑八大姨上前问候,村口铁匠摸着他甲衣羡慕不止,小茶楼里说书人不住传唱他的传奇,儿童围在他身边要糖吃的场景。 叶刘京只觉得身子哆嗦,胸口挺直:“抓,这群人必须要抓住!” “叶刘京,你可有办法?” “有,大人冲进去,找到人,铐上!” “这……跟我的办法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一样,大人的办法里,我跟着你一块冲进去,在我的办法里,我在外面帮大人守着!” “守着?”刘文刚脑袋有些转不动。 “对,既然包围了他们,一定要有人守在外面,不能放走一个人,浪费这份功劳!” “包围?谁包围谁?” 叶刘京斩钉截铁开口:“自然是,咱们两个包围他们一村子人!” 第七章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黑云遮住月光,小村里狗叫不绝。 刘文刚踏着夜色,手按在柳叶刀上,走入村子低矮的房子中间。 “忽!”身后有风声吹动。 刘文刚转身拔出柳叶刀,月出黑云,刀光照村落。 村子外。 叶刘京时刻关注村子里的声音,待听见打斗声音,他拉动两边从地上捡起的藤蔓,藤蔓带动树枝摇动。 他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我们已经把村子包围了!还有五百人马上就到!” 黑夜里,树影摇动,石头相互击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有数百人真的包围了村子。 他这招疑兵之计,不伤天和,不伤亦不伤人的性命。 谁的性命? 他的! 叶刘京绝对不是怕死,只是万一出事,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承担上级的怒火吧! 他愿意牺牲自己,做这个伟大的人。 树影摇动,村子寂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动走来。 叶刘京停下一只手,握住怀里匕首,他还没正式进入绣衣卫,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 他屏住呼吸,一直盯着那黑影,直到…… “叶刘京何在?” “大人?”叶刘京站起身来,看着那道身影,正是刚刚进村的刘文刚。 “难道,村子里,没有小贼的身影?” 刘文刚摇头:“并不是,贼人就在村子里,只是……你进去看看吧!我确实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智商高低。 他那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兄弟早有交代,人笨自知并不能算笨蛋,人笨还不自知,那才是上京城第一大笨蛋。 叶刘京紧握着匕首,走进村子里,过一两个路口,还未看见人影,却先闻见血腥味。 他走进一个亮着烛火的院子。 院子破大门打开,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胸口有鲜血渗出。 他身侧站着一个幼小少女,少女一看见叶刘京,惊吓地退后一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只留她手里温热白布不断滴水。 “你就是今日在教坊司那人?”叶刘京盯着男人双手。 男人身形瘦小,双手皙白,他脖子探出,看上去应该是练过缩骨功的人。 江湖上有传闻,缩骨功是门外门功法,不修行真气也能修炼,那些下九流的人物,修行这门功法,多用醋! 用醋泡自己身子,把骨头泡软了,关节部分也是灵活的,可以拆卸,遇到过不去的坎,把骨头拆下来,过去之后再装上去,听上去就残忍无比。 叶刘京前不久刚入境,他能感受到,男人身体里没有真气,应该用的就是这下九流的手法。 “回禀大人,今日正是小人!”男人跪在地,哆嗦回答。 “你杀的人?”叶刘京继续追问。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迷昏了他们,我所用的迷药特殊,人嗅到之后,短时间会心跳停止昏倒,好似死去一样!”男人十分慌张解释。 叶刘京回头对刘文刚点点头,继续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伦!” “哪个伦?车轮的轮?” “不是,是伦理的伦。” “这个村长是赵家村?”叶刘京继续追问。 “不是,是王家村!” “你今天去教坊司是找姑娘的?” “不是,是去交易……”王伦抬起头愣住。 叶刘京利用他内心的畏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询问道:“是去交易,蛇影酒吧!” 王伦犹豫,没有回答。 叶刘京上前一步,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你可以不用回答……” 他低头从地上的药渣上跳过去:“家里有病人?” “我……我娘子!”王伦点头。 大武国民间有一种说法,家里有病人,煎完药的药渣倒在路上,被别人踩到,就能让别人带走疾病。 叶刘京往屋里望望,发现有个面容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房屋门口还趴着一个小男孩。 站在屋檐下的小姑娘,注意到叶刘京的目光,畏惧地后退一步挡住小男孩。 叶刘京无奈摇头,本来是查案,寻找正义,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当成坏人,他心说为啥刘头不处理,反而叫自己来。 这耿直的大猛男,心里是个柔软的人,估计是怕吓着这一家四口,所以让自己来动脑子。 “你上面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我……我不能说,我不说是我一人之过,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家里人的!” “大人,求求你带我走,杀我的头吧!” “我虽然是为了帮娘子治病,才去做的这档子事,可我心里明白,我害人了,您杀我的脑袋,我不恨你,只求您不要动我家里人!” “胡说!”叶刘京喝止他。 “这件事,自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上京城柳池巷约有一小半的姑娘都喝过这种酒,这蛇影虫刚进人体活不下去,必须连续喝上三次,由新的蛊虫吞噬旧蛊虫,不断吞噬才能适应人体活下去。” “这么多的蛇影酒,要一直往上京城送……这岂是你自己能做到的?” 叶刘京环顾四周,盯着黑暗的村庄缓慢开口:“按理来说,这个点,村子里的人,都应该睡觉不假!” “可咱们在这说这么久的话,没人出来看看,没人好奇,甚至没有一盏灯亮起,他们在害怕什么?是怕我身后这位鱼龙使大人乱抓人,还是怕……我们依照大武律法抓人?” 王伦低下头颅,咬紧牙关开口:“大人,这件事真是我一个人所为……”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思往最安全的地方跑。你是一个爱家的人,若遇见致命问题,肯定不会往家里跑,把问题带给家里人!” “大人……”王伦惊讶抬头。 刘文刚奇怪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儿!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咱们找对地方了!” “什么地方?”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水壶,打开壶盖,倒在地上,微弱灯光下,地上有一些银白色的虫子在蠕动:“这就是我从教坊司得到的蛇影酒!” “这地上的虫子,就是蛇影的来源!” 叶刘京盯着地上虫子,虫子蠕动调动脑袋,不断地向一个方向涌动:“我在江湖上见过南疆人。” “这种虫子不算蛊虫,充其量算是蛊虫的幼虫,它被母蛊虫生下来,按照母蛊虫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想着一个方向走……” 刘文刚疑惑点头:“你是说,这里有蛊虫的目标!” “不……”叶刘京没好气点头:“我是说,咱们找到虫子老巢了,他们在找妈妈。” “头儿!拔刀吧!” 刘文刚听话,挥刀。 叶刘京注视四周,突然低头看见虫子转向,地上三只虫子,脑袋全部对准面前小院。 小院? “嗯!不对!头儿小心!”叶刘京话音落下。 面前小院里,灯火熄灭,月光下,房屋里女人面容挣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逃脱出来! 第八章 心硬一点,他就不至于穷! 王伦扭头,身子向前攀爬,大喊:“娘子,娘子,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房屋里,小男孩盯着异变的母亲,畏惧逃脱,一步退出房间,背对院门哭泣:“娘……娘!” “娘……啊!”他猛地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叶刘京,两只小短手不断向背后摸去。 月光下,原本握在叶刘京手上的匕首,出现在小男孩后背。 “你……叔叔……为什么吗?我只是个孩子啊!” “你是你大爷!”叶刘京骂一声,后退一步,退到刘文刚身后。 “别以为你穿孩子的短衫,我就不认识你了!你有点脑子行不行,我们头儿,确实心软,但我们绣衣卫里,哪有笨蛋?” “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娘亲穷得看不起病,父亲被迫做坏事的贫苦家的小小子,你他娘的穿丝绸?老子这么有钱,我都穿不起,你穿?” 屋檐下的小姑娘暗骂一声,声音沙哑好似老太婆:“都怪你,我早就说了,麻布衣服穿着才舒服!” “舒服你大爷!”叶刘京又往刘文刚身后躲一步:“你以为你洗洗手,我就闻不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 “明明没经验,还学人在青楼见面,你可知晓,当房间里已经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什么样的人再进这个房间老鸨不会阻拦?” “就是,你这样伺候人的小姑娘。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野狗没有追进来,没想到,在青楼交易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外表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你的汗液无法激发我的药粉。” ‘小姑娘’盯着叶刘京,歪着脑袋询问:“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没有,从刚刚,你们名义上老子,并不在乎你们,我才发现蹊跷,这小子主动靠近我,才让我下定决心,刺一刀试试!” 叶刘京侧着脑袋询问:“头儿,能看出来他俩境界?能否打得过?” 刘文刚摇头:“试试再说!” 话音落下,他持长刀,冲上前去,一刀向着那小小子脑袋上落下。 小小子歪着脑袋,躲开,半边身子差点被劈开,却又奇怪地沿着刀刃划到一边。 刘文刚睁大眼睛奇怪开口:“缩骨功?” “嘿嘿!没想到吧!老子不是这小子的儿子,反而是他的师傅!”小小子抬头大笑。 “噗噔!”一块石头落在他脑袋上,一行鲜血流下。 叶刘京拍拍手,再次后退一步:“今天月亮真好!” 小小子愤怒大喊:“我要杀了你!” “先过我这一关!”刘文刚持刀又上前,两人缠斗在一起。 叶刘京透过两人争斗的空隙,向着房间里看去,那女人在床上挣扎。 小姑娘挡在门口,挡住一切想要进去的人,王伦被她打倒在地,她紧张地盯着床上女人的肚子:“生啊!快生啊!” 叶刘京看着床上女人衣服爆开,她肚子上出现一条条纹路,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 他退后一步,借门框挡住自己身影,好奇打量:“这是什么玩意?” 蛊虫,他见过,可这么大的蛊虫,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床上女人肚子越来越大,一直触角从她肚子里钻出来,接着是一个恐怖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 叶刘京盯着这一幕,惊讶不敢开口,只觉得恶心。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大喊一声:“血谷虫母出生了,别管他了,快走!” 她冲进房间,向那血谷虫母伸出右手。 只见血谷虫母一口咬在她手上,小姑娘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随着血谷虫母变得干瘪,她双眼紧闭,露出舒服无比的表情。 她收回手,地上虫母变得好似风干腊肉。 小姑娘吐出一句:“虫母已得……走!” 她撞开后墙,身形扭转,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里正在跟刘文刚缠斗的小小子,听到她逃走,一脚踢开刘文刚,身子后转,露出得意微笑:“哈哈哈!你们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老子去也!” 刘文刚望着他背影想追,又看见叶刘京站在原地不动,挣扎询问:“咱们放他们走?” 叶刘京摇头,深呼吸闭上眼:“一!二!三!” “噗通!”远处黑夜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刘文刚,得意开口:“头儿,现在可以抓他了!” “嗯?你用了什么手法?”刘文刚惊讶睁大双眼。 “是迷药,我用了迷药!一般来说,在他运行真气时候,迷药就应该发作了,谁知晓他内力确实强上不少!” “头儿,现在去抓他回来吧!我进房间看看!”叶刘京这才进入院子。 刘文刚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命令,毕竟对他而言,能解决事,就是好事。 属下聪明还听话,那跟自己聪明,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王伦躺在地上,盯着床上女人尸体,双眼瞪直,好似活着,也好似已经死去多时。 叶刘京盯着他无奈摇头,他转身看着地上还在扭动蛇影虫,从一旁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夹着虫子,走进屋里。 虫子越靠近母虫躯壳越激动,身子不停扭动。 叶刘京盯着虫子,慢慢把它丢在母虫巨大身躯上,谁知晓小虫子刚落在母虫躯壳上,扭动两下,就化为一团脓水。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 “噗通!”院子里,刘文刚将用玄铁链困住的小小子丢在地上。 “那个小老太太跑了!” 叶刘京点头:“跑了是好事,他们两个身上应该有遮掩气血的宝贝,或者说他们练过掩气功法。” “他们定然是以为外面都是咱们的人,所以没有跟咱们硬拼,若真是殊死搏斗,头儿,谁输谁赢估计还不一定!” 刘文刚点头:“抓了他们两个回去审问,希望能审出幕后真凶,到时候,我会汇报蟒袍使大人,派人一同前去!定能抓到幕后真凶!” “真凶不真凶可以先放一放!”叶刘京指着地上虫母躯壳。 “头儿!咱们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了,有这东西在,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就有救了!” 刘文刚皱眉:“什么意思?难道幕后真凶就不抓了!” “事情分开做,正常来说,应该先抓人再领赏,可现在不是有人生命垂危,咱们为了病人考虑,应该先把人救活,再考虑抓人的问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喽,人咱们可以慢慢抓,主事家的千金要是死了,抓到人,头儿也领不了赏,你领不到赏,就没法晋级六品,无法晋级六品就不能升为蟒袍绣衣使,你当不上蟒袍绣衣使,我就当不成鱼龙使啊!” “嗯?什么意思?” “意思不用考虑,你放心,咱们搭档,你动手,我动脑子!” 刘文刚傲然点头:“这是自然!” “那咱们抓了这两人,还有虫母回衙门?” 叶刘京摇头:“不!带着那侏儒和虫母就行!” 刘文刚和王伦一起抬头看向他。 叶刘京低头,看着地上低矮的男人:“看你样子肯定是真的爱这个女人,如今她被那虫母真身杀死了,你比我们更想报仇!” “我给你这个机会,埋葬了你的爱人,然后来绣衣使衙门找我们……找刘文刚鱼龙使!他会帮你复仇!” 他心里清楚,仇恨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因仇恨活着的人,毕生都将为了复仇而奋斗。 说罢话,叶刘京一脚踢开一旁桌子,用桌腿把地上虫母躯壳赶到桌面上,抬着桌面离开房间。 在他不清楚这虫母躯壳具体有什么作用前,他是不可能用手摸这恶心的东西的。 刘文刚不懂,可他清楚,叶刘京是自己的属下,定然不会坑自己,他提着地上侏儒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 出王家村。 那些藏在家里的村民,才敢出门。 刘文刚察觉到这一切,好奇询问:“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王家村的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瞒大人,是从进村子那刻开始!”叶刘京回答。 “为何?” 叶刘京看着身前破砖烂瓦堆成的房子,无奈开口:“穷!太穷了!” “他们要会蛇影酒的手艺,别说有这门手艺,就算有这个心,他们都不可能这么穷!” 这年头,心黑的人,他就当不成穷人。 第九章 未来的大人物 行官道,见城门,黑夜已笼罩上京城多时。 城内宵禁,城门紧闭。 刘文刚对着城门高楼吹响哨子,城门上立马有一个竹篮子放下来,他将自己鱼龙使的令牌放在篮子里。 不多时,城门上,有一个脑袋伸出来。 那人看清楚底下两人,挥挥手,两个大竹篮子放下来。 “上去!”刘文刚开口。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抓住绳子站在篮子里,小声询问:“头儿!现在城里宵禁,咱们要先去哪?” “你不是说去找礼部马主事?” “这个点?万一要被武侯抓住?”叶刘京过分谨慎,在上京城几天,他早打听好,除了十里柳池夜夜笙歌,上京城其他地方都有武侯巡街,要是被武侯抓住,少不了要蹲大牢。 刘文刚霸气摇头,翻身跃上城墙:“武侯?大武朝,什么时候有人敢抓绣衣卫的人了!” “如今,你跟了我,虽说只是个缁衣,但也是咱们绣衣卫的人,有我在莫担心。” “挺起胸膛,精神点,别丢面!”刘文刚昂着脖子,在属下面前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严。 叶刘京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上京城混,心眼和后台,必须要有一个,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 老大的大腿就是我的大腿,唯一不清楚的是,自己的大腿到底有多粗。 刘文刚一直说他兄弟出入宫廷,叶刘京一直好奇他口中的兄弟是什么职位,绣衣卫车马所的侍卫,还是内监的总管。 他自然希望大腿的大腿,是条好腿,这样自己以后就算当鹰犬,也能当一个嚣张的朝堂鹰犬。 下城墙,他们将小侏儒交给守城的士兵,关门城门大牢。 叶刘京一只手提着那条虫母躯壳,另一只手拉住要往永兴坊去的刘文刚:“头儿!我有一个想法!” 刘文刚从善如流:“说!” “咱们不应该直接去找马主事,毕竟咱们都不认识马主事,既然是上面给咱下的命令,咱们应该直接回令,省得有些小人在流程上,找咱们的问题。” 不怪叶刘京多心,他心里清楚,上面帮马主事是为了给他施恩,若是自己直接去找马主事,岂不是落了上面人的情面。 大人物只是身份大,心眼大不大,从来都是个问题。 刘文刚点头:“有道理。” 他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属下,懂事,还会用脑子。 当绣衣卫,不会动脑子,一辈子都只能在一线拼杀。 到最后,不是杀了别人,就是被人杀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落得一身病,孤苦老去。 他奇怪询问:“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明白这么多!” 叶刘京一愣,又堆起笑容:“吃亏吃多了,练出来的!不过,跟在头儿身边,以后吃亏的机会就少了!” “那是,都是自家兄弟。走,咱们去找能决定这件事的人,去乐平坊!” 上京城四方两市,皇城在中心。 永兴坊在西北,与上清坊相隔六部等朝堂衙门,多是五品之上能入朝会的文官,还有一些世家居住。 上清坊居西南,西市在其中,多是一些京中小官,富商居住。 下清坊跟上清坊由中街隔开,下清坊多居住穷人,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吏,东市就在其中。 东市大,同时占据下清坊和永乐坊的地盘。 临近皇城位置,则是禁军大营和一些执法的衙门所在地,绣衣卫衙门也在此处。 故,永乐坊居住的多是一些武将,又因为永乐坊靠近皇城后武门的位置,翰林院国子监也住在此地。 亦会有一些清流文官居住在此地。 刚入永乐坊。 叶刘京心里就有猜测,根据他在上京城这几次从走街串巷的小贩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一片居住的多是禁军的武将。 莫非,自己真正的大腿,是一名武将统领? 过长街,走小巷,见一颗大槐树。 叶刘京奇怪地打量着四周:“头儿,这地方有些熟悉?” “嗯,往那边过两个路口就是咱们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他没敲门,径直上前推门,没推开,诧异开口:“睡了?” “噔噔!兄弟开门!”刘文刚敲门。 不久,小院里传来脚步声。 “吱!”门打开。 叶刘京看见开门的人,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是我让她住在这里的,她在上京城没有亲人,一个女子也不安全,我就让搬尸的捕快,把她先带到这居住。”刘文刚褪去披风外衣,走入小院到井边打水。 门后的姑娘盯着叶刘京,眼睛红红的:“叶大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拿我五十两银子呢,我咋可能不来!”叶刘京关上门,错一步小声询问:“这是哪?” 周尓芙还未开口。 刘文刚开口解释:“这是我家!” “头儿,咱们不是要去找……” “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我兄弟还没成婚,自然跟我住在一起!” 刘文刚站起身指着一旁亮着灯的房间喊道:“小武?” “哥,回来了?”一个少年人站在放门口,他面白,身穿素衣,完全是俊俏书生打扮。 “嗯,有吃的没,你一直站在屋里作甚?” “你让周姑娘来咱们家,我们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我自然要避嫌,书房里有殿下赏赐的肉食,进来吃吧!”刘武让开身子。 刘文刚甩甩手上的汗,转头:“别客气,进家门我不当你是我属下,都是生死依托的兄弟,算不得外人,一块进来吃!” 别人这么说是客气,他这么说,叶刘京却是相信的。 四人进书房。 刘武坐在刘文刚身边,叶刘京坐在他对面,周尓芙避嫌搬着小椅子,坐在叶刘京身后。 刘文刚扒拉着馒头,递给叶刘京筷子开口:“你说给我兄弟听!边吃边说!” “我们……”叶刘京刚开口。 刘武低着头颅,面带笑容打断他:“你们找到治疗马主事家千金的解药了?” “嗯……”叶刘京点头,心里有些诧异。 “那也应该抓到一两个贼人了吧!” “是!” 刘文刚丝毫不谦虚开口:“不用诧异,我兄弟就是这么聪明,有时候,我不说话他就清楚,我要说什么!” 刘武摇头谦虚:“不是我聪明,是咱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我自然能猜到兄长想的什么!” 他抬头看着叶刘京,脸庞是笑容,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直接看出人的内心:“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诚恳的人,跟在我兄长身边好好做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举荐你的!” 叶刘京点头未开口,他心里清楚,面对这种聪明人,说一句谎话都会被看透,还不如只说真话。 刘武继续说着:“你们没有直接去马主事家是对的,你们今日在家里休息,明日,我去东宫,问过太子,会让人来找你们的!” “嗯,我兄弟是东宫侍读,明日陪太子读书的事,不能停的!”刘文刚咽下一口酒回答。 叶刘京心里激起千层浪,他本以为刘文刚身后的大人物,是个太监总管或者侍卫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东宫侍读,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亲兄弟。 侍读从五品,在上京城这个一个砖头就能砸到两个大官的地方,从五品确实不算什么大官,甚至连在太和殿开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有些官职不能只从品级上看,一个能终日陪着未来皇储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官,那以后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远的不说,如今户部尚书,内阁阁老的赵大人,当初不也是皇帝身边的侍读。 叶刘京一口干掉杯中酒,只觉得在上京城的前途稳了! 屁股越坐越稳,他甚至能看见日后自己衣锦还乡的日子。 第十章 先死再活 日上三更。 叶刘京被院里声音吵醒。 小院不大,共有五间房,正好够四个人居住。 刘文刚耍着一套刀法虎虎生风,周尓芙坐在一旁看着,她家破落了,可终究是个小姐的命,你若是让她弯腰去洗衣服,她愿意却也不会。 叶刘京推开门出来,周尓芙立马站起,她端起一旁水盆,脸上露出笑容:“叶哥儿,我为你打了水,洗脸。” 叶刘京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面巾:“你不必这样对我,你毕竟是曾经的周家大小姐,以后的秦家夫人,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讨好我,只是怕我把你丢掉。” “你放心,只要上京城的事解决,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的!” 周尓芙摇头:“我不想让你送我回去,你能不能把我留在你身边,当个使唤丫鬟也行?” “不行!” “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看不上自己,我并不觉得,我能帮你帮你报仇,我也想不清楚,你留在上京城除了报仇,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叶刘京看着委屈的她开口:“我也只是个小人物,你求我,还不如求小武哥呢!” 周尓芙摇头:“他太聪明了,他不会帮我的!” “你这就是说我笨了?” “不,是因为你讲道义,小武大人也讲感情,可我看得清楚,他的感情只对刘大人讲!” 叶刘京点头认同。 他昨晚知晓,刘文刚刘武这对兄弟,父母早亡,是刘文刚从小在外面求生活,养活这个弟弟,让他读书,他才能十七岁就考上进士,成为太子侍读。 少年痛苦磨炼出刘武的聪明和刘文刚的愚笨,更是磨炼出刘武性子里对他人的疏远。 若不是刘文刚的原因,自己两人这本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跟这位太子侍读,未来的阁老坐在一起吃饭。 一套刀法完毕,刘文刚收敛气息,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叶刘京:“你醒了?” “对不住头儿,这两天太累,贪睡了一些。”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兄弟让咱们在家里等着,我正好有事问你!”刘文刚随手一甩,那把宽刀插进地面。 “我没见你练武,昨日也没见你运气,你修的什么兵器?” “刀,也是刀!” “那就好了,一会从马主事府上回来,我去衙门里,给你寻一身制式衣袍和兵器,咱衙门什么不多,就是刀多,你可有主修的功法?” 刘文刚解释:“入了绣衣卫,一辈子都是绣衣使,虽说你现在是缁衣,身上未绣鱼龙,可有我在,也能帮你在绣衣卫书阁里寻一本刀法真气。” “早些年,侠以武乱禁,咱们绣衣卫铲除不少大门派,以我资格,天地两级的功法,怕是求不出来,但玄品功法,我或者能给你换上一本。” 他为人耿直,没有太多弯弯绕,只知道,叶刘京是自己人,脑子好使,要给他找一门好功法修炼,省得他日后出任务死了。 自己身边,再没有动脑子的属下。 叶刘京抱拳,丝毫不客气开口:“我前几年在江湖上厮混,这个门派学两手,那个门派学一招,还真没有成体系的学过刀法,入境也是有所奇遇,心脉激动下突破。” “若是头儿闲下,请帮我寻一门大开大合的刀法!” 上京城大,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也只有刘文刚,这更坚定他要帮刘文刚破了蛇影酒案子的想法。 “好说,不过,你遇事喜欢躲,求一本飘逸刀法不是更好,为何找大开大合刚毅刀法!”刘文刚不解。 叶刘京不隐瞒,解释道:“我之前大病一场,遇见一个道士,道士说我性子阴沉,学大开大合刀法更有益。” 他说的真话,却没有说全,道士确实说他性子阴沉,但让他学大开大合刀法,却是因为他心中有…… “噔噔!”有人叩门。 “刘大人可在家?”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见到人,叶刘京就知道门口站着的是个太监。 他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阴柔少年。 “你是刘大人?”太监怀疑询问。 叶刘京放正位置,侧开身子:“我头儿在院子里!” 他记得刘文刚的话,他们现在是绣衣卫,除了皇家人,见谁都不用太客气。 “刘大人,太子令我带您一同去马主事家!”太监看见刘文刚立马低头弯腰一副奴才样。 他见宫外的人,自然不用这样,可谁让面前刘大人不只是鱼龙使,人家兄弟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 刘文刚取了一旁鱼龙绣外衣,点头:“带路!” 太监在前带路,刘文刚跟在他身后,叶刘京嘱咐周尓芙待在院子里,他提着篮子,篮子里盖着一块破布,挡住那只虫母躯壳。 一行人上马,从乐平坊到了永兴坊。 马府门口,早早有一行人等着。 马主事见太监前来,连忙小跑上前:“多谢内官,不知道哪位大人是帮小女医治的郎中?” 刘文刚不喜欢说客套话,侧着身子露出叶刘京。 叶刘京无奈上前,当起外交官:“郎中说不上,我跟我家鱼龙使大人出外,九死一生从贼人那寻来一味药,能医治小姐的病!” 马主事和刘文刚内官,在大堂里说着感谢的官话,叶刘京跟在管家身后,穿长廊,入内堂,到马小姐的闺房。 他一进门愣在原地,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皮肤褶皱在一起的女子,说是女子,其实都已经看不出人形。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天已经开始热起,叶刘京走这几步路,都开始流汗,可床上马家小姐盖着被子,脸上竟没有一丝汗液。 叶刘京上前一步,突然看见被子下面,马家千金腹部,有东西在涌动。 马家千金瞬间眼睛睁大,捂着肚子,凄惨嘶吼:“爹爹!我疼!快要疼死了!” 叶刘京快速提着篮子后退,马家千金这才捂着肚子,又好像死在床上。 “闺女,我的大闺女啊!你怎么了!”马主事担心地从长廊快步跑过来,完全不顾官员礼仪。 他妻早死,一个人抚养闺女长大,害怕闺女受欺负,不敢再娶,连小妾都不敢纳,最多在外面养个外室。 这闺女就是他的心头肉,听见闺女痛苦大叫,跟要了他的亲命一样。 叶刘京提着篮子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刘文刚走到他身后好奇询问:“怎么回事!” “头儿!情况不妙。” 叶刘京解释:“虫母躯壳,确实能吸引出马小姐身体内的蛊虫,可她太……蛊虫太大,蛊虫感觉到虫母存在,就要挣扎地钻出来。” “马小姐没练过武,现在身子太弱,我怕虫母躯壳靠近蛊虫,还没有把蛊虫引出来,马小姐就已经因为蛊虫开肠破肚,去了!” “那……那该怎么办?”马主事悲痛哀嚎。 他后退一步,不顾礼仪握住叶刘京这个不入流的缁衣胳膊:“这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闺女啊!” “只要你能救活我闺女,你要什么我都给!” 叶刘京安抚马主事:“大人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我怕我提出来,您就要昏过去!” “你说,只要你能救我闺女,什么办法都依你!”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面带微笑:“我这里有一瓶矛蛇毒药!” “吃下去,不要片刻,会血液凝固,再等一会,服药的人,肠子,胃,心肝都会凝固,变得坚固,再等一刻,整个人都会僵硬,变成铁块一样!” 马主事盯着那瓶毒药,害怕地退后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马小姐要想活,那就要先死一次!” 第十一章 又一只虫母? 窗外凉风吹动,马主事脑门上的汗在一瞬间风干。 他盯着叶刘京手上药瓶,思考着他的话,忍不住退后一步:“真的?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位小大人,算老朽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能……能不能想个安全的办法医治?”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马大人,您知道的,我只是个缁衣,是个武夫,不是医师,这还是撞上虫母蜕皮,歹人来不及带走虫母躯壳,要不然,连这个办法都没有。” 从私人上来说,他很想帮这个无力的父亲。 从公讲,绣衣卫虽只听皇权,可四所内,有一所名叫车马所,执掌皇家利益,多受礼部监察,跟礼部主事大好关系,对自己的未来有利而无害。 可,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爹……爹爹!我吃,我要吃这毒药!”床上的女子嘶哑声音说话,打破沉重的气氛。 马主事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声很轻,进气声音要小于出气声音。 刘文刚在一旁看着,他看不出来,现在要死的人是马主事,还是他那柔弱的女儿。 这就是父亲? 刘文刚想不明白这个词语,那张脸,在他记忆里,很模糊了! 马主事睁开眼,他的气息沉重,转身走进马小姐闺房。 他喘着粗气询问:“闺女,你真要吃这东西?” “爹,我太疼了,我宁愿,现在死了!求求你,让我舒服一点吧!女儿对不起你……”床上的人,呼吸声都有些无力。 马主事重重点头,无奈转身请求道:“叶大人,拜托了!” “希望您不会怪我!”叶刘京走进闺房。 “您放心,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您都是我马家的恩人!” “嗯……”叶刘京没说太多,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 他越过屏风,看着床上的女人,慢慢蹲下来,左手挽住女人的脖子,小声开口:“慢慢张嘴,快速咽下,不要让这东西在你嘴里停留太久。” “感觉到喉咙僵硬,一定要快点告诉我!时间很短,只有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虫子,从你肚子里引出来,我才能为你服下解药救活你!” 马千金脸上的皮皱在一起,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也没了光泽:“叶大人……你生得真好看!” 她看着叶刘京,一仰脑袋,吞咽下去一口矛蛇毒。 叶刘京退后一步,靠着屏风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双手抓着被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房梁,放声吼叫:“爹,爹我肚子……好疼!” “爹,我对不住你!” “爹……我……我要走了!” 马主事站在一边,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退去哪,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更不敢开口打扰叶刘京。 叶刘京回头,刘文刚站在门口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装着虫母躯壳的篮子就放在地上。 耳边嘶哑吼叫声在一瞬间减小。 叶刘京冲着门外大喊:“头儿,快把篮子拿来!” 刘文刚提起竹篮,一瞬间出现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也不跟他客气,讲什么上下级礼仪,接过竹篮,慢慢靠近马家千金,放在她嘴边。 马家小姐躺在床上,她用力扯掉身上的薄被子,整个身子被一件白纱包裹着,人呈大字型,贴在床上。 她的双肋处高高拱起,疼痛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没办法昏睡过去,她想要开口,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叶刘京再上前一步,提着竹篮,悬在她嘴巴上空。 马家小姐胸口起伏更大,能看出来两只虫子的痕迹,沿着她的食道,不断向上弯腰。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虫子进入马家小姐的喉咙。 她突然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上空。 马主事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晕了过去:“死了?我闺女死了?” 他身后管家扶住他,以防止他跌倒。 叶刘京没有估计这一切,他脸上汗液不断流下,他心里清楚现在万万不能出错。 若是真出现什么错误,马主事不会怪罪自己…… 太子呢? 自己现在是帮他做事,他命令内监带着自己一行人来马主事家拉拢人心,现在自己却把马家小姐治死了。 莫说是刘文刚的赏赐,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叶刘京在上京城里,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在那些大人物心里,自己的性命与蚂蚁没什么差别。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于完成自己本分的事。 他好不容易,才在上京城的泥潭里,插进来一只脚,可不想自废武功。 马家小姐嘴巴在动,她眼睛突然闭上,紧接着一直乳白色的虫子,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慢慢钻出来。 虫子来到外界,不断探头寻找。 叶刘京心意一动,又将竹篮子放低一点,马家小姐嘴里的虫子,突然好似一张弓弹上来。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竹篮子里白光闪烁,虫母躯壳上,一条白色虫子,张开大嘴,一口吞下马家小姐嘴里出来的虫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刘京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切,他伸出脑袋,看见马家小姐嘴里,一条体型较大的蛊虫,慢慢探出脑袋。 他试探性地将手里的竹篮子放得更低,马家小姐嘴边的虫子,刚刚露出一点。 竹篮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一口将那只蛊虫吸收殆尽。 这一次竹篮子里的东西速度同样很快,可叶刘京看得清楚,那也是一只蛊虫…… 不对,竹篮子里的东西,不仅仅是一只蛊虫…… 他回忆一下,不敢确定,这东西好像是当初的虫母。 可虫母,不是被那个小老太太带走了? 马家小姐的现状,并没有给叶刘京太多时间考虑,他连忙蹲下身子,将竹篮子放在地上,从袖子里取出解药,倒进马家小姐嘴里。 可她已经停下呼吸,矛蛇解药进嘴里,也无法吸收。 叶刘京摸着她的下巴,发现她的下巴也开始变硬,矛蛇毒药已经开始侵入肉体了。 再迟几个呼吸,恐怕蛇毒进入心脏,就算是道家一品高手也救不回她。 他着急退后,大喊道:“头儿!马家小姐现在不能吸收解药,我需要你来帮她用真气化解掉身体里的药性!” “好!”刘文刚已经言简意赅,握住马家小姐的手,真气在她身上游走,不断催动她的喉咙涌动,以真气按摩这解药。 时间随着汗液掉落…… “咳!”马小姐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刘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后背湿透。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没把握的事了! 马主事听见女儿声音醒来,激动地向闺女冲去。 叶刘京看两人抱头痛哭,领着刘文刚,提着竹篮跟在管家后面,去了大厅。 大厅里,内官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回宫复命去了。 叶刘京坐了没一会,他脑子乱糟糟的,一直在考虑刚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刚打一个哈欠,正准备开口询问刘文刚。 马主事从后堂走出来,还没进大厅膝盖一软,就要跪拜下去:“两位大人,救我小女,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别!客气了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文刚不适应这种场面,站在一边的叶刘京自觉上前搭话。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您就是我闺女的恩人,从今以后,我姓马的欠您一条命,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主事大人,莫说那些空的!真的感谢,我这属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刘文刚突然开口。 第十二章 臭水东换来的清贫 马主事丝毫不做虚伪,豪气开口:“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迟!” “你跟前两天斩头的叶家,似乎关系匪浅!”刘文刚开口,绣衣卫提灯所监察天下,手上情报从来不少。 “难道,叶大人是……” “不,他并不是上京城人!叶家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也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入了教坊司……据我所知,她居住的房子,被叶家的老爷放在您的名下?”刘文刚不带情感,单刀直入地询问。 叶家老爷惧内,给外室买了房子,却也不敢让自己人发现,只好将那处宅子放在好兄台的名下。 “您是想要那处宅子?”马主事有些为难,毕竟,这不是他的产业。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算了,叶家人都去了,我答应过叶兄,以后初一十五帮他烧纸,宅子的事想必他不会跟我计较,我自然能处理。” “叶小兄弟,初来上京城,没地方住,这处宅子,我就送给你了!” “老汤,你去找房契地契,跟着叶小兄弟,一起去东市找市监做见证,将这处宅子转到叶小兄弟名下。” 叶刘京一直站在一旁,他啥话没说,竟然得了一套上京城的小宅子。 上京城大居不易,这是他听住的那家客栈里的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在上京城混了一辈子,也只能居住在东城门外,每天早早起来,赶着早集来客栈说书求生活。 谁曾想,自己来上京城五天,就得了一套宅子! 这感觉奇妙,不管宅子大小,叶刘京清楚,以后自己在上京城,有家了! 多少人在上京城困苦一辈子,都没一个落脚地方。 他没有推迟,连忙拱手:“多谢头儿,多谢马主事!” 是刘文刚将这一次的好处让给他,他自然能分清楚主次。 刘文刚点头:“嗯,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衙门还有犯人要审问,你我一同回去!” 马主事着急询问:“要不留在家里,吃饭!” 刘文刚没说话。 叶刘京开口解释:“算了,马小姐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需要马主事安慰的时候。” “再说,我毕竟不是医生,只能引出马小姐体内的蛊虫,她身体的伤害,还需要主事大人,找位医师治疗!” 马主事连忙点头:“会的,劳烦两位费心,我送两位!” 出大厅,过长廊,跨府门。 刘文刚留下叶刘京,让他先去办宅子的事。 叶刘京没拒绝,绣衣卫衙门里,审问的人才不少,特别是四所之一的掌风所,主管情报收集,里面有不少刑讯的大佬。 侏儒入了绣衣卫大佬,保管让他没有一丝隐瞒,连他老娘的名字都能问出来。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叶刘京操心。 他跟着管家,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管家赶着马车在上京城七拐八扭,过东市,在临近南城门的位置,找到那处小院。 说是小院,却还有五间屋子,一间杂物,一间厨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人,这样的房子,在上京城恐怕花光叶刘京身上全部的银子,都买不到。 用匕首破开锁,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叶刘京再一次感叹绣衣卫的强大,权利真是好东西,若自己不是绣衣卫的人,救了马小姐,马主事或许会很感动,但肯定不会这么平等地报恩。 最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就算他很有良心。 若不是刘文刚的一句话,自己也不可能在上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 管家站在门口鞠躬:“叶大人可还满意?” “不错!” “我已经将房子契约文书准备好,按照朝廷规矩,这处宅子靠近东市,应当找东市市监见证,签下契约,我家老爷以一文钱的价格将房子卖给您。” “走吧!”叶刘京开口。 上马车,过小巷,行长街,入窄门。 马府管家拿着马主事的身份牌子,直接找到市监。 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按理说,市监管理市场,多与下层人打交道,应该是一个较为粗犷的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小贩。 可东市郭市监,却好似一个文雅读书人。 叶刘京两人来时候。 他正在处理一桩贼盗小案,面对高大屠夫,他不仅没有收屠夫的银子,还骂了他一顿。 郭市监不屑开口:“真当某是那无耻小人,你看面前水盆,银子丢进水里,没有一丝油腥泛起。” “这说明,这袋子里的银子就不是你高屠夫的,而是孙奶奶忘在你摊位上的,见利忘义,还敢贿赂本官,来人,打他二十大板,再有下一次,禁止你在东市贩卖。” 郭市监处理好一切,送走老人,才抬头微笑见礼:“怠慢二位了,莫怪罪!” “无事!能见到您这样秉公执法,靠近百姓的官员,是我的荣幸!”叶刘京游荡于江湖,见过太多吃贪拿的下层官员,对郭市监还是十分佩服。 两人寒暄,郭市监快速接过文书,浏览之后,在他见证之下,管家盖上马主事大印,叶刘京签下自己名字。 从此之后,上京城就有一处宅子属于叶刘京了! 他手持房契对郭市监感谢:“日后,兄台有事,来绣衣卫衙门找我,能办的绝对不推迟,我先回去了!” 两人告辞,叶刘京未注意到,郭市监张张嘴,他有话想说,抬头看见大门口走进来的大胖子,又止住话语,目送叶刘京离开。 大胖子进入屋内,环顾四周:“市监大人,可否能出去说话?” 郭市监冷哼一声收拾文书:“有什么话好说,你这样的人,敢来东市衙门,真是胆大!” “今日,犬子休沐,我要去县学接他,就不留你了!”郭市监出门去。 大胖子也不介意,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郭市监怒目回头,也只是笑笑。 郭市监无奈让他跟在身后,路过一个卖山楂丸的,他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买了一袋。 卖山楂丸的老者不要他的钱,郭市监将铜钱丢在摊位上离开:“生意归生意,大家生活都不易,哪能不收钱。” 他虽贫却守着清。 县学。 今日休沐,门前马车不少,来来往往多是富商大官家的仆人管家。 郭市监站在一旁等着,待县学放学,无数学子从里面奔跑而出,他踮起脚,往人群里看。 待看见那个有自己四分相似的小少年,他忍不住露出笑脸:“东谦,这!” “见过父亲!” “莫多礼,你又瘦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饭,这是给你买的山楂丸,快回去吧!你母亲早早去街上买的肉,今天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父慈子孝,两人要离开。 人群里,两个小小少年看见郭东谦笑着挥手:“东谦!” “郭东谦,臭水东!” “这!臭水东!” 郭市监听见声音愣神,回头看向儿子,又露出锋利的眼神盯着那两个人。 两个少年连忙对他鞠躬:“见过伯父。” 郭东谦微笑,转身:“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去见他们!” “好!”郭市监不敢抬头看儿子。 人群里,郭东谦拿着山楂丸分享给朋友。 三人笑着。 这笑声传进郭市监耳朵里似千万根针扎。 他弯着腰,双手紧张地合在一起,低头喃喃道:“臭水东……臭水东。” 这三个字,好像一场冰冷的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个父亲的尊严。 他是市监,可朝堂俸禄有限,这么多年,他还没能买得起上京城的房子。 他微薄的俸禄想要住在上京城,那就只能住在东城墙臭水渠那边,只因那边房租最低。 他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因为自己的清贫被人叫做臭水东。 人群里,三个少年笑得灿烂。 人群中,一个父亲愧疚得红了眼圈。 他身后,那个大胖子走上前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上京城东市的市监,竟然住在臭水渠边,更没人能想到,因为如此,他儿子被人叫做臭水东……” 郭市监收起情绪,抬头冷冷开口:“闭嘴!” “这份清贫真的是大人想要的吗?”胖子露出笑容,他看郭市监没有阻拦,就明白此刻正是劝说的好时候。 “大人,你知道的,我们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开口,别查太严,给我们这些卖酒的人,一条活路!” “银子,我们会送来的!” 郭市监斩钉截铁摇头,犹豫开口:“酒?你们的酒,可是要了好几个女子的性命了!” “那是她们贪婪,喝得太多!” 胖子转身:“我不逼大人,您只要想跟我们合作,随时都有机会。” “毕竟,没了您的渠道,我们还能找别人,可错过这一次机会,您就只能永远住在臭水渠。” “您也不想,小少爷一直被人叫臭水东吧!” 第十三章 五天之期。 “他死了!” 叶刘京站在刘家院子里愣神片刻,直到周尓芙提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回过神。 “谁?” “那个侏儒!”刘文刚坐在院子里回答,他头耷拉着,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叶刘京不敢相信回答:“死在绣衣卫大牢?被折磨死的,还是……?” 这两个死法大有不同,若是侏儒扛不住酷刑死了,那算正常事情,可若是蹊跷自杀…… 叶刘京不敢想象,那些人连绣衣卫大牢也能渗透进去。 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 “自杀!”刘文刚开口,就是叶刘京最不想听到的事。 “今天早上,大牢里抓进去一个年轻人,两人关在一起,没过多久,两个人都死了!” 叶刘京沉默了,他坐在刘文刚身边,试探性询问:“这么说,现在这条链子算是断了?” “嗯!侏儒死了,我让手下的人去王家村看看……也都死了!” “都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 他知道那群人凶狠,可没想到这么凶狠,在上京城城边……屠村? 刘文刚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房间里传来刘武的声音:“你们就不该放了那个人!” 叶刘京知道他在说自己放王伦的事,这件事他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当然了。 他想着王伦会报仇,他缺少力量一定会找自己等人帮忙。 却没想到,藏在蛇影酒后面的人,这么狠心,竟然杀了王家村所有人。 刘武缓步走出门口,无奈摇头:“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很生气。” “是他命令下面的人铲除蛇影酒幕后黑手的,现在那群贼人不但在上京城城外公然屠村,还敢渗入绣衣卫大牢。” “这是对皇权的挑战,本来你们治好马主事家千金,功劳是有的,可这么一弄,太子怕下面的人说闲话,决定先按下你们的功劳,待彻底铲除那群人,再论功封赏!” 叶刘京低头,拱手开口:“小武哥,我斗胆询问,下面的人,是不是咱们绣衣卫里面的人!” 刘文刚丝毫不隐瞒:“就是乔怀那个小人,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他托一位大人在太子面前……” “对不住,头儿,这事情因为而起,我曾经得罪……”叶刘京更是愧疚,他没想到乔怀玩阴的,不对自己动手,反而在背后找自家鱼龙使的事。 刘文刚大手一挥,丝毫不介意地开口:“我都说了,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不管是你得罪人,还是我得罪人,乔怀那死小子敢搞我们,我定要找机会抽他一顿!” 他很少对人交心,第一次看见叶刘京就觉得对胃口,经过王家村和马主事府上的事,更是觉得这小子有情有义。 在知晓他跟乔怀的梁子,还有和周尓芙之间的关系后,更是彻底欣赏这小子。 当今,无论朝堂江湖,有良心的人实在太少,更不用说,这个有良心的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种聪明,还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人,若是不真心对待。 那他刘文刚才真正是,世上第一大傻子! 刘武看哥哥把事情接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头道:“三天,本来太子说,三天之内要看到结果。” “我向太子求情,他答应宽限到五天,五天之内,要是抓不到那伙人。” 刘武伸出手指:“我,你,我哥哥,还有你们头上的蟒衣使,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太子爷那天的心情。” 叶刘京看着他,这才看到他靠着书房大门站着,他右腿悬空。 刘武是个守礼节的人,若不是身上有伤,肯定不会像大街上小痞子一样,歪着身子站着。 叶刘京心里愧疚,看来小武哥为了多拖几天,也付出不少代价。 刘文刚站起斩钉截铁开口:“放心,我这就出去找线索,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刘武有些生气:“线索,现在哪来的线索,难道天上会掉线索下来,要我说,昨晚上,你们就不该放过王家村的人你们啊!” “官场险恶,哪能容得下一场心软……” 叶刘京点点头:“对不住小武哥,确实是我的错。” 刘文刚摇头:“叶刘京,你莫再说,我是你的头儿,这件事要说,也应该是我的过错。” 小院里一时沉默。 风吹落叶,落叶插在门上。 “噔噔!”敲门声震掉落叶。 叶刘京站起看向门口,奇怪上前拉开门,惊喜发问:“你?你还活着?” 他连忙拉着来人进入小院。 刘文刚看见来人也立马站起来:“王伦,你没死?” “死?我不会寻死的!大人放心,我答应过两位大人,安葬了我家娘子,马上来找你们,我去了绣衣卫衙门,他们说刘大人不在,我问到您家,这才一路找过来。” 王伦看着院子里气氛不对,畏惧询问:“大人,是不是我来晚了,耽误你们的事了?” “晚?不算晚!你来得正好!”刘文刚得意抬头。 “正好告诉我兄弟,人间还是有信任的,我就说,咱看书,不能看死书,学那些朝堂上的读书人,读书读到只会计谋,不相信感情……” 刘武冷哼一声,无奈笑着开口:“你们说吧!我还有一篇文章要写,不跟你们这些人乱说!” 他心里其实开心,开心自家兄长没有被骗,更开心兄长手下新收的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日后在绣衣卫内,也能有人帮衬兄长,不用自己太担心。 刘文刚点头,他还想开口追问王伦有关于蛇影酒的事,看见叶刘京的手势,突然停嘴。 叶刘京小声开口:“头儿,不如去我那!王伦一路问到这地,这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担心蛇影酒那群人太无法无天!” “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想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回答。 “吱……”书房大门又打开,刘武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这几天,我正好有一篇文章要完成。” “我就不回来了,住在东宫也好,大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担心我!” 刘武瘸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没走几步正常了! 他突然笑着回头对叶刘京说道:“我只是腿麻了,我大哥就拜托你了!” “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我查过宫里书籍,蛇影酒这东西并不是来自咱们大武国内。” “你们昨天带来的蛊虫我也看了,在古籍里记载,那虫母名叫血谷虫,它所生下的蛊虫乃是吸血虫,进入人体内,不仅会吸收人身体脂肪,还会吸收人的精血用来修炼!” “当年在大朱王朝,曾经有一个邪教,名为仙升教,他们就信奉这种蛊虫,相信能借助这种蛊虫提升境界,突破武道一品,成就仙人之境!” 刘武走到门口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这种血谷虫会变强大,就是因为吸血虫吸食人的精血之后,它会吃了吸血虫!” “这种蛊虫没有什么攻击力,就是……能活!” 叶刘京打了一个哈欠,他盯着放在院子里的竹篮,确切地说是盯着竹篮里的虫母躯壳愣在原地…… 第十四章 武道 从城中,过东市,走小巷。 一路上,叶刘京盯着手里的竹篮,心中发虚。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了,这两天他越来越感觉身子发虚。 刚开始,还以为是死里逃生之后,惊吓所致。 可现在经过刘武提醒,加上今天在马主事家看到的一切,他十分怀疑…… 竹篮里的血谷虫还活着,不仅活着,这东西经过进化,好像在隔空吸收自己的精气。 怎么可能呢? 那天在王伦家,他看得清楚,血谷虫明明脱皮进入小老太太的身体,这只是个躯壳,哪来的肉体,哪来的生命之力…… 刘文刚打断他的思考:“是这?房子偏是偏了点,但是比着我家却丝毫不小,还算不错。” 夜已深,小宅子靠近内城河,有凉风吹过,不算太热。 他们走进院子,院子没有收拾,叶刘京从前面大街上客栈里,借了四床被子,几个人桌在刚擦干净的桌子上,心思各异地吃着从客栈里打来的饭菜。 刘文刚低头吃着饭菜。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追问:“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你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王伦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个小偷,自从遇见我的娘子后,我就不再偷盗了!”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们两个,他们看我身材矮小,就教了我缩骨功,他们只在京都停了几天,我之后就再也没在那找到他们了!” “这一次遇见,也是在药店,我给娘子买药,突然遇见他们两个,我缺钱,他们正好需要人手,在上京城帮他们贩卖蛇影酒。” “我们这才合作上,我和村子里的人,只负责卖酒,其他的都不管!” 叶刘京继续询问:“那卖酒,是谁找的人?是买酒的人,主动找你们,还是你们去推销?” 王伦手扣桌子,紧张开口:“刚开始,没人买我们的酒!” “这个也正常,包括我,整个王家村的青壮年,哪有长得好看的,不是黑黝的,就是似我这样矮小之辈,我们那边吃的是上京城流出去的水,水不好,人哪会好看!” “我们这种长相的人,出去卖酒还告诉别人,这酒喝完会让人变美,就更没有人相信了!” “说来也怪,刚开始我们一杯酒都没卖出去,那两人也不担心。” “高老太,就是那个长得好似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人,她告诉我们不必担心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买酒!” “两天之后,还真有人来找我们卖酒,刚开始是青楼里的女子,他们说是韦夫人介绍的,说韦夫人喝完了我们的酒,变得好看许多,就连他们家老爷回家的次数也多了。” “韦夫人?你可知道这个韦夫人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不知,我们只负责卖酒,其他的也不敢多问,大人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相处的,我们只求能挣点钱活下去,可不敢跟他们多说话!” 他眼圈红红地无奈解释道:“刚开始,我们真当时卖酒,谁知道后来,卖酒的人死了一个,过两天又有两个女子死去!” “她们死得很惨,听人说是肚子烂开,挣扎痛苦死去。” “那时,我才猜想,我们的酒有问题,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心里清楚,这条船上去,就下不来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自己,继续帮他们做坏事!” 王伦抬起头,双眼无神:“其实,我们这些人,也是该死的!” “人再活不下来,也不应该吃别人的性命而活!” 叶刘京推开椅子坐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突然转身看着王伦认真询问:“你刚刚说,他们这些人?” “除了那个侏儒小子,高老太,你们还见过他们之中,哪些人?” 王伦拍拍脑袋开口回答:“两个,我还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大胖子,他特别能吃,整个肚子就跟个无底洞一样,狂吃肚子还不变大,他刚来我们村里,就吃掉了村子里一头猪!” “还有一个少年,他更奇怪,他手看着很白,光滑,但是声音却沙哑,好似一个七老八十之人!”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很奇怪,这少年人,放在他们这里,就不显得奇怪了!” “嗯!”叶刘京嗯一声再无回话,这些信息太少了,他是聪明,但不是神仙,不会算卦。 他能做的,只是从这些没有用的信息里剥茧抽丝,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将它们串联一起,从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现在事情太模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刘文刚放下碗,捧着肚子突然开口:“貔貅,那个胖子是个貔貅!” “什么意思?”叶刘京奇怪询问。 周尓芙坐在一旁解释道:“貔貅,是传说中一种凶兽,传言它只吃不出,很多商贾都供奉这种神兽,把他们当成招财神兽!” “嗯,说得对!”刘文刚点头回应:“不过,江湖上,对貔貅的看法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貔貅内有乾坤!” “武夫修行,其实也简单,有人认为武夫修行,不过是练气,身体内真气越多,能操控的真气越多,也就越强大。” “于是,有些武夫开始不走正道,修行貔貅功,他们需要吃,吃掉世界上一切,用来撑大自己肚子,把自己身体一部分不断开发,只吃不出,同样是七品武夫,他们身体里的真气比现在的我恐怕多上一倍不止!” “他们把存放真气的地方叫做第二丹田,不同的人,第二丹田的位置也不一样。” “有传闻,修行貔貅功法的人,不仅能吞噬真气,还能吞东西,他们吞下的时候,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吐出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江湖传闻,只要有真气支撑,他们甚至能吞下一栋两层阁楼!” “他们为了维持第二丹田的空间,就会不停地吃,他们特喜欢吃凶猛精气充足的野兽。” 叶刘京在江湖底层滚打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故事,好奇询问:“这……不是跟神仙一样了?” “哈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之路,你现在只是九品,觉得修行不过是练武,等你进入七品,体外生罡气,再看到那些高手,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星日之差!” 刘文刚一脸羡慕开口:“别的不说,天狼卫大统领,有人传他乃是二品高手,可在一天之内从边关飞到皇城!” “那……大朱国若有这样的人,岂不是能一瞬间打到上京城?”叶刘京担心询问。 “你怎么知道,咱们皇城内,就没有这种高手了!” 叶刘京点点头,这个话题,并不是现在的自己最应该关注的:“王伦,你第一次见到高老太是在哪?” 王伦仔细回忆:“西山,西山古寺。” 叶刘京认可,看着他开口:“你的消息很重要,如果找到高老太,我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报仇,现在这几天,你先待在我家里!”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咱们这离东市近,你就去找东市市监,他是个刚正的人!” “头儿!五天之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咱们要抓紧了!这件事要是做不成王三正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明日你可以去找他借人!” 刘文刚仔细思考,称赞道:“你说的有道理。” “第二件事,咱们让王大人的人去找貔貅胖子的踪迹,去查查上京城市面上,哪地肉食消耗变大了,貔貅胖子应该跟那些大人物没关系,他需要吃食,肯定是买的。” “就按你说的做!” “明天,大人跟我一块去西山寺看看,再去柳池问问那些姑娘,韦夫人是谁!” “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今天,先睡了!” “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先思考,后站起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摸摸胸膛,转身。 他从胸膛抽出来一个东西:“不对,还有一件事。” 第十五章 三刀一洞 烛火微摇。 刘文刚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封面的书:“上午去藏书阁领赏赐,被拦下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当时想着来都来了,正好能帮你找了一本刀法,你说过你修行之法来自江湖各家,真气斑驳,这本刀法正好可以淬炼自身真气。” “待你进入八品,我也应当已经是蟒衣绣衣使,我会提点你来当我麾下的鱼龙使,那时候你再靠着自己的功劳,自己去绣衣卫藏书阁里,选一本适合自己的练气功法。” 月挂在树上,也好像挂在刘文刚脑袋上。 自己受了委屈,却丝毫不怨,还想着给下面人讨好处。 叶刘京觉得来京都后,能跟着这样的头儿,才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他没有客气,接过书:“多谢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 “不!不止为我!”刘文刚想起今日受苦的马小姐。 他声带愤怒开口:“更是,为了被蛇影酒伤害的人!” “叶刘京,你说,如果我们找到蛇影酒幕后真凶,可以救其他人吗?就像今天救活马小姐一样……” 叶刘京一时沉默,他抬头开口:“不大可能!” “马小姐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是马府千金,从小虽没练武,可吃穿用度上马主事从来不亏待她,她的身子骨,比别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她才能挨过今日矛蛇之毒。” “其他姑娘……若吃了矛蛇毒药,怕是活不下去。” 真话是一把伤人快刀。 刘文刚没说话,只是一味叹息。 他是耿直的,也是善良的。 刘文刚跟叶刘京见过很多人都不一样。 叶刘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从泥泞中走过,心里却还相信善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刘文刚心有坚持。 也许…… 他也想不明白,似他自己,也只能做个伪善的人。 无聊的时候,讲讲原则,真伤害到自己利益,他也能做个坏人。 “啪!”王伦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都怪小人,若不是我有贪念,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蛇影酒所害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你,还会有赵伦,李伦,说到底你也只是他们的工具。” “我答应你让你报仇是真的,可报仇之后,你也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夜深了,早点休息,明天且有着忙呢!” 周尓芙在小院里忙碌着,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身份要比马府小姐珍贵不少,刷碗的事,在一生十七年中,今日也是第一次做。 她明白自己做不好,可还是浪费着烛火。 王伦回到房间,房间里传来低沉的哭泣,睡觉前的黑夜,会让孤独的人更加孤单,他想自己刚死去的女人了。 刘文刚进房间不久,屋子里就响起呼噜声。 叶刘京站在房檐下,盯着月亮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一阵风从西南吹过。 他明白,他也想家了。 伴着王伦的哭声,他想念自己的小镇子,想念慈祥却总爱逗他的朱婆婆,想念当归镇第一大美人,他的母亲。 “当归镇,当归,当归……不知道,我还有机会回家吗?” ‘风儿轻,月儿明!’老家的童谣随风,吹进他耳朵。 叶刘京摇摇头又露出笑脸:“加油,叶刘京,你已经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房子了,一定要加油破了该死的案子,抓住幕后凶手,狠狠踢他的屁股。” “然后,当上大官,迎娶更大的官的千金,成为别人不能动动嘴就杀掉的人!” “哈哈哈哈……你是不能被打败的。”他笑两声又尴尬停下,眼睛落在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尓芙身上。 周尓芙端着水盆,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勉强。 叶刘京退后一步,手按在门上:“要洗脚?去吧,去吧,我不看!” “不是,叶大哥,我想伺候你洗脚!” 叶刘京叹气一口:“何必呢!无论你怎么表现,我都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周尓芙低头,金莲轻抬:“为什么呢!你这么大的院子,你自己住,还要打扫,我不会占多大地方的,我帮你打扫,只求你能留我在上京城。” 叶刘京摇摇头,退后一步示意她进来。 周尓芙走进房间,将木盆放在桌子上,回身掩上房门。 叶刘京坐在内堂椅子上,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想要报仇……” “我父亲,大兄,二兄,家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落大狱,第二天全斩了头颅,这口气,我如何能咽得下!”周尓芙红着眼,这时候她才真正暴露自己的性格。 官员家的小姐,尽管落了难,心里傲气确实不曾散的。 叶刘京认可她回答:“想报仇自然无可厚非,可我不能帮你,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上这样的官司!”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要找谁报仇?” 周尓芙陷入沉默,没回话。 她也知道报仇之事不可勉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方向,此为执念。 对她这样失去全部的人来说,完全靠着这口执念活着,执念散了,人也失去活下去的气力。 叶刘京站起,提着角落的竹篮走进正房:“这几日先委屈你在耳房住着,等我办完事,就送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姑娘。 他不怕事,也不怕死,可有些事,是万万不能惹的。 他穿着衣服靠在床上,没一会内堂烛火熄灭,关门声响起,小院里除了刘文刚的鼾声,再无任何声音。 叶刘京坐起身子,从怀里抽出匕首,月光在匕首上一闪而过,叶刘京紧握匕首,慢慢向前走,他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竹篮,用匕首掀开虫母上盖着的破布。 月光照射下,虫母内有光亮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叶刘京慢慢将匕首往前送。 “咳!”匕首插进虫母内,并无异像发生。 叶刘京打了个哈欠,鬼使神差下,他伸出左手,食指按在虫母躯壳上。 “啊!”叶刘京吃痛退后一步。 他抬头桌子上的虫母躯壳在夜光下快速干瘪,他手指出现一个巨大的突起,那东西在他血肉内不断游走,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游动。 叶刘京没有犹豫,一匕首插进自己胳膊里,血柱飙升。 蛊虫却快速躲过,冲进他的胸口,进入他的肚子,叶刘京踉跄一步,倒在床上,他盯着肚子上突起,绝望地靠在床板上。 他想起王伦女人的死状,绝望悲伤下愤怒从心中诞生:“你要我命,都别活了!” 叶刘京发狠解开腰带,拿起矛蛇毒药。 他右手握住匕首,对着肚子狠狠一刀。 他大口喘着粗气,盯着肚子上小洞,毫不留情地将矛蛇毒药,直接倒进肚子里。 力气从四肢抽离,肚子在一点点僵硬。 叶刘京靠在床边,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夜是一样的夜,多情的人,各有各的伤情。 第十六章 喝茶好啊,茶的喝! 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叶刘京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打量着四周,看着地上的血痕,这才确定昨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幻想。 匕首凹槽里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昨晚上确实给了自己两刀。 只是…… 叶刘京用右手在身上抚摸,左手的伤口没了,肚子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是一般的好,甚至从来没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比以往要更多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刘京认真思考,却怎么也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叶刘京没犹豫,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有了能快速回复伤势的能力。 他拿着匕首,在左手手臂划出一道伤痕。 然后……认真盯着…… 三个呼吸之后,叶刘京对着自己脑袋,重重一巴掌:“他奶奶的,划大了!” 他确定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那么昨晚上的事,可能只是虫母躯壳消失之前的幻觉。 说不清楚,那就算了。 只要人没死,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刘京能活这么大,都靠一个本事,不能解决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太阳还未出来,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倒在左手手背上,拿起放在床上的书,他仔细看着。 怪不得,刘文刚说这本书能整合真气。 刀法简单,名字也简单,叫做《三燃刀法》! 刀法共三势,第一招炼成可调动全身肌肉,帮助练刀者控制自身。 第二招就开始邪乎了,可以燃烧真气,叶刘京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东西跟江湖上邪术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那些邪术燃烧真气精血之后,可以获得几倍的力量。 而《三燃刀法》使用后,只能燃烧真气,挥发出真气的力量…… 这不是废话吗?正经人谁用这种刀法。 嘿嘿! 叶刘京用…… 他觉得刘文刚说得对,这刀法确实能帮自己锤炼真气,现在看来鸡肋无比,但对日后修炼,绝对是打基础的好宝贝,只是消耗时间太多。 至于第三招…… 叶刘京瞅一眼记在心里,再抽一眼,他记忆开始模糊。 最后看一眼,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机会用这一招。 燃烧精血寿命,然后……只获得两倍的力量。 这赔本买卖做到姥姥家了! 睡也睡不着,叶刘京起身,推开门干脆借着紫气练刀。 他只练刀法第一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怎么也做不好的动作,今天竟然驱使自然。 就好像……今天才认识自己的身体。 一套刀法,不运真气的练完,真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好久不动的真气,也变多一些。 “好刀法!”东厢房门前,刘文刚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夸奖。 “我果然没看错,这套刀法正适合你,不过,你只用前两招就行,最后一招用起来,太……”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开口:“亏本!” “对,就是亏本,这本刀法放在藏书阁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人学过,但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这东西对九品武夫,有很大的好处。” 刘文刚扭动身子,从叶刘京手里接过木刀,挥舞几下:“只是,太浪费时间,咱们藏书阁里不缺功法,能进入绣衣卫的人。” “不是练武高手,就是家里在朝中有人,没有一个能看上这种缺点大的功法!” 叶刘京整理衣服回话:“哪有什么缺点大的功法,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我觉得我就挺合适这功法……” “头,咱们直接去衙门,找王大人借人?” 刘文刚摇头拒绝:“这个点,王大人不在衙门!咱们去东门找他!” 两人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交代周尓芙不要出门,带着王伦一同向东门走去。 大早上的东市正是热闹。 上京城四门,只有东门随着太阳出来,开门。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菜农小贩,挑着一家人的希望走进东城门。 还有更多的菜农,交不起那两文钱的入门费,更不愿意在东市交摊位费,索性在东门摆摊就地叫卖。 因他们东西比着城门里新鲜不少。 上京城更是规定手持官员凭证不用交两文钱入门费。 所以,经常有小官家属仆人,拿着官员凭证,挎着菜篮子,在东门外买菜。 多数外地官,来上京城后,都会早起来东门看这奇怪一幕,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上级。 在他们看来,官字两张口,哪用这么节省,却不知,上京城居不易的真理。 城门刚开,一个大胖子身穿素衣,从百姓中挤出去。 他手肘不断抬起,每一次抬起就有一个人被他挤到一边,边挤边大叫:“不要挤,都是上京城文明人,挤什么?” 守城小伍长看见他大笑:“王大人,又亲自来买菜啊!要我说,您也应该找个仆人,好歹您也是四品大员啊!” “废话,找仆人不要钱啊!老爷我这叫体贴民情!”王三正完全不理会小伍长的调侃。 他扯着脖子大喊:“你爷爷咋样!” “托您的福好着呢!” “那就行!拿着回家,给老几位分分!”王三正随手丢出一小块金块。 小伍长接住,看见金块连忙摆手:“大人,这不能要,我的俸禄够……” “给你的啊?我让你代我回去分分,你们家够,我其他兄弟家呢!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临老一身兵,要是再受穷终老,这日子才是真的没盼头!”他不住摇头,待看清楚地摊上的小青菜。 王三正眼睛瞬间亮起来:“小青菜好啊!大夏天小青菜要吃,老乡你这菜多少钱?” “不要钱!”年轻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三正歪着脑袋,放下手里青菜:“不要钱?那怎么行,都不容易……” “咦……你小子还活着?还有文刚啊!你不去找线索抓贼人,大早上跑到这作甚,我记得你小子不会做饭啊!” 刘文刚恭敬摆手。 叶刘京上前帮他答话:“是这样,我们家大人听说,附近有一家茶馆,刚开业,花一两银子喝茶,老板竟然要送二两银子。” “我们感觉这事肯定有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王三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两银子买茶,还送二两银子,这商家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 “喝茶是不?喝茶好啊!夏天天气热,茶得喝,你们年轻经验少,大人我经验多,你们带我去,我定要看看,这小小茶馆里藏着什么鬼?” 叶刘京露出得逞笑容,在前面带路:“那大人,咱们走着!” 第十七章 西山 清早,长街叫卖声不断。 王三正靠着椅子,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热水烫嘴,他连忙运动真气抵抗。 他放下茶杯,皱眉开口:“你小子真是机灵,算盘都打到我脑袋上了。” 他嘴上不客气,心里却高兴,当初自己在大牢里救下这小子,不就是看重他的机灵,能屈能伸。 手下能用的人太少,看见个好苗子,怎么能不让他开心,真当绣衣卫是谁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别看是个没品级的缁衣,可放在上京城也是五品之下没人敢怠慢。 王三正摇摇头,眼睛在酒楼下来回搜寻:“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人,实在是衙门里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了!” “有名有姓的都被调走了,就乔怀那个狗东西,仗着他老丈人的面子,一直赖在衙门里查小案子。” 刘文刚追问道:“还是东边的事吗?” “嗯!你知道的,东边的事上关皇家,外人是碰都不敢碰,也只有咱们才能去查,现在衙门里确实没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从监牢里把这小子薅出来!” 刘文刚点头,他清楚东边那件事的严重,动摇国本的事,确实不能松心。 绣衣卫四所共九位甲字号三爪青龙绣衣使,每位青龙使下有六位蟒袍使,每位蟒袍使管三位鱼龙使。 鱼龙使麾下一般会有缁衣三人,力士十名。 刘文刚麾下原本是有两名缁衣的,可前段时间死了一个,另一个也被抽调去东边处理事务。 若不是刘武开口求太子,让刘文刚查这件案子,好立下点功劳升职蟒袍使,他现在也应该在东边呢! 叶刘京不依不饶开口:“可,您应该听说这案子复杂,太子震怒要求我们头儿五天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还剩下四天。” “案子处理不了,影响我倒是无所谓,影响到大人,我心里可就愧疚了!” “你小子!”王三正无奈摇头:“这样吧,我给你们批个条子,你们去神捕司借人,上京城的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都怪你那兄弟聪明,让你掺和蛇影酒的案子。”他看着刘文刚说话,却没有丝毫责骂的意思,有的只是羡慕。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了解仙升教?” “那群人是仙升教的?”王三正脸上露出惊讶,立马反问道。 “对,他们所掌握的虫母,据咱们衙门藏书阁典籍所查,是仙升教所有!” “这就复杂了,那群家伙是疯的,能进这邪教里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多是在世上活不下去,给自己找的最后退路!” 叶刘京奇怪询问:“您对他们有了解?” 王三正开口述说:“三年前东南那边有个案子,有个家伙一家被当地地主杀了,连刚出生的儿子也没放过,那家伙就叛逃出国,到了南边大朱国,加入了仙升教。” “两年……仅仅两年时间,他跨过入境,跨过四个品级,直接修成武道五品,还炼了半个县城的人。” “府里越过州牧直接上报给宫里,皇上批示内阁,动用绣衣卫,是我跟着另外两个蟒袍绣衣使去的!” 王三正拉开衣衫,露出长长疤痕:“我那时候就是六品,另外两个蟒袍使一个五品,一个将要晋升三品,差一点功勋就能晋升青龙使!” “可最后,他们两个竟跟那贼人同归于尽在晚上,因他们看不上我,将我派到另一个地方,我这才逃过一劫。” “仙升教的人心里有狠,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报仇之后,他们的命就归仙升教的教主了,这群家伙是亡命徒!” 叶刘京艰难地吞咽口水,他也没想到自己来绣衣卫要办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那您对韦夫人有印象吗?” “上京城姓韦的大人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一个!”王三正摇头。 叶刘京转身大喊:“小二,上茶!”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票,塞进王三正手里:“店家规矩,一壶茶送二两银子,这银子大人拿着!” 王三正看都不看,塞进手里不好意思开口:“这好嘛?” 银子一刺激,他脑袋就灵活:“姓韦,还有什么特征?” “爱去青楼!” “嗨!文人雅客有几个不爱去青楼的。” 叶刘京想想,继续开口说道:“他夫人也跟青楼女子关系好!” “韦乐音,太常寺协律郎,一个正八品的小官。”王三正脸上表情不正。 “这名字好耳熟!” “在上京城生活的人,没有不清楚这个名字的,他是个音痴,特爱音律,为此常在青楼与青楼女子谈音律,还会带着他夫人去。”刘文刚点头。 身为提灯人,这些监察百官的事,不归他们管,他能清楚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个韦乐音太有名气。 有了眉目,事情就好查了。 叶刘京站起,微微见礼:“那接下来,头儿,咱们就从这个韦乐音查起,大人先告退了!” 刘文刚跟在他身后站起,对着王三正见礼,转身要走。 王三正连忙喊住他:“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去柳池街微服私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 叶刘京上前拿住酒壶,表情怪异发问:“这是蛇影酒?” “你小子聪明!上京城里的蛇影酒变多了!” 不是叶刘京聪明,是他看见这个酒壶时候,心猛烈地跳一下。 “难道是,我们端了王家村之后,蛇影酒的幕后主使着急了,可他们的渠道是哪来的?”叶刘京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人在上京城没有根基,也没有这么多人,想要销售蛇影酒,肯定需要最基础的销售者。 他们哪来的合作人,难道又是一个王伦? 王三正目光在一旁站着的王伦身上扫过:“所以,你们要快一点,等这东西染满京都时候,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去吧,这家伙我带回衙门,不会有事的!” 刘文刚转身走,叶刘京也跟在他身后离开茶楼。 王三正看着他们背影远去,沉默片刻,突然惊讶坐起,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坏了,有一件重要事忘了!” 他一把拉住小二,紧张询问:“我这一桌,结过账没有?” 小二恭敬回答:“刚刚那位年轻公子,已经结过账了,他还多留了五两银子,说爷要什么随便点。” 王三正这才正色靠在椅子上:“这小家伙,我真没选错人,老子给刘文刚配这么一个有脑子的缁衣,回头可要刘武那家伙好好感谢咱!” “小二,东西我就不吃了,桌上茶点给我包起来,另外没用完的钱退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 上清坊,三弄巷。 韦乐音府。 叶刘京站在门口叉腰,奇怪地挠头:“只从刚刚来看,这家伙还真没问题。” 他们从神捕司出来,立马去太常寺,得知韦乐音生病,找了个跟他熟悉的文吏,马不停蹄地来到韦府。 本以为他是装病…… 刘文刚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开口道:“我观他脉象,确实是大病之后的样子,他没有说谎。” “那就更奇怪了,他一直生病,怎么可能去青楼,难道是王伦说了谎,帮他们卖蛇影酒的人,压根不是韦夫人?” “韦夫人在内堂,我们确实不方便见她……” “头儿,有事我觉得需要你来查!” “说!”刘文刚没有拒绝。 “你去向抬轿所(监管百官)的兄弟查查韦乐音和他夫人,再让掌风所(负责情报审问)的兄弟,问问王伦,看看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刀挂在脖子上,此刻叶刘京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分头行动,我去西山上看看,能不能撞见什么。” 刘文刚点头,叶刘京只是个缁衣,这事确实只有自己能办:“那你小心!” “我去衙门,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的佩刀,你先拿着,等我回去再向王大人讨要该分给你的武器。” “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叶刘京接过刀,转身向西山上去。 第十八章 要杀人了! 烈日越过叶刘京头顶,向西落去。 他沿着细长山路,甩下一头汗水,不停歇地向西山走去。 走了许久,他都没有见到西山破庙。 他抬头,眼看快到山顶,依旧没发现什么破庙,又只能无奈下山去。 ………… 待他下山不久,他站着的位置,突然有巨石移动。 一个矮小的姑娘,率先从山洞出来,她一跃上树梢,不断向远方打量。 洞口内一股腥臭味传来,一个大肚子满脸胡子的胖子站在树下,生气摇头:“只是一个九品小子,我就说杀了他!你躲什么躲。” “高老太,我发现来了上京城后,你越来越没胆气了,连自己兄弟进大牢里都不敢救!现在遇见一个九品小子,还要躲起来!” 高老太从树上跳下,一只手按在胖子脑门。 胖子反手对着她脖颈伸出拇指。 高老太在半空旋转一圈落在地面,冷哼一声:“你再敢说我的坏话,我吃了你,真当只有你贼屠夫才会吃人?” “我兄弟只为报仇,现在仇已经报了,姓叶的当初告我们家的密状,才当上五品小官,如今他总算是死了。” “我那可怜的兄弟,报仇之后,再无他想,教主命令让他死,他死得其所!”高老太一脸淡然,丝毫不为自家兄弟的死伤心。 贼屠夫靠着大树,不断蹭着后背:“老子性子直,想不通你们这么多弯弯绕,所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上京城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谁知道皇宫里藏没藏高手,说不定那些老不死的早就瞄上咱们!” 高老太挥手:“放心,皇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们动手,接教主令。” 贼屠夫一膝盖跪下,低着头不敢反抗:“属下屠夫,见过教主。” 高老太手持一枚令牌,郑重开口:“你我接下来,要养出虫母,催熟血谷。” “在上京城做这种事?你疯了?血谷需要多少精血,多少条人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上京城,到底有谁值得你这样做?”贼屠夫从地上弹起,来回走动。 “这是复仇的代价,那人为我报仇,我也答应为那人献出血谷,你不必担心,现在的上京城里,绣衣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会有人动咱们的。” “谁说的,那小家伙不是就找了上来,要不是我对他身上的味道敏感,恐怕咱们就要动手杀人了,绣衣卫麻烦,杀了一个又来一群。” “真惹他们,咱们就完了。” 贼屠夫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圈,上前两步小声开口:“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吧!” “回大朱国也好,去南蛮也行,何必在这自寻死路!” 高老太看着他睁大眼睛,开口询问:“你敢违抗教主的命令。” 贼屠夫低头,一脚踢开地上石块,摇头开口:“嗯……不敢!算了,人就一条命,死了算球,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你不是招揽了东市市监,我听说他认识那小家伙!” 贼屠夫摇头:“那老家伙不好用!” “不好用也无事,你找到他,让他把那小家伙引到城东,我会找一伙贼人等着他,做成马匪截杀,给绣衣卫的大人们,一个杀人凶手!” “行!我这就下山!” ………… 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翻着典籍,左右看不明白。 掌风所的孙鱼龙使,从大牢里走出来,擦擦手,点头开口:“老刘,你这次招来的小家伙确实有本事,大牢里那家伙没说完!” “那群家伙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血谷虫母成熟!” 刘文刚准备开口询问,想想叶刘京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孙鱼龙使:“血谷虫母成熟,会有什么用?” 孙鱼龙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盒新茶叶。 礼物不重,却正好能增加同事友谊。 他开口解释:“血谷虫母来自南蛮,这种虫母没什么能力,只能吸收气血之力,结成血谷。” “血谷怎么说呢!说是人的丹田也好,说成一颗丹药也罢!对于修炼之人,还有一些妖物都是大有好处。” “在南蛮十万大山里,血谷虫母自身无法生存,只能依靠其他强者生灵生存,强者抓到猎物,会让血谷虫母,在猎物里面种下吸血虫。” “吸血虫不仅能吸血,还能吸取猎物精气,待吸血虫成熟,又会争先恐后冲向血谷虫母,被她吃掉。” “待精血吸收过多,血谷虫母会结出血谷,对于强者修行大有好处,特别是那些卡在一个境界许久的强者。” “但也因为她的能力,现在除了南疆那群巫蛊教的人手里有这虫母,其他地方已经见不到了!” “更因为这种虫母,每一次出现一定会死很多人,被当今圣上明令禁止,这东西出现,说明……” 孙鱼龙使话音一转:“我听说你兄弟在太子门下,早年皇家狩猎,我曾经有幸见过太子,他修为早就是五品,不知如今……” 刘文刚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听我兄弟说,太子如今还是……五品!” 他突然抬起脸,瞪着孙鱼龙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只是要在上京城里杀这么多人,上面没人是做不到的!” “那也跟太子没关系。”自家兄弟在太子麾下做事,刘文刚自然是坚定的太子党。 他认真开口:“太子跟武将们关系不好,武将更喜欢三皇子二皇子,若真是有人要在上京城杀人,逃不过禁卫军的眼睛……” “我可没说跟太子有关系,你别冤枉我!” 孙鱼龙使按捺不住职业病,掌风所的人天生对秘密好奇,他询问道:“你说,这事问题在武将那边!” “对!要做这样的事,不用太大的官,三四品就行,太子……太子什么时候能看上这种鬼东西!”大门敞开一个年轻人走进内堂。 “小武,你咋来了?”刘文刚开口询问。 “来看看你。” 孙鱼龙使自讨没趣,打哈哈开口:“你们聊,你们聊,老刘,我刚刚的话都是胡说,你别放在心上!” 刘文刚不是傻子,点头目送他离去:“放心,我早就忘了!” 内堂寂静,只剩下两兄弟。 刘武欣慰开口:“哥长大了,知道给同僚送东西了,叶刘京教你的?” “嗯!” “他呢?” “去了西山!” “西山?” 刘文刚将查到所有事,告诉自家兄弟。 刘武细细分析,突然站起大喊:“有问题……” “咋了?” “韦乐音的妻子姓什么?” “张,韦张氏。” 刘武睁大眼睛:“唉!说西山,我突然想起西山张侯爷,后来张家犯事,一家男丁被杀,女人充入教坊司。” “他们家有个庶女,因为嫁了人逃过一劫,她的男人好像就姓韦。” “对!就是韦乐音!”刘文刚将手捧着的绣衣卫百官秘闻放在桌上。 刘文刚惊讶开口:“你是说,蛇影酒幕后之人是张侯爷家的人?” 刘武岔开话题:“你可还记得前两天被砍头的叶家?” “嗯,跟周家一起被砍头的,周家小丫头还在咱们家住过。” “当年的叶主事私告张侯爷造反,这才被陛下知晓,让他们一家断送,可叶家前两天也没了!” 刘文刚还是想不通:“这跟西山有什么关系?” “西山就是张侯爷家的!”刘武细细解释。 刘文刚想清楚关键点,连忙站起向外走:“叶刘京有危险!” “大哥!”待刘文刚快要出门,刘武叫住他。 “太子有令!” 刘文刚回头看向自家兄弟。 ………… 夜来了,叶刘京往家里赶,他跟刘文刚约好家中相见。 下午随着神捕司在城里转悠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只希望刘文刚能有所收获,不然三天之后,真要脑袋搬家了。 他刚进入小巷子,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巷子门口。 叶刘京手放在刀上。 “叶兄?”那人惊喜开口。 “市监?” “我可等到你了。” “有事!” “对,先去东市,咱们边走边说!” 叶刘京没怀疑跟在他身后,向东市大街走去。 第十九章 剑指幕后真凶 越柳池街,出东市,到东大街,东门还没关。 郭市监拉着叶刘京,匆匆忙忙从东门出。 两人过官道,入密林。 叶刘京喘着粗气:“市监,你确定,你在这地方看见那群人在交易?交易的东西,还是蛇影酒?” 郭市监低头,眼睛不断瞟着四周:“肯定,当时我从城东葛家村回来,正好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在……” “在干什么?”叶刘京追问。 “在磨刀,准备杀猪!”粗狂的笑声从林子里传出,身穿狗皮坎肩,腰挂杀猪刀的贼屠夫大笑着走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骑着劣马的凶狠贼人,这几个家伙手持钢刀,一身凶煞气,手上都应有不少人命。 “你是谁?”叶刘京追问。 “我是你爷爷,我在地府好寂寞,爷爷要带你下去了!”贼屠夫没有多话,抽刀要杀人。 “慢着!”郭市监拦住他。 “你答应我的,银子呢?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为何还不给我银子,你知道我只为了银子!” 贼屠夫挠着脑袋,不耐烦开口:“一句话,你丫的翻来滚去作甚?不就是银子!俺想你是个好官,没想到也是个贪财的主。” 他随手丢出一包银子,叶刘京接过银子,递给郭市监:“五十两,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小气人!” 郭市监继续哆嗦开口:“还有呢!今晚上我要帮你正式运货,这个钱你不应该先给我,你先给我钱,我才能……” “你到底要作甚?”贼屠夫不太灵光的脑袋,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叶刘京微笑抽刀,双手紧握刀柄,低头:“当然是……拖延时间了!” “你背叛我?”贼屠夫不敢相信吼叫。 郭市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他此刻不再唯唯诺诺:“我是朝廷的官,何来背叛你的说法。” “你不要银子了?” 郭市监大笑:“你糊涂,抓住你赏金就不算银子了!” 叶刘京挡在他面前开口:“郭市监一见我,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我。” “要不然……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大半夜的他拉我来郊外,我就跟他来,你以为我是你老子啊!” “什么意思?”贼屠夫不明发问。 “你爹是猪!” “啊!!你小子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贼屠夫手持两把杀猪刀,左右开弓,一身气势泄露无余,向着叶刘京冲杀而来。 叶刘京收刀退后一步。 “咚!”三把刀撞在一起,四周树叶被巨风摇动。 贼屠夫一只手颤抖退后一步,他盯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询问:“你是谁?” 叶刘京上前介绍:“绣衣卫,丙字号鱼龙使,大武朝五品官员,刘文刚是也!” “我都说了,我在等人,你还不信,一点脑子都不用,你怎么杀的猪啊!” 他小声询问:“头儿,能顶吗?” 刘文刚双目紧紧盯着贼屠夫,认真点头:“可以试试!” 对他这种修刀之人,想要晋升六品,不仅需要合适的功法,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贼屠夫,就很适合当他的磨刀人。 他生性不喜多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真气运于刀刃之上。 他眼里,只有贼屠夫的脑袋。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砍下来! 刘文刚动了…… 密林里大树倒地。 两人再战一起。 叶刘京往一边稍稍,唯恐战斗波及到自己。 武者九品,还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下三品武夫战斗,如常人打架,只不过力量更大,速度更快,运用真气,还能临空飞起。 中三品,真气外放,可成罡气,可附着在武器之上,道家高手甚至可以御剑飞行,不过他们一般不飞,怕飞到一半,真气不够敌人来袭。 至于上三品的武夫,各有各的特点,叶刘京并不清楚。 品级之差,天壤之别。 叶刘京目光盯上一旁看热闹的马贼,他慢慢摸到马贼身前,目光如炬,丝毫不避讳身后战斗,死死地盯着身前几人。 马贼不敢抬头,连他们身子下的马儿,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在看见刘文刚出现之后,他们哪还能不明白,这该死屠夫,掏一百两银子只说让他们杀人,谁知道,要杀的竟然是绣衣卫。 当马贼最多杀头。 杀绣衣卫,连你家门前的死草根,都要给你薅起来看看。 “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 “看出来了!” “我今天没穿鱼龙服,没想到惹上你们几个臭狗屎!真是晦气!” 马贼不敢反抗。 叶刘京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今天抓到这个该死的采花大盗,小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马贼头领小声询问:“您这是放过我们?” “还不快走!真要逼我动手?” “走!别,我们这就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大人!”马贼不敢回头,驱马离开。 一直跟在叶刘京背后的郭市监突然开口:“大人,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不然呢!我打不过他们,等着他们把我杀了,再杀了你,最后帮贼屠夫杀了我家头儿?” 叶刘京转身盯着树林里战斗的两人,随口说道:“要不是他们以为我也是鱼龙使,想着我乃八品修为斗不过我,咱们俩早就倒在地上了。” “可……”郭市监的责任心,始终提醒他不该放贼归山。 叶刘京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老郭,不要太迂腐,你看准那个方向是哪了吗?” “虎头山!” “认准地方就行,等过两天,他们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我带人偷偷摸上去,一刀一个这才是为民除害。” 郭市监双手抱拳:“受教了,我确实不如大人卑鄙!” “唉!哪里话,我明明是个好人!” “叶大人……你抽刀在找什么?” 叶刘京眼睛盯着战斗的两人,身子扭动随口回答:“我找个空闲,给贼屠夫一刀!” “偷袭?真是卑鄙啊!大人!”郭市监更加佩服。 “承让,承让!” 刘文刚一刀抽过,贼屠夫躲闪不及,只能双刀抵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这木讷汉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还他娘皮糙肉厚,自己一脚踹他胸口,他只是忍一口气,反手又给自己一刀。 “你他娘的是,挨打长大的吗?这么能抗!” “是!”刘文刚点头,又是一刀,对准贼屠夫脑袋,逼得他不得不防。 贼屠夫不断后退,刘文刚长刀在前,眼看要劈到他脸上。 他大口一张,竟从嘴里吐出一把匕首,刘文刚扭头躲过,贼屠夫又吐出一把刀刃压在刘文刚肩膀。 眼看刘文刚受伤,他大笑耍着杀猪刀上前:“哈哈哈!老子这肚里乾坤,装下不少宝贝,今日就让你这朝廷鹰犬,死……哎呦!” 贼屠夫回头,手捂在后腰,他愤怒地盯着躲在树后的小子:“肮脏的小子,你真该死啊” “你对我头儿用暗器,我对你也下黑手,合情合理,你自己不要脸,却不喜欢别人对你下不要脸的手段,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叶刘京躲在树后,露出一点头大喊。 贼屠夫不管,快跑两步,一刀要斩下。 叶刘京只好举起手中刀,挡着这一势,借势翻滚,不断后退。 贼屠夫更是生气:“你怎么全是躲的功夫,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我打上一场!” “你傻,当我也傻,打不过你,我还不躲,这叫送死!” 他剁骨刀再落,听到身后沉重气息,只得放弃眼前目标,再对上刘文刚。 谁知,刘文刚一身气势正盛,越斗越勇。 再加上一旁有叶刘京,伺机偷袭,贼屠夫只觉得胸口闷气难出。 他身子灵活扭转,躲过两人攻击,身子在树林里灵活扭动:“跟你们斗,没意思,老子去了!” 刘文刚盯着他身形,刚准备上树,被叶刘京拦下。 他扭头看着叶刘京:“不追?” “头儿!还记得咱们追王伦吗?” 叶刘京指指手上的刀:“我早就把那东西,放他身上了,有野狗会帮咱们追!” “你想借他找出幕后真凶?”刘文刚点头。 叶刘京听着远处狗叫方向,脸色慢慢难看:“刚刚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为何?” “他逃去城里去了!”叶刘京担心开口:“这个时间城里宵禁,他能逃进城里,肯定有武将帮忙!” “甚至,他背后的人,就是一个有威望的武官大佬!” 刘文刚认同点头。 第二十章 王不见王 夜深。 贼屠夫在上京城拖着沉重的身子,七拐八扭,终于在更夫敲响二更竹时候,落入一家小院。 “事情解决了?”屠夫刚落地,小院里亮起灯火,高老太坐在内堂盯着他。 “嗯?你受伤了?杀一个九品小家伙还受伤?” 屠夫丢下手中包裹,靠着太师椅喘着粗气,饮一口茶水开口:“那小子聪明,咱们的计谋没用,也不知道哪养出着这么奸诈的小子!” 高老太坐起盯着他上下打量:“你难道是傻的?知道那小子聪明,还敢直接回来,若是让他们发现……” “不会……我在上京城绕了一圈,察觉没人跟在身后,我这才进门的!”屠夫满不在乎。 高老太一脸无奈:“你可知晓,跟踪是不一定要人跟着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快走吧!”屠夫着急站起。 高老太无奈摇头:“晚了,我听到……马蹄声响起,这声音,跟我张家当年灭门时候的声音……一样!” 屠夫回头看着她,一脸笑意:“原来,你姓张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安全逃出去的,只是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这副小孩模样,总是让我怀疑自己不是好人!” “哼!”高老太冷哼扭头。 她坐在椅子上,对外面大喊:“既然来了,就别客气了,快进来吧!” “砰!”大门被一脚跺开,大地都被这声势震得跳三跳。 贼屠夫手持两把剁骨刀生气站起,大喊道:“还是你个该死的小子!” “对,就是你老子我!”叶刘京大笑,身边跟着刘文刚,还有一队军士,在这上京城中,他怕什么? “臭屠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不然,等老子抓着你,我一定用辣椒水皮鞭子抽你!” 贼屠夫捧腹大笑,一脚踢在一旁破布包上:“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老子就投降!” “你说四条腿不会动的是什么东西?” 刘文刚手握长刀,开口道:“桌子!” “错了,是你的死儿子,哈哈哈!”贼屠夫一脚踢开一旁的破布,露出一个年轻读书男子的面孔。 微弱灯光下,叶刘京看清楚,那少年与郭市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他惊恐地退后一步,手抓紧长刀,怒上胸膛,大喊:“是你姥姥,我现在就要剥你的皮!” 他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贼屠夫凶狠大叫:“该死的郭市监,敢背叛我,以为让他儿子出去躲躲就行了,却不知道老子早就派人盯着他呢!” “想剥我的皮,来试试看,是不是老子先砍了你的头颅!”贼屠夫两把剁骨刀挥舞,残影不断。 叶刘京丝毫不躲,他下意思用起《三燃刀法》,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刀法杀人。 一出刀,便是周身血气燃烧。 愤怒冲昏头脑,他真的拼命了! 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为了那忠勇正直的郭市监。 好人! 他不该惨死! 就不该有这种下场! “砰!”一刀对砰,叶刘京退后半步,双手震得发麻。 贼屠夫高看他一眼:“这一刀,估计有八品武夫实力了,我一直以为你小子没本事,原来在藏本事!” 叶刘京不开口,只是一味杀招不断。 一旁刘文刚助阵,贼屠夫扛不住大叫:“高老太,你就在一旁看着!” 叶刘京再出一刀,他的刀法凶猛,一刀一式中藏着无限愤怒,偏偏他头脑异常冷静,眼睛死死盯着贼屠夫出招。 好似这愤怒的刀招,已经成为他的常态。 终于。 刘文刚提刀再上,屠夫退后两步,叶刘京瞄准他的破绽,盯住他的腋下。 屠夫每一次出招,都有意识地偏着身子,特别是对上叶刘京这不要命打法,畏惧之下,他更是完全暴露自己的缺点。 叶刘京长刀直刺。 “噗呲!”他低下头,屠夫没有中刀,反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高老太身子后退露出微笑:“小家伙,战斗中太过专一,忽略一旁的敌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下辈子要改改!” “噗噔!”叶刘京身子倒地,鲜血直流。 贼屠夫牵制刘文刚。 高老太退到高处对着内院大喊:“兄弟们,此地不宜久留,人各有命,快撤!” 她身子落下,帮贼屠夫挡上刘文刚杀招,大喊道:“屠夫,快走,只要走到暗地里,咱们就有办法,出……” “咚咚!”大地震动,小院子墙壁破裂。 数十披甲士兵攻入小院。 大门口,站着重甲百户,抬头看着高老太推开面甲,露出笑容,发现她看清楚,又放下面甲。 他举起两根手指,手指完全,小声开口:“杀!不留活口!” 血液好似天上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小院。 高老太站在原地,惊讶不已,不敢乱动,她甚至止不住颤抖:“你们……不讲信用!” 没等她说完话,两个身穿轻甲的士兵,联合进攻,高老太一步跃起,一把马槊自她头顶落下,挡住他的退路。 贼屠夫侧目看见这一切,连忙抽身后退。 刘文刚见他后退,第一次没有再追敌人,他退后一步一只手抱起地上的叶刘京大喊:“叶刘京!叶刘京,你……你别死!” 自他兄弟考上探花后,他就再没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他晃动着,将人从地上抱起,想要冲出去找敌人,被一个轻甲士兵挡住。 他闪过士兵,刚准备上大门台阶,突然一只手抓住他衣袖:“头儿!别晃了,我没死!” 刘文刚睁大眼睛:“可那只匕首……” 叶刘京右手握住匕首,微笑开口:“命大,没插进去!” 没插进去……这是不可能的! 刘文刚看见那只匕首刺进叶刘京的心房,他的眼睛不会出错。 叶刘京也感觉到那只匕首,插进他的心里,倒地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当归镇所有人来接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要回当归镇了! 可他没死。 躺在地上,他感觉到心在跳动,匕首一点一点,被他的肌肉挤着向外推。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这是……虫母的力量吗? 没工夫细想,这是战场,一个轻甲士兵,被高老太踹倒在他两人身侧。 刘文刚知道叶刘京没事,还想冲上去。 他被叶刘京拦住:“头儿,危险,他们逃不出去了,要……拼命了!” 高老太盯着甲士,她身上有七八个窟窿,她靠在柱子上,盯着几人大笑:“哈哈哈!是我太天真,官场上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恶人恶多了!” “贼屠夫,我们逃不走了!” 贼屠夫躺在地上,进气没粗气多,他微笑开口:“也……也行,跟你死一块!” “放心,我们不会白死,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高老太撕开右手,露出上面的突起。 她绝望大喊:“血谷虫母,我要带着,你们的血谷虫母,一起死!” 她在手臂划开一条口子大笑:“虫母出来,控制着你的子民同归于尽吧!” 场面寂静,轻甲军士也不敢上前,逼死高老太没事,要是她死了还连带着城里无数人死去,这罪过,谁也承担不起。 时间流逝。 场面寂静,高老太盯着手臂,那只血谷虫母一动不动! “出来!出来啊!”她疯了似的驱动血谷虫母,一身精血不断涌现手臂。 叶刘京突然感觉心中一疼,退后一步倒在台阶上,盯着高老太,确切地说盯着她手臂的血谷虫母。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王不见王。 血谷虫母会吃吸血虫,那会不会吃另一只血谷虫母。 而高老太手里,那只血谷虫母一只没有吃饱,似乎……没有自己身体里这只吃货……厉害! 高老太着急大喊,她抽出匕首,对准手臂,疯了一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死!跟我一起死!死吧!” 大门下。 重甲百户冷笑一声,挥手:“动手!”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对话 天空慢慢阴沉,黑月遮住月光。 空气沉闷,好似在迎接一场大雨的到来。 小院里,在进行一场屠杀。 血液飞溅,落在火把上,带出吱啦响声,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香味。 叶刘京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一切,他不时回头,眼神落在那身穿重甲的百户身上。 院子里,轻甲士兵合击,不断有仙升教的人被带走性命。 高老太乃是七品修为,可遇见六个九品轻甲士兵,以军中合击之术攻击,也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一个八品轻甲弓箭手在一旁盯着,时刻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武道修为,品级越高,实力越强。 可这份强大并不是无止境的,在未成就六品之前,没有罡气护体,天生就缺乏防御。 轻甲士兵,可以以甲胄抵抗高老太攻击,高老太却不敢硬抗一下士兵的刀刃马槊。 贼屠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院里仙升教教徒,都已死伤殆尽,唯留高老太顽固抵抗。 重甲百户终于忍受不了这场漫长拖拉的战争,他从一旁手下腰间抽出长刀,身披重甲的他却一步跃起。 “轰隆!”天空有雷声响起。 高老太抬头双手短剑妄想抵抗,重甲百户这致命一刀。 “噗噔!”她膝盖跪倒在地,双手被这一刀震得不断颤抖。 三个手持马槊的轻甲士兵上前,持马槊将她押在地上,两把刀抵在她前胸后背。 她睁大眼睛,嘴巴张开:“你们……” 叶刘京看清楚重甲百户动作,连忙张口大喊:“绣衣卫奉太子令,彻查此案,刀下……” “噗!”长刀破骨,高老太鲜血直流倒地不起。 重甲百户回头,歪着脑袋看向叶刘京,面甲里传来嗡嗡声:“现在,人可以留给你们了!” 叶刘京愤怒地瞪着他,眼神落在地上,他看着高老太尸体,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无奈,还有……一种渴望。 不……就是渴了! 叶刘京抱拳询问:“敢问这位百户大人,尊姓大名?” “怎么,不满意我今晚上的行为,日后想要找我报复?” “不会!” “我叫郑力夫,重甲营百户,想要找我,随时来!” “不敢,只是听大人口音曾在东南生活过,我也是来……” 郑力夫打断他的话,高傲开口:“吾之前确实在东南边境领兵,但吾并不认识你,咱乃是真正的上京城人。” “收队!这里的事情交给绣衣卫的人来管!”他一声令下,轻甲将士有秩序抵退出小院。 很快小院里,就只剩下叶刘京,刘文刚两个活人。 不! “呼!呼!”贼屠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眼神一直盯着死去的高老太。 “我早就说了,我们是坏人……可咱们永远比不上那些人心黑,都告诉你莫要……莫要跟他们交易!你……” “那些……那些贼人是……!”贼屠夫转头看着叶刘京,想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在叶刘京的震惊目光中,刘文刚站起手持长刀,走到贼屠夫面前。 他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感情:“依大武律法,你罪无可恕,当就地诛杀!” 一刀落下。 贼屠夫身死! 门外再一次传来重甲百户的声音:“上马,回去复命!” 长刀在手,中街寂静。 他们这才真正离去,门外神捕司的捕快,这才敢靠近,可他们只站在大门口,丝毫不敢上前。 叶刘京扭头盯着他们,冷漠开口道:“你们几个现在去太常寺协律郎韦乐音家,将他和他夫人都抓进……绣衣卫大牢里!” “再留下六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要进来!” 神捕司捕快本不该听一个绣衣卫缁衣的话,可他们看绣衣卫鱼龙使都没有反对,连忙低头大喊:“是!” 捕快各自行动起来,小院里又陷入寂静。 叶刘京沉默许久开口:“头儿!你做得对!这事情到反贼团灭,就该结束,反贼全死,咱们领取奖赏,多好的结局。” “可……你压根做不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你今天下午在衙门的时候,遇见小武哥了?” 刘文刚丝毫没有隐瞒,转身点头回答:“对,小武下午时候告诉我,见到这两个人杀了就行,特别是这个女的,杀了她。” “她身体里的虫母,也会跟着死,吸血虫感觉不到虫母还活着,也会不再吸血。” “其他人,要是多话,一样杀,不能带回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内心理解,这件事事关上面,虽然他不清楚跟哪一位大人物有关系,但再往上的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了。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也从来不想往上面查。 说胆小也好,说自私也行,为民除害的名头他担不起,只要能救活被吸血虫害的人,他就觉得自己不亏欠什么了。 可今晚上的事,改变他的想法,重甲百户下手太狠了,他们这群人骑马披甲。 这是什么人? 重甲骑兵! 这是哪? 上京城,大武国的都城,大晚上能在都城调动骑兵? 再联想,刘文刚说的话,叶刘京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可以成为一把刀,但他不想当那些大人物的锅。 叶刘京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头儿,你真的不担心,万一……小武哥,对你不是这么……” “不会!”刘文刚立马反对道。 “练武之前,我力气就大,一次跟人打起来,将人打昏,那人找了一群人,来揍我,差点揍死,若不是小武爬在我身上,哭着喊着帮我挡下拳头,我早就死了!” 叶刘京点头,随口问:“依我的性子,现在那群人应该很惨。” “我后来并没有报复他们,也不怪他们,是小武饿得快不行了,我去偷他们吃食才打起来的,确实是我做错事。” 刘文刚愧疚低头:“那次,小武拖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好心医师救我,不过他也落下两个毛病,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还怕黑。” 叶刘京不再说话,他想象不出来,那个笑着开朗的小武哥,当初一个人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兄长尸体,走在黑夜里是什么心情。 那长夜,应当很漫长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不再追问。 刘文刚看他样子奇怪发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个人说话算话,说要剥这老小子的皮,就绝不食言!”叶刘京带着笑容,一刀下去,神清气爽。 刘文刚皱眉转头:“我在门口等着你!” 他转身出门去。 叶刘京手拿着一块皮布,他扭头看着地上高老太的尸体,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蛊虫的位置。 他犹豫,克制,犹豫…… 他伸出手。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欢呼雀跃,可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欣喜的感觉并不是他自己的。 高老太身体内的蛊虫在蛄蛹,在畏惧。 直到……叶刘京一刀刺破血谷虫母的身体,将它取出来。 叶刘京第一次看清蛊虫的样子,蛊虫与宿主共生,在未成熟之前,宿主死亡它也会死,现在它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叶刘京惊讶,惊讶于自己脑袋里突然出现这段记忆。 “你想吸收它?”小院里,叶刘京独自开口。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没人理会他。 突然……叶刘京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第二十二章 世间最悲哀,白发送黑发 轰隆。 雷声在上京城上空响起。 皇宫内,披甲的大武国大将军,快步走进皇宫内,过太和殿,经长廊,至御书房。 他抱拳询问门口太监总管:“公公,陛下现在休息了吗?” “没有,陛下说,白侯爷若是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公公脸色紧张,解释道。 “多谢!”白首义放下佩刀,推开门进入书房。 他见皇帝正在低头翻阅奏章,连忙开口禀告:“陛下,药……药的事,又失败了!” “都是微臣的错,当初应该听信陛下的话,不该用那些罪人。” “不过请陛下放心,我派去的人已经为民除害,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 突兀的声音,在白首义身后响起:“白师父是想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白首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的太子。 他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太子!” “没事,我也是听到下面人禀告,所以来宫里见见父皇。” 太子堆起笑脸,对皇上拱手:“儿臣不知道父皇修炼出现瓶颈,需要灵药,这是儿臣的错,只是……” “父皇啊,日后若是再有需要,直接告诉儿臣就是,不必招那些恶人前来,毕竟伤害的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啊!” 皇帝视线越过,层层奏章看向太子:“怪不得,那些文臣都称赞太子心善,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多谢父皇夸奖,白师父做事却有纰漏,不过不用担心,我手下的人都已经帮父皇解决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些的,毕竟为父上瞒,乃是儿臣的职责!” “你手下的人?绣衣卫?是吾的人!” 太子连忙道歉:“是儿臣越界了!父皇不要生气,都是儿臣的错!” “希望父皇不要怪罪那些人!” 皇帝冷哼一声:“怪罪?怎么会呢!吾还要大力赏赐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为皇家做事的好臣子!” “绣衣卫两人,每人升一级,特赐藏书阁经书一本,雪蝉丹一瓶,赐万金!再给他们每日一把玄铁龙刀,让他们清楚,他们要听谁的!” 太子心中震惊,他想过皇帝赏赐不会轻,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这……这是在向文武百官宣告,绣衣卫永远隶属皇帝,而不是皇权? 真是幼稚啊! 我的父亲。 太子拜礼后退:“那我替他们多谢陛下了!儿臣告退。” 门外大雨落下。 太子远走。 御书房里,爆发出皇帝怒吼:“该死!真是该死,这……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我还没死,他就想坐我的位置?” 不怪武隆皇帝愤怒,这些年他痴心武道,可偏偏他不是武道的料子,越走越偏,待他晋升失败,回头一看。 却发现,一直监国的太子已经不满监国,更不满皇帝对武道的追寻。 要知道,上三品的武道高手都是很能活的。 可世上,哪有百年的太子? 白首义不敢评价,连忙开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背靠龙椅,他没有生气,还有些莫名怕自己这个在人前仁慈的儿子。 他叹息一口询问道:“我让你去当归镇寻灵药当归王精,可否找到!” “回陛下,药……昨日已到,我已经送去国师观!” “好!好!现在,去国师观!” ………… 轰隆。 上京城大雨还在下。 刚刚经过屠杀的小院里,血迹被冲刷到大街上。 叶刘京背靠着墙壁,许久才睁开眼,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血谷虫母,已经消失不见,确切地说……被他体内的血谷虫母给吸收了。 而他,也因此晋级八品。 这并不是他今晚最大的收获! 他现在才清楚,今晚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高老太那一匕首。 那一击,击穿自己的心脏,真的杀了自己。 那一刻,在他身体内,寄生他才能存活的血谷虫母,面对着跟高老太身体内血谷虫母一样的局面。 死亡,亦或者跟宿主一起活下来。 高老太身体内的血谷虫母,其实没有选择,它想活,所以它支撑着高老太在死去后,身体还在不断流血,试图复原。 可高老太在作死。 叶刘京体内的虫母也是一样,在叶刘京死亡那一刻,它开始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以求拯救叶刘京。 它成功了,叶刘京活了下来,它也活了下来,可它不再存在。 或者说,血谷虫母就是叶刘京,叶刘京就是血谷虫母。 血谷虫母唯一的意志就是活下来…… 所以,在它活下来那一刻,就被叶刘京吞噬了! 叶刘京感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他看着自己双手,慢慢靠近贼屠夫刚死不久的尸体。 两尺…… 一尺…… 三寸…… 他能感觉身体里力量的增长,他正在吸收贼屠夫剩余的生命力,和还未散尽的真气。 这就是,他新获得的能力,吞噬! 血谷虫母可借助吸血虫吞噬其他生灵的生命力。 叶刘京可以隔空掠夺其他人的真气,这简直是战斗的天赋,他不敢想象,在战斗中,自己每一次出拳,对方身体内真气越来越稀少,而他越来越强大。 这朝堂大人物的布局,最终只为他这个小人物做了嫁衣。 他和刘文刚倒是成了这件事里,唯一获利的人物。 事世真是可笑。 大雨在下。 贼屠夫很快就死得干净。 小院里其他尸首武道修为较低,并没有被他吞噬的资格。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地上的一块布,一块刚被他剥下来的布。 “这里面,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的感觉!” 叶刘京盯着那东西,血谷虫母的能力,赋予他寻找力量的双眼,他看清楚那块布皮的纹路。 难道,跟贼屠夫修炼貔貅功法有关系? 这块皮布,在主人死后,也能装东西? 叶刘京没有细想,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走出小院。 刘文刚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上前开口:“走吧!回衙门!” “好!”叶刘京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觉得,衙门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书,能告诉他这块布皮的答案。 夜在大雨中过去。 天亮了,上京城的人们正常生活,似乎没有人在意昨夜发生的事,毕竟这座繁华的城市,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去。 叶刘京从绣衣卫衙门醒来,昨夜忙碌一宿,他没想到绣衣卫结案之后,这么忙,还要写文书归档。 庆幸的是,他虽然认识字,但写字很难看,所以写字的活,就交给了衙门里的文吏。 然后,他在绣衣卫衙门里,讲了一晚上正义的故事。 简单洗漱,他向刘文刚请示过,借了后院的板车,推着一具尸体离开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父亲。 他穿过中街,到东市,市监衙门。 郭市监早早在衙门里办公,看见叶刘京来,他脸上堆起笑容,羞涩寒暄:“叶大人,这么早就来。” “要我说,咱们绣衣卫就是敬业,赏钱的事,我一点不着急,虽然我早就跟我家儿子计划好怎么花,可晚上一天也没事!” “叶大人,没见过我儿子吧!跟我一样帅气,昨晚上危险,我让犬子躲出去,现在已经派下人去找了,应该……” 远处一仆人快步跑来,他脑门上全是汗水:“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少爷失踪了!” 郭市监立马慌张起来:“怎么会,我不是让他在柳兄家里躲好,怎么会不见的?” “柳老爷家,一家都晕了过去,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里很乱!” 郭市监紧张地抓着叶刘京的手臂:“叶兄,你是绣衣卫的大人,你肯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 他让开,让出身后的板车。 郭市监颤颤巍巍走上去。 三息之后,痛哭声响彻整个长街。 “我的儿啊!我的儿子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负责任的好官,他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哭泣的能力。 庆幸,天降小雨。 老天爷,在代替他哭泣。 叶刘京有些迷惘,他用一夜编了一个故事,也无法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可他清楚知道,郭市监是个好人。 这是好人就该承受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这世界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长街上,人来人往,叶刘京又想他的当归镇了!特别想! “叶刘京!上来!”粗狂的声音从远处茶楼传来。 叶刘京抬头看见熟人一个,他不会安慰人,只能驱使身体从悲愤的人群中穿出去。 第二十三章 出东都 茶馆,二楼。 胖乎乎的王三正对叶刘京挥手:“这……” 叶刘京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开口回答道:“大人怎么今天,舍得来这喝茶了?” “嗨!还不都是你小子闹的!你说说大好的银子,你给我不就是了。” 王三正减小声音指着茶馆老板暗骂:“这店里的老板是大人物,我惹不起,也抹不下这个脸,要银子,只能一直来喝茶,直到把这五两银子喝回本为止。” 其实…… 他说了谎,他只是舍不得店家满五送一的活动。 占不到便宜,那比要了王大人命还难受。 王三正扭头看着楼下正在哭泣的郭市监,无奈摇头:“老郭是个好人啊,为人尽职尽责,性子刚强,从不媚上,对待小贩菜农确实极好。” 叶刘京这才扭转视线看向他:“大人,也认识郭市监?” “嗯!我经常来东市买菜,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前些日子找郭市监帮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昨晚上案子的事能侦破,也全靠他引来敌人!”他隐瞒了自己从马主事那,得到一套房子的事。 两人亲密无间碰杯,只觉得肝胆相照。 叶刘京站在栏杆处,看着低下哭泣白发人,无奈摇头开口:“谁知道,昨晚上的事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祸。” 王三正是他上司的上司,自然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世皆是命!” “就像你我,外人看来觉得威风,其实不过是皇权鹰犬。” 叶刘京回头看他:“王大人,何须这么悲伤!” “替老郭伤心罢了!” “那你何不下去安慰安慰他,上一份白金。” “我……我不会安慰人!” “这个钱,我可以出!” “其实,我还挺会说话的!”王三正微笑抬头看他:“你……啥意思?” 叶刘京诚恳开口解释:“害怕!” “怕有人对付郭市监?” “嗯!” 昨晚上的事结束了,但没完全结束,万一那个藏在暗地里的大人物,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 叶刘京不怕,他不喜惹事但也从不会怕事。 可郭市监一个读书人承担不起这些的。 王三正靠在椅子上:“那你完全不用担心了,今天是你把郭家小子的尸体送来的,日后那些人就算想对付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想一想!” 叶刘京惊讶转身,指着自己胸口:“我?我一个不入流的绣衣卫缁衣,连品级都没有,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我能有什么面子?” “那是现在!”王三正指着上京城里最高的建筑。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旨意会从那里发出,过中街,入绣衣卫衙门,你会成为最年轻的预备鱼龙使!待你进入八品,你就成了真正的……” “不对!” 王三正站起,上下打量着叶刘京,满是惊讶地盯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入境了?我记得上一次看你,你九品气息微弱,如今踏入武道八品,一身真气竟然如此强劲,吃人了你!” 他真相了。 但叶刘京没有直说,婉转说道:“昨晚上战斗,生死之间顿悟,后来在大雨里淋了一场,想通了很多关节,突然就入境了!” 王三正低头盘算着:“只是淋雨就行!” “嗯……大雨!” “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不是把这位蟒袍使大人引入歧途了吧! 王三正摇摇头,不说话。 想他王三正也是天纵英才,竟然一个境界卡了十年,如今终于让他明白,如何破开瓶颈了! 他望向天空,在等待一场四十七岁这年的雨季。 “我还想着这一趟去东都,要自己一个人去呢!现在看来,我不孤单啊!”王三正上下打量着叶刘京,露出不太礼貌的微笑。 “东都?”叶刘京好奇询问,他一早就听说东都的事很难搞,可具体是什么事,他还真不清楚。 “上京城绣衣卫衙门的人去了一大半,现在各地都有战争,不说大朱王朝虎视眈眈,十万大山里南蛮伺机而动,就连东夷那些小人也想对咱们下手。” 王三正饮一口茶,眼神落在东边:“全国各地都抽不出人手,偏偏这件事,又只能咱们来办!” “只能从上京城抽人了!” “其实,我去也就是走个过场,一个青龙使压阵,三个蟒袍使都在盯着,十几号鱼龙使,四处查阅,我去……我去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绣衣卫四所,提灯,车马,掌风,抬轿,其他三所的人都去了,我若不去,真当咱们提灯所没人呢!” “本来,老刘立下功劳之后,小武肯定会帮他找到晋升六品的功法药品,我手下没有鱼龙使,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叶刘京连忙摇头退后一步:“大人,我答应过我们头儿,等他晋升蟒袍使后,我还是他的人!” 他立马跟自己这位好大人划清界限。 王三正苦口婆心劝说道:“他现在不是只有职位,武道品级还不够让他转正嘛!” “再说,咱们去就是混,咱们提灯使,领的是监察天下的命,东都的事,事关百官,那是抬轿所那群家伙的事。” “你年纪轻,才来绣衣卫几天就当上鱼龙使,难免有些人看见你红了眼,跟着老哥我出去混一圈,回来得一身功劳,你这位置不是做得更稳。” “你想好,蛇影酒的功劳,十年都不一定能撞见一次,错过这一次东都之事,你下一次想要遇见这种捡功劳的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刘京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想去!” 王三正无奈摇头:“唉!那就算了,看来只有我领着重甲营那群家伙去了!” “重甲营?” “对,东边人手少,只能从军伍调人,正好东南有一百重甲兵回京,上面让我带着他们去!” 叶刘京细细思考着:“那就是说,真没咱们的事?” 王三正狠狠点头:“肯定的,你跟着我去,就是吃吃喝喝,我不能亏待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那行,我去!” 正好,他本来要送周尓芙回乡,去东都正是顺路。 王三正哈哈大笑:“这就好,年轻人,就要敢冲。” 他兴奋得都想不要店家送那一两银子。 若是叶刘京不跟着他去,他一个蟒袍使外出公干,身边连一个鱼龙使都不带,实在太丢人了! 做官嘛! 不为银子,就为面子。 叶刘京抱拳:“那我先下去,帮郭市监理事。” “好!明日,我在东门等你!”王三正抱拳。 第二十四章 寻功 忙到下午。 中途,宫里的太监,真如王三正所言,捧着一身鱼龙使的官衣前来,并赏赐叶刘京一大堆宝贝。 想他当上绣衣卫缁衣几天,连一身制式官衣都没摸上。 那高坐龙椅的皇帝一开口。 官衣,内甲,玄铁龙刀,丹药,金钱……立马有人奉上。 叶刘京混混沌沌,只听见一句话。 可入绣衣卫藏书阁,寻一本功法。 他如今已经是八品修为,正好缺一本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 傍晚,他看着悲痛欲绝的郭市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 这世界一切都是要学的,没人教过,他不会。 叶刘京只能与他告别,穿过吊唁的百姓,去绣衣卫衙门。 按照朝廷礼制,接受陛下封赏,是要上书谢礼的。 绣衣卫制度特殊,独立于六部之外,只要当上绣衣使,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朝廷五品官。 这是好多书生读一辈子圣贤书,都读不出来的位置。 叶刘京不须像普通官员一样上书,但在衙门里签到,并告诉上司自己对陛下的感谢,还是少不了的事。 入衙门。 叶刘京昂首挺胸,绣衣卫衙门里没几个人认识他这张脸。 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陛下亲册封了一位年轻的鱼龙使大人,听说是解决了蛇影酒的案子,还抓住了仙升教的恶人。 那可是仙升教,多凶恶的名头,竟然被一位缁衣抓到,还让皇上知道他的名号,让他一步登天成了鱼龙使。 谁不想看看这位大人长什么样子,沾沾他的好运。 “这就是那位鱼龙使大人?” “这么年轻,长相如此英俊,不行,我感觉到了威胁!” “听说这位大人,一晚上杀了十个人?” “不对,我听说是五十个!” “尽胡说,明明是一百个九品武夫。” “嘶,真是恐怖如斯!” 叶刘京脸上对着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银子:“诸位同僚,我也是运气好,各位讨讨喜气,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公事,莫要客气!” 送银子,谁不乐意要啊! 不论是缁衣还是鱼龙使,都拱手奉承,念他一声好。 只有一个臭不可闻的声音,从夹缝里钻出来:“哼,衙门忙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讨乐,真当绣衣卫衙门没律法惩罚汝等!” 叶刘京沿着人群看到那说话的人:“乔大人!” “哼!攀附小人!”乔怀冷哼一声。 “谁放屁了!”叶刘京也不让他,大喊一声捂着鼻子离开。 刘文刚虽说有蟒袍使的官身,但修为不到,还不是蟒袍使,故没有自己的房间。 叶刘京也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去了王三正蟒袍使的公事堂。 刘文刚坐在大堂里,正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看着书,他见到叶刘京前来,欣喜抬头:“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嗨!多谢头儿夸奖!” 刘文刚点点头,又仔细看书:“我知道你字写得也不好,谢礼文书,我已经让文吏帮你写了一封,中午时候跟我一块呈上去了!” “多谢头儿了!”叶刘京由衷觉得,自己在上京城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刘文刚。 有一位好上司提携,能省十年功夫。 “头儿,平常不爱看书,怎么成为蟒袍使还看起书来了?”叶刘京打趣道。 刘文刚盖上书:“这是我刚从藏书阁取得功法,只能我一个人查看,就不让你看了!” 每个人修炼功法不同,看别人的功法多了,容易出岔子。 他站起身,手放眼前:“现在时间还早,陛下给你的赏赐里,应该也有让你去藏书阁取功法一本的话吧!” “藏书阁现在开开着门,你快些去,莫要耽误了修炼!” 叶刘京抱拳:“头儿,还有一件事,我答应了王大人,要跟他一起去东都!” 刘文刚愣神片刻:“东都?东都的事,我也听说了,明面上不是难事,暗地里我也不清楚,我问过小武,他说他也看不清楚。” “不过,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担心我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不告诉我!” “有王大人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王大人运气很好,很多次死里逃生,你只要紧跟着他就行。” 绣衣卫每天都要遇到很多危险,刘文刚对此并不意外。 他低头看书,许久抬头见叶刘京还站在原地,连忙摆手:“快走吧!莫在这里了,王大人明天出发,你要是今下午不去藏书阁,恐怕就要等到回来才能去找功法!” “平白耽误这么长时间修炼,多不好!” 叶刘京微笑点头:“哈哈!只是想再看看大人罢了!我走了,大人照顾好自己!” 叶刘京转身离开,寻一个缁衣带路,向藏书阁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绣衣卫衙门里转悠。 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栋高大的四层木塔出现在叶刘京面前。 他盯着着宏大建筑不由得感叹:“要是着火了,可咋办啊!” “嗯?你这小子真不会说话!”藏书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盯着他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绣衣卫咋了,最近招的人都这么不会说话,今天上午来的那个新蟒袍使也是如此!” 叶刘京恭敬见礼:“见过大人,不出意外,我应该是您说的那位蟒袍使手下的人!” “我说呢!莫要叫大人,我不是什么官!” “前辈好!”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前辈要关门?” “那倒不是,我要去吃饭,这个点开门不方便……”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一旁缁衣:“兄弟,帮我去翠云楼,买一只烧鹅,一条脆皮鱼,一盘油调时令菜,一份红烧肉。剩下的钱买点酒!” “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请你喝茶!” 缁衣不要,硬被叶刘京塞进怀里。 待他离开,叶刘京才诚恳抬头:“前辈,现在我能进去找书了吗?” 老者开心站在一旁:“你这人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鱼龙使,给缁衣塞钱。” “嘿嘿,都不容易,能利诱何必威逼!” “有点意思,去吧!我早领到旨意,你可在二楼寻找,不要去三楼四楼,你的品级不够!” 叶刘京没有进去,侧目询问:“您老管理藏书阁,应当博览群书,不知道可否有推荐?” “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老者进大堂,坐在椅子上询问。 “我平时练刀,用刀时候,心有怒气,我想要一本能控制心境的功法。” “嗯?”老者睁大眼睛。 他认真点头:“还真有这样几本功法。” 第二十五章 金刚心莲经 老头站起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本垫桌角的功法,一口气吹到上面的尘土开口道:“鱼龙使只能选一二楼的功法。” “本来,这样的功法共有两本,可前两天那本刀法,被人借走了!” 叶刘京抬头,不自信地发问:“那本刀法不会叫《三燃刀法》吧!” “你怎么知道?” “那本刀法在我这……” 老头手抖了一下:“那你还要什么修心的功法,那本刀法练起来,不就挺让人无力的。” “我觉得挺燃的!” 老头盯着叶刘京打量半天,无奈摇头:“你燃点挺低啊!” “这年头,出一份真气,就能发挥一份力气的功法,已经很不错了!” 老头站起来,将心法塞进叶刘京怀里,连忙摆手:“你最好,真的在说练武的事。” “你小子快走吧!我在这求个看藏书阁的活不容易,你别再给我搞没了!” 叶刘京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您老别骗我,我听过戏文,能在藏书阁当管理的人,哪有简单的人物,我听说咱们绣衣卫有九个青龙使,您是不是九位其中一位?” “很显然,你猜错了!” 正巧这时候,那出外买吃食的缁衣提着饭盒回来。 老头看一眼饭盒,又看一眼叶刘京担心询问:“你小子,不会知道我没有后台,就不给我吃了吧!” 叶刘京从缁衣手里接过实木饭盒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开口道:“您帮我找心法,也是帮我大忙,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势利的人。” 留个小善缘,是他们镇上刘大儒经常挂在口头的话。 刘大儒就靠着一个个小善缘,混了不少饭。 老头接过筷子,鼻子使劲嗅一口酒气满意点头:“你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就是不太聪明,挑功法的眼神不好。” 他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只觉得浑身满足:“上年纪了,家里管得紧,不让吃这种大油腥的东西。嘶!真是享受。”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劝你换一本心经。” “我给你的这本功法叫《金刚心莲经》不算什么高明的功法,在佛家多是修心的禅师练这本功法。” “因为禅师啰嗦,老劝人向善,但又怕人打死,所以他们修炼这种心经,一求稳固心境,二也能借功法提高体魄防御。” “我看过这本书开头,简单的很,就是在心中凝结一尊莲台,借莲台镇压心性七情六欲。老生常谈的功法,你这种年轻人,活着就该有激情,该……” 叶刘京大手一拍,认真开口:“就这本了!不用考虑了!” 《金刚心莲经》以真气灌输莲台,帮助莲台更快成活。 而,自己身体里正好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血谷虫母,可以吸收他人精血真气。 再用《三燃刀法》将真气转化为自己的,一半损耗率,超级真气大工厂! 按叶刘京心中猜想,自己只要吞噬三个七品高手的真气,那自己也就能晋升七品。 再吞噬三个六品高手,那岂不是能成就莲台,晋升六品罡气境? 这功法简直天生为自己打造的,若旁人只得了那两本功法,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走在打磨基础的路上。 基础是稳了,晋升也没希望了。 老头愣神片刻,红烧肉从筷子尖滑落,砸在他腿上:“得!白劝你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求稳的年轻人!” 叶刘京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前辈,其实我很激进的!” “那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老头无奈饮酒,斜看夕阳。 “不过,有件事,我要劝你,人身体共有365个穴位对应365天,十二经络,对应一天十二时辰!” “心莲,心莲要种在心经,你不要乱种,种得太多,修行速度也会成倍缓慢。” 叶刘京好奇询问:“那要是种满365个穴位呢?” “那你就等着这辈子被困在八品吧!” 叶刘京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我明日就要去东都,这就回家准备了,先不打扰前辈了!” “站住,你要去东都?你是王不正的人?”老头打量着他。 “是!” “这样,我再跟你做个生意。”老头捧着肚子指着桌上饭盒:“这样的饭,只要你再请我吃十顿,不……八顿就行,我给你一个法宝,你在东都遇上事,掏出这个法宝,绣衣卫内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叶刘京心里暗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佬,还不承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别说十顿,就算二十顿,有什么困难的,这是我对您老的尊敬!” “咱们爷俩不能说钱,只能说咱们有缘!” 老头拿起银票,对准太阳,仔细地观察银票上朱砂批红:“你小子还真有……有缘!” “你坐着等着,这里面的书,你随便看,别急,我绝对让你满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刻刀,扭头顺便劈开一本竹简书,取下一片竹条,在上面用力刻着。 他满意地看着竹条上面的字,用力一吹,又扭头,打量着身后的书架,随手取下一块破布包,将竹条塞进去。 他抬头四处瞅,看不见人,大喊:“小子,人呢!” 叶刘京从二楼下来,手里捧着一本大陆武学图鉴:“这呢!” “给!”老头满意地将破布包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的锦囊法宝,千万记住,一定是在绣衣卫内部,遇到天大的问题时候,再打开,不然就不灵了!” 叶刘京没嫌弃把破布包塞进怀里,好奇询问:“那这本书……” “就一本图鉴,拿走就是,回头不想还回来也没事,我就说书丢了,反正这年头丢的书也不少!”老头一点不心疼。 这是绣衣卫衙门藏书阁,又不是他家的,他管这么多干嘛! 有问题就上报,没问题就混吃等死,都这岁数了能快活多少天啊! 叶刘京干脆地塞进怀里,他假装随口询问:“这样装东西真不方便,我看修行貔貅功的人,可以将东西装进自己肚子里,不知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吗?” “还真有,以前有三种,以前有一种神兽,祂的角磨成道家法器,是可以收东西的,还有些特殊的功法,也能收物。” 老头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看着他:“最关键一种,你应该见过修行貔貅功的人,他们会把身体一部分修成法宝之类的东西。” “杀了他,取下这一部分,以真气滋养,这也能当成储物的法宝,你手里那本书里就有这样的记录。” “不过,制成法宝的办法,只有道家高人才会,可惜一般的道家高人,看不上这种杀人取宝的手段。” “你手里……不会就有修貔貅功的武夫身体一部分吧!”老头阴深深地询问。 “真有!能装可大的地方,连房子都能装进去!”叶刘京诚恳回答。 “你就吹吧!真有这种宝贝,能落在你一个小小鱼龙使手里,哈哈哈!”老头很明显不信。 “哈哈哈,您老别揭穿啊!我回去了!”叶刘京尴尬摇头,逃一般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不要抛弃我! 出衙门,过东街,越中街,走小巷。 叶刘京站在家门口深呼吸,刚想拿钥匙开门,一抬脚踩到地上的锁头:“忘了,锁还没卖呢!” 他推门进家。 小院里,充斥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几床被子在院子里挂着,厨房有烟雾升起,这一幕看起来温馨。 让无法归家的人,在一瞬间沉沦。 如果……厨房冒的不是滚滚黑烟就更好了! 叶刘京几步冲进厨房大喊:“我的家啊!我刚在上京城安家,别给我烧了!” 他将一脸漆黑的周尓芙从厨房里抱出来。 周尓芙焦急地指着厨房大喊:“鱼!鱼快好了!” “别着急,鱼已经变成木炭了!你已经成功了!”叶刘京冲进水缸边,半水缸水浇下去。 他的家,总算是保下来了。 周尓芙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解释:“其实,我想做的不是木炭鱼……” “现在这个情形,我也很难看出来你要做什么鱼了!”叶刘京盯着大锅里的不明物体。 “别做了,咱们出去吃,你收拾,收拾,我有事要跟你说。” 夕阳挂在天空,还不肯落下。 小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卖吃食的小贩,也挑着扁担,着急回家。 叶刘京换上便装,领着梳洗好,面容清秀的周尓芙坐在馄饨摊上。 小姑娘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 老板在摊上忙碌,老板娘端上一碗馄饨。 叶刘京示意先给周尓芙,并给她贴心地取出筷子上的倒刺,递给她。 周尓芙眼睛瞬间红红的,委屈开口…… 叶刘京靠近她,耳朵凑过去:“啥?你说啥?”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嗯?” “你之前对我很凶的,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一定是不要我了!”周尓芙嘟囔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大。 长街寂静,着急回家的小贩,也不着急收拾东西了,都侧着耳朵往这边探。 上京城百姓生活无趣,好不容易看见个八卦,好奇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板娘又送上来一碗馄饨。 叶刘京整理筷子,送进嘴里一个,抬头看她:“吃吧!我家里有句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周尓芙抄起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送。 叶刘京开口:“嗯,我明天要出差东都,正好将你送回老家!” 馄饨不香了,一口卡在周尓芙喉咙里,她强忍着咽下去。 “真的不能留我在这吗?我可以学,学着给你做饭,学着收拾屋子,我今天下午都学会了晒被子,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晒被子。” “甚至……我嫁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留下来。”周尓芙目光坚定地开口。 “然后陪着你一起诛九族?”叶刘京无奈摇头。 平心而论周尓芙不能说很漂亮,简直是相当漂亮,特别是她骨子里的倔强,更是给她这份漂亮,带来一种不肯低头的气质。 让人看着就有想欺负一下的感觉。 好似雪山上,最美的高山杜鹃。 凌寒风,倔强独活。 周尓芙低头,眼泪砸在碗里。 她吃完碗里的馄饨:“我会回去的,可等我回去之后……我想做什么,你永远管不着!” “我也懒得管,更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命管!” 叶刘京抬头看夕阳,只觉夏日无限长。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死,他也不清楚,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归家,收拾行李。 晚睡和睡不着的人,都在等待天亮。 等到东方鱼肚白。 叶刘京推开屋子,腰间挂着玄铁龙刀,站在院子里,伸展身子。 刀在半空划出声响,远处有公鸡一同鸣奏。 刀法施展完毕,气息回归身体,他察觉到自己对身子的掌控能力更上一层,昨夜熬夜修炼。 体内真气,已经开始按照《金刚心莲经》的修炼路径自动运行。 在他心里一朵莲台若隐若现。 “吱……”大门被人推开,叶刘京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周尓芙举起手上锁头:“你要出远门,家里没锁,我去买了一把,别感谢我,反正用的是你的银子。” 她还不死心,想用行动告诉叶刘京,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知冷热的女子。 “嗯!收拾收拾吧!王大人,现在应该已经从衙门出发了!” 周尓芙看他一眼:“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是被抄家的人,出来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有的也是从教坊司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想要。” “也行!从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路程,赶快点,一天就到了,什么都不带也无事。” “你要把我送到哪?秦家?” 叶刘京摇头:“你兄长考虑的不对,你现在到秦家,他们不会重视你的,说不定还会轻待你。” “我会把你送回你老家,你父亲以前是个五品官,他死去是给一些人背黑锅,那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人,自己生活,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周尓芙跟在他身后:“那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嗯……只要我还在绣衣卫,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人来绣衣卫,我会帮你,我若是不在了……你找我头儿,他也会帮你!” “我想不明白,我哥哥帮你什么了,你这么听他的!” 叶刘京摇头,笑着回答:“不只是为你哥哥吧,也为咱俩的感情,不能白让你叫我哥哥!” 东门,一辆马车等着,王三正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旁边。 叶刘京快走两步,大喘气抱拳行礼:“见过王大人。” “你小子别装了,怎么也是八品高手,你身后小姑娘都不喘气,你喘什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上司给你等你也就算了,还让上司帮你买马车!”王三正啰嗦两句。 叶刘京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送上去:“还不都是大人体贴下属,我才敢放肆,这是这匹马和马车的钱。” 王三正瞧一眼没接:“多了!” “多吗?” “不多吗?” “我还觉得少了!大人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随便出出手,到哪不值这些银子。” “哈哈哈!你小子懂事!”王三正接过银票放在怀里。 叶刘京四处查看,好奇询问:“大人,怎么不见重甲营的人?” “重甲行得慢,天不亮就出发了,咱们也快些走,走得快些,晚上就能到东都,省得路上过夜。” 叶刘京也不多言,将周尓芙扶进马车。 他赶着马车跟在王三正身后。 向东都而去。 第二十七章 谁是坏人? 一上午马不停蹄。 中午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王三正抹一把汗,指着面前不远处的房屋开口:“前面,前面就是上京驿站,乃是出上京城遇见的第一所驿站。” “重甲营的人,不在官道驿站附近休息,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赶上他们。” “一切都听大人的!”叶刘京点头回答,紧紧跟在王三正身后。 驿站里人来人往。 现在虽是夏天,可已经步入六月,再有两个月,就赶上秋闱,附近州县的学子,大多都想来上京城考试。 若能考上,可直接等待明年的春闱,省得来回奔跑。 就算是考不上,万一自己文章得到哪位大人物的赏识,也是大好事一件。 叶刘京赶着马车,停在驿站前,他没开口说话,立马有小厮前来迎接:“大人,实在对不住,咱们这住满了,人多,您看您能不能移步,这向东五十里,还有一处驿站!” 叶刘京从怀里拿出银子,砸在桌子上:“走到哪都晚了,你帮我们随便准备点吃食,我们就在外面吃。” 小厮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他能看出来,叶刘京是从上京城来的官员,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以往这些官老爷来吃饭,不想办法拿些银子就已经够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老爷给银子。 “好!您等着,我这就帮您安排!”小厮上手就要拿银子,另一只大手拦住他。 王三正拿起桌上银子,摇头:“咱们来驿站吃喝是应该的,怎么还能给钱,就算给也不应该你给!” 他将银子丢给叶刘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更小的银子递给小厮:“这当爷给你们的赏钱,快去准备。” 小厮不敢多话,连忙捧着银子去柜台。 叶刘京好奇开口:“大人,为何这么大方?” “嗨!出来公干,花自己的钱,那还能算公干?”王三正得意。 “花衙门的钱,何必心疼!你这一趟花得银子,不管多少,留下凭证,回衙门我帮你报销。” 叶刘京长了个心眼,能少花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进京城的时候,身上也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皇上赏赐说是万金,其实也就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发那公公的赏钱。 鱼龙使每个月俸禄十两银子,加上些吃食布皮,十五两银子顶天了,这些钱在上京城压根就不够活着。 叶刘京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看戏文,那些书生武夫都要当大官,可当上大官还有要考虑从哪弄银子这一天。 小厮很快提上一壶凉茶,两碟卤肉,三人慢慢吃着,王三正不着急,叶刘京就更不着急了。 一旁桌子上,有书生,有武夫,几个人围坐一块,出门在外都是逆旅人,不讲究身份。 几人自顾自聊着。 那书生低头叹息:“唉!若不是东都最近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来上京城参加乡试。” 腰间挂着小锤的武将奇怪抬头:“这位兄台,我刚从外地回京。我听说东都有东王坐镇,能有何事?” 闭眼休息的六品小官,睁开眼往他们这桌看去,不屑开口:“东王?源头就是从东王这来的!” 他身旁的儒生同伴连忙提醒:“葛兄,不可多言!” “怕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还能让他东王遮住太阳?”六品青衣小官明显不服气。 他面容刚毅,叶刘京看得出来,这是个干实事从底层出来的官吏,这种官吏,对那些依靠世家背景出身的大人物,说不尽的鄙夷。 武将奇怪:“兄台可否说道说道?” “哼!有什么不敢的!半月前东王家的二子,出外巡游,在阳江上见一女子美貌,就心生贪念,他趁着四下无人,杀了那女子!” 武将气得手发抖:“东王乃是军中豪杰,这二子竟然是如此可恶之人?” 他身旁书生掩面:“也不一定,东王在东都一向名声出众,对读书人也从来是爱护有加,绝不慢待,我猜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书生,读书傻了!”青衣小官站起大骂。 “当日,两家仆人都能证明,东王家二子入楼船之后,不久楼船里就传来争吵声,待仆人进去,那东王二子畏惧晕倒在地,那女子已经死了!” “小小楼船房屋内无他人,四周有仆人,无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误会?” 武将站起,愤怒开口:“肯定是,那东王家二子杀人!那女子家畏惧东王名声,不敢报官!” 书生摇动折扇辩解:“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她乃是退隐的安阁老家小孙女,也是安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安家女子是刚从京都回来,在阳江上意外遇见东王二子,上京城到东都,走水路要两天一夜,她一天一夜就回到东都。” “说不定,是在上京城水土不服,身患疾病,着急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仰慕她的东王二子,正好……正好病发了!” 愤怒武夫提起小锤,指着书生脑门:“你这书生,到底受了什么恩惠,要一直帮东王二子说话!” 书生诚恳回答:“恩惠?自然是有的,我家庄子就是东王家的,他收租比一般人家少了三成,我家才有银子,送我读书。” “待我考上童生,东王更是免了我家租金,后来我考上秀才,东王更是派人招我入东王府下私塾读书。” “我相信东王是好人,东王二子也定然不是坏人!” 愤怒武将放下小锤,冷哼一声:“你这书生,虽是非不分,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过,那安阁老家死了人,他就没有上京告状?” 书生无奈摇头:“告了,绣衣卫都去了不少,可不见成果,这些酒……” “嘘!”说起绣衣卫的名头,连一旁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小官,也觉得大夏天有些冷。 他挥挥衣袖站起:“书生,你好好考试,莫想这些,特别是,那些人的事,莫要提!” “为何?难道,他们人如鬼魅,还能听到咱们讲话?”书生不解,他不是官场人,自然不知道绣衣卫那些无孔不入之人的可怕。 “噗噔!”四周寂静,无数眼神落在驿站之外那张桌子。 叶刘京尴尬弯腰,捡起鱼龙使的铜牌,塞进怀里,环顾四周开口:“你们聊,你们聊!” 他牵马车离开。 驿站里,诸人目光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风沙吹过,所有人哆嗦一下,提着行李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刘京坐马车上离开。 他歪着脑袋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王三正,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去东都,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对!” “所以,大人才一点都不着急!” 王三正拉住马缰绳,对他点头回答:“这件事,传到咱们衙门里,就跟那群家伙知道的差不多。” “可他们不知道当年皇上登上皇位,可有东王不小的功劳,陛下跟他兄弟情深,曾言‘吾不可远离东王’,所以东王才封在东都。” “而安阁老……曾是太子的授业恩师,他出上京城时候,太子以弟子礼,跪拜送别!” “这事不大,可别人处理不得,而咱们绣衣卫却又没办法处理。” 叶刘京了然,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绣衣卫依附皇权存在,无论处理哪个都是犯错。 “那不对啊!照你说,案子很简单,咱们去就行,又不是剿匪,为何要重甲营的人也去!” 王三正扭头看一眼轿子,叶刘京掀开轿子帘,脑袋探进去,再出来说道:“睡了!” 王三正这才望着东都开口:“因为,刚开始去查案的蟒袍使死了!” “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第二十八章 不顺路 树林遮住烈日,微风吹来,并未让人觉得凉爽。 只让叶刘京感觉后辈发凉,能成为蟒袍绣衣使的人,没有一个弱者,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们都不弱的。 两个富家子女的凶杀案,一个蟒袍绣衣使去查,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小事。 可他竟然……死了! “这对你小子也是好事,蟒袍绣衣使一个衙门一个坑,若不是他死了,刘文刚那小子,哪来的机会穿上蟒袍?你也没办法成为鱼龙使了。” 王三正慢骑马,开口解释道:“我这一趟,本来是过去,走***,可谁让我遇见你小子,你聪慧,我正好给你小子说说案子。” “因安阁老,东王都是朝廷中人,所以派去的绣衣使来自监察百官的车马所,那人我认识叫段楼。” “他为人刚正,已是武道五品修为,使得一套五虎断山刀,舞起来虎虎生威,一刀可斩断一个小山包。”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就算战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可他就是死了,无声无息。” “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陛下特派去一位车马所的青龙使坐镇,谁知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刘京歪着脑袋细细分析:“没查出来段蟒袍使是谁杀的?死亡地点也没有?” “对。” “那不就是失踪了?” 王三正摇头,解释道:“你来绣衣卫衙门时间短,我们这些蟒袍使,在绣衣卫衙门里都留有魂灯,这是国师观里的高人炼制,人死灯灭。” “他的魂灯灭了,人自然也就是死了!” 信息有限,叶刘京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安阁老和东王肯定不会杀蟒袍使。 蟒袍使出外公干,代表皇帝,斩杀一个出外公干的蟒袍使,跟谋反没什么区别,他们两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干!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还没说完?”叶刘京继续追问。 王三正意外扭头:“我一直以为,你破获蛇影酒的案子,是因为刘武在背后动脑子,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炎热盛夏他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玄教!” 叶刘京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一问。 他早些年,在江湖中流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不怕的。 朝廷也不会管这些,就算你是邪教,像仙升教,只要你不动手杀人。 被朝廷发现,一般也不会对你动手。 但……玄教不一样,玄教并不是这一教派全称,他们全称乃是玄鸟神教。 玄鸟生大商。 大武建国初期,最大的敌人就是大商国。 可以说,大武国本身也是大商国的一部分,当年大商国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 大武太祖为求活路,在大朱王朝帮助下起义。 然后,一步一步吞噬大商,成就如今大武皇朝的辉煌。 而玄鸟教,则是那些大商遗族所创,他们这些人终身追求则是推翻大武,恢复大商荣光。 翻开历史书,每朝每代都有这样一群人。 历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叶刘京也想不明白,当初大武大商大朱三国之间的问题。 这也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应该考虑的。 他只清楚,现在的大武国,玄教乃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词。 各地官员,要是发现玄教教众踪迹不上报,跟谋反同罪。 由此可见,大武朝对玄教的痛恨。 王三正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想把脑袋缩起来当听不到,可谁让你问到这一步了!那我就接着说,你别装听不见。” “那位青龙使去东都每几天,就发现有一群玄教的人隐藏在东都,他们在找些什么,但是他没查到。” “我猜他可能压根没查,也可能查到没说,反正这件事成了难题,将他僵在原地。” “所以,咱们这一趟有两个目的,明面上为了调节安阁老和东王之间仇恨,背地里,还要弄清楚,玄教那群家伙,到底要干啥!” 叶刘京拉紧马缰绳,后悔开口:“大人,我不去了行不行?” 玄教恨大武,恨大武一切官员,而他们最恨的还是像叶刘京这样的朝廷鹰犬。 “不行!来都来了,爬也要爬去,再说你怕什么,只要你跟我一直在一块,我能保证你的安全。”王三正得意开口。 “怎么?大人很能打?”叶刘京好奇询问。 王三正得意摇头:“那倒不是,我很能跑,我逃跑的技术,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那我岂不是更倒霉,本来还有机会逃走,现在只能给大人当垫背的了!” “放心,咱们不出衙门,出去就去安阁老家,或东王府,不会有事!” “可,我现在就有事,我要先从前面山路送她回家!” 王三正无奈摇头:“那你就只能自己保重了!” 他抬头,也想起自己年少时错过的那些姑娘,只觉得唏嘘不已。 ………… 王三正走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刘京赶着马车,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向路人问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周家庄。 周家二叔犯得只是夷三族的小错,没有全家财产冲归国库。 他们家尚有一位老管家管着家产,老管家见周尓芙归来,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叶刘京也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悲伤。 据老管家所言,周家旁系,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要抢占周家财产,都被他拒绝,他一定要等着二公子平反归来。 送佛送到西,叶刘京在他的带领下,换上鱼龙服,在那些想要霸占周家财产的家伙家里走上一圈。 并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周家拜见新的继承人。 一夜无话。 公鸡叫天明。 周家小院外,聚集不少垂头丧气的周家人。 他们看着面前鱼龙使大人,指点江山,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呵斥。 毕竟,前两日,另一位鱼龙使大人来家里抓人时候,敢大声呵斥的,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叶刘京眼看无人敢对周尓芙不敬,至少面上没人露出贪念。 他总算是放下心:“太阳出来了,我走了!” 周尓芙坐在家主椅子上,看着他,沉默片刻,听着风声开口:“那,回上京城时候,你会路过这里吗?” “不顺路!”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叶刘京回答。 “叶大哥!” “嗯。”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叶刘京点头:“说吧,无论是杀人,还是揍谁一顿,我都……” 呼~ 冲上来的是一阵风,也是小女儿心事。 叶刘京感受怀里的姑娘,他僵在原地。 “噗呲!”周尓芙笑出声。 “平日里,你总是吹嘘自己,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她转身回屋。 叶刘京站在朝阳下,看看上京城,又回头看看东都。 他叹一口气,骑上快马大喊一声:“驾!” 他向着看不清楚的日光去了! 周家小院,门缝里,少女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眼神闪动,只是看着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被阴了 阳光穿过层层云朵,将叶刘京的影子印在周家村后山石壁上。 他收回目光,破开晨雾向着东都出发。 那一会,他想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日头高挂时,叶刘京正好到莽山脚下。 莽山风水好,埋葬着不少达官贵人的尸骨。 却也因为风水好,吸引不少盗墓贼,山贼在此驻扎,普通人家过路商贾,若无急事,一般都选择走大道,远离此处。 叶刘京要不是想走小路赶上王大人,也不会多生事端,走这里过。 他本想继续赶路,身下黑马却已经累得不停吐舌头。 他怕马累死路上,无奈只能在山脚小溪旁停下稍微歇息,吃些干粮肉块补充体力。 不肯浪费时间,这关口他闭眼修炼。 真气运行,心中种下的莲台已经出现虚影,只是真气自行运转,这种修行方式还是太慢。 “现在,要是有几个坏人出现就好了。”叶刘京盼望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给自己挣一份好处。 不是他坏,现在上京城里做大人的,不都这样! 他心中的血谷虫母,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什么,来什么。 大石头后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争吵声打破山间宁静。 叶刘京探出脑袋,打量三人。 三个粗壮汉,站着,靠着树,坐在石头上。 站着的腰间挂把破刀,靠着树的屁股后面挂着斧头,坐着的大腿上绑着短匕首。 匕首壮汉开口骂道:“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你们非要下山,在山上躺着不行?” 挂刀壮汉没好气摇头:“躺着?山上已经断粮了,再躺下去,就要吃人了!” 挂斧头壮汉,埋怨不止:“真是活受罪,咱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上山当山贼,现在当了山贼,还要挨饿,这山贼不是白当了!” 挂刀壮汉无奈摆手:“谁说不是,能有一口饭吃,咱也不至于上山打劫,都穷苦人,能劫出来几斤油水?” “不对,今晚上不打劫穷人了!”匕首壮汉,一巴掌重重拍在脑袋上:“大王说,离咱们这七八十里地,有一个周家庄,那庄子主人,本来也是京城里的大官,前些日子好像犯了什么事,一家子男丁都被斩了头!” “那咱们晚上要去抢他们吗?”挂斧头壮汉惊喜询问。 匕首壮汉坐直身子:“估计是!我以前就在他们家干过短工,那家二公子不错,就是可惜是个短命的鬼,现在他死了,他们家那些亲戚,估计都在图他家的家产,与其……” “不如给咱们了!”挂刀壮汉,理理腰带满脸惊喜。 “那咱们快回去,别赶不上晚上出发,等着半夜里到庄子上,抢了银子回来,明晚上我就能去回春院,找小芳!哈哈哈!等我多挣点钱,把小芳赎出来,结婚,生娃,再也不干这丧良心的事。” 挂斧头壮汉挠头:“可大王不是让咱们下山找带路的人,你们知道路吗?” 突兀声音在林子里响起:“我知道啊!” 三个壮汉吓得一激灵,挂刀的拿刀,挂斧头的拿斧头…… 然后,刀落地,斧头砸脚指头。 唯一一个有短武器的,抽出匕首,没抽好,还抽自己腿上。 “哎呀!完了!完了!我受伤了,大哥,二哥,我这次怕是要死了,这个敌人,太厉害了,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家乡,一定……!”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一瞬间要把自己团灭的三个蠢贼,悄默声退后一步,这三玩意太脆皮了。 老大弯腰拿起自己的刀,对准面前敌人:“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朋友!” “朋友?” “我是周家村逃出来的,他们跟我有仇,仇人的仇人不就是朋友!” “你说得有道理。”老大上下打量叶刘京的样子。 他小声询问:“你认识去周家村的路?” “我刚从周家村逃出来,那地方的人都是恶魔,你知道他们为啥有钱不?”叶刘京怕这群家伙打周尓芙的主意,想着法吓唬他们。 “为啥?”老三捂着大腿上伤口询问。 “吃人!” “真的?”老二握紧斧头,害怕后退! “亲眼所见!” “那不行!咱们去抢他们,他们不会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这么瘦不洗澡还脚臭,也不好吃啊!”老三握紧自己大腿根,紧张询问。 老大郑重点头:“是不能去,但大王肯定是不相信咱们的,咋办?” 老二拿斧头指着叶刘京大笑:“好办啊!把他抓上去不就行了!有这人作证,大王肯定相信。” “你跟我们走!”老大郑重点头,显示自己的睿智。 叶刘京双手捂脸,假装开口:“好,我好怕!” “别担心,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定会保你安全!” “那多谢大哥大了!”叶刘京抱拳。 老大满意抬头:“大哥大?嗯,放心。” 叶刘京跟在他们身后向山上去,他要去东都,可现在看来东都的事,并不缺自己一个。 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多花些银子跟王三正解释就是。 若是放这群蠢贼去周家村,周尓芙没办法抵挡,定要遭老罪。 山路崎岖。 叶刘京注意到两边大树上,不断有粘稠液体流出,他好奇询问:“大哥大,这是啥东西?” “榔胶,这些都是榔树,听山上老人说,是野狼在外面吃坏肚子,就会吃这种树的种子治病,再把种子拉出来,树在粑粑里发芽,所以叫榔树。” 老三一把拉住叶刘京好奇的手臂:“别碰,天热树怕热就出胶,这种胶,粘人得很,前两天就有一个人,被我们大王用这种胶粘住,困在地牢里。” 老三也打量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从周家村跑出来,你是干啥的?” “干点买卖!”叶刘京随口说。 “正经买卖?”老三继续询问。 “对!” “你还要人不?” “啥意思?” “我看你身子有肉,平日里吃得肯定不错,跟着你要是有吃的,比在山上当山贼有出息多了。”老三低头小声说话。 老大老二盼望地盯着叶刘京。 他们本就是种地的百姓,近些年朝廷一直打仗,他们负担不起税收,这才无奈上山求口饭吃。 没有谁生出来,就想当山贼的。 老三疯狂点头:“你别看我们个子大,我们吃得不多,只要给口饭吃,我们就跟你走,干啥活都行。” “当山贼太没有前途了,吃不饱就算了还危险,危险就算了还要被老大揍,挨揍就算了还被人看不起,我大哥跟我嫂子在一起好久了,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山贼……” 叶刘京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认真点头:“正好,我手下需要三个身强体壮的人,你们要是不当山贼了,我可以收你们。” 他刚当上鱼龙使,按照绣衣卫规矩,他手下需自行招募三个缁衣,俸禄则由衙门来出。 老大脸上笑容绽放:“走,上山,我这就跟大王说,我们不干了!” ………… 过山门,走长道,见大山洞。 老大紧张开口:“一会,你别乱说话,我们大王脾气不算好!耳朵却灵敏得很。” 老大先入山洞里。 没一会,山洞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老大红着脸走出来:“大王要见你!”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走进大殿,双手合十见礼:“见过大王!” “你是从周家庄来的?” “是!” “我看不是!” “嗯?大王,我确实是从周家庄来的,我……” “但你身上的衣服,是京都才能做的,一个从周家庄逃出来的人,身上会穿着京都铺子做的衣服?” 大王愤怒一脚踹倒桌子:“我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材!” 叶刘京咋也没想到一个山贼不讲究蛮力,竟然用起脑子。 话不投机,他不准备再给山贼机会,他提刀正欲动手。 大王突然笑着看着他:“是不是有点晕?” 叶刘京惊讶询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有鬼,我还敢让你来我这,你当我跟他们三个一样傻?” “你放了迷药?” “行走江湖,最需要小心,我能当老大,全靠,小心谨慎,出卖小弟,哈哈哈!”老大走上前,手起刀落。 第三十章 吃人 那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上一圈,嘴巴没停,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原来是脖子断裂,声带出不了声音。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清楚那颗脑袋要说的话。 他说:‘大哥,帮我照顾好老二老三!’ 带他上山的蠢贼老大,被自己的大王斩断头颅。 生死就在一瞬间。 血落地,温热腥臭。 大王凶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种人,留在山上浪费粮食,你们听好,从今往后,谁再干这么蠢的事,后果就是如此。” “把这个家伙押下去,弄清楚身份,看能不能要一笔赎金。” 三个笨山贼上前,压着叶刘京下去。 他出山洞时候,看见外面跪着另外两个蠢贼,他们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是该来领赏的吗? 为什么,一扭头,自己老大死了? 没人给他们回答,只有讨好山大王的山贼带来的拳头,让他清楚知道。 奥! 我还没死! 夜深。 黑云遮盖天地。 叶刘京躺在山洞地牢里,这里味道真说不上好闻,闻上一口都让他觉得想吐。 他脑海里,已经反思在山大王洞里发生的事。 自己太不小心了,行走江湖,能活下来的,没有笨蛋。 上京城的日子太顺了,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山贼山寨翻了车。 身子慢慢恢复,在血谷虫母能力的帮助下,他对毒药迷药的抵抗能力,比着一般人要强上不少。 叶刘京四肢软弱,他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洞,还有一个…… 他慢慢靠近山洞里面,那处明明没有东西,可他却听见有东西在呼吸。 “谁?” “你是谁?”山洞里传来声音。 “你也是被山大王抓进来的?” “嗯!” 叶刘京往山洞里走,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那里的一切。 人! 姑且能说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完全粘在墙上,整个人没有一个地方能动。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放我下来!”那个人开口求救。 叶刘京好奇询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跟你一样,都是路人,路过此地,被这里山贼抓进来,求你放我,我还要上京赶考呢!”那人开口解释。 叶刘京退后一步,谨慎开口:“我刚刚看见,你的手臂在动!” “噢!你看见了?”那人从墙上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叶刘京。 “早说,我就不装了。”他一屁股坐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挪动屁股,离他远一点。 “嗨,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彼此互嫌弃,介绍一下,我是个贼!你是个官吧!” “你怎么知道?” 贼眼睛溜溜转,开口说道:“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奥!”叶刘京没心情理贼,他只想赶快恢复实力,杀出去。 天空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贼听到这声音,身子忍不住的抖动。 叶刘京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怕冷而已。”贼强撑着震惊。 大门处,传来山贼喊话声。 “你们两个狗东西,大王让你们看人,你们在这睡觉。” “二当家,我们就休息一下。” “哼,大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犯人!” “二当家是想……?” “放心,在犯人身上摸到好东西,不会少了你们的!” 大门口响起铁链的声音。 贼停止抖动,他目光在山洞上方石壁不断搜寻,他捂着脸叹息:“来了!还是来了!” “什么?”叶刘京远离这奇怪的人。 贼却又离叶刘京近一步,他小声说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自己也是阶下囚,恐怕没办法帮兄台!” “不!你有!我会点算学,你的运气……很好,跟你修行功法有关系吧!” 贼盯着叶刘京的眼睛:“一个心中杀意无限的武夫,却修行佛家的内功心法,有意思,我记住你了。” “我一会出去,要干些大事,有东西不方便带,你从上京城来,从莽山只能去东都,我也要去东都,你帮我拿点东西,等我去东都,自会去找你!” “我!”叶刘京刚开口拒绝,就感觉贼将一个东西丢进自己嘴里。 贼一手刀砍在叶刘京胸口,使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将那东西吞进肚子里。 “啥东西?” “银子!多谢兄台了,等我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叶刘京只觉得喉咙恶心,不断询问:“你要怎么出去,还有,吞银子会死的,该死!” “放心,你是武夫,不会因为这点银子死的,只会……很倒霉!”贼倒在地上,假装睡觉。 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他看着叶刘京两人,双手不停撮合:“他娘的,你们两个该死的人,穿这么好的衣服,可惜了,我……” “噗噔!”二当家晕倒在地。 “嘘!” “俺们来救你了!”老三小声开口。 老二仗义开口:“咱上山时候说了,咱们是朋友,俺大哥虽然是死了,可他许诺你,要把你平安带下山,我们乃是大丈夫,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叶刘京缓过一口气,今天真够凶险的。 他扭头,突然睁大眼睛:“人呢?地上的人没了?你们俩刚刚进来时候,有没有看见我旁边的人?” 老三奇怪挠头:“没有,俺进来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 “真是贼啊!”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地好奇,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老二聪明一些,他扭头看向大门处,紧张开口:“别想了,快走吧,等那两个家伙醒了,咱们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下。 二当家捂着后脑袋嘟囔:“原来,是你们两个……” “噗噔!”大石头落下,砸在他脑门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他,感受身体虚弱,慢慢伸出手:“吃人……谁不会啊!” 山间的风,带着烦躁的感觉,吹进每个人心里。 老三背着叶刘京,从地牢里出来,冲向山林,他们站在山腰,看着挂在寨子高栏杆上的风筝,愣神片刻。 老三哆嗦开口:“那是……是老大吗?” “估摸,是吧!” “为啥啊!咱就想在山上混一口饭,你说咋这么难,当官的欺负咱们,山贼也欺负咱们!” “我……我也不知道!”老二内心也迷惘,他平常也是不懂脑子的,现在猛地让他想这些深奥的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 甚至,他也活不明白。 “下山吧!” “别!”叶刘京醒了,他靠在老三背上,恍恍惚惚,他抬起头也看见挂在山寨上的风筝。 山贼二当家的是九品武夫,他身体精血不多,可这点东西已经够帮着叶刘京化解体内的迷药了。 “我的刀在哪?”他追问道,他的身体不算完全恢复,但杀人足够了。 老三仔细想想,回答道:“在库房。” “能拿出来不?” “我能试试。” 叶刘京双腿微软站在原地开口询问:“山上,实力最强的人是谁?” “就是我们大王!” “嗯,你们俩会关山寨大门不?” 老二郑重点头:“会关!” “那就行,别下山了,想不想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拿下来!” 老三红了眼眶,盯着叶刘京:“你有办法?我们那边有讲究,人死了要带回家的,你要是有办法……我帮你去拿刀。” 他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 老二也跟在他后面,认真点头:“我去关门!” “嗯!我在这等着!” 老二紧张询问:“等什么?马上大王要下山,他们就要出来了!” “只要,你刀拿回来得够快,我就能斩下他的头颅,拿下你们老大的尸体,用他的脑袋给你们老大当祭品。” 好似一阵风,老三快速向着远方跑去,他回头大喊:“你等着,等着我马上回来!” 老三站在一边,他看着叶刘京。 叶刘京抬头看着寨子。 他饿了! 第三十一章 打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老二打量着叶刘京的背影,紧张询问:“你刚刚弄了啥,我感觉二当家突然变瘦了!” “我的功法,能吸收别人身体内的真气。”叶刘京靠着柱子,半真半假回答。 他从小就有个特殊能力,不说假话,只说真话。 镇子里,药铺的老掌柜,曾拉着叶刘京聊天,教训他‘想骗人,莫说假话,要说真话,十成真话只说九成,可比十成假话要骗人多了。’ 他能吸收人体真气精血的秘密,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直接点。 这世上,能吸旁人真气的功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血谷虫母最大的能力,并不是吸收,而是转化,将他人真气转化为可适合叶刘京身体使用的真气。 叶刘京扶着柱子慢慢站起,他背后就是山寨大门。 今晚上,山寨里要下山打劫,这对山贼来说是个好活。 山贼们生怕山大王不带他们去,争先恐后去山寨里,在大王面前表现自己。 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或许,没一个山贼能想到,会有人趁着夜色来打劫自己。 夜更黑了。 远处有几根火把上下浮动,向大门处赶来,三四十个山贼浩浩荡荡,向着山下走。 他们的血液在沸腾,想到下山杀人的场景,他们胸口的血泡在**。 山贼大王高兴地爬在马上,他身子巨大,骑在马上好像个丑陋的蛤蟆,山寨里伺候的女人,前天被他玩死,这两天正是憋屈,一想到能抓几个妇人上山,他心情舒畅大好。 他盯着大门,两只三角眼睛,上下一动,愤怒大喊:“今天,该谁看大门?人呢?” 左右山贼怕他,不敢上前回答。 山贼大王手上鞭子一卷,身旁小山贼被他卷到面前:“你说!” 小山贼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大当家,是该二当家的人看门,可入夜后,咱们就找不到二当家人影,有人说,他往后山去了。” “该死!”大当家心里清楚,那个贪财家伙,肯定是去找地牢里的肉票,索要私财去了。 若不是他小舅子在山下衙门里当差…… “该死!” 大当家重重挥手:“你们两个照看好山门,其他人在此等候,你去找二当家。” 他左右两个丑陋山贼,无奈对视,沿着微弱光亮,向山寨大门走去。 大当家身侧,高大身材心腹紧张开口:“大王,咱们要不要先下山,我怕周家村的人……” “怕个球!周家村的人跑了,还有马家村,五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怂人到处都是。”山贼大王生气。 若不是最近东都事闹得大。 山脚下衙门送信,让他近期不要作乱,他用得着跑七八十里地去打劫? “噗通!” “噗噔!” 寂静黑夜里,突兀响起两声重物坠落声音。 山大王耳朵往前凑,他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拉扯马缰绳,身子后仰大喊道:“谁!谁在黑暗处!” 没人回答。 黑夜里,山谷间风声哀号,喜欢杀人的山贼,心里不断泛起嘀咕。 山大王目光环视,指着一旁身材高大的心腹:“你去看看!” 心腹抬头看看山大王,低头又远处黑暗。 他腿肚子打哆嗦,脑子里突然浮现很多吃人鬼怪的传说,慢慢抬起右腿往前挪。 他举着刀,往前走,看见山寨大门。 往日,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木头大门上,挂着两具尸体,木头穿过那两个人的胸口,把他们插在墙上。 “大……大当家,他俩被……被人杀了!”他在害怕,两只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转身,山谷风吹来,他觉得有点凉。 再一摸脖子,他抬起头,下意识开口:“下雨了?” “不是,是你的血!”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噗噔!”山贼的尸体,被叶刘京丢在火光照亮的地面上。 山贼们退后一步。 有人在杀他们,可他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这才是最恐惧的。 “他娘的,你到底是谁?”山大王生气,他手上的鞭子舞动生风,山寨前不断有沙石飞舞。 黑夜,更看不清楚了。 夜是寂静的。 “砰砰!”山贼们纷纷转头看向左边。 “砰!”右边也传来声响。 山大王身旁小个子山贼,紧握着手中刀,他是九品修为,他能听到,四周有很多人:“大当家,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山贼们乱了。 经常杀人的人,最明白死亡的恐惧。 “肯定是官府。” “怎么办,咱们跑吧!” “对,趁乱跑,谁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山大王退后一步,盯着远处黑暗,他愤怒大喊:“不准动,你们用火把,把身边木头点着,丢出去!” 小个子山贼,询问道:“大当家,往哪丢?” “往山寨大门丢,我倒要看看,是谁挡住咱们的去路。” 火在风中穿过,照亮黑夜。 山贼借着火光,看清楚,山寨大门处。 他们看见挂在大门上的两具尸体,也看得清楚,大火焚烧下的山寨大门口……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是你?”山贼大王脑袋一转,想清楚关节。 “二当家被你杀了?” “对!”叶刘京点头,他目光错开山贼大王,看向山寨最高处的建筑。 “能从他手中逃出来,还不快跑,在这等什么?找死?” “不是,等……我的刀!” “等刀?”山贼大王想不明白,好奇询问:“作甚?” 远处一个人影从高高山坡上狂奔下来,他粗声大喊:“你的刀!帮我救我大哥尸首!” “腾!”乌光一闪,龙刀落地。 长刀直直地插在叶刘京面前。 他站起身,拿着刀,看着山贼大王,微笑开口:“等刀……杀你!” “哈哈哈!你是不是被迷药毒傻了?你不怕我?”山贼大王,翻身下马,长鞭指着叶刘京额头。 叶刘京迷惘地看着他,好奇询问:“为何要怕?” “你只有一个人,可我们有三四十人!”他催动长鞭,于风中飞舞。 “奥!”叶刘京没回答。 他脸上挂着微笑,长刀在手,刀刃拖地。 他一步步向前走。 山贼大王身后,三四十山贼目露凶光。 叶刘京身后,只有火光一片。 他速度越来越快,长刀高举,划破火光,不耐烦开口:“打吧!” 第三十二章 杀了你宝贝也是我的 山大王面对这一刀,明显畏惧,他身子后退,躲进山贼身后。 叶刘京没看面前来人是谁,他目光落在面前三人的脖子上,胸口,右手腋下。 然后…… 头飞。 胸裂。 一只拿着斧头的手臂,飞上天空。 山贼们畏惧不敢上前,他们此刻分不清楚,这家伙下手如此凶狠,到底谁是恶人。 叶刘京心中别无杂念,他抬头看着面前山贼,身后火光冲天。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只有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运转起金刚心莲经,一时间四周更加寂静。 每出一次刀,带走一条人命,血谷虫母在他身体里贪婪地吸收着,从他身侧流逝的精血真气。 三燃刀法,将那些真气不断淬炼,使用的过程中,提纯。 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一家真气工厂。 金刚心莲经运转,叶刘京只觉得每带走一条生命,他修为都在稳步提高一分。 直到…… “砰!”一根鞭子,穿过人群,刺向叶刘京的身体。 他以刀背阻挡,可那股力量,还是无所顾忌地砸在他的腹部。 叶刘京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裂开。 鞭子不断袭来,鞭子头上带着倒刺亮光,卷动叶刘京胳膊上的皮肉,他右手松开龙刀。 左手接住,身子后退,刀依旧在手。 山贼大王脑袋从人群中露出来,他嚣张地盯着叶刘京手臂:“你很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少次。” 他们两人同为八品,山贼大王杀人不少,只论杀人的技巧,确实要比叶刘京强上不少。 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他看得清楚,想要打赢山贼大王,只能更快杀掉其他山贼。 血谷虫母能吸收其他山贼的力量,缠斗下去,他才能越来越强。 打消耗战! 他心里一瞬间定下念头。 山贼大王在躲他,他也依靠其他山贼,躲避山贼大王的长鞭子。 他们俩互相在躲,只有中间的山贼,不断死去。 一个矮个子九品小山贼,瞅准时机,手持短刀,对准叶刘京小腹,一刀插去。 叶刘京后退一步,继续以刀阻挡。 他小腹,再受重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他愤恨大骂:“该死的贼,到底往老子肚子里丢了什么!” 让他出血的,不是矮个子山贼那一刀,而是那一刀击碎他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的碎片刺破他的胃。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胃里散开,叶刘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加平静。 他拄着长刀,左手拍在脑袋上,一阵头晕。 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只能疯狂运转金刚心莲经,来遏制这种感觉。 山贼大王兴奋大喊:“他快撑不住了,小的们,冲上去杀了他,谁杀了他,谁就是新的二当家!” 叶刘京再退一步。 山坡上,两个笨贼盯着这一幕,紧张对视。 “二哥,咱们要不要去帮他?” “他刚刚说,让我在山坡上弄出声响,但不要下去!” “可他,快撑不住了,咱不出手,他就会死的!”老三紧张盯着,被山贼围在一起的叶刘京。 老二摇头,他聪明的大脑在此刻运转:“你会武吗?” “不会!” “我也不会,咱俩都不会,下去是累赘,在山上看着,他交代了,若是他死了,咱们俩就去上京城找人帮忙!”老二手里攥着叶刘京给的牌子。 战场上。 叶刘京不断后退,他身后就是烈火燃烧的山寨大门。 面前山贼只剩下十个,可这十个活下来的山贼,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聪明。 叶刘京脚踩在山贼尸体上,他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血谷虫母的力量穿过鞋子,吸收到地上尸体的真气。 这是……怎么回事? 血谷虫母,什么时候,能隔空吸收他人真气了? 叶刘京捂着心脏,却怎么也看不见心莲,他明白,自己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这变化是好是坏,他说不来。 他只知道:“继续上!我的刀还没磨利呢!” 山贼大王使眼色,两个山贼同时攻上来。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颤抖。 三燃刀法,真的很燃!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的第三式,成了他最大的救命稻草,两倍真气燃烧下。 他手中长刀变得更快。 身形扭转,长刀破空。 “噗噔!”两具尸体落在地上。 叶刘京上前一步,踩在那两具尸体上,盯着面前八人。 “继续!” 山贼大王身边小山贼畏惧后退:“大当家,他是魔鬼,越打越厉害,我……我不玩了!” 他转身就走,长鞭转头,划过他的脖子,他无力倒在地上:“大当家……” 山贼大王凶狠呲牙大喊:“不准走,这就是下场,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们,我,才能活下去!” “不一定啊!”叶刘京抹一把脸上血水开口道:“你们有六个人,你们老大只有一把鞭子。” “现在,你们分开跑,跟刚刚说的一样,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他手中长刀挽出刀花,在身后火光上撩过,腥臭白雾被风带进每个人鼻孔里。 六个山贼相互对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山贼大王身上。 山贼大王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大声吼叫:“你们敢,他骗你们的,只有杀了他,你们才能……”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大当家的杀了我朋友,我才要杀了他,可我跟你们,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 叶刘京吐出一口气,身体肌肉调动到此刻的最佳状态。 他上前一步,视线在几人身上划过,开口询问:“跑,还是死,亦或是冤死在你们残暴的大当家手下,日后……被他报复!” “他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 六人再次对视,同时开口大喊:“跑!” 大当家愤怒抽动鞭子,对准身旁一人刺去:“我说了,不准跑!” 那人倒地,还有四人向此处相反方向逃去。 叶刘京用力将长刀从一个要逃走的人身体里抽出来,手抓着他的尸体,以求更方便血谷虫母吸收真气。 他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现在,只有咱们俩了!” “哈哈!”大当家退后一步。 他看着一地尸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很厉害,这样……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跟着我干,咱们在山上风流快活!” 叶刘京没说话,又压着他的步伐上前一步。 大当家着急后退:“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人活世上就是图财,我有钱,在山寨里,只要你不杀我,钱就是你的!” “我还认你当大当家,行吗?” 叶刘京停下脚步看着他:“跪下,我就同意!” 大当家目露希望,他已经安稳太久了,杀了上百条人命,他最怕死了。 他丢掉手里鞭子,双手紧握,慢慢下跪。 叶刘京上前一步。 大当家脸上露出阴险表情,他手向上掏,还未丢出手中毒药,突然失去力气。 叶刘京手中龙刀沿着他的脖子,向下划开他的心脏。 大当家颤抖开口:“你……不讲信用!” 叶刘京脚尖微动,把脚下鞭子踢到他膝盖下面,开口解释:“你这,不还没跪下!” 大当家死了,他松开的手里,白色毒药,落在地上。 叶刘京抽出长刀,又在他身上补上一刀,无奈摇头:“同样的招数,还想对老子下第二次手,真当我是傻的!” “还有你那狗屁的宝贝,把你杀了,宝贝不还是我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坡大喊:“老三,老二,下来跟我一块去山里找宝贝!” 老二拉扯着老三从山坡滚下来。 老三对着大当家肩膀就是一脚:“该死的,让你杀我们大哥,让你不给我饭吃!” 老二盯着大当家尸体,也是说不尽的仇恨,想起宝贝。 他一脸苦楚:“大人,我俩身份太低,不知道山上宝贝在哪!” “没事,那边活着的四个,会带咱们找到宝贝的!”叶刘京扛到,向山寨走去。 第三十三章 青龙使发难 日出东方。 莽山山脚下,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大城出发。 叶刘京身后靠着两个大箱子。 所有人都知道山贼大当家的贪心,可没人想到,他竟然如此黑心,在底层山贼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 他每天晚上,靠着两尊玉菩萨睡觉,床榻还是由装着银锭子的大木箱子制成。 老三老二看见满屋子银子时候,眼泪瞬间落地,他们咋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有这么多钱,为啥要少他们一顿饱饭。 东都越来越近。 高大的城门,遮挡住阳光出现三人面前。 叶刘京趁机进林子,换上鱼龙使的衣服出现。 老二看着他俊美中透露出一丝霸道的鱼龙刺绣,惊讶不已:“大……大人,您是绣衣卫!” 叶刘京点头:“不仅我,你们现在也是了!” 他很满意这两个家伙,在山寨里的表现,听话,忠义。 面对银子丝毫不动心,先埋葬老大的尸体,再去帮叶刘京搬银子,这份分寸就是很多人没有的。 更不用说,两人对叶刘京还有救命之恩。 老三老二听到他的话,惊喜不止,双手按在胸口,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内心喜悦:“我们?我们也是绣衣卫了!” “嗯!鱼龙使缁衣,并不需要衙门承认,只要领头的鱼龙使承认就行。” 老三站在马车上,大笑开口:“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官大人?大人,我俩是几品?” 叶刘京解释道:“暂时没品级,不过,只要你们俩好好干,回头武道入境,成就八品,当上鱼龙使,成为朝廷五品官,这时候才叫一步登天。” 老二拉着老三坐下,诚恳开口:“大人,放心,我俩肯定好好干!” “嗯!你俩人叫什么?” “我们没名字,家里父母没学问,就根据排名叫人,俺就叫包老二。” “我叫包老三!” 叶刘京点头:“也行算个名字。” 入城门,队伍长长。 包老三赶着马车想去排队,立马有看门的卫兵低头哈腰前来:“是,上京城来的鱼龙使大人?” “嗯!”叶刘京点头。 “您莫要排队,城里一大堆事等着您去处理呢!快快进城吧!” 包老二包老三听闻这话与有荣焉,以往见到官老爷都是一脚把他们踢到一边,这还是第一次有官老爷抬头跟他们讲话。 叶刘京抱拳,开口询问:“有劳了,另外多问一句,我第一次来东都,东都里绣衣卫衙门在哪?” ………… 中街,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上下打量,这才由衷感叹:“真他娘的豪华。” 衙门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看来,这两天东都的事,不但没解决,反而更麻烦一些。 “叶刘京,你可算是来了!”未见其人,王三正大人的声音,先从衙门里传出来。 他紧张地拉着叶刘京手臂先走到一旁,关切开口:“路上遇上事了?是不是遇上玄教的人,阻挡你一阵,这才耽误你时间,来晚了?” “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拦住玄教的人?” 叶刘京摇头:“我没遇见玄教的人!” “傻兄弟啊!你咋能没遇见呢!”王三正着急明示。 “绣衣卫有规定,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东都衙门里坐镇的青龙使只最多给两天时间到。” “我想着你两天能到衙门,谁知道你现在才到。” 叶刘京心也吊起来,询问道:“只是晚了一天时间,应该没事吧!” 王三正无奈叹息:“别人是没事,但你却不好说了!”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认识我?”叶刘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位青龙使。 “乔怀,你可还记得?” “忘不了!您是说,这位大人就是乔怀身后那位?”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有个闺女,早年在外遇险,是乔怀趁机救下的,他对甲字号大人有恩。” 王三正挺直身子向叶刘京身后看:“乔怀在他面前说过你的事,咱们这位大人又比较守规矩,估计对你会严格一点,三十棍怕是少不了!” “这两辆马车是你的?” 叶刘京闪开身子,认真回答:“路上遇见一个山贼下山杀人,我为保护百姓安康,所以耽搁一天!” “对了,知道嫂子信佛,车上正好有一尊玉佛,是百姓为了感谢我杀山贼,一定要送给我的!” “我带在身边也不方便,王大人,您看要不您帮我掌掌眼!” “玉佛?”王三正声音提高。 他眼睛溜溜转,小声开口:“确定是山贼的?” “肯定,我取了那山贼尸体,在城门口对照通缉令,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赏要拿呢!大人这玉佛的事!” 王三正点头,目光落在马车上:“嗯!你说得对,你年轻,玉佛这东西,你把握不住,这样你送到东边,那有四个住人的房间,我在最后一间!” 叶刘京谨慎询问:“其他几间?” “你有四尊玉佛?”王三正反问。 “没有,玉佛只有两尊,还有一尊要入库的,但其他东西,不是还没入库!” 王三正满意大笑:“懂事,其他三个房间住的也是蟒袍使!”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送玉佛!” 叶刘京赶着马车,从绣衣卫后门过。 入后门,过走廊,进……蟒袍使房门。 正是正午。 绣衣卫大厅里静下。 东都的事复杂,每一天五位大人都要集会,讨论今日进展,写成文书报告给皇上。 四位大人来自绣衣卫,车马,提灯,掌风,抬轿四所。 车马所管礼仪。 车马所的蟒袍使听着几位大人讲话,不断皱眉:“东王是谁?皇家之人,安阁老也是太子师长。” “咱们怎么能对他们用这种方法!” 抬轿所的大人不服气:“监察百官,乃我们职责,怎么能因为他们什么身份而有所动摇!” 掌风所蟒袍使摇摇头:“你们都有原则,你们都厉害,那就你们去查,要什么情报,我就给什么情报。” “反正东都的水太混,我们是一点都不敢碰!” 三人来东都多日,争吵不可开交。 坐在主位的青龙使手按在额头,沉思片刻开口道:“王三正大人,提灯所监察天下,你可有何意见。” 王三正站起退后一步,脸上对着笑容开口:“我刚来东都,对这里事情还不熟悉,哪敢有什么见解!” “我记得衙门报告,你手下还有一名鱼龙使,与你一同来东都,那人现在还未来到?”青龙使询问。 “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掌风所的蟒袍使开口:“目无尊长,晚到一天,简直罔顾衙门律法,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要事,比东都的事还重要!” 他对着青龙使抬手行礼:“大人,这等关键时候,还有人敢因私费公,我请奏,那小子要不是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这板子一定不饶他!” 青龙使奇怪点头:“传他上殿!” 第一章 上京城大! 清明,小雨。 当归镇,大风,黑烟滚滚。 平湖山,一队带着面具的黑衣军士勒马遥望当归镇大火。 领头的两个校尉黝黑的脸,露出笑容。 “杀光了?!” “名册上的三千人一个不落!连今日刚出生的也都杀了!” “东西找到了吗?” “没……西南那边?” “算了!本就不是我们的事,只要事情不泄露出去就行,回京复命吧” ………… 立夏,天晴,烈日当空。 大武国,上京城,神捕司门前。 书记小吏,烦躁地扇着风,头都不抬对面前人开口询问:“名字!” “叶刘京!”少年脸上堆着笑容,开口回答。 “哟!想留京,野心不小啊!” “哪有野心,全得倚仗大人照顾啊!”叶刘京脸上堆着笑容,手里的东西往前送。 小吏面露不悦:“你当我什么人,年轻人想要进神捕司不要想花招,你……” “我想着大人清白如水,只能送些水给大人,应该不算贿赂吧!”叶刘京打开木盖,他老子自他小时候就教他,礼多人不怪。 木盒里的冰块化了一半,随着白雾散开,一阵凉风在空气中飘散。 小吏盖上木盒,大武朝连年征战,他们这些小官俸禄越来越少,冰敬碳敬更是没他们的事。 他舔舔嘴唇,犹豫点头,道:“送水算什么贿赂,自然不算!叶刘京是吧!好名字,我相信你一定能留在上京城!籍贯?” “小的来自东山省,观南府,断水县,当归……”叶刘京开心回答,唯恐遗漏一点自己的信息。 他出当归镇的时候,可答应老娘了,不当上神捕司的捕头,绝不回家。 小吏摆手:“什么镇就不必说了,京都地大南北都有,谁知道你哪镇上的,以后直接说州府名称就是,明白吗?” 叶刘京点头,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样子回答:“多谢大人指点!” “嗯!客气,你想成为武捕?”小吏抚须满意开口询问。 “是大人,大武国谁不知道,神捕司气派,俺出来时候,答应镇上乡亲,一定当上神捕司的捕头,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让大家都跟着我气派气派!” 小吏瞧少年模样,忍不住微笑点头:“你这么瘦弱,长得还白净,练什么武,我看你从小偷懒长大还差不多!” “武道九品,一品上,九品下,你是何品级?” 叶刘京伸出右手晃晃肌肉:“不才,九品!” “入境了?最近京都各衙门缺人,入境武夫最差也能留在衙门当个白衣,勉强合格。”他分开名册,递给叶刘京一份。 “已经记录下来,三日后,记得去神捕司参加大选!恭祝你进入神捕司,前途无量。” 叶刘京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名帖,身子往一旁走两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放心,为了家乡,俺一定进入神捕司!” 他侧步出了队伍,身后一个瘦白净的男子立马贴上来:“兄弟,你也报上名了?” “是啊!日后还请周境兄多照顾!”叶刘京拱手见礼。 他跟面前这白净男子并不熟悉,虽然俩人已经睡在一个屋里几天了。 两人一直以为对方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想着日后不在一个衙门混饭,也就没有说太多话,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神捕司门前碰上了! 上京城大,居不易。 两人都是外来的武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就多个窝窝头。 周境压压叶刘京的手肘,傲气抬头回答:“好说,我在京都,有个叔叔,在刑部任职!” “刑部?所以周兄来报名……” “小声点!”周境挺起胸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虽然,咱只是为了不太难看,走个过程,但也没必要让旁人知晓咱的关系,省得小人告状……” 他话音未落,长街上响起凌乱马蹄声。 “滚开!都滚开!” “一边去!” 一行十六人,自中街过,经长街向着南城门处,呼啸而去。 叶刘京扶起地上摔倒的老人,盯着那群人不屑开口:“什么家伙,小太爷在我们镇上,那可算得上头号嚣张跋扈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对老人!这群家伙……” “叶兄,收声,可不敢乱说!”上京城有人的周境低下头颅,捂住叶刘京的嘴,生怕远去那几匹快马折返。 “周兄知道他们?”叶刘京不动声色呸两声询问。 周境望着长街尽头,眼神中羡慕都快要溢出:“身披狼毫,腰骑鸿运马,背负裂山刀,再看他们一身吃人的煞气!应该就是驻守西南的天狼卫!” “天狼卫?”叶刘京疑惑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你这么惊讶干嘛?” 叶刘京脸上丝毫不尴尬:“我们镇上的刘大儒说了,遇见别人说话,要捧着,不能让人把话掉地上!” 周境眼睛乱转上下打量着他,好奇开口:“你们镇上,还有大儒?真是失敬失敬!想必叶兄经常在大儒教导下,诗词经纶,必定不凡。” “噢!他叫刘大儒,其实是个卖褥子的,不是什么读书人!”叶刘京倒是光棍,直接回答。 他扭头望着长街,视线穿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群,好奇询问:“那群骑大马的,咋停在城门口了?” 周境还在意他刚刚涮了自己,没好气开口:“你小地方来的,这都不知道?咱们跟大朱王朝的西南之战又输了!” 西南边陲摇摇欲坠,上京城勋贵歌舞如常。 唯有两个武夫担忧国事。 周境无奈摇头,他乃是八品的武夫,目光聚远,落在那十六武夫身上,眼中嫉妒都快化为实质:“大朱国连日侵犯我大武,已经攻下十六城了!” 叶刘京听着他话,对远处武夫更是疑惑:“那不就是说,他们输了十六次,那神气什么?” “哪能这么算,天狼卫英勇善战,百折不挠岂能以输赢论之!” “输赢无畏?那他们现在该出现在边关,而不是上京城!”叶刘京摇头反驳,言语中难掩少年意气。 “你倒是个奇怪的人,刚刚看你跟那小厮说话,油嘴滑舌好似商贾,现在又意气凌然不亏手中长刀。” “嘿嘿!俺老子说我这叫,大行不顾细谨!”叶刘京一点不谦虚,又恢复那副市侩摸样。 周境摇头,目落上京城最高大的建造:“这谁也说不定,想来是朝内文官,觉得战争困苦,又想投降,割城赔地,这群崽卖爷田不心疼家伙!” “也不知道是哪个奸佞小人开口,等我进入神捕司,一定要替我大武铲除这些只读死书的迂腐小人!” 叶刘京重重点头:“当是如此!唉!周兄,那边有人在叫你名字,是不是找你的?” 周境扭头待看清楚来人瞬间瞳孔放大,惊讶不已:“绣衣卫?找我?我何德何能啊?” 身穿鱼龙绣衣站在神捕司文吏身旁,放下录名册,转身注意到,看过来的两人,他大步走来。 他手持柳叶刀,挎腰而站身似一棵树,低头问话:“你?姓名?” 周境拱手低头,小心作答:“在下周境!” “周境?你二叔在刑部?” “您认识我叔叔?难道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敢问您是哪位……大爷?!” 绣衣使面色狰狞,开口:“抓起来!” 他话音落下。 立马有两个缁衣壮汉上前,一左一右箍住周境手臂。 一力士手持木枷锁“咔”锁住周境。 他双目睁大,语气惊慌:“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人了,不能啊!我二叔可是刑部的!” “嗯~抓的就是你!你二叔贪墨天狼卫军粮,诛三族,即将问斩!” “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兄弟,你快帮我说句话啊!叶兄弟!” 叶刘京退后一步的步伐止住,他抬起头,那高大力士正站在自己背后挡住退路:“大人,我……更冤枉啊!” 力士双手紧握箍住他的身子,使他最后两个字从肺里都挤出。 站在高处手持柳叶刀的绣衣使,冷哼一声转头开口:“都带走!” “押入绣衣卫大牢!等候问斩!” 第二章 世上被冤枉的人可太多了! 绣衣卫大牢。 地光落下,黑暗大牢里,因为有了光明,更显得黑暗。 绣衣卫是大武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组织,只对皇权负责,乃是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民间有传,只要你是个喘气的,那就得归绣衣卫管! 叶刘京后背紧贴墙壁,双目死死瞪着周境,一句话不说。 周境无力地看向监牢唯一窗口,又低头看向叶刘京,无奈叹息:“叶兄,对不住!但我真的是被冤枉了,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二叔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二叔不是贪官?”叶刘京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垛子上。 都已经落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叶刘京只想寻个清白,如果能证明周家二叔是清白的就更好,自己以后在上京城,也算有靠山了。 周境扒着栏杆,无奈摇头,小声说道:“那倒不是,我对我二叔有自信,他贪还是贪的,当今大武朝,谁不贪啊!” “但我二叔的胆子,他咋敢去贪天狼卫的粮饷?” “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本来我家三族就剩下两辈人了。” “这下,算是绝后了!” 叶刘京靠着栏杆,眼神里满是绝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神捕司,不来神捕司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就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可能我现在还在我家后山,爬树偷桃呢!” “我老子说得对,我这样的镇三代,就不该有上进心!我也是独苗啊!我老叶老刘家也要断香火了!” “嗯?老刘家跟你有啥关系?”周境疑惑抬头。 “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咋滴了?以后给我外公上香也是我的事,这下看来,上不成了!天才果然是已折的!”叶刘京仰天四十五度角,眼泪快要流出。 “你不会死的!”周境一句话堵回去他的眼泪。 叶刘京快速仰脖子把眼泪送回去,低头正色开口询问:“周兄,何解?” “夷三族,杀得是我们姓周的男人,跟你姓叶的没关系!绣衣使是误抓你,你放心绣衣卫归属皇家统领,算是咱们大武最公正严明的衙门,等他们查清楚,就会放了你的!” “真的?” 周境靠上来说话:“比真金还真,叶兄,你我也算落难兄弟,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那不行!”叶刘京疯狂摇头,他算是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可惜了我这五两金鱼……”周境无奈叹息,他是不想求面前这小子。 可这个环境,很难再找到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叶刘京扭头过来,仗义开口:“你我兄弟一场,又是一块坐过牢的情谊,有什么事,你交代,难道你不给我金条,我就不帮你了?” “那我……”周境缩回手。 叶刘京一把把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掏走小金鱼,正色开口:“你说!” “唉!”周境转头靠着栏杆,看着窗口微光:“我父母早亡,家有田地仆人,又有二叔照顾,生活还算可以。” “如今遭难,活下去的机会算是渺茫,我跟二叔死了倒是没事,可我还有一个堂妹,二叔早年给堂妹订了娃娃亲,本来我此次来是带着婚书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我二叔犯的错,将会被夷三族,我堂妹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尽屈辱!我希望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想啥呢?我二叔这种小官,教坊司的人不会太在意我堂妹,我希望你找到机会,能帮她赎身,送她回老家,跟秦家成婚!” 周境无奈摇头:“秦家,满门读书人,最重廉耻,我妹子过去,虽不会过得太好,但终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比在教坊司里被人欺负,好太多了!” “你放心,我出去后……”叶刘京的保证被人打断。 “出去?你去哪?”抓人的绣衣卫突然站在拐角处,不断逼近:“到了绣衣卫的大牢,你可算出不去了!” 他胸口鱼龙图案,好似在游走嘶吼,吓得监牢内两人不敢大喘气。 叶刘京抓着栏杆,奇怪询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抓错了的,不相信您问客栈老板,我在客栈住了三天,他肯定知道,我是谁!您去问神捕司的文吏也行,我……” “嘘!别吼,我知道你被抓错了!这里面被抓错的人多了,比你冤屈的,有的是!”绣衣卫摇头,老练说道。 “可,谁让小爷我出门没看黄历,少抓了一个人,正好,那人也姓叶,你也姓叶。” 绣衣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吏部叶主事家的三儿子,饶是你再狡辩,我也认得你!” 绣衣使走进,小声开口:“小子,我查过,你无权无势,除死无他路,帮大人一把,黄泉路上,我给你多送点钱!莫要声张!大家都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叫……让老子更兴奋一点!” 他退后大喊:“黄口小儿,还敢狡辩,还好大人我明辨忠奸,你们就在这等着,午后问斩?” “咣!” 绣衣使的话,好像一把大钟在叶刘京脑门炸开。 周境腾地站起,大声吼道:“怎么会,抓到犯人,验明正身,不应该两日后问斩!你们不合大武律法,不对,这样不对!” 绣衣使冷哼一声,向外走去:“此乃皇上圣谕,陛下的话,就是我大武的法,岂容你们质疑,来人送饭!” 绣衣使过拐角,拍拍两个小厮,两人端着餐盘,忍住颤抖的手走过来。 绣衣使继续向外走,拐角看见一位蟒袍绣衣使。 他身子一歪,连忙见礼:“王大人,您怎么来这地方,有什么事交代一声,我来帮您处理!” 蟒袍绣衣使站住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低头开口:“我手下折了一名丙字号绣衣使,谁知城南有事,人手不够,我来挑几个犯人当诱饵用。”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慢走!” 蟒袍绣衣使大步走向监牢内,过拐角,他冷哼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狗玩意,攀上甲使,连我这曾经的乙字号老大都看不上了!” 窗外的风吹过,凉意留在叶刘京骨头里。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饭,不理会在一旁痛哭的周境。 他蹲坐下来,抓起水煮鸡腿,大口塞进嘴里。 周境听见吃饭声音,扭头看他,哭得更难受:“我的叶大哥啊!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呢?咱们……咱们都快要死了!” “嗯!” “嗯?你没话了?” 叶刘京咬碎骨头,往肚子里咽:“我老爹教过,吃饭很重要,人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你年龄还小,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懂饿的滋味……” 周境仰着脖子坐在地上叹息:“叶兄,我比你大!” “唉!早岁已知事世艰……”叶刘京丝毫没听耳朵里,他坐在草垛上看着外面,两个小吏快步向监牢内跑去。 没一会,两人捂着脸,低头逃出来。 大肚子蟒袍绣衣使快步走出:“该死的,一个能动弹的,都不跟老子留,他娘的……” 他带着一阵风,从叶刘京面前走过。 “咣当!” 蟒袍绣衣使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黄白之物。 叶刘京从栏杆里伸出手,捡起地上黄金,微笑开口:“大人,您金鱼掉了!” 第三章 居不易 蟒袍绣衣使指着叶刘京手里的金鱼,奇怪开口:“我……我的金鱼?” “是您的,我亲眼看见!” “从哪掉的?”蟒袍绣衣使走到栏杆旁,微笑看着面前年轻人, 叶刘京识相地塞进他腰里:“就从您腰间!” “你小子,倒是诚实,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说吧!想求大人帮你什么?” 叶刘京退后一步,认真开口:“我没什么求大人的!” “奥?无所求?”蟒袍绣衣使王三正更是好奇。 “对!我是被刚刚那位绣衣使大人抓进来的,能被绣衣使抓进来,就证明我身上或多或少肯定是有罪过的!”叶刘京坚定说出。 刚刚,他低头看着那个鸡腿时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 他老爹揍错他,却从来不跟他说不是! 因为,大人或者是大人物,从来不会错,不能认错,更不会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认错! 叶刘京进了绣衣使的大牢,要是平白无故再被人放出去,那不是说绣衣使错了吗? 绣衣使们,再不对付,人家是一家人。 哪会因为一条金鱼对自己一个犯人认错! 蟒袍绣衣使王三正脸上笑容绽放:“你小子说得对,绣衣卫代表着陛下,能把你抓进这个大牢,肯定是你有罪的!” “不过,年轻人,谁不会有两个过错呢!能改就是好事!” “你所犯何事?” 叶刘京指着一旁哆嗦的周境小声开口:“这位是刑部周大人的侄子,我跟他是朋友。” “刑部?周大人?想起来了,夷三族那个,三族什么数得上朋友了?简直瞎胡闹!” 叶刘京退后一步,恭敬开口:“所以,希望大人,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知道,大人能力卓越,不过是被人针对暂时,人手短缺,如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蟒袍绣衣使疑惑询问:“你是个武夫?几品?修什么?” “九品,修刀法!” “刀法?也行,不过我这一次的事,可危险,你可想好!我若带你出去,可不敢跑!”王三正脸上挂着微笑,只是话里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能跟大人这样的英雄共事,是我的光荣!”叶刘京绝不改口,只要能出去,舔两句算啥? 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正是变现时。 “行!你跟我……” “大人不会为难吧!”叶刘京进一步演起激将法,他怕面前这个大人,知道自己要当替罪羊后,不敢带自己出去。 “什么话?”王三正刚想激动,窗口凉风吹落他的脑门血。 “就刚刚那位大人,他说了,谁也不能把我放出去,他说……” “他说他奶奶个腿!绣衣使四所,提灯,抬轿,掌风,车马!他不过车马所一缁衣,攀上大人物,才升上丙字号鱼龙使,什么时候敢在我面前当家了!” 王三正手掌轻抬。 “咔!” 他用掌心的钥匙打开锁,认真开口:“我今天就要带你走,我看谁敢拦我!” “走!”他转身,大步向监牢外走去。 叶刘京一刻不敢停留,大步向大门外走去 “站住!” 叶刘京差一步迈出监牢大门,他收回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鱼龙绣衣使。 “越狱?皇上让抓的人,谁敢放!”鱼龙使看着叶刘京,话却不是对叶刘京说。 “哼!”王三正冷哼一句:“我这中三品的修为,一进大牢,里面连苍蝇都休想瞒得过我的耳朵。” “乔怀,你小子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告诉你,这个人,我今天就要带他走!谁敢拦?” 蟒衣使话出口,肚子颤抖,四周风沙起。 此刻,三丈外大树上的鸟儿,哆哆嗦嗦缩起翅膀。 乔怀转头看着身旁小吏,自感失了颜面,他上前一步,用低沉声音说道:“大人,您可想好,您不怕我,难道不怕甲……” “啪!” 叶刘京楞在原地,他刚刚只感觉那位胖乎乎贪财的大人,身上一股气势喷发而出,对面不可一世嚣张的鱼龙使…… “啪叽”跪倒在地。 实力。 果然是迷人的东西。 王三正上前一步,低头小声开口:“让他当替死鬼,也是甲字号大人的命令?你真不怕,我说出去,让……” 乔怀脸上神情变化,绣衣使内部阶级森严,有王三正这个乙字号绣衣使开口,他的话哪还有人相信。 他无奈低头,跪在地上大喊:“送王大人!” “哼!乔大人客气了!我当不起的!”王三正大步离开。 乔怀心怀恨意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站起,一道黑影遮住他面前阳光。 叶刘京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清:“大人,我走了!” “你大胆!”乔怀愤怒大喊,他想不明白,一个阶下囚,什么东西敢在自己跪下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他这是让自己跪他? 叶刘京微笑点头没理会他,快步跟上王大人。 王大人跟人说话,他就在一旁等着,王大人进书房,他在门外站着。 小院子里七拐八拐。 王三正突然回头:“你小子,好大胆子,利用我不说,竟敢让鱼龙使跪你!你真不怕死?” “利用?您明察秋毫,肯定一早知道我的事情,不过是借这件事,出出恶气!”叶刘京诚恳回答。 “聪慧,聪慧,可你得罪死他了,以后在京都日子不好过啊!” “大人,我不得罪他,他就能放过我了?” “哈哈哈!嚣张!嚣张!你小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手下就缺你这号人!” 王三正指着远处大门,丢给叶刘京一块黑色榕树牌子:“从这出去,就能出绣衣使衙门了,这是绣衣使缁衣的牌子,今晚入夜,拿着牌子去东市的教坊司,找一位提灯所的鱼龙使。” “多谢大人!”叶刘京接过牌子,郑重拜礼。 “嗯!好好干,干得好,留在我绣衣使当一个缁衣,也是不错的前途!”王三正转身离去。 叶刘京手里紧握着牌子,缓慢向大门走去。 到大门口,他对两位缁衣门卫露出牌子,两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离开。 叶刘京微笑地走出大门,低着头没走两步,差点被奔跑的老人撞倒。 他看着面熟的老人,好奇询问:“老人家,你这是去哪?” 老人拱手:“是小先生啊,多谢你在中街扶老朽一把,要不然我就真起不来了,我腰病犯了,正要去拿药!” “那您走错了,拿药去东市,那边是菜市口!” 老人手里拿着破碗,大笑道:“正是去菜市口,那边今日杀人,听说是一个姓周的贪官,该杀这些人都该杀,小郎君,我先走了!” 叶刘京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一群人。 他脑门一凉,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张口就骂:“该死的鸟,你大……” 他转头瞬间,看见人群中一道血柱划过,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周境的脑袋。 叶刘京眼睛眨眨,脑袋没看见,可他看清楚自己手背,原来刚刚不是鸟粪,是一滴血 风萧萧兮。 叶刘京抬头,看着面前大树,书上半片残叶,快掉未掉,随风无奈摇动。 他低下头颅,手里摸着那片代表缁衣身份的黑色榕木,无奈叹息:“娘啊!京城大,孩儿不知道,能不能住下来,我要是被人赶出京,求您老人家别骂儿子无能!” 想到此处,他歪着脑袋重重甩头:“怕个球,我当归镇镇长的儿子,怕什么!大不了回家继承,家里的几栋房子,几亩地!” 想到家里养的大黄,现在应当还在村口窝着等自己回家。 叶刘京晃晃脑袋,大步走开。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上京城大,居不易! 第四章 蛇影酒 回到客栈。 叶刘京收拾收拾东西,他没有想走的想法。 一天是绣衣使,一辈子都是绣衣使! 他看着手里的牌子:“本来想入神捕司,没想到入了绣衣卫也行,等咱回家,穿着鱼龙绣衣服往镇子口一站!” “牌面!”叶刘京脸上表情奇怪,好似已经看见,老爹抬头挺胸夸奖,老娘低头拉着自己手捂嘴轻笑,镇上百姓纷纷拱手。 到那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叶刘京提着包袱,找小二退房,还要回周境留下的剩余房钱。 抠门的掌柜当然不想给,可绣衣卫的牌子就是好用,只是拿出来一亮,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掌柜的,立马把周境多交的房钱退给自己了。 手上拿着半两银子,叶刘京在京城东市里东拐西拐去了教坊司。 上京城分为四坊两市。 西市多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那里东西昂贵,哪怕叶刘京怀里揣着两千两银子,也不敢去西市乱逛。 他刚来上京城时候,为了长见识去西市逛悠,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帽子,贪婪的胖掌柜竟然敢要七百两,要知道,他买自己的命,也才用一条五两小金鱼,不过是五百两白银,那帽子竟然比自己的命还要贵两百两。 东市则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去的,上京城中一条水渠贯穿,东市所在的下清坊则是水渠出城的位置,越靠近城东,水流也就越臭,所住之人也就越穷苦。 特别是东边有一条柳池街,那里乃是烟花问柳之地,柳池清澈见底,可柳池水入了环城河就变得越发恶臭,最后经过臭水渠出城时候,更是恶臭难忍。 教坊司衙门跟其他六部衙门一样都在西市所在上清坊附近,紧挨着皇宫,不过教坊司毕竟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在六部衙门附近,公开张开腿做买卖,实在不雅。 初任教坊司主事,想了个好招,衙门还是开在上清坊,这个不能变,可做生意的地方能变。 于是乎,那些调教好,认命了,或者是品级较低的犯人女眷,直接被发配到东市柳池街教坊司。 叶刘京不清楚,那位丙级鱼龙服绣衣使在教坊司里做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抓人,还是帮忙推屁股,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他答应了周境,要来找他的妹子,若是自己猜得没错,他家妹子,也是才进教坊司,还没来得及接客。 仰着脑袋,身子后仰,叶刘京走进教坊司大门。 站在门口的老鸨,看他这副骨子里透着老子有钱的纨绔模样,眼睛眨眨立马迎上来:“小爷,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大武国女子胆大,可叶刘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女人。 他恰到好处的愣神一秒,看都没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汇宝票号的票子,塞进老鸨胸口:“找个清净的房间!” 老鸨眼睛一瞟,就看见那张银票上的红朱砂印记,五十两。 她瞬间明白,面前这家伙是个大方的傻子! 她挽上叶刘京手臂大喊:“来人,给这位爷找个清净点的房间!” 上二楼,入偏房,过长廊。 叶刘京低头打量着四周,上京城烟色场,多是好色之辈,只有一个家伙抬着头颅,呆坐原地,一点不看身边的姑娘。 老鸨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少爷,也觉得那个家伙奇怪?来两天了,每次来叫个姑娘,却从不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衙门的暗探呢?” 叶刘京微笑摇头:“没看过戏文,暗探哪能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看是你失职,舍不得给人安排好姑娘!” “哪能啊!来的都是爷,我肯定给安排最好的,可连我们的头牌走到人家面前,他都不肯抬头……” “不是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叶刘京盯着那家伙调笑:“看他直溜的样子,我估计,是性别的问题!” 老鸨睁大眼睛:“是了,那我下去给那位爷安排个书童试试!那您呢?您喜欢什么?” 叶刘京没有兜圈子:“实话讲,我暗恋一位官家小姐很久了,听说她遭难,我是想来看看她的!” “您倒是情深,可这一段来的千金多,您喜欢的是哪一位?” “刑部,周家的!”叶刘京在街头早打听清楚。 周家贪污的案子,没抓同谋。 皇上老子一笔勾下,几个人头落地,速战速决,生怕他人不知道,这些人头是为了安抚天狼卫落下的。 老鸨知道实情,黑眼珠转圈为难开口:“那姑娘?可是一位烈家女,在床上难免争强好胜,最关键人姑娘,还是个雏!” “不能安排?” “那倒不是,只是……得加钱!” “能用银子摆平的事,算得上麻烦?我就要她!” 房间门一开一闭。 房间里独留叶刘京一人,他靠着太师椅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声音,接着好似小河流水,声音奇怪惹得他一个正人君子,不断靠近那墙壁。 待他身子完全贴在墙壁上,对面奇怪的声音停止,他听到一个女人长长的叹息。 “你每次来,老娘都不收你的钱,还这么不争气!下次还是这样,就别来了!” “别来?那你不得想死我!”男人轻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种无聊的话语,叶刘京不敢兴趣,刚准备收回耳朵。 隔壁女子突然开口:“想你,若不是因为那东西,我会想你,快给我!” 那东西?叶刘京的好奇心又被勾起。 “没拿!” “没拿,你还敢来白嫖?” “我没拿,不代表,我没办法给你!” “什么意思?” “我约了个朋友!” 女人惊呼:“你不要命了,官府在严查蛇影酒,你把人带我这交易?” “嘘,这三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没看见楼下一直有绣衣卫的人在,他娘的以为脱了鱼龙服我就看不出来了,老子功法特殊,绣衣卫的人,老子隔十里都能闻见他们的味道!” 叶刘京听见绣衣卫三字,脑袋跟墙离的更近,呼吸也慢慢停止。 他恍然大悟,原来楼下那个木讷的家伙,真的是绣衣使! 蛇影酒?什么东西,是鱼龙服绣衣使要查的东西吗? 叶刘京心里更加好奇,他得罪了乔怀,想要不被他明着对付,只有留在绣衣卫里,哪怕当个最低等的白衣。 若是,自己不仅帮下面那位鱼龙使抓住犯人,还立下头功! 岂不是八条腿的刘瘸子掉茅坑——稳死了! 隔壁房间,男人小声开口:“嘘,别让隔壁听见了!” 女人不屑开口:“屁!隔壁死过人,上京城的常客,谁会来那个晦气的房间!” “总之,这种事还是小心点好,你再叫会,别让外人看出来,等我朋友来了,我多给你一杯!” 叶刘京紧紧衣服,瞬间感觉冷。 该死的老鸨,原来一早看出来自己不是本地客人,敢把自己带进死了人的房间。 “噔噔!”他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响起。 两个龟公讨好地笑着,抬进来一个姑娘。 长胡子龟公低头赔笑:“公子,姑娘性子烈,您要小心了!” 叶刘京随手丢出去半两银子:“小爷就喜欢性子烈的,滚!” “得了,您开心!” 叶刘京站起身,打量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女子。 她年岁不大,皮肤姣好,眼睛睁大,里面长着可怜与委屈,眼角那滴泪珠,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叶刘京注意到门口的黑影,他凑上前去慢慢靠近小声开口:“我给你解开,让你舒服一些,但你不要乱叫!” 女子乖巧点头。 叶刘京从靴子里掏出匕首,绕到她身后,割断绳子。 “砰!” 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起茶壶高高举起摔碎,手握着碎片,卡在脖子上,泪水落下,悲惨开口:“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过我!” 叶刘京站在原地,歪着脖子看着她:“不放过你的是朝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下手,不……我杀了我自己!”她看着叶刘京站起,面露绝望举起碎片重重落下。 “啪!”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女子跌落在地,无神地捂着右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站立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叶刘京蹲下身子:“我速度比一般人快,在我面前,你怕是没机会自杀!” “现在,可以静静听我说话了吗?” 女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叶刘京没有劝说,高举左手:“我现在还有一巴掌的耐心!” 女子转头怯生生地盯着他:“你说!” 第五章 死了两个 叶刘京站直身子,正义凌然地开口:“我是来救你的!” 房间寂静,鸦雀无声! 他低头…… 地上女子低着头,捂着脸上五指印不说话…… 透着血色的巴掌印,在灯光照射下,显得一丝奇怪,一丝尴尬,还有十分疼痛。 叶刘京有些尴尬开口:“这一巴掌,只是个误会!” “我二哥叫什么?”女子突然开口。 “周境!”叶刘京如实回答。 “我信你了!” “这么简单?”叶刘京有些诧异,这女子不像是下雨天往大山坡上跑的人啊! 按照剧情来说,他不应该解释一顿,然后对面死活都不信…… 你快说,我不听,你说啊,我不想听,这才是正常的沟通流程啊! 女子开口:“我叫周尔芙!” “这种语气,我很难相信你,相信我!” 周尔芙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奈摇头开口:“我父亲的事,我看得清楚,那些人不希望有人查下去,我一个弱女子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大人物图谋。” “你定然不是他们的人!”周尓芙抬起头,双目闪动,看着叶刘京。 “我哥哥一直在家乡,上京城知道他的人很少,你知道他的名字,若不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的鹰犬,就一定是我哥哥的朋友。” 叶刘京来了兴趣,奇怪询问:“说不定,我真是朝中探子呢?” “我身上没秘密!”周尓芙连忙解释,她低着头又摸着自己的脸:“我读过不少书,我知晓你要是探子,应该哄骗我,不会直接动手!” “这位……哥哥,我二哥何在?” 叶刘京点头,父兄被斩首,自己被卖到教坊司,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赔笑卖身子的低等娼籍,经历这一切,她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 “下午,跟你父亲一起斩了头颅,你兄长连累我一次,帮了我一次,连累是无心的,帮我却是有心的!” “我答应过他,会救你回老家,让你跟一位姓秦的小少爷成婚!”他的话里听不出太多对生死的感慨。 “嗯……”周尓芙坐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声开口:“我早就该猜到的!” “那我的性命,就全托在哥哥手里了!”小姑娘低头,双眼微红,她骨子里还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这副模样说不出来的可怜。 但凡,她遇见的不是叶刘京,而是一个多情少年,这就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放心,我这人做事情轻佻,可我们镇上有规矩,答应别人的事,只要没有被王八精吃了,就一定要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叶刘京半个身子爬在墙上,只是对面再没有细小声音传来。 “对面是你什么人?”周尓芙离他远远地小声询问。 叶刘京脑袋转动,小姑娘命已经够惨了,绣衣卫的事要是让她知道,恐怕是祸不是福。 他随口胡说:“是我邻居的小姨子的表弟,他偷了我银子,我本以为他跑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你要抓他?” “对,不过,我得先确定是不是他!”叶刘京靠在墙头。 他能听见隔壁的声音,可外面太吵,隔壁说话人有意识减小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里!”周尓芙站起身,指着床后面的窗帘。 她小声开口,害羞说道:“这里的老……老妈妈教过我,有客人来了……完事之后,要洗洗身子,店里就弄了一根管子,能从楼上高塔里接热水。” “管子通往每个房间,你从管子里,应该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没空管姑娘的害羞。 现如今,唯有留在绣衣卫才能在上京城活下去,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想要留在绣衣卫,那就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件事是他进入绣衣卫的敲门砖,一定不会出错! 他搬把椅子放在木桶里,踩着椅子将耳朵对准木管,果然又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 “吱~”隔壁房门开了! “大人,您来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嘘!” 隔壁房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隔壁房间里男人要等的人来了,那人是什么人?他们要交易什么?楼下鱼龙使在追查什么? 叶刘京从椅子上下来,坐下细细思考。 外人看来,他坐在木桶的椅子里,十分滑稽。 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两个性命相连的人。 周尓芙的清白与性命,都挂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倒无需在她面前遮掩太多:“你一直在上京城生活,可曾听说过蛇影酒?” “蛇影酒?听说过。这是一种能让人变廋变美的酒,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想得到这种酒,我第一次见,还是昨天在这楼里!” “让人变廋变美的酒?这楼里有?”叶刘京重复一遍她的话。 他在早些年在镇里生活,后来因不学无术,被他老子,高贵的镇长大人赶出镇,出外求武。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三年,正经武艺没学会太多,江湖故事可听了不少。 江湖上能让人变美的药不多,最珍贵的当属千金难求的驻颜丹,但这种药物也只能让人保持当下美貌,最多也就是白一些。 能让人直接改变体型的药,叶刘京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倒是知道苗疆有一种人,修行蛊虫之术,他们手下养出来的虫子,不仅能吃人还能控制人的思想。 当年,他靠着一张脸行走江湖,就差点被一苗疆女子用蛊虫留在南疆。 让他无奈感叹,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不要轻易被人扯下腰带。 “嘶……那酒不会跟蛊虫有关系吧!” 叶刘京陷入久久沉默,这件事光靠自己恐怕不能解决,功劳这东西不在于大小,而在于上司知道不知道。 他看着周尓芙抬起头,勾勾手指:“过来,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做得好了,我今天就能带你出去!” “吱~”周尓芙打开门走出去。 …… “噔噔~”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叶刘京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开口解释:“大人,我是王三正大人介绍来的!他让我今天晚上听从您的安排!” 男人低头看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很费解地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应当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的!” “大人说笑了,您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格,哪怕再隐藏自己,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会显得格格不入的!” “有道理……他们在哪?”男人隐藏自己翘起的嘴角。 “隔壁,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并没有听见有人开门出去。”叶刘京拍拍手上的白灰,认真开口。 男人转身向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踏出一步,一脚踢开大门:“嗯?” 房间里,一男一女惊慌地靠在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叶刘京惊讶看向四周:“两个人?” 鱼龙使踏入房门,手按在男人脖子上:“死了?都死了!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还有一个人呢!”叶刘京回答。 “人呢?”鱼龙使退后一步,手按在柳叶刀上,盯着房间四处。 “不在房间里,肯定是跑了!” “噔!” 柳叶刀出鞘,鱼龙使瞪着叶刘京发怒询问:“你是在骗我?觉得我不聪明?所以骗我不成?” 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推开刀:“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 “奉承我也没用,抓不到人,王大人自会把罪过怪在你身上。”鱼龙使收回刀,退后一步。 “可我知道他跑哪去了,还能找到他的老家呢!” “哼!我的人什么时候论到别人怪罪了,带我去找他!” “自然不成问题!”叶刘京点头后退,右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开口:“不过大人,还有一件事!” 第六章 公狗开道 天晴,小风。 教坊司青楼门外,一队低等捕快抬着尸首离开。 周尓芙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 叶刘京借绣衣卫的名头,把周尓芙‘抓’了出来,递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在绣衣卫衙门口找个客栈。 若是自己明天晚上还没回来,就让她自己回老家,去找那个姓秦的未婚夫。 他对周尓芙摆摆手,头也不回,领着鱼龙使向相反方向走去。 鱼龙使好奇询问:“这女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一个承诺!” “看不出,你小子油嘴滑舌,也是一个重信之人。” “我更好奇,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短短一天,叶刘京对上京城里的大人物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能在上京城官场活下来的人,不是心眼多,就是背景强大。 鱼龙使低下头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他们……” “大人倒是耿直……” “你若是,也找不到他们,我会抓你进大牢!” “就是太耿直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他指着路上汇聚的野狗开口:“您放心,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其实,房间里那个人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大人先别急着生气,这叫做欲擒故纵,当年咱们大武皇帝就是这样打败南蛮的。” “先抓了,然后留个口子,放他走!” 鱼龙使欣赏点头:“就好像抓兔子一样,放走一只,它会当我们找到更多!你很聪明啊!我刘文刚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你放心,等回到王大人那,不管你能不能抓到贼人,我都会保你平安的!” 刘文刚看着身边小子满意点头,他从宫里出来时候,他兄弟交代了。 上京城活下来的主,心眼子都多,他心眼子直,要想不被那些人骗,就要更聪明,心眼子更多。 他这辈子做不成心眼多的人。但面前这小子似乎可以,他要是成了自己的属下,那不代表自己也瞬间变得聪明了? 刘文刚摸摸自己的脑袋,都说我憨,其实我聪明起来,还是很机智的!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拜礼:“那就多谢大人了!” 刘文刚又发现一个盲点:“不过,咱们有没有猎犬,该怎么追兔子!” 叶刘京指着道路上,激动的野狗开口解释:“咱们是没有猎犬,但咱们有疯狂的公野狗。” 叶刘京拍拍手掌,指着路上的野狗:“在我让周家姑娘去请您之前,我就已经算好了!” “那家伙要跑,可今天青楼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死人那间房左右两边都住满了客人,他要是逃去另一间房,跳到人家床上,还不把人家吓得六神出窍,软塌在山洞里。” “所以,那家伙要逃走,就只有从我这间房走,毕竟我这间房在最后,有一扇小窗。” “从死人的房间到我那间房,没有大锤锤开墙壁,就只有一个通道,那个放水的管子。” “于是乎,我提前在管子口抹上一点药粉,只要那家伙出来,一定会沾上药粉!”叶刘京清楚江湖上能人奇士不少,偶尔遇见一个会缩骨功的小贼,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刘文刚认真点头,然后认真询问:“所以,那是什么药粉呢?” “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刘京脸上挂着一些羞涩:“就是母狗在春天会分泌的体液……” “那是……” “大人不必追问这么详细,你只要知道,那药粉遇见汗水,特别是男人的汗水,味道会挥发得更快,一路上的公狗会越来越多。” 叶刘京跟着野狗,在前带路:“只要咱们跟着狗,就能找到人。” 刘文刚没听懂,但他明白一件事,跟着狗,就能找到在上京城里贩卖蛇影酒的幕后黑手。 从前天开始到如今,距离他接到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已经三天了。 按理来说,那位大人物是不会注意到蛇影酒这种小事情,可谁让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喝下蛇影酒,昏倒在家中。 据御医所言,最多七天,找不到解药,千金就要去见阎王。 礼部主事就这么一个千金,从八斤养到两百斤,又看着她从两百斤瘦到现在一百五十斤。 他心疼不已,自然舍不得自己老年所得的闺女死去,病急乱拜菩萨,就拜到刘文刚兄弟所跟的大人物门下。 大人物正愁没办法收买这些清流,一声令下,接了这件事。 事情兜兜转转,落在刘文刚身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可这件小事七天了,他还没有完成,他这个心里着急。 自己受罚,哪怕陪着礼部主事的千金一起共赴黄泉亦无事,可若是影响自家兄弟的仕途,那真是天下第一大罪过啊! 他两人出东市,过小巷,经臭水沟,过东门,一转身出了上京城,眼看上京城越来越远,路上野狗穷追不舍,他两人紧跟在后。 叶刘京望着西下的太阳,和身侧漆黑的密林,心里刚响起退堂鼓,远处闪闪灯火突然照亮黑夜。 刘文刚惊喜开口:“到了!” “野狗汇聚在村子外,想必,那个贼人已经进了村子,幕后凶手,也肯定在村子里,咱们只要抓住他们带入绣衣卫大牢,我就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掏出解药!” 刘文刚望着村子灯火,激动之下,就要冲上前去。 叶刘京一把把他把住:“大人,咱们怎么抓?” “进去,找人,铐上!”刘文刚露出衣袍下的铁链,一脸正气喷发。 “然后呢?” “这不就够了?” “大人真够耿直!”叶刘京心里不清楚,跟了这样一位上司是好是坏。 他想想开口劝说:“属下斗胆,询问大人武道境界!” “七品!吾只差一线就能晋升六品,所以我必须完成这任务,得到那奖励,助我踏入中三品境界。” “可,万一里面有高手呢?” “不能够,以我眼力,不高我两个境界的武夫,我都能感知到他们的气血之力,村子里要有这样的人,咱们早就被抓了!” 叶刘京高看了自己这位上司一眼,绣衣卫有规定,六品境界就有晋升乙字号蟒袍绣衣使的资格。 看刘文刚的样子,再依照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位上司很明显不符合有心眼的一条,那他能在上京城活下来,很明显是背后有人。 若他晋级六品武道,成就蟒袍绣衣使职位,手下正式缺少鱼龙使的时候,自己这个铁杆手下,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咱要是成了鱼龙使,管他什么乔怀狗坏的! 他想到日后回乡,站在镇子口穿着鱼龙使帅气甲衣,七大姑八大姨上前问候,村口铁匠摸着他甲衣羡慕不止,小茶楼里说书人不住传唱他的传奇,儿童围在他身边要糖吃的场景。 叶刘京只觉得身子哆嗦,胸口挺直:“抓,这群人必须要抓住!” “叶刘京,你可有办法?” “有,大人冲进去,找到人,铐上!” “这……跟我的办法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一样,大人的办法里,我跟着你一块冲进去,在我的办法里,我在外面帮大人守着!” “守着?”刘文刚脑袋有些转不动。 “对,既然包围了他们,一定要有人守在外面,不能放走一个人,浪费这份功劳!” “包围?谁包围谁?” 叶刘京斩钉截铁开口:“自然是,咱们两个包围他们一村子人!” 第七章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黑云遮住月光,小村里狗叫不绝。 刘文刚踏着夜色,手按在柳叶刀上,走入村子低矮的房子中间。 “忽!”身后有风声吹动。 刘文刚转身拔出柳叶刀,月出黑云,刀光照村落。 村子外。 叶刘京时刻关注村子里的声音,待听见打斗声音,他拉动两边从地上捡起的藤蔓,藤蔓带动树枝摇动。 他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我们已经把村子包围了!还有五百人马上就到!” 黑夜里,树影摇动,石头相互击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有数百人真的包围了村子。 他这招疑兵之计,不伤天和,不伤亦不伤人的性命。 谁的性命? 他的! 叶刘京绝对不是怕死,只是万一出事,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承担上级的怒火吧! 他愿意牺牲自己,做这个伟大的人。 树影摇动,村子寂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动走来。 叶刘京停下一只手,握住怀里匕首,他还没正式进入绣衣卫,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 他屏住呼吸,一直盯着那黑影,直到…… “叶刘京何在?” “大人?”叶刘京站起身来,看着那道身影,正是刚刚进村的刘文刚。 “难道,村子里,没有小贼的身影?” 刘文刚摇头:“并不是,贼人就在村子里,只是……你进去看看吧!我确实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智商高低。 他那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兄弟早有交代,人笨自知并不能算笨蛋,人笨还不自知,那才是上京城第一大笨蛋。 叶刘京紧握着匕首,走进村子里,过一两个路口,还未看见人影,却先闻见血腥味。 他走进一个亮着烛火的院子。 院子破大门打开,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胸口有鲜血渗出。 他身侧站着一个幼小少女,少女一看见叶刘京,惊吓地退后一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只留她手里温热白布不断滴水。 “你就是今日在教坊司那人?”叶刘京盯着男人双手。 男人身形瘦小,双手皙白,他脖子探出,看上去应该是练过缩骨功的人。 江湖上有传闻,缩骨功是门外门功法,不修行真气也能修炼,那些下九流的人物,修行这门功法,多用醋! 用醋泡自己身子,把骨头泡软了,关节部分也是灵活的,可以拆卸,遇到过不去的坎,把骨头拆下来,过去之后再装上去,听上去就残忍无比。 叶刘京前不久刚入境,他能感受到,男人身体里没有真气,应该用的就是这下九流的手法。 “回禀大人,今日正是小人!”男人跪在地,哆嗦回答。 “你杀的人?”叶刘京继续追问。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迷昏了他们,我所用的迷药特殊,人嗅到之后,短时间会心跳停止昏倒,好似死去一样!”男人十分慌张解释。 叶刘京回头对刘文刚点点头,继续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伦!” “哪个伦?车轮的轮?” “不是,是伦理的伦。” “这个村长是赵家村?”叶刘京继续追问。 “不是,是王家村!” “你今天去教坊司是找姑娘的?” “不是,是去交易……”王伦抬起头愣住。 叶刘京利用他内心的畏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询问道:“是去交易,蛇影酒吧!” 王伦犹豫,没有回答。 叶刘京上前一步,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你可以不用回答……” 他低头从地上的药渣上跳过去:“家里有病人?” “我……我娘子!”王伦点头。 大武国民间有一种说法,家里有病人,煎完药的药渣倒在路上,被别人踩到,就能让别人带走疾病。 叶刘京往屋里望望,发现有个面容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房屋门口还趴着一个小男孩。 站在屋檐下的小姑娘,注意到叶刘京的目光,畏惧地后退一步挡住小男孩。 叶刘京无奈摇头,本来是查案,寻找正义,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当成坏人,他心说为啥刘头不处理,反而叫自己来。 这耿直的大猛男,心里是个柔软的人,估计是怕吓着这一家四口,所以让自己来动脑子。 “你上面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我……我不能说,我不说是我一人之过,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家里人的!” “大人,求求你带我走,杀我的头吧!” “我虽然是为了帮娘子治病,才去做的这档子事,可我心里明白,我害人了,您杀我的脑袋,我不恨你,只求您不要动我家里人!” “胡说!”叶刘京喝止他。 “这件事,自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上京城柳池巷约有一小半的姑娘都喝过这种酒,这蛇影虫刚进人体活不下去,必须连续喝上三次,由新的蛊虫吞噬旧蛊虫,不断吞噬才能适应人体活下去。” “这么多的蛇影酒,要一直往上京城送……这岂是你自己能做到的?” 叶刘京环顾四周,盯着黑暗的村庄缓慢开口:“按理来说,这个点,村子里的人,都应该睡觉不假!” “可咱们在这说这么久的话,没人出来看看,没人好奇,甚至没有一盏灯亮起,他们在害怕什么?是怕我身后这位鱼龙使大人乱抓人,还是怕……我们依照大武律法抓人?” 王伦低下头颅,咬紧牙关开口:“大人,这件事真是我一个人所为……”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思往最安全的地方跑。你是一个爱家的人,若遇见致命问题,肯定不会往家里跑,把问题带给家里人!” “大人……”王伦惊讶抬头。 刘文刚奇怪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儿!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咱们找对地方了!” “什么地方?”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水壶,打开壶盖,倒在地上,微弱灯光下,地上有一些银白色的虫子在蠕动:“这就是我从教坊司得到的蛇影酒!” “这地上的虫子,就是蛇影的来源!” 叶刘京盯着地上虫子,虫子蠕动调动脑袋,不断地向一个方向涌动:“我在江湖上见过南疆人。” “这种虫子不算蛊虫,充其量算是蛊虫的幼虫,它被母蛊虫生下来,按照母蛊虫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想着一个方向走……” 刘文刚疑惑点头:“你是说,这里有蛊虫的目标!” “不……”叶刘京没好气点头:“我是说,咱们找到虫子老巢了,他们在找妈妈。” “头儿!拔刀吧!” 刘文刚听话,挥刀。 叶刘京注视四周,突然低头看见虫子转向,地上三只虫子,脑袋全部对准面前小院。 小院? “嗯!不对!头儿小心!”叶刘京话音落下。 面前小院里,灯火熄灭,月光下,房屋里女人面容挣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逃脱出来! 第八章 心硬一点,他就不至于穷! 王伦扭头,身子向前攀爬,大喊:“娘子,娘子,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房屋里,小男孩盯着异变的母亲,畏惧逃脱,一步退出房间,背对院门哭泣:“娘……娘!” “娘……啊!”他猛地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叶刘京,两只小短手不断向背后摸去。 月光下,原本握在叶刘京手上的匕首,出现在小男孩后背。 “你……叔叔……为什么吗?我只是个孩子啊!” “你是你大爷!”叶刘京骂一声,后退一步,退到刘文刚身后。 “别以为你穿孩子的短衫,我就不认识你了!你有点脑子行不行,我们头儿,确实心软,但我们绣衣卫里,哪有笨蛋?” “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娘亲穷得看不起病,父亲被迫做坏事的贫苦家的小小子,你他娘的穿丝绸?老子这么有钱,我都穿不起,你穿?” 屋檐下的小姑娘暗骂一声,声音沙哑好似老太婆:“都怪你,我早就说了,麻布衣服穿着才舒服!” “舒服你大爷!”叶刘京又往刘文刚身后躲一步:“你以为你洗洗手,我就闻不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 “明明没经验,还学人在青楼见面,你可知晓,当房间里已经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什么样的人再进这个房间老鸨不会阻拦?” “就是,你这样伺候人的小姑娘。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野狗没有追进来,没想到,在青楼交易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外表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你的汗液无法激发我的药粉。” ‘小姑娘’盯着叶刘京,歪着脑袋询问:“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没有,从刚刚,你们名义上老子,并不在乎你们,我才发现蹊跷,这小子主动靠近我,才让我下定决心,刺一刀试试!” 叶刘京侧着脑袋询问:“头儿,能看出来他俩境界?能否打得过?” 刘文刚摇头:“试试再说!” 话音落下,他持长刀,冲上前去,一刀向着那小小子脑袋上落下。 小小子歪着脑袋,躲开,半边身子差点被劈开,却又奇怪地沿着刀刃划到一边。 刘文刚睁大眼睛奇怪开口:“缩骨功?” “嘿嘿!没想到吧!老子不是这小子的儿子,反而是他的师傅!”小小子抬头大笑。 “噗噔!”一块石头落在他脑袋上,一行鲜血流下。 叶刘京拍拍手,再次后退一步:“今天月亮真好!” 小小子愤怒大喊:“我要杀了你!” “先过我这一关!”刘文刚持刀又上前,两人缠斗在一起。 叶刘京透过两人争斗的空隙,向着房间里看去,那女人在床上挣扎。 小姑娘挡在门口,挡住一切想要进去的人,王伦被她打倒在地,她紧张地盯着床上女人的肚子:“生啊!快生啊!” 叶刘京看着床上女人衣服爆开,她肚子上出现一条条纹路,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 他退后一步,借门框挡住自己身影,好奇打量:“这是什么玩意?” 蛊虫,他见过,可这么大的蛊虫,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床上女人肚子越来越大,一直触角从她肚子里钻出来,接着是一个恐怖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 叶刘京盯着这一幕,惊讶不敢开口,只觉得恶心。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大喊一声:“血谷虫母出生了,别管他了,快走!” 她冲进房间,向那血谷虫母伸出右手。 只见血谷虫母一口咬在她手上,小姑娘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随着血谷虫母变得干瘪,她双眼紧闭,露出舒服无比的表情。 她收回手,地上虫母变得好似风干腊肉。 小姑娘吐出一句:“虫母已得……走!” 她撞开后墙,身形扭转,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里正在跟刘文刚缠斗的小小子,听到她逃走,一脚踢开刘文刚,身子后转,露出得意微笑:“哈哈哈!你们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老子去也!” 刘文刚望着他背影想追,又看见叶刘京站在原地不动,挣扎询问:“咱们放他们走?” 叶刘京摇头,深呼吸闭上眼:“一!二!三!” “噗通!”远处黑夜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刘文刚,得意开口:“头儿,现在可以抓他了!” “嗯?你用了什么手法?”刘文刚惊讶睁大双眼。 “是迷药,我用了迷药!一般来说,在他运行真气时候,迷药就应该发作了,谁知晓他内力确实强上不少!” “头儿,现在去抓他回来吧!我进房间看看!”叶刘京这才进入院子。 刘文刚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命令,毕竟对他而言,能解决事,就是好事。 属下聪明还听话,那跟自己聪明,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王伦躺在地上,盯着床上女人尸体,双眼瞪直,好似活着,也好似已经死去多时。 叶刘京盯着他无奈摇头,他转身看着地上还在扭动蛇影虫,从一旁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夹着虫子,走进屋里。 虫子越靠近母虫躯壳越激动,身子不停扭动。 叶刘京盯着虫子,慢慢把它丢在母虫巨大身躯上,谁知晓小虫子刚落在母虫躯壳上,扭动两下,就化为一团脓水。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 “噗通!”院子里,刘文刚将用玄铁链困住的小小子丢在地上。 “那个小老太太跑了!” 叶刘京点头:“跑了是好事,他们两个身上应该有遮掩气血的宝贝,或者说他们练过掩气功法。” “他们定然是以为外面都是咱们的人,所以没有跟咱们硬拼,若真是殊死搏斗,头儿,谁输谁赢估计还不一定!” 刘文刚点头:“抓了他们两个回去审问,希望能审出幕后真凶,到时候,我会汇报蟒袍使大人,派人一同前去!定能抓到幕后真凶!” “真凶不真凶可以先放一放!”叶刘京指着地上虫母躯壳。 “头儿!咱们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了,有这东西在,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就有救了!” 刘文刚皱眉:“什么意思?难道幕后真凶就不抓了!” “事情分开做,正常来说,应该先抓人再领赏,可现在不是有人生命垂危,咱们为了病人考虑,应该先把人救活,再考虑抓人的问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喽,人咱们可以慢慢抓,主事家的千金要是死了,抓到人,头儿也领不了赏,你领不到赏,就没法晋级六品,无法晋级六品就不能升为蟒袍绣衣使,你当不上蟒袍绣衣使,我就当不成鱼龙使啊!” “嗯?什么意思?” “意思不用考虑,你放心,咱们搭档,你动手,我动脑子!” 刘文刚傲然点头:“这是自然!” “那咱们抓了这两人,还有虫母回衙门?” 叶刘京摇头:“不!带着那侏儒和虫母就行!” 刘文刚和王伦一起抬头看向他。 叶刘京低头,看着地上低矮的男人:“看你样子肯定是真的爱这个女人,如今她被那虫母真身杀死了,你比我们更想报仇!” “我给你这个机会,埋葬了你的爱人,然后来绣衣使衙门找我们……找刘文刚鱼龙使!他会帮你复仇!” 他心里清楚,仇恨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因仇恨活着的人,毕生都将为了复仇而奋斗。 说罢话,叶刘京一脚踢开一旁桌子,用桌腿把地上虫母躯壳赶到桌面上,抬着桌面离开房间。 在他不清楚这虫母躯壳具体有什么作用前,他是不可能用手摸这恶心的东西的。 刘文刚不懂,可他清楚,叶刘京是自己的属下,定然不会坑自己,他提着地上侏儒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 出王家村。 那些藏在家里的村民,才敢出门。 刘文刚察觉到这一切,好奇询问:“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王家村的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瞒大人,是从进村子那刻开始!”叶刘京回答。 “为何?” 叶刘京看着身前破砖烂瓦堆成的房子,无奈开口:“穷!太穷了!” “他们要会蛇影酒的手艺,别说有这门手艺,就算有这个心,他们都不可能这么穷!” 这年头,心黑的人,他就当不成穷人。 第九章 未来的大人物 行官道,见城门,黑夜已笼罩上京城多时。 城内宵禁,城门紧闭。 刘文刚对着城门高楼吹响哨子,城门上立马有一个竹篮子放下来,他将自己鱼龙使的令牌放在篮子里。 不多时,城门上,有一个脑袋伸出来。 那人看清楚底下两人,挥挥手,两个大竹篮子放下来。 “上去!”刘文刚开口。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抓住绳子站在篮子里,小声询问:“头儿!现在城里宵禁,咱们要先去哪?” “你不是说去找礼部马主事?” “这个点?万一要被武侯抓住?”叶刘京过分谨慎,在上京城几天,他早打听好,除了十里柳池夜夜笙歌,上京城其他地方都有武侯巡街,要是被武侯抓住,少不了要蹲大牢。 刘文刚霸气摇头,翻身跃上城墙:“武侯?大武朝,什么时候有人敢抓绣衣卫的人了!” “如今,你跟了我,虽说只是个缁衣,但也是咱们绣衣卫的人,有我在莫担心。” “挺起胸膛,精神点,别丢面!”刘文刚昂着脖子,在属下面前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严。 叶刘京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上京城混,心眼和后台,必须要有一个,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 老大的大腿就是我的大腿,唯一不清楚的是,自己的大腿到底有多粗。 刘文刚一直说他兄弟出入宫廷,叶刘京一直好奇他口中的兄弟是什么职位,绣衣卫车马所的侍卫,还是内监的总管。 他自然希望大腿的大腿,是条好腿,这样自己以后就算当鹰犬,也能当一个嚣张的朝堂鹰犬。 下城墙,他们将小侏儒交给守城的士兵,关门城门大牢。 叶刘京一只手提着那条虫母躯壳,另一只手拉住要往永兴坊去的刘文刚:“头儿!我有一个想法!” 刘文刚从善如流:“说!” “咱们不应该直接去找马主事,毕竟咱们都不认识马主事,既然是上面给咱下的命令,咱们应该直接回令,省得有些小人在流程上,找咱们的问题。” 不怪叶刘京多心,他心里清楚,上面帮马主事是为了给他施恩,若是自己直接去找马主事,岂不是落了上面人的情面。 大人物只是身份大,心眼大不大,从来都是个问题。 刘文刚点头:“有道理。” 他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属下,懂事,还会用脑子。 当绣衣卫,不会动脑子,一辈子都只能在一线拼杀。 到最后,不是杀了别人,就是被人杀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落得一身病,孤苦老去。 他奇怪询问:“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明白这么多!” 叶刘京一愣,又堆起笑容:“吃亏吃多了,练出来的!不过,跟在头儿身边,以后吃亏的机会就少了!” “那是,都是自家兄弟。走,咱们去找能决定这件事的人,去乐平坊!” 上京城四方两市,皇城在中心。 永兴坊在西北,与上清坊相隔六部等朝堂衙门,多是五品之上能入朝会的文官,还有一些世家居住。 上清坊居西南,西市在其中,多是一些京中小官,富商居住。 下清坊跟上清坊由中街隔开,下清坊多居住穷人,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吏,东市就在其中。 东市大,同时占据下清坊和永乐坊的地盘。 临近皇城位置,则是禁军大营和一些执法的衙门所在地,绣衣卫衙门也在此处。 故,永乐坊居住的多是一些武将,又因为永乐坊靠近皇城后武门的位置,翰林院国子监也住在此地。 亦会有一些清流文官居住在此地。 刚入永乐坊。 叶刘京心里就有猜测,根据他在上京城这几次从走街串巷的小贩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一片居住的多是禁军的武将。 莫非,自己真正的大腿,是一名武将统领? 过长街,走小巷,见一颗大槐树。 叶刘京奇怪地打量着四周:“头儿,这地方有些熟悉?” “嗯,往那边过两个路口就是咱们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他没敲门,径直上前推门,没推开,诧异开口:“睡了?” “噔噔!兄弟开门!”刘文刚敲门。 不久,小院里传来脚步声。 “吱!”门打开。 叶刘京看见开门的人,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是我让她住在这里的,她在上京城没有亲人,一个女子也不安全,我就让搬尸的捕快,把她先带到这居住。”刘文刚褪去披风外衣,走入小院到井边打水。 门后的姑娘盯着叶刘京,眼睛红红的:“叶大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拿我五十两银子呢,我咋可能不来!”叶刘京关上门,错一步小声询问:“这是哪?” 周尓芙还未开口。 刘文刚开口解释:“这是我家!” “头儿,咱们不是要去找……” “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我兄弟还没成婚,自然跟我住在一起!” 刘文刚站起身指着一旁亮着灯的房间喊道:“小武?” “哥,回来了?”一个少年人站在放门口,他面白,身穿素衣,完全是俊俏书生打扮。 “嗯,有吃的没,你一直站在屋里作甚?” “你让周姑娘来咱们家,我们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我自然要避嫌,书房里有殿下赏赐的肉食,进来吃吧!”刘武让开身子。 刘文刚甩甩手上的汗,转头:“别客气,进家门我不当你是我属下,都是生死依托的兄弟,算不得外人,一块进来吃!” 别人这么说是客气,他这么说,叶刘京却是相信的。 四人进书房。 刘武坐在刘文刚身边,叶刘京坐在他对面,周尓芙避嫌搬着小椅子,坐在叶刘京身后。 刘文刚扒拉着馒头,递给叶刘京筷子开口:“你说给我兄弟听!边吃边说!” “我们……”叶刘京刚开口。 刘武低着头颅,面带笑容打断他:“你们找到治疗马主事家千金的解药了?” “嗯……”叶刘京点头,心里有些诧异。 “那也应该抓到一两个贼人了吧!” “是!” 刘文刚丝毫不谦虚开口:“不用诧异,我兄弟就是这么聪明,有时候,我不说话他就清楚,我要说什么!” 刘武摇头谦虚:“不是我聪明,是咱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我自然能猜到兄长想的什么!” 他抬头看着叶刘京,脸庞是笑容,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直接看出人的内心:“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诚恳的人,跟在我兄长身边好好做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举荐你的!” 叶刘京点头未开口,他心里清楚,面对这种聪明人,说一句谎话都会被看透,还不如只说真话。 刘武继续说着:“你们没有直接去马主事家是对的,你们今日在家里休息,明日,我去东宫,问过太子,会让人来找你们的!” “嗯,我兄弟是东宫侍读,明日陪太子读书的事,不能停的!”刘文刚咽下一口酒回答。 叶刘京心里激起千层浪,他本以为刘文刚身后的大人物,是个太监总管或者侍卫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东宫侍读,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亲兄弟。 侍读从五品,在上京城这个一个砖头就能砸到两个大官的地方,从五品确实不算什么大官,甚至连在太和殿开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有些官职不能只从品级上看,一个能终日陪着未来皇储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官,那以后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远的不说,如今户部尚书,内阁阁老的赵大人,当初不也是皇帝身边的侍读。 叶刘京一口干掉杯中酒,只觉得在上京城的前途稳了! 屁股越坐越稳,他甚至能看见日后自己衣锦还乡的日子。 第十章 先死再活 日上三更。 叶刘京被院里声音吵醒。 小院不大,共有五间房,正好够四个人居住。 刘文刚耍着一套刀法虎虎生风,周尓芙坐在一旁看着,她家破落了,可终究是个小姐的命,你若是让她弯腰去洗衣服,她愿意却也不会。 叶刘京推开门出来,周尓芙立马站起,她端起一旁水盆,脸上露出笑容:“叶哥儿,我为你打了水,洗脸。” 叶刘京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面巾:“你不必这样对我,你毕竟是曾经的周家大小姐,以后的秦家夫人,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讨好我,只是怕我把你丢掉。” “你放心,只要上京城的事解决,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的!” 周尓芙摇头:“我不想让你送我回去,你能不能把我留在你身边,当个使唤丫鬟也行?” “不行!” “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看不上自己,我并不觉得,我能帮你帮你报仇,我也想不清楚,你留在上京城除了报仇,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叶刘京看着委屈的她开口:“我也只是个小人物,你求我,还不如求小武哥呢!” 周尓芙摇头:“他太聪明了,他不会帮我的!” “你这就是说我笨了?” “不,是因为你讲道义,小武大人也讲感情,可我看得清楚,他的感情只对刘大人讲!” 叶刘京点头认同。 他昨晚知晓,刘文刚刘武这对兄弟,父母早亡,是刘文刚从小在外面求生活,养活这个弟弟,让他读书,他才能十七岁就考上进士,成为太子侍读。 少年痛苦磨炼出刘武的聪明和刘文刚的愚笨,更是磨炼出刘武性子里对他人的疏远。 若不是刘文刚的原因,自己两人这本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跟这位太子侍读,未来的阁老坐在一起吃饭。 一套刀法完毕,刘文刚收敛气息,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叶刘京:“你醒了?” “对不住头儿,这两天太累,贪睡了一些。”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兄弟让咱们在家里等着,我正好有事问你!”刘文刚随手一甩,那把宽刀插进地面。 “我没见你练武,昨日也没见你运气,你修的什么兵器?” “刀,也是刀!” “那就好了,一会从马主事府上回来,我去衙门里,给你寻一身制式衣袍和兵器,咱衙门什么不多,就是刀多,你可有主修的功法?” 刘文刚解释:“入了绣衣卫,一辈子都是绣衣使,虽说你现在是缁衣,身上未绣鱼龙,可有我在,也能帮你在绣衣卫书阁里寻一本刀法真气。” “早些年,侠以武乱禁,咱们绣衣卫铲除不少大门派,以我资格,天地两级的功法,怕是求不出来,但玄品功法,我或者能给你换上一本。” 他为人耿直,没有太多弯弯绕,只知道,叶刘京是自己人,脑子好使,要给他找一门好功法修炼,省得他日后出任务死了。 自己身边,再没有动脑子的属下。 叶刘京抱拳,丝毫不客气开口:“我前几年在江湖上厮混,这个门派学两手,那个门派学一招,还真没有成体系的学过刀法,入境也是有所奇遇,心脉激动下突破。” “若是头儿闲下,请帮我寻一门大开大合的刀法!” 上京城大,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也只有刘文刚,这更坚定他要帮刘文刚破了蛇影酒案子的想法。 “好说,不过,你遇事喜欢躲,求一本飘逸刀法不是更好,为何找大开大合刚毅刀法!”刘文刚不解。 叶刘京不隐瞒,解释道:“我之前大病一场,遇见一个道士,道士说我性子阴沉,学大开大合刀法更有益。” 他说的真话,却没有说全,道士确实说他性子阴沉,但让他学大开大合刀法,却是因为他心中有…… “噔噔!”有人叩门。 “刘大人可在家?”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见到人,叶刘京就知道门口站着的是个太监。 他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阴柔少年。 “你是刘大人?”太监怀疑询问。 叶刘京放正位置,侧开身子:“我头儿在院子里!” 他记得刘文刚的话,他们现在是绣衣卫,除了皇家人,见谁都不用太客气。 “刘大人,太子令我带您一同去马主事家!”太监看见刘文刚立马低头弯腰一副奴才样。 他见宫外的人,自然不用这样,可谁让面前刘大人不只是鱼龙使,人家兄弟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 刘文刚取了一旁鱼龙绣外衣,点头:“带路!” 太监在前带路,刘文刚跟在他身后,叶刘京嘱咐周尓芙待在院子里,他提着篮子,篮子里盖着一块破布,挡住那只虫母躯壳。 一行人上马,从乐平坊到了永兴坊。 马府门口,早早有一行人等着。 马主事见太监前来,连忙小跑上前:“多谢内官,不知道哪位大人是帮小女医治的郎中?” 刘文刚不喜欢说客套话,侧着身子露出叶刘京。 叶刘京无奈上前,当起外交官:“郎中说不上,我跟我家鱼龙使大人出外,九死一生从贼人那寻来一味药,能医治小姐的病!” 马主事和刘文刚内官,在大堂里说着感谢的官话,叶刘京跟在管家身后,穿长廊,入内堂,到马小姐的闺房。 他一进门愣在原地,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皮肤褶皱在一起的女子,说是女子,其实都已经看不出人形。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天已经开始热起,叶刘京走这几步路,都开始流汗,可床上马家小姐盖着被子,脸上竟没有一丝汗液。 叶刘京上前一步,突然看见被子下面,马家千金腹部,有东西在涌动。 马家千金瞬间眼睛睁大,捂着肚子,凄惨嘶吼:“爹爹!我疼!快要疼死了!” 叶刘京快速提着篮子后退,马家千金这才捂着肚子,又好像死在床上。 “闺女,我的大闺女啊!你怎么了!”马主事担心地从长廊快步跑过来,完全不顾官员礼仪。 他妻早死,一个人抚养闺女长大,害怕闺女受欺负,不敢再娶,连小妾都不敢纳,最多在外面养个外室。 这闺女就是他的心头肉,听见闺女痛苦大叫,跟要了他的亲命一样。 叶刘京提着篮子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刘文刚走到他身后好奇询问:“怎么回事!” “头儿!情况不妙。” 叶刘京解释:“虫母躯壳,确实能吸引出马小姐身体内的蛊虫,可她太……蛊虫太大,蛊虫感觉到虫母存在,就要挣扎地钻出来。” “马小姐没练过武,现在身子太弱,我怕虫母躯壳靠近蛊虫,还没有把蛊虫引出来,马小姐就已经因为蛊虫开肠破肚,去了!” “那……那该怎么办?”马主事悲痛哀嚎。 他后退一步,不顾礼仪握住叶刘京这个不入流的缁衣胳膊:“这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闺女啊!” “只要你能救活我闺女,你要什么我都给!” 叶刘京安抚马主事:“大人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我怕我提出来,您就要昏过去!” “你说,只要你能救我闺女,什么办法都依你!”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面带微笑:“我这里有一瓶矛蛇毒药!” “吃下去,不要片刻,会血液凝固,再等一会,服药的人,肠子,胃,心肝都会凝固,变得坚固,再等一刻,整个人都会僵硬,变成铁块一样!” 马主事盯着那瓶毒药,害怕地退后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马小姐要想活,那就要先死一次!” 第十一章 又一只虫母? 窗外凉风吹动,马主事脑门上的汗在一瞬间风干。 他盯着叶刘京手上药瓶,思考着他的话,忍不住退后一步:“真的?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位小大人,算老朽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能……能不能想个安全的办法医治?”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马大人,您知道的,我只是个缁衣,是个武夫,不是医师,这还是撞上虫母蜕皮,歹人来不及带走虫母躯壳,要不然,连这个办法都没有。” 从私人上来说,他很想帮这个无力的父亲。 从公讲,绣衣卫虽只听皇权,可四所内,有一所名叫车马所,执掌皇家利益,多受礼部监察,跟礼部主事大好关系,对自己的未来有利而无害。 可,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爹……爹爹!我吃,我要吃这毒药!”床上的女子嘶哑声音说话,打破沉重的气氛。 马主事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声很轻,进气声音要小于出气声音。 刘文刚在一旁看着,他看不出来,现在要死的人是马主事,还是他那柔弱的女儿。 这就是父亲? 刘文刚想不明白这个词语,那张脸,在他记忆里,很模糊了! 马主事睁开眼,他的气息沉重,转身走进马小姐闺房。 他喘着粗气询问:“闺女,你真要吃这东西?” “爹,我太疼了,我宁愿,现在死了!求求你,让我舒服一点吧!女儿对不起你……”床上的人,呼吸声都有些无力。 马主事重重点头,无奈转身请求道:“叶大人,拜托了!” “希望您不会怪我!”叶刘京走进闺房。 “您放心,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您都是我马家的恩人!” “嗯……”叶刘京没说太多,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 他越过屏风,看着床上的女人,慢慢蹲下来,左手挽住女人的脖子,小声开口:“慢慢张嘴,快速咽下,不要让这东西在你嘴里停留太久。” “感觉到喉咙僵硬,一定要快点告诉我!时间很短,只有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虫子,从你肚子里引出来,我才能为你服下解药救活你!” 马千金脸上的皮皱在一起,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也没了光泽:“叶大人……你生得真好看!” 她看着叶刘京,一仰脑袋,吞咽下去一口矛蛇毒。 叶刘京退后一步,靠着屏风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双手抓着被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房梁,放声吼叫:“爹,爹我肚子……好疼!” “爹,我对不住你!” “爹……我……我要走了!” 马主事站在一边,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退去哪,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更不敢开口打扰叶刘京。 叶刘京回头,刘文刚站在门口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装着虫母躯壳的篮子就放在地上。 耳边嘶哑吼叫声在一瞬间减小。 叶刘京冲着门外大喊:“头儿,快把篮子拿来!” 刘文刚提起竹篮,一瞬间出现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也不跟他客气,讲什么上下级礼仪,接过竹篮,慢慢靠近马家千金,放在她嘴边。 马家小姐躺在床上,她用力扯掉身上的薄被子,整个身子被一件白纱包裹着,人呈大字型,贴在床上。 她的双肋处高高拱起,疼痛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没办法昏睡过去,她想要开口,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叶刘京再上前一步,提着竹篮,悬在她嘴巴上空。 马家小姐胸口起伏更大,能看出来两只虫子的痕迹,沿着她的食道,不断向上弯腰。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虫子进入马家小姐的喉咙。 她突然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上空。 马主事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晕了过去:“死了?我闺女死了?” 他身后管家扶住他,以防止他跌倒。 叶刘京没有估计这一切,他脸上汗液不断流下,他心里清楚现在万万不能出错。 若是真出现什么错误,马主事不会怪罪自己…… 太子呢? 自己现在是帮他做事,他命令内监带着自己一行人来马主事家拉拢人心,现在自己却把马家小姐治死了。 莫说是刘文刚的赏赐,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叶刘京在上京城里,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在那些大人物心里,自己的性命与蚂蚁没什么差别。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于完成自己本分的事。 他好不容易,才在上京城的泥潭里,插进来一只脚,可不想自废武功。 马家小姐嘴巴在动,她眼睛突然闭上,紧接着一直乳白色的虫子,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慢慢钻出来。 虫子来到外界,不断探头寻找。 叶刘京心意一动,又将竹篮子放低一点,马家小姐嘴里的虫子,突然好似一张弓弹上来。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竹篮子里白光闪烁,虫母躯壳上,一条白色虫子,张开大嘴,一口吞下马家小姐嘴里出来的虫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刘京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切,他伸出脑袋,看见马家小姐嘴里,一条体型较大的蛊虫,慢慢探出脑袋。 他试探性地将手里的竹篮子放得更低,马家小姐嘴边的虫子,刚刚露出一点。 竹篮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一口将那只蛊虫吸收殆尽。 这一次竹篮子里的东西速度同样很快,可叶刘京看得清楚,那也是一只蛊虫…… 不对,竹篮子里的东西,不仅仅是一只蛊虫…… 他回忆一下,不敢确定,这东西好像是当初的虫母。 可虫母,不是被那个小老太太带走了? 马家小姐的现状,并没有给叶刘京太多时间考虑,他连忙蹲下身子,将竹篮子放在地上,从袖子里取出解药,倒进马家小姐嘴里。 可她已经停下呼吸,矛蛇解药进嘴里,也无法吸收。 叶刘京摸着她的下巴,发现她的下巴也开始变硬,矛蛇毒药已经开始侵入肉体了。 再迟几个呼吸,恐怕蛇毒进入心脏,就算是道家一品高手也救不回她。 他着急退后,大喊道:“头儿!马家小姐现在不能吸收解药,我需要你来帮她用真气化解掉身体里的药性!” “好!”刘文刚已经言简意赅,握住马家小姐的手,真气在她身上游走,不断催动她的喉咙涌动,以真气按摩这解药。 时间随着汗液掉落…… “咳!”马小姐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刘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后背湿透。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没把握的事了! 马主事听见女儿声音醒来,激动地向闺女冲去。 叶刘京看两人抱头痛哭,领着刘文刚,提着竹篮跟在管家后面,去了大厅。 大厅里,内官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回宫复命去了。 叶刘京坐了没一会,他脑子乱糟糟的,一直在考虑刚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刚打一个哈欠,正准备开口询问刘文刚。 马主事从后堂走出来,还没进大厅膝盖一软,就要跪拜下去:“两位大人,救我小女,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别!客气了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文刚不适应这种场面,站在一边的叶刘京自觉上前搭话。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您就是我闺女的恩人,从今以后,我姓马的欠您一条命,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主事大人,莫说那些空的!真的感谢,我这属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刘文刚突然开口。 第十二章 臭水东换来的清贫 马主事丝毫不做虚伪,豪气开口:“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迟!” “你跟前两天斩头的叶家,似乎关系匪浅!”刘文刚开口,绣衣卫提灯所监察天下,手上情报从来不少。 “难道,叶大人是……” “不,他并不是上京城人!叶家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也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入了教坊司……据我所知,她居住的房子,被叶家的老爷放在您的名下?”刘文刚不带情感,单刀直入地询问。 叶家老爷惧内,给外室买了房子,却也不敢让自己人发现,只好将那处宅子放在好兄台的名下。 “您是想要那处宅子?”马主事有些为难,毕竟,这不是他的产业。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算了,叶家人都去了,我答应过叶兄,以后初一十五帮他烧纸,宅子的事想必他不会跟我计较,我自然能处理。” “叶小兄弟,初来上京城,没地方住,这处宅子,我就送给你了!” “老汤,你去找房契地契,跟着叶小兄弟,一起去东市找市监做见证,将这处宅子转到叶小兄弟名下。” 叶刘京一直站在一旁,他啥话没说,竟然得了一套上京城的小宅子。 上京城大居不易,这是他听住的那家客栈里的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在上京城混了一辈子,也只能居住在东城门外,每天早早起来,赶着早集来客栈说书求生活。 谁曾想,自己来上京城五天,就得了一套宅子! 这感觉奇妙,不管宅子大小,叶刘京清楚,以后自己在上京城,有家了! 多少人在上京城困苦一辈子,都没一个落脚地方。 他没有推迟,连忙拱手:“多谢头儿,多谢马主事!” 是刘文刚将这一次的好处让给他,他自然能分清楚主次。 刘文刚点头:“嗯,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衙门还有犯人要审问,你我一同回去!” 马主事着急询问:“要不留在家里,吃饭!” 刘文刚没说话。 叶刘京开口解释:“算了,马小姐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需要马主事安慰的时候。” “再说,我毕竟不是医生,只能引出马小姐体内的蛊虫,她身体的伤害,还需要主事大人,找位医师治疗!” 马主事连忙点头:“会的,劳烦两位费心,我送两位!” 出大厅,过长廊,跨府门。 刘文刚留下叶刘京,让他先去办宅子的事。 叶刘京没拒绝,绣衣卫衙门里,审问的人才不少,特别是四所之一的掌风所,主管情报收集,里面有不少刑讯的大佬。 侏儒入了绣衣卫大佬,保管让他没有一丝隐瞒,连他老娘的名字都能问出来。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叶刘京操心。 他跟着管家,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管家赶着马车在上京城七拐八扭,过东市,在临近南城门的位置,找到那处小院。 说是小院,却还有五间屋子,一间杂物,一间厨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人,这样的房子,在上京城恐怕花光叶刘京身上全部的银子,都买不到。 用匕首破开锁,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叶刘京再一次感叹绣衣卫的强大,权利真是好东西,若自己不是绣衣卫的人,救了马小姐,马主事或许会很感动,但肯定不会这么平等地报恩。 最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就算他很有良心。 若不是刘文刚的一句话,自己也不可能在上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 管家站在门口鞠躬:“叶大人可还满意?” “不错!” “我已经将房子契约文书准备好,按照朝廷规矩,这处宅子靠近东市,应当找东市市监见证,签下契约,我家老爷以一文钱的价格将房子卖给您。” “走吧!”叶刘京开口。 上马车,过小巷,行长街,入窄门。 马府管家拿着马主事的身份牌子,直接找到市监。 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按理说,市监管理市场,多与下层人打交道,应该是一个较为粗犷的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小贩。 可东市郭市监,却好似一个文雅读书人。 叶刘京两人来时候。 他正在处理一桩贼盗小案,面对高大屠夫,他不仅没有收屠夫的银子,还骂了他一顿。 郭市监不屑开口:“真当某是那无耻小人,你看面前水盆,银子丢进水里,没有一丝油腥泛起。” “这说明,这袋子里的银子就不是你高屠夫的,而是孙奶奶忘在你摊位上的,见利忘义,还敢贿赂本官,来人,打他二十大板,再有下一次,禁止你在东市贩卖。” 郭市监处理好一切,送走老人,才抬头微笑见礼:“怠慢二位了,莫怪罪!” “无事!能见到您这样秉公执法,靠近百姓的官员,是我的荣幸!”叶刘京游荡于江湖,见过太多吃贪拿的下层官员,对郭市监还是十分佩服。 两人寒暄,郭市监快速接过文书,浏览之后,在他见证之下,管家盖上马主事大印,叶刘京签下自己名字。 从此之后,上京城就有一处宅子属于叶刘京了! 他手持房契对郭市监感谢:“日后,兄台有事,来绣衣卫衙门找我,能办的绝对不推迟,我先回去了!” 两人告辞,叶刘京未注意到,郭市监张张嘴,他有话想说,抬头看见大门口走进来的大胖子,又止住话语,目送叶刘京离开。 大胖子进入屋内,环顾四周:“市监大人,可否能出去说话?” 郭市监冷哼一声收拾文书:“有什么话好说,你这样的人,敢来东市衙门,真是胆大!” “今日,犬子休沐,我要去县学接他,就不留你了!”郭市监出门去。 大胖子也不介意,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郭市监怒目回头,也只是笑笑。 郭市监无奈让他跟在身后,路过一个卖山楂丸的,他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买了一袋。 卖山楂丸的老者不要他的钱,郭市监将铜钱丢在摊位上离开:“生意归生意,大家生活都不易,哪能不收钱。” 他虽贫却守着清。 县学。 今日休沐,门前马车不少,来来往往多是富商大官家的仆人管家。 郭市监站在一旁等着,待县学放学,无数学子从里面奔跑而出,他踮起脚,往人群里看。 待看见那个有自己四分相似的小少年,他忍不住露出笑脸:“东谦,这!” “见过父亲!” “莫多礼,你又瘦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饭,这是给你买的山楂丸,快回去吧!你母亲早早去街上买的肉,今天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父慈子孝,两人要离开。 人群里,两个小小少年看见郭东谦笑着挥手:“东谦!” “郭东谦,臭水东!” “这!臭水东!” 郭市监听见声音愣神,回头看向儿子,又露出锋利的眼神盯着那两个人。 两个少年连忙对他鞠躬:“见过伯父。” 郭东谦微笑,转身:“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去见他们!” “好!”郭市监不敢抬头看儿子。 人群里,郭东谦拿着山楂丸分享给朋友。 三人笑着。 这笑声传进郭市监耳朵里似千万根针扎。 他弯着腰,双手紧张地合在一起,低头喃喃道:“臭水东……臭水东。” 这三个字,好像一场冰冷的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个父亲的尊严。 他是市监,可朝堂俸禄有限,这么多年,他还没能买得起上京城的房子。 他微薄的俸禄想要住在上京城,那就只能住在东城墙臭水渠那边,只因那边房租最低。 他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因为自己的清贫被人叫做臭水东。 人群里,三个少年笑得灿烂。 人群中,一个父亲愧疚得红了眼圈。 他身后,那个大胖子走上前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上京城东市的市监,竟然住在臭水渠边,更没人能想到,因为如此,他儿子被人叫做臭水东……” 郭市监收起情绪,抬头冷冷开口:“闭嘴!” “这份清贫真的是大人想要的吗?”胖子露出笑容,他看郭市监没有阻拦,就明白此刻正是劝说的好时候。 “大人,你知道的,我们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开口,别查太严,给我们这些卖酒的人,一条活路!” “银子,我们会送来的!” 郭市监斩钉截铁摇头,犹豫开口:“酒?你们的酒,可是要了好几个女子的性命了!” “那是她们贪婪,喝得太多!” 胖子转身:“我不逼大人,您只要想跟我们合作,随时都有机会。” “毕竟,没了您的渠道,我们还能找别人,可错过这一次机会,您就只能永远住在臭水渠。” “您也不想,小少爷一直被人叫臭水东吧!” 第十三章 五天之期。 “他死了!” 叶刘京站在刘家院子里愣神片刻,直到周尓芙提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回过神。 “谁?” “那个侏儒!”刘文刚坐在院子里回答,他头耷拉着,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叶刘京不敢相信回答:“死在绣衣卫大牢?被折磨死的,还是……?” 这两个死法大有不同,若是侏儒扛不住酷刑死了,那算正常事情,可若是蹊跷自杀…… 叶刘京不敢想象,那些人连绣衣卫大牢也能渗透进去。 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 “自杀!”刘文刚开口,就是叶刘京最不想听到的事。 “今天早上,大牢里抓进去一个年轻人,两人关在一起,没过多久,两个人都死了!” 叶刘京沉默了,他坐在刘文刚身边,试探性询问:“这么说,现在这条链子算是断了?” “嗯!侏儒死了,我让手下的人去王家村看看……也都死了!” “都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 他知道那群人凶狠,可没想到这么凶狠,在上京城城边……屠村? 刘文刚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房间里传来刘武的声音:“你们就不该放了那个人!” 叶刘京知道他在说自己放王伦的事,这件事他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当然了。 他想着王伦会报仇,他缺少力量一定会找自己等人帮忙。 却没想到,藏在蛇影酒后面的人,这么狠心,竟然杀了王家村所有人。 刘武缓步走出门口,无奈摇头:“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很生气。” “是他命令下面的人铲除蛇影酒幕后黑手的,现在那群贼人不但在上京城城外公然屠村,还敢渗入绣衣卫大牢。” “这是对皇权的挑战,本来你们治好马主事家千金,功劳是有的,可这么一弄,太子怕下面的人说闲话,决定先按下你们的功劳,待彻底铲除那群人,再论功封赏!” 叶刘京低头,拱手开口:“小武哥,我斗胆询问,下面的人,是不是咱们绣衣卫里面的人!” 刘文刚丝毫不隐瞒:“就是乔怀那个小人,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他托一位大人在太子面前……” “对不住,头儿,这事情因为而起,我曾经得罪……”叶刘京更是愧疚,他没想到乔怀玩阴的,不对自己动手,反而在背后找自家鱼龙使的事。 刘文刚大手一挥,丝毫不介意地开口:“我都说了,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不管是你得罪人,还是我得罪人,乔怀那死小子敢搞我们,我定要找机会抽他一顿!” 他很少对人交心,第一次看见叶刘京就觉得对胃口,经过王家村和马主事府上的事,更是觉得这小子有情有义。 在知晓他跟乔怀的梁子,还有和周尓芙之间的关系后,更是彻底欣赏这小子。 当今,无论朝堂江湖,有良心的人实在太少,更不用说,这个有良心的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种聪明,还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人,若是不真心对待。 那他刘文刚才真正是,世上第一大傻子! 刘武看哥哥把事情接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头道:“三天,本来太子说,三天之内要看到结果。” “我向太子求情,他答应宽限到五天,五天之内,要是抓不到那伙人。” 刘武伸出手指:“我,你,我哥哥,还有你们头上的蟒衣使,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太子爷那天的心情。” 叶刘京看着他,这才看到他靠着书房大门站着,他右腿悬空。 刘武是个守礼节的人,若不是身上有伤,肯定不会像大街上小痞子一样,歪着身子站着。 叶刘京心里愧疚,看来小武哥为了多拖几天,也付出不少代价。 刘文刚站起斩钉截铁开口:“放心,我这就出去找线索,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刘武有些生气:“线索,现在哪来的线索,难道天上会掉线索下来,要我说,昨晚上,你们就不该放过王家村的人你们啊!” “官场险恶,哪能容得下一场心软……” 叶刘京点点头:“对不住小武哥,确实是我的错。” 刘文刚摇头:“叶刘京,你莫再说,我是你的头儿,这件事要说,也应该是我的过错。” 小院里一时沉默。 风吹落叶,落叶插在门上。 “噔噔!”敲门声震掉落叶。 叶刘京站起看向门口,奇怪上前拉开门,惊喜发问:“你?你还活着?” 他连忙拉着来人进入小院。 刘文刚看见来人也立马站起来:“王伦,你没死?” “死?我不会寻死的!大人放心,我答应过两位大人,安葬了我家娘子,马上来找你们,我去了绣衣卫衙门,他们说刘大人不在,我问到您家,这才一路找过来。” 王伦看着院子里气氛不对,畏惧询问:“大人,是不是我来晚了,耽误你们的事了?” “晚?不算晚!你来得正好!”刘文刚得意抬头。 “正好告诉我兄弟,人间还是有信任的,我就说,咱看书,不能看死书,学那些朝堂上的读书人,读书读到只会计谋,不相信感情……” 刘武冷哼一声,无奈笑着开口:“你们说吧!我还有一篇文章要写,不跟你们这些人乱说!” 他心里其实开心,开心自家兄长没有被骗,更开心兄长手下新收的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日后在绣衣卫内,也能有人帮衬兄长,不用自己太担心。 刘文刚点头,他还想开口追问王伦有关于蛇影酒的事,看见叶刘京的手势,突然停嘴。 叶刘京小声开口:“头儿,不如去我那!王伦一路问到这地,这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担心蛇影酒那群人太无法无天!” “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想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回答。 “吱……”书房大门又打开,刘武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这几天,我正好有一篇文章要完成。” “我就不回来了,住在东宫也好,大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担心我!” 刘武瘸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没走几步正常了! 他突然笑着回头对叶刘京说道:“我只是腿麻了,我大哥就拜托你了!” “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我查过宫里书籍,蛇影酒这东西并不是来自咱们大武国内。” “你们昨天带来的蛊虫我也看了,在古籍里记载,那虫母名叫血谷虫,它所生下的蛊虫乃是吸血虫,进入人体内,不仅会吸收人身体脂肪,还会吸收人的精血用来修炼!” “当年在大朱王朝,曾经有一个邪教,名为仙升教,他们就信奉这种蛊虫,相信能借助这种蛊虫提升境界,突破武道一品,成就仙人之境!” 刘武走到门口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这种血谷虫会变强大,就是因为吸血虫吸食人的精血之后,它会吃了吸血虫!” “这种蛊虫没有什么攻击力,就是……能活!” 叶刘京打了一个哈欠,他盯着放在院子里的竹篮,确切地说是盯着竹篮里的虫母躯壳愣在原地…… 第十四章 武道 从城中,过东市,走小巷。 一路上,叶刘京盯着手里的竹篮,心中发虚。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了,这两天他越来越感觉身子发虚。 刚开始,还以为是死里逃生之后,惊吓所致。 可现在经过刘武提醒,加上今天在马主事家看到的一切,他十分怀疑…… 竹篮里的血谷虫还活着,不仅活着,这东西经过进化,好像在隔空吸收自己的精气。 怎么可能呢? 那天在王伦家,他看得清楚,血谷虫明明脱皮进入小老太太的身体,这只是个躯壳,哪来的肉体,哪来的生命之力…… 刘文刚打断他的思考:“是这?房子偏是偏了点,但是比着我家却丝毫不小,还算不错。” 夜已深,小宅子靠近内城河,有凉风吹过,不算太热。 他们走进院子,院子没有收拾,叶刘京从前面大街上客栈里,借了四床被子,几个人桌在刚擦干净的桌子上,心思各异地吃着从客栈里打来的饭菜。 刘文刚低头吃着饭菜。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追问:“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你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王伦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个小偷,自从遇见我的娘子后,我就不再偷盗了!”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们两个,他们看我身材矮小,就教了我缩骨功,他们只在京都停了几天,我之后就再也没在那找到他们了!” “这一次遇见,也是在药店,我给娘子买药,突然遇见他们两个,我缺钱,他们正好需要人手,在上京城帮他们贩卖蛇影酒。” “我们这才合作上,我和村子里的人,只负责卖酒,其他的都不管!” 叶刘京继续询问:“那卖酒,是谁找的人?是买酒的人,主动找你们,还是你们去推销?” 王伦手扣桌子,紧张开口:“刚开始,没人买我们的酒!” “这个也正常,包括我,整个王家村的青壮年,哪有长得好看的,不是黑黝的,就是似我这样矮小之辈,我们那边吃的是上京城流出去的水,水不好,人哪会好看!” “我们这种长相的人,出去卖酒还告诉别人,这酒喝完会让人变美,就更没有人相信了!” “说来也怪,刚开始我们一杯酒都没卖出去,那两人也不担心。” “高老太,就是那个长得好似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人,她告诉我们不必担心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买酒!” “两天之后,还真有人来找我们卖酒,刚开始是青楼里的女子,他们说是韦夫人介绍的,说韦夫人喝完了我们的酒,变得好看许多,就连他们家老爷回家的次数也多了。” “韦夫人?你可知道这个韦夫人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不知,我们只负责卖酒,其他的也不敢多问,大人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相处的,我们只求能挣点钱活下去,可不敢跟他们多说话!” 他眼圈红红地无奈解释道:“刚开始,我们真当时卖酒,谁知道后来,卖酒的人死了一个,过两天又有两个女子死去!” “她们死得很惨,听人说是肚子烂开,挣扎痛苦死去。” “那时,我才猜想,我们的酒有问题,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心里清楚,这条船上去,就下不来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自己,继续帮他们做坏事!” 王伦抬起头,双眼无神:“其实,我们这些人,也是该死的!” “人再活不下来,也不应该吃别人的性命而活!” 叶刘京推开椅子坐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突然转身看着王伦认真询问:“你刚刚说,他们这些人?” “除了那个侏儒小子,高老太,你们还见过他们之中,哪些人?” 王伦拍拍脑袋开口回答:“两个,我还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大胖子,他特别能吃,整个肚子就跟个无底洞一样,狂吃肚子还不变大,他刚来我们村里,就吃掉了村子里一头猪!” “还有一个少年,他更奇怪,他手看着很白,光滑,但是声音却沙哑,好似一个七老八十之人!”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很奇怪,这少年人,放在他们这里,就不显得奇怪了!” “嗯!”叶刘京嗯一声再无回话,这些信息太少了,他是聪明,但不是神仙,不会算卦。 他能做的,只是从这些没有用的信息里剥茧抽丝,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将它们串联一起,从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现在事情太模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刘文刚放下碗,捧着肚子突然开口:“貔貅,那个胖子是个貔貅!” “什么意思?”叶刘京奇怪询问。 周尓芙坐在一旁解释道:“貔貅,是传说中一种凶兽,传言它只吃不出,很多商贾都供奉这种神兽,把他们当成招财神兽!” “嗯,说得对!”刘文刚点头回应:“不过,江湖上,对貔貅的看法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貔貅内有乾坤!” “武夫修行,其实也简单,有人认为武夫修行,不过是练气,身体内真气越多,能操控的真气越多,也就越强大。” “于是,有些武夫开始不走正道,修行貔貅功,他们需要吃,吃掉世界上一切,用来撑大自己肚子,把自己身体一部分不断开发,只吃不出,同样是七品武夫,他们身体里的真气比现在的我恐怕多上一倍不止!” “他们把存放真气的地方叫做第二丹田,不同的人,第二丹田的位置也不一样。” “有传闻,修行貔貅功法的人,不仅能吞噬真气,还能吞东西,他们吞下的时候,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吐出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江湖传闻,只要有真气支撑,他们甚至能吞下一栋两层阁楼!” “他们为了维持第二丹田的空间,就会不停地吃,他们特喜欢吃凶猛精气充足的野兽。” 叶刘京在江湖底层滚打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故事,好奇询问:“这……不是跟神仙一样了?” “哈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之路,你现在只是九品,觉得修行不过是练武,等你进入七品,体外生罡气,再看到那些高手,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星日之差!” 刘文刚一脸羡慕开口:“别的不说,天狼卫大统领,有人传他乃是二品高手,可在一天之内从边关飞到皇城!” “那……大朱国若有这样的人,岂不是能一瞬间打到上京城?”叶刘京担心询问。 “你怎么知道,咱们皇城内,就没有这种高手了!” 叶刘京点点头,这个话题,并不是现在的自己最应该关注的:“王伦,你第一次见到高老太是在哪?” 王伦仔细回忆:“西山,西山古寺。” 叶刘京认可,看着他开口:“你的消息很重要,如果找到高老太,我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报仇,现在这几天,你先待在我家里!”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咱们这离东市近,你就去找东市市监,他是个刚正的人!” “头儿!五天之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咱们要抓紧了!这件事要是做不成王三正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明日你可以去找他借人!” 刘文刚仔细思考,称赞道:“你说的有道理。” “第二件事,咱们让王大人的人去找貔貅胖子的踪迹,去查查上京城市面上,哪地肉食消耗变大了,貔貅胖子应该跟那些大人物没关系,他需要吃食,肯定是买的。” “就按你说的做!” “明天,大人跟我一块去西山寺看看,再去柳池问问那些姑娘,韦夫人是谁!” “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今天,先睡了!” “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先思考,后站起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摸摸胸膛,转身。 他从胸膛抽出来一个东西:“不对,还有一件事。” 第十五章 三刀一洞 烛火微摇。 刘文刚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封面的书:“上午去藏书阁领赏赐,被拦下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当时想着来都来了,正好能帮你找了一本刀法,你说过你修行之法来自江湖各家,真气斑驳,这本刀法正好可以淬炼自身真气。” “待你进入八品,我也应当已经是蟒衣绣衣使,我会提点你来当我麾下的鱼龙使,那时候你再靠着自己的功劳,自己去绣衣卫藏书阁里,选一本适合自己的练气功法。” 月挂在树上,也好像挂在刘文刚脑袋上。 自己受了委屈,却丝毫不怨,还想着给下面人讨好处。 叶刘京觉得来京都后,能跟着这样的头儿,才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他没有客气,接过书:“多谢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 “不!不止为我!”刘文刚想起今日受苦的马小姐。 他声带愤怒开口:“更是,为了被蛇影酒伤害的人!” “叶刘京,你说,如果我们找到蛇影酒幕后真凶,可以救其他人吗?就像今天救活马小姐一样……” 叶刘京一时沉默,他抬头开口:“不大可能!” “马小姐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是马府千金,从小虽没练武,可吃穿用度上马主事从来不亏待她,她的身子骨,比别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她才能挨过今日矛蛇之毒。” “其他姑娘……若吃了矛蛇毒药,怕是活不下去。” 真话是一把伤人快刀。 刘文刚没说话,只是一味叹息。 他是耿直的,也是善良的。 刘文刚跟叶刘京见过很多人都不一样。 叶刘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从泥泞中走过,心里却还相信善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刘文刚心有坚持。 也许…… 他也想不明白,似他自己,也只能做个伪善的人。 无聊的时候,讲讲原则,真伤害到自己利益,他也能做个坏人。 “啪!”王伦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都怪小人,若不是我有贪念,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蛇影酒所害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你,还会有赵伦,李伦,说到底你也只是他们的工具。” “我答应你让你报仇是真的,可报仇之后,你也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夜深了,早点休息,明天且有着忙呢!” 周尓芙在小院里忙碌着,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身份要比马府小姐珍贵不少,刷碗的事,在一生十七年中,今日也是第一次做。 她明白自己做不好,可还是浪费着烛火。 王伦回到房间,房间里传来低沉的哭泣,睡觉前的黑夜,会让孤独的人更加孤单,他想自己刚死去的女人了。 刘文刚进房间不久,屋子里就响起呼噜声。 叶刘京站在房檐下,盯着月亮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一阵风从西南吹过。 他明白,他也想家了。 伴着王伦的哭声,他想念自己的小镇子,想念慈祥却总爱逗他的朱婆婆,想念当归镇第一大美人,他的母亲。 “当归镇,当归,当归……不知道,我还有机会回家吗?” ‘风儿轻,月儿明!’老家的童谣随风,吹进他耳朵。 叶刘京摇摇头又露出笑脸:“加油,叶刘京,你已经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房子了,一定要加油破了该死的案子,抓住幕后凶手,狠狠踢他的屁股。” “然后,当上大官,迎娶更大的官的千金,成为别人不能动动嘴就杀掉的人!” “哈哈哈哈……你是不能被打败的。”他笑两声又尴尬停下,眼睛落在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尓芙身上。 周尓芙端着水盆,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勉强。 叶刘京退后一步,手按在门上:“要洗脚?去吧,去吧,我不看!” “不是,叶大哥,我想伺候你洗脚!” 叶刘京叹气一口:“何必呢!无论你怎么表现,我都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周尓芙低头,金莲轻抬:“为什么呢!你这么大的院子,你自己住,还要打扫,我不会占多大地方的,我帮你打扫,只求你能留我在上京城。” 叶刘京摇摇头,退后一步示意她进来。 周尓芙走进房间,将木盆放在桌子上,回身掩上房门。 叶刘京坐在内堂椅子上,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想要报仇……” “我父亲,大兄,二兄,家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落大狱,第二天全斩了头颅,这口气,我如何能咽得下!”周尓芙红着眼,这时候她才真正暴露自己的性格。 官员家的小姐,尽管落了难,心里傲气确实不曾散的。 叶刘京认可她回答:“想报仇自然无可厚非,可我不能帮你,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上这样的官司!”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要找谁报仇?” 周尓芙陷入沉默,没回话。 她也知道报仇之事不可勉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方向,此为执念。 对她这样失去全部的人来说,完全靠着这口执念活着,执念散了,人也失去活下去的气力。 叶刘京站起,提着角落的竹篮走进正房:“这几日先委屈你在耳房住着,等我办完事,就送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姑娘。 他不怕事,也不怕死,可有些事,是万万不能惹的。 他穿着衣服靠在床上,没一会内堂烛火熄灭,关门声响起,小院里除了刘文刚的鼾声,再无任何声音。 叶刘京坐起身子,从怀里抽出匕首,月光在匕首上一闪而过,叶刘京紧握匕首,慢慢向前走,他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竹篮,用匕首掀开虫母上盖着的破布。 月光照射下,虫母内有光亮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叶刘京慢慢将匕首往前送。 “咳!”匕首插进虫母内,并无异像发生。 叶刘京打了个哈欠,鬼使神差下,他伸出左手,食指按在虫母躯壳上。 “啊!”叶刘京吃痛退后一步。 他抬头桌子上的虫母躯壳在夜光下快速干瘪,他手指出现一个巨大的突起,那东西在他血肉内不断游走,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游动。 叶刘京没有犹豫,一匕首插进自己胳膊里,血柱飙升。 蛊虫却快速躲过,冲进他的胸口,进入他的肚子,叶刘京踉跄一步,倒在床上,他盯着肚子上突起,绝望地靠在床板上。 他想起王伦女人的死状,绝望悲伤下愤怒从心中诞生:“你要我命,都别活了!” 叶刘京发狠解开腰带,拿起矛蛇毒药。 他右手握住匕首,对着肚子狠狠一刀。 他大口喘着粗气,盯着肚子上小洞,毫不留情地将矛蛇毒药,直接倒进肚子里。 力气从四肢抽离,肚子在一点点僵硬。 叶刘京靠在床边,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夜是一样的夜,多情的人,各有各的伤情。 第十六章 喝茶好啊,茶的喝! 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叶刘京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打量着四周,看着地上的血痕,这才确定昨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幻想。 匕首凹槽里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昨晚上确实给了自己两刀。 只是…… 叶刘京用右手在身上抚摸,左手的伤口没了,肚子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是一般的好,甚至从来没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比以往要更多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刘京认真思考,却怎么也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叶刘京没犹豫,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有了能快速回复伤势的能力。 他拿着匕首,在左手手臂划出一道伤痕。 然后……认真盯着…… 三个呼吸之后,叶刘京对着自己脑袋,重重一巴掌:“他奶奶的,划大了!” 他确定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那么昨晚上的事,可能只是虫母躯壳消失之前的幻觉。 说不清楚,那就算了。 只要人没死,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刘京能活这么大,都靠一个本事,不能解决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太阳还未出来,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倒在左手手背上,拿起放在床上的书,他仔细看着。 怪不得,刘文刚说这本书能整合真气。 刀法简单,名字也简单,叫做《三燃刀法》! 刀法共三势,第一招炼成可调动全身肌肉,帮助练刀者控制自身。 第二招就开始邪乎了,可以燃烧真气,叶刘京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东西跟江湖上邪术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那些邪术燃烧真气精血之后,可以获得几倍的力量。 而《三燃刀法》使用后,只能燃烧真气,挥发出真气的力量…… 这不是废话吗?正经人谁用这种刀法。 嘿嘿! 叶刘京用…… 他觉得刘文刚说得对,这刀法确实能帮自己锤炼真气,现在看来鸡肋无比,但对日后修炼,绝对是打基础的好宝贝,只是消耗时间太多。 至于第三招…… 叶刘京瞅一眼记在心里,再抽一眼,他记忆开始模糊。 最后看一眼,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机会用这一招。 燃烧精血寿命,然后……只获得两倍的力量。 这赔本买卖做到姥姥家了! 睡也睡不着,叶刘京起身,推开门干脆借着紫气练刀。 他只练刀法第一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怎么也做不好的动作,今天竟然驱使自然。 就好像……今天才认识自己的身体。 一套刀法,不运真气的练完,真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好久不动的真气,也变多一些。 “好刀法!”东厢房门前,刘文刚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夸奖。 “我果然没看错,这套刀法正适合你,不过,你只用前两招就行,最后一招用起来,太……”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开口:“亏本!” “对,就是亏本,这本刀法放在藏书阁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人学过,但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这东西对九品武夫,有很大的好处。” 刘文刚扭动身子,从叶刘京手里接过木刀,挥舞几下:“只是,太浪费时间,咱们藏书阁里不缺功法,能进入绣衣卫的人。” “不是练武高手,就是家里在朝中有人,没有一个能看上这种缺点大的功法!” 叶刘京整理衣服回话:“哪有什么缺点大的功法,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我觉得我就挺合适这功法……” “头,咱们直接去衙门,找王大人借人?” 刘文刚摇头拒绝:“这个点,王大人不在衙门!咱们去东门找他!” 两人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交代周尓芙不要出门,带着王伦一同向东门走去。 大早上的东市正是热闹。 上京城四门,只有东门随着太阳出来,开门。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菜农小贩,挑着一家人的希望走进东城门。 还有更多的菜农,交不起那两文钱的入门费,更不愿意在东市交摊位费,索性在东门摆摊就地叫卖。 因他们东西比着城门里新鲜不少。 上京城更是规定手持官员凭证不用交两文钱入门费。 所以,经常有小官家属仆人,拿着官员凭证,挎着菜篮子,在东门外买菜。 多数外地官,来上京城后,都会早起来东门看这奇怪一幕,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上级。 在他们看来,官字两张口,哪用这么节省,却不知,上京城居不易的真理。 城门刚开,一个大胖子身穿素衣,从百姓中挤出去。 他手肘不断抬起,每一次抬起就有一个人被他挤到一边,边挤边大叫:“不要挤,都是上京城文明人,挤什么?” 守城小伍长看见他大笑:“王大人,又亲自来买菜啊!要我说,您也应该找个仆人,好歹您也是四品大员啊!” “废话,找仆人不要钱啊!老爷我这叫体贴民情!”王三正完全不理会小伍长的调侃。 他扯着脖子大喊:“你爷爷咋样!” “托您的福好着呢!” “那就行!拿着回家,给老几位分分!”王三正随手丢出一小块金块。 小伍长接住,看见金块连忙摆手:“大人,这不能要,我的俸禄够……” “给你的啊?我让你代我回去分分,你们家够,我其他兄弟家呢!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临老一身兵,要是再受穷终老,这日子才是真的没盼头!”他不住摇头,待看清楚地摊上的小青菜。 王三正眼睛瞬间亮起来:“小青菜好啊!大夏天小青菜要吃,老乡你这菜多少钱?” “不要钱!”年轻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三正歪着脑袋,放下手里青菜:“不要钱?那怎么行,都不容易……” “咦……你小子还活着?还有文刚啊!你不去找线索抓贼人,大早上跑到这作甚,我记得你小子不会做饭啊!” 刘文刚恭敬摆手。 叶刘京上前帮他答话:“是这样,我们家大人听说,附近有一家茶馆,刚开业,花一两银子喝茶,老板竟然要送二两银子。” “我们感觉这事肯定有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王三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两银子买茶,还送二两银子,这商家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 “喝茶是不?喝茶好啊!夏天天气热,茶得喝,你们年轻经验少,大人我经验多,你们带我去,我定要看看,这小小茶馆里藏着什么鬼?” 叶刘京露出得逞笑容,在前面带路:“那大人,咱们走着!” 第十七章 西山 清早,长街叫卖声不断。 王三正靠着椅子,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热水烫嘴,他连忙运动真气抵抗。 他放下茶杯,皱眉开口:“你小子真是机灵,算盘都打到我脑袋上了。” 他嘴上不客气,心里却高兴,当初自己在大牢里救下这小子,不就是看重他的机灵,能屈能伸。 手下能用的人太少,看见个好苗子,怎么能不让他开心,真当绣衣卫是谁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别看是个没品级的缁衣,可放在上京城也是五品之下没人敢怠慢。 王三正摇摇头,眼睛在酒楼下来回搜寻:“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人,实在是衙门里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了!” “有名有姓的都被调走了,就乔怀那个狗东西,仗着他老丈人的面子,一直赖在衙门里查小案子。” 刘文刚追问道:“还是东边的事吗?” “嗯!你知道的,东边的事上关皇家,外人是碰都不敢碰,也只有咱们才能去查,现在衙门里确实没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从监牢里把这小子薅出来!” 刘文刚点头,他清楚东边那件事的严重,动摇国本的事,确实不能松心。 绣衣卫四所共九位甲字号三爪青龙绣衣使,每位青龙使下有六位蟒袍使,每位蟒袍使管三位鱼龙使。 鱼龙使麾下一般会有缁衣三人,力士十名。 刘文刚麾下原本是有两名缁衣的,可前段时间死了一个,另一个也被抽调去东边处理事务。 若不是刘武开口求太子,让刘文刚查这件案子,好立下点功劳升职蟒袍使,他现在也应该在东边呢! 叶刘京不依不饶开口:“可,您应该听说这案子复杂,太子震怒要求我们头儿五天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还剩下四天。” “案子处理不了,影响我倒是无所谓,影响到大人,我心里可就愧疚了!” “你小子!”王三正无奈摇头:“这样吧,我给你们批个条子,你们去神捕司借人,上京城的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都怪你那兄弟聪明,让你掺和蛇影酒的案子。”他看着刘文刚说话,却没有丝毫责骂的意思,有的只是羡慕。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了解仙升教?” “那群人是仙升教的?”王三正脸上露出惊讶,立马反问道。 “对,他们所掌握的虫母,据咱们衙门藏书阁典籍所查,是仙升教所有!” “这就复杂了,那群家伙是疯的,能进这邪教里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多是在世上活不下去,给自己找的最后退路!” 叶刘京奇怪询问:“您对他们有了解?” 王三正开口述说:“三年前东南那边有个案子,有个家伙一家被当地地主杀了,连刚出生的儿子也没放过,那家伙就叛逃出国,到了南边大朱国,加入了仙升教。” “两年……仅仅两年时间,他跨过入境,跨过四个品级,直接修成武道五品,还炼了半个县城的人。” “府里越过州牧直接上报给宫里,皇上批示内阁,动用绣衣卫,是我跟着另外两个蟒袍绣衣使去的!” 王三正拉开衣衫,露出长长疤痕:“我那时候就是六品,另外两个蟒袍使一个五品,一个将要晋升三品,差一点功勋就能晋升青龙使!” “可最后,他们两个竟跟那贼人同归于尽在晚上,因他们看不上我,将我派到另一个地方,我这才逃过一劫。” “仙升教的人心里有狠,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报仇之后,他们的命就归仙升教的教主了,这群家伙是亡命徒!” 叶刘京艰难地吞咽口水,他也没想到自己来绣衣卫要办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那您对韦夫人有印象吗?” “上京城姓韦的大人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一个!”王三正摇头。 叶刘京转身大喊:“小二,上茶!”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票,塞进王三正手里:“店家规矩,一壶茶送二两银子,这银子大人拿着!” 王三正看都不看,塞进手里不好意思开口:“这好嘛?” 银子一刺激,他脑袋就灵活:“姓韦,还有什么特征?” “爱去青楼!” “嗨!文人雅客有几个不爱去青楼的。” 叶刘京想想,继续开口说道:“他夫人也跟青楼女子关系好!” “韦乐音,太常寺协律郎,一个正八品的小官。”王三正脸上表情不正。 “这名字好耳熟!” “在上京城生活的人,没有不清楚这个名字的,他是个音痴,特爱音律,为此常在青楼与青楼女子谈音律,还会带着他夫人去。”刘文刚点头。 身为提灯人,这些监察百官的事,不归他们管,他能清楚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个韦乐音太有名气。 有了眉目,事情就好查了。 叶刘京站起,微微见礼:“那接下来,头儿,咱们就从这个韦乐音查起,大人先告退了!” 刘文刚跟在他身后站起,对着王三正见礼,转身要走。 王三正连忙喊住他:“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去柳池街微服私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 叶刘京上前拿住酒壶,表情怪异发问:“这是蛇影酒?” “你小子聪明!上京城里的蛇影酒变多了!” 不是叶刘京聪明,是他看见这个酒壶时候,心猛烈地跳一下。 “难道是,我们端了王家村之后,蛇影酒的幕后主使着急了,可他们的渠道是哪来的?”叶刘京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人在上京城没有根基,也没有这么多人,想要销售蛇影酒,肯定需要最基础的销售者。 他们哪来的合作人,难道又是一个王伦? 王三正目光在一旁站着的王伦身上扫过:“所以,你们要快一点,等这东西染满京都时候,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去吧,这家伙我带回衙门,不会有事的!” 刘文刚转身走,叶刘京也跟在他身后离开茶楼。 王三正看着他们背影远去,沉默片刻,突然惊讶坐起,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坏了,有一件重要事忘了!” 他一把拉住小二,紧张询问:“我这一桌,结过账没有?” 小二恭敬回答:“刚刚那位年轻公子,已经结过账了,他还多留了五两银子,说爷要什么随便点。” 王三正这才正色靠在椅子上:“这小家伙,我真没选错人,老子给刘文刚配这么一个有脑子的缁衣,回头可要刘武那家伙好好感谢咱!” “小二,东西我就不吃了,桌上茶点给我包起来,另外没用完的钱退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 上清坊,三弄巷。 韦乐音府。 叶刘京站在门口叉腰,奇怪地挠头:“只从刚刚来看,这家伙还真没问题。” 他们从神捕司出来,立马去太常寺,得知韦乐音生病,找了个跟他熟悉的文吏,马不停蹄地来到韦府。 本以为他是装病…… 刘文刚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开口道:“我观他脉象,确实是大病之后的样子,他没有说谎。” “那就更奇怪了,他一直生病,怎么可能去青楼,难道是王伦说了谎,帮他们卖蛇影酒的人,压根不是韦夫人?” “韦夫人在内堂,我们确实不方便见她……” “头儿,有事我觉得需要你来查!” “说!”刘文刚没有拒绝。 “你去向抬轿所(监管百官)的兄弟查查韦乐音和他夫人,再让掌风所(负责情报审问)的兄弟,问问王伦,看看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刀挂在脖子上,此刻叶刘京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分头行动,我去西山上看看,能不能撞见什么。” 刘文刚点头,叶刘京只是个缁衣,这事确实只有自己能办:“那你小心!” “我去衙门,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的佩刀,你先拿着,等我回去再向王大人讨要该分给你的武器。” “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叶刘京接过刀,转身向西山上去。 第十八章 要杀人了! 烈日越过叶刘京头顶,向西落去。 他沿着细长山路,甩下一头汗水,不停歇地向西山走去。 走了许久,他都没有见到西山破庙。 他抬头,眼看快到山顶,依旧没发现什么破庙,又只能无奈下山去。 ………… 待他下山不久,他站着的位置,突然有巨石移动。 一个矮小的姑娘,率先从山洞出来,她一跃上树梢,不断向远方打量。 洞口内一股腥臭味传来,一个大肚子满脸胡子的胖子站在树下,生气摇头:“只是一个九品小子,我就说杀了他!你躲什么躲。” “高老太,我发现来了上京城后,你越来越没胆气了,连自己兄弟进大牢里都不敢救!现在遇见一个九品小子,还要躲起来!” 高老太从树上跳下,一只手按在胖子脑门。 胖子反手对着她脖颈伸出拇指。 高老太在半空旋转一圈落在地面,冷哼一声:“你再敢说我的坏话,我吃了你,真当只有你贼屠夫才会吃人?” “我兄弟只为报仇,现在仇已经报了,姓叶的当初告我们家的密状,才当上五品小官,如今他总算是死了。” “我那可怜的兄弟,报仇之后,再无他想,教主命令让他死,他死得其所!”高老太一脸淡然,丝毫不为自家兄弟的死伤心。 贼屠夫靠着大树,不断蹭着后背:“老子性子直,想不通你们这么多弯弯绕,所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上京城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谁知道皇宫里藏没藏高手,说不定那些老不死的早就瞄上咱们!” 高老太挥手:“放心,皇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们动手,接教主令。” 贼屠夫一膝盖跪下,低着头不敢反抗:“属下屠夫,见过教主。” 高老太手持一枚令牌,郑重开口:“你我接下来,要养出虫母,催熟血谷。” “在上京城做这种事?你疯了?血谷需要多少精血,多少条人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上京城,到底有谁值得你这样做?”贼屠夫从地上弹起,来回走动。 “这是复仇的代价,那人为我报仇,我也答应为那人献出血谷,你不必担心,现在的上京城里,绣衣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会有人动咱们的。” “谁说的,那小家伙不是就找了上来,要不是我对他身上的味道敏感,恐怕咱们就要动手杀人了,绣衣卫麻烦,杀了一个又来一群。” “真惹他们,咱们就完了。” 贼屠夫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圈,上前两步小声开口:“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吧!” “回大朱国也好,去南蛮也行,何必在这自寻死路!” 高老太看着他睁大眼睛,开口询问:“你敢违抗教主的命令。” 贼屠夫低头,一脚踢开地上石块,摇头开口:“嗯……不敢!算了,人就一条命,死了算球,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你不是招揽了东市市监,我听说他认识那小家伙!” 贼屠夫摇头:“那老家伙不好用!” “不好用也无事,你找到他,让他把那小家伙引到城东,我会找一伙贼人等着他,做成马匪截杀,给绣衣卫的大人们,一个杀人凶手!” “行!我这就下山!” ………… 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翻着典籍,左右看不明白。 掌风所的孙鱼龙使,从大牢里走出来,擦擦手,点头开口:“老刘,你这次招来的小家伙确实有本事,大牢里那家伙没说完!” “那群家伙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血谷虫母成熟!” 刘文刚准备开口询问,想想叶刘京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孙鱼龙使:“血谷虫母成熟,会有什么用?” 孙鱼龙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盒新茶叶。 礼物不重,却正好能增加同事友谊。 他开口解释:“血谷虫母来自南蛮,这种虫母没什么能力,只能吸收气血之力,结成血谷。” “血谷怎么说呢!说是人的丹田也好,说成一颗丹药也罢!对于修炼之人,还有一些妖物都是大有好处。” “在南蛮十万大山里,血谷虫母自身无法生存,只能依靠其他强者生灵生存,强者抓到猎物,会让血谷虫母,在猎物里面种下吸血虫。” “吸血虫不仅能吸血,还能吸取猎物精气,待吸血虫成熟,又会争先恐后冲向血谷虫母,被她吃掉。” “待精血吸收过多,血谷虫母会结出血谷,对于强者修行大有好处,特别是那些卡在一个境界许久的强者。” “但也因为她的能力,现在除了南疆那群巫蛊教的人手里有这虫母,其他地方已经见不到了!” “更因为这种虫母,每一次出现一定会死很多人,被当今圣上明令禁止,这东西出现,说明……” 孙鱼龙使话音一转:“我听说你兄弟在太子门下,早年皇家狩猎,我曾经有幸见过太子,他修为早就是五品,不知如今……” 刘文刚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听我兄弟说,太子如今还是……五品!” 他突然抬起脸,瞪着孙鱼龙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只是要在上京城里杀这么多人,上面没人是做不到的!” “那也跟太子没关系。”自家兄弟在太子麾下做事,刘文刚自然是坚定的太子党。 他认真开口:“太子跟武将们关系不好,武将更喜欢三皇子二皇子,若真是有人要在上京城杀人,逃不过禁卫军的眼睛……” “我可没说跟太子有关系,你别冤枉我!” 孙鱼龙使按捺不住职业病,掌风所的人天生对秘密好奇,他询问道:“你说,这事问题在武将那边!” “对!要做这样的事,不用太大的官,三四品就行,太子……太子什么时候能看上这种鬼东西!”大门敞开一个年轻人走进内堂。 “小武,你咋来了?”刘文刚开口询问。 “来看看你。” 孙鱼龙使自讨没趣,打哈哈开口:“你们聊,你们聊,老刘,我刚刚的话都是胡说,你别放在心上!” 刘文刚不是傻子,点头目送他离去:“放心,我早就忘了!” 内堂寂静,只剩下两兄弟。 刘武欣慰开口:“哥长大了,知道给同僚送东西了,叶刘京教你的?” “嗯!” “他呢?” “去了西山!” “西山?” 刘文刚将查到所有事,告诉自家兄弟。 刘武细细分析,突然站起大喊:“有问题……” “咋了?” “韦乐音的妻子姓什么?” “张,韦张氏。” 刘武睁大眼睛:“唉!说西山,我突然想起西山张侯爷,后来张家犯事,一家男丁被杀,女人充入教坊司。” “他们家有个庶女,因为嫁了人逃过一劫,她的男人好像就姓韦。” “对!就是韦乐音!”刘文刚将手捧着的绣衣卫百官秘闻放在桌上。 刘文刚惊讶开口:“你是说,蛇影酒幕后之人是张侯爷家的人?” 刘武岔开话题:“你可还记得前两天被砍头的叶家?” “嗯,跟周家一起被砍头的,周家小丫头还在咱们家住过。” “当年的叶主事私告张侯爷造反,这才被陛下知晓,让他们一家断送,可叶家前两天也没了!” 刘文刚还是想不通:“这跟西山有什么关系?” “西山就是张侯爷家的!”刘武细细解释。 刘文刚想清楚关键点,连忙站起向外走:“叶刘京有危险!” “大哥!”待刘文刚快要出门,刘武叫住他。 “太子有令!” 刘文刚回头看向自家兄弟。 ………… 夜来了,叶刘京往家里赶,他跟刘文刚约好家中相见。 下午随着神捕司在城里转悠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只希望刘文刚能有所收获,不然三天之后,真要脑袋搬家了。 他刚进入小巷子,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巷子门口。 叶刘京手放在刀上。 “叶兄?”那人惊喜开口。 “市监?” “我可等到你了。” “有事!” “对,先去东市,咱们边走边说!” 叶刘京没怀疑跟在他身后,向东市大街走去。 第十九章 剑指幕后真凶 越柳池街,出东市,到东大街,东门还没关。 郭市监拉着叶刘京,匆匆忙忙从东门出。 两人过官道,入密林。 叶刘京喘着粗气:“市监,你确定,你在这地方看见那群人在交易?交易的东西,还是蛇影酒?” 郭市监低头,眼睛不断瞟着四周:“肯定,当时我从城东葛家村回来,正好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在……” “在干什么?”叶刘京追问。 “在磨刀,准备杀猪!”粗狂的笑声从林子里传出,身穿狗皮坎肩,腰挂杀猪刀的贼屠夫大笑着走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骑着劣马的凶狠贼人,这几个家伙手持钢刀,一身凶煞气,手上都应有不少人命。 “你是谁?”叶刘京追问。 “我是你爷爷,我在地府好寂寞,爷爷要带你下去了!”贼屠夫没有多话,抽刀要杀人。 “慢着!”郭市监拦住他。 “你答应我的,银子呢?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为何还不给我银子,你知道我只为了银子!” 贼屠夫挠着脑袋,不耐烦开口:“一句话,你丫的翻来滚去作甚?不就是银子!俺想你是个好官,没想到也是个贪财的主。” 他随手丢出一包银子,叶刘京接过银子,递给郭市监:“五十两,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小气人!” 郭市监继续哆嗦开口:“还有呢!今晚上我要帮你正式运货,这个钱你不应该先给我,你先给我钱,我才能……” “你到底要作甚?”贼屠夫不太灵光的脑袋,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叶刘京微笑抽刀,双手紧握刀柄,低头:“当然是……拖延时间了!” “你背叛我?”贼屠夫不敢相信吼叫。 郭市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他此刻不再唯唯诺诺:“我是朝廷的官,何来背叛你的说法。” “你不要银子了?” 郭市监大笑:“你糊涂,抓住你赏金就不算银子了!” 叶刘京挡在他面前开口:“郭市监一见我,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我。” “要不然……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大半夜的他拉我来郊外,我就跟他来,你以为我是你老子啊!” “什么意思?”贼屠夫不明发问。 “你爹是猪!” “啊!!你小子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贼屠夫手持两把杀猪刀,左右开弓,一身气势泄露无余,向着叶刘京冲杀而来。 叶刘京收刀退后一步。 “咚!”三把刀撞在一起,四周树叶被巨风摇动。 贼屠夫一只手颤抖退后一步,他盯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询问:“你是谁?” 叶刘京上前介绍:“绣衣卫,丙字号鱼龙使,大武朝五品官员,刘文刚是也!” “我都说了,我在等人,你还不信,一点脑子都不用,你怎么杀的猪啊!” 他小声询问:“头儿,能顶吗?” 刘文刚双目紧紧盯着贼屠夫,认真点头:“可以试试!” 对他这种修刀之人,想要晋升六品,不仅需要合适的功法,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贼屠夫,就很适合当他的磨刀人。 他生性不喜多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真气运于刀刃之上。 他眼里,只有贼屠夫的脑袋。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砍下来! 刘文刚动了…… 密林里大树倒地。 两人再战一起。 叶刘京往一边稍稍,唯恐战斗波及到自己。 武者九品,还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下三品武夫战斗,如常人打架,只不过力量更大,速度更快,运用真气,还能临空飞起。 中三品,真气外放,可成罡气,可附着在武器之上,道家高手甚至可以御剑飞行,不过他们一般不飞,怕飞到一半,真气不够敌人来袭。 至于上三品的武夫,各有各的特点,叶刘京并不清楚。 品级之差,天壤之别。 叶刘京目光盯上一旁看热闹的马贼,他慢慢摸到马贼身前,目光如炬,丝毫不避讳身后战斗,死死地盯着身前几人。 马贼不敢抬头,连他们身子下的马儿,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在看见刘文刚出现之后,他们哪还能不明白,这该死屠夫,掏一百两银子只说让他们杀人,谁知道,要杀的竟然是绣衣卫。 当马贼最多杀头。 杀绣衣卫,连你家门前的死草根,都要给你薅起来看看。 “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 “看出来了!” “我今天没穿鱼龙服,没想到惹上你们几个臭狗屎!真是晦气!” 马贼不敢反抗。 叶刘京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今天抓到这个该死的采花大盗,小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马贼头领小声询问:“您这是放过我们?” “还不快走!真要逼我动手?” “走!别,我们这就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大人!”马贼不敢回头,驱马离开。 一直跟在叶刘京背后的郭市监突然开口:“大人,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不然呢!我打不过他们,等着他们把我杀了,再杀了你,最后帮贼屠夫杀了我家头儿?” 叶刘京转身盯着树林里战斗的两人,随口说道:“要不是他们以为我也是鱼龙使,想着我乃八品修为斗不过我,咱们俩早就倒在地上了。” “可……”郭市监的责任心,始终提醒他不该放贼归山。 叶刘京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老郭,不要太迂腐,你看准那个方向是哪了吗?” “虎头山!” “认准地方就行,等过两天,他们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我带人偷偷摸上去,一刀一个这才是为民除害。” 郭市监双手抱拳:“受教了,我确实不如大人卑鄙!” “唉!哪里话,我明明是个好人!” “叶大人……你抽刀在找什么?” 叶刘京眼睛盯着战斗的两人,身子扭动随口回答:“我找个空闲,给贼屠夫一刀!” “偷袭?真是卑鄙啊!大人!”郭市监更加佩服。 “承让,承让!” 刘文刚一刀抽过,贼屠夫躲闪不及,只能双刀抵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这木讷汉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还他娘皮糙肉厚,自己一脚踹他胸口,他只是忍一口气,反手又给自己一刀。 “你他娘的是,挨打长大的吗?这么能抗!” “是!”刘文刚点头,又是一刀,对准贼屠夫脑袋,逼得他不得不防。 贼屠夫不断后退,刘文刚长刀在前,眼看要劈到他脸上。 他大口一张,竟从嘴里吐出一把匕首,刘文刚扭头躲过,贼屠夫又吐出一把刀刃压在刘文刚肩膀。 眼看刘文刚受伤,他大笑耍着杀猪刀上前:“哈哈哈!老子这肚里乾坤,装下不少宝贝,今日就让你这朝廷鹰犬,死……哎呦!” 贼屠夫回头,手捂在后腰,他愤怒地盯着躲在树后的小子:“肮脏的小子,你真该死啊” “你对我头儿用暗器,我对你也下黑手,合情合理,你自己不要脸,却不喜欢别人对你下不要脸的手段,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叶刘京躲在树后,露出一点头大喊。 贼屠夫不管,快跑两步,一刀要斩下。 叶刘京只好举起手中刀,挡着这一势,借势翻滚,不断后退。 贼屠夫更是生气:“你怎么全是躲的功夫,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我打上一场!” “你傻,当我也傻,打不过你,我还不躲,这叫送死!” 他剁骨刀再落,听到身后沉重气息,只得放弃眼前目标,再对上刘文刚。 谁知,刘文刚一身气势正盛,越斗越勇。 再加上一旁有叶刘京,伺机偷袭,贼屠夫只觉得胸口闷气难出。 他身子灵活扭转,躲过两人攻击,身子在树林里灵活扭动:“跟你们斗,没意思,老子去了!” 刘文刚盯着他身形,刚准备上树,被叶刘京拦下。 他扭头看着叶刘京:“不追?” “头儿!还记得咱们追王伦吗?” 叶刘京指指手上的刀:“我早就把那东西,放他身上了,有野狗会帮咱们追!” “你想借他找出幕后真凶?”刘文刚点头。 叶刘京听着远处狗叫方向,脸色慢慢难看:“刚刚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为何?” “他逃去城里去了!”叶刘京担心开口:“这个时间城里宵禁,他能逃进城里,肯定有武将帮忙!” “甚至,他背后的人,就是一个有威望的武官大佬!” 刘文刚认同点头。 第二十章 王不见王 夜深。 贼屠夫在上京城拖着沉重的身子,七拐八扭,终于在更夫敲响二更竹时候,落入一家小院。 “事情解决了?”屠夫刚落地,小院里亮起灯火,高老太坐在内堂盯着他。 “嗯?你受伤了?杀一个九品小家伙还受伤?” 屠夫丢下手中包裹,靠着太师椅喘着粗气,饮一口茶水开口:“那小子聪明,咱们的计谋没用,也不知道哪养出着这么奸诈的小子!” 高老太坐起盯着他上下打量:“你难道是傻的?知道那小子聪明,还敢直接回来,若是让他们发现……” “不会……我在上京城绕了一圈,察觉没人跟在身后,我这才进门的!”屠夫满不在乎。 高老太一脸无奈:“你可知晓,跟踪是不一定要人跟着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快走吧!”屠夫着急站起。 高老太无奈摇头:“晚了,我听到……马蹄声响起,这声音,跟我张家当年灭门时候的声音……一样!” 屠夫回头看着她,一脸笑意:“原来,你姓张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安全逃出去的,只是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这副小孩模样,总是让我怀疑自己不是好人!” “哼!”高老太冷哼扭头。 她坐在椅子上,对外面大喊:“既然来了,就别客气了,快进来吧!” “砰!”大门被一脚跺开,大地都被这声势震得跳三跳。 贼屠夫手持两把剁骨刀生气站起,大喊道:“还是你个该死的小子!” “对,就是你老子我!”叶刘京大笑,身边跟着刘文刚,还有一队军士,在这上京城中,他怕什么? “臭屠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不然,等老子抓着你,我一定用辣椒水皮鞭子抽你!” 贼屠夫捧腹大笑,一脚踢在一旁破布包上:“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老子就投降!” “你说四条腿不会动的是什么东西?” 刘文刚手握长刀,开口道:“桌子!” “错了,是你的死儿子,哈哈哈!”贼屠夫一脚踢开一旁的破布,露出一个年轻读书男子的面孔。 微弱灯光下,叶刘京看清楚,那少年与郭市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他惊恐地退后一步,手抓紧长刀,怒上胸膛,大喊:“是你姥姥,我现在就要剥你的皮!” 他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贼屠夫凶狠大叫:“该死的郭市监,敢背叛我,以为让他儿子出去躲躲就行了,却不知道老子早就派人盯着他呢!” “想剥我的皮,来试试看,是不是老子先砍了你的头颅!”贼屠夫两把剁骨刀挥舞,残影不断。 叶刘京丝毫不躲,他下意思用起《三燃刀法》,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刀法杀人。 一出刀,便是周身血气燃烧。 愤怒冲昏头脑,他真的拼命了! 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为了那忠勇正直的郭市监。 好人! 他不该惨死! 就不该有这种下场! “砰!”一刀对砰,叶刘京退后半步,双手震得发麻。 贼屠夫高看他一眼:“这一刀,估计有八品武夫实力了,我一直以为你小子没本事,原来在藏本事!” 叶刘京不开口,只是一味杀招不断。 一旁刘文刚助阵,贼屠夫扛不住大叫:“高老太,你就在一旁看着!” 叶刘京再出一刀,他的刀法凶猛,一刀一式中藏着无限愤怒,偏偏他头脑异常冷静,眼睛死死盯着贼屠夫出招。 好似这愤怒的刀招,已经成为他的常态。 终于。 刘文刚提刀再上,屠夫退后两步,叶刘京瞄准他的破绽,盯住他的腋下。 屠夫每一次出招,都有意识地偏着身子,特别是对上叶刘京这不要命打法,畏惧之下,他更是完全暴露自己的缺点。 叶刘京长刀直刺。 “噗呲!”他低下头,屠夫没有中刀,反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高老太身子后退露出微笑:“小家伙,战斗中太过专一,忽略一旁的敌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下辈子要改改!” “噗噔!”叶刘京身子倒地,鲜血直流。 贼屠夫牵制刘文刚。 高老太退到高处对着内院大喊:“兄弟们,此地不宜久留,人各有命,快撤!” 她身子落下,帮贼屠夫挡上刘文刚杀招,大喊道:“屠夫,快走,只要走到暗地里,咱们就有办法,出……” “咚咚!”大地震动,小院子墙壁破裂。 数十披甲士兵攻入小院。 大门口,站着重甲百户,抬头看着高老太推开面甲,露出笑容,发现她看清楚,又放下面甲。 他举起两根手指,手指完全,小声开口:“杀!不留活口!” 血液好似天上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小院。 高老太站在原地,惊讶不已,不敢乱动,她甚至止不住颤抖:“你们……不讲信用!” 没等她说完话,两个身穿轻甲的士兵,联合进攻,高老太一步跃起,一把马槊自她头顶落下,挡住他的退路。 贼屠夫侧目看见这一切,连忙抽身后退。 刘文刚见他后退,第一次没有再追敌人,他退后一步一只手抱起地上的叶刘京大喊:“叶刘京!叶刘京,你……你别死!” 自他兄弟考上探花后,他就再没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他晃动着,将人从地上抱起,想要冲出去找敌人,被一个轻甲士兵挡住。 他闪过士兵,刚准备上大门台阶,突然一只手抓住他衣袖:“头儿!别晃了,我没死!” 刘文刚睁大眼睛:“可那只匕首……” 叶刘京右手握住匕首,微笑开口:“命大,没插进去!” 没插进去……这是不可能的! 刘文刚看见那只匕首刺进叶刘京的心房,他的眼睛不会出错。 叶刘京也感觉到那只匕首,插进他的心里,倒地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当归镇所有人来接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要回当归镇了! 可他没死。 躺在地上,他感觉到心在跳动,匕首一点一点,被他的肌肉挤着向外推。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这是……虫母的力量吗? 没工夫细想,这是战场,一个轻甲士兵,被高老太踹倒在他两人身侧。 刘文刚知道叶刘京没事,还想冲上去。 他被叶刘京拦住:“头儿,危险,他们逃不出去了,要……拼命了!” 高老太盯着甲士,她身上有七八个窟窿,她靠在柱子上,盯着几人大笑:“哈哈哈!是我太天真,官场上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恶人恶多了!” “贼屠夫,我们逃不走了!” 贼屠夫躺在地上,进气没粗气多,他微笑开口:“也……也行,跟你死一块!” “放心,我们不会白死,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高老太撕开右手,露出上面的突起。 她绝望大喊:“血谷虫母,我要带着,你们的血谷虫母,一起死!” 她在手臂划开一条口子大笑:“虫母出来,控制着你的子民同归于尽吧!” 场面寂静,轻甲军士也不敢上前,逼死高老太没事,要是她死了还连带着城里无数人死去,这罪过,谁也承担不起。 时间流逝。 场面寂静,高老太盯着手臂,那只血谷虫母一动不动! “出来!出来啊!”她疯了似的驱动血谷虫母,一身精血不断涌现手臂。 叶刘京突然感觉心中一疼,退后一步倒在台阶上,盯着高老太,确切地说盯着她手臂的血谷虫母。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王不见王。 血谷虫母会吃吸血虫,那会不会吃另一只血谷虫母。 而高老太手里,那只血谷虫母一只没有吃饱,似乎……没有自己身体里这只吃货……厉害! 高老太着急大喊,她抽出匕首,对准手臂,疯了一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死!跟我一起死!死吧!” 大门下。 重甲百户冷笑一声,挥手:“动手!”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对话 天空慢慢阴沉,黑月遮住月光。 空气沉闷,好似在迎接一场大雨的到来。 小院里,在进行一场屠杀。 血液飞溅,落在火把上,带出吱啦响声,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香味。 叶刘京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一切,他不时回头,眼神落在那身穿重甲的百户身上。 院子里,轻甲士兵合击,不断有仙升教的人被带走性命。 高老太乃是七品修为,可遇见六个九品轻甲士兵,以军中合击之术攻击,也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一个八品轻甲弓箭手在一旁盯着,时刻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武道修为,品级越高,实力越强。 可这份强大并不是无止境的,在未成就六品之前,没有罡气护体,天生就缺乏防御。 轻甲士兵,可以以甲胄抵抗高老太攻击,高老太却不敢硬抗一下士兵的刀刃马槊。 贼屠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院里仙升教教徒,都已死伤殆尽,唯留高老太顽固抵抗。 重甲百户终于忍受不了这场漫长拖拉的战争,他从一旁手下腰间抽出长刀,身披重甲的他却一步跃起。 “轰隆!”天空有雷声响起。 高老太抬头双手短剑妄想抵抗,重甲百户这致命一刀。 “噗噔!”她膝盖跪倒在地,双手被这一刀震得不断颤抖。 三个手持马槊的轻甲士兵上前,持马槊将她押在地上,两把刀抵在她前胸后背。 她睁大眼睛,嘴巴张开:“你们……” 叶刘京看清楚重甲百户动作,连忙张口大喊:“绣衣卫奉太子令,彻查此案,刀下……” “噗!”长刀破骨,高老太鲜血直流倒地不起。 重甲百户回头,歪着脑袋看向叶刘京,面甲里传来嗡嗡声:“现在,人可以留给你们了!” 叶刘京愤怒地瞪着他,眼神落在地上,他看着高老太尸体,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无奈,还有……一种渴望。 不……就是渴了! 叶刘京抱拳询问:“敢问这位百户大人,尊姓大名?” “怎么,不满意我今晚上的行为,日后想要找我报复?” “不会!” “我叫郑力夫,重甲营百户,想要找我,随时来!” “不敢,只是听大人口音曾在东南生活过,我也是来……” 郑力夫打断他的话,高傲开口:“吾之前确实在东南边境领兵,但吾并不认识你,咱乃是真正的上京城人。” “收队!这里的事情交给绣衣卫的人来管!”他一声令下,轻甲将士有秩序抵退出小院。 很快小院里,就只剩下叶刘京,刘文刚两个活人。 不! “呼!呼!”贼屠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眼神一直盯着死去的高老太。 “我早就说了,我们是坏人……可咱们永远比不上那些人心黑,都告诉你莫要……莫要跟他们交易!你……” “那些……那些贼人是……!”贼屠夫转头看着叶刘京,想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在叶刘京的震惊目光中,刘文刚站起手持长刀,走到贼屠夫面前。 他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感情:“依大武律法,你罪无可恕,当就地诛杀!” 一刀落下。 贼屠夫身死! 门外再一次传来重甲百户的声音:“上马,回去复命!” 长刀在手,中街寂静。 他们这才真正离去,门外神捕司的捕快,这才敢靠近,可他们只站在大门口,丝毫不敢上前。 叶刘京扭头盯着他们,冷漠开口道:“你们几个现在去太常寺协律郎韦乐音家,将他和他夫人都抓进……绣衣卫大牢里!” “再留下六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要进来!” 神捕司捕快本不该听一个绣衣卫缁衣的话,可他们看绣衣卫鱼龙使都没有反对,连忙低头大喊:“是!” 捕快各自行动起来,小院里又陷入寂静。 叶刘京沉默许久开口:“头儿!你做得对!这事情到反贼团灭,就该结束,反贼全死,咱们领取奖赏,多好的结局。” “可……你压根做不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你今天下午在衙门的时候,遇见小武哥了?” 刘文刚丝毫没有隐瞒,转身点头回答:“对,小武下午时候告诉我,见到这两个人杀了就行,特别是这个女的,杀了她。” “她身体里的虫母,也会跟着死,吸血虫感觉不到虫母还活着,也会不再吸血。” “其他人,要是多话,一样杀,不能带回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内心理解,这件事事关上面,虽然他不清楚跟哪一位大人物有关系,但再往上的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了。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也从来不想往上面查。 说胆小也好,说自私也行,为民除害的名头他担不起,只要能救活被吸血虫害的人,他就觉得自己不亏欠什么了。 可今晚上的事,改变他的想法,重甲百户下手太狠了,他们这群人骑马披甲。 这是什么人? 重甲骑兵! 这是哪? 上京城,大武国的都城,大晚上能在都城调动骑兵? 再联想,刘文刚说的话,叶刘京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可以成为一把刀,但他不想当那些大人物的锅。 叶刘京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头儿,你真的不担心,万一……小武哥,对你不是这么……” “不会!”刘文刚立马反对道。 “练武之前,我力气就大,一次跟人打起来,将人打昏,那人找了一群人,来揍我,差点揍死,若不是小武爬在我身上,哭着喊着帮我挡下拳头,我早就死了!” 叶刘京点头,随口问:“依我的性子,现在那群人应该很惨。” “我后来并没有报复他们,也不怪他们,是小武饿得快不行了,我去偷他们吃食才打起来的,确实是我做错事。” 刘文刚愧疚低头:“那次,小武拖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好心医师救我,不过他也落下两个毛病,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还怕黑。” 叶刘京不再说话,他想象不出来,那个笑着开朗的小武哥,当初一个人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兄长尸体,走在黑夜里是什么心情。 那长夜,应当很漫长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不再追问。 刘文刚看他样子奇怪发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个人说话算话,说要剥这老小子的皮,就绝不食言!”叶刘京带着笑容,一刀下去,神清气爽。 刘文刚皱眉转头:“我在门口等着你!” 他转身出门去。 叶刘京手拿着一块皮布,他扭头看着地上高老太的尸体,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蛊虫的位置。 他犹豫,克制,犹豫…… 他伸出手。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欢呼雀跃,可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欣喜的感觉并不是他自己的。 高老太身体内的蛊虫在蛄蛹,在畏惧。 直到……叶刘京一刀刺破血谷虫母的身体,将它取出来。 叶刘京第一次看清蛊虫的样子,蛊虫与宿主共生,在未成熟之前,宿主死亡它也会死,现在它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叶刘京惊讶,惊讶于自己脑袋里突然出现这段记忆。 “你想吸收它?”小院里,叶刘京独自开口。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没人理会他。 突然……叶刘京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第二十二章 世间最悲哀,白发送黑发 轰隆。 雷声在上京城上空响起。 皇宫内,披甲的大武国大将军,快步走进皇宫内,过太和殿,经长廊,至御书房。 他抱拳询问门口太监总管:“公公,陛下现在休息了吗?” “没有,陛下说,白侯爷若是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公公脸色紧张,解释道。 “多谢!”白首义放下佩刀,推开门进入书房。 他见皇帝正在低头翻阅奏章,连忙开口禀告:“陛下,药……药的事,又失败了!” “都是微臣的错,当初应该听信陛下的话,不该用那些罪人。” “不过请陛下放心,我派去的人已经为民除害,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 突兀的声音,在白首义身后响起:“白师父是想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白首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的太子。 他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太子!” “没事,我也是听到下面人禀告,所以来宫里见见父皇。” 太子堆起笑脸,对皇上拱手:“儿臣不知道父皇修炼出现瓶颈,需要灵药,这是儿臣的错,只是……” “父皇啊,日后若是再有需要,直接告诉儿臣就是,不必招那些恶人前来,毕竟伤害的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啊!” 皇帝视线越过,层层奏章看向太子:“怪不得,那些文臣都称赞太子心善,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多谢父皇夸奖,白师父做事却有纰漏,不过不用担心,我手下的人都已经帮父皇解决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些的,毕竟为父上瞒,乃是儿臣的职责!” “你手下的人?绣衣卫?是吾的人!” 太子连忙道歉:“是儿臣越界了!父皇不要生气,都是儿臣的错!” “希望父皇不要怪罪那些人!” 皇帝冷哼一声:“怪罪?怎么会呢!吾还要大力赏赐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为皇家做事的好臣子!” “绣衣卫两人,每人升一级,特赐藏书阁经书一本,雪蝉丹一瓶,赐万金!再给他们每日一把玄铁龙刀,让他们清楚,他们要听谁的!” 太子心中震惊,他想过皇帝赏赐不会轻,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这……这是在向文武百官宣告,绣衣卫永远隶属皇帝,而不是皇权? 真是幼稚啊! 我的父亲。 太子拜礼后退:“那我替他们多谢陛下了!儿臣告退。” 门外大雨落下。 太子远走。 御书房里,爆发出皇帝怒吼:“该死!真是该死,这……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我还没死,他就想坐我的位置?” 不怪武隆皇帝愤怒,这些年他痴心武道,可偏偏他不是武道的料子,越走越偏,待他晋升失败,回头一看。 却发现,一直监国的太子已经不满监国,更不满皇帝对武道的追寻。 要知道,上三品的武道高手都是很能活的。 可世上,哪有百年的太子? 白首义不敢评价,连忙开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背靠龙椅,他没有生气,还有些莫名怕自己这个在人前仁慈的儿子。 他叹息一口询问道:“我让你去当归镇寻灵药当归王精,可否找到!” “回陛下,药……昨日已到,我已经送去国师观!” “好!好!现在,去国师观!” ………… 轰隆。 上京城大雨还在下。 刚刚经过屠杀的小院里,血迹被冲刷到大街上。 叶刘京背靠着墙壁,许久才睁开眼,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血谷虫母,已经消失不见,确切地说……被他体内的血谷虫母给吸收了。 而他,也因此晋级八品。 这并不是他今晚最大的收获! 他现在才清楚,今晚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高老太那一匕首。 那一击,击穿自己的心脏,真的杀了自己。 那一刻,在他身体内,寄生他才能存活的血谷虫母,面对着跟高老太身体内血谷虫母一样的局面。 死亡,亦或者跟宿主一起活下来。 高老太身体内的血谷虫母,其实没有选择,它想活,所以它支撑着高老太在死去后,身体还在不断流血,试图复原。 可高老太在作死。 叶刘京体内的虫母也是一样,在叶刘京死亡那一刻,它开始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以求拯救叶刘京。 它成功了,叶刘京活了下来,它也活了下来,可它不再存在。 或者说,血谷虫母就是叶刘京,叶刘京就是血谷虫母。 血谷虫母唯一的意志就是活下来…… 所以,在它活下来那一刻,就被叶刘京吞噬了! 叶刘京感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他看着自己双手,慢慢靠近贼屠夫刚死不久的尸体。 两尺…… 一尺…… 三寸…… 他能感觉身体里力量的增长,他正在吸收贼屠夫剩余的生命力,和还未散尽的真气。 这就是,他新获得的能力,吞噬! 血谷虫母可借助吸血虫吞噬其他生灵的生命力。 叶刘京可以隔空掠夺其他人的真气,这简直是战斗的天赋,他不敢想象,在战斗中,自己每一次出拳,对方身体内真气越来越稀少,而他越来越强大。 这朝堂大人物的布局,最终只为他这个小人物做了嫁衣。 他和刘文刚倒是成了这件事里,唯一获利的人物。 事世真是可笑。 大雨在下。 贼屠夫很快就死得干净。 小院里其他尸首武道修为较低,并没有被他吞噬的资格。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地上的一块布,一块刚被他剥下来的布。 “这里面,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的感觉!” 叶刘京盯着那东西,血谷虫母的能力,赋予他寻找力量的双眼,他看清楚那块布皮的纹路。 难道,跟贼屠夫修炼貔貅功法有关系? 这块皮布,在主人死后,也能装东西? 叶刘京没有细想,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走出小院。 刘文刚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上前开口:“走吧!回衙门!” “好!”叶刘京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觉得,衙门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书,能告诉他这块布皮的答案。 夜在大雨中过去。 天亮了,上京城的人们正常生活,似乎没有人在意昨夜发生的事,毕竟这座繁华的城市,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去。 叶刘京从绣衣卫衙门醒来,昨夜忙碌一宿,他没想到绣衣卫结案之后,这么忙,还要写文书归档。 庆幸的是,他虽然认识字,但写字很难看,所以写字的活,就交给了衙门里的文吏。 然后,他在绣衣卫衙门里,讲了一晚上正义的故事。 简单洗漱,他向刘文刚请示过,借了后院的板车,推着一具尸体离开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父亲。 他穿过中街,到东市,市监衙门。 郭市监早早在衙门里办公,看见叶刘京来,他脸上堆起笑容,羞涩寒暄:“叶大人,这么早就来。” “要我说,咱们绣衣卫就是敬业,赏钱的事,我一点不着急,虽然我早就跟我家儿子计划好怎么花,可晚上一天也没事!” “叶大人,没见过我儿子吧!跟我一样帅气,昨晚上危险,我让犬子躲出去,现在已经派下人去找了,应该……” 远处一仆人快步跑来,他脑门上全是汗水:“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少爷失踪了!” 郭市监立马慌张起来:“怎么会,我不是让他在柳兄家里躲好,怎么会不见的?” “柳老爷家,一家都晕了过去,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里很乱!” 郭市监紧张地抓着叶刘京的手臂:“叶兄,你是绣衣卫的大人,你肯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 他让开,让出身后的板车。 郭市监颤颤巍巍走上去。 三息之后,痛哭声响彻整个长街。 “我的儿啊!我的儿子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负责任的好官,他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哭泣的能力。 庆幸,天降小雨。 老天爷,在代替他哭泣。 叶刘京有些迷惘,他用一夜编了一个故事,也无法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可他清楚知道,郭市监是个好人。 这是好人就该承受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这世界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长街上,人来人往,叶刘京又想他的当归镇了!特别想! “叶刘京!上来!”粗狂的声音从远处茶楼传来。 叶刘京抬头看见熟人一个,他不会安慰人,只能驱使身体从悲愤的人群中穿出去。 第二十三章 出东都 茶馆,二楼。 胖乎乎的王三正对叶刘京挥手:“这……” 叶刘京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开口回答道:“大人怎么今天,舍得来这喝茶了?” “嗨!还不都是你小子闹的!你说说大好的银子,你给我不就是了。” 王三正减小声音指着茶馆老板暗骂:“这店里的老板是大人物,我惹不起,也抹不下这个脸,要银子,只能一直来喝茶,直到把这五两银子喝回本为止。” 其实…… 他说了谎,他只是舍不得店家满五送一的活动。 占不到便宜,那比要了王大人命还难受。 王三正扭头看着楼下正在哭泣的郭市监,无奈摇头:“老郭是个好人啊,为人尽职尽责,性子刚强,从不媚上,对待小贩菜农确实极好。” 叶刘京这才扭转视线看向他:“大人,也认识郭市监?” “嗯!我经常来东市买菜,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前些日子找郭市监帮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昨晚上案子的事能侦破,也全靠他引来敌人!”他隐瞒了自己从马主事那,得到一套房子的事。 两人亲密无间碰杯,只觉得肝胆相照。 叶刘京站在栏杆处,看着低下哭泣白发人,无奈摇头开口:“谁知道,昨晚上的事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祸。” 王三正是他上司的上司,自然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世皆是命!” “就像你我,外人看来觉得威风,其实不过是皇权鹰犬。” 叶刘京回头看他:“王大人,何须这么悲伤!” “替老郭伤心罢了!” “那你何不下去安慰安慰他,上一份白金。” “我……我不会安慰人!” “这个钱,我可以出!” “其实,我还挺会说话的!”王三正微笑抬头看他:“你……啥意思?” 叶刘京诚恳开口解释:“害怕!” “怕有人对付郭市监?” “嗯!” 昨晚上的事结束了,但没完全结束,万一那个藏在暗地里的大人物,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 叶刘京不怕,他不喜惹事但也从不会怕事。 可郭市监一个读书人承担不起这些的。 王三正靠在椅子上:“那你完全不用担心了,今天是你把郭家小子的尸体送来的,日后那些人就算想对付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想一想!” 叶刘京惊讶转身,指着自己胸口:“我?我一个不入流的绣衣卫缁衣,连品级都没有,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我能有什么面子?” “那是现在!”王三正指着上京城里最高的建筑。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旨意会从那里发出,过中街,入绣衣卫衙门,你会成为最年轻的预备鱼龙使!待你进入八品,你就成了真正的……” “不对!” 王三正站起,上下打量着叶刘京,满是惊讶地盯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入境了?我记得上一次看你,你九品气息微弱,如今踏入武道八品,一身真气竟然如此强劲,吃人了你!” 他真相了。 但叶刘京没有直说,婉转说道:“昨晚上战斗,生死之间顿悟,后来在大雨里淋了一场,想通了很多关节,突然就入境了!” 王三正低头盘算着:“只是淋雨就行!” “嗯……大雨!” “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不是把这位蟒袍使大人引入歧途了吧! 王三正摇摇头,不说话。 想他王三正也是天纵英才,竟然一个境界卡了十年,如今终于让他明白,如何破开瓶颈了! 他望向天空,在等待一场四十七岁这年的雨季。 “我还想着这一趟去东都,要自己一个人去呢!现在看来,我不孤单啊!”王三正上下打量着叶刘京,露出不太礼貌的微笑。 “东都?”叶刘京好奇询问,他一早就听说东都的事很难搞,可具体是什么事,他还真不清楚。 “上京城绣衣卫衙门的人去了一大半,现在各地都有战争,不说大朱王朝虎视眈眈,十万大山里南蛮伺机而动,就连东夷那些小人也想对咱们下手。” 王三正饮一口茶,眼神落在东边:“全国各地都抽不出人手,偏偏这件事,又只能咱们来办!” “只能从上京城抽人了!” “其实,我去也就是走个过场,一个青龙使压阵,三个蟒袍使都在盯着,十几号鱼龙使,四处查阅,我去……我去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绣衣卫四所,提灯,车马,掌风,抬轿,其他三所的人都去了,我若不去,真当咱们提灯所没人呢!” “本来,老刘立下功劳之后,小武肯定会帮他找到晋升六品的功法药品,我手下没有鱼龙使,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叶刘京连忙摇头退后一步:“大人,我答应过我们头儿,等他晋升蟒袍使后,我还是他的人!” 他立马跟自己这位好大人划清界限。 王三正苦口婆心劝说道:“他现在不是只有职位,武道品级还不够让他转正嘛!” “再说,咱们去就是混,咱们提灯使,领的是监察天下的命,东都的事,事关百官,那是抬轿所那群家伙的事。” “你年纪轻,才来绣衣卫几天就当上鱼龙使,难免有些人看见你红了眼,跟着老哥我出去混一圈,回来得一身功劳,你这位置不是做得更稳。” “你想好,蛇影酒的功劳,十年都不一定能撞见一次,错过这一次东都之事,你下一次想要遇见这种捡功劳的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刘京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想去!” 王三正无奈摇头:“唉!那就算了,看来只有我领着重甲营那群家伙去了!” “重甲营?” “对,东边人手少,只能从军伍调人,正好东南有一百重甲兵回京,上面让我带着他们去!” 叶刘京细细思考着:“那就是说,真没咱们的事?” 王三正狠狠点头:“肯定的,你跟着我去,就是吃吃喝喝,我不能亏待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那行,我去!” 正好,他本来要送周尓芙回乡,去东都正是顺路。 王三正哈哈大笑:“这就好,年轻人,就要敢冲。” 他兴奋得都想不要店家送那一两银子。 若是叶刘京不跟着他去,他一个蟒袍使外出公干,身边连一个鱼龙使都不带,实在太丢人了! 做官嘛! 不为银子,就为面子。 叶刘京抱拳:“那我先下去,帮郭市监理事。” “好!明日,我在东门等你!”王三正抱拳。 第二十四章 寻功 忙到下午。 中途,宫里的太监,真如王三正所言,捧着一身鱼龙使的官衣前来,并赏赐叶刘京一大堆宝贝。 想他当上绣衣卫缁衣几天,连一身制式官衣都没摸上。 那高坐龙椅的皇帝一开口。 官衣,内甲,玄铁龙刀,丹药,金钱……立马有人奉上。 叶刘京混混沌沌,只听见一句话。 可入绣衣卫藏书阁,寻一本功法。 他如今已经是八品修为,正好缺一本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 傍晚,他看着悲痛欲绝的郭市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 这世界一切都是要学的,没人教过,他不会。 叶刘京只能与他告别,穿过吊唁的百姓,去绣衣卫衙门。 按照朝廷礼制,接受陛下封赏,是要上书谢礼的。 绣衣卫制度特殊,独立于六部之外,只要当上绣衣使,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朝廷五品官。 这是好多书生读一辈子圣贤书,都读不出来的位置。 叶刘京不须像普通官员一样上书,但在衙门里签到,并告诉上司自己对陛下的感谢,还是少不了的事。 入衙门。 叶刘京昂首挺胸,绣衣卫衙门里没几个人认识他这张脸。 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陛下亲册封了一位年轻的鱼龙使大人,听说是解决了蛇影酒的案子,还抓住了仙升教的恶人。 那可是仙升教,多凶恶的名头,竟然被一位缁衣抓到,还让皇上知道他的名号,让他一步登天成了鱼龙使。 谁不想看看这位大人长什么样子,沾沾他的好运。 “这就是那位鱼龙使大人?” “这么年轻,长相如此英俊,不行,我感觉到了威胁!” “听说这位大人,一晚上杀了十个人?” “不对,我听说是五十个!” “尽胡说,明明是一百个九品武夫。” “嘶,真是恐怖如斯!” 叶刘京脸上对着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银子:“诸位同僚,我也是运气好,各位讨讨喜气,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公事,莫要客气!” 送银子,谁不乐意要啊! 不论是缁衣还是鱼龙使,都拱手奉承,念他一声好。 只有一个臭不可闻的声音,从夹缝里钻出来:“哼,衙门忙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讨乐,真当绣衣卫衙门没律法惩罚汝等!” 叶刘京沿着人群看到那说话的人:“乔大人!” “哼!攀附小人!”乔怀冷哼一声。 “谁放屁了!”叶刘京也不让他,大喊一声捂着鼻子离开。 刘文刚虽说有蟒袍使的官身,但修为不到,还不是蟒袍使,故没有自己的房间。 叶刘京也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去了王三正蟒袍使的公事堂。 刘文刚坐在大堂里,正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看着书,他见到叶刘京前来,欣喜抬头:“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嗨!多谢头儿夸奖!” 刘文刚点点头,又仔细看书:“我知道你字写得也不好,谢礼文书,我已经让文吏帮你写了一封,中午时候跟我一块呈上去了!” “多谢头儿了!”叶刘京由衷觉得,自己在上京城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刘文刚。 有一位好上司提携,能省十年功夫。 “头儿,平常不爱看书,怎么成为蟒袍使还看起书来了?”叶刘京打趣道。 刘文刚盖上书:“这是我刚从藏书阁取得功法,只能我一个人查看,就不让你看了!” 每个人修炼功法不同,看别人的功法多了,容易出岔子。 他站起身,手放眼前:“现在时间还早,陛下给你的赏赐里,应该也有让你去藏书阁取功法一本的话吧!” “藏书阁现在开开着门,你快些去,莫要耽误了修炼!” 叶刘京抱拳:“头儿,还有一件事,我答应了王大人,要跟他一起去东都!” 刘文刚愣神片刻:“东都?东都的事,我也听说了,明面上不是难事,暗地里我也不清楚,我问过小武,他说他也看不清楚。” “不过,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担心我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不告诉我!” “有王大人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王大人运气很好,很多次死里逃生,你只要紧跟着他就行。” 绣衣卫每天都要遇到很多危险,刘文刚对此并不意外。 他低头看书,许久抬头见叶刘京还站在原地,连忙摆手:“快走吧!莫在这里了,王大人明天出发,你要是今下午不去藏书阁,恐怕就要等到回来才能去找功法!” “平白耽误这么长时间修炼,多不好!” 叶刘京微笑点头:“哈哈!只是想再看看大人罢了!我走了,大人照顾好自己!” 叶刘京转身离开,寻一个缁衣带路,向藏书阁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绣衣卫衙门里转悠。 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栋高大的四层木塔出现在叶刘京面前。 他盯着着宏大建筑不由得感叹:“要是着火了,可咋办啊!” “嗯?你这小子真不会说话!”藏书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盯着他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绣衣卫咋了,最近招的人都这么不会说话,今天上午来的那个新蟒袍使也是如此!” 叶刘京恭敬见礼:“见过大人,不出意外,我应该是您说的那位蟒袍使手下的人!” “我说呢!莫要叫大人,我不是什么官!” “前辈好!”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前辈要关门?” “那倒不是,我要去吃饭,这个点开门不方便……”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一旁缁衣:“兄弟,帮我去翠云楼,买一只烧鹅,一条脆皮鱼,一盘油调时令菜,一份红烧肉。剩下的钱买点酒!” “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请你喝茶!” 缁衣不要,硬被叶刘京塞进怀里。 待他离开,叶刘京才诚恳抬头:“前辈,现在我能进去找书了吗?” 老者开心站在一旁:“你这人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鱼龙使,给缁衣塞钱。” “嘿嘿,都不容易,能利诱何必威逼!” “有点意思,去吧!我早领到旨意,你可在二楼寻找,不要去三楼四楼,你的品级不够!” 叶刘京没有进去,侧目询问:“您老管理藏书阁,应当博览群书,不知道可否有推荐?” “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老者进大堂,坐在椅子上询问。 “我平时练刀,用刀时候,心有怒气,我想要一本能控制心境的功法。” “嗯?”老者睁大眼睛。 他认真点头:“还真有这样几本功法。” 第二十五章 金刚心莲经 老头站起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本垫桌角的功法,一口气吹到上面的尘土开口道:“鱼龙使只能选一二楼的功法。” “本来,这样的功法共有两本,可前两天那本刀法,被人借走了!” 叶刘京抬头,不自信地发问:“那本刀法不会叫《三燃刀法》吧!” “你怎么知道?” “那本刀法在我这……” 老头手抖了一下:“那你还要什么修心的功法,那本刀法练起来,不就挺让人无力的。” “我觉得挺燃的!” 老头盯着叶刘京打量半天,无奈摇头:“你燃点挺低啊!” “这年头,出一份真气,就能发挥一份力气的功法,已经很不错了!” 老头站起来,将心法塞进叶刘京怀里,连忙摆手:“你最好,真的在说练武的事。” “你小子快走吧!我在这求个看藏书阁的活不容易,你别再给我搞没了!” 叶刘京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您老别骗我,我听过戏文,能在藏书阁当管理的人,哪有简单的人物,我听说咱们绣衣卫有九个青龙使,您是不是九位其中一位?” “很显然,你猜错了!” 正巧这时候,那出外买吃食的缁衣提着饭盒回来。 老头看一眼饭盒,又看一眼叶刘京担心询问:“你小子,不会知道我没有后台,就不给我吃了吧!” 叶刘京从缁衣手里接过实木饭盒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开口道:“您帮我找心法,也是帮我大忙,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势利的人。” 留个小善缘,是他们镇上刘大儒经常挂在口头的话。 刘大儒就靠着一个个小善缘,混了不少饭。 老头接过筷子,鼻子使劲嗅一口酒气满意点头:“你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就是不太聪明,挑功法的眼神不好。” 他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只觉得浑身满足:“上年纪了,家里管得紧,不让吃这种大油腥的东西。嘶!真是享受。”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劝你换一本心经。” “我给你的这本功法叫《金刚心莲经》不算什么高明的功法,在佛家多是修心的禅师练这本功法。” “因为禅师啰嗦,老劝人向善,但又怕人打死,所以他们修炼这种心经,一求稳固心境,二也能借功法提高体魄防御。” “我看过这本书开头,简单的很,就是在心中凝结一尊莲台,借莲台镇压心性七情六欲。老生常谈的功法,你这种年轻人,活着就该有激情,该……” 叶刘京大手一拍,认真开口:“就这本了!不用考虑了!” 《金刚心莲经》以真气灌输莲台,帮助莲台更快成活。 而,自己身体里正好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血谷虫母,可以吸收他人精血真气。 再用《三燃刀法》将真气转化为自己的,一半损耗率,超级真气大工厂! 按叶刘京心中猜想,自己只要吞噬三个七品高手的真气,那自己也就能晋升七品。 再吞噬三个六品高手,那岂不是能成就莲台,晋升六品罡气境? 这功法简直天生为自己打造的,若旁人只得了那两本功法,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走在打磨基础的路上。 基础是稳了,晋升也没希望了。 老头愣神片刻,红烧肉从筷子尖滑落,砸在他腿上:“得!白劝你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求稳的年轻人!” 叶刘京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前辈,其实我很激进的!” “那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老头无奈饮酒,斜看夕阳。 “不过,有件事,我要劝你,人身体共有365个穴位对应365天,十二经络,对应一天十二时辰!” “心莲,心莲要种在心经,你不要乱种,种得太多,修行速度也会成倍缓慢。” 叶刘京好奇询问:“那要是种满365个穴位呢?” “那你就等着这辈子被困在八品吧!” 叶刘京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我明日就要去东都,这就回家准备了,先不打扰前辈了!” “站住,你要去东都?你是王不正的人?”老头打量着他。 “是!” “这样,我再跟你做个生意。”老头捧着肚子指着桌上饭盒:“这样的饭,只要你再请我吃十顿,不……八顿就行,我给你一个法宝,你在东都遇上事,掏出这个法宝,绣衣卫内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叶刘京心里暗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佬,还不承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别说十顿,就算二十顿,有什么困难的,这是我对您老的尊敬!” “咱们爷俩不能说钱,只能说咱们有缘!” 老头拿起银票,对准太阳,仔细地观察银票上朱砂批红:“你小子还真有……有缘!” “你坐着等着,这里面的书,你随便看,别急,我绝对让你满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刻刀,扭头顺便劈开一本竹简书,取下一片竹条,在上面用力刻着。 他满意地看着竹条上面的字,用力一吹,又扭头,打量着身后的书架,随手取下一块破布包,将竹条塞进去。 他抬头四处瞅,看不见人,大喊:“小子,人呢!” 叶刘京从二楼下来,手里捧着一本大陆武学图鉴:“这呢!” “给!”老头满意地将破布包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的锦囊法宝,千万记住,一定是在绣衣卫内部,遇到天大的问题时候,再打开,不然就不灵了!” 叶刘京没嫌弃把破布包塞进怀里,好奇询问:“那这本书……” “就一本图鉴,拿走就是,回头不想还回来也没事,我就说书丢了,反正这年头丢的书也不少!”老头一点不心疼。 这是绣衣卫衙门藏书阁,又不是他家的,他管这么多干嘛! 有问题就上报,没问题就混吃等死,都这岁数了能快活多少天啊! 叶刘京干脆地塞进怀里,他假装随口询问:“这样装东西真不方便,我看修行貔貅功的人,可以将东西装进自己肚子里,不知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吗?” “还真有,以前有三种,以前有一种神兽,祂的角磨成道家法器,是可以收东西的,还有些特殊的功法,也能收物。” 老头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看着他:“最关键一种,你应该见过修行貔貅功的人,他们会把身体一部分修成法宝之类的东西。” “杀了他,取下这一部分,以真气滋养,这也能当成储物的法宝,你手里那本书里就有这样的记录。” “不过,制成法宝的办法,只有道家高人才会,可惜一般的道家高人,看不上这种杀人取宝的手段。” “你手里……不会就有修貔貅功的武夫身体一部分吧!”老头阴深深地询问。 “真有!能装可大的地方,连房子都能装进去!”叶刘京诚恳回答。 “你就吹吧!真有这种宝贝,能落在你一个小小鱼龙使手里,哈哈哈!”老头很明显不信。 “哈哈哈,您老别揭穿啊!我回去了!”叶刘京尴尬摇头,逃一般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不要抛弃我! 出衙门,过东街,越中街,走小巷。 叶刘京站在家门口深呼吸,刚想拿钥匙开门,一抬脚踩到地上的锁头:“忘了,锁还没卖呢!” 他推门进家。 小院里,充斥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几床被子在院子里挂着,厨房有烟雾升起,这一幕看起来温馨。 让无法归家的人,在一瞬间沉沦。 如果……厨房冒的不是滚滚黑烟就更好了! 叶刘京几步冲进厨房大喊:“我的家啊!我刚在上京城安家,别给我烧了!” 他将一脸漆黑的周尓芙从厨房里抱出来。 周尓芙焦急地指着厨房大喊:“鱼!鱼快好了!” “别着急,鱼已经变成木炭了!你已经成功了!”叶刘京冲进水缸边,半水缸水浇下去。 他的家,总算是保下来了。 周尓芙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解释:“其实,我想做的不是木炭鱼……” “现在这个情形,我也很难看出来你要做什么鱼了!”叶刘京盯着大锅里的不明物体。 “别做了,咱们出去吃,你收拾,收拾,我有事要跟你说。” 夕阳挂在天空,还不肯落下。 小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卖吃食的小贩,也挑着扁担,着急回家。 叶刘京换上便装,领着梳洗好,面容清秀的周尓芙坐在馄饨摊上。 小姑娘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 老板在摊上忙碌,老板娘端上一碗馄饨。 叶刘京示意先给周尓芙,并给她贴心地取出筷子上的倒刺,递给她。 周尓芙眼睛瞬间红红的,委屈开口…… 叶刘京靠近她,耳朵凑过去:“啥?你说啥?”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嗯?” “你之前对我很凶的,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一定是不要我了!”周尓芙嘟囔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大。 长街寂静,着急回家的小贩,也不着急收拾东西了,都侧着耳朵往这边探。 上京城百姓生活无趣,好不容易看见个八卦,好奇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板娘又送上来一碗馄饨。 叶刘京整理筷子,送进嘴里一个,抬头看她:“吃吧!我家里有句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周尓芙抄起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送。 叶刘京开口:“嗯,我明天要出差东都,正好将你送回老家!” 馄饨不香了,一口卡在周尓芙喉咙里,她强忍着咽下去。 “真的不能留我在这吗?我可以学,学着给你做饭,学着收拾屋子,我今天下午都学会了晒被子,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晒被子。” “甚至……我嫁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留下来。”周尓芙目光坚定地开口。 “然后陪着你一起诛九族?”叶刘京无奈摇头。 平心而论周尓芙不能说很漂亮,简直是相当漂亮,特别是她骨子里的倔强,更是给她这份漂亮,带来一种不肯低头的气质。 让人看着就有想欺负一下的感觉。 好似雪山上,最美的高山杜鹃。 凌寒风,倔强独活。 周尓芙低头,眼泪砸在碗里。 她吃完碗里的馄饨:“我会回去的,可等我回去之后……我想做什么,你永远管不着!” “我也懒得管,更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命管!” 叶刘京抬头看夕阳,只觉夏日无限长。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死,他也不清楚,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归家,收拾行李。 晚睡和睡不着的人,都在等待天亮。 等到东方鱼肚白。 叶刘京推开屋子,腰间挂着玄铁龙刀,站在院子里,伸展身子。 刀在半空划出声响,远处有公鸡一同鸣奏。 刀法施展完毕,气息回归身体,他察觉到自己对身子的掌控能力更上一层,昨夜熬夜修炼。 体内真气,已经开始按照《金刚心莲经》的修炼路径自动运行。 在他心里一朵莲台若隐若现。 “吱……”大门被人推开,叶刘京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周尓芙举起手上锁头:“你要出远门,家里没锁,我去买了一把,别感谢我,反正用的是你的银子。” 她还不死心,想用行动告诉叶刘京,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知冷热的女子。 “嗯!收拾收拾吧!王大人,现在应该已经从衙门出发了!” 周尓芙看他一眼:“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是被抄家的人,出来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有的也是从教坊司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想要。” “也行!从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路程,赶快点,一天就到了,什么都不带也无事。” “你要把我送到哪?秦家?” 叶刘京摇头:“你兄长考虑的不对,你现在到秦家,他们不会重视你的,说不定还会轻待你。” “我会把你送回你老家,你父亲以前是个五品官,他死去是给一些人背黑锅,那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人,自己生活,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周尓芙跟在他身后:“那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嗯……只要我还在绣衣卫,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人来绣衣卫,我会帮你,我若是不在了……你找我头儿,他也会帮你!” “我想不明白,我哥哥帮你什么了,你这么听他的!” 叶刘京摇头,笑着回答:“不只是为你哥哥吧,也为咱俩的感情,不能白让你叫我哥哥!” 东门,一辆马车等着,王三正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旁边。 叶刘京快走两步,大喘气抱拳行礼:“见过王大人。” “你小子别装了,怎么也是八品高手,你身后小姑娘都不喘气,你喘什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上司给你等你也就算了,还让上司帮你买马车!”王三正啰嗦两句。 叶刘京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送上去:“还不都是大人体贴下属,我才敢放肆,这是这匹马和马车的钱。” 王三正瞧一眼没接:“多了!” “多吗?” “不多吗?” “我还觉得少了!大人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随便出出手,到哪不值这些银子。” “哈哈哈!你小子懂事!”王三正接过银票放在怀里。 叶刘京四处查看,好奇询问:“大人,怎么不见重甲营的人?” “重甲行得慢,天不亮就出发了,咱们也快些走,走得快些,晚上就能到东都,省得路上过夜。” 叶刘京也不多言,将周尓芙扶进马车。 他赶着马车跟在王三正身后。 向东都而去。 第二十七章 谁是坏人? 一上午马不停蹄。 中午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王三正抹一把汗,指着面前不远处的房屋开口:“前面,前面就是上京驿站,乃是出上京城遇见的第一所驿站。” “重甲营的人,不在官道驿站附近休息,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赶上他们。” “一切都听大人的!”叶刘京点头回答,紧紧跟在王三正身后。 驿站里人来人往。 现在虽是夏天,可已经步入六月,再有两个月,就赶上秋闱,附近州县的学子,大多都想来上京城考试。 若能考上,可直接等待明年的春闱,省得来回奔跑。 就算是考不上,万一自己文章得到哪位大人物的赏识,也是大好事一件。 叶刘京赶着马车,停在驿站前,他没开口说话,立马有小厮前来迎接:“大人,实在对不住,咱们这住满了,人多,您看您能不能移步,这向东五十里,还有一处驿站!” 叶刘京从怀里拿出银子,砸在桌子上:“走到哪都晚了,你帮我们随便准备点吃食,我们就在外面吃。” 小厮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他能看出来,叶刘京是从上京城来的官员,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以往这些官老爷来吃饭,不想办法拿些银子就已经够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老爷给银子。 “好!您等着,我这就帮您安排!”小厮上手就要拿银子,另一只大手拦住他。 王三正拿起桌上银子,摇头:“咱们来驿站吃喝是应该的,怎么还能给钱,就算给也不应该你给!” 他将银子丢给叶刘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更小的银子递给小厮:“这当爷给你们的赏钱,快去准备。” 小厮不敢多话,连忙捧着银子去柜台。 叶刘京好奇开口:“大人,为何这么大方?” “嗨!出来公干,花自己的钱,那还能算公干?”王三正得意。 “花衙门的钱,何必心疼!你这一趟花得银子,不管多少,留下凭证,回衙门我帮你报销。” 叶刘京长了个心眼,能少花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进京城的时候,身上也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皇上赏赐说是万金,其实也就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发那公公的赏钱。 鱼龙使每个月俸禄十两银子,加上些吃食布皮,十五两银子顶天了,这些钱在上京城压根就不够活着。 叶刘京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看戏文,那些书生武夫都要当大官,可当上大官还有要考虑从哪弄银子这一天。 小厮很快提上一壶凉茶,两碟卤肉,三人慢慢吃着,王三正不着急,叶刘京就更不着急了。 一旁桌子上,有书生,有武夫,几个人围坐一块,出门在外都是逆旅人,不讲究身份。 几人自顾自聊着。 那书生低头叹息:“唉!若不是东都最近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来上京城参加乡试。” 腰间挂着小锤的武将奇怪抬头:“这位兄台,我刚从外地回京。我听说东都有东王坐镇,能有何事?” 闭眼休息的六品小官,睁开眼往他们这桌看去,不屑开口:“东王?源头就是从东王这来的!” 他身旁的儒生同伴连忙提醒:“葛兄,不可多言!” “怕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还能让他东王遮住太阳?”六品青衣小官明显不服气。 他面容刚毅,叶刘京看得出来,这是个干实事从底层出来的官吏,这种官吏,对那些依靠世家背景出身的大人物,说不尽的鄙夷。 武将奇怪:“兄台可否说道说道?” “哼!有什么不敢的!半月前东王家的二子,出外巡游,在阳江上见一女子美貌,就心生贪念,他趁着四下无人,杀了那女子!” 武将气得手发抖:“东王乃是军中豪杰,这二子竟然是如此可恶之人?” 他身旁书生掩面:“也不一定,东王在东都一向名声出众,对读书人也从来是爱护有加,绝不慢待,我猜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书生,读书傻了!”青衣小官站起大骂。 “当日,两家仆人都能证明,东王家二子入楼船之后,不久楼船里就传来争吵声,待仆人进去,那东王二子畏惧晕倒在地,那女子已经死了!” “小小楼船房屋内无他人,四周有仆人,无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误会?” 武将站起,愤怒开口:“肯定是,那东王家二子杀人!那女子家畏惧东王名声,不敢报官!” 书生摇动折扇辩解:“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她乃是退隐的安阁老家小孙女,也是安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安家女子是刚从京都回来,在阳江上意外遇见东王二子,上京城到东都,走水路要两天一夜,她一天一夜就回到东都。” “说不定,是在上京城水土不服,身患疾病,着急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仰慕她的东王二子,正好……正好病发了!” 愤怒武夫提起小锤,指着书生脑门:“你这书生,到底受了什么恩惠,要一直帮东王二子说话!” 书生诚恳回答:“恩惠?自然是有的,我家庄子就是东王家的,他收租比一般人家少了三成,我家才有银子,送我读书。” “待我考上童生,东王更是免了我家租金,后来我考上秀才,东王更是派人招我入东王府下私塾读书。” “我相信东王是好人,东王二子也定然不是坏人!” 愤怒武将放下小锤,冷哼一声:“你这书生,虽是非不分,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过,那安阁老家死了人,他就没有上京告状?” 书生无奈摇头:“告了,绣衣卫都去了不少,可不见成果,这些酒……” “嘘!”说起绣衣卫的名头,连一旁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小官,也觉得大夏天有些冷。 他挥挥衣袖站起:“书生,你好好考试,莫想这些,特别是,那些人的事,莫要提!” “为何?难道,他们人如鬼魅,还能听到咱们讲话?”书生不解,他不是官场人,自然不知道绣衣卫那些无孔不入之人的可怕。 “噗噔!”四周寂静,无数眼神落在驿站之外那张桌子。 叶刘京尴尬弯腰,捡起鱼龙使的铜牌,塞进怀里,环顾四周开口:“你们聊,你们聊!” 他牵马车离开。 驿站里,诸人目光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风沙吹过,所有人哆嗦一下,提着行李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刘京坐马车上离开。 他歪着脑袋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王三正,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去东都,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对!” “所以,大人才一点都不着急!” 王三正拉住马缰绳,对他点头回答:“这件事,传到咱们衙门里,就跟那群家伙知道的差不多。” “可他们不知道当年皇上登上皇位,可有东王不小的功劳,陛下跟他兄弟情深,曾言‘吾不可远离东王’,所以东王才封在东都。” “而安阁老……曾是太子的授业恩师,他出上京城时候,太子以弟子礼,跪拜送别!” “这事不大,可别人处理不得,而咱们绣衣卫却又没办法处理。” 叶刘京了然,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绣衣卫依附皇权存在,无论处理哪个都是犯错。 “那不对啊!照你说,案子很简单,咱们去就行,又不是剿匪,为何要重甲营的人也去!” 王三正扭头看一眼轿子,叶刘京掀开轿子帘,脑袋探进去,再出来说道:“睡了!” 王三正这才望着东都开口:“因为,刚开始去查案的蟒袍使死了!” “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第二十八章 不顺路 树林遮住烈日,微风吹来,并未让人觉得凉爽。 只让叶刘京感觉后辈发凉,能成为蟒袍绣衣使的人,没有一个弱者,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们都不弱的。 两个富家子女的凶杀案,一个蟒袍绣衣使去查,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小事。 可他竟然……死了! “这对你小子也是好事,蟒袍绣衣使一个衙门一个坑,若不是他死了,刘文刚那小子,哪来的机会穿上蟒袍?你也没办法成为鱼龙使了。” 王三正慢骑马,开口解释道:“我这一趟,本来是过去,走***,可谁让我遇见你小子,你聪慧,我正好给你小子说说案子。” “因安阁老,东王都是朝廷中人,所以派去的绣衣使来自监察百官的车马所,那人我认识叫段楼。” “他为人刚正,已是武道五品修为,使得一套五虎断山刀,舞起来虎虎生威,一刀可斩断一个小山包。”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就算战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可他就是死了,无声无息。” “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陛下特派去一位车马所的青龙使坐镇,谁知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刘京歪着脑袋细细分析:“没查出来段蟒袍使是谁杀的?死亡地点也没有?” “对。” “那不就是失踪了?” 王三正摇头,解释道:“你来绣衣卫衙门时间短,我们这些蟒袍使,在绣衣卫衙门里都留有魂灯,这是国师观里的高人炼制,人死灯灭。” “他的魂灯灭了,人自然也就是死了!” 信息有限,叶刘京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安阁老和东王肯定不会杀蟒袍使。 蟒袍使出外公干,代表皇帝,斩杀一个出外公干的蟒袍使,跟谋反没什么区别,他们两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干!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还没说完?”叶刘京继续追问。 王三正意外扭头:“我一直以为,你破获蛇影酒的案子,是因为刘武在背后动脑子,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炎热盛夏他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玄教!” 叶刘京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一问。 他早些年,在江湖中流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不怕的。 朝廷也不会管这些,就算你是邪教,像仙升教,只要你不动手杀人。 被朝廷发现,一般也不会对你动手。 但……玄教不一样,玄教并不是这一教派全称,他们全称乃是玄鸟神教。 玄鸟生大商。 大武建国初期,最大的敌人就是大商国。 可以说,大武国本身也是大商国的一部分,当年大商国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 大武太祖为求活路,在大朱王朝帮助下起义。 然后,一步一步吞噬大商,成就如今大武皇朝的辉煌。 而玄鸟教,则是那些大商遗族所创,他们这些人终身追求则是推翻大武,恢复大商荣光。 翻开历史书,每朝每代都有这样一群人。 历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叶刘京也想不明白,当初大武大商大朱三国之间的问题。 这也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应该考虑的。 他只清楚,现在的大武国,玄教乃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词。 各地官员,要是发现玄教教众踪迹不上报,跟谋反同罪。 由此可见,大武朝对玄教的痛恨。 王三正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想把脑袋缩起来当听不到,可谁让你问到这一步了!那我就接着说,你别装听不见。” “那位青龙使去东都每几天,就发现有一群玄教的人隐藏在东都,他们在找些什么,但是他没查到。” “我猜他可能压根没查,也可能查到没说,反正这件事成了难题,将他僵在原地。” “所以,咱们这一趟有两个目的,明面上为了调节安阁老和东王之间仇恨,背地里,还要弄清楚,玄教那群家伙,到底要干啥!” 叶刘京拉紧马缰绳,后悔开口:“大人,我不去了行不行?” 玄教恨大武,恨大武一切官员,而他们最恨的还是像叶刘京这样的朝廷鹰犬。 “不行!来都来了,爬也要爬去,再说你怕什么,只要你跟我一直在一块,我能保证你的安全。”王三正得意开口。 “怎么?大人很能打?”叶刘京好奇询问。 王三正得意摇头:“那倒不是,我很能跑,我逃跑的技术,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那我岂不是更倒霉,本来还有机会逃走,现在只能给大人当垫背的了!” “放心,咱们不出衙门,出去就去安阁老家,或东王府,不会有事!” “可,我现在就有事,我要先从前面山路送她回家!” 王三正无奈摇头:“那你就只能自己保重了!” 他抬头,也想起自己年少时错过的那些姑娘,只觉得唏嘘不已。 ………… 王三正走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刘京赶着马车,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向路人问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周家庄。 周家二叔犯得只是夷三族的小错,没有全家财产冲归国库。 他们家尚有一位老管家管着家产,老管家见周尓芙归来,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叶刘京也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悲伤。 据老管家所言,周家旁系,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要抢占周家财产,都被他拒绝,他一定要等着二公子平反归来。 送佛送到西,叶刘京在他的带领下,换上鱼龙服,在那些想要霸占周家财产的家伙家里走上一圈。 并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周家拜见新的继承人。 一夜无话。 公鸡叫天明。 周家小院外,聚集不少垂头丧气的周家人。 他们看着面前鱼龙使大人,指点江山,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呵斥。 毕竟,前两日,另一位鱼龙使大人来家里抓人时候,敢大声呵斥的,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叶刘京眼看无人敢对周尓芙不敬,至少面上没人露出贪念。 他总算是放下心:“太阳出来了,我走了!” 周尓芙坐在家主椅子上,看着他,沉默片刻,听着风声开口:“那,回上京城时候,你会路过这里吗?” “不顺路!”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叶刘京回答。 “叶大哥!” “嗯。”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叶刘京点头:“说吧,无论是杀人,还是揍谁一顿,我都……” 呼~ 冲上来的是一阵风,也是小女儿心事。 叶刘京感受怀里的姑娘,他僵在原地。 “噗呲!”周尓芙笑出声。 “平日里,你总是吹嘘自己,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她转身回屋。 叶刘京站在朝阳下,看看上京城,又回头看看东都。 他叹一口气,骑上快马大喊一声:“驾!” 他向着看不清楚的日光去了! 周家小院,门缝里,少女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眼神闪动,只是看着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被阴了 阳光穿过层层云朵,将叶刘京的影子印在周家村后山石壁上。 他收回目光,破开晨雾向着东都出发。 那一会,他想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日头高挂时,叶刘京正好到莽山脚下。 莽山风水好,埋葬着不少达官贵人的尸骨。 却也因为风水好,吸引不少盗墓贼,山贼在此驻扎,普通人家过路商贾,若无急事,一般都选择走大道,远离此处。 叶刘京要不是想走小路赶上王大人,也不会多生事端,走这里过。 他本想继续赶路,身下黑马却已经累得不停吐舌头。 他怕马累死路上,无奈只能在山脚小溪旁停下稍微歇息,吃些干粮肉块补充体力。 不肯浪费时间,这关口他闭眼修炼。 真气运行,心中种下的莲台已经出现虚影,只是真气自行运转,这种修行方式还是太慢。 “现在,要是有几个坏人出现就好了。”叶刘京盼望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给自己挣一份好处。 不是他坏,现在上京城里做大人的,不都这样! 他心中的血谷虫母,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什么,来什么。 大石头后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争吵声打破山间宁静。 叶刘京探出脑袋,打量三人。 三个粗壮汉,站着,靠着树,坐在石头上。 站着的腰间挂把破刀,靠着树的屁股后面挂着斧头,坐着的大腿上绑着短匕首。 匕首壮汉开口骂道:“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你们非要下山,在山上躺着不行?” 挂刀壮汉没好气摇头:“躺着?山上已经断粮了,再躺下去,就要吃人了!” 挂斧头壮汉,埋怨不止:“真是活受罪,咱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上山当山贼,现在当了山贼,还要挨饿,这山贼不是白当了!” 挂刀壮汉无奈摆手:“谁说不是,能有一口饭吃,咱也不至于上山打劫,都穷苦人,能劫出来几斤油水?” “不对,今晚上不打劫穷人了!”匕首壮汉,一巴掌重重拍在脑袋上:“大王说,离咱们这七八十里地,有一个周家庄,那庄子主人,本来也是京城里的大官,前些日子好像犯了什么事,一家子男丁都被斩了头!” “那咱们晚上要去抢他们吗?”挂斧头壮汉惊喜询问。 匕首壮汉坐直身子:“估计是!我以前就在他们家干过短工,那家二公子不错,就是可惜是个短命的鬼,现在他死了,他们家那些亲戚,估计都在图他家的家产,与其……” “不如给咱们了!”挂刀壮汉,理理腰带满脸惊喜。 “那咱们快回去,别赶不上晚上出发,等着半夜里到庄子上,抢了银子回来,明晚上我就能去回春院,找小芳!哈哈哈!等我多挣点钱,把小芳赎出来,结婚,生娃,再也不干这丧良心的事。” 挂斧头壮汉挠头:“可大王不是让咱们下山找带路的人,你们知道路吗?” 突兀声音在林子里响起:“我知道啊!” 三个壮汉吓得一激灵,挂刀的拿刀,挂斧头的拿斧头…… 然后,刀落地,斧头砸脚指头。 唯一一个有短武器的,抽出匕首,没抽好,还抽自己腿上。 “哎呀!完了!完了!我受伤了,大哥,二哥,我这次怕是要死了,这个敌人,太厉害了,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家乡,一定……!”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一瞬间要把自己团灭的三个蠢贼,悄默声退后一步,这三玩意太脆皮了。 老大弯腰拿起自己的刀,对准面前敌人:“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朋友!” “朋友?” “我是周家村逃出来的,他们跟我有仇,仇人的仇人不就是朋友!” “你说得有道理。”老大上下打量叶刘京的样子。 他小声询问:“你认识去周家村的路?” “我刚从周家村逃出来,那地方的人都是恶魔,你知道他们为啥有钱不?”叶刘京怕这群家伙打周尓芙的主意,想着法吓唬他们。 “为啥?”老三捂着大腿上伤口询问。 “吃人!” “真的?”老二握紧斧头,害怕后退! “亲眼所见!” “那不行!咱们去抢他们,他们不会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这么瘦不洗澡还脚臭,也不好吃啊!”老三握紧自己大腿根,紧张询问。 老大郑重点头:“是不能去,但大王肯定是不相信咱们的,咋办?” 老二拿斧头指着叶刘京大笑:“好办啊!把他抓上去不就行了!有这人作证,大王肯定相信。” “你跟我们走!”老大郑重点头,显示自己的睿智。 叶刘京双手捂脸,假装开口:“好,我好怕!” “别担心,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定会保你安全!” “那多谢大哥大了!”叶刘京抱拳。 老大满意抬头:“大哥大?嗯,放心。” 叶刘京跟在他们身后向山上去,他要去东都,可现在看来东都的事,并不缺自己一个。 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多花些银子跟王三正解释就是。 若是放这群蠢贼去周家村,周尓芙没办法抵挡,定要遭老罪。 山路崎岖。 叶刘京注意到两边大树上,不断有粘稠液体流出,他好奇询问:“大哥大,这是啥东西?” “榔胶,这些都是榔树,听山上老人说,是野狼在外面吃坏肚子,就会吃这种树的种子治病,再把种子拉出来,树在粑粑里发芽,所以叫榔树。” 老三一把拉住叶刘京好奇的手臂:“别碰,天热树怕热就出胶,这种胶,粘人得很,前两天就有一个人,被我们大王用这种胶粘住,困在地牢里。” 老三也打量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从周家村跑出来,你是干啥的?” “干点买卖!”叶刘京随口说。 “正经买卖?”老三继续询问。 “对!” “你还要人不?” “啥意思?” “我看你身子有肉,平日里吃得肯定不错,跟着你要是有吃的,比在山上当山贼有出息多了。”老三低头小声说话。 老大老二盼望地盯着叶刘京。 他们本就是种地的百姓,近些年朝廷一直打仗,他们负担不起税收,这才无奈上山求口饭吃。 没有谁生出来,就想当山贼的。 老三疯狂点头:“你别看我们个子大,我们吃得不多,只要给口饭吃,我们就跟你走,干啥活都行。” “当山贼太没有前途了,吃不饱就算了还危险,危险就算了还要被老大揍,挨揍就算了还被人看不起,我大哥跟我嫂子在一起好久了,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山贼……” 叶刘京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认真点头:“正好,我手下需要三个身强体壮的人,你们要是不当山贼了,我可以收你们。” 他刚当上鱼龙使,按照绣衣卫规矩,他手下需自行招募三个缁衣,俸禄则由衙门来出。 老大脸上笑容绽放:“走,上山,我这就跟大王说,我们不干了!” ………… 过山门,走长道,见大山洞。 老大紧张开口:“一会,你别乱说话,我们大王脾气不算好!耳朵却灵敏得很。” 老大先入山洞里。 没一会,山洞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老大红着脸走出来:“大王要见你!”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走进大殿,双手合十见礼:“见过大王!” “你是从周家庄来的?” “是!” “我看不是!” “嗯?大王,我确实是从周家庄来的,我……” “但你身上的衣服,是京都才能做的,一个从周家庄逃出来的人,身上会穿着京都铺子做的衣服?” 大王愤怒一脚踹倒桌子:“我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材!” 叶刘京咋也没想到一个山贼不讲究蛮力,竟然用起脑子。 话不投机,他不准备再给山贼机会,他提刀正欲动手。 大王突然笑着看着他:“是不是有点晕?” 叶刘京惊讶询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有鬼,我还敢让你来我这,你当我跟他们三个一样傻?” “你放了迷药?” “行走江湖,最需要小心,我能当老大,全靠,小心谨慎,出卖小弟,哈哈哈!”老大走上前,手起刀落。 第三十章 吃人 那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上一圈,嘴巴没停,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原来是脖子断裂,声带出不了声音。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清楚那颗脑袋要说的话。 他说:‘大哥,帮我照顾好老二老三!’ 带他上山的蠢贼老大,被自己的大王斩断头颅。 生死就在一瞬间。 血落地,温热腥臭。 大王凶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种人,留在山上浪费粮食,你们听好,从今往后,谁再干这么蠢的事,后果就是如此。” “把这个家伙押下去,弄清楚身份,看能不能要一笔赎金。” 三个笨山贼上前,压着叶刘京下去。 他出山洞时候,看见外面跪着另外两个蠢贼,他们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是该来领赏的吗? 为什么,一扭头,自己老大死了? 没人给他们回答,只有讨好山大王的山贼带来的拳头,让他清楚知道。 奥! 我还没死! 夜深。 黑云遮盖天地。 叶刘京躺在山洞地牢里,这里味道真说不上好闻,闻上一口都让他觉得想吐。 他脑海里,已经反思在山大王洞里发生的事。 自己太不小心了,行走江湖,能活下来的,没有笨蛋。 上京城的日子太顺了,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山贼山寨翻了车。 身子慢慢恢复,在血谷虫母能力的帮助下,他对毒药迷药的抵抗能力,比着一般人要强上不少。 叶刘京四肢软弱,他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洞,还有一个…… 他慢慢靠近山洞里面,那处明明没有东西,可他却听见有东西在呼吸。 “谁?” “你是谁?”山洞里传来声音。 “你也是被山大王抓进来的?” “嗯!” 叶刘京往山洞里走,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那里的一切。 人! 姑且能说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完全粘在墙上,整个人没有一个地方能动。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放我下来!”那个人开口求救。 叶刘京好奇询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跟你一样,都是路人,路过此地,被这里山贼抓进来,求你放我,我还要上京赶考呢!”那人开口解释。 叶刘京退后一步,谨慎开口:“我刚刚看见,你的手臂在动!” “噢!你看见了?”那人从墙上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叶刘京。 “早说,我就不装了。”他一屁股坐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挪动屁股,离他远一点。 “嗨,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彼此互嫌弃,介绍一下,我是个贼!你是个官吧!” “你怎么知道?” 贼眼睛溜溜转,开口说道:“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奥!”叶刘京没心情理贼,他只想赶快恢复实力,杀出去。 天空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贼听到这声音,身子忍不住的抖动。 叶刘京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怕冷而已。”贼强撑着震惊。 大门处,传来山贼喊话声。 “你们两个狗东西,大王让你们看人,你们在这睡觉。” “二当家,我们就休息一下。” “哼,大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犯人!” “二当家是想……?” “放心,在犯人身上摸到好东西,不会少了你们的!” 大门口响起铁链的声音。 贼停止抖动,他目光在山洞上方石壁不断搜寻,他捂着脸叹息:“来了!还是来了!” “什么?”叶刘京远离这奇怪的人。 贼却又离叶刘京近一步,他小声说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自己也是阶下囚,恐怕没办法帮兄台!” “不!你有!我会点算学,你的运气……很好,跟你修行功法有关系吧!” 贼盯着叶刘京的眼睛:“一个心中杀意无限的武夫,却修行佛家的内功心法,有意思,我记住你了。” “我一会出去,要干些大事,有东西不方便带,你从上京城来,从莽山只能去东都,我也要去东都,你帮我拿点东西,等我去东都,自会去找你!” “我!”叶刘京刚开口拒绝,就感觉贼将一个东西丢进自己嘴里。 贼一手刀砍在叶刘京胸口,使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将那东西吞进肚子里。 “啥东西?” “银子!多谢兄台了,等我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叶刘京只觉得喉咙恶心,不断询问:“你要怎么出去,还有,吞银子会死的,该死!” “放心,你是武夫,不会因为这点银子死的,只会……很倒霉!”贼倒在地上,假装睡觉。 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他看着叶刘京两人,双手不停撮合:“他娘的,你们两个该死的人,穿这么好的衣服,可惜了,我……” “噗噔!”二当家晕倒在地。 “嘘!” “俺们来救你了!”老三小声开口。 老二仗义开口:“咱上山时候说了,咱们是朋友,俺大哥虽然是死了,可他许诺你,要把你平安带下山,我们乃是大丈夫,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叶刘京缓过一口气,今天真够凶险的。 他扭头,突然睁大眼睛:“人呢?地上的人没了?你们俩刚刚进来时候,有没有看见我旁边的人?” 老三奇怪挠头:“没有,俺进来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 “真是贼啊!”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地好奇,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老二聪明一些,他扭头看向大门处,紧张开口:“别想了,快走吧,等那两个家伙醒了,咱们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下。 二当家捂着后脑袋嘟囔:“原来,是你们两个……” “噗噔!”大石头落下,砸在他脑门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他,感受身体虚弱,慢慢伸出手:“吃人……谁不会啊!” 山间的风,带着烦躁的感觉,吹进每个人心里。 老三背着叶刘京,从地牢里出来,冲向山林,他们站在山腰,看着挂在寨子高栏杆上的风筝,愣神片刻。 老三哆嗦开口:“那是……是老大吗?” “估摸,是吧!” “为啥啊!咱就想在山上混一口饭,你说咋这么难,当官的欺负咱们,山贼也欺负咱们!” “我……我也不知道!”老二内心也迷惘,他平常也是不懂脑子的,现在猛地让他想这些深奥的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 甚至,他也活不明白。 “下山吧!” “别!”叶刘京醒了,他靠在老三背上,恍恍惚惚,他抬起头也看见挂在山寨上的风筝。 山贼二当家的是九品武夫,他身体精血不多,可这点东西已经够帮着叶刘京化解体内的迷药了。 “我的刀在哪?”他追问道,他的身体不算完全恢复,但杀人足够了。 老三仔细想想,回答道:“在库房。” “能拿出来不?” “我能试试。” 叶刘京双腿微软站在原地开口询问:“山上,实力最强的人是谁?” “就是我们大王!” “嗯,你们俩会关山寨大门不?” 老二郑重点头:“会关!” “那就行,别下山了,想不想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拿下来!” 老三红了眼眶,盯着叶刘京:“你有办法?我们那边有讲究,人死了要带回家的,你要是有办法……我帮你去拿刀。” 他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 老二也跟在他后面,认真点头:“我去关门!” “嗯!我在这等着!” 老二紧张询问:“等什么?马上大王要下山,他们就要出来了!” “只要,你刀拿回来得够快,我就能斩下他的头颅,拿下你们老大的尸体,用他的脑袋给你们老大当祭品。” 好似一阵风,老三快速向着远方跑去,他回头大喊:“你等着,等着我马上回来!” 老三站在一边,他看着叶刘京。 叶刘京抬头看着寨子。 他饿了! 第三十一章 打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老二打量着叶刘京的背影,紧张询问:“你刚刚弄了啥,我感觉二当家突然变瘦了!” “我的功法,能吸收别人身体内的真气。”叶刘京靠着柱子,半真半假回答。 他从小就有个特殊能力,不说假话,只说真话。 镇子里,药铺的老掌柜,曾拉着叶刘京聊天,教训他‘想骗人,莫说假话,要说真话,十成真话只说九成,可比十成假话要骗人多了。’ 他能吸收人体真气精血的秘密,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直接点。 这世上,能吸旁人真气的功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血谷虫母最大的能力,并不是吸收,而是转化,将他人真气转化为可适合叶刘京身体使用的真气。 叶刘京扶着柱子慢慢站起,他背后就是山寨大门。 今晚上,山寨里要下山打劫,这对山贼来说是个好活。 山贼们生怕山大王不带他们去,争先恐后去山寨里,在大王面前表现自己。 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或许,没一个山贼能想到,会有人趁着夜色来打劫自己。 夜更黑了。 远处有几根火把上下浮动,向大门处赶来,三四十个山贼浩浩荡荡,向着山下走。 他们的血液在沸腾,想到下山杀人的场景,他们胸口的血泡在**。 山贼大王高兴地爬在马上,他身子巨大,骑在马上好像个丑陋的蛤蟆,山寨里伺候的女人,前天被他玩死,这两天正是憋屈,一想到能抓几个妇人上山,他心情舒畅大好。 他盯着大门,两只三角眼睛,上下一动,愤怒大喊:“今天,该谁看大门?人呢?” 左右山贼怕他,不敢上前回答。 山贼大王手上鞭子一卷,身旁小山贼被他卷到面前:“你说!” 小山贼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大当家,是该二当家的人看门,可入夜后,咱们就找不到二当家人影,有人说,他往后山去了。” “该死!”大当家心里清楚,那个贪财家伙,肯定是去找地牢里的肉票,索要私财去了。 若不是他小舅子在山下衙门里当差…… “该死!” 大当家重重挥手:“你们两个照看好山门,其他人在此等候,你去找二当家。” 他左右两个丑陋山贼,无奈对视,沿着微弱光亮,向山寨大门走去。 大当家身侧,高大身材心腹紧张开口:“大王,咱们要不要先下山,我怕周家村的人……” “怕个球!周家村的人跑了,还有马家村,五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怂人到处都是。”山贼大王生气。 若不是最近东都事闹得大。 山脚下衙门送信,让他近期不要作乱,他用得着跑七八十里地去打劫? “噗通!” “噗噔!” 寂静黑夜里,突兀响起两声重物坠落声音。 山大王耳朵往前凑,他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拉扯马缰绳,身子后仰大喊道:“谁!谁在黑暗处!” 没人回答。 黑夜里,山谷间风声哀号,喜欢杀人的山贼,心里不断泛起嘀咕。 山大王目光环视,指着一旁身材高大的心腹:“你去看看!” 心腹抬头看看山大王,低头又远处黑暗。 他腿肚子打哆嗦,脑子里突然浮现很多吃人鬼怪的传说,慢慢抬起右腿往前挪。 他举着刀,往前走,看见山寨大门。 往日,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木头大门上,挂着两具尸体,木头穿过那两个人的胸口,把他们插在墙上。 “大……大当家,他俩被……被人杀了!”他在害怕,两只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转身,山谷风吹来,他觉得有点凉。 再一摸脖子,他抬起头,下意识开口:“下雨了?” “不是,是你的血!”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噗噔!”山贼的尸体,被叶刘京丢在火光照亮的地面上。 山贼们退后一步。 有人在杀他们,可他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这才是最恐惧的。 “他娘的,你到底是谁?”山大王生气,他手上的鞭子舞动生风,山寨前不断有沙石飞舞。 黑夜,更看不清楚了。 夜是寂静的。 “砰砰!”山贼们纷纷转头看向左边。 “砰!”右边也传来声响。 山大王身旁小个子山贼,紧握着手中刀,他是九品修为,他能听到,四周有很多人:“大当家,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山贼们乱了。 经常杀人的人,最明白死亡的恐惧。 “肯定是官府。” “怎么办,咱们跑吧!” “对,趁乱跑,谁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山大王退后一步,盯着远处黑暗,他愤怒大喊:“不准动,你们用火把,把身边木头点着,丢出去!” 小个子山贼,询问道:“大当家,往哪丢?” “往山寨大门丢,我倒要看看,是谁挡住咱们的去路。” 火在风中穿过,照亮黑夜。 山贼借着火光,看清楚,山寨大门处。 他们看见挂在大门上的两具尸体,也看得清楚,大火焚烧下的山寨大门口……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是你?”山贼大王脑袋一转,想清楚关节。 “二当家被你杀了?” “对!”叶刘京点头,他目光错开山贼大王,看向山寨最高处的建筑。 “能从他手中逃出来,还不快跑,在这等什么?找死?” “不是,等……我的刀!” “等刀?”山贼大王想不明白,好奇询问:“作甚?” 远处一个人影从高高山坡上狂奔下来,他粗声大喊:“你的刀!帮我救我大哥尸首!” “腾!”乌光一闪,龙刀落地。 长刀直直地插在叶刘京面前。 他站起身,拿着刀,看着山贼大王,微笑开口:“等刀……杀你!” “哈哈哈!你是不是被迷药毒傻了?你不怕我?”山贼大王,翻身下马,长鞭指着叶刘京额头。 叶刘京迷惘地看着他,好奇询问:“为何要怕?” “你只有一个人,可我们有三四十人!”他催动长鞭,于风中飞舞。 “奥!”叶刘京没回答。 他脸上挂着微笑,长刀在手,刀刃拖地。 他一步步向前走。 山贼大王身后,三四十山贼目露凶光。 叶刘京身后,只有火光一片。 他速度越来越快,长刀高举,划破火光,不耐烦开口:“打吧!” 第三十二章 杀了你宝贝也是我的 山大王面对这一刀,明显畏惧,他身子后退,躲进山贼身后。 叶刘京没看面前来人是谁,他目光落在面前三人的脖子上,胸口,右手腋下。 然后…… 头飞。 胸裂。 一只拿着斧头的手臂,飞上天空。 山贼们畏惧不敢上前,他们此刻分不清楚,这家伙下手如此凶狠,到底谁是恶人。 叶刘京心中别无杂念,他抬头看着面前山贼,身后火光冲天。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只有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运转起金刚心莲经,一时间四周更加寂静。 每出一次刀,带走一条人命,血谷虫母在他身体里贪婪地吸收着,从他身侧流逝的精血真气。 三燃刀法,将那些真气不断淬炼,使用的过程中,提纯。 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一家真气工厂。 金刚心莲经运转,叶刘京只觉得每带走一条生命,他修为都在稳步提高一分。 直到…… “砰!”一根鞭子,穿过人群,刺向叶刘京的身体。 他以刀背阻挡,可那股力量,还是无所顾忌地砸在他的腹部。 叶刘京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裂开。 鞭子不断袭来,鞭子头上带着倒刺亮光,卷动叶刘京胳膊上的皮肉,他右手松开龙刀。 左手接住,身子后退,刀依旧在手。 山贼大王脑袋从人群中露出来,他嚣张地盯着叶刘京手臂:“你很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少次。” 他们两人同为八品,山贼大王杀人不少,只论杀人的技巧,确实要比叶刘京强上不少。 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他看得清楚,想要打赢山贼大王,只能更快杀掉其他山贼。 血谷虫母能吸收其他山贼的力量,缠斗下去,他才能越来越强。 打消耗战! 他心里一瞬间定下念头。 山贼大王在躲他,他也依靠其他山贼,躲避山贼大王的长鞭子。 他们俩互相在躲,只有中间的山贼,不断死去。 一个矮个子九品小山贼,瞅准时机,手持短刀,对准叶刘京小腹,一刀插去。 叶刘京后退一步,继续以刀阻挡。 他小腹,再受重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他愤恨大骂:“该死的贼,到底往老子肚子里丢了什么!” 让他出血的,不是矮个子山贼那一刀,而是那一刀击碎他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的碎片刺破他的胃。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胃里散开,叶刘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加平静。 他拄着长刀,左手拍在脑袋上,一阵头晕。 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只能疯狂运转金刚心莲经,来遏制这种感觉。 山贼大王兴奋大喊:“他快撑不住了,小的们,冲上去杀了他,谁杀了他,谁就是新的二当家!” 叶刘京再退一步。 山坡上,两个笨贼盯着这一幕,紧张对视。 “二哥,咱们要不要去帮他?” “他刚刚说,让我在山坡上弄出声响,但不要下去!” “可他,快撑不住了,咱不出手,他就会死的!”老三紧张盯着,被山贼围在一起的叶刘京。 老二摇头,他聪明的大脑在此刻运转:“你会武吗?” “不会!” “我也不会,咱俩都不会,下去是累赘,在山上看着,他交代了,若是他死了,咱们俩就去上京城找人帮忙!”老二手里攥着叶刘京给的牌子。 战场上。 叶刘京不断后退,他身后就是烈火燃烧的山寨大门。 面前山贼只剩下十个,可这十个活下来的山贼,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聪明。 叶刘京脚踩在山贼尸体上,他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血谷虫母的力量穿过鞋子,吸收到地上尸体的真气。 这是……怎么回事? 血谷虫母,什么时候,能隔空吸收他人真气了? 叶刘京捂着心脏,却怎么也看不见心莲,他明白,自己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这变化是好是坏,他说不来。 他只知道:“继续上!我的刀还没磨利呢!” 山贼大王使眼色,两个山贼同时攻上来。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颤抖。 三燃刀法,真的很燃!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的第三式,成了他最大的救命稻草,两倍真气燃烧下。 他手中长刀变得更快。 身形扭转,长刀破空。 “噗噔!”两具尸体落在地上。 叶刘京上前一步,踩在那两具尸体上,盯着面前八人。 “继续!” 山贼大王身边小山贼畏惧后退:“大当家,他是魔鬼,越打越厉害,我……我不玩了!” 他转身就走,长鞭转头,划过他的脖子,他无力倒在地上:“大当家……” 山贼大王凶狠呲牙大喊:“不准走,这就是下场,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们,我,才能活下去!” “不一定啊!”叶刘京抹一把脸上血水开口道:“你们有六个人,你们老大只有一把鞭子。” “现在,你们分开跑,跟刚刚说的一样,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他手中长刀挽出刀花,在身后火光上撩过,腥臭白雾被风带进每个人鼻孔里。 六个山贼相互对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山贼大王身上。 山贼大王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大声吼叫:“你们敢,他骗你们的,只有杀了他,你们才能……”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大当家的杀了我朋友,我才要杀了他,可我跟你们,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 叶刘京吐出一口气,身体肌肉调动到此刻的最佳状态。 他上前一步,视线在几人身上划过,开口询问:“跑,还是死,亦或是冤死在你们残暴的大当家手下,日后……被他报复!” “他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 六人再次对视,同时开口大喊:“跑!” 大当家愤怒抽动鞭子,对准身旁一人刺去:“我说了,不准跑!” 那人倒地,还有四人向此处相反方向逃去。 叶刘京用力将长刀从一个要逃走的人身体里抽出来,手抓着他的尸体,以求更方便血谷虫母吸收真气。 他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现在,只有咱们俩了!” “哈哈!”大当家退后一步。 他看着一地尸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很厉害,这样……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跟着我干,咱们在山上风流快活!” 叶刘京没说话,又压着他的步伐上前一步。 大当家着急后退:“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人活世上就是图财,我有钱,在山寨里,只要你不杀我,钱就是你的!” “我还认你当大当家,行吗?” 叶刘京停下脚步看着他:“跪下,我就同意!” 大当家目露希望,他已经安稳太久了,杀了上百条人命,他最怕死了。 他丢掉手里鞭子,双手紧握,慢慢下跪。 叶刘京上前一步。 大当家脸上露出阴险表情,他手向上掏,还未丢出手中毒药,突然失去力气。 叶刘京手中龙刀沿着他的脖子,向下划开他的心脏。 大当家颤抖开口:“你……不讲信用!” 叶刘京脚尖微动,把脚下鞭子踢到他膝盖下面,开口解释:“你这,不还没跪下!” 大当家死了,他松开的手里,白色毒药,落在地上。 叶刘京抽出长刀,又在他身上补上一刀,无奈摇头:“同样的招数,还想对老子下第二次手,真当我是傻的!” “还有你那狗屁的宝贝,把你杀了,宝贝不还是我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坡大喊:“老三,老二,下来跟我一块去山里找宝贝!” 老二拉扯着老三从山坡滚下来。 老三对着大当家肩膀就是一脚:“该死的,让你杀我们大哥,让你不给我饭吃!” 老二盯着大当家尸体,也是说不尽的仇恨,想起宝贝。 他一脸苦楚:“大人,我俩身份太低,不知道山上宝贝在哪!” “没事,那边活着的四个,会带咱们找到宝贝的!”叶刘京扛到,向山寨走去。 第三十三章 青龙使发难 日出东方。 莽山山脚下,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大城出发。 叶刘京身后靠着两个大箱子。 所有人都知道山贼大当家的贪心,可没人想到,他竟然如此黑心,在底层山贼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 他每天晚上,靠着两尊玉菩萨睡觉,床榻还是由装着银锭子的大木箱子制成。 老三老二看见满屋子银子时候,眼泪瞬间落地,他们咋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有这么多钱,为啥要少他们一顿饱饭。 东都越来越近。 高大的城门,遮挡住阳光出现三人面前。 叶刘京趁机进林子,换上鱼龙使的衣服出现。 老二看着他俊美中透露出一丝霸道的鱼龙刺绣,惊讶不已:“大……大人,您是绣衣卫!” 叶刘京点头:“不仅我,你们现在也是了!” 他很满意这两个家伙,在山寨里的表现,听话,忠义。 面对银子丝毫不动心,先埋葬老大的尸体,再去帮叶刘京搬银子,这份分寸就是很多人没有的。 更不用说,两人对叶刘京还有救命之恩。 老三老二听到他的话,惊喜不止,双手按在胸口,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内心喜悦:“我们?我们也是绣衣卫了!” “嗯!鱼龙使缁衣,并不需要衙门承认,只要领头的鱼龙使承认就行。” 老三站在马车上,大笑开口:“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官大人?大人,我俩是几品?” 叶刘京解释道:“暂时没品级,不过,只要你们俩好好干,回头武道入境,成就八品,当上鱼龙使,成为朝廷五品官,这时候才叫一步登天。” 老二拉着老三坐下,诚恳开口:“大人,放心,我俩肯定好好干!” “嗯!你俩人叫什么?” “我们没名字,家里父母没学问,就根据排名叫人,俺就叫包老二。” “我叫包老三!” 叶刘京点头:“也行算个名字。” 入城门,队伍长长。 包老三赶着马车想去排队,立马有看门的卫兵低头哈腰前来:“是,上京城来的鱼龙使大人?” “嗯!”叶刘京点头。 “您莫要排队,城里一大堆事等着您去处理呢!快快进城吧!” 包老二包老三听闻这话与有荣焉,以往见到官老爷都是一脚把他们踢到一边,这还是第一次有官老爷抬头跟他们讲话。 叶刘京抱拳,开口询问:“有劳了,另外多问一句,我第一次来东都,东都里绣衣卫衙门在哪?” ………… 中街,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上下打量,这才由衷感叹:“真他娘的豪华。” 衙门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看来,这两天东都的事,不但没解决,反而更麻烦一些。 “叶刘京,你可算是来了!”未见其人,王三正大人的声音,先从衙门里传出来。 他紧张地拉着叶刘京手臂先走到一旁,关切开口:“路上遇上事了?是不是遇上玄教的人,阻挡你一阵,这才耽误你时间,来晚了?” “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拦住玄教的人?” 叶刘京摇头:“我没遇见玄教的人!” “傻兄弟啊!你咋能没遇见呢!”王三正着急明示。 “绣衣卫有规定,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东都衙门里坐镇的青龙使只最多给两天时间到。” “我想着你两天能到衙门,谁知道你现在才到。” 叶刘京心也吊起来,询问道:“只是晚了一天时间,应该没事吧!” 王三正无奈叹息:“别人是没事,但你却不好说了!”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认识我?”叶刘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位青龙使。 “乔怀,你可还记得?” “忘不了!您是说,这位大人就是乔怀身后那位?”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有个闺女,早年在外遇险,是乔怀趁机救下的,他对甲字号大人有恩。” 王三正挺直身子向叶刘京身后看:“乔怀在他面前说过你的事,咱们这位大人又比较守规矩,估计对你会严格一点,三十棍怕是少不了!” “这两辆马车是你的?” 叶刘京闪开身子,认真回答:“路上遇见一个山贼下山杀人,我为保护百姓安康,所以耽搁一天!” “对了,知道嫂子信佛,车上正好有一尊玉佛,是百姓为了感谢我杀山贼,一定要送给我的!” “我带在身边也不方便,王大人,您看要不您帮我掌掌眼!” “玉佛?”王三正声音提高。 他眼睛溜溜转,小声开口:“确定是山贼的?” “肯定,我取了那山贼尸体,在城门口对照通缉令,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赏要拿呢!大人这玉佛的事!” 王三正点头,目光落在马车上:“嗯!你说得对,你年轻,玉佛这东西,你把握不住,这样你送到东边,那有四个住人的房间,我在最后一间!” 叶刘京谨慎询问:“其他几间?” “你有四尊玉佛?”王三正反问。 “没有,玉佛只有两尊,还有一尊要入库的,但其他东西,不是还没入库!” 王三正满意大笑:“懂事,其他三个房间住的也是蟒袍使!”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送玉佛!” 叶刘京赶着马车,从绣衣卫后门过。 入后门,过走廊,进……蟒袍使房门。 正是正午。 绣衣卫大厅里静下。 东都的事复杂,每一天五位大人都要集会,讨论今日进展,写成文书报告给皇上。 四位大人来自绣衣卫,车马,提灯,掌风,抬轿四所。 车马所管礼仪。 车马所的蟒袍使听着几位大人讲话,不断皱眉:“东王是谁?皇家之人,安阁老也是太子师长。” “咱们怎么能对他们用这种方法!” 抬轿所的大人不服气:“监察百官,乃我们职责,怎么能因为他们什么身份而有所动摇!” 掌风所蟒袍使摇摇头:“你们都有原则,你们都厉害,那就你们去查,要什么情报,我就给什么情报。” “反正东都的水太混,我们是一点都不敢碰!” 三人来东都多日,争吵不可开交。 坐在主位的青龙使手按在额头,沉思片刻开口道:“王三正大人,提灯所监察天下,你可有何意见。” 王三正站起退后一步,脸上对着笑容开口:“我刚来东都,对这里事情还不熟悉,哪敢有什么见解!” “我记得衙门报告,你手下还有一名鱼龙使,与你一同来东都,那人现在还未来到?”青龙使询问。 “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掌风所的蟒袍使开口:“目无尊长,晚到一天,简直罔顾衙门律法,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要事,比东都的事还重要!” 他对着青龙使抬手行礼:“大人,这等关键时候,还有人敢因私费公,我请奏,那小子要不是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这板子一定不饶他!” 青龙使奇怪点头:“传他上殿!” 第三十四章 金银开道,无往不利! 叶刘京靠着柱子等候半天。 日光从房檐正中间直射下来,才有一位弯腰文吏,从大殿内出来。 他在叶刘京面前站立拱手,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大人,青龙使大人有请!” 叶刘京点头,上前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银锭子,塞进他怀里:“腰不好,我这有一记药方,你拿着银子去外面看病!” 文吏拿住银子,连忙后退:“这怎么能行,大人一来带着无数财宝,把朝廷欠我们的饷银都给补上了,我们怎么好意思私要大人的钱。” “饷银是饷银,关系是关系,收着!再说你买些药回来陪膏药,也可给外出受伤的兄弟们用!”叶刘京挥手拒绝。 文吏躬身引路:“那就多谢,叶大哥了!” “嗯!客气!” 大殿里。 五位大人表情各异。 青龙使看着文吏引路的叶刘京,心里犯嘀咕,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 叶刘京上前,躬身拜礼:“见过青龙使大人,见过诸位蟒袍使大人。” “哼!”抬轿所的赵大人冷哼一声。 “你小子,本应该昨天下午到衙门报道,为何今天中午才到,快快说明原因,要是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要做,这板子是定不能饶!” “是吧!青龙使大人!” 青龙使点头,但他总觉得,话好像不是这个话。 他们……是不是夸了这小子? 叶刘京无奈解释:“确实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过是,路上遇到一伙山贼,他们竟然要下山去抢一位良家女子的产业。” “皇上乃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我身上穿着陛下赐给的鱼龙服,看见陛下的子民被人欺负,我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啊!”掌风所的苏大人悲痛大喊。 “太让我悲伤了,天子脚下,看见这种事,我们肯定不能不管!” 叶刘京点头,一千两银子送值了。 “所以我冲上去,一伙山贼罢了!五十个人怎么了!杀!” “我宁愿死在山贼山上,也不能让他们下山,祸害我们绣衣卫所守护的平安天下!” “说得好!”车马所的张大人重重拍打桌子,告诉叶刘京,那一对玉如意没有白送。 “天下绣衣卫,要是都有你这份心,我们这些大人就安心了!” 王三正抬头左右盯着自己这三位同僚来回看。 这还是,我那刚正不阿,不为皇权弯腰的同僚吗? 这小子到底给他们送了多少银子? 他眼睛睁大看着三位蟒袍使激动的眼神,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是不是要少了。 那……我要不要也表现一下? 青龙使金大人摇头,内心也奇怪:“你们三位,什么时候这么正义了?” 叶刘京拱手:“大人,当官不求正义,不求为民做主,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嗯?是我不对了?”青龙使疑惑,怎么我成坏人了? “不!大人把握方向,为我们保驾护航,遮风挡雨,这样的大人,永远不可能不对!我能帮助百姓,也只是在大人影响下,做了一点小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青龙使金大人确实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也罢!你既然是为民除害,依照绣衣卫衙门的规矩,这件事惩罚就算了!” 叶刘京拱手:“多谢大人,另外,我还有一个难题想求大人解答!” “说!” “我从山贼那里缴获一批银子,按照规矩,这些银子是要送给总衙门,可……上京城离咱们这太远。” 叶刘京无奈摇头:“您是最了解东都之事的人,咱们现在最缺人手!” “这银子,您说该怎么解决?” 青龙使摇头:“一切,要按照规矩来办!既然规定衙门要送上京城,那就要送去上京城!不可废规矩!” 四位蟒袍使叹息摇头。 他们来东都,多的有两三个月,短的也有几十天了。 在这位青龙使大人的领导下,他们日子实在不好过。 朝廷连年混战,连西南天狼卫的饷银都发不出去,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外出公干的绣衣卫的费用了。 可出门在外,说得简单,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钱啊! 东王高高在上,不鸟他们这些绣衣卫大人物。 安阁老清白如水,啥也不送。 没钱没吃喝,别说底下缁衣,就连他们这些蟒袍使也大呼,东都日子不好过啊! 若换了上京城,叶刘京这点银子,哪能换四位蟒袍使给他搭台演戏。 青龙使的决定没错,可总让下面人心里不舒服。 叶刘京连忙道歉:“大人,我错了!” 青龙使皱眉:“何错之有?” “我当时面对山贼,看着这么多银子实在不好解决,就上书一封给太子,请求太子同意,将这些银子当做东都绣衣卫衙门里兄弟们的饷银。” 叶刘京无奈摇头:“实在是,东都的兄弟们日子太穷了!” 青龙使看着他好奇询问:“你认识太子?” “我上属大人乃是刘文刚大人,我是将书信送给他,求刘武哥递给太子!” 刘文刚跟太子的关系,在绣衣卫里无人不知,并不是个秘密。 青龙使本来内心不悦。 正巧这时,文吏端茶上来。 青龙使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水,一口喷出:“嗯?茶呢?这东西叫茶?” 文吏吓得下跪连忙开口道:“大人,茶水早就没了,这一年东都衙门,都没有收到上京城的饷银了!” “胡说,前日不是还有好茶,你为何不上?” 文吏尴尬扭头:“那茶,是王大人自己的……” 王三正拱手,大方开口:“什么我的,只要大人需要,那就是衙门的!” 青龙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无奈摆手:“没茶就算了!” “叶刘京,你做得对,咱们让下面人干活,确实不能太亏待他们,这样我上书一封给陛……” 他想了想,边关战事吃紧,这银子要是让陛下知道,哪还有他们的份。 “我也上书给太子,相信太子会认同你的想法!” 叶刘京连忙感谢开口:“那我替下面的兄弟,多谢大人,相信他们一定会体会到大人的良苦用心,更加努力解决此次东都事端。” 四位蟒袍使一同站起拱手,说着不要钱的漂亮话。 青龙使满意摇头:“哪里哪里!爱护属下,乃是我应该做的!” “叶刘京,你很聪明!” “来人上椅子,你也坐下,跟我们一起听一下,东都之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 第三十五章 那艘船上的真相 伺候小厮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王三正椅子右后位置。 叶刘京对几位大人拱手,又悄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话:“莽山的百姓,送给我一包雨前龙井和一些瓜果,你且先拿来。” “不算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不能坠了金大人名声,要记得给我手下缁衣留下十文钱。” 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亏本也是自己的。 唯独将名声留给青龙使大人,这样的下属能有几个人不喜欢? 青龙使金大人,挺直胸膛点头道:“叶刘京说得很对,哪怕是自己人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这是规矩,记得给钱!” 王三正连忙拱手,夸赞:“大人,果然公正严明,不亏为我绣衣卫衙门的玄铁镇鼎!” 叶刘京连忙附和:“噢?玄铁镇鼎,怎么说?” 王三正满意点头:“玄铁刚正不阿,千锤百炼不可变其形,更是苍天赐予,为我大武皇室独有,正说明大人的心只向皇权,更向百姓。” 青龙使嘴角怎么也按不平,他摆摆手:“王蟒袍使,过于夸赞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三正拱手坐下,斜着脑袋对叶刘京眨眼。 经叶刘京点拨,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官要是不像自己一样贪财,那对名肯定是非一般的看重。 他更好奇,叶刘京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看人看事比自己还要通透。 好茶,端上。 青龙使端起茶杯嗅茶香,舒服地饮上一口,心满意足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靠着椅子开口:“苏大人,你来说说,你们掌风所的情报,王大人刚来,对一切都不太了解,你从头说!” 苏和风站起身,微笑开口:“三个月前,安阁老家小孙女,安望溪从上京城归来路上,与东王二子周擒虎在半路相遇。” “他们俩在楼船上见面,然后安望溪被杀死!问题是,周擒虎说他当时没有杀人,当时楼船里有第三个人!”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道:“也就是玄教的人,是那个人杀了安望溪,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安阁老要找东王算人命账。” “东王的人,要找玄教的人算账!而我们的任务,暂时是一方安慰安阁老,一方安慰东王,并找出玄教的人!” 王三正早年也是军伍出身,性子直,听此言不屑开口:“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咱们不是绣衣卫,反倒成了床头婆婆了!” 车马所张车归无奈摇头:“确实不好办,诸位都清楚这两位背后的身份,哪一个咱们都要认真对待,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僵持到现在。” 抬轿所赵抬云愤怒站起:“要我说,抓了那个周什么虎,送给安阁老,事情就了了,咱们在东都查了这么久,别说玄教的人了,就连一根玄教的毛都没见到。” “这玄教肯定是东王扯出来的虎皮!为的就是不让咱们抓他二儿子。” 眼看几位属下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金护国无奈摇头:“莫要吵,你们还有个大人的样吗?事情吵了几个月,还是这个结果,今日的奏章,我该如何交给陛下?” 他视线落到一旁正襟危坐的叶刘京身上:“叶刘京,你聪慧,可有什么意见,说说!” 叶刘京连忙站起摆手开口:“回大人的话,四位蟒袍使大人都想不出方法,我更没有了!” “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你说得好,我就算你的功劳!” 叶刘京抬头,脸上表情微妙:“真要我说!” 张车归上前一步,大吼道:“大人让你说,你就说,卖什么关子!” “要我说可以,但诸位大人,可不能瞒我!” 王三正扭头看他:“诸位大人,瞒你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刘京竖起右手:“周擒虎为什么去找安望溪?安望溪会不会武?周擒虎会不会武?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跟同龄男子关系再好,也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不用说还让仆人把持外面!” 青龙使瞪着叶刘京,好奇开口:“你继续说下去!” 叶刘京再拱手,这是一次表现实力的机会,他肯定会抓住:“大人,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关门的话!” “也都是,我个人的猜想,要是说错,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三位蟒袍使看向金护国。 金护国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轻轻点头,他挥手将大门关上,大殿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扩散。 他开口道:“说!这里的话,传不出去!” 叶刘京拱手拿起一把瓜子推断:“那我就给诸位说一场,我们镇上说书刘交的说故事方法!” “百因必有果!” “安望溪能让周擒虎上船,说明他们俩肯定是认识的。” 苏和风也抓起瓜子开口:“俩人长辈同在东都,也都是朝廷要员,经常因公务遇见,他们俩认识很正常!这个我们查出来了!”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继续开口:“他们俩关系很好,但……肯定不是恋人关系!” 赵抬云奇怪询问:“你如何知道?” “小恋人,未成婚,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处于害羞但怕人误会的关系,若是单独见面,晚上就行,不会在白天,外面有人守着,却不让下人进门,这不符合现如今读书人的规矩!” 叶刘京思考开口:“安阁老最重西南边陲,安望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对小孙女十分疼爱,对她定是教导有加,这等规矩,她们肯定会守!” 苏和风点头:“这点也查了,安家下人回报,周擒虎跟安望溪确实熟悉,但关系也就是普通兄长妹妹相称的关系。” 张车归哈哈大笑:“合着,你小子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话锋却已经悄悄转动:“所以,一对普通相熟,以兄妹为称呼,不相熟的男女相见。” “却关上门,把仆人都赶出去,让仆人离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知道,这两人在说的事情!” “那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叶刘京抬头,对上青龙使金护国的眼睛。 金护国身子坐直,看着叶刘京满意点头开口道:“你……继续说下去!” 第三十六章 狡兔死,良狗烹 叶刘京丢掉手上瓜子皮。 他说话节奏慢慢快起来,刚开始用嗑瓜子的方式,让大家放松。 现在他要说的话,可就让诸位大人后背发凉。 “安望溪已经死了,周擒虎在东王府,我们接触不到,这件事的真相,我们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我们只能自己试着猜猜!” “他们说这个秘密,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又不是私事,那就肯定是公事!” “公家的秘密!” 苏和风两只眼睛睁大,他畏惧这个叶刘京,这么聪明,怕不是已经猜出结果了。 张赵两位大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还有些期待。 王三正转头看看叶刘京,又转头看看诸位同僚。 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场面了! 不是!到底谁是大人? 金护国端起茶杯,没喝又放下:“你继续说!” 叶刘京再拱手,此刻话没到嘴边,却已经到诸位大人心里。 他明白,这个秘密自己必须要说出来,大家都知道,那自己才没危险。 为了前途,更为了某些说不清楚的理由。 他决定,拼了! “楼船外有很多仆人,要真是周擒虎杀人,那他最应该做的……” 赵抬云横手,开口:“杀人灭口!” “你小子说得有道理,东王家的人,没有一个下手软的主,安望溪死的地方,说是穿东都而过的阳江。” “实际上,离东都还远,那地方偏僻,河流汹涌,真杀光所有人,再做成河水吃人的表现,也不会有人发现。” 张车归好奇开口:“那万一,是周擒虎那些人,杀不了他们呢!” 苏和风摇头解释:“不会,据安阁老家的下人回禀,周擒虎出楼船时候双手是血,他似乎被吓傻了,并没有要杀人的想法。” “反而不停念叨,玄教两个字!”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开口解释:“所以,周擒虎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理由,之后更没有激情杀人的动作!” 赵抬云抬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你小子确实聪明,这颗脑袋,跟我们只知道动武的,就是不一样,竟然从两人关系分析出这一点!” “不过,这些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我们清楚,不代表就能说清楚。” “安阁老家无一人相信,还每日带着棺材,来堵咱们衙门的大门,偏偏他们头顶陛下钦赐金令牌,大街上人多,一时间咱们真没办法动他们。” “这才,只能这样查下去!” 事情好像清晰,又好像变糊涂了,一切转个圈又回到原点。 叶刘京将手上端起茶杯放在桌子上,摇头慢慢开口:“不,这一点,并不是没用,只要知道周擒虎不是为了杀人,也没有杀人,接下来的事,才好分析。” “因为……人死了!”叶刘京手指按在桌子上,跟随他的心跳,在桌子上敲出声响。 “他没想杀人,人怎么会死呢?自杀?不可能,安望溪没有自杀的理由!” “所以,玄教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又或者说,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好像还有第三个人!”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划过,眼神犀利。 这一刻,四位蟒袍使大人,似乎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青龙使的压迫感。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年轻人不简单。 王三正心里打嘀咕,回头要不要找个时间,把叶刘京送给自己的东西,再送回去。 不说这小子的脑袋瓜,单说他的气质,以后若不被人杀死,蟒袍使怕不会是他最后的结果。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坐下,大殿里安静,只有他一人的说话声音。 “那么!我们假设,这个房间里真有这个人,他是不是玄教的,我们暂且不知道!” “他是来干什么的?” “砰!”叶刘京脸上挂着神秘笑容,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好似在拍惊堂木。 “上一回书,我们说到,安望溪和周擒虎谈论的是公事,而第三个人又出现在这个说公事的房间,是不是可以说他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又或者说,他想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苏和风奇怪扭头,看看叶刘京,又看看青龙使:“这场公事?是什么?” 张赵两位大人,也在等着叶刘京继续说话。 或者……是在等着另一个人说话。 王三正感觉气氛不对,他想出去上厕所,可后退两步,只觉得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势,不让人出去。 他抬头,看见青龙使金护国,正闭着眼。 青龙使对修为是有要求的,最低武道三品,小小的房间里,武道三品的高手,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都没差别。 王三正扭着屁股坐下,他突然觉得,东都的事,似乎不仅是有关玄教。 太不简单了! 金护国睁开眼睛,叹息一声:“我想听听,你小子究竟猜出来什么了!” 他很欣赏这么聪明又有分寸的后辈。 所以,他想知道,这小子知道多少,到底能不能够让他保护。 叶刘京再拱手:“那我就先回答苏大人的问题,假设……这个公事,它不是一个秘密,而是,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被人带走,可以转换主人,可以影响朝局的秘密!”这句话他讲得很快。 哪怕,无形中有一股压力向他袭来,不停着挤压着他的神魂,他也丝毫不敢停嘴,坚持要说完这句话。 果然,话出口。 张赵两位大人站起身,走到叶刘京身边,两只巴掌落下。 叶刘京只觉得身体,猛一下轻松。 张车归好奇盯着叶刘京开口:“继续!” 叶刘京露出微笑:“这么看来,大人都认可,我这个看法了!” “那我就继续说,这个东西,我暂且叫它宝贝,这个宝贝,安阁老想要,东王也想要!” 他并未说清楚,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想要这东西的,并不仅仅是安阁老和东王。 恐怕……还有他们身后的人! 他们身后是谁?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金护国盯着叶刘京,左手扶着额头,那双眼睛隐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不再停留,快速开口:“第三个人也想要!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玄教的人,恐怕不是玄教教徒,应该跟玄教有关系,要不然周擒虎也不会大喊玄教!” “所以,诸位不用担心,安阁老找我们的麻烦,更不用担心东王惹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也都是不在乎人命的人!” “安望溪……归根到底只是个名字!”叶刘京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悲哀在弥散。 “其实,这个事情里,大家一直关心的人命,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所有人都不清楚的宝贝,却是最重要的东西!” 苏和风也站起,站到叶刘京身后:“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刘京无奈抬头,看着天空仅剩的一点太阳:“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要是有人知道!” 王三正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几位同僚,再看向主位上的金护国。 他移动椅子挡在叶刘京面前:“按照军中规矩,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活下来……也是死了!” 愤怒,在每一个蟒袍使心中蔓延。 这个想法,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蟒袍使的位置从来不是笨人能坐的,只是他们不敢说。 此刻,被一个鱼龙使小子点破,又有青龙使高高在上,大殿内杀意纵横。 他们这才明白,不是他们破不了案子,而是他们压根不能破这个案子。 案子破了,东西找回来了! 他们会怎么样?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这从来不是藏在儒家典籍里的高高在上的故事。 而是……他们这些为皇家做事的绣衣卫,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为什么? 这句话,在四位蟒袍使心中回响。 第三十七章 没人想死得轻如鸿毛 “唉!”金护国长叹一声。 “我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鱼龙使,竟然有如此见地,能从这几个简单的信息中,分析到这一步。” “可惜,你还是太年轻,对人情世故……” 金护国猛然抬头。 他想起从叶刘京进门开始,人情世故,从来没有过疏忽。 “嘶!那这更让我好奇,你究竟是得意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金护国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们几个不用紧张,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愿意让你们清楚的!” “但,既然说到这了,你继续说下去也无妨。” 车马所掌管皇家礼仪,这是绣衣卫衙门里,最特殊的存在。 能进车马所的人,家里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文武大臣家的孩子。 张车归从心里不虚金护国这个青龙使,他管你是什么三品四品的武道高人,只要进了朝堂这个政局。 那就要先守当官的规矩。 张车归上前一步,盯着金护国开口:“他说不说,不重要。” “从一来东都,我就感觉不对劲,那小姑娘说破天,也只是安阁老家的小孙女,任她身后人的背景再高。” “在这战乱时期,从绣衣卫衙门里,调动三位蟒袍使就已经够离谱了!” “您可是青龙使啊!能坐镇一方的大员,现在也因为这小姑娘的事,来到东都。” “当年,北边也有玄教作乱的影子,危害程度可灭一州,陛下也仅仅是派去四位蟒袍使。” 张车归话锋一转,看着金护国冷静开口:“我车马所,还有一位青龙使坐镇京都,为什么不是他来,而是您来,经这小子点拨,我总算看明白。” “您守规矩,以孝为本,以忠为责。皇上让您杀人,您绝对不会拒绝!” 苏和风也站在张车归身后,无奈摇头:“哪怕……是杀我们!” “大人……”赵抬云盯着,将自己提携到蟒袍使这个位置上的大人。 他声音颤抖开口:“大人,所以……您最终的任务,是不让任何一个,知道那宝贝是什么的人,活着走出东都?” 金护国无奈抬头,望着房顶,唏嘘不已:“抬云兄弟,你不该有此问,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 “可,我们到底哪错了?”王三正屁股紧紧挨着椅子,心好像死去多时。 “我想不明白,我们出京二百里,尽职尽责地为陛下做事,为何……为何要灭我们的口啊!” “又为何,是我们啊?” 蟒袍使高高在上,上京城中,大小官员见到他们无不尊敬。 可此刻,他们竟如同一条条落水狗一般,无力呼吸。 “叶刘京!现在的局面,是你想要的?”金护国目光直指坐在几人中间的叶刘京。 四位蟒袍使紧张站起,当灭口的秘密说出来,那就不再是秘密,而是他们五人共同要面对的问题。 张赵两位一前一后,王苏两位一左一右。 四位高高在上的蟒袍使大人,将这位小小的鱼龙使属下,护在最中间。 叶刘京却丝毫不紧张,他笑着站起拱手,继续讲究属下的礼仪:“从一开始,大人就不应该让我说,大人不阻止我,其实是想借我的嘴,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不对!”他走出四位大人的包围,自顾自向青龙使面前走去。 “不对……不对!我才来东都啊,大人怎么确定,我知道那宝贝的下落?” “所以,这不是大人的目的!” “让我再猜一猜!” 金护国玩味地看着他:“你说!” “大人是个好人!”叶刘京再拱手认真开口。 “现在捧我?是不是晚了,你看他们四个觉得我是好人吗?” “那换句话说,大人只是不想当坏人!又或者……这个宝贝重要到,陛下连一个青龙使都不能相信!”叶刘京一边猜测。 他心里也在深深好奇,这宝贝到底是什么? 金护国摇头:“我是武道三品,我拼死想走,上京城没人能拦下我,除非有一个二品武夫,想要找死!” 他对自己的武道境界,十分有自信。 “可……您也有家人吧!”叶刘京站直身子。 他想了一下,认真开口:“我来东都带了两本书,一本是我的功夫,一本则是绣衣卫内史。” “按照大武国规矩,从开国到现在,每一个能成为青龙使的人,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有父母,有家人,有牵挂!” “换个说法……他们都有把柄,在上京城!” “软肋!”叶刘京吐出两个无奈的字。 皇帝自称寡人,孤。 他们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属下。 翻遍大陆史,每一个能存活许久的王朝里,都有一群隐藏的武道高手存在。 而这些高手,因为各种各样的牵挂,与皇权绑定在一起。 如果一个人没有软肋呢? 那就给他创造软肋! 金护国身子直挺挺地站起,一眨眼,他出现在叶刘京身侧,低沉声音开口:“你在公然议论皇权!你不怕死?” “我怕死!怕的很!所以我才敢继续说,快些说,说到大人不会杀我,说到大家都站在一艘船上!” 叶刘京退后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胸口:“大人!我死了,四位蟒袍使大人也会对您动手,您杀死他们,绣衣卫就会用规矩,公然对您动手。” “您要是不杀死他们,就只能被他们杀死!” 生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无须浇水,立刻在几人心中生根发芽,只需一息,长成参天大树。 再想要修剪枝丫,遮挡树荫,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护国认同开口:“你,确实很聪明!” “不愧是……刘武的人!” 他的话好像一根针,刺进叶刘京心里,一切在瞬间明悟。 高高在上的青龙使大人,怎么会允许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信口胡说? 原来,还是上面有人好说话的原因! 叶刘京更庆幸于自己进入绣衣卫的第一个决定,拜对码头很重要! “刘武说你聪明,有野心,可以用!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勇,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驱使你一边害怕一边勇敢的!” 叶刘京深呼吸开口道:“大人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金护国不按套路出牌。 “我有野心,想往上爬!” “真的!” “噢,真的……我不愿意说!这个也不重要!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他的诚实,成功地噎住金护国。 金护国无奈摇头:“既然,你都猜到这一步了,那就由你说清楚我的目的吧!” 叶刘京在大殿里来回走,深呼吸开口道:“平衡!” 第三十八章 无人在乎的角色 “大人不想杀四位蟒袍使大人,却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们。” 张车归疑惑开口:“为何?” 叶刘京反问:“张大人,金大人要是直接开口说,他要代替陛下,在事情成功时杀了你,你……会相信吗?” “为何不信!”张车归傲然抬头,身为世家子弟,这点看问题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然后呢?”叶刘京追问。 “然后……”张车归睁大眼睛。 然后,他就会为了保命,向上求人,事情会越闹越大,逐渐发酵到不可控制。 他那点能力,确实让他看不出,解决这件事情的其他办法。 叶刘京微笑,解释道:“这时候,我就出现了,有旁人推荐,金大人暂且相信我,但也只是短暂相信。” “所以,我所料不错,我刚开始施展的雕虫小技,金大人都看明白了,只是不说而已。” 金护国得意转身……其实,他确实没看明白,叶刘京是怎么拿下四位蟒袍使大人的。 向上行贿这种事情,的确超出他的认知。 他一般是靠实力! 叶刘京继续解释道:“金大人相信我的能力,也看到我的野心,就借我的口,一步一步引导出这件事的真相。” “同时,告诉大家他的良苦用心!” “他并不想随意杀人,更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同僚,可高处的金大人总是孤独的。” 金护国抬起头,暗自感慨。 经叶刘京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刚刚自己不是没控制住局面! 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啊! 我! 原来如此,善于谋略,深抓人心。 不愧……是我! 赵抬云感动抬头,虎目含泪,声音颤抖:“大人!是抬云不对,是我错怪大人一番良苦用心,求大人责罚!” 金护国镇定摆手,这一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 叶刘京适时开口:“所以,我的出现就很重要了,一个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小人物,偏偏能把这个事情挑明,而又不会有一位大人怀疑我!” 他苦笑一声,他的敢言,其实是因为几位大人对他的小瞧。 大殿内,没人相信,叶刘京敢说谎话害人。 他的命,实在太轻了!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点在桌上:“我还是有两个疑点!” 金护国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开口:“讲!” “那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问出所有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一个差点把几位蟒袍使害死的宝贝。 这玩意,到底是个啥? 金护国深思沉默。 叶刘京拱手开口:“大人,无须隐瞒,话说到这一刻,诸位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金护国这才松口:“你们知道,玄教的前身是什么吗?” 苏和风掌握情报,对此熟悉无比,自信开口:“大商,曾经被大武灭国的大商!” “那宝贝叫回龙珠,里面装着的就是大商的国运!”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连心跳声都悄然不可闻。 王三正思考半天,认真开口:“国运?这不是跟仙人一样,乃是传说中的东西?真有这东西?” 金护国背靠交椅,开口道:“国运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以捕捉的。” “自从,那一日出皇宫,领下命令后,我就一直好奇,回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查了很多典籍,甚至连藏书阁最高一层,我也利用关系上去,最后还是一位熟读典籍的高人,告诉我这个秘密。” 赵抬云询问:“是金叔吧!” “嗯,就是我老子,他虽不练武,可却痴心文字,特别爱读奇怪的典籍。” 叶刘京心里打嘀咕,这人说得怎么这么像,吃自己红烧肉那老头子? 金护国开口:“他告诉我,大武太祖在起义中途,节节败退,差点被大商军队诛灭!” “最后,太祖身边金眉道人告诉他,这是因为大商国运不灭所致,为了诛灭大商,太祖与西地佛教定下约定,若取下大商,答应佛教东来传经。” “佛教内,一位二品禅师献祭生命,于大商境内行走。” “他本差一线功德晋升一品无上佛陀境界,可他刚一踏入大商,境界就下降半品,再一日落为三品,后一日只为四品。” “十日后,他已成普通人。大商皇帝派人捉到他,将他烧死,他化为灰烬后,天空突降大雨。” “一地木灰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他的尸骨舍利,这东西就是那颗回龙珠!” “后来太祖攻打大商,每日胜,占一城,十日竟然打下大商另一半土地,攻入大商皇宫。” “大武建国后,他找回那颗回龙珠,收归国库所有!” 金护国叹息:“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那颗珠子在几十年前找不到了,前些日子探子来报,太子手里有这么一颗珠子。” “可太子似乎无法驾驭这颗珠子,就找到自己师傅安阁老,想求他以儒家经典镇压回龙珠。” “然后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安望溪去上京城带回回龙珠,半路被周擒虎拦下,安望溪死在楼船上,那颗珠子就消失了!” “安家说他们没见过这颗珠子,东王府却也说自己没找到这颗珠子,我曾猜测,确实有玄教的贼人,在楼船上出现,杀死安望溪,偷走珠子。” 事情真相,完完全全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高兴,看到真相又能怎么样,他们依然无法从这张大网中逃脱。 苏和风屁股落在椅子上:“所以,咱们一直在找的不是玄教的人,而是这颗珠子。” “可找到又能怎么样,我们逃不过死亡,找不到……更不用说了。” “怎么说,都是赔本买卖,死路一条啊!” 无力感充斥在大殿内四位蟒袍使大人内心。 金护国摇头叹息:“现在也好,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们可以一面寻找,一面拖延时间,想想办法求个活路。” 青龙使高高在上,却也只有一个脑袋,如今有四位蟒袍使,一位青龙使,五个脑袋来想这个问题,自然容易一些。 张车归摇头不解:“如何求活?” “陛下开口,太子决议,我猜想,除了安阁老,东王,这件事里死去的安望溪,找事的周擒虎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在为什么忙!” “这盘棋,下得太深了!” 天下如棋,除了高高在上的几位,其他人不过棋子而已。 王三正重锤在桌:“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一个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能摧毁一州的实力,却没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谁说没有办法?” 这声音虽小,在场却无人能忽视。 金护国站起盯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能猜到这一步,已经算天资聪慧,难道你还有办法,帮诸位大人,从这盘死局上面,逃出去?” “你快些说,只要能救几位蟒袍使大人,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叶刘京站直身子点头:“自然有办法,死局不可逃,但要是找到死局之外的棋子呢?” 四位蟒袍使对视,望向叶刘京齐声开口:“何解?” “无他!我上场就是了!” 第三十九章 一起骗人。 在五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迷惘不解的眼神中。 叶刘京上前一步,身体直立,胸膛挺直,站于大殿中间。 他傲然开口:“四位蟒袍使大人,金青龙使大人,你们无论在上京城,还是在东都,都已经踏入棋盘。” “轻轻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人注意。” “稍有动作,一定会惊醒棋手。我却不同!”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的身份地位根基,都太小了。” “鱼龙使,说起来好听,却只有在棋盘外观看的资格,我并未上棋盘!” 金护国睁大眼睛,在大殿内来回走动:“我为何没想到这一点,未上棋盘,那些人就不会注意到你!” “变数,就代表机会!” 不怪他看不到叶刘京的用处,实在是如叶刘京所说,他太小了。 小到没有人在乎。 可越是没有人在乎,就越能说明叶刘京很有用处。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我要关键时候,诸位大人都听我的,相信我!” 赵抬云疑惑开口:“具体呢!要用我们性命,可是上位的意思,你如何救下我们?” 叶刘京反问道:“要诸位的性命是为了守住回龙珠的秘密,可若是诸位压根就不知道回龙珠呢!” 张车归微笑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压根就不清楚回龙珠的秘密,那这件事的罪责就怪不到我们身上……可找不到回龙珠,这件事如何结束?” “那就更简单了!”叶刘京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这件事一定要用人命来填,咱们不能否定这个结果,却可以选择,用谁的命来填!” 大伏天,大殿冰冷,一群不想死的人,在讨论另一群人的生死。 王三正上前一步,询问:“你想好要谁死了吗?” “要谁死,都是折寿的,这件事不该由我们来选择。”叶刘京拉一把椅子坐在大殿中间。 他靠着椅子,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开口道:“现在,还有人比我们更怕,更慌!” 苏和风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安阁老!东王!” “对的,回龙珠是在安阁老手里丢的,又是东王家二子去要的时候丢的,咱们说不清楚,他们更说不清楚。” “他们每日来派人闹,其实也是通过咱们的嘴,向上位叫屈,告诉上位,回龙珠不在他们手里。” “只要咱们……” 张车归干这种事更没有良心,他斩钉截铁开口:“污蔑他们?” 叶刘京否定摇头:“不行,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兔子急了还咬人,要是污蔑他们其中一位,难保另一位不会害怕下狗急跳墙!” “安阁老东王的关系,现在跟咱们大殿内几人的关系是一样的。” “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若有其中一方受损,而另一方不但不会上前补刀,还会上去救人,怕对方死掉。” 这种平衡,才是东都之事僵持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我可以找不到回龙珠,只要对方也找不到回龙珠,那就不算输。 赵抬云无奈摊手:“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咱们该怎么办?” 活着,真是一件难事,可偏偏没有人愿意无辜地死。 “聊聊!”叶刘京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张车归惊讶睁眼:“生死大事,岂是聊聊能聊通的?” 金护国看明白,叶刘京的意思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把刀,刺大腿上你能活,自己不刺,我来刺,刺心脏上,你必死,你选哪个?” 赵抬云捧哏:“选活!” 他恍然大悟,自己会选活,安阁老东王他两位,也不会选死! 那谁死? 就不是自己等人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位来决定的了! 金护国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令牌在半空飘动,悬浮在叶刘京面前。 他开口道:“这块是我的青龙使令牌,见到令牌,就如同见到我,我同意了,你来代替我处理这件事。” “记着,我们活,你升职,功法丹药一律不少。这个事的功劳,我会算在你身上。我们死……”威胁的话,他选择咽在口中。 叶刘京面无表情,右手狠狠拿下令牌,鞠躬开口:“多谢大人信任!” 三位蟒袍使也同时开口道:“我手下的人,物,你也自可取去用!” 王三正站在原地:“我没人没物,这样吧,一会我传你一手功法,当做提前谢礼。” 叶刘京再拱手:“那就多谢几位大人厚爱。” 交椅之上。 金护国摆手:“退下吧!今日之事,我也要想个办法,给陛下上书。” 欺上瞒下的活,是当官的必修课。 叶刘京急忙拦下他,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说!” “我需要大人自污!” “怎么说?” “我给大人送了两个女子,大人……很喜欢!”叶刘京微笑开口。 他需要为自己拥有各位大人信任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至少是面对外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金护国皱眉思考,长舒一口气:“好吧!但是,你没送!” 他挥一挥衣袖走了! 在场几个人一脸懵逼。 赵抬云疑惑开口:“大人最后一句,是啥意思?” 王三正老不正经地回答:“你还不明白,反正都要吃亏,与其空口白凭自污,还不如让叶刘京直接送两个姑娘,这样大人这生意才算不亏!” 赵抬云反驳道:“你胡说,大人不是这种淫邪之人!” “怎么能说淫邪呢!爱好美色,人人有责!”张车归不屑开口。 他来东都之前就听说东都姑娘好看,特意在此买了个院子,院子里养了两个姑娘。 他摇头反驳道:“再说,大人辛苦了一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 大殿内,人群散去。 几位大人想找叶刘京聊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唯有王三正,光明正大拉着自己属下叶刘京去到小院里,一个偏僻的小房间。 刚进小院,王三正就急忙开口询问:“三个问题!” “大人问,我不一定会说!” 王三正伸出右手,每说一句话,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到底是什么让你揽下这件事,你可知道无论结果,你都会死的!” “第二,你当如何说服安阁老东王?” “第三,你不是个求死的人,我好奇,你是否已经想好脱身的办法?” 房间寂静,叶刘京深呼吸,看向窗外:“我可以回答。” 第四十章 功法崩乱 叶刘京上前也伸出三根手指,开口道:“我自然有我自己能活下来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安阁老东王比我们更着急,他们也在寻找一个解脱的办法,故而说服他们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和一个真诚的理由。” 叶刘京丝毫不谦虚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正因为我没有根基,没有后台,所以大家都会相信我。” “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个能被自己随时捏死的,想要往上爬的小人,会胆子大到骗自己。” “这是一件,正常人用脑子,永远想不清楚的事。” “至于我的原因,还真有……” 叶刘京尴尬拿出一本功法:“大人,我在上京城蛇影案中立下功劳,陛下赏赐我去藏书阁选书一本,这就是我挑选的功法。” 王三正算是叶刘京真正意义上的领路人,尽管两人的关系不太纯洁,掺杂金钱。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害叶刘京的理由。 他算是整个东都,叶刘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功法,奇怪开口:“《金刚心莲经》?你怎么挑选一本这样的功法,修行此功法,会让你的修为进展缓慢!” “不过,也并不是无可救药,只要有大量的丹药来堆,你心境稳妥,也会有奇效……” “嘶?你真的是为了丹药?”他从不觉得叶刘京是个武痴啊! 虽然这小子,对前途确实比较敏感…… “你现在修为已经不算弱,你聪明,日后还有机会建立奇功,只要慢慢来,日后修为不会比同龄人低,何苦在这件事上出尽风头。” “再说,你若只是因为这本功法,就更不用心烦,回上京城换一本就是,你不清楚藏书阁里还有另一本功法,那才叫狗!” “两倍真气换两倍的实力,到底是谁会修炼这种无用功法,我真……”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你脸色怎么会如此难看?” 叶刘京靠着椅子满脸屎色,低头开口:“大人说的另一本不会是一本刀法吧!” “对,就是刀法,名字好像叫……” “三燃刀法!” “你也练了?” “对!”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拍在叶刘京身上:“那你是该拼命努力!能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选择这把刀法的吗?” “我们头儿给我选的,他是为了帮我淬炼真气!”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地瓜干开口道:“刚开始,我练着还挺有劲,可后来!” “你开了几朵莲花?”王三正识趣地询问道。 “三……三朵!” “确实贪心了,按照这个情况,恐怕能堆十个七品高手的丹药,才能让你晋升七品!”王三正瞬间理解叶刘京的选择。 若是他一辈子修行无望,突然看到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他也一定会抓住。 这么大的功劳,只要能活下去。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的人情,足以帮叶刘京踏入六品。 六品之后,晋升蟒袍使天地豁然开朗,只要这辈子再无意外,挺起胸膛好好活着,还是可以做到。 王三正摇头看他:“该吃什么吃点什么吧!” “还有,你没有骗我吧!虽然你的表情,你的呼吸都告诉我是这么个事,可我还是感觉到你对我有一丝隐瞒!” 叶刘京突然开口:“莲花的数量……” 王三正功法感觉到,叶刘京这句话并没有骗人。 他突然止住:“好了,不必再说了,已经够让人绝望的了!” 他在叶刘京肩膀重重拍打一巴掌,然后摇头离开。 叶刘京坐在原地发呆。 他确实没有隐瞒,他身体内确实出了巨大的问题,而这问题就出现在莲花的数量上。 刚开始他说了一点点谎话,没想到王三正立马发现,他话语中的不真诚。 他无奈闭上眼睛,内视。 他身躯内早已经千疮百孔。 自从昨晚开始,金刚心莲经在他身体内自动运转。 就两个时辰,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却发现身体经脉粗壮一倍。 正在他将要为自己功力进步开心之时,他突然愣住,他发现自己十二经络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小小莲花种。 怎么个事? 一晚上没控制,我成莲藕人了! 叶刘京绝望的数数,竟发现,他身体内种满了108处莲台。 此等消息,他一丝不敢泄露,若让外人知晓这件事,绣衣卫恐怕会直接废了他的鱼龙使职位,将他留作闲职。 毕竟,绣衣卫不可能留一个修为终身无法精进的废人。 他必须要抓住,这一次机会,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出个人样。 “我是要衣锦还乡的人,怎么能做一辈子废物,抓住这次机会,血谷虫母,丹药,我都要!” 要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 他走出房间,找到包老三包老二,带着他们领一身制式缁衣服饰。 又有两位车马所的同僚,前来报道。 叶刘京带着四人,骑上烈马,浩浩荡荡招摇地向安阁老府上奔去。 …… 安府。 后堂。 天热,三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她们面前放着一盆冰块,手里拿着扇子不断扇风。 小姑娘年纪轻,平日里吃喝都有讲究,少食辛辣多食用花瓣。 时间长久,她们身上流出的汗水,也会带有一丝奇异香味。 这香味伴着凉风,在后堂内飘散。 一位老者躺在椅子上,他眉头紧皱,目光落在远处柳树上。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开口:“安全,去!叫人把那棵柳树砍了,随风飘,看着就让人心烦。” 管家安全侯在一旁小心问道:“老爷,这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您说柳树看着风雅,如今真要?” “我现在看着烦,我做事还需要跟你说?砍了!” “是!”管家面对老爷低头,缓步退出。 后堂凉爽,可这几日的事堆在安阁老心里,让他只觉得烦躁无比。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安阁老皱眉:“何事?” “老爷,绣衣卫来了!”门房回报。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这几日他们来得少?” “可看他们阵仗,好像……是来抓人的!” “嗯?” 第四十一章 虎皮 后堂内清风拂面,安阁老却一身晦气难消。 “哼!”他将面前价值百两的茶杯,摔倒在地。 “一个小小的鱼龙使?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咱们府上抓人。” “老夫乃是三朝太子上师,当今朝堂一般的文官,有一半都在我门下,金护国都不敢直接上门抓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安阁老心里打嘀咕,这年头不怕聪明人就怕傻子。 三十年前,江湖上金刀客,武道二品高手,一把金刀耍得比天上太阳还耀眼,杀得半个江湖颤抖。 可最后……他怎么死的? 任江湖上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死得有多荒唐。 大晚上在青楼里睡觉,喝多了没用内力解酒,正巧青楼里有两群玩毒药的行家,互相看不上眼。 两方人对打,迷晕了楼里大多数人。 再后来,朝廷派人来处理后场,一个贪婪成性的八品捕头,看见金刀客的金刀。 他上前去,拔出毫无防备的金刀,趁金刀客还未酒醒。 一刀下去。 高傲不可一世的金刀客,死在自己刀下。 在江湖上,不可一世的前辈高人,死在宵小之辈手下的例子多了去。 安阁老心里也难免犯嘀咕,这个冲到自己府上的鱼龙使,是莽撞人,还是背后真有实力支撑? “让他在大堂等候,我去见……” “不用麻烦了!”不卑不亢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行五人嚣张地走入安府后堂,两个车马所的绣衣卫明显拘束,对着四周护院拱手告礼。 叶刘京无所畏惧走在最前面,他身后包老二目光如狼狗,瞪着每一个敢看过来的人。 包老三抱着他的玄铁龙刀,一副狗仗人势,不可一世的样子。 让每一个从他两人身边走过安府护院,都恨得牙痒痒。 包老二却压根看不出别人眼里的鄙视:“老三,咱们现在真威风啊!以前要饭都进不来这个大门,你看他们样子,哈哈哈痛快!” 包老三得意:“我就喜欢他们看不上我,却也不敢打我的样子!二哥别听,大人让咱俩多嚣张一点,现在还不够!” 烈日高挂。 安阁老眼睛微闭盯着出头的年轻鱼龙使,冷冷开口:“这位小大人,是哪位蟒袍使麾下的?又跟着四所哪位青龙使。” “实不相瞒,四所九位青龙使,都曾是老夫的座上宾,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鱼龙使,敢直接闯入我安府后堂!”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叶刘京冷哼一声,拉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包老二瞪着眼,四处瞅着:“你们安家穷到没茶了啊?” 包老三大吼道:“没有礼数啊!” “哼!”安阁老摇头,冷冷开口:“我安府的茶,不给粗鄙之人喝!” “那你怎么能喝?”包老三疑惑。 包老二一巴掌抽在老三肩膀,用很大的声音假装小声说道:“可能是安老爷细小,所以能喝!” 安阁老七老八十的文雅人,还被两个混子开这种伦理的玩笑。 他手颤抖,指着叶刘京喉道:“你……莫非是欺负我府上无人,上门找事?” 他话音落下,四周跳出来几十位护院高手。 站在叶刘京面前一位老者,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穿着一身短打一副,双臂裸露在外,漆黑如同石块的肌肉藏着无尽的力量。 叶刘京觉得,他一拳能把自己打死。 所以…… 叶刘京决定稳妥一些,他站起身子恭敬开口:“有一些关于玄教教众的事,需要跟安阁老了解一下!” 安阁老不屑开口:“那些事,府上佣人知晓,来人带这位鱼龙使大人去后面佣人房问话。” 叶刘京摆手:“我不想问佣人,只想问安阁老。” “关于……那……颗……珠……” 安阁老瞬间站起,盯着叶刘京:“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叶刘京保持微笑:“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说这种话,是不是应该让身边的护卫下去。” “放心,我这个人胆子小,贪财好色,做不出舍命杀人的事。我要真对您动手,我还能出安府?” 安阁老盯着他,挥袖开口:“你们全都下去!” 他面前短打穿着老者还想说话:“老爷!” “我说了,全都下去!” 叶刘京扭头:“你们四个也去前厅等我,刀留下!” 他伸手要刀,惊得在场安家护卫没一人敢后退。 安阁老却注意到,包老三怀里抱着的玄铁龙刀,那龙刀头还是当年,他给陛下的建议。 他深吸一口气,一瞬间,心头万种念头突然涌起。 这小子……是陛下的人? 那他直接上门是什么意思?陛下已经受不了安家直接站队太子,要对安家清算? 不会的,不可能,难道陛下也不顾安家对文官的影响力? “都退下,你把刀送来,我看看!”安阁老心思乱了,他伸手出想看清楚那把龙刀。 后堂寂静,除却蝉鸣,再无任何声音。 安阁老盯着面前玄铁龙刀,特别是刀头怒吼金龙。 他深吸一口气询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朝廷的!” “我在问你是谁的人!” “活的!” 安阁老突然笑出声来:“想在朝堂上,当一个活人?” “特别想!” “那你今日,不应该上门,应该继续把自己藏起来!”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有难言之隐。” “说说,你的来意。” “求安阁老今天晚上给个面子。” “作甚?” “晚上,我在阳江摆宴,想请您去赴宴。” “你?你是什么身份!” 叶刘京抬头看他:“东王也去,您要是不去也行,晚上江面风大,老实在家里睡觉也安稳。” “只是,到时候穿着鱼龙服的我,就只能跟东王饮酒了!” 安阁老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叶刘京突然靠近,以细小声音开口:“恰恰相反,我在帮您,最关键,除了我,整个大武没人能帮您!” 他反手再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这两样,您都认识吧!” 安阁老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手,出卖了内心的激动:“太子亲手所写的文书?青龙使令牌!” “嘶,你还有陛下御赐龙刀?” “你到底是什么人?”能拥有三方信物的,不应该是一个无名之辈。 可安阁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谁?哪家的! “您不用管,您只需要知道,我在哪都能说上话,却也都说得不多!” 叶刘京表明自己身份,一个中间人,跟谁都关系好,却又跟谁都关系不算太近的中间人。 但其实……太子手记,是他从刘武手里拿的,龙刀是陛下为了气太子赐的。 归根到底,他才是那个披着虎皮的小人物。 他收拾桌上东西站起,提起龙刀向外走:“话我已经带到了,您要是愿意来谈就继续谈,东都的事僵持太久了,上面的人很容易没信心。” “我会去的!”安阁老不敢赌,安家大,他轻易的一个决定后面,可能是无数安家子孙性命来填。 风太大,虎皮随风鼓起。 第四十二章 狂妄! 叶刘京率人出安府,行东都,七拐八转,至东王府大门。 东王府门口。 正有一老者在大门口哭泣。 两个仆人站在一旁,拦住他:“你凭什么说,你家闺女,在咱府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你是什么身份,这可是东王府,就算你家闺女进了东王府,也是她的福分!” 老者跪地求饶:“求求您了,我不要这福分,只要我家闺女!” “嗨,给你脸,你还不要了,再不走我就拆了你这老骨头。”仆人伸手,就要对老人出拳。 包老三咬牙站在一旁:“欺男霸女,恶奴可恶!” 叶刘京反问:“那该怎么办呢?” 包老二怕惹事,无奈摇头:“不知道!” “唉!没跟我以前,你们不知道也就算了,跟了我,你们看见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办?那你不是白跟了!”叶刘京不屑开口。 包老二眼睛瞬间睁大:“您的意思?” “揍他!出了事,算我的!”叶刘京丝毫不客气。 现在他身上穿着虎皮,就要显示出虎皮的威风,嚣张跋扈的样子,少一点,都容易让人小瞧了。 包老三老二冲上前去,两人是山贼出身,身子强壮,会些简单的拳脚功法,武力比两个借势欺人的恶奴要强上太多。 三两下,两个恶奴,被人揍倒在地。 两人挣扎站起,向王府大门退去:“好,你们有种,敢打我王府的人,你们给我等着……” 他俩还没进王府,两巴掌就已经落在他两人脸上。 “狗奴才,在自家门口,还能让人打了,真是丢我们家的脸!”金丝鞋,麒麟袍,面容白皙,眼神难掩高傲的年轻男子,一步跨出大门。 叶刘京身后两个车马所的鱼龙使,立马上前:“叶兄,这位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叶刘京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这家伙就是这场东都之事的引起者? 楼船嫌疑人,东王二子周擒虎? 周擒虎没看叶刘京,大手一挥,不屑开口:“围起来!” “谁打的我王府下人?” 叶刘京上前拱手:“是在下的手下!” “你是谁?敢纵凶,打我王府下人,真当东都没有王法,真以为穿上鱼龙服就可以看不起我皇家人?”大帽子一套一套向叶刘京身上压下来。 包老三着急,想开口认罪:“是他们……”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丝毫不惧开口道:“他们太丑了,我看不上,就打了!” “按照大武律法,他们是您家的家奴,我乃是大武官员,官无故打奴,罚二两,我打了两个又是东王府上的,那就罚我十两银子吧!”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丢在地上:“你们俩,来拿!” 周擒虎双目圆睁,瞪着叶刘京大喊:“你莫非是当我东王府无人,羞辱我王府不成?” “两个奴才就代表东王府的脸面了,周世子,你代表皇权,可不能这么拉皇家面子!”叶刘京反击道。 他这话阻断周擒虎为难的话,告诉他继续再以此事为难,那就是他自己打皇家的脸面了。 别人说这话无用,可叶刘京有用,穿上绣衣服,他就是只听皇命的鱼龙使,多多少少跟皇家也是沾点关系。 周擒虎退后一步:“你等着,你来我王府作甚,不去抓……” “你真要我抓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反问。 “不然呢!” “来人,把周世子抓起来,他就是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道。 他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可既然东王府的人,不要这个脸,那就大家都别玩了。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命不值钱。 用自己的命,拉着整个东王府的人送死。 绣衣卫内部高兴,安阁老也高兴,至于他东王高不高兴…… 人人都有一条命,比谁命多的时候,大家都平等,他算个嘚啊! 车马所两个鱼龙使不敢动。 包老二包老三可不管那些,俩人一人抱着玄铁龙刀刀鞘,一人抽出龙刀,就要往周擒虎脑袋上放。 望着乌光发亮的龙刀。 周擒虎畏惧后退一步,声音颤抖:“叶刘京,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拱手:“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名字吧!世子大人?” 从这个狗世子出来那一刻,叶刘京就明白,事情不对了。 东王府附近连行人都离得远远的,偏偏有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坐在地上哭泣,哭自家闺女被抓了。 包老二包老三刚上前去劝,东王府大门立马打开了。 来人还不是个管家,是东王二子。 这里面的事,说起来没猫腻,谁信啊? 不外乎,安阁老家有东王府的奸细,自己在安阁老家做的事,都已经被传入东王府。 东王府为了自己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有面子,所以故意来落叶刘京的面子。 叶刘京都不用脑子,脚趾头一动,就把事情原委想明白。 若他说出自己是为了老者出头,东王二子随便拉出一个下人,远房亲戚,就说这人是欺负老者闺女的人。 他愿意娶老者闺女,是老者误会了,老者高兴之下原谅他。 然后……只有他叶刘京里外不是人,是非不分,仗着鱼龙使的职位欺负皇家人,藐视皇权。 一个个的大帽子盖下来,他才是有苦难言,有理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那就直接不说了,比混蛋? 老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你说我心底善良,我自己都不相信,你要说比我混蛋,那我这些年江湖苦水,不是白喝了! 我就是看不惯,就是打你们家下人的脸。 除非,你周擒虎敢认,你们家下人的脸,就是你们东王府的脸,就是皇家的脸! 问题是……他敢这样说嘛? 现在,还敢用案子的事来威胁叶刘京…… 那就,都别活! 老子咬死你,大家仇者快,亲者痛。 都得死! 事情僵持。 谁想活,谁先害怕! 周擒虎想要后退,可叶刘京已经堵死他的退路:“走吧!你敢反抗,我就先捅你一刀,然后再自杀!” “我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说清楚,安阁老寻着这个机会,肯定会把一切盖在你们家脑袋上,我看你老子能不能说清楚。” “有本事,你就反抗啊!”叶刘京声音凶狠,好似地狱勾魂恶鬼。 周擒虎想到因为这小子家破人亡,他突然后悔自己一开始戏弄这家伙的决定。 叶刘京? 这玩意到底是哪家的,京城竟然会有这种脸九族都不顾,用自己性命当街威胁皇家世子的人! 最关键,他还真能威胁成功。 他真死在这,东王府就是不破家,也要剥皮拆骨。 “周擒虎莫要跟大人胡闹,叶大人,吾乃东王大世子,父王在正厅等您,请进!” 叶刘京抬头看这么东王府下的翩翩公子,疑惑开口:“你们承认自己在胡闹了?” “道歉!” 周擒虎看见兄长,还想虚张声势,他察觉到身后一个硬物顶在自己腰上,想起叶刘京的话。 他怂了:“对不住,是我想跟叶兄长开个玩笑,真对不住!” “赔礼!”叶刘京得理不饶人。 “知道叶兄功法需要丹药,我父已经准备一些薄礼,在府上备着等候兄长呢!”东王家大公子微笑开口。 叶刘京收到,转身进东王府大门:“周二世子,跟你哥好好学学,日后莫要太……狂妄!” 他这心眼小,好处都得了,临了还要挑拨一手。 第四十三章 东王取信 东王府大世子走在前,他低头小声询问:“不知道,叶兄拜在哪位青龙使麾下?” “知道我名字,还查不出我身份,岂不是显得东王府太过无能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回怼。 他现在就要当一个嚣张跋扈的小人,人设越稳,生命线才能越长。 稳到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后台,却没人敢对他动手,那时候他才有机会从这场风波中活下来。 大世子不是愚笨的人。 东王府这种大世家,对家里孩子培养方向是不同的。 长子主持家业操持面子,次子负责一些不能明面解决的里子问题,剩下的孩子则按照各自能力安排。 不存在那些戏文故事里,将自家孩子当成废物养的情况。 除非,这家伙真的是个废物。 叶刘京一开口,大世子就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不再张口询问。 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讲,过程有时候并不算要紧事,他们只在乎结果。 当日,父王没有跟自己商议,得到回龙珠的消息,贸贸然派兄弟去找安望溪讨要,这才闹下这场解不开的糊涂事。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不要命只要前途的人,能帮他们家解决此事,他哪在乎这人态度。 只要此事能解决,东王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东王府,东书房内。 叶刘京坐在左边主位,大世子端坐右侧。 周擒虎收起嚣张跋扈的样子,坐在末尾,不屑地盯着叶刘京:“你小子腰间这是……玄铁龙刀?” “当年这玩意从天上掉下来,我向皇伯父讨要,他都不舍得给我,现在怎么给了你这个家伙!” “外面的事,算我不对,你给我说个实话,你到底是谁?你小子的样子,可不像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叶刘京手敲在桌子上,微笑开口:“在东王府上,我哪能算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为皇家做事,借着天子威风罢了!” “这么说,你也是陛下的人?”周擒虎谨慎询问。 叶刘京没有明面回答,云淡风轻地解释道:“绣衣卫本就只听从皇家命令!” “我懂……我懂!”周擒虎坐在椅子上,心里白话,所以这是皇伯父派人来帮咱们了。 俺就说,陛下跟父王兄弟情深,不可能看着父王遇到危险坐视不理,最关键这危险还是因为陛下而起。 “噔!噔!”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 叶刘京看见一位白发白须面生皱纹,走路踉跄的老者挪着步伐向书房走来。 看他样子甚至比宋阁老还要苍老几十岁,可据绣衣卫内典籍记载,东王如今也不过五六十岁啊! 应当正是壮年,怎么会长得如此苍老? 叶刘京连忙站起行礼:“见过东王殿下。” 在朝堂地位上,东王与安阁老地位相同,可东王毕竟是皇室,对他们这些绣衣卫有天然的压制,客气一些能省很多事。 东王摆摆手,走向主位慢慢坐下,闭上眼睛说话:“你就是叶刘京?” “是!” “来我府上,查阳江案?” “是也不是!” “嗯?那你来所为何事?” “我确实为了阳江案而来,但又不只是为了阳江案这个案子,而是为了案子里的消失不见的一样东西!” 周擒虎反问:“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当日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大世子开口:“你不知道就对了,有些事,你不便掺和,你只需要知道,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你的命没什么好处就是!” “出去吧!去青楼也好,去赌场也行,今日不关你了!” 周擒虎猛然坐起,惊喜开口:“真的?” “那我可走了!” 大世子开口:“嗯,再不走,就继续去后院里待着!” “别,父王,大哥我退了!”周擒虎乐得跟大傻子一样从书房逃走。 对他而说,他跟安望溪的案子算不上大事,无非是牵扯到玄教,才让皇伯父这么紧张,只要一切能说清,黄伯父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待周擒虎离开,大世子站起,站在门外不知道对谁说些什么。 待他走进房间,门外连蝉鸣声都听不到。 东王突然开口:“你也知道回龙珠的事?” “知道!”叶刘京诚恳回答。 “金护国告诉你的?” “也不算,这种机密金大人不会主动告诉我,其实是我猜出来的。” 叶刘京反诈他:“我从金大人,安阁老口中,只知道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存在,正是这个东西,才让他们猜疑。” “而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东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东王没有怀疑:“你倒是聪明,其实很多人都把这件事看明白了,两个小儿女的事怎么可能闹得这么大。” “但是,他们不敢说。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很欣赏你!” “去了安府,又来我东王府,我很好奇你要什么?” 叶刘京站起拱手:“我要彻底解决这件事,不知道东王愿不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大世子摇头。 他上前一步低声开口:“你只是个鱼龙使,这件事非……” 叶刘京出声打断他:“世子,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大人物来解决,东王殿下,安阁老不都是我大武朝堂一顶一的大人物。” “可这件事,他们却不好去解决,也只有我这种小人物,才能在大山河流中行走,既能解决这件事,又不会惊动他人!” 东王微笑地看着他:“你确实很聪明,这种事情已经顶破天了,再大的大人物也没办法解决,也许你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叶刘京再拱手开口:“今夜,我在阳江设宴,已经邀请安阁老,也想邀请东王前去!” “嗯!我会去的!”东王点头。 叶刘京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面对东王后退就要离开:“那就多谢东王殿下了,我先行离开。” “慢一点,我听说安阁老把家里三个掌冰的侍女送到绣衣卫衙门了,我东王府也不能弱了自己威风。”东王抬头开口。 “你乃是刀客,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金锁连甲,穿上之后刀枪不入,六品之下武夫无法破开你的防御。” “老大,派人取来,送给叶鱼龙使!” 叶刘京拜礼:“那就,多谢东王!” 他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大世子开口询问:“父王,你真愿意相信这小子?” 东王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现在陛下没有给我回信,我这位皇兄生性多疑,尤其晋升二品这件事已经困了他很多年了!” “您是说大伯父已经怀疑咱们了?” “对!所以,阳江案要快快解决,就算无法解决,也要告诉皇宫里的人,回龙珠不在咱们手上。” 大世子恍然大悟:“安阁老,现在也应当是这个想法!” “只要珠子不在自己手上,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可这件事,真的是他能解决的?” 东王露出慈祥微笑:“他绣衣卫里有人聪明,咱们安周两家也没笨人,他们要是不想解决这件事,那这珠子就会出现在他们手上了!” “今晚上安阁老一定会去,这是我们见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能说通,那事情就解决一半了!” “既然一定要死一群人,那为什么死的不是绣衣卫这群鹰犬呢?” 第四十四章 绑架世子 大世子疑惑抬头:“那玄教的事,究竟是真是假?我问小虎,他也闪闪呼呼!” 东王摇头:“假的传多了也就是真的!” “你这兄弟怕事,做事狠,但他小机灵是有的,我怀疑这小子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才编造出玄教的存在!” 大世子盯着父亲,许久才开口询问:“那玄教消息扩散,是父亲的手笔?” “有我的一份力,也有安家在暗中出手。”东王点头没有否认,他对自己儿子确实有算计,但不算不真诚。 只是正常调教而已。 大世子紧张开口:“我明白了,一开始是咱们扩散消息,可真消息里面掺着假消息,玄教里也不完全是笨蛋。” “他们肯定猜测,或者已经猜出回龙珠的存在!” “甚至不需要确定,只要他们心里有这个想法,那些以复国为使命的家伙,就一定会不顾一切,想看见猎物的鬣狗一样,向我东都涌来。” “不好,那我就更不应该让小虎出去了!我去叫人把他叫回府里!” 东王摇头:“不用!玄教的人不会对小虎做下流的手段!” 大世子不相信,谨慎地看着自己父亲:“那群家伙,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哼!他们要是能这样做,就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躲起来。他们都是读书读傻的家伙,心里念着忠孝礼义怎么能成就大事。” 东王摇头:“让小虎出去吧!转转也好!” 大世子紧张,父亲早年从军,家里由他当家,可以说弟弟妹妹完全是他带大的,这种兄弟感情不可谓不深。 “万一,小虎要是遇到危险呢!” 东王拄着拐杖站起:“小虎那小子聪明多了,怕死着呢!他身边的玩意,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功夫还是有的,想要在东都无声无息劫走我东王的儿子,还没人能办到!” 中街上。 周擒虎手里摔着包袱,走在大街上,从摊位上捡起一根削好的甘蔗,咬一口舒服地吐出来:“今不甜啊!钱我不能多给!” 他丢下几文钱,扭着身子大摇大摆离开。 老板收起钱拱手:“是小的不对,下一次保管给小王爷最好的!” 叶刘京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有些奇怪,这周擒虎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纨绔子弟啊! 他走到甘蔗摊,正是大热的天,东都的甘蔗都是从外地进来的,夏天多雨甘蔗水分大,甜味也就下来。 叶刘京咬一根,点头:“确实不甜,老板刚刚那人是谁?” 老板微笑拱手:“那位是咱们东都的小王爷,官爷您有事?” “我听人说,东都的小王爷是个纨绔子,现在看来不像啊!” “哈哈哈!这您就见识少了,东王府里啥都不缺,咱大世子教导有方,府上几个小王爷,虽说做事情嚣张一些,也是应该的,但欺男霸女的事,人家还真没必要干!” 老板无奈摇头:“小王爷出门又不缺钱,从来不会为了那几两银子败坏自己名声,至于姑娘……东王府对人大方,小王爷真喜欢上谁家姑娘,上门去,招家妾室,小门小户的亦不会拒绝!” “又不是养不起,没必要做伤天害理的坏事。谁要是说咱小王爷名声不好,那就是赤裸裸地嫉妒。” 叶刘京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可,好多戏文里讲大官家的孩子最喜张扬跋扈,欺男霸女。 其实,对于真正的大人物来说,这都是没出息的做法。 家里有权有势,出门在外只凭利诱都有享不完的福,何必脑袋抽抽,非要玩威逼那一套呢! 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东西,目光短视,才喜欢下手凶狠,做些奸佞小事。 包老三包老二一人抱一根甘蔗。 包老二开口询问:“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去,别的不说,安阁老送衙门的三个姑娘,我得处理处理啊!”叶刘京丢下一小块银子,牵着马向绣衣卫衙门走去。 包老二低头小声开口:“咋处理啊?” 叶刘京歪着脑袋看他:“你心动了?” “大人,我二哥确实到该娶妻的年龄了!”包老三开口替兄长大包大揽。 大丈夫在外闯荡,不就求着功名利禄,佳人相伴。 叶刘京摇头:“男人想媳妇也正常,不过那三个姑娘不行,不是咱们穷人家过日子能娶的。” “她们从小吃喝,跟你们吃喝不同,娶回家里,让她安生过日子是委屈她们,让你跟她们安生过日子是委屈你们的脑袋。” 叶刘京心里明白,富人家养这些女子,从来不是按照正常女子养的,这些姑娘过日子的本事一个没有。 有的只是伺候人,玩弄后堂的本领。 “等回头,我找到合适的姑娘,你要是喜欢人家,我亲自给你俩提亲!”叶刘京保证道。 包老二眼睛睁大:“那就多谢大人了!” “俺也多谢!”包老三更加激动。 叶刘京牵马从赌坊门口离开:“至于这三个姑娘,暂时只能委屈她们待在金大人府上了!” 正巧,他名义上巴结上官,送给金大人两个姑娘,现在多了一个相信金大人也不会怪罪。 只是不清楚,金大人家夫人会不会怪罪…… 他向衙门去,先找金大人,再找王三正商量,怎么包下一艘楼船,最关键这个钱……怎么走公账。 太阳落下,赌场里。 周擒虎一脸晦气地丢掉手里牌九:“他娘的,又输完了,最近运气就是不行!” 他拉着裤子向后门走,想舒服舒服。 一个身材低矮,面有八字胡的男人凑上来:“这位公子,又输完了?” “怎么了?”周擒虎靠着墙,不屑询问。 “我这有银子,送给公子,只要公子能够……” 周擒虎转身…… 八字胡退后。 周擒虎大笑开口:“你什么东西,赌场里谁不认识我,咱是平白无故夺别人银子的人嘛!” “别挡小爷的路,我要回家睡大觉去。”周擒虎提上裤子就要离开。 赌坊里,多是赌狗,可他不是,他从小就不缺银子,对银子从来没有太多渴求。 输完了?怎么办? 回家,吃饭,明天,要银子还来赌! 其他的压根不在周擒虎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一晚上输几万辆,那种傻事他从来不会去做。 他又不缺银子,几两能玩,几百两也是玩,玩这么大干嘛? 整个赌坊都知道,他只是好玩,不是好赌。只是生活无聊,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让他大哥揍他! 八字胡着急,眼看周擒虎不上钩,左右看一眼,拍拍手。 三个大汉走出来。 八字胡嚣张开口:“那就抱歉,周世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周擒虎腰身一闪,站在后巷子口,五个大汉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屑开口:“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东都有人说咱不懂事,可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傻的,在这堵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八字胡一惊,纨绔子弟有脑子,是他们情报里最大的错误。 他退后一步,已经晚了,五个大汉围上来。 周擒虎站在一边痛快大喊:“揍得留口气,送去衙门,问问他们绑架皇亲国戚什么罪!” 还未宵禁,大街上有人,看见周世子揍人,都看热闹没人上前。 有好事的递上来一把瓜子:“世子,这是啥事?” 周擒虎一看是下午卖甘蔗的小贩,接过瓜子大笑:“这几个蠢货,还想绑我,真以为我……我……” “唉!我脑袋咋有点晕!” 小贩微笑:“晕就对了,不要反抗,反抗晕之后,还会头疼!” 周擒虎还想说话,一个大口袋罩下来,四五个袋子装着白色粉末洒在大街上,一阵火光,大街上爆炸几声。 人群混乱。 周擒虎身影消失不见。 第四十五章 回龙珠在哪? 夜深。 阳江上,小楼船灯光点点无数。 一艘小楼船身边,跟着几个小小楼船。 楼船上只有叶刘京一人,他好奇地打量着打量着四周,确定没有地方能藏人。 这才坐卧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脑袋里勾画一遍又一遍。 朝堂事,无小事,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使他陷入无间地狱。 三艘小船,从江岸出,亮着烛火,缓慢划来。 叶刘京身侧两艘小船立马迎上去,绣衣卫小船检查无误,点亮船上灯火。 这时候那三艘船,两艘停留在外,其中一艘寻得绣衣卫小船空隙,向楼船开去。 “噔噔!”叶刘京被手背叩船舱的声音惊醒,他站起看见王三正一人,驾着一艘小船在楼船外巡逻。 “大人!”叶刘京连忙拜礼。 王三正摇头,摇手开口:“莫多礼,今晚上你是主角!” 他嘴巴绷着,想了半天,看着那艘不断逼近挂着安府夜灯的小船。 王三正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功法的事不算大问题,回头有的是机会立功,只要有功劳,我就能帮你寻几本合适的功法!” “大不了,把功法废掉重新练!” 他声音越来越小:“东都拱卫上京城,东都的事从来不只是东都的事。这些事情不上称半两没有,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现在,我还能保住你……大不了,我出钱帮你打点就是!” 叶刘京是他带入绣衣卫的,眼看着自己带进来的有前途的新人,要自寻死路,王三正实在是于心不忍。 听到他说出钱,叶刘京明白,这是王大人真的心动了。 可事情到这一步,却不是他能说退缩的。 他拱手:“多谢大人,我怕是没办法退缩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我真的逃不出来,被套死在东都的案子。” “只求大人日后,多帮我照顾我手下两名缁衣,给他们找一位胆子小,不爱惹事,爱护属下的鱼龙使!” 王三正摇头,他手向水面重重一拍,身下小船不断远离:“唉,我会的!” 叶刘京站直身子,久久出神。 现在,他总算是毫无牵挂,能做一些,自己本应该去做的事了。 楼船后,宋阁老登船。 叶刘京拱手上前:“见过阁老,船里早备下冰块,天气炎热请阁老进船凉快些!” 宋阁老拱手:“有心了,东王还未来?” “东王家中有事,估计,还在路上!” “嗯!”他不慌着上船,站在自家小船上,头轻抬。 船舱内,今日叶刘京在安府见过的短发炼体老者,走出船舱对楼船看一会,向安阁老拱手:“船上,只有他一人!四周也无他人!” “嗯!”安阁老点头,这才放心上船,他不怕进东王府,却怕这些绣衣卫的鹰犬走投无路,耍花招。 能纵横三朝的老东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主。 叶刘京始终微笑站在一旁。 待安阁老上船,他也只是保持微笑在前面引路。 安阁老自觉地坐在左侧,任由叶刘京坐在主位。 这种座次,让朝堂之上,任何一个人看到,都觉得不可能,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你何德何能? 能坐在安阁老之上? 这就是叶刘京,深夜阳江放楼船的原因。 阳江纵流,楼船之上,逃离朝堂秩序,有些话说出来才不会有人怪罪。 两人闭目养神,叶刘京明白,在东王来之前,安阁老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这……或许就是这些该死的大人物整天叫嚣的气度,临危墙而不语。 不过,叶刘京只认为,他们是没看见断头刀。 刀落下的时候,这些大人物,最像狗了! “呼!”有风吹来,自东岸来。 叶刘京还未看清楚来人,安阁老先开口:“东王来了!” “哈哈哈!世上若说谁最清楚吾,除安先生无他人啊!”东王双手背后站在船舱栏杆处,回头大笑。 叶刘京看着两个恨不得对方死,脸上却笑嘻嘻的老家伙,暗骂一声老狐狸。 自己还没看见东王,安阁老却能凭借一阵风察觉到东王的存在……这个老家伙,也并不是表现这么简单啊! 叶刘京站起面上保持笑容:“东王,请坐!” 他说完,没等东王说话,径直坐下。 两个老狐狸相互寒暄,从天上月亮,说到河底小鱼。 叶刘京只是坐在主位,面露笑容,不去搭话。 时间一点一点走,气氛逐渐尴尬,尴尬到两个老狐狸也无话可说。 安阁老看看东王,又看看叶刘京。 东王看看安阁老,也看看叶刘京。 他们都闹不清楚,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家伙在等什么? 东王是武夫出身,性子急,总算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叶刘京,你一个小小的鱼龙使,大半夜把我们叫到船上,到底有何事要说?” 安阁老也唱双簧:“老夫,家里还有事,你要是不着急,那吾就先回去了!” “安阁老若是走,我也不必再次多留!” 叶刘京坐着,头也不抬:“不送!” 安阁老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尴尬。 船舱里气氛尴尬,两位朝堂上跺脚,要死一大批官员的大佬,此刻就被一个小小五品鱼龙使控在原地。 无他! 生死局里,不怕死的人才能坐局。 “哼!”东王挥袖,走上船舱:“我就不信,离了你,东都的事就无法解决了!” 叶刘京这才抬头:“那我就不送了!玄教的事,我就跟宋阁老一人说了!” 乌云静悄悄,遮住月亮,远处应该正经历一场大雨。 安阁老摇摇头坐在原位。 东王回身大笑:“哈哈哈!天真好!也坐回原位。” 叶刘京这才抬起头,在手上擦拭手心里散不去的冷汗。 这是一场测试,他要是试试,两位大人物,对玄教的事,知道多少?他们对这件事有多大的控制力! 现在,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豹子,对面筛盅里只是三四点! 稳了! 宋阁老忍不住询问:“那日,阳江上的案子,真的跟玄教有关系?” “你是怎么找到玄教的人的?”东王也忍不住发问,这两三个月他手下的人,从未停留,可从来没有找到玄教那些家伙的踪影。 他本以为,玄教只是自家儿子为了保命说出来的东西。 难道? 玄教真的存在于东都? 叶刘京摇头:“其实,我压根没见过玄教的人!” “但,不代表东都,就没有玄教的人!”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开口道:“你想抓一群人,当他们是玄教的?这不可能,事情要是这么简单,我们早就解决了!” “不是!王爷,您一直都误会一件事,玄教从来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宋阁老闭上眼睛,慢慢开口道:“回龙珠在哪?” 第四十六章 鱼饵 夜深,不闻蝉鸣。 江风大,吹化冰块不少。 叶刘京手持镊子,提高油灯光亮,开口询问:“在此之前,我想求问两位大人,回龙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颗牵挂无数条人命的珠子,却只有不超过一巴掌的活人,知道它的样子。 或许,阳江上为这颗珠子送命的安望溪,也从来没见过这颗珠子。 东王摇头:“我也没见过!” 安阁老无奈开口:“吾也一样,只是听说,未曾见闻。” “如今,你我三方都面临着同样的下场,同在一条船上,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安阁老破了自己十七年的规矩,饮尽桌子上一杯酒,开口道:“三月前,太子来信,求我帮他镇压回龙珠!” 东王目光如炬,疑惑询问:“太子,他是从哪知道回龙珠的?依照我皇家典籍记载,早在三十年前,那场皇家灾祸发生之前,回龙珠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安阁老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自从接到他来信那天,我一直在犹豫,毕竟回龙珠,不是一个好东西,我也不确定,我能否以儒家经典将其压制!” 叶刘京好奇询问:“怎么不是个好东西了?” 大家都在抢的东西,每个人却都说这东西不是个好东西? 东王开口解释:“你小子可知道,这颗珠子是怎么来的?” “大商亡国,龙脉所成!”叶刘京回答。 东王惊讶地盯着他:“外人传,你是送给金护国几个年轻妖艳的女子,他才如此相信你,现在看来,这谣言都是你自己让人传出去的吧!” “若不然,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此机密的消息。” 东王无奈摇头,一头发白在此刻看上去精神无比,丝毫没有白天苍老的感觉:“当初,我太祖得到回龙珠,一直放在皇室太庙供奉。” “他老人家想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或许有一天,会像大商桀帝一样扰乱朝局。他留下这颗珠子,若真有这么一天,可以放出大商龙气,吞噬龙气以求朝局稳定。” “可自从龙族被放在太庙后,从未遭受过雷击的太庙,竟然一月受了两次雷击,那还是冬天。” “后来钦天监算出是回龙珠的问题,回龙珠气运太庞大,人间缺少东西将其镇压,他建议将回龙珠移换位置,可无论哪里,不出一月必定出事!每一次出事,就要有人命来填。” 叶刘京惊讶开口:“这……宋阁老你还敢接这颗珠子?” 饶是宋阁老脸皮厚,也被他问得有些尴尬,无奈开口:“不过是,想为后人博一个前程!” “再说,他佛家经书可镇压回龙珠,我儒家经典为何不能,整个东都,整个大武朝要说藏书最多,莫过于我宋家!” 叶刘京好奇询问:“我听说三教各有圣人,不知道读书,是不是真能读出陆地神仙?” 宋阁老摇头:“老朽在书海遨游几十年,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好,但要说杀人的能力,我却连一般九品都比不过!” “十年前,倒是有一位儒袍青莲仙,可他修的乃是剑道。” 叶刘京靠着椅背更觉得奇怪:“既然,这东西放哪,哪倒霉,为何东都最近从未见异常之处?” “难道,回龙珠早已不在东都?” 宋阁老东王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也是我等好奇之处。” 宋阁老开口解释:“回龙珠内有大气运,非大因果,大毅力不能镇压!” 叶刘京心头一跳:“什么叫大因果呢?” “人命的因果,功法的因果,杀人太多是人命的因果,被杀的亲人太多也是人命的因果。” 叶刘京摇头,这个跟自己没关系,他一生家庭顺遂,无病无灾。 东王奇怪开口:“功法的因果也行,我记得你们绣衣卫就有一本禅师专修的功法!” “不会是《金刚心莲经》吧!”叶刘京好奇询问。 东王抬眼,盯着他:“你怎么知晓?” “我就是修的就是这门功法!” “嗯?”忽有一阵风,东王冲到叶刘京身边,抓着他手臂,又***丢开。 东王嫌弃开口:“你不可能,能镇压回龙珠,至少要修到上三品的境界,你还不够格。” 叶刘京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东王着急在船舱内来回走动:“说了这么多,你小子还是在套我们的话,依旧没告诉我们,东都的案子该怎么解决!” 宋阁老却丝毫不着急,靠着椅子,平淡开口:“东王,我也曾为你上过一堂课,交人,不要看他如何说,要看他如何做!” “小家伙,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东王站在船舱四处,眼睛四处瞅,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行动?哪里?吾为何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宋阁老摇头,想明白些关节,他也不再着急:“儒家有言,不动即是动!” 叶刘京不再打关子:“宋阁老说得对,我也就不瞒两位了!” “咱们身在江上,水里鱼多,最应该做的,就是闭目养神等鱼上钩!” 东王睁大眼睛,坐回原位,微笑询问:“谁是鱼?” 叶刘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面的,下面的!” “不入流的玄教之人,还有……” 藏在暗处,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太子门下,皇帝门下。 这些才是对他们危害最大的人。 安阁老,东王,叶刘京,虽然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可从他们踏入棋盘,他们就失去信任,不再是这种人了。 阳江案,明面上的都是受害者,那些藏在暗处不出的家伙,才是他们这条船上的刀,只等着他们出错,就一刀落下。 宋阁老本是太子的人,东王乃是明晃晃的皇帝党。 可当他们身后棋手暴露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不由他们决定了。 太子不会允许,自己登基之路上,有皇帝的死忠之人阻挡。 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还活着,就有人帮太子登基。 东都的事,从来就不只是东都的事,而是上京城内,皇宫的一场棋。 最关键的棋子是回龙珠,太子要回龙珠,皇帝也要回龙珠,不管他们要回龙珠做什么。 从他们知道对方也要回龙珠,那一刻开始,回龙珠就不重要了,谁得不到回龙珠,才重要! 太子赢,东王危险,那太子的黑手套宋阁老就能安全? 皇帝赢,宋阁老危险,可东王呢?就安全了? 他们都知道幕后棋手,要得到回龙珠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能被活着的人知道,不然就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手段。 那回龙珠,也就成了一个炸弹,想要自己安全,回龙珠安全,他们的黑手套,一定不能泄露秘密。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才是……宋阁老和东王一直僵持的原因,他们看见了,这场戏几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绣衣卫内,除了金护国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场戏,到底在唱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越努力死得越快。 所以,叶刘京的出现就很关键了! 一个不怕死,有野心,想要活的人设,才能让所有人相信他。 他才有可能盘活这场棋局。 更关键,有叶刘京的结果,是宋阁老东王,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东王疑惑开口:“钓鱼?到底怎么做?” “鱼饵呢?老夫听过直钩垂钓,可从没见过不需要鱼饵的!”宋阁老询问。 第四十七章 囚徒之境 风吹云动,月儿慢慢显出光亮。 楼船上,三人沉思不语。 东王突然扭头,死死盯着叶刘京,厉声开口:“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我和安阁老当鱼饵?” 他恍惚明白,叶刘京深夜叫自己前来的原因。 这小子是想用自己和安阁老试探出,玄教那群人的下落。 叶刘京突然抬头反问道:“玄教的人,是怎么知道回龙珠的消息下落的?” “回龙珠的秘密,整个大武国只有不超过一双手的人知道,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金青龙使,我!” “可阳江案之前,实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 “只有您四位!那玄教的人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并且安排人等到周擒虎世子上船,再截杀安姑娘?” 提起自家孙女,安阁老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又被他很快掩饰。 他面带疑惑,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玄教的事乃是假的!” 三人联盟本就裂痕颇多,叶刘京一句话,立马引起安阁老猜疑,他不是没怀疑过,玄教之人的出现是真是假。 只是,之前的情况来说,他别无选择,想要不承担弄丢回龙珠的罪责,他必须要捏着鼻子承认,东都真的有玄教教徒。 可在船上,只有三人。 有些话,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至于,下了船,认不认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东王摇头拒绝:“我儿子告诉过我,他确实没有杀望溪,你是知道的,他跟望溪也是小时候的玩伴。” “他这个人确实浑蛋一点,但要让他对望溪动手,我相信他不会,他也不敢对我撒谎!” “更何况,我当日只是让他去跟望溪聊天,聊一聊在上京城的见闻,他压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或许,他猜到我想从望溪身上取一样东西,可他没那个脑子,猜出来那东西是回龙珠,也没那个狠心做这种事!” 安阁老点头:“我相信你,那小子我也见过,他不像是能随意杀人的狠人。” “那楼船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刘京微笑开口,如同那一日在绣衣卫衙门一样,他继续完善线索,向下推断。 他伸出两双手,平摊手面:“那,现在就有两个结果。” “一,是安府下人做的!” 安阁老摇头解释:“这也不会,那天楼船上的下人,我都一一审过,没有一人有此嫌疑。” 叶刘京微笑:“那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 “什么?”东王追问。 “凑巧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 “凑巧??”东王不敢相信睁大眼睛。 安阁老却慢慢闭上眼,细细分析:“还……真有这么一种可能,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最离谱的结果,差不多就是最终答案。” “安府出行,排场是从来不小的,或许在出上京城时候,有一伙贼人就已经盯上我小孙女,楼船之上,趁乱截杀。” 东王顺着他思路向下说:“当时船上中三品的护卫有将近十人,十人都没有发现他。” “若不是上三品的高手,就只能是轻功了得之辈。” 他突然睁大眼睛,看向安阁老:“我想起一个人。” “我也想到一个家伙,刚开始我们都被玄教的消息误导了,这才忽略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叶刘京盯着两位,瞳孔来回转动开口询问:“谁?” “贼王!”东王回答。 “这家伙不是东都人,他修为不高,只有七品,可一身轻功了得,去年,他看中我府上的一面美人镜,给我留下战书,说要来取!” “第二日,我备下十几名中三品的高手,甚至还有两名上三品的高手看护。” “谁知道,那家伙好像一个泥鳅,一晚上没人抓到他,等到鸡鸣天亮时候,天空太阳出现,亮光一闪,守卫都以为时间过去,贼王失败,正要放松。” “大殿里狂风起,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面镜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过,依我手下的高手所言,他应当打伤贼王,那家伙这两年一直没有露面,我本以为他受伤严重,不知道死在哪个荒郊野岭。”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越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他有关系,若真不是高手所为,恐怕也只有他那份得天独厚的轻功才能做到这一步。” 宋阁老摇头:“我见过那小家伙,长得和善,一表人才,偷东西也是命运使然,他跟我宋家有恩无仇,不像是乱杀人的凶手。” “就算,不是他所为,杀人者也应该跟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东王下定决心不再更改。 一切事情在他心里变得清楚,只有一件事两人都觉得糊涂。 东王不把秘密憋在心里,直接开口询问:“小子,我倒要问问你,东都是不是真有玄教教众?” “这个问题?重要吗?”叶刘京反问。 “不重要?” 宋阁老突然露出笑容点头说:“重要?” 东王恍然大悟:“不重要!” 对他们来说,玄教之人不管在不在东都,他们都必须在。 宋家,东王府,绣衣卫都需要一个背锅的。 这个背锅担祸的角色,一个贼王是承担不起的,只有玄教这个大武王朝暗地里最大的敌人,才能担当得起。 一切跟脚清楚。 东王心顺气通:“好好好!你小子果真大胆,这等欺君之死,还没有人敢明晃晃地做。” 叶刘京摇头:“事情是真的,怎么能说是欺君?” “阳江上丢回龙珠,安家姑娘被杀,玄教教徒传言出现,我们找到那群坏人,杀死他们……回龙珠最终丢失!” 这一切在这一刻闭环,回龙珠丢失,东王府跟安家无功也无大过错。 至于绣衣卫? 皇上要他们查的是安望溪被杀案,跟回龙珠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回龙珠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那就是找到杀人凶手,凶手反抗,当场诛杀! 东王开心,安阁老高兴,陛下太子满意,绣衣卫也能逃过一劫。 此乃皆大欢喜的结局。 安阁老满意点头:“我已知晓,之后你要我安家如何坐,开口就是。” “东王府也一样!” 叶刘京微笑开口:“那就等后日了!” “后日如何?”东王追问。 “后日,玄教教徒现身,求东王府,安府共同派人追杀敌首!” 第四十八章 大什么大?人什么人? 月落日出。 绣衣卫衙门,又开始忙碌起来。 自昨夜,阳江楼船一事后,叶刘京越发内心不安。 贼王,让人倒霉的珠子,《金刚心莲经》。 这几件事串起来,外人看不清楚,可他心里明白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这些东西里,绕出去。 他太小了,所以才没有人敢猜测,回龙珠在他身上。 可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那颗珠子……说不定,真的被自己吞下去了! 还被自己消化了。 咋可能? 那可是一国残留的国运。 我……我是怎么能承担得了的。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通,要是想明白,回龙珠被自己吃了,下一次骗人,他就有了破绽。 思考一夜,叶刘京将思绪从身体内移开。 他修行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需要一场厮杀,更需要找到一个人。 绣衣卫衙门里,鱼龙使正在忙碌着,他们没有人清楚,最近要发生什么大事。 这件大事,还跟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同僚,有着解不开的关系。 叶刘京叫上包老三,包老二,穿过小巷,过中街,快马不停,他们上长寿山。 长寿山山脚下,叶刘京提着一袋子肉干,两坛子美酒,步行上山。 山腰处,万籁寂静。 叶刘京取出自己鱼龙使令牌和青龙使令牌,高高举起:“诸位重甲营的朋友,吾乃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奉青龙使命令,前来求见!” 山腰石头出,一个包裹严实的轻甲兵出现。 他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我认识你,那一日上京城杀仙升教徒时,我见过你!” 叶刘京连忙上前,恭敬抬手:“原来是小将军!” “不必客套,我们百户在山上,你可去求见!”轻甲兵丝毫不客气,让开路。 重甲营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支队伍,故而金护国一直安排他们驻扎在东都十里之外的长寿山上,无绣衣卫命令,不得进城。 而如今得到绣衣卫青龙使授权的叶刘京,正好能完全控制这只队伍。 他不着急山上,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轻甲兵,好奇询问一句:“小将军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百户大人?” 轻甲兵知道他乃是自己上司,也不敢过多为难,有一句答一句:“我们一百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从西南战场,到东南御敌,我们一百零一人都不曾分开。” 叶刘京退后一步,搓搓手。 山风凌冽,他声音嘶哑:“那感情好,吾真羡慕将军们的兄弟之情啊!” “吾上山了!将军好生守着!” 叶刘京身后跟着包老二包老三,三人提着东西上山。 山上。 重甲兵安营扎寨,用竹子扎出一个小小围栏,他们包裹着半个山脉,中间乃中空地带,野火烧不上来,重甲兵,却可以轻易冲锋。 叶刘京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把身上的吃食分给诸位兄弟。 他大笑着,经过两个百户亲兵的搜查走进营帐。 “见过郑百户!”叶刘京职位跟百户相当,不过在人家地盘上,多客气总归不是坏事。 郑力夫放下手中书卷,冷冷一笑:“叶鱼龙使,今日不是来见我的吧!” “你可真大胆,我今日才知道,绑东王二世子的迷信,竟然是你写的,你此举乃是陷我重甲营于不忠不义!” 叶刘京摇头,拿起那块青龙使令牌:“皇上有令,重甲营听从绣衣卫青龙使统管,而青龙使已经将绣衣卫衙门大大小小一切事宜授权于我!” “你说我有没有管你的权利?” “我叫你一声大人,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僚,我给你客气,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大人了!” “郑力夫!这就是你面对上差的语气?不尊上令,就是不遵陛下旨意,这才是不忠,你是否真要做个不忠之人?” 郑力夫愣住,杀人是他的强项,与别人争辩,他不太行。 他拱手低头,气势终究还是若了下去:“大人,不敢!” “谁是大人?”叶刘京一脸愤怒,丝毫不留情。 “叶大人,是卑职错了!” “唉!这就行了,我大武朝廷不兴跪拜礼,下次见了大人,膝盖不必弯,但腰太硬,始终不是好事!”叶刘京得意骂道。 他丢下手里肉干包袱,转身开口:“带我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咬牙切齿,不敢不从低声开口:“遵命,你们带叶大人去!” 门口一位亲兵走进营帐,引着叶刘京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站在远处,目光落在叶刘京背影满是恨意。 他身侧亲兵上前询问:“大人,他敢如此羞辱我们,咱们要不要!” 郑力夫摇头:“东都之事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一位已经给我消息,等回到上京城,我就要升职了!” “升职后,咱们就回乡,见我娘!” 他出身寒门,从他祖父开始一代一代破落,到他这一代若不从武道,恐怕连寒门这个称呼都守不住,只能当个破落贫民了。 如今,攀上那位大人物,他总算能重拾家族荣光。 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回乡见老母妻儿,把校尉令牌传给自己虎头小子,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一时意气,他能忍! 亲兵微笑点头:“是,三哥,那就看在大姨的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叶刘京跟在轻甲亲兵身后,过竹林,入山洞。 山洞里新修建的牢笼,里面装着它第一位客人。 周擒虎睁大眼睛瞅着进门的高大身影,待看清楚来人他突然愣在原地:“怎么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啊!我东王府?” 他害怕了! 被抓进山洞,他不怕,可看见叶刘京这一刻,他感受到骨头缝里传出的冷意。 叶刘京连忙安慰他:“世子,别多想,跟你想的没有关系,不是陛下要对付你们东王府!” 周擒虎睁大眼睛,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说真的,抓我的事,跟我们东王府没关系?跟陛下没关系?” “你想多了,对付东王府要抓,也应该抓你兄长!” “也是!”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周擒虎笑出声来。 他指着叶刘京身后,深吸一口气:“吃的?灵肉干?” 叶刘京连忙递过去:“在东都,丹草肉店买的!世子请慢用!” 周擒虎也不客气,接过肉干,练满咬一口:“嗯,味还是不行,我告诉你下一次买肉干,要买用灵草药喂出来的兽肉,别买用丹药喂出来的。” “虽然,都是一样的手续,用真气加灵药。但丹药喂出来的兽肉,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苦味,可能是不良商贾,为了节省成本,用的药渣!” 身为东王府世子,他对吃,有自己独到的研究。 叶刘京拱手:“受用了!” “客气,咱俩谁跟谁,我一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咱俩能聊得来。”他心思通达,也不在乎自己两次在叶刘京手上吃亏。 “说说吧!你抓我来这,要干什么?” “别!你还是先别说,让我来猜猜!” 第四十九章 贼王 周擒虎盯着叶刘京,小声开口:“到目前为止,阳江案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应该……知道真相。” “外面人也一直在传,是玄教的人杀了望溪。” “父亲那天,是让我去安望溪的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我心里明白,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要真是玄教的人杀了安望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们已经找到那东西了,这个不可能,若是他们找到了,肯定会在江湖上大肆宣扬。” 周擒虎撕一块肉干,歪着脑袋塞进嘴里:“这种打击我大武威信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浪费!” “所以他们没找到,那……那东西去哪了?” “估计有不少的人都以为,那东西应该在我身上。” 周擒虎撕掉肉上多余的脂肪,丢在地上,抬头看向叶刘京的目光满是好奇:“外面这么多重甲卫,里面关着一个我?” “你要拿我当饵钓鱼啊?”他语气轻佻,丝毫没有介意之情,反而有满满的期待。 叶刘京拱手:“确实如此,希望世子不要介意,这是我和……”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周擒虎微笑扶起他的手臂。 “这么刺激的事,平常求都求不来,出门打架,别人一听我爹是东王,都不敢出手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刺激的事,咱还是所有人来争抢的角色。”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擒虎收回自己油腻的手,好奇询问:“不过,玄教的人真的会来吗?要是他们真的来,外面这群重甲兵能顶得住吗?” “父王教我看过兵书,山林里,快马难行,重甲兵离了马,实力可不止下降一层。” “玄教那群家伙,一直隐藏在暗处,手里不知道有多少高手!” 叶刘京保证道:“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东王和宋阁老,两家府上都会派高手前来。” “那我就放心了,我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周擒虎兴奋地行了一个江湖礼,他对自己跟父王的父子情,还是有信心的。 叶刘京拱手回礼,将身后酒水放在石桌上,慢慢退出山洞里。 他没再去营帐那边,触乔力夫的眉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要多说。 下山,骑马,向城里赶路。 身侧风声呼呼。 叶刘京突然脑袋一歪,他目光从左后方扫过,却并未看见一物。 可,身后杂乱风声是逃不过他的耳朵的。 他慢慢放慢马匹速度,开口说道:“老二,老三,你们先回衙门,东都衙门也有功法藏书。” “你们回到衙门,记得找王大人求基本功法藏书,千万不可浪费时间。” 包老二包老三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俩聪明,叶大人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不多问。 两人一起拱手:“是!” 快马踏灰尘,两人向东都衙门赶去。 约摸着路上无人影,叶刘京这才调转马头,盯着那空旷没人的地方,开口大喊:“兄台,跟了我一路。”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否则下山时,对我出手,四周岩石阻塞,我绝对躲不过去。” “既然只是想交个朋友,那就请来见一面吧!” 树林里,小石子落的声音从叶刘京左前方传出。 他却扭头盯着右前方处。 正是下午,太阳微微偏西,阳光落下,树叶摇动,远处黑暗光明闪动处,一道墨绿色身影缓缓走来。 叶刘京看清楚那道身影,奇怪地退后一步:“是你!” “嘿嘿,我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我会向你要回我的宝贝!”面容白皙的文雅男子,微笑开口。 “你丫的还敢说,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鬼东西!”叶刘京愤怒开口,他身体奇经八脉里长满莲台,都是因为那天莽山上吞下的鬼东西导致的。 好好的真气运转工厂,现在因为莲台的存在,入不敷出。 要是这辈子不见奇遇,恐怕一生都要被困在武夫八品境界了! 依照王三正的计算,三朵心莲所需要差不多十个七品武夫晋级消耗的真气。 他这一百零八朵,所消耗的真气丹药,能供养出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 这是什么概念? 换到天狼卫中,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披上重甲,练就军阵,能围杀一个三品武夫。 甚至,耗死一个二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些真气丹药,只能让他堆上七品。 这几乎断了他的晋升之路,难怪叶刘京对他恨意难收。 贼略有愧疚,一闪而逝:“抱歉小兄弟,是我错了,我只知道,拿这东西的人,会很倒霉,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他拿到那东西后,也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上山踩老虎屎,下山滚落河沟,哪条路倒霉,他偏偏走上这条路。 要不然,他一个贼中之王,会被一群不入流的山贼给抓了? 贼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宝贝:“兄弟,我知道,你是衙门中人,我没什么能报答你,这有一面镜子,是我当年从王府里偷出来的。” “你且收着,有这东西在,东王不会亏待你,连升三级,都是少的。” 叶刘京伸手就要,他是个实在人,当归镇上小米乞丐叫过他,客气是吃不饱饭的。 别人给你什么,你别管他是不是谦让,你要就完了。 哪怕皇上说皇位让给你坐,你只要答应一声,以后史书里,你不也是皇帝嘛! 客气……是一个跟叶刘京没有关系的词。 再有,谁说收了东西,就一定要办事呢! 他拿着美人镜仔细端倪,塞进怀里:“这就是你从东王府偷出来那个?这玩意有啥用?” “看来兄弟,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贼王摇头。 “我之前喜欢上一个姑娘,为了追求那姑娘,就想找些宝贝送给人家,听说东王府有扇美人镜,就想借来用用!” “谁知道,这玩意真是美人镜,害得我跟王姑娘误会了半年。” 叶刘京还是不解:“没明白!” “没明白就对了,以后有机会,会明白的!”贼王露出微笑,伸手看着叶刘京。 “报酬,我已经给了兄台了!那,我那东西,你是不是还给我?”贼王盯着叶刘京询问道。 叶刘京开口就是一句伤人真话:“那东西……没了!” “怎么会没了的?”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直肠子,吞时候容易,拉东西也容易,我猜那东西不是被我消化了,就是拉出……唉!你这是干嘛,你动手,你玩偷袭是不是!” 一根绳子自天落下,叶刘京双手被不太文雅地束缚在一起。 贼王脸色沉下来:“对不住了,兄弟,我偷这东西,也是受人所托。” “你说话,我相信,但那群人恐怕不相信,就只能委屈你跟我走一趟了!” 叶刘京挣扎着被他扛在背上,随他在山间飞跃,向……东都而去。 第五十章 这小子真帅 贼王扛着叶刘京,一跃一助力,翻身上城墙。 高有三丈的城墙,他竟然只借了一次力,叶刘京怀疑要不是这家伙扛着自己,恐怕一跃就能翻上城墙。 真没有起错的外号,若是这家伙修为更高,踏上中三品之位,能罡气外放,怕不是就能原地起飞了! 贼王,到底什么来头? 没时间,让他多想,城墙上卫兵还没扭头,一阵清风卷着叶刘京何贼王,向内城而去。 踏过十几间房屋,最终在一处大院子里,贼王停下。 他站在外门口,低着头,开口道:“我将藏着宝贝的人带回来了。” 大门打开,一个老叟颤颤巍巍探出脑袋:“进来吧!” 他俩人这才进门。 踏进院子,过走廊,穿过两个大门,叶刘京都快不记得路时,贼王突然停下脚步。 “人我带来了,你们自己查,王姑娘呢?” 叶刘京身子僵硬地躺在地上,抬起头看见一扇屏风,屏风前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高大胖子,脸上留着络腮胡须,他衣襟张开,一条巨大刀疤裸露在外。 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灰白头发老者,五六月的天,他脑袋上围着头巾,几根杂色头发垂在胸前,看上去十分奇怪。 胖子凶狠开口:“急什么,你这等贼人,为了一个姑娘叛出圣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坛主让你找回宝贝就放人,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无错!”贼王梗着脖子:“近两百年,大武的皇帝都换了六七个,你们放不下仇恨也就算了,还不允许我过自己的小日子?” “贼人一日不除,故国不复,我等怎敢轻言放下?”胖子窦从愤怒开口。 一旁中年男子无奈摇头:“老窦,我等是该信守承诺,要是真得到,这东西,就放了他们吧!” 窦从完全不顾及他人颜面,大怒开口:“莫书生,你别在这装大方,如今坛主受伤,这里的事当有我这个副坛主决定,还轮不到你来管!” “咳!咳!”屏风后,传出咳嗽声打断两人。 一白面公子,走出屏风盯着地上叶刘京开口:“我父亲醒了,他说,让你们不要再争,先找到那宝贝,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手里拿着一个蛊盅,慢慢走进叶刘京:“这是因果蝉,教主命令我们来东都,就是因为因果蝉鸣,这里肯定有影响我玄教大因果的事发生。” “只要因果蝉确定,这东西在他身上,就足以证明,贼王没有说谎!” 他蹲下,将因果蝉放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知晓一些玄教历史,传言大商有一种圣鸟,乃是玄鸟。 玄鸟掌烈火,玄鸟有一位伴生好友,乃是因果蝶,知因果,通晓过去未来。 大商灭国前,玄鸟消失,因果蝶独留。 因果虫破生因果蝉,蝉破生蝶。 这东西应该是当初那只因果蝶的子孙,能感受到大商有关系的过去未来。 想必就是这家伙,引导他们来到东都,寻找回龙珠。 此刻,叶刘京已经有七八分确定,莽山上被自己吞下去的东西,就是回龙珠。 因果蝉越靠近,他内心越发紧张。 “砰砰!”叶刘京手指弯曲,他心脏狂跳两下。 隐藏在他心脏中的血谷虫母,突然发出怒吼,这声音他人听不到,同为蛊虫类别,因果蝉却直直地感受到这一丝不加掩饰的愤怒。 因果蝶强大,可因果蝉现在还不具备那份强大的力量。 若非靠近因果源,或是引起因果的东西太强大,它是感知不到那东西存在的。 它唯一能对敌的办法,也只有隐匿,将自身因果隐藏起来,不被他人发现。 面对愤怒的,吞噬过一只半成熟状态下虫母的血谷虫母,它只有畏惧。 它停止鸣叫,以翅膀将自身完全包裹起来,以祈求不被血谷虫母发现。 也是叶刘京幸运,血谷虫母攻击力弱,她若是遇见快化蝶的因果蝉,还真没有办法破开它那坚硬的外壳,威胁到它。 可谁让这只因果蝉,才破开虫身不久,还很胆小。 都不是攻击为主的蛊虫,那就只有谁长得快,谁能力强。 大厅内寂静。 胖子窦从扭头看向白衣书生:“这是什么意思?蝉不叫了?” 莫书生摇头:“难道是他身上没有因果,又或是,那宝贝确实影响过这小子,现在却不在他身上。” 窦从点头肯定:“有这种可能,一个八品的小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宝贝!” “贼王,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错过了坛主规定的期限,现在该是你求死的时候了!” “看这家伙靴子,是个官差,正好你们两个一块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他挥挥手,门外两个中年男子走进,就要按住贼王。 贼王自然不愿屈服,身子一躲,出现在那两个中年男子身后,点住他们穴位。 他下手狠,一般人物短时间内,无法以真气冲开他的控制。 窦从冷哼一声大喊:“好侄子,快用因果蝉控住他,莫让贼王跑了,就不好抓了!” 站在原地的白面儒雅少年,并没有动作,他慢慢走回屏风后:“王姑娘还在,他不会走,虽我不理解,但我清楚这应该是他们所说的爱情。” 如他所言。 贼王并没有逃走,他出现在叶刘京身后,解开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大喊:“兄弟,我求求你了,算我欠你一条命。” “只求你,帮我解释清楚,那天在莽山上,我确实找到那宝贝,把它放进你的肚子里!” 叶刘京扭头看他,竖起大拇指:“两条命!” “好,我欠你两条命!” “成交,几位,我也躺着看半天了,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他必须要说的。 为了保命,告诉这些家伙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要跟回龙珠扯上关系,还要这关系不太密切。 “但,那天我确实把那东西吞了!” 大门外,一道巨大身影遮挡光亮。 叶刘京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窦从消失不见。 他挡住两人退路,厉声开口:“你们俩可要想好了,整个东都都在找这个宝贝,找他这个杀人凶手。” “这里面水太深,这宝贝,你们两个把握不住,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贼王大叫:“我真是冤枉啊!我是个单纯的贼,那姑娘真不是我杀的,我只取东西。” 叶刘京也无奈摊手:“那东西,我确实吃了,可现在我真的没有!” 窦从向前一步,屋内狂风四起:“你在骗我们?话都是你们说的,这又有谁能证明?” “我证明!”屏风前,站立的少年木随云,挡住涌向屏风后的所有风。 “因果蝉没叫,就是最大的证明!” 窦从摇头:“少坛主,听你窦叔叔的,你年纪还小,不清楚这些人多会骗人!” “要我说,抓了,我知道些大商酷吏的本事,在他们两个身上用了,不信他们不招!” 木随云上前一步,他身后屏风上挂着的长剑,在颤抖。 他摇摇头开口:“不行。” “我父亲规定,紫火坛教众不能用那些东西,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大商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才丢掉百姓和世家的信任!” 叶刘京抬头看看这家伙,由衷感叹:“这小子真帅啊!” 窦从再上前一步:“现在,应该听我的!” “咳!咳……”屏风后,两声咳嗽。 大厅内再无狂风。 窦从无奈低头:“当然,大家商量着来……也行!” “我倒想问问少坛主的办法!” 木随云伸手指向叶刘京:“我的办法就是他!” 叶刘京鄙视低头:“这小子真坏啊!” 第五十一章 紫火随风起 窦从盯着少坛主,好奇询问:“刚刚,少坛主不是已经为这小子证明,他身上并没有那宝贝。” “可他也说了,他见过那宝贝,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那宝贝的人。” 木随风低头,视线在叶刘京身上一扫而过:“若是,他没有骗我们,那找回那宝贝的下落,也只能从他身上找!” “窦叔,我知道你一心想,取代我父亲的职位。” 他不通人情,只觉得真诚可以打动一切:“上京城一战,我父亲为保护咱们撤退,被仙升教的人伤的很重。” “解决这件事,我就会带着他回总教医治,紫火坛不能没有坛主,我走后,紫火坛坛主的位置,由你来坐。” 窦从脸上微笑立马绽放,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莫书生身上,又很快收敛表情,摇头开口:“少坛主说哪里话,我老窦对坛主一向忠心无二。” “更不用说,他这次病重,还是为了保护我们,跟仙升教的贼人拼杀,我一定会完成总坛交代下来的任务,让坛主早日回到总坛。” 他大声表露不存在的忠心:“请坛主放心,您回到总坛之后,我会帮您照顾好紫火坛的兄弟们。” “只要您病好回来,坛主之位,我老窦保证丝毫不加留恋。”他低头等着屏风后的男人回话。 叶刘京半坐地面,目光转动看着这一幕。 怪不得,当初在上京城,仙升教引起这么大的波动,到最后却只有高老太,贼屠夫两个当家人。 玄教和仙升教,虽然都是大武的敌人,可两教也是多年解不开的宿仇。 他们两家相互之间的仇恨,并不比他们和大武的少。 原来,仙升教在遇见自己之前,就已经跟玄教的人,拼杀过一阵了,叶刘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了个大漏。 屏风后,苍老声音无奈咳嗽:“咳,好!” 窦从听到他的答话露出笑容,转头凶狠地盯着叶刘京。 叶刘京心中突突,目光望向屏风之后。 他明白,他决不能落入窦从之手,这家伙不是个守规矩的主,对朝廷中人还特别的仇视,要是让他来,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呢! 他来东都这两天,一直都没闲着,他了解过大商灭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不仁。 底层老百姓困苦,皇帝不仁,底层怎么都能勉强活,最怕的是朝堂酷吏太多。 这些直接能影响到百姓生活的小官,才是百姓们活不下去的真正原因。 屏风后,再次响起咳嗽声。 叶刘京心里又忍不住突突,他有一个不合适的想法,紫火坛坛主是跟仙升教对敌时候,受的伤。 仙升教在上京城是为了血谷虫母。 自己体内,正好有一只活着的血谷虫母。 棒子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又咬棒子。 不知道,自己这只虫能不能治好紫火坛坛主这只老虎? 窦从直立身子,挺起胸膛:“来人,将他们两个带……下去!” 话说一半,他拉长声音,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则是在两人身后。 叶刘京只觉得后腰上,一根针扎进来,全身真气不能运转。 他暗道一声不好,这家伙真不是个好人,这就迫不及待要对自己动手立功了。 贼王大叫:“少坛主不可,窦从心眼小,我要是落到他手中,哪还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只想要那颗珠子,大不了,我再去帮你们找就是!” 窦从眼睛睁大盯着他,好奇询问:“什么珠子?” 在场六人,除了叶刘京,明面上就只有坛主一人知道,那宝贝就是回龙珠。 其他人只知道,总坛给的任务,让他们来上京城附近寻找一个宝贝,等到接近那宝贝时候。 因果蝉,自会发出鸣叫。 窦从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宝贝的形态,是一颗珠子。 对玄教很重要的珠子,他心里难免升起一个猜想,难道是那有关大商国运的东西。 窦从双眼滚动,心中暗想若是那宝贝,我也不是不可得。 玄教中人,身体内,都养有一颗因果虫,多用来隐匿气息。 也有些特殊情况,像贼王这种叛教之人,他们体内的因果虫,不但不能帮他们隐匿气息,还会被因果蝉捕捉到他们的位置。 只要玄教想要找他们,哪怕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他们踪影。 窦从并不想背叛玄教,可他依然想要得到回龙珠,得到里面的龙气国运,来催熟身体内的因果虫。 若能得到一只因果蝶,玄教内,还有谁敢在他之上? 权利是个迷人的存在。 “我管你们什么宝贝,快把他们都抓进后院,我仔细审问,不要耽误坛主医治时间。” 门外两人上前,就要拿人。 叶刘京挣扎身子歪着脑袋,看向木随风:“慢!我或许,有办法能救你们坛主!” “信口胡说,看我点了你哑穴,让你再也说不出话。”窦从上前,就要出手。 危急关头。 叶刘京不管不顾大喊道:“难道,你们紫火坛就没有一个忠心之人,真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坛主去死吗?” “我不知道你们总坛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三天,三天之内再不给你们坛主治病,他就死定了!” 窦从恶狠狠上前,厉声开口:“我撕开你的嘴,还让你胡说。” 一根棍子挑开他的手。 莫书生面脸冷意盯着他:“窦从,你这么着急干嘛,为何不让这小子说完!” “书生,你是什么意思?”窦从躲开他的棍子,再向前。 “我想要救坛主,其他的,不管什么宝贝,什么任务,都不在乎!”莫书生再向前。 却被窦从一掌击退,大厅内黑烟四起。 “叮铃!”清脆的铃铛响声,叫停两人。 他们抬头看向挂在屏风上的紫火剑,纷纷退后跪拜:“坛主,此事都是他!” “不是坛主!”清脆的声音从屏风旁传来。 站在一旁的少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是我!” “你真的能救我父亲的病?” 叶刘京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可以试试。” 木随风摇头:“不是试试,治好了,我放你走,治不好,那我只能把你交给窦叔叔了!” “好!”叶刘京抬头,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些城府。 第五十二章 攻守之势易也 叶刘京起身,双手向前,对准窦从:“现在,要不先解开我的绳子?我后腰上,有你的针,我跑不出去的!” 窦从面上阴晴不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木随风是什么时候,能动用紫火剑的? 坛主修行九霄剑法,九霄剑法共分九层,修行到第六层紫火剑时候,体内有紫火诞生。 这火焰并不只来自人心,也来自天空。 传言是,仙人飞升时候,必须要经历的劫难。 只有渡过这劫难,才能飞升。 修行九霄剑,紫火淬炼身,身轻体透,才能得到紫火剑的承认,引起剑鸣。 窦从一直以为,坛主病下,自己最大的敌人,是面前这个拿棍子的莫书生,他从来没注意到,身前这小子,竟然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成长到如此地步。 踏过紫火劫,难道他已经是五品境界? 那岂不是跟自己修为相同? 可他才多大? 窦从抬头目光落在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子身上,他还有无数的大好时光,若他到了自己这个年龄,会是什么修为? 三品? 二品! 那武道之首,一品境界,他也不是不可为。 玄教若是能出现一位一品高手,怕是永远不用在大武朝廷的鹰犬监视下,隐藏自己。 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分封武帝城,以武帝城为根基,反攻大武。 他似乎已经看见玄教光明的未来,也看见自己作为一个从龙之臣,坐在太和殿内,指点江山。 窦从对权力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求。 他渴望在玄教内部得到最大的权利,可若是他能光复大商,那玄教还算什么?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那些多余的想法,开始慢慢消失。 叶刘京无奈瞪他一眼,转身看着木随风:“解开!” “好!”木随风挥手。 他手心一点紫火出现,随风摇动落在叶刘京双手间,那根牛筋做的绳子,滋啦一声断裂。 叶刘京这才抽身上前,越过屏风,第一次看见屏风后面的人。 他猛吸一口冷气,很难形容,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日,马主事家千金的样子,就已经够恐怖了,但跟今日男人相比较起来,真能称得上一声美女。 紫火坛坛主,瘫在床上,他胸膛已经没有多少起伏。 他肚子大大的,四肢干瘪,露在薄被子外的一双手,好似千年干尸一般。 可以说,他身体内,所有的精力真气,都跑到他肚子上。 叶刘京观察许久,按压住内心不属于自己的兴奋,开口询问:“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单纯地把吸血虫吞入肚子,是变不成这样的,对紫火坛坛主这种高手来说,毫无攻击力的吸血虫,进入他肚子里。 被他饿死还差不多,最不济,破开自己肚子,取出胃肠子,找到吸血虫,杀死,再缝上,也能除掉这些虫子。 可,他现在这样子,好像不是吸血虫在吃他,而是他在主动用自己的精血来喂养吸血虫。 木随风望着父亲样子,脸上说不清的悲伤:“那日,我们在上京城外,遇到仙升教的恶人。” “他们从一个姑娘肚子里,取出一条虫子,虫子快速变大破壳,吸干了那姑娘。” “我父亲看不惯这种行径,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叶刘京打断他的话,开口道:“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用吸血虫攻击你父亲,但是被你父亲遏制,你父亲打败他们,并带走血谷虫母的躯壳?” “最关键,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受伤了的!” 木随风睁大眼睛,满眼希望:“你怎么知道?” 莫书生惊喜询问:“难道,你真的能治好坛主?” 叶刘京没回话,寻一把椅子,坐在床尾盯着床上的男人发愁。 他也是不久之前,在绣衣卫的藏书阁内,才知道血谷虫母的习性。 血谷虫母蜕壳之后,躯壳并不会完全死亡,只要能接触到新的吸血虫,就能再次复活。 紫火坛主和自己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遇到血谷虫母蜕壳,自己身体受伤,被新生的虫母进入。 唯一不同。 自己是将一只吸血虫丢在虫母上,催促血谷虫母躯壳复活,然后饿了她两天,她刚进入自己身体,自己又练习三燃刀法,消耗完自身真气。 血谷虫母为了活下去,不敢吸收自己精血,无奈只能保持饥饿,潜伏在自己身上。 就当那晚大雨,她准备饱餐一顿时候。 自己死了,被贼屠夫杀死的。 宿主死亡,还未成熟的血谷虫母必死。 为了活下去,她救活自己,被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而紫火坛主就惨了,他身体内本来就有一只活着的吸血虫,血谷虫母的躯壳接触到吸血虫复活。 借尸还魂复活后,直接出现在他身体里面,兴奋饱餐一顿,完全不用担心吃死宿主。 叶刘京再抬头好奇询问:“坛主体内,是不是也有一只因果虫?” 木随风点头:“我玄教之人,为了保持低调,不暴露行踪,身体内都会养有一只因果虫。” “那现在呢?你手里的因果蝉是否能感觉到,那只因果虫的存在?” “不能,它好像消失了!” 叶刘京了然开口:“不是消失了,是被吃掉了!” “那只强大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身体,吃掉因果虫,取代它的位置,想来坛主对因果虫并不设防。” “这才给了血谷虫母机会,从而吸食掉坛主身体内大部分真气,待坛主发现不对,恐怕已经晚了。” “只能用尽全身真气,封锁血脉,把血谷虫母控制在自己腹部。” 窦从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坛主,询问道:“这该怎么办?血谷虫母不是没有攻击力,为何会如此疯狂!” 作为血谷虫母的自身持有者,一只活着的人形血谷虫母,叶刘京对此最清楚不过:“血谷虫母在你身体外的时候,是没有攻击力,除了速度快一些,她没有一点对付人的办法。” “但进入宿主身体后,就不一样了。” “进入宿主身体内,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宿主的身体,改造成适合自己生活的环境,现在看情况她已经成功,就更不好对付了!” 莫书生着急:“说了这么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就是,你要是救不回坛主,我就直接剁了你!”窦从凶狠大叫。 叶刘京竖起一根手指:“这种情况,别人还真没办法……” 蛊虫的世界很简单,吃,活,死。 想要杀了血谷虫母,那就只能找一只更强大的血谷虫母,现在坛主身体内的虫母,已经是二次蜕皮之后的虫母。 短时间内找一只二次蜕皮后成熟的血谷虫母,几乎没可能,更不用说,新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肚子里,是狼狈为奸一起吞噬坛主,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帮坛主杀掉敌人。 这没人能知道。 毕竟多数蛊虫没有脑子,只有本能。 木随风退后一步,提起一口气:“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我这就带父亲回总坛呢!寻求因果蝶祖的帮助呢?” “太远了!”叶刘京开口。 “而且,我说的是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也没办法!” 莫书生惊喜看着他询问:“你能救坛主?” “不是我能救,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救!” “那求兄台快救救我父亲!”木随风拱手,诚恳请求。 “小事,只是……我为什么救呢?” 窦从凶狠地盯着他:“就凭,你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叶刘京笑了:“那是刚才,现在你们坛主的命,也在我手里!” 胆子小,是做不成大事的。 第五十三章 断肠散 窦从,莫书生对视一眼,两人一块看向木随风。 木随风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你真不怕死?” 叶刘京上身向后弯曲,右手垂下,一个猴子捞月,从左脚鞋子里掏出随身匕首。 “找死!”莫书生,窦从异口同声,就要冲上来。 却没想到,叶刘京反手将刀尖对准自己。 “你猜我怕不怕死?”他厉声开口。 他用的是江湖小混混斗狠的手法,属于文斗,对着自己身上下狠手,玩的就是对方的决心狠心,试他敢不敢弄死对方。 叶刘京心里清楚,木随风绝对无法放弃父亲的性命。 不管,他是真孝顺,还是虚情假意,紫火坛两大副坛主看着呢! 他就算是演,也要继续演下去。 木随风及时开口:“算了,谈谈你的条件!” 叶刘京微笑开口:“这才乖,我没什么要求,你们放了我,贼王,还有……什么姑娘?” 贼王在身后大叫:“王姑娘!让他们放了王姑娘。” 叶刘京点头:“对,放了这个姓王的姑娘,放我们三个走!” 木随风立马摇头:“不行!那颗珠子的下落只有你知道,放了他们可以,放了你不行!” “那就只放他们两个,我留下来!”叶刘京表情不变。 贼王感动,双目通红:“兄弟,这……你,我,何德何能啊!” “这一路上,我还那样对你,我真该死啊!” “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日后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推迟!” 叶刘京摆手,一身高人气息外散,他表示毫不在乎。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简单离开! 长寿山上。 重甲营,安府家臣,东王府宾客三方阵营严阵以待,这场景,要是没有玄教的人参与。 皇家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回龙珠丢失的消息的。 皇室多疑,这是每一个做臣子的都应该牢记在心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刘京担不起回龙珠,想要不被那些人剥皮挖骨,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大商国运。 只能尽力把自己从回龙珠这件事里摘出去。 让所有人都知道,回龙珠不在自己这里。 叶刘京刚开始说放三个人,只是为了显得自己的留下不太奇怪。 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准备好一个局,一个完美的长寿山回龙珠丢失案。 木随风转身看向两位副坛主开口:“两位叔叔,觉得怎么样?” 窦从肯定说道:“可以,贼王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放了也无事。” 木随风这才答应叶刘京:“我放他们俩走,你现在就为我父亲治病。” 叶刘京不说话,他扭头看向窦从。 窦从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向门外大喊:“派人,去把王姑娘带来,送贼王他们离开。” 不多时,门外两位随从,带着一位姑娘来到院子里。 叶刘京好奇打量着,不算漂亮的王姑娘。 王姑娘一见到贼王就扑倒在他怀里,我见犹怜的样子怎能让人不心疼,怪不得贼王这江湖浪子,对她情种深种。 贼王没有丝毫犹豫,出门抓住王姑娘的手臂,快速留下一句话,消失在小院里:“叶兄,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别!”叶刘京对他并不抱期望。 在他身体内的因果虫,让他在紫火坛这群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自己盗贼身份的最大作用。 木随风望着远去的两人,回头看向叶刘京:“现在,你可以为我父亲医治了吧!” “随时可以,只是我还需要一个东西。”叶刘京自信开口。 “什么?” “毒药,毒性越强越好!” 莫书生奇怪询问:“你要毒药做什么?” “喂给你们坛主。”叶刘京回答。 “先别着急,放轻松,这也只是治病的一种手段。” 毒药救人? 这对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危言耸听的事。 三人内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莫书生沉思开口:“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确实听说有人以毒攻毒,治病救人,但坛主现在的身体,怕不一定能……” 叶刘京立马开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救!” 木随风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身旁,弯曲腰身,许久之后他抬起沉重头颅,无奈开口:“我父亲说,他愿意试一试。” “他说,你靠近他之后,他感觉到身体内的蛊虫老实多了,他愿意相信你!” 窦从还有些犹豫:“少坛主,可坛主的身体。” 木随风摇头,望向叶刘京:“因果蝉刚刚告诉我,他的因果很乱很大,不会止步于今天。” 叶刘京丝毫不怕他们的威胁,举起手:“毒药!” 木随风退后,从一旁桌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我父亲会散开最后一丝真气防御,到时候他的肠腹将会与普通人无异。” “这是断肠散,服下之后,不消五个呼吸,肝肠寸断。一炷香后,不解毒就会死去!” “够了,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叶刘京在马小姐身上试验过这种方法,如今用在紫火坛主这个武道高人身上,相信会更加安全。 他目光好奇地落在,木随风取断肠散的口袋上:“这……什么东西?” 莫书生回答:“此乃贫道炼制的一个法宝,坛主曾经杀过一个修炼貔貅功的人,取下他储功位置的皮肤炼制。” 叶刘京愣住:“你修武道,叫莫书生,却是个道士?”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楚这个关系。 莫书生无心跟他开玩笑:“你先帮我们坛主治病,你若是对这东西感兴趣,我有一门功法册子,可以用作你的报酬,待你成功……” 叶刘京打断他:“别胡说,我没有失败的可能!” 他只是演得不怕死,实际上,他比谁都想活。 在他示意下,木随风右手颤抖地喂父亲吞噬下断肠散。 毒药入口,坛主面色瞬间变化,从惨白无光变得蜡黄,整个人皮肤好似秋天枯黄野草,见不到一丝血色。 他眼睛突然睁大,嘴角有黑紫色血液流出,整个人好似没了气息。 木随风第一次情绪变动,他声音不自觉提高,大喊道:“你快些,帮我父亲医治。” “放心,不会有事的!”叶刘京收起吊儿锒铛的态度,认真盯着紫火坛主的肚子。 待他肚子突然变大,里面好像有东西要钻出来时。 叶刘京上前一步,跳上木床,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举起手中刀对准木坛主肚子,手起刀落。 鲜血流出,肚开肠流。 可…… 莫书生紧张大喊:“虫子呢?你不是说,坛主现如今的模样,是虫子害的,你不是能杀死蛊虫,现在虫子呢!” 叶刘京严肃抬头,小声开口:“闭嘴!” “让虫子,再怕一会!” 木随风忍不住询问:“怕什么?” “怕我!” 第五十四章 坛主苏醒 叶刘京继续说着:“上京城蛇影酒一案,我杀过很多吸血虫,他们对我十分畏惧,我要利用他们的恐惧,来杀死他们。” 木坛主用自己仅剩的真气封锁四肢经脉,虫子无法游动逃走,偏偏木坛主的喉咙,就是毒药残留最多的地方。 他身体内的血谷虫母,被断肠散打痛了,不敢从喉咙出来。 叶刘京慢慢俯下身子靠近,血腥味越浓,他的心脏传达出来的喜悦就越强烈,木坛主身体内的血谷虫母也就越惊慌。 断肠散奈何不得它,只能让它感觉到痛,感觉到危险。 血谷虫母有脑子,脑子并不大,它多数行动依靠本能。 四肢不通,上有危险。 挣扎的血谷虫母,为求活命,只能沿着肠子向下,来到被叶刘京一刀划开的位置。 窦从看见白色的虫母叫出声来:“蛊虫出来了!” 莫书生一把按住他肩膀:“小声些,莫下着虫子!” 血谷虫母不会有机会被吓到了。 叶刘京瞅准机会,右手快速出击,一把抓住血谷虫母,他手上好像长了吸盘,紧紧吸着滑溜的血谷虫母脑袋,让它逃窜不得。 他右手用力,身子向后挺,一米多长的血谷虫母,被他从木坛主肚子里拉出来。 血谷虫母疯狂抖动,想要逃离这里,可另一只强大的血谷虫母已经开始吃饭了。 叶刘京右手手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裂开细小的口子,吸收着他手里这只血谷虫母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叶刘京看着愣在原地的几人,为掩饰自己吞噬血谷虫母的行为,大叫道:“愣住干嘛?还不快喂木坛主吃断肠散的解药,难道你们想坛主不死于蛊虫,却因为你们的毒药死了?” 木随风这才反应过来,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喂父亲吞下。 随着解药流入木坛主口中,他慢慢恢复呼吸,睁开眼睛。 只是,他身子枯瘦瘫在床上,肚子还裂开一道大口子,看起来真不像好转。 没了血谷虫母的侵蚀,这些外伤对四品境界的高手来说,真不算伤势。 他闭上眼睛,身体内真气慢慢恢复,血液止住不再流动,肠胃上的伤口也在缓慢闭合。 木坛主双手合上自己打开的肚子,肚皮一起一伏好似蛤蟆张嘴,他慢慢睁开眼,脸色也在逐渐恢复。 差一丝进入上三品的高手,身体已经非常人可言,他若不是真气虚弱,恐怕今天就能下地,明天就能出门种地。 夕阳西下。 木坛主睁开眼,缓缓出气,声音小且沙哑:“多谢,小兄弟了!”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无聊着坐着,听到他呼喊,连忙抬头:“您客气,这算是一场交易,不必多礼。” 他脚下的盆子里,放着那只干瘪的血谷虫母。 他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正是莫书生给他的炼器册子,里面记载着可以把他从贼屠夫那得来的东西,练成储物宝贝的方法。 木坛主摇头:“救命之恩,岂能轻叹,只是我现在身体太弱,血谷虫母吸食我太多本源真气,我身体亏盈,估计没个一两年,怕是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大厅里只有四人,莫书生下午外出办事。 木随风坐在木坛主身边,低头不语。 窦从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夕阳。 叶刘京站起:“既然坛主恢复了,那我也该走了!” 他转身向大门处走去,同时心中默念‘一!二……’ “慢着!”木坛主沙哑声音开口。 叶刘京忍住欣喜,假装愤怒:“怎么,难道你们玄教之人说话不算话,此刻又后悔了,不愿意放我走了?” 木坛主深吸一口气,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我在昏迷时候听说,你知道回龙珠的下落?” 他没有丝毫掩饰,说出回龙珠这个名字。 “噗噔!”窦从站起,撞到一旁的木框,他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撤去屏风后,瘫在床上的坛主。 “坛主,咱们要来找的宝贝,真的是回龙珠?当初那断了大商国运的宝贝?” 木坛主闭上眼又睁开,无力回话:“是,当初教主吩咐我这任务时候,我比你还要惊讶。” “回龙珠出现在东都是我们的机会,找到回龙珠,不仅可以挫伤大武朝廷威信,还能借里面的龙气,帮咱们再养出一只因果蝶。” “更重要,依靠龙气国运,修行速度会加快,若是有过不去的瓶颈,说不定还能靠龙气国运,转个人气运,一举跨越瓶颈。” 窦从睁大眼睛:“那……有了这宝贝,教主岂不是就能……” 他嘴上说着教主,心里却没有想到教主。 回龙珠的强大,远超过他的认知。 他的野心在幻想中,不断**,他无法遏制地想着,若是能催生因果蝶,那为何不能催生自己身体里这只? 若,能让人跨过瓶颈,成就高手职位,那为何不能让自己成为一品高手? 欲望在他心中激荡,刚刚伴随木随风实力展露被压制的欲望,这一刻又开始**。 窦从挡住大门,认真开口:“对,小子你还不能走,你须归还我大商宝贝,才能离开这里!” 事情绕一圈,又回到原地。 叶刘京无奈摆手:“可,我真不知道那颗珠子在哪,当日贼王把那东西,塞进我肚子里,后面我公务忙,也没注意。” “只是,这几天,肚子不痛,我猜想,我应该是拉出来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只在衙门里上茅房,那东西还好找。” 窦从大怒:“你找死不成!” 木坛主劝说他:“他应该没说谎!” “坛主,难道回龙珠,真的被他拉出来了?”窦从有些嫌弃开口。 “怎么可能,那等宝贝不坠污秽之所,我猜想……是贼王骗了我们,随风你将城内这几天发生大事,都一一说给我听!” 叶刘京靠着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分析自己设计的局。 日头快要完全落下时。 木坛主突然睁开眼:“我知道了!我知道回龙珠在哪了!” 窦从惊喜上前,开口询问:“在哪?坛主告诉我,我这就取回来……献给坛主!” “我要那东西作甚,你要献给教主!” “对,献给教主!” “在东王家小子身上。”木坛主肯定回答。 窦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怎么没想到,贼王没到手,那楼船内姑娘是个死人,那东西肯定在东王家小子身上。” “可那小子被人绑了,他如今在哪?” 叶刘京顺水推舟开口道:“长寿山!”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出城,就是为了查东王二世子被绑架的事,我在长寿山上发现,他的下落,若不是贼王将我抓来,我恐怕早就回衙门报信了!” 窦从目露凶光:“你要回去报信?” 叶刘京暗道不好,连忙抛出另一个真像:“长寿山上那货贼人很强,你们估计都打不过他,我这么弱,不回去报信,该如何救出周家二世子!” 窦从愣住:“很强?” “对,只是领头的就跟你一样强大,更不用说他还有几百号手下了。” “这……这么强大,我该如何对付?如何找到回龙珠!” 木坛主及时开口:“我倒是……有一计!” 第五十五章 虚张声势,以假乱真 窦从连忙询问道:“求坛主赐教!” “放这小子走,让他回去报信,让绣衣卫派人去救周家二世子!” “这……”窦从目光落在院子里,麻雀飞过。 他恍然大悟:“坛主,这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绣衣卫的人,先帮咱们消耗长寿山上,那群人的实力?” 木坛主满意点头:“你果然聪明!” “可,怎么能保证这小子,不把咱们的事说出去?”窦从疑惑,他听到蝉鸣,再看着地上血谷虫母尸体。 他心中发狠,下跪开口:“属下恳求坛主赐因果虫一只,喂这小子吃下,只要他敢说出咱们的事,因果虫感应自爆,与这小子同归于尽!”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你们,这也太狠了一些!” 他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有如此手段。 木坛主深思后开口:“准!” 叶刘京想逃,可窦从挡住他全部退路。 木随风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捧着一直蝉蛹大的小虫,叶刘京看见这个即将要被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恶心地反胃:“兄台,我怎么说,也救了你父亲,你……” 木随风摇头:“抱歉,吾一切,以玄教为主。” “那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放茶水里洗洗?”叶刘京挣扎开口。 木随风无奈,将因果虫放在茶碗里,以温水洗涤。 他低头看着叶刘京:“你自己吃,还是……” “别客气,我没有让别人喂的习惯。”叶刘京无奈接过这只虫子。 他扭头看着窦从:“是不是一定要吃?” 窦从冷哼一声盯着他:“你说呢!” “你们这么对自己的恩人,真是丧良心啊!”叶刘京眼睛一闭一睁,心里发狠,将因果虫吞下肚子。 他并没有其他感觉,只觉得吞下一块馒头。 他捂着嘴,小声说话:“现在,能放我出去了吗?” 窦从盯着他,小声询问:“你莫要想着背叛的事,你身上这只虫子不一样,我们可以用产它的蝉母,来控制它的生死!” “你快些回去报告消息,最好今晚上,就让你们绣衣卫衙门的人,上山救人!” 叶刘京摇头摆手:“今晚上不行,最起码也要明天!” “为何?”窦从睁大眼睛,盯着他讲话。 “衙门效率慢,这事你不知道?” 他的话,噎得窦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要你们救的人可是东王家二世子,如此重要的任务,你们还敢怠慢?” 叶刘京呆萌点头:“就是因为,是东王二世子才会如此怠慢,我们家大人需要时间上门,去跟东王聊聊条件!” 窦从愤怒地拍桌子:“这样的朝廷何愁不灭亡啊!” “你,快滚!快些去报信!” 他一巴掌拍在叶刘京背上。 叶刘京也不恼怒,借力向大门外狂奔。 不知跑多远,待他看见绣衣卫大门,他才停下,摸摸肚子,进入内视,待看见那只因果虫躲在自己身体里,被血谷虫母吓得不敢动弹。 叶刘京才松一口气,大摇大摆走进绣衣卫衙门。 玄教小院里。 窦从听下人回报,叶刘京回到绣衣卫衙门,这才放心坐下。 他屁股刚沾椅子,又突然弹起,双手抱拳:“坛主,我不敢多留,怕迟则生变,我现在就召集兄弟,去长寿山附近等着衙门的人前去,再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时候,取回龙珠回来,献给坛主!” 木坛主开口道:“咳咳!窦从兄弟小心,我就不在此等你了,我怕绣衣卫已经发现,此处,我就先在回总坛的路上,等你!” 隔着屏风,窦从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视,随意拱手:“保重!” 他向大门外走去。 待他身形完全消失,一直躲在暗处的莫书生才出现在大厅外。 他拱手开口:“坛主,已经准备好,几匹烈马,随时可以出发!” 木坛主挥手:“你且现在外面,等候!” 大厅内,很快就剩下父子二人。 一旁收拾东西的木随风终于忍不住发问:“父亲,咱们真的要先走,不等窦叔叔了?” 木坛主撑着重伤的身子,缓慢坐起,他身上外伤伤口已经在真气催动下缓慢愈合。 不仔细看,外人怕只会以为,他是一位瘦弱的老人。 “我刚刚说了两个谎。” 木坛主撑着身子,向前移动一步:“我的伤,怕是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木随风紧张回头询问:“怎么会?” “我原本计划将身体内那只因果虫,培养成一只新的因果蝉,就将他放在丹田处。” “谁知道,血谷虫母趁我不注意吞噬了因果虫,取代他的位置,它吸收的不只是我多年来凝练的精血真气,还有我的武道潜力。” “待我身体恢复后,我的武道修为怕是会下降一品。” 木随风摇头:“这也不当紧的,玄教内丹药众多……” “儿子,你不知道,教主是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武道潜力,终身不可精进的人,一直坐着紫火坛主的位置。” 木坛主无奈摇头:“窦从野心太大,他身体内的因果虫,经常会因他野心鸣叫。” “若让他跟咱们一块回到总坛,他也不会安心看着我一直坐在坛主之位,他定然会对你我父子动手!” 木随风心思明亮,想事情一点就通。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所以,您撒的第二个谎,是回龙珠的下落?” 木坛主轻轻点头:“我不知道回龙珠在哪,但我清楚,这宝贝肯定不在长寿山上!” 木随风反问道:“那长寿山上有什么?” “陷阱,一个让窦从一去不复返的陷阱!” “是……叶刘京布下的?” “不清楚,但肯定跟这小子有关系,我不清楚这陷阱是针对谁,可现如今这陷阱倒是帮我们两个忙!” 木坛主细心教诲:“一帮咱们铲除窦从,有我和莫书生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惦记紫火坛坛主的位置。” “二,帮咱们洗清偷藏回龙珠的后果。找不到回龙珠最多是办事不力,可要是教主怀疑咱们紫火坛偷藏回龙珠,这后果就大不一样了!” 木随心疑惑摇头:“若是,朝廷那群人说回龙珠,是被咱们劫走了呢?” 木坛主露出得意笑容:“朝堂内斗,皇室内斗,他们也不是完整一块,为了不被上面怪罪,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将回龙珠的事盖在咱们身上。” “我怀疑,长寿山就是他们演给上面人的一场戏。窦从的命,也是帮咱们演给教主的一场戏,只要他死在长寿山上,回龙珠的事,就能怪在他身上。” “儿子,回到总坛后,我会竭尽全力助你修行,你一定要快些参悟紫火,晋升五品,一个十七岁的五品,是完全有资格坐稳紫火坛主的位置的。” 木随风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他内心一直有一个困惑,终于忍不住说出:“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贼王没有说谎,叶刘京也没说谎,他一个八品武夫,能帮你解毒杀血谷虫母。” “他一定有了不起的地方,甚至回龙珠的消息他也知道,他比贼王知道更多,你说回龙珠,会不会……” 木坛主枯瘦手掌放在木随风肩膀:“不会!” “你要记住,这小子心思深,聪慧,不要命。东王府,安府,绣衣卫都配合长寿山之事,不可能跟他没关系。” “他身后有这么多势力,自身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凶狠的家伙,不宜得罪。” “咱们江湖人,如浮萍游水,宁交好,莫得罪。” “最关键,他实力太弱太小,就算你能证明,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敢吞下回龙珠!” 木随风更加疑惑:“为何?” “藏锋,那小子藏锋藏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有虚张声势的能力,可虚张声势时间长了,他所虚张出的力量,也就真成了他自己的力量。” 木随风点头:“我明白了!” 木坛主满意点头:“好生准备,今晚城门关闭之前,咱们出城,明天东都将乱,咱们就出不去了!” 第五十六章 死得荒诞 绣衣卫衙门。 青龙使大殿内。 金护国端坐主位,四位蟒袍使坐在一旁,他们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小虫子。 金护国深吸一口气,点头:“确实是因果虫,这蛊虫只有玄教才有,没想到东都真有玄教之人,还让你给遇上了。” 叶刘京回答:“长寿山下山路上,我被他们绑走,看来咱们的鱼饵生效,能钓到鱼了。” 抬轿所赵抬云立马站起:“那还等什么,我召集兄弟,在长寿山上设防,只要能抓到一个玄教徒,此次东都的案子,咱们就能结了!” 苏和风不屑摇头:“老赵,你就是冲动。” “抓住玄教的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赵抬云奇怪地盯着他:“什么时候,你们掌风所的人,开始跟玄教联合在一起了!” 苏和风愤怒站起:“你给老子胡说什么?谁跟玄教那群人有关系!” 王三正大胖脸上,笑容绽放:“两位同僚……两位莫要争执,我知道老赵不过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只是老赵看不明白,咱们几个能坐在一块,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回龙珠的事离咱们远远的,若是咱们出手,真抓了玄教的人,那咱们到底是从他们手里夺了回龙珠。” “还是能力不够,没有抢回来?” 赵抬云不是迂腐之辈,经王三正这么一提醒,立马想清楚,自己是被玄教的名头蒙了心。 上面两种结果,不管哪一种,对他而言,都不是好结果。 他拱手坐下:“苏兄,今日是我不对。” “只是,咱们知晓了玄教的下落,也不能不做任何举动啊!” 这也是其他几人心烦的,既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做得太严实,放不跑玄教的人。 金护国摇头,看向叶刘京:“小子,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来跟我们说这件事,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算计,快些说出来,省得大家着急。”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要靠一个小小鱼龙使出谋划策,才敢行事。 这换了大武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叶刘京微笑起身,拱手开口:“我也只是有一个小想法,青龙使莫要太抬举我。” “前日,我托人给青龙使来口信,要演一出戏!将周家二世子绑上长寿山,引暗中的另一股力量。” 张车归疑惑摇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本是为了引玄教的人,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一个人想到,真的引出来玄教的人,把这场假戏真唱了。 现在,真玄教来了,假玄教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叶刘京丝毫不慌:“真玄教出现,那不是更好,事情完全闭环,这场戏就更真了!” 苏和风抬头看他,疑惑说道:“你的意思是?杀!” 叶刘京点头:“留些玄教教众的尸体来,才更能让上京城那位相信咱们。” “这杀了人,却没找到珠子……会不会让上面觉得咱们无能?又会不会?”张车归疑惑开口,车马所主管皇家礼仪,他对上位的心思多有揣测。 “什么都不做才是大破绽,什么都尽力去做,失败了上面多少也会因咱们的忠心,而宽恕一些。” 叶刘京摇头:“咱们不上山,只在山下!” “山上有重甲营的人,长寿山小,重甲营二百人,完全可以保护山上的人。” “东都咱们绣衣卫的人本来就少,无奈分割也是正常!” “更何况,玄教之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说要杀东王,金青龙使无奈,镇守东都保护东王安阁老。” 苏和风心里盘算这计谋的可能性,脑袋不停运转,却没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这,确实可行,不是咱们无能,而是能力有限。” 这是两个意思,一个是绣衣卫不行,另一个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绣衣卫不行。 想必,陛下会想到是哪些客观原因。 这时代有一些不好,上位永远不会犯错,哪怕错了,也是因为下面人的原因。 错误永远跟皇上没关系,但皇上不是傻子,他心里自然会想清楚,这些错是因为谁。 金青龙使拍板:“就这样做!” “苏和风,让你手下的兄弟,抓紧打探消息,我需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在东都大街上,听到玄教行刺东王的事。” “抬云,张车归,王三正,你们三个带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分三个方位防守长寿山,不允许任何一个玄教之人跑出去!” “叶刘京,你现在去安阁老府上,东王府,向他们寻求帮助。” 金护国重复一次明日布置:“玄教之人抓了东王二世子,意图从他手中找到一些东西,我令重甲营前去营救,又有安阁老,东王府上的人帮忙。” “谁料玄教邪人实力太强,抢了宝贝,想要抓东王为人质逃走,我保护好东王,却没办法抓住全部玄教之人,这才让他们分散逃走,那宝贝无人知晓,下落……不明!” 此番串供,大家相视一笑,正式绑在一艘船上,一沉都沉。 四位蟒袍使相视一笑,对金护国拱手:“大人英明,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准备!” 叶刘京也拱手:“那属下也告退!” “慢着!”金护国叫停他。 待四位蟒袍使消失不见。 金护国这才开口询问:“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我连恪守几十年的规矩也顾不上了,这次的事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刚刚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件事没讲到……抓周二世子的事,重甲营里都有谁知道?” 要不然不做,做了就做到底。 叶刘京刚准备回答。 金护国又开口:“列个名册给我,我要保证……没人知道!” 他挥挥手向后堂走去。 叶刘京拱手退下,有这么一个愿意兜底的老大,做事情就是轻松。 他出绣衣卫衙门,入安阁老府,与安阁老交代好,明天事由并立下暗号。 再走中街,入东王府。 告知东王明日安排,让他手下高手准备好,小心明日长寿山上所有肩膀上没有红绳的人。 一切说好,叶刘京正欲出门。 东王大世子突然走进来,他紧张地开口询问:“叶先生,我那不懂事的弟弟,没事吧!” 叶刘京如实回答:“您放心,没受伤,一切都好!” “那就好!多谢您了!” 叶刘京开口询问:“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我听说,那日阳江楼船,您是第一个登船的人?安望溪到底怎么死的?” 衙门卷宗都没有说明,只说是内伤,叶刘京到现在所有关节,都差不多想明白,只有这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杀了安望溪? 大世子犹豫开口:“安丫头死的时候,身上没伤,应当是心率错乱,心痛而死。” 叶刘京疑惑:“通俗一点。” 大世子瞅着外面仆人小声开口:“心脏上的病,被吓死的!” “懂了!”叶刘京恍然大悟。 怪不得安阁老不急着追杀凶手,反而隐瞒安望溪死亡真相,还对周擒虎这个有重大嫌疑杀害自己孙女的人,缺少恨意。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家孙女是怎么死的。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借着小姑娘的命,来给回龙珠当遮盖布。 月儿高挂。 叶刘京想起那日阳江水岸上,美貌青春女子,因丢了太子给的宝贝,被吓死在楼船上。 三月来,东都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死,无数人看到她死亡的沉重。 却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姑娘的死,一点都无足轻重。 一股热浪吹来,叶刘京骑马踏长街。 东都将宵禁,长街上小贩还不舍月光,拼命向赶着回家的路人叫卖。 月光藏起,又一股热浪袭来。 只让人觉得,人生荒诞。 叶刘京深吸一口潮热空气,抬头望天:“要下雨了!” 第五十七章 早就定下,不一定是宿命 “雨下大了!”安阁老端坐安府花园后庭。 他身侧没有一个伺候的仆人。 面前只有一个跪坐着的中年男人,低头沏茶。 男人动作很慢,与四周大雨融合在一起,一切都如此自然。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水,双手高高举起,送到安阁老面前:“父亲请喝茶!” 安阁老接过茶杯,饮一口,长叹一声放下茶杯:“明平,你不会怪爹吧!” 安明平摇头:“怎么会,我知道父亲对望溪,十分看重。” “我这一脉没有子嗣,父亲就将望溪培养成我这一脉的接班人……她的死,只能说她自己……我不会怪父亲的。” 安阁老低头平视,自己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儿子:“今日,玄教教众会出现在长寿山。” 安明平手按在滚烫的水壶上,盯着父亲的脸。 “周擒虎也在!”安阁老又吐出一句话。 “砰!”价值万两的百年紫砂壶应声而碎。 安明平眼神有些颤抖。 大雨落下的速度,有一瞬间变得缓慢。 安阁老轻笑开口:“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从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表面装得平淡,内心却有自己的世界!” “父亲,望溪……是我女儿!”安明平甩甩手上热茶,拿起一旁的锦布擦拭桌上热水。 “你跟你的哥哥们不同,你从**武,在咱们这诗书世家,好似个异类,可我明白,你比谁都要强,你有你的坚持!” 安明平慢慢将手上锦布散开,慢慢地叠。 安阁老笑得更大声:“只要……只要,你能找回回龙珠,我就让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安明平抬起头,缓慢站起,转身看着地上雨滴:“父亲,淑娴早死,你总劝我再娶,却不知,望溪就是我的世界,就是我的坚持!” “我会上长寿山的,伤害我姑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父亲,我不在乎那狗屁珠子,我只要我的闺女!”安明平脸上的肌肉颤抖,双目变得通红。 他周身气势升腾,雨水化为水汽。 “我会拿到那珠子,送给你,到时……” 安阁老惨笑一声:“到时候,我去莽山,我自己去莽山陪孙女!” “放心,从我利用望溪回上京城,又利用她的死搅乱这场水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后果,无事的,我担得起,亦不需要你们来担这个骂名!” 安明平低头,一步踏出消失在小院后堂。 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望父亲,信守承诺!” 雨还在下。 小院院门,身穿短打的白发老者,送进来一个新茶壶。 他侧身站在一边,犹豫半天忍不住开口:“安兄,为何不让我去?” “你不是我们家人,我知道你比明平实力强,但这一战,要的不是实力强,而是我安家人的忠心,安家的惨烈!” 安阁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苦涩:“只有这样,这江山的新主子,才会相信我安家的忠心,我安家才能……再次辉煌!” “望溪死了,明平也要上山不知死活,你为人信守承诺,定会去莽山陪望溪。为了一个不知道多远的辉煌,这么做值得吗?”白发老者无奈询问。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世事无常,从来没有一定的事,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从龙之功,赌输了不过消耗三代人,值得了!值得了!” 安阁老靠着柱子,歪着看池子中锦鲤:“老刀,人生一切,不由己。” “其实,我刚开始……只是让望溪去取那珠子,我没想过让她送死的,没想过的!” “可陛下太狠了,西南边陲危险,天狼卫不被信任,他却不思国事,只想着……练功,这样的国家不对,这样的朝堂也不对。”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安阁老的眼神逐渐冰冷:“一个皇帝,只想着武道,不想江山,这怎么能行?” “既然,这个皇帝不堪大用,那就……换了他。” “既然,太子不敢有这个心思,那我就帮帮他,所以我才让你偷偷向宫里透露这个消息。” “陛下十年前让我归乡,不过是给太子机会,招我回朝施恩于我。” “可天下哪有三十年太子?太子愿意,我们这些老臣也等不动了。” “谁知,东王太蠢了,这等事都做不好,只可怜我望溪孙女,死在她爷爷准备的糕点里。” 白发刀老,无奈摇头:“安兄,真的值得吗?” 安阁老扭头脸上皮肤苦楚在一起,好似年迈如朽木般的老者:“只要太子能动心起念,这一切就是值得,这一切对我安家就是值得!” 安阁老突然挥手向下,四周大雨有一瞬间停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面带微笑:“那小子问我,读书能否读出一个儒道圣人陆地神仙,我也很好奇,很期待啊!” 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走在长廊:“学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可谁说~不能贩帝王……不能贩帝王啊!” ………… 东王府。 大堂。 东王拄着拐杖,盯着面前的儿子:“老大,你真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大世子低头:“父亲,擒虎是我亲兄弟,不能当弃子!” “胡说,生于帝王家,就该知道,谁都能弃,谁都可以弃!” “那您呢?”大世子睁大眼睛,鼓足勇气看向父亲:“您也可以被放弃。” 东王叹息开口:“十年前,我就已经被我那兄长放弃了,我这一身修为尽数给了他,却还是没能从他那里换来信任。” “这十年,不知道他冲击二品失败了多少次,他越来越不信任他人,越来越多疑了!” 大世子满脸不敢信任地看着父亲:“所以,你才让擒虎去找安望溪,在他登上楼船那一刻,你就已经想好,放弃他了?” 东王突然笑出声:“确实如此,可没想到,我东王生不出来笨东西。” “擒虎那小子,竟然会为了活命,编出来玄教的事。” “随着绣衣卫前来,东都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你真以为绣衣卫是来查阳江案的?” 东王杵着拐杖大喊:“那都是,我那兄长派过来查我的!让贪官去查贪官,让皇室去查皇室,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傻儿子,皇权自打诞生就伴随着猜忌与怀疑,我将前半生的功力都送给我那亲兄长,却还是没能换回他的信任,他让我建府东都,就是怕我走远,他看不到我睡不踏实。” “擒虎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可你们不该生在东王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都不用浇水,立马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绣衣卫的局狠毒,将擒虎堵在死路,我那兄长肯定会怀疑当日阳江上,他到底有没有得到回龙珠。只有舍弃擒虎,才能证明咱们跟回龙珠一点关系都没有,东王府才能平安!” 大世子站起身:“抱歉,父亲,若这样才能平安,那这种舍弃亲人换来的平安,我宁愿不要!” “您也可以舍了我,但在您没打算舍弃我之前,我会握紧手中的剑,踏着雨水,上长寿山,接我兄弟回来!” “从他开口……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叫我哥哥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护他一辈子!” 大雨中,东王大世子周停云破雨而出。 大堂内,东王望着儿子背影,站立不动。 他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父皇,您教的儿子,没有我教的儿子有担当,哈哈哈!” “要是……要是,我兄长也能如此……就好了!”他转头,面向西。 那是,上京城的位置。 第五十八章 乱象起 大雨不停。 乌云挡住太阳,却没有挡住天空缓慢变亮。 进城卖菜的小贩,奇怪地看着面前打开又关上的城门:“第三批了,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管他呢!关心大事,不如关心你今日卖的菜,够不够换一斤粮食!”卖红薯的小贩无奈摇头。 “也是!”两人低头,继续避雨,等待城门大开。 长寿山上。 五辆挂着红布的马车,贴着大大喜字的迎亲马车缓慢停下,赶车的马夫,目光时不时在山路上闪过。 没胡子的窦从,端坐马车上。 他借助体内因果虫,去感知山上真气变化,以确定山上是否有埋伏。 玄教出手小心谨慎,一击不得,立马借助因果虫隐藏踪迹,快速逃走,这也是他们两百年间,都没有被大武朝廷杀尽的原因。 “嘶,只有几个人?”他奇怪开口,在他视线里,长寿山上动物不少,但符合人的真气变化,只有几个存在。 他身后教众探出脑袋,小声询问:“窦坛主,咱们上山还是?” 窦从心里一直打鼓,可回龙珠的巨大诱惑摆在面前,阻断他理性的大脑。 他抬头望着山巅,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重重开口:“上山,兄弟们,此任务重大,为了大商荣光,九死不悔!” 五辆马车压过青草,向山路而去,用作伪装的迎亲唢呐声,响彻整个山间。 不多时,大地震动,王三正骑快马而来,勒马停下,他身后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等待他的指示。 王三正盯着贴在地面上的青草印记,深吸一口气。 空气潮湿,青草清香被压制,唯独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在树林里飘散不去。 王三正右手一挥:“三人一组,我自己一组,五组人马围着山脚四散,你们两个鱼龙使守边,有任何情况,放烟花信号。” “记住,谁上山都不要管,但一个下山的都不许放过!” “兄弟们,事关重大,是升官发财,还是身死今日,全靠诸位的造化了!” “诺!”鱼龙使行动迅速,将手下人分组,他们骑快马,向定好的哨点狂奔而去。 王三正勒马背身望向东都,无奈开口:“希望明年,老子还能活着看这幅风景!” 他手按马背,身子上飞,躺在树杈之上,低头无奈:“老马,老马!老子的命都不一定能留下,你快跑吧,跟我没有前途啊!” 老马低头,打个哈欠,抬头看看主人,转身向东都而去。 江湖快马,踏泥分鬃。 东都长寿山前,一队穿着白衣轻甲,身背马槊长刀的队伍,快速前行。 队伍前,一男子面戴虎头盔,身穿玄光甲。 见此队伍,王三正不再隐藏身形,他自树上落下,一只手垂胸前,完美遮挡住全部弱点,另一只手落身后,不知握着什么武器。 说来奇怪,王三正在绣衣卫衙门里,不算低调的人物,可多数人只知道这是个贪财的胖子。 却少有人清楚,杀五品,破百军,尸堆里爬出来的胖子,用的到底什么兵器,修得哪门子道。 玄光甲男子停下,掀起虎头盔,抱拳搭话:“见过王蟒袍使!” “是世子殿下,今日,长寿山绣衣卫封山,不知世子带人上山做何事!” “救我兄弟!” “山上不止有猛虎,还有玄教邪人,你们三十人?不怕?” “都是军中好手,跟随我东王府多年,不怕!” 王三正出身军伍,对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心中藏满敬意,他退后一步无奈摇头:“山上危险,望诸位,保重!” “多谢!”大世子合上面具,勒马前行,轻甲军士上山而去。 地上青草融入泥土里。 王三正刚准备再躲,却看见十匹快马护着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马车上插着一只柳枝,车厢前印着一个安字。 王三正再拱手:“敢问是,安家五剑先生?” 车帘掀开,安明平露出面容,对来人点头:“见过王先生!” “大雨倾盆,先生上山何事?” “报仇!” “这几位是先生的护卫?” 安明平摇头:“该死的人,要什么护卫?他们是帮我收尸的!玄教之人?” 王三正点头:“我等就是看见有人偷摸上山,才敢从暗处出来!那人气息绵长,应该是玄教中高手!” 安明平笑了:“高手就好,最怕不是高手,我这一生练武,连自家姑娘都保护不得。” “望溪爱垂柳,今日,我就以垂柳为刃。” “望蟒袍使许我上山,杀人!” 王三正躲到一边:“绣衣卫已经封山,五剑先生随意!” 大山上,一堆如蚂蚁一般渺小的车队,缓慢上山。 王三正望着那队人马,摇头:“真乱了!叶刘京,你到底求的什么?” 他还没动作,就见有三人骑快马来长寿山。 领头是个儒袍男子,身后一白面男子披着蓑衣,在他们之后是一名面容蜡黄的中年男子。 三人勒马山下,盯着巍峨高山。 木随风开口询问:“父亲,我并未感觉到山上有异象?” 木坛主点头:“大雨,本就隔绝武夫体感,更不用说,我能朦胧察觉山上有一种奇怪的阵法!” “有人布阵?”木随风询问。 莫书生摇头解释:“少坛主,东都两关山,莽山风水好,长寿山风水玄,有人传长寿山上长寿仙。” “仙人施法,凡人难见,长寿山雾气,本就能隔绝武者感知。” 木坛主看着远处高大树木,他盯着树下雨水落下的奇怪痕迹,摇头开口:“不好,有高人,怕是已经注意到咱们了!” 莫书生顺着他视线,慢慢望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坛主,我……我并未看见!那咱们?” 木随风闭眼又睁开:“那人没恶意,只是好奇,昨夜里因窦叔耽搁一晚,咱们快走吧!” 三人相视,伴着大雨,沿着长寿山山脚向西而去。 王三正站立大树下,奇怪开口:“大雨天,带病人赶什么路啊!” “真是江湖水,王八多,啥怪事都有!” 他又抬头望着高山,放慢罡气,一滴雨从罡气缝隙落在他手心上。 王三正盯着颜色奇怪的雨珠,低头开口:“要杀人了!” 他又抬头,奇怪开口:“嘶,今天似乎,没见叶刘京那小子?” “砰!”一声巨响扰乱他的心神。 王三正视线落在山腰,大雨中树木有战马奔腾:“重骑冲锋?重甲营都在这?” “真要乱起了!” 第五十九章 挑事 长寿山,山腰。 重甲军士,身骑战马,他们面前是一丈半被砍出来的空地。 绿豆大的雨珠,自天空无情下坠,冲刷着地上的鲜血。 十几条人命,在一次冲锋中死去。 空白地带下的树林里。 窦从死死地盯着山上的人,他狠狠吐出一口吐沫:“他娘的,重甲军,中计了!” 武夫厮杀不怕人多,一品境界一重天,不是空话。 可再强大的武夫,也不敢跟体术超群兼修阵法的军士对敌。 军士无畏,修行合击阵法,全部力量分散或汇聚在一个军士身上,短时间内挥出一击,十名九品军士诛杀一位七品武夫,不是难事。 两百名重甲军利用山势在高处盯着,好似野狼盯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窦从身后玄教徒紧张询问:“坛主,怎么办?咱们撤还是?” “撤个屁,你以为山上有敌军,山下就没了。”窦从目光移动,看向山路处,有几十匹马车,踏破夜色,堵到他们身后。 他紧紧衣袖,望着前方:“防守这么严,怕是吃定咱们了,难道是那小子把咱们卖了?该死!” “退是不好退,山下已经成了一个渔网,一旦咱们退下去,怕是立马有高手冲杀上来,要将咱们围死!” 他扭头盯着半山腰的重甲营:“冲!那人肯定在山顶,只有向上冲,山下人慌乱上来营救的时候,咱们才有机会找到空隙逃出去。” “兄弟们,以我为首,咱们冲杀上去,为了大商!九死无悔!” 他身后不知窦从心思的玄教教众目光如炬,举起手中武器,向山上而去。 “为了大商!九死无悔!”这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死亡间隔地带之上。 郑力夫冷冷盯着从暗林里冲出的人,他手中鎏金长杆铜锤高举,冷眼怒吼:“上马,准备冲刺!” 他手下亲卫抬头望天,上前小声开口:“大人,雨太大了,山间路滑,血水浸泡,山间泥泞地形成陷马地,战马冲刺阵营很容易混乱!” 重甲营强大,一在战马冲刺,二在阵法聚力。 强大是强大,可缺陷也很多,一旦阵型错乱,阵法不攻自破,威力锐减。 郑力夫伸出右手,望着击打在手臂上的雨水,微微点头:“军士听令,下马,换阻敌阵法,不可让他们上前一步!” 两方再战一起,终究是重甲营占据地利优势,挡住玄教攻击。 可破釜沉舟的玄教教众哪怕退去,依旧带走不少重甲营兄弟性命。 郑力夫心里着急,望着死去的弟兄,四处查看:“该死的叶刘京,他去了哪?” 山上战况激烈。 半山腰,两支队伍半路相见。 安明平跳开马车帘,盯着面前少年:“见过大世子,本以为咱们目的不同,不应该在此相见的!您比我早出城,现在应该在山上。” “不同也相同!”大世子回话:“不是遇见,是我在此等你!” “话不投机,不必多言!” “能否请五剑先生,放我弟弟一条命,他对望溪并无恶意,那天的事不怪他!” “不怪他,却是因他而起。”安明平摇头。 “我这一生,已经了无牵挂……”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无牵挂谁都不怕,谁要拦他,用命来拦。 大世子目光冰冷,四周气温都下降一丝,他手按在腰间:“真的不能商量?” “人死可以复生否?”安明平反问。 “不可,可五剑先生你的想法并不公平。” “何为公平?” “你也清楚,你想要杀擒虎只是为了泄愤,这件事不是他去,也会有另一个人去,真正元凶并不是他!” 安明平随意挥手,面前车帘迎风声而断。 他摇头开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死!” 大世子手握重剑,他在犹豫是现在冲杀安明平,还是先上山。 安明平是诗书传家的安家异类,他是安家这一代唯一不喜读书,却喜欢练武的人。 安家乃世家,文官世家,这种家族多会豢养一些外姓武夫,跟皇家所用手法大致相同,先利诱培养出牵挂后,多威逼。 不同的是,安家多少代人,只读诗书从无练武之人。 唯独到安明平这一代,出了一个他。 他是有名的剑痴,一生前二十年与家庭对抗,无奈读书考上举人,结婚生子后才有自己的自由。 二十五岁正式练剑,三十岁入境,修行五年才修成武道九品。 不仅惹得外人耻笑,就连家里兄弟也对他少有笑容,就算有也是嘲笑。 可之后…… 一年一品! 如今他已经有四品境界。 更是在三十六岁,悟出自己的五剑,他去年东行,五剑斩落五位五品高手,被江湖人称五剑先生。 大世子亲自来,就是畏惧这位五剑先生。 五剑杀五位五品,这是事实,却不是他的真正实力。 当日那五剑出得轻松,谁知道他有没有……第六剑? 两支队伍僵持在路上。 直到。 “砰砰!”一块大石头从山上垂直落下。 大世子顺着石头向上看,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叶刘京?你怎么在这?” 消失许久的叶刘京身穿蓑衣,他的笑容隐藏在斗笠之下:“见过大世子,见过五剑先生。” “我昨晚上从东王府出来,就一直藏在山上,等两位前来!” 五剑先生目光落在他身上,皱眉开口:“好重的戾气!” “当差杀人,难免要凶一点,五剑先生莫怪。”叶刘京表情未变,依旧笑脸说话。 “你来是劝我们?”五剑先生抬头看他。 叶刘京依旧摇头:“诸位各有目的,又各有各的原因,要让我一个武道后辈的小子来劝,我自觉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回禀给大世子!” “山上的人是重甲营,他们以前乃是左军的,现在……隶属于禁军!” 大世子目光收敛,抬头询问:“禁军?陛下的人?” 叶刘京回答:“对,是陛下临时派给我们绣衣卫的人,可禁军跟绣衣卫乃是同级,人家手里有兵权听不听我们的,都不一定!” 大世子冷哼一声:“难道,他们要抓擒虎去上京城?” “为何?”安明平突然询问。 “此刻长寿山上所有人都以为那宝贝在擒虎身上,玄教打得越凶,他们就越是相信。” 大世子调转马头,心中暗道不好:“擒虎有危险!” 五剑先生手中的剑,暂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周擒虎在重甲营手里。 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快速向山上奔去。 安明平想到这一关节,微微低头,他手按在大腿上,身后有一个桃木箱子缓慢竖起。 安明平站起出马车,一步踏空,桃木剑盒内,一把流光宝剑落在他脚下。 他双手向后,无数雨滴从他身侧流过。 安明平抬头,独自一人,向山上去了。 山路无人。 叶刘京跳跃到树上盯着山上战斗,他闭上眼,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 低头轻语。 “也该我饱餐一顿了!”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 山上战况停止。 重甲营和玄教的人,同时抬头,盯着头顶,踩在飞剑上如同仙人一般的安明平。 两帮人马一时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不清楚面前这人是谁的帮手。 长寿山靠近上京城东都,又连接上京城向东西的官道,能在此刻来的高手,是谁的人都有可能。 安明平踩在流光剑上,并不多话,他低头看着重甲营开口,声音宏大:“交出周擒虎!” 他不喜安家,却无奈出身安家,故而没有在这对抗重甲营时,报出自己名号。 郑力夫却早已认出面前剑仙:“五剑先生,你乃是安家人,亦是朝廷人,大敌当前,你当与我一同对敌。” “你却叫嚣让我交出周擒虎,难道,你也是玄教之人?” 安明平摇头:“我只要周擒虎!” 他身下的暗林中。 窦从两个眼睛溜溜转,他想出一条诡计大喊道:“我也只要周擒虎,交出他,我亦退去,退去之后,我愿意把周擒虎送给五剑先生,以示我玄教诚意!” 安明平脸色忽变,他暗道不好。 战场之上,信任本就是稀少物。 听到玄教阵营传出的声音。 郑力夫抬头,厉声开口:“安明平,你若不是玄教中人,就与我一同对敌,如若不然,不要怪我手下军士无情!” 东都的事,消耗他大部分信任,特别是该死的叶刘京,一想起他的笑脸,郑力夫就觉得烦躁……想要杀人。 场面僵持。 三三对立,谁都不敢先动手。 大世子骑快马刚来到山上,他看着此情此景大喊:“郑百户,吾乃东王世子,我来帮你!” 窦从脸色凝重。 安明平低头不语,他目光落在山上,好像在找些什么。 郑力夫面露惊喜,他身旁亲兵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前些天绑的人,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大世子快马从长寿山另一侧上来,将要来到窦从身侧。 “啊!”一声惊呼从重甲营军士口中传出。 郑力夫还未开口询问,立马有军士开口大喊:“百户,有敌人暗中偷袭!” 郑力夫大怒,他看不清楚偷袭之人,是谁的人,却知道谁都有可能。 “啊!救……!”又有一名重甲营士兵倒下。 大世子却骑马越来越近,将要来到他们身侧。 郑力夫终于不再压制内心愤怒:“你们莫要过来!” 战场之上,混乱纷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他谁都不敢相信。 大世子勒马站立空地前。 天上雨慢慢变小。 他大声喊道:“我乃东王世子,我是皇家人,我是来帮你的!” 郑力夫摇头怒吼回应:“既然是援军,那就听我所言,莫上前,去杀敌!” 大世子愣住,他想要帮重甲营是有的,但他更想趁乱救出自己兄弟。 各怀鬼胎。 小雨不停,场面更乱。 玄教教众盯着僵持的两帮人,小声开口:“坛主,咱们该如何?” 窦从身子后移,手中长斧突然立起:“先……” 他话没说完,天上人高呼。 “找到了!”安明平一刻不停留,脚下飞剑划出流光一道,向重甲营内部冲去。 与此同时,玄教教众左侧突然有人大喊:“小心!贼子杀人!” 窦从心脏猛烈跳动,他回头借着天空微弱亮光,向惊呼声传来之处看去。 微光里。 逃窜退去的贼人突然抬头。 窦从看见那笑脸,心中大恨难忍:“是你!叶……”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惊呼中。 “大武的官兵杀上来了!兄弟们,为了大商,不可向贼人低头,冲啊!” 窦从听得清楚,这就是叶刘京那该死的小贼的声音。 他想要叫喊,想要让手下人停下。 可恐惧蔓延,死亡种在每个人心里,他们不怕死,却怕死得不值。 为了大商,为了两百年前就不复存在的大商。 “为了大商,冲啊!” “为了大商!” 刚开始是口号,后来是信念! 活在此刻,鲜活的生命,为了大商举起兵器冲向死亡! 躲在暗处的叶刘京看见这一幕,有一刻失神! 冰冷的雨滴自天上落,滴进他的后勃颈,他打了个冷颤,想到什么,眼睛又恢复正常。 他沿着战场边缘,用因果虫掩盖自身气息,快速向上奔跑。 叶刘京有一项谁也不清楚的能力,他速度很快,甚至快过一些战马。 一个弱者能在凶险的江湖中活下来,总是比旁人,多些运气和特殊能力。 这不是天赋,可以说是厄运,因为这是他在一次次逃命中练出来的能力。 今天。 他运气同样很好。 叶刘京从树上跳下来,出现在重甲营左侧。 他扯着嗓子大喊:“军士们,这是一场阴谋,东都的人跟玄教有关系,咱们不过是替死鬼。” “小心!一点要小心东王府的人!” 郑力夫听到这声音,脸色大变。 可战场之事,瞬息之间,变化万分。 底下将士们完全没给他应对的时间。 重甲营与东王府接壤之间。 着重甲的军士,听见这声音愣在原地,他后退一步看着东王府的门客。 东王府刀客,也后退一步,举起长刀盯着他。 就在两人不确定之时。 东王府刀客身后一名枪侠,挤着他上前一步。 重甲军士,看着对自己脑门攻来的长刀,乌黑刀刃,让他后背一凉,没有思考,他身子右歪,手中马槊抽上去。 “噗呲!” 还在愣神的刀客,低头看见自己心脏下的窟窿,心在跳,可他却已经活不了。 “冲啊!重甲营的人要杀了咱们,他们是皇帝的人,他们要杀王爷!” “冲啊!杀了他们,咱们才能活!” 吼声夹杂着恐惧,冲进每个被大雨淋透的东王府门客心里,他们没时间细想。 只想活下来。 如何活? “杀!”第一个人喊出来,身后门客立马回应。 人从众,门客们手握兵器向重甲军士杀去。 战场之上,无数人拼杀在一起。 杀谁? 已无人注意,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活下来,就杀出去。 暗林中,小雨里。 叶刘京背靠大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在想什么? 也许只有从他眼角流下的雨水才知道。 雨慢慢停下,空气中唯残留血腥味。 郑力夫突然大喊:“亲卫队,随我后退迎敌!” 战场厮杀声,更响! 第六十一章 出刀 雨小些。 天地间黑暗依旧。 没了大雨压制,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冲进人心里让人恶心。 玄教杀东王府,东王府杀重甲营,重甲营谁都杀。 整个战场乱成一气。 没人知道这场厮杀为了什么,现在,他们只想发泄内心的杀意。 长刀挥起,一落下,就是一条性命。 叶刘京站在大树上,隔地远远地盯着战场,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人越来越少。 他抬头盯着悄悄退去的郑力夫。 叶刘京思索片刻开口大喊:“大世子,莫要恋战,安明平上山顶去了,他找到二世子所在了!快前去营救。” 把周擒虎当诱饵的计谋,是他想出来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成为东王府的敌人。 大世子抬头看去,只看见头顶远去的剑尾流光,他挑开面前长刀,回头大喊:“诸位,莫要恋战,上山上去!” 叶刘京连忙对重甲营大喊:“东王府的人,是自己人,放他们上去。” 重甲营却没人听他的,他们的命令来自郑力夫,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上山的人。 至于其他人……或许可以命令他们的上司,但是无法下令给他们。 窦从这边,没了东王府的门客攻击,他压力减少很多。 他也看见安明平的方向,无数人死去的事实,并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更增添他对回龙珠的渴望。 一定要得到这个宝贝! “兄弟们,莫要手下留情,杀到山顶去,夺回宝贝,光复大商!”窦从以口号诱惑。 其实,这时候口号已经不重要了! 信念也变成恶心人的臭鸡蛋。 玄教之人向上杀去,只是因为他们杀红眼了。 那些畏惧杀戮想要活下来的人,早已经死在刚刚的乱战中,能活下来的手上,都是人命无数的狠手。 他们再向上冲,不顾一切地向上,至于为什么? 不重要! 重甲营守住一波冲锋,便会有几人倒下,不是刀刃刺进他们身体,带走他们的生命。 刀剑对披着重甲的军士来讲,并不是致命的武器,棍棒锤子斧子才是,这些重武器落在盔甲上,着盔甲的军士只感觉激昂的气血震荡。 一口气喘不上来,头晕眼花,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从刚开始的两百多人,变成现在的六七十人,他们还在守着。 重甲营有一名百户,两名总旗。 正常来说两百人,应该由两名百户统领,不过边军军制跟实际有所不同,有时候也是正常。 郑力夫上山顶,带走十人。 留下几人由一名总旗为统领,他见其他人都想向山上冲杀,怕百户有危险连忙变化队伍。 总旗下令:“你们十人上山,剩下的人,保持防御队形后退,莫让他们靠近营地位置!” “放走玄教教总者,斩!” 叶刘京早早摸上山,长寿山上的路,他踏过很多遍,知道怎么绕到山上。 只是。 小路上不只有他的身影,聪明的大世子趁乱摸到叶刘京身后。 他早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 叶刘京靠近在靠近山洞处停下,他回头露出笑容:“世子,别躲了!” 躲在暗处的大世子光明磊落地走出来,藏在他身后保持三尺距离:“你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这乱子都是你挑起来的,玄教杀重甲营,重甲营杀我们,这就是你的目的?” 叶刘京摇头:“看来,东王并没有给你讲清楚……依照原来的计划,这次任务的过错,要有人来担,这次任务的好处要有人来领!” 他手指胸口:“我,你,重甲营,都是陛下的人!你说谁来担错?谁来领赏?” 大世子疑惑开口:“五剑先生呢?” “我猜安家应该是太子的人,不过他是不是不确定,我观他的气息,只要能破开这一场心境,说不定会再上一层,成就三品。” 三品,那可是能开宗立派的存在。 大世子一时间陷入沉默,四品他们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将要踏入三品的高手。 “说说你的章法?” 叶刘京笑了:“我们绣衣卫想活命,就不能跟这宝贝有关系!” “所以绣衣卫只有你自己上山?你们将拼杀的事交给重甲营,看着他们死?”大世子冷笑一声。 “你真是生错时代了,你如此狠心,换到乱世,最次也是个枭雄。” 叶刘京摇摇头,目光穿过树林看向远处:“现在,也不是什么平稳的时代。” “再说,他们重甲营喜欢杀人,早就做好被杀的准备。”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的怜悯心。 “东王是皇室,也不敢碰这宝贝。” 大世子更加疑惑:“你的意思是让安家来!” “他们要是来,那岂不是代表咱们白忙碌一场?” “什么……你想让玄教?” “我也没打算让玄教人活着出去,他们喘气,很容易让咱们以后喘不上气。”放走玄教之人,在大武可是叛国的大罪。 “那到底如何?” “玄教人都死,但口气上,是玄教人拿走这宝贝,不过……宝贝是从重甲营手上丢的!” 祸首,背锅人,他都已经想好了。 这是他跟东王昨夜议过的。 东都事,乱就乱在大家互相都不信任,唯有利益可以长久。 东王府也是军伍起势,大世子对这些军士抱有同情:“为什么是他们。” “命!”叶刘京回答得很轻易。 “谁决定的命?” “他们自己!” 大世子疑惑:“他们自己?有这权利?” “以前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做?”叶刘京手穿过树荫,指向前面。 山顶附近,山洞处。 安明平身后两把长剑竖起,盯着山洞内的阵法:“好凶的阵法,若我一步踏入,还真不好出来。” “只可惜!”他抬手落下,身后两剑同时出鞘,就要落下。 却听见一队重甲摩擦的声音。 郑力夫来了,他带着一队军士,站在安明平身后:“五剑先生,你这是要叛国?” 安明平摇头:“莫给我扣大帽子,我的目的是他!” “二世子,是我们要守护的目标,不可能交给你,重甲营现在乃是禁军编制,你对我们动手,与叛国无疑。” 安明平闭上眼,轻轻开口:“那……我只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郑力夫紧张大喊:“众军士,结阵!” 安明平身后一剑飞起。 郑力夫手持长刀,身穿重甲,他站在军士身前,一身气势无余,六品修为,加上阵法加持,攻击瞬间,竟然有五品威力! 是的……面对四品剑客,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出刀! 第六十二章 该我了! 一剑落下。 郑力夫身后四人倒下。 这是安明平没用力的结果,刀剑相撞,只震晕四个人,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他睁开眼无奈摇头:“我只想带走周擒虎,你应该去挡住那些玄教的家伙,而不是在山上和我拼命。” 郑力夫强撑一口气,压制要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液。 他回头扫一眼,从山下冲上来帮忙的十军士,又来了勇气:“守住周擒虎,也是我该做的事。” “你一次可杀我四人,我现在有十七人,并不畏惧与你!” 安明平心间来了愤怒,他手抬起,身后四把长剑飞舞:“那我就将你们都斩了!” “周擒虎,我一定要带走,我说的,谁也拦不住!” 郑力夫驱散心中畏惧,无畏大喊:“结阵!杀!” 四柄宝剑飞来时候,他好似看见自己家乡,他想着这次应该死了! 他清楚地知道,他挡不住安明平,可他不能退。 这一次不退,就还有希望,好不容易求来的人脉,好不容易他能升千户了。 他不能退,哪怕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 “噗呲!” 长剑落下。 有人死去,死去的却不是郑力夫,他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右手断裂处。 他看着倒下的兄弟们,愤怒充满他的胸腔。 这些都是他的亲卫,出生入死,从家乡就跟着他的亲卫! 他声音沙哑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安明平摇头:“我不想杀人的,死的那个只是意外,其他人,我只将他们打晕了!” “我说过,你拦不住我!” 他扭头看向树林深处,高手气势尽发:“你们俩,也想挡我?” 树林里,隐藏的两人走出来。 叶刘京尴尬地摊开手:“五剑先生,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或许,大世子有,毕竟你要杀的是他亲兄弟!” 大世子愤怒且疑惑的目光,从叶刘京身上扫过。 叶刘京却没有管他自顾自说着:“也许,他现在也不会拦你,毕竟如今的长寿山上,你大概是无敌的!” “你可以直接掏出你的五把大宝剑,杀死我们所有人,把我们剁吧剁吧,当成肉泥埋进土里,哪个运气好,明年说不定能长成一朵好看的小花。” 安明平不耐烦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给你建议!”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他向前一步走,就像一点都没感觉到这里的危险。 “当然,我知道凭借你的为人和教养,你不会这么做。” 叶刘京脸上笑容突然收敛:“那你就要等着,明年安家所有人堆在一起的尸骨里,长出小花了!” 安明平愤怒抬头,他右手食指一挥间,一股剑气向叶刘京脖子处弹去。 叶刘京没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剑气过。 叶刘京身后大树,倒地,溅起泥点无数。 安明平高看他一眼开口询问:“你……不怕死?” “我怕!比你想象的要怕很多,但我更清楚,你不会杀我!” 叶刘京光棍地坐在一个晕倒在地的重甲军士后背上:“你知道吗?佛家的人,修为越高,越相信佛的存在,道家的人修到三品,会飞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神仙。” 大世子紧张开口:“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叶刘京摇头:“我是说,五剑先生,不对,安明平,安家人,哪怕你修行到四品,三品,甚至成就一品,你也是安家人!” “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也放不下。” “那些修为低下,甚至没有修为的人,总是觉得高手,在精神上也是高手,超脱?超脱!超个屁的脱!” “练武,修行,只是为了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头,谁他娘的去干这种赔本生意!” “你不会杀光我们所有人,也不敢放弃安家人的性命。”叶刘京右手拿起一根木棒,放在左手食指上。 木棒保持着奇怪的平衡。 “你没办法决定,这根木棒倒向哪里。”叶刘京一开始就看明白了。 五剑先生,其实是一个纠结先生。 他要是真爱他的闺女胜过一切,在知道他闺女的命是他老爹弄丢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安阁老拼命? 他不是连自己的命都能放下? 安家人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刘武说过,是人都有弱点,只要能找到他的弱点,就能解决或是控制他。 叶刘京学得很快,也很认真。 安明平盯着他,此刻他觉得面前这家伙,不是弱小的虫子了。 “说!继续说!”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他左手上挑,木棒在半空转上两圈。 落下。 “啪!” 木棍又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东王二世子?为了你闺女的死,还是为了你那残破不堪的……自尊心!” “你找死!”安明平愤怒,上前一步。 山洞前大风呼啸。 草木飞天,雨滴停止落下,凌空化为长剑状。 大世子惊讶地盯着叶刘京,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家伙,不是勇敢,而是心里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 这已经,不能用不怕死来形容了! 他这是死过千百次,才练出来的勇气吧! 叶刘京一味摇头,一颗飞动细草划破他的脸,他没有叫疼,只是嘲笑:“你看你又急,你只是生气,却还是不敢杀了我!” “那就是说,我刺痛你了,谎言伤人不狠,真相才是快刀!” “那么,五剑先生,想不想让我帮你找回你的尊严?” 安明平身子在颤抖,他有点怕了。 叶刘京站直身子,手指山林之下:“那边,玄教的家伙,就是杀害你闺女的真凶!” “你在骗我?”安明平怀疑开口。 “那天楼船上,确实有第三个人,就是玄教的人,要说周擒虎对安望溪的死,有间接责任,那玄教的人,就是直接杀人的凶手。” 叶刘京丝毫不留情开口道:“安望溪,死与心脏破裂,为什么会激动破裂,咱们先不提,就当她自己的病。” “那是什么引起她心里的畏惧呢?安先生?你还不明白?” 安明平思考片刻,他收回气势。 四周回复正常。 他这才抬起头:“我,知道了!” “多谢!”四剑起飞,他抽身,下山去了! 望着他远去背影,大世子不敢相信盯着叶刘京:“你就,这么三两句,把他劝退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劝,是吓!我只是将最后的结果给他,他不敢杀掉,我们所有人!” “又被自己的良心给架起来,我只是给他一个放过自己的机会,很明显,他是个聪明人,选择接受这次机会!” 大世子突然发笑:“所以,这就是高手?” 叶刘京叹息:“莫要太高看高手,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有贪痴慎,就会虚荣,好面子,怕死!” “只是大家都觉得高手就是英雄,平淡正义。才会有越来越多修为高深的人,压制本心,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点破他的内心,又给了他一个不太难堪又可以承担后果的选择,他没理由不选!” “不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偷偷地带二世子下山!” 大世子丝毫不停留,山洞禁止被破开得差不多,他几剑破开,找到不知为何昏迷的周擒虎,将他背在后背上。 他走出山洞,看着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药膏给郑力夫上药的叶刘京,开口道:“这里的事……” 叶刘京头也不回:“交给我!” “你快走!” 大世子没有停留,快速带着周擒虎下山。 很快,山顶只有昏倒的十几名重甲军。 痛苦喘息的郑力夫。 站直身子,双手抱胸的叶刘京。 叶刘京歪着脑袋,盯着郑力夫断臂,开口:“很疼吗?” 郑力夫丝毫不感谢他给自己的药,没好气开口:“你断一条手臂试试,你躲在树林后面,为何不早出来救我们?” “他不动手,我刚刚那一番话,吓不到他,没用!”叶刘京回答。 “接下来怎么做?”郑力夫无奈询问,山下战斗还在继续,可要守护的人却丢了,一时间他只能依靠面前小贼。 叶刘京好似没听到,盯着他的手臂依旧询问:“断手臂很疼吗?” 郑力夫心里来了一股火气:“你试试,这可是……嗯?好像是不疼了,你这是什么药?” “不疼?不疼就是药效发作了!” “这是麻药?” “差不多!” “什么意思?” 雨在落下,叶刘京转身,抽出插在地上的刀。 他向前一步,突然回头,脸上笑容诡异:“确实有麻醉的作用,但也不是麻药。” “是毒药……” 雨慢慢下大,他抬头淋雨。 却笑了! 第六十三章 杀无情 郑力夫靠在石头上,他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强撑着凶狠,来掩饰内心的畏惧:“叶大人说笑了。” “玄教的人在山下想要攻打上来,周擒虎却被你放走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不想想该如何收敛残局。” “好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脱罪!” 叶刘京转身手持长刀,摇头开口:“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百户手下编制,最多只能有一百一十二人,为什么你队伍里却有两百人?” 郑力夫身子后仰开口道:“他们不只是我手下的兵,还是我的亲戚,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兵!” 叶刘京右手持刀顶起左手手肘,嘴咬着左手拇指,脑袋半歪,奇怪肯定:“所以你做很多事的时候,他们都在的。” “那我没错!庆幸没错,不然还真让我有些难过。”他自说自话,样子奇怪。 郑力夫心里更奇怪,大喊询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叶刘京拉开自己长袍,露出腰间配饰:“这个东西,郑百户看着眼熟吗?” “不认识!”郑百户生气扭过头去。 “这叫……银当归!”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对准晕倒在地的军士胸口,一刀落下。 鲜血飞溅,人死无生。 郑力夫睁大双眼,情绪激动大吼:“叶刘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杀禁军,这是死罪!是夷三族的大罪!” 叶刘京摇头:“郑大人,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不怕死的,或者说,我从来不是活得……从来不是!” “至于夷三族,就更是说笑了!” “银当归,人当归,游子莫留恋他乡,早日归家当归镇!”叶刘京悲伤地念出这一句民谣。 他又向前一步,手上刀举起落下。 地上人疼醒,死去。 叶刘京手按在刚失去的轻甲兵身上,从他身上伤口,吸收他一身精血真气。 他抬头,刀刃反过划过左手,提醒自己这样不太对。 吸人精血的感觉太舒服了,强大的真气进入体内,还用自己修炼,就能修为长进,这种感觉,使人上瘾。 此刻,他又有些庆幸,回龙珠在身体内化开,生出莲台一百零八座。 若不是莲台阻碍他的晋升路。 换做之前,杀十名八品吃掉他们真气就能晋升,叶刘京还真无法控制自己,变成江湖上人见喊打的大魔头。 郑力夫没有再惊讶,他瞳孔放大,盯着叶刘京,盯着他腰间的银当归,低声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脚踩轻甲兵胸口,一刀下去。 血液飞溅。 他微笑抬头:“我是叶刘京啊!” 长刀于大雨中飞舞转动,叶刘京不断前行,心中恨意迸发,每次落刀,必带走一条条人命。 “站在你面前的是……” “东山省……” “观南府……” “断水县……” “当归镇!” “那天,没有被你们杀死,活下来,逃到上京城的……叶刘京啊!”他抬头,小雨落下,他分不清楚眼眶里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看见了! 他是哪天从当归镇逃走的断脊之犬。 他全都看见了,看见镇上百姓被重甲军屠杀,看见一颗颗脑袋落地。 一滴泪从叶刘京研究滑落。 此刻,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苟活两月有余,他每一天都不敢睡。 叶刘京害怕,害怕看见那个全镇被屠杀时,躲在山林里不敢出声的自己,他害怕…… 害怕再回到当归镇。 可是,他又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当归镇。 回到那片他长大的土地,去见镇长,见刘妈妈,见说书刘,见镇上的每一个人。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而今…… 叶刘京武道修为进步,身着鱼龙绣衣,官居五品。 东王,安阁老要听他安排,绣衣卫青龙使对他全权信任。 东都内,没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了! 他富贵了。 可当归镇呢! “当归,当归,我难归!” “郑力夫,你让我没有家啊!”梦话都怕说出的事,此刻脱口而出,叶刘京只觉得心胸痛快,骨头乏力。 他再次挥刀,拄着长刀站立长寿山上。 温暖血液飞溅到郑力夫脸上,他愣神后退,脑袋疯狂摇动:“不可能!不可能,当归镇不可能有活下来的……” “我数着镇上名册杀人,三千人一个不少,就连刚出世的……”他恍然大悟。 “那小婴儿是替你死了?” 叶刘京提刀,心中恨意无限,再杀一人:“我早些年,不学无术,镇长怕我这辈子浪费在镇子里,就让我出外学武。” “三年未回,那月我刚入境,我快活啊!” “我成了武者,我想要回当归镇,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废物,我是武夫了。” “我跑得很快,十天的路,我走了六天,跑到断水县,提着我那破木长刀,站在山头,遥望我的家,我的小镇。” “我想要嚣张地站在镇子口,我要跳上镇口大树,我要他们都看我不是废物,我要我的大黄狗,再也不会饿肚子!我……”叶刘京手臂颤抖。 他丢掉手里豁口刀,又捡起另一把。 他不想停下,他想杀人。 高高在上给过他一口吃食的道长说过,他心里有恨,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叶刘京不想知道什么狗屁道理。 他睁开眼,就想杀人:“我回到当归镇……却看见一场大火。” “你们,你们把小镇上的人聚在一起,一刀落,一个人头滚落,刘婆婆,给我好吃食的扣掌柜,爱说谎的店家小二顺子。” “死了!都死了!” “三千人,三千命,我藏在暗处,看着他们死去!”叶刘京闭上眼,他无法掩饰内心痛苦。 更怕面对,那天躲在草丛中,不敢大声出气,只能无力流泪的自己。 郑力夫身子后仰:“是我错了,可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那日,我刚傍上那位大人物,他让我杀人,我无路可走,无法不做啊!” “你原谅我,我……我去赎罪,你可不敢杀我,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家里还有老小,我真的错了!” “狗屁!你他娘只是怕了!”叶刘京站起,他突然笑出声来:“你还委屈了!你还觉得自己冤枉了!” “在当归镇街上卖糖葫芦的马大哥不冤枉?卖包子的郭包子不冤枉?这大武是盛世啊!是朝廷文吏书写在奏章上的武隆盛世!” “他们跟我一样的蝼蚁小人,我们没什么大志向,我最开始也不想当官,当什么破绣衣卫!” “我只想练武,娶个媳妇,有个小屋子,生个孩子,生两个也行,一家团员,我生在当归镇,我儿子也生长在当归镇!” 叶刘京左脚踢在右手长刀刀背,长刀半空转动,再带走人命一条:“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给我好好过日子的机会,我当归镇招惹谁了?” “我们!” “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 “又为何屠镇?” “你现在给我说,你怕了,你是无辜的!你想活命?” “那……我们呢!”叶刘京闭上眼睛。 “从当归镇大火那天起,我的善念也随大火一起烧成灰,你是否无辜,我不在乎。” “我只要送你……去死!” 长刀在手。 杀尽天下无情狗! 这一刀,毫无善念,只为报仇! 第六十四章 我……想回家 山下,喊杀声不止。 山上,人头落地滚动。 郑力夫撑着身子站起,不断向后躲:“你不能杀我,派我们出城是陛下的命令,你杀了我,你如何向陛下交代!你也会连累死其他人的!” 小雨落下,树随风摇动不止。 叶刘京斜着脑袋,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这会心态平和,杀得心静如水:“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来到东都,来趟这一趟浑水?” “为你而来!”这话语,在男女间似情话。 在山上,只有杀意无限。 郑力夫后怕不止,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一开始,就在这小子的算计里:“从上京城,杀仙升教那一晚,你……你就看出我来了?” “没错,你觉得那晚,我是害怕,其实我是怕自己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要一年,两年,十年才能找到你,报仇!” 叶刘京身子后仰,雨水洗涤他因血液粘在一起的长发。 他索性抬起头,让小雨落得更欢快一些:“上天待我不薄,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你,还能让我与你共事!” 郑力夫疯狂吼叫,毒药麻醉他半边身子,压制他的真气运转,他只能拖着腿,捂着断裂的肩膀,后退:“你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从来到东都……来到东都之后,你怕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杀我!” 叶刘京轻轻点头:“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百户大人!” “为了杀你,我主动在青龙使面前,破开一切秘密,拦下这任务。” “其实,什么狗屁皇帝太子的命令,什么回龙珠,什么大商,我全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这话语说得动人,郑力夫心里忍不住地害怕,发抖。 郑力夫不断后退,他裤腿里灌满冰冷的雨水:“所以,你让我们劫东王二世子是为了引人上山?” 叶刘京点头:“对!你想的没错!” “我是为了借机杀你!” 郑力夫实力强劲,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两百重甲营的军士,想要杀他,只靠叶刘京一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主动拦下东都的案子。 去安府,寻东王府,都不过是为了借兵。 借他们的手,帮他们找替死鬼,也帮自己杀人! 借刀杀人! 那日当归镇杀人,这二百人都是替死鬼,他们死的不冤,不冤枉! 今日大雨。 东王府,安家,玄教都是一把刀。 一把被叶刘京握在手中,帮他铲除重甲营军士的长刀在手。 他们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保住不被上位信任的自己的人头,他们也不冤枉! 玄教图回龙珠,安阁老图从龙之功,东王图他兄长的信任。 他为利杀人,凭什么冤枉。 今日长寿山大雨,除了半路被马蹄踏死的小青蛙,长毒蛇,其他死去的生灵,都不算冤枉。 叶刘京眼神毒辣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又归了西。 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当归镇,成为那日当归镇大火的祭品。 十六条性命,死在他手中长刀。 他微笑摇头,丢掉钝刀,拔出身后特制短刀:“你,我要好好对你,不能轻易杀了你!放心疼是一定的!” 他缓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郑力夫心脏上。 郑力夫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叶刘京,大声嘶吼:“你是疯的,你就为了杀我,布下一个这么大的局,害死这么多人?” 叶刘京带着牙齿的短刀,血丝染满他的双目,他盯着郑力夫,颤抖开口:“我是疯的!” “从看见你,从确定你是杀我当归镇三千人的凶手那一刻,我就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天的大雨下,我有多兴奋,我有多害怕!” 他闭上眼睛,说不清什么情感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你,我害怕,你再跑了!” “八千里!八千里!从当归镇到上京城,八千里,我跑了一个月,我跑了一千里,又怕了,我往回跑!” “往回跑一百里,可我迷了,天下之大,他们说佛教有佛祖,儒家有圣人,太和殿上坐着皇帝,可是这么大的天下!” “哪?哪才是我的家啊!”叶刘京慢慢举着刀,走到郑力夫面前,低声问。 “哪才是我的家啊!” “你……你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魂魄不得安息啊!” “噗呲!”带着牙齿的刀,从郑力夫身体里,带出一串肉。 他疼得嗓子的肌肉挤在一起,叫不出声音来:“杀死我,你……你也会死的!你真不想活?” 叶刘京扒拉过他的身体,用刀牙齿拉着:“我向上京城跑几百里,就害怕地往回跑,往回跑一段又胆子大,我就继续往上京城跑!” “你不知道,在我来上京城的路上,我身体里……身体里那个我就已经被杀死了!” 叶刘京捂着自己的嘴突然想笑:“但是,看见你……看见你的时候,‘他’又活了!” “我想杀了你,又想活下去,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睡着过!” “一闭上眼,我就又回到那棵大树下面,当归镇的牌楼压着树干,树下面是铁匠铺,再往里面走是爱逗我的刘婆婆,他们家豆腐好吃!” “说书马,刘大儒,蒋小二,抠掌柜,镇长,镇长夫人……他们先冲我笑,笑着笑着,这笑容变味了!” “他们嘲笑我,叶刘京,你个胆小鬼!” “叶刘京,你三年前从镇子出来的时候,说过要成为大英雄的!” “叶刘京,你对着倒下的大榕树发过誓,你说……你说要帮我们报仇的!” “三千个人,三千张脸,三千个声音,我一睡觉,他们就钻进我耳朵里,敲着我脑仁哭!” “噗呲!”一刀狠狠落下。 叶刘京总算哭出声来:“我……我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一刀高举,再落下! “当归镇!”他盯着地上看不出人样的郑力夫开口:“我报仇了!” “报仇了!我想……我要回当归镇了!” “身穿鱼龙使金银线刺绣袍,胯下是枣红裂鬃马,腰间带玄铁长龙刀!哈哈哈!哈哈哈!锦衣归乡!哈哈哈!” “噗通!”叶刘京,倒在地上,好似睡了,也好似迷糊。 他看着天空,一片血红,好像那天大火燃烧,他救不下的当归镇。 他轻声开口说:“我想家了!” 第六十五章 死局 无数血水交织一起,染红大地。 世界是腥臭的。 叶刘京躺在血红色泥水洼地里,他望着天上落下雨滴,好似全身魂魄被抽走。 乌云随雨动。 黑云聚在一起,一会变成一把刀,一会变成一颗珠子。 最后黑云晃晃悠悠被风吹散。 叶刘京睁大眼睛,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是家!是我的当归镇!” “哈……”残留一口气的郑力夫,用自己完好的一直眼睛盯着叶刘京。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战场上几十次逃生的经验,告诉他,这一次没办法逃了。 他死了,也不想叶刘京痛快。 郑力夫用尽全身力气,扭过脑袋,喘着粗气开口:“你……真以为,你报仇了?” “哈哈……哈!咳!你还在骗自己……你还是个懦夫!” “那日……我只是副手,那位千户……你为什么不敢杀!你没能力……你是废物!” “叶刘京,你狠!我要死了,哈哈哈,可我……不佩服你,你没报仇……你不敢杀千户,也不敢杀我身后的大人!” 叶刘京身子在泥水里打滚,他一身都是腥臭的味道。 他恶狠狠地盯着郑力夫:“告诉我,你们身后的大人物是谁?那个狗屎做的大人物是谁?” “哈!你不敢杀!我知道你现在敢了,可你杀不掉,你找不到他是谁,你也没这个能力……你会一辈子这样……你心中有恨!你死也不甘心!” 郑力夫眼睛无力支撑,慢慢闭上:“我死了,好舒服……叶刘京,你……懦夫一辈子吧!” 他要死了,他不甘心,想要叶刘京活着也不安生。 叶刘京没再叫嚣,他上前一步,一把刀插进郑力夫脖子,贴近他耳朵:“你不会自然死亡,你是我杀的,我断了你的气!” “不过,放心,你不会自己死的!” “千户?大人物!都是狗屁,我会送他们去当归镇的!” 他站起,容光焕发,只觉心境都更上一层。 现在,他想洗个澡! 刚刚他想死了,想先回到当归镇,想从这个恶心的世界逃走。 郑力夫以为是他的话,害了叶刘京。 可他不清楚,他救了一个觉得自己该死的人。 现在,叶刘京又想活下去,三千条命的仇,还等他报呢! 罪魁祸首,还坐在高位大笑,或许他压根不在乎自己一条命令,死了三千条性命。 对他而言,那些人都是小到看不见的小人物。 成大事者,谁会在乎那些小人物的性命。 叶刘京向前几步,落叶飘荡在他手中,他盯着落叶看向山下战场。 他在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正义,他也不追求什么公平正义,人命轻重。 他只自私地知道,弱肉强食,血债血偿! 当归镇弱小,所以被人屠杀,他不想再弱小下去,他要变得强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众生皆蝼蚁,那他就要变成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一只蚂蚁。 “我的命,当由我自己来定!”叶刘京右手重握,捏碎手心落叶。 长寿山一事,他压根没给自己退路。 这样不行,不好! 他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远眺上京城,对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开口:“我想好了!我要活下去,然后送你走!” “凶手,不管你是谁,你都会死。” “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而是死在我叶刘京手上!” 他借天上小雨冲洗身上血液,风吹过他的发,他摇摇头,再想怎么挽救这个局面,让自己……活下去! 让自己,怎么把那个高高在上,狗娘养的大人从他高贵的宝座上揪下来,一刀穿透他的心脏。 那么……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乌云散去,小雨停止。 风自西来,吹向东都。 东王府内。 东王闭目,不看面前棋盘。 金护国坐在他面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已经半个时辰了,若不是吾能感觉到东王大人心跳异常地快,还真以为您已经睡着了呢!” 东王这才睁开眼,无奈摇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长寿山上。” “山上玄教之人穷凶极恶,我的儿子生死不明,你却躲在我这里,以保护我的名义,不上山,还找老夫下棋,我哪有这个闲心思啊!” 金护国一脸悠闲:“不必担心,山上有重甲营,山下有绣衣卫三名蟒袍使,不会出事!” “至少,现在山下那群人还没攻下山。”他抬眼望向长寿山的方向。 从早上到现在,那地方,并没有绣衣卫的烟花信号爆炸升空。 若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三声烟花爆,他会立马冲去长寿山。 可现在,动不得。 他必须要离长寿山远远的,才能让叶刘京的计划好执行。 东王好奇抬头:“我可知道,安阁老府上的明平小子,早早出门去了,那小子骨子里有剑道风采,你就不怕,安家人不守承诺?” 金护国摇头,他修为高,看人也看得清楚:“五剑先生?他确实有剑骨,可坠红尘太久,被外事锁住心神。” “武道修为,下三品练气,中三品修意,上三品修心,他心不诚,四品境界,也就是他这辈子所能达到最高深的境界了。” 东王没有反对,十年前他也是一名修为强劲,潜力无限的武道武者。 他自然清楚,武道修到最后,修的不是体术,而是心境。 没有一往无前,朝闻道夕可死的心境,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晋升武道巅峰。 “你觉得叶刘京,能拦下他?” 金护国迟疑片刻:“那小子,不会做没有信心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很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一个做事情从来不讲过程,只要认准了就一定能做成功的人!那家伙很厉害,现在我觉得叶刘京也很厉害!” “谁?”东王好奇询问。 “王三正,我绣衣卫衙门提灯所的一名蟒袍使。”金护国提起那个胖子,眉宇间有些许悲怜。 “我似乎知道他,昨日他也来过我府上,这家伙不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胖子,值得你这么看重?” 金护国点头:“六年前,狄先生曾经问过我们八人,谁最有可能成为绣衣卫内,第十名青龙使!” “那时候,没有一人有怀疑,都认为是王三正,可惜五年前那件事,改变了他,让他念头不通,从此修为再无长进。” 东王好奇询问:“你既然如此相信那小子,为何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好与不好,都需要有个人来担祸事。” 东都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若是叶刘京长寿山不能成事,那么大家一起担结果,他必死。 若是他成事,上面人真的相信玄教之人带走回龙珠,那这个失职之罪,他也躲不过去,亦难逃一死。 金护国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可就是难,才更能让我看出这小子心性。” “若是他能活下来,日后官路一片坦途,再无险阻,若是他活不下来……” “那就只能证明我看错人了,是他该死!” 当绣衣卫一定要聪明,不能一味抢功劳,领功劳,还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能保全自己。 若是叶刘京这点都做不到,金护国也不会再看重他。 东王摇头不语,他看向长寿山放心,他并不关心别人生死。 他只担心他亲自培养出的接班人,大世子会不会能不能平安归来。 长寿山是场磨盘大局,在事情未定下之前,每个人都不敢轻下结论。 “砰!”巨大响声从长寿山方向传来。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 东王奇怪开口:“绣衣卫的信号?失败了?” “砰!”又是一声轻响传来。 第六十六章 独立方能活 这一次,声音从东王府前门传来。 烈马踏侧门。 烈马上大世子顾不得太多,他身后背着昏迷的兄弟。 长寿山到东都十里路,他马赶得飞快,就是怕一直昏迷的周擒虎有事。 府上的下人,听闻声音,立马上前迎接。 下人乱成一气,看着自己大世子,二世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管家稳重,指挥下人:“你们快引大世子去后院,周三去叫府上的御医……不!别叫御医,去叫府上的军医。” 东王早年从军,府上军医都是自家兄弟,而御医则是皇帝的人。 “不必!”坚定的声音从大堂内传来。 东王拄着拐杖,站在大堂内,他身侧跟着金护国。 金护国只是远远撇一眼,就看得明白,心里清楚:“大世子这是关心则乱了,二世子不过是中了迷药而已!” 大世子奇怪开口:“迷药?什么迷药会让我弟弟昏迷不醒,呼吸都弱了!” 管家站在大堂外摆手小声开口:“都退下,都退下,别耽误老爷聊事。” 东王转身向后堂走:“带你擒虎来书房。” 东王府书房内。 金护国从周擒虎身侧走过:“我已经看过了,二世子不会有事,只是,下迷药那个人,用了太多药,导致二世子昏死过去了!” “大世子不必在意,这是绣衣卫内的迷药,我保证二世子只是睡一觉,明日会醒的。” 大世子听闻此言,才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东王抬头看他:“长寿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长寿山之事,事关东王府续存。 他那皇帝老哥,越来越多疑,这两年已经罢免了三位王爷的王位。 他以前确实跟皇兄关系匪浅,可现在他也不敢说……这份亲情还有多少。 若是皇帝知道,东王府在回龙珠的事上瞒着他,东王府怕少不得大祸一场。 这也是东王府门客众多,东王却找不出一个带头人,只能让自己儿子带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家臣亲兵前去长寿山。 这件事,除了自家儿子。 他谁也信不过。 东王抬眼看他,奇怪道:“玄教的事,不过是一场表演,为何你身上这么多血,又为何跟随你前去长寿山的亲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大世子坐下,饮一口茶,摇头开口:“并不是表演,长寿山上真的有玄教教徒,他们实力匪浅,领头的还是五品。” 东王惊讶抬头,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 他继续询问:“安府呢?五剑先生如何?” “他要杀擒虎,若不是叶刘京拦下他,擒虎怕是就危险了!” “安阁老好大的胆子,敢杀我东王府的世子。” 金护国则好奇开口:“叶刘京只是一个八品武夫,如何拦得下四品的五剑先生?” “诛心!”大世子吐出两个字。 金护国突然笑出声:“诛心?倒是唯一的解释,真是妙啊!武道修为越高,心境也就越稳,他一个八品竟然能诛一个四品武者的心。” “我对他更有期待了!” 金护国虽然早就认为安明平心境有亏,可他毕竟是四品,能被一个八品武夫说退。 只能说明这个八品武夫,心有成竹不可动摇! 东王冷哼一声:“将长寿山上的事,都说给我听!” 大世子丝毫不隐瞒,一一述说。 金护国东王两人听完,奇怪对视一眼。 东王摇头开口:“诡异,这里面很多事都很诡异,好像有一只手在推着所有事前行一样!” “难道,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他们没有上帝视角,看不透这一切都是,叶刘京借他们的手去杀人,故只觉得事情诡异难分。 金护国皱眉,想起什么开口:“有什么诡异的,回龙珠的消息,玄教的人能知道,其他人也必定能知晓。背后有其他的手,也是正常。” “长寿山上事情落幕,玄教人来得正合适,他们来了,咱们正好将这件事落在他们身上。” “回龙珠被玄教抢走,咱们能力有限,最多被上位训斥!” 东王点头,他们虽各有各的目的,但屁股落下的大致方向是相同的。 金护国东王明面上都是陛下的人,回龙珠可以抢不回来,但只要太子的人也没拿走,那便已经是胜利了! 东王身子窝进椅子里,说出另一个疑问:“玄教的事,绣衣卫是否早就知道?” “重甲营!我都不清楚,你们何时在山上埋伏一队重甲营!” “若是没有玄教的人出现,你们是不是把我东王府的人当成玄教徒,杀了!” 东王和安阁老早些天目的一致,他们想把绣衣卫当成垫背的,却没想到绣衣卫在不知不觉间,倒是利用起他们。 东王盯着轻轻摇头的金护国,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你金青龙使一向光明正大,这肯定不是你的想法,你手下的蟒袍使也不会知道回龙珠的事……” “这……这难道是叶刘京?那个小家伙做的?” 金护国微笑点头。 东王确定猜想,由心佩服:“我相信,你刚刚所说了,这个小家伙,心思缜密胆子大,能将上一代的文官之首和我东王老头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小子若是心境不折,日后必定能成大器,狄先生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老了,若这小子成长起来,绣衣卫……”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连谋略都比不过年轻人了:“所以,你真的不帮他?” 金护国奇怪询问:“帮他什么?” “帮他从长寿山死局里活下来!”东王叹息。 叶刘京能在东都势力内周旋,皆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在长寿山死局难活,也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的命,不过是上面两位的一口气,打个喷嚏,就吹死了! 金护国突然开口:“他是太子手下一位文吏介绍给我的!”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家伙是太子的人?可……他不是拿着玄铁龙刀?” “嗯,我也奇怪,他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陛下的人,不过,这个聪明的一个家伙,不管是谁的人,都会有上面的大人物来保,何须咱们操心呢!”金护国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想起一个能保下叶刘京性命的人。 长寿山。 山脚。 叶刘京独自一人下山。 杨树上,一道身影落在他身侧。 王三正着急询问:“山上怎么样了?” “大人不如亲自去看看!”叶刘京回答。 “事情解决了?” 事情解决就意味着,无活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带走秘密。 叶刘京摇头:“活口也是有的,不过该死的人都死了!” “五剑先生呢?” “去追杀人了!” “谁?” “一个贼,或者说贼王!” “贼?” 叶刘京没有隐瞒:“我用一个贼王的消息,让他帮我做件事。” 他许诺安明平,只要他帮自己杀几个人,就告诉他那天楼船上另外一个人的消息。 这也是贼王对叶刘京的救命之恩的报答。 三天! 安明平只有三天机会去追杀贼王,三天之后,这片大陆就不再有贼王这个人。 而这三天内,贼王会不断放出自己消息,等安明平来杀,同时帮叶刘京吸引另一些人的目光。 王三正点头,山上事解决对他们这四位蟒袍使来说,确实是好消息,代表他们保下自己的命了:“那你呢!你该如何安排自己?” 唯一一个上过山的绣衣卫,王三正已经想象出叶刘京会面对什么。 他无奈开口:“我一直在好奇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办法保下自己的命,没想到,你真一点手段都没有啊!” 他沉默许久,看着这个像自己的小子,犹豫开口:“要不要,我帮你向太子……你是刘武的人,太子会……” 叶刘京摇头:“我不是小武哥的人!” 王三正目光落在他身后龙刀上:“也是,陛下如此器重你,只要……” “我也不是陛下的人!” 叶刘京拍拍身上草木,微笑开口:“我是叶刘京,绣衣卫鱼龙使,独属于皇权的人!” 世人都要他站队保命,可只有叶刘京看得清楚。 谁的人都不是,才能活下来。 毕竟……他太小了! 第六十七章 错尽在我一人。 墙头草两边倒,两边都不讨好。 天上太阳出来了。 大日头亮光照射大地,让身上黏腻腻的叶刘京,只觉得不自在。 他没再上山,径直回了衙门,也没再向谁说话。 他倒在自己临时小屋的床上,呼呼睡着大觉。 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个小人物。 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杀了自己很简单,保下自己的性命,却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无论他倒向谁,另一方都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毕竟,长寿山的真相,重甲营为何覆灭,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他要真走刘武的渠道,向太子投诚。 那陛下为防止太子知道长寿山上发生什么,一定会在叶刘京回京之前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 什么都不做,才有机会赢,才有机会活下去。 长寿山的消息,传得很快。 午夜时,几匹快马入了上京城。 上京城内,几盏灯亮起。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 第二日,一个小太监从皇城出来,转身去了绣衣卫衙门,取了绣衣卫衙门手信,带着两个绣衣卫鱼龙使前去东都。 他们前脚刚走,刘文刚后脚从家里出来。 他看着远去的队伍,向门房询问:“他们如此匆忙,是去何处公办?” 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答:“回刘大人的,他们去东都!” “东都?东都的事,不是差不多了?”刘文刚这几日,一直在关心东都的情况。 他听说金青龙使,已经找到玄教邪人的消息,玄教人善藏,只要能找到他们的消息,那就离抓到他们不远了。 抓了玄教人,阳江案不就破了。 为何宫里还要带人再去东都? 难道,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门房不敢隐瞒拱手道:“听说是……是一位姓叶的大人,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人,宫里的公公,要带咱们的人协查去……唉!刘大人,刘大人!您去哪?” 刘文刚消息听到一半,大感不好,姓叶的鱼龙使,不就叶刘京一人。 他犯事了? 不行,我得去告诉他,让他快跑! 刚走两步,刘文刚又停下:“大武国大,谁又能逃得过绣衣卫的眼睛,叶刘京自己跑了,他家里人怎么办,听说他家里好多父老呢!” 想要活,只能逃出大武,可绣衣卫无命令出国,乃是反叛的死罪,夷三族是免不了的。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上京城内最高大的建筑,脑袋疯狂运转,最后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我去问问小武该咋办!” ………… 东宫,前门。 刘武着急出前门,他还是第一次见兄长这么着急:“哥,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你练武出了岔子?” 刘文刚艰难地吞咽口水,润润粘在一块的喉咙:“不是我,是叶刘京的事,早上我听衙门的人说,他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教徒,宫里的太监奉了圣上旨意去东都捉他去了。” 刘武先是松一口气,又有些吃味,兄长跟叶刘京也太亲了吧! 他摇摇头驱散自己的想法,哥哥一向孤僻,如今能有一个生死依托的好友,在这上京城内,不是什么坏事。 刘文刚见他一言不发,着急询问:“你说他是不是出大事了。东都阳江案事大,如何是他一个八品武夫,小小鱼龙使能担得起这责任的!” 刘武摇头:“哥,阳江案,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咱找个地方,你将你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刘文刚探脚向东宫内看去:“不耽误你当值吧!” 刘武哈哈一笑,想起什么眼睛又眯起来:“太子,一早就出去了。” 太子府内。 刘文刚打量着小房间自豪开口:“侍读,在东宫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 太子侍读从编制上说,其实是国子监的官职,并不属于东宫小朝廷班底。 刘武微笑摇头:“太子怕我来回跑太辛苦,特批的。” 刘文刚听闻此话,两只眼睛来回转打量着房间,与有荣焉,只觉得心里担心也被冲淡一些。 刘武坐着一旁听他说完东都信息,细细分析后开口:“这事,哥哥你别去管!” 刘文刚站起,正色开口:“叶刘京本是我的属下,是我借调给王大人的如今他出事,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刘武摇头,他知道兄长脾气,慢慢引导解释:“出京抓他的是谁的人?” “是陛下的人。” “东王是谁的人?” “陛下的人。” “阳江案的苦主背后是谁的人?” “安阁老是……太子的人。” “那绣衣卫又是谁的人。” “陛下?” “不对!”刘武摇头。 他解释道:“当年我大武太祖建立绣衣卫是为了监察百官,监制天下。” “自从绣衣卫从当初特务机构走到明面上时,绣衣卫就不再属于皇帝一人,而属于皇权,皇家。” 刘文刚试探性开口:“绣衣卫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存在。” “我……大概是明白,却还是想不明白。” 刘武依旧保持笑意开口:“总之听我的,莫要为叶刘京去做那些人情世故的事,就是为了他好。” 刘文刚压制内心着急:“那咱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他?” “等!” “等什么?” 刘武没说话,手指上头。 ………… 东都,绣衣卫衙门。 小院里,过路的绣衣卫都奇怪且佩服地盯着坐在小院里的少年。 困扰诸位三月有余的阳江案结束了。 而绣衣卫内所以鱼龙使,蟒袍使却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在长寿山下守着,就守到这份功劳。 案子结了,本来大家都该有功,但玄教没抓住就是大祸事了。 谁知道,昨日夜里,上京城传来消息。 东都案子结算,所有外派绣衣卫修整三日后回上京城,按功分赏。 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办事不力,私放玄教头目,此乃大过,不日将拉回上京城受审。 消息传来东都,绣衣卫衙门的兄弟无不哗然佩服。 叶鱼龙使仗义,功劳大家一起吃,罪过他却自己背,这种好同僚,谁能不喜欢,谁能不尊敬。 多数绣衣卫看不到这件事的内幕,他们只看到这一位好同僚。 两名鱼龙使端着热汤,笑脸上前:“叶兄弟吃些吧!你早上醒来就在此发呆,虽说武夫身强体壮,可缺少食补,总是消耗,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叶刘京抬起头,目光闪闪看着两人,约一个呼吸后,他忽然站起:“原来是张马两位兄弟,多谢两位关心了,我一个后进之辈,怎么能让两位为我送饭!” 两位正是前几日,带叶刘京去东王府的兄弟。 张鱼龙使不悦:“你这是哪里话,我们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一碗热鱼汤算得上什么!” 马鱼龙使有些愤怒:“我们算得上什么前辈,阳江案结案,功劳咱们领了,却让兄弟你自己背锅……上面人只知道……” 张鱼龙使小心开口:“兄弟,慎言。” “上位,不公啊!” 第六十八章 得人心 张鱼龙使无奈叹息:“叶兄弟确实是无罪之罪,当日山上情况,咱们虽一直在山下守着没有上山,可都看得明白清楚。” “叶兄弟一个八品鱼龙使,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是运气好,要你抓玄教贼首,这不是难为人嘛!” “上位怎可用这种理由来定你罪。” 叶刘京叹息:“唉!这也是吾的命,是我高看自己,只想立功,却忽略自身能力。” 马鱼龙使更是悲哀:“我听从上京城回来报信的兄弟说,昨日上午,皇宫门刚打开,就有一队内卫出宫门,去咱们衙门叫人,要来东都抓你!” 叶刘京点头:“王大人,也跟我说了,我就是因为如此,才难掩悲哀。” 他摸一把脸,更显得悲伤。 他就是在演,告诉所有人,为皇帝效力没有好下场。 只要皇帝敢杀他,叶刘京就是大家的下场。 人的口水没有攻击力,可聚的多了,也能淹死人。 悲情英雄,最能引起他人怜悯,特别是长寿山上,二百重甲营死伤大半,叶刘京以八品之身存活下来,奋勇阻杀玄教众的消息传出去。 人们看见他的勇猛,更能感受他的悲情。 毕竟他的罪过奇怪,说有就有,说无也无,必死却也可以不死。 这些全靠上位的心情。 大武国皇帝最大,可朝堂并不只有皇帝的声音。 他要想位子稳,也要听听别人的话。 叶刘京早年混迹江湖看得最清楚,江湖为什么这么多大侠。 不都是这些大侠下手之前,先找些说书人,向对方身上泼脏水。 对方脏了,自己干什么都是干净的。 他不能再当一个不重要的人了,他要让自己变得重要。 重要到,谁想动自己,必须考虑考虑后果。 马鱼龙使无奈叹息:“那可是一百玄教邪人,谁上山能取得如此成果,要想留下他们,咱们绣衣卫衙门除了,几位青龙使,其他人谁又能做到?” 张鱼龙使奇怪摇头:“我咋听说,那天山上有两百多玄教邪人?” “你们都错了!”大门外,王三正甩着大肚子从门外走来。 他撇撇嘴开口:“我一直守在山下,明明是三百多玄教邪人!” 两位鱼龙使躬身见礼:“见过王蟒袍使。” “不必多礼,衙门里都是见人起高楼着急去贺酒,见人高楼倒着急踩一脚,似你们俩这样见叶刘京出事,还能上前送一碗汤的,也是英雄。” 两人低头,自豪同时,脸也有些羞红。 “我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张鱼龙使无奈开口。 马鱼龙使着急询问:“王大人,您怎么来这,难道是要抓叶兄弟的人来了?” 王三正摇头:“还没有,听掌风所的人说,他们走得极慢,按照正常流程,绣衣卫出外抓人,紧急程度,也就比八百里传信慢一些。” “正常赶路,东都到上京城,不过一天路程,走得慢一些,也就一天半。” “昨日上午他们出上京城,晚上不仅没有赶路,还在野外休息,今日天亮才又赶路,慢慢悠悠的,不像出来抓人,倒好像出外游玩。” 马鱼龙使也怪异点头:“确实奇怪,他们这样子,好像在等什么!” 两人想到这,再看王三正闭口不言,突然明白什么。 他俩对视一眼,见礼拱手:“我俩衙门里还有事,先退去了,王大人,叶兄弟,你们聊。” 两人退下后。 王三正看四处无人,才开口询问:“我现在更佩服你小子了!”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大人何出此言啊?” “刚刚那两个家伙不是笨人,有一件事,他们说对了。” 王三正兴奋开口说道:“上京城出来的家伙就是在等人。” “今天早上,从上京城出来的兄弟传来消息。” “昨天下午,国子监一群学子听到东都的消息,知道你这位大英雄破了案子,还要被人拿下。” “纷纷为你打抱不平,要求陛下恕你无罪!” 王三正靠近他,小声开口:“会不会文刚知道你的事,找了刘武,求太子帮忙?” 叶刘京则一脸愤恨:“这是谁要害我!” “大人,这事肯定不是小武哥做的!” 叶刘京对刘武的心智城府,从不怀疑。 王三正脑袋里不像叶刘京一样,装着东都事的全部内幕,他看不透事情隐藏的真相。 他奇怪开口:“如何是害你,清流学子不站队,他们说话,陛下应当不会误会吧!” “只会顾及你的名声投鼠忌器吧!” 叶刘京摇头:“说不准,陛下多疑,太子深得文官人心,学子为我说话,就怕陛下多想。” “宫里派来抓我的队伍,为何走得这么慢,不就是看不清形势,不敢妄动。” “政令出皇宫就受阻,陛下怎么可能不多想。” 王三正恍然大悟:“你年纪轻轻倒是比我看得透彻,那依你所言,上京城中,煽动学子的人是谁?” 叶刘京摇头,没有说错自己的猜想:“我不知道。” 他心中猜想应该是安阁老的人,可他看不清楚安阁老为何这么做。 他此举,不是逼着太子与陛下针锋相对吗? 太子陛下离间,大武国外患不止,又有起内乱,安阁老不会看不清楚朝廷政局,他如此做,到底图什么。 叶刘京没时间想这么多。 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命。 学子们这么一闹,太子为了避嫌,怕是不会出手救自己了。 那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着回龙珠的秘密,进入皇宫吗? 陛下猜忌,太子怕是更加猜忌。 接下来,我的路该怎么走? 大夏天太热。 叶刘京坐在阴凉地里,却也着急出一脑门汗水。 此局,无论怎么解,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时间没让他着急太久。。 院子外面,响起混乱的嘈杂声。 马鱼龙使快步走进小院,着急开口:“叶兄弟,上京城派的人来了,就在门外。” 他话音落下,小院突然寂静,掉针可闻声。 突然…… 小院外响起尖细声音:“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何在!” “咱奉陛下令,命叶刘京快快进宫!” 声音消失,小院里叶刘京疑惑不知。 是命令进宫,而不是抓捕的命令? 第六十九章 皇帝也是穷人 叶刘京第一次想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无根的男人。 进院门的内监面容白皙,唇红齿白,眼睛大而有神。 他上前没有露出一副小人凶相,反而很有礼貌地问:“咱家是洪冯,这位就是叶刘京,叶大人吗?” 叶刘京拱手:“在下正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 洪冯太监拱手作揖笑脸不止,上前两步相迎:“什么鱼龙使?蟒袍使!”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拱手开口:“我只是戴罪之身,公公可不敢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若是让他人听见,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叶大人,咱宫里出来的,一向小心谨慎,若是没这个事,咱哪敢开这个口啊!”洪冯上前一脸讨好笑意。 王三正惊讶开口询问:“公公出京不是奉命来抓人的吗?” 洪冯尴尬开口:“您的消息没错,刚出皇宫的时候,我得到的消息,还是抓叶大人,进京入狱。” “可还没出上京城太子手下的人,就拦住我们。” “陛下太子,咱们哪位的命令都不敢违抗,上面又没个准话,咱们听谁的不听谁的,罪过都担待不起,今早上,宫里报信内卫终于赶上我们。” 洪冯退后一步,满脸肃穆开口:“传圣上口信!” 叶刘京奇怪看向王三正,上一次接圣旨时候,不懂礼义没有下跪,这一次该不该跪? 王三正拉住他:“绣衣卫除见圣旨不用跪,蟒袍使见圣上不跪!” 这是大武祖制。 主要还是叶刘京他们沾了大武开国将军们的光,现在的绣衣卫跟那时候的绣衣卫,身份地位都差太多了。 现在绣衣卫一部分像叶刘京这般来自江湖,一部分是官宦子,另一部分则是官家从小培养。 而大武开国初期,哪来的功夫培养绣衣卫? 想要找一群皇帝信任,还武功高强,天不怕地不怕能监察百官皇子的人,除了那群开国的武将们,还能用谁? 这群家伙里,搞情报的有,搞斥候的也有,杀人不眨眼的更是多不胜数。 太祖皇帝成立绣衣卫后,为表彰这群老将军,特许绣衣卫特权,见皇不拜,绣衣卫独对皇权负责。 若有皇室子孙,行为不检残害百姓,蟒袍使查证,报与青龙使,绣衣卫可当场斩杀! 那时候,绣衣卫只有一个作用巩固皇权统治。 老太祖想得明白,皇权只要是跟着自己姓周,是自己的血脉就行,一个儿子不行就换一个,历朝历代皇家血脉就没有稀薄时候,总能换到想要的。 只是后世皇帝,怕绣衣卫势大,不断削弱绣衣卫权柄,最终将能成为大武擎天之柱的绣衣卫,削弱成断脊之犬,朝堂鹰爪。 当今武隆皇帝,还常公器私用,想将绣衣卫培养成他一人的刀……不止绣衣卫。 近些年,武隆皇帝越发自私,为追求武道,他不惜全国之力收取草药,来助自己修炼。 国财每年赤字,皇帝却经常不上早朝。 他衣着吃食倒是不奢靡,只是修炼用的东西……太多了! 不怪臣子怕他,实在是这几年他破境失败后,心思越发难以捉摸,年初开头就杀了几个大臣抄家。 倒是太子,亲近贤士,在百姓中,名声不错,文官也多为称赞,唯有武官不喜这位武道修为不显的太子殿下。 武官驰骋沙场以求功勋,若选上来的皇帝太过文气,那日后哪还有武勋立功建业的机会! 至于绣衣卫,鱼龙使蟒袍使只尊皇权,青龙使态度奇怪让人看不明白。 叶刘京低头,仔细听着小太监说话,他此刻脑袋短路,实在想不明白陛下旨意里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小太监低头微笑开口:“你叶刘京是个人才,东都阳江案放走玄教邪人的事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武夫,面对玄教邪人指望你能做什么基本不可能。” 王三正诧异扭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 这小子不会是陛下私生子吧! 不会!陛下对亲儿子都没有这样过,那为什么对这小子态度如此亲和? 不对……大大的不对。 王三正心里嘀咕,他只觉后背发凉,好似小太监转述陛下的话里,藏着大大的阴谋。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我令掌风所查过你的身世,你身世清白,脑袋聪明,正是当今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等人才,我不用,那不是可惜了!” “如今大武外有敌国来犯,内有奸佞不断,我知道你是一个搞钱的好手!” 听到这叶刘京才稍微放心,他知道是自己将包老三包老二押送一批银子去绣衣卫总衙门的事,生效了。 银子不多。 玄教那群人身上的,上一次土匪窝拿出来的,其实都是死人财,可穷疯的人,哪个在乎什么死人活人的,只要有钱就行。 陛下这些年,越发穷了! 叶刘京没有往深处想,他做事留一线,想事情够用就行,想太多脑袋疼。 小太监继续模仿皇上的样子:“正好,江州有一个案子!” “现特封鱼龙使叶刘京为代蟒袍绣衣使,御前行走,外派便宜行事。前去江州处理此案。” 叶刘京弯腰还等着小太监继续念,谁料小太监堆着笑容,上前两步,连忙将他扶起:“我的蟒袍使大人,何必多礼啊!” 叶刘京晕乎乎地看着他:“这就没了?” “没了!”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公公不是直接面听陛下旨意,会不会中间听错了话?” 小太监捂嘴摇头:“要不得,要不得,咱们这些人没别的能力,就是伺候人,听上位话。您放心,这里面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楚,不可能听错的。” 叶刘京直起身子奇怪开口:“那可有书面封文?” “没有!” “密信呢?” “也没有!” “那我出外怎么证明我是蟒袍使?” 洪冯倒是不尴尬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双手递上:“这是宫里给的绣衣卫牌子,可证明蟒袍使的身份。” “至于衣服,陛下说,宫里没钱,让你先借一身穿穿!” 叶刘京眼睛睁大,对王三正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可思议。 饶是王三正如此扣门,也被这旨意弄得想也想不明白:“借一身?自古就没这个规矩啊!” 第七十章 这不是巧了嘛! 绣衣卫衙门里都是高手。 天底下没谁听说过,一堆高手聚在一起,能聚穷的。 绣衣卫衙门里准备的预制蟒袍服,不说一百,也有五十套。 最不济,后院养的十几位绣娘,两天时间也能赶工出一条不是太精致的蟒龙服。 这借一身? 从大武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过这个说法。 洪冯不管这些,干爹教过他,出门在外就当个听话的太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当自己没脑子,就不要动脑子。 他双手再向前送,躬身开口:“大人不愿领陛下旨意?” 叶刘京死里逃生,不管面前什么刀山火海,他总要先跳上去。 不跳就直接死,跳了就可多活一会,他没得选。 他躬身上前,双手接过蟒袍使令牌:“谢陛下。” 礼成。 三人也都不必太拘束。 洪冯刚想多言,突然感觉右手被人握住,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帅气的叶刘京。 突然,叶刘京抽出自己的右手,洪冯不用低头就明白,手里的硬物只是一块银子。 他内心空虚,抽空看一眼,待看清楚那东西,它是黄色的。 他心里紧张,赶忙塞进怀里,内心喜悦不止:“叶大人客气了,下一次可不敢这样!” 太监比正常男人缺点东西,他们对黄白之物的渴求,超出常人的理解。 叶刘京大方摆手:“都是兄弟,我有钱,让你花点怎么了!” “有些事想要问问公公,江州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洪冯点头自夸:“这还真不是我不懂装懂,叶大人还真是问对人了,皇上下旨让我陪同你一起去江州。” “出门前,我特意了解过江州的案子,其实不算什么大案,就是税收案,下面交的税银不够,陛下要咱们去催催!” “催收税银?”叶刘京心里泛起嘀咕。 以前在当归镇时候,乡下种田的几个老大爷,一遇到交税银就面如死灰,朝廷连年征战。 最关键,这战争是别人打大武,还不是大武主动打别人。 卫国之战,不能不打。 一打仗就少不了花钱,朝廷花钱多了,就要加税,底层百姓种一年地,交完税剩下的粮食,有时候都不够吃喝。 而最关键的是,一些士绅大族不用交税,他们地里很多种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最基础的草药。 这些草药对武者作用极大,盈利极多,他们看重利益,就不许手下佃户种粮食,草药种多了,粮食却少了许多。 佃户有手里有钱,却也买不到粮食,更得挨饿。 故而每一次收税对朝廷底层小吏都是重大考验,他们收的不是税,而是从底层百姓嘴里扣粮食。 叶刘京跑江湖时候听说过,江州那边村子里团结,小吏上门去收税被打出来的都有不少。 他就曾经遇见过一个学剑法的家伙,那家伙本是江州那边的一个小吏,谁知道上门收税时候被人赶出来。 他气不过第二次去的时候,带了武器,本想吓唬人,没想到一剑落下,那家伙断了条腿,流血流死了! 他害怕之下,就逃跑入了江湖,当成流民。 初遇到他的时候,叶刘京也没入境,两个武道废物,在动荡的江湖上,快活地混了好久。 现在,也不清楚,那家伙如何了。 怕不是走夜路摔死了,就是大雪天找不到吃的饿死了。 江湖凶险,最凶的还是底层武夫的日子。 没吃没喝说是武者,其实就是个流浪汉,不知道走到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碰死了。 当然,再凶险的日子,都比不过叶刘京如今的日子。 他疑惑地看着洪冯,好奇询问:“洪兄弟跟我一块去江州?” 洪冯一听叶刘京的称呼,有些不自在地挺起胸膛:“是,我老家就是杭湖府的,对那边情况较为了解,陛下让我陪同。” “再说,杭湖府情况特殊,那地方盛产増血草,有专职的监守太监监管,陛下怕监守太监有事,我跟着你也好行事。” 叶刘京奇怪扭头:“王大人,这个増血草是个啥东西,跟增血丹可有关系。” 王三正点头解释:“増血草就是炼制增血丹的主要原料。” 底层武夫修气血筋骨,气血不足多靠食补。 之前周擒虎吃的灵兽肉就算是一种,用増血草这类增加气血的草药来喂养灵兽,使得普通的动物身体内所蕴含气血充盈。 这种灵兽多为上层世家,家里有钱的武夫才能享用,一般武夫,哪来的这个钱去买这种灵肉。 他们平常最常吃,最买到最便宜的灵药就是增血丹。 视武夫身体情况不同,服用增血丹,短时间内身体气血澎发,气血盈亏者服用下去,短时间内气血回复速度会变快。 可以说是下三品武夫,居家旅行出外野战的必备良药。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知道,増血丹的原料是増血草,这种草药还产自富甲天下的杭湖府。 偏偏杭湖府税收案子还落在自己身上。 这案子能简单的了? 叶刘京拱手:“那洪冯兄弟,先歇着,我处理些衙门事物,再同你回上京城一同复命!” 洪冯摇头:“不必,陛下有交代,让你收到任命,当天起程,不可拖延,更不可回到上京城!”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疑惑道:“现在就走?” “对!越快越好!” 好嘛! 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都不藏着了。 现在,谁要是告诉叶刘京,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才真是把叶刘京当傻子玩啊! 他拱手:“那就请洪兄弟先在这歇着,我出去办件事!” 洪冯好奇询问:“您在这,还有亲人要交代?” 叶刘京摇头:“我出去借件蟒袍使衣服,王大人跟我体型也不合适啊!” “那倒是,我在这房间里等你!” 洪冯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马上要跨出院门的叶刘京:“还有一件事,陛下交代,这件事你自己怕是办不成,可以从绣衣卫衙门里,抽调两名鱼龙使一块去!” 叶刘京奇怪开口:“谁都可以?” “对谁都可以!” “等下想一会,回来给洪兄弟答复!” 洪冯故意抬起胸膛,随意摆手,慢声说话:“嗨!都是兄弟,这点事哪能不帮你!快去快回!” 叶刘京身侧跟着王大人出小院,向中殿走。 王三正奇怪开口:“你这是想要去问金青龙使?” “不!”叶刘京压一步,站立摇头开口道:“金大人消息应该比咱们要灵通,他没有主动找我,就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他不想管,或者说他也管不了!” “有道理,那绣衣卫衙门里,谁还能帮你,老苏?他属掌风所,消息最灵通,找他所不定能问出一点,杭湖府案子的事。” 王三正查过不少案子,他最明白查案子,比的就是信息,谁手里消息多,谁的赢面就大一些。 叶刘京依旧摇头:“不!我找车马所的,张车归大人!” “找他?”王三正疑惑开口。 叶刘京没解释又上前一步,跨入院门,突然看见一辆雪白大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院子口:“这么高调,谁的车?” 绣衣卫准备撤出东都,几位蟒袍使,青龙使都忙着搬家。 也就他俩才来了两天,没什么东西,不着急搬家。 王三正抬眼一看:“金大人的!” “金大人,不像这么高调的主啊!” “这自然不是他安排的,是……”他没说完,被一得意声音打断。 “叶刘京……好久不见啊!” 第七十一章 风水倒转 要说绣衣卫里,叶刘京最讨厌谁,就是面前这位了。 乔怀扯着嘴巴,眼睛里黑眼珠挂得高高的,头仰起瞅谁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叶鱼龙使真是好大的心啊!” “我从上京城来,都听到过你坏事将近的消息,没想到你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在衙门里闲逛,真是不怕死啊!” 叶刘京扭头四处乱瞅:“哪里来的狗,狗绳子一点不拉啊!” “你找死!” “你觉得我现在,还怕多一个人惦记我的命吗?”叶刘京面露凶狠,上前一步。 “老乔,咱俩关系匪浅,我第一次进绣衣卫还是你把我带进来的。” “虽然,你个狗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心,但我也不会谢你的,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从我面前沿着这条路滚出去!不然……” 乔怀被他样子吓得后退一步,他脑袋转一圈,迷糊过来,确实有些害怕,叶刘京这小子临死前,不顾一切把自己带走。 他强撑着勇气,挺起大肚子:“不然怎么,这是哪?绣衣卫东都办事衙门,金大人还在后衙坐镇,你敢怎么我。” “对!金大人还在,你敢怎么对我,我告诉你,你杀气一放,金大人立马冲上来,对同僚动武,可是绣衣卫大忌,我看谁先死!” 叶刘京倒是沉稳,退后一步:“我说要杀你了吗?我只说,我去哪也要把你带到哪!” “你还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老乔我说的是实话。”叶刘京十分诚恳。 他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转头看向乔怀身后:“见过金大人!” 乔怀后退一步跟叶刘京保持安全距离,再转身。 他看见站在门口脸色尴尬的金大人,连忙拱手见礼:“大人,这都是叶刘京再挑事,卑职只是劝说他做人低调,是……” “不必多说!”金护国摆手,如今他对乔怀这家伙,有够失望的。 叶刘京再拱手:“我的事,相信大人都知道了!” “嗯,进来说话,蟒袍使的衣服,我这里也备得有!”金护国转身进入青龙使内厅。 这是此处衙门给他独留的一间会客处。 乔怀看情况不对劲,转身就想溜:“那大人,我去给您准备回京的行李,你们聊。” 金护国没抬头,他严厉的话语从内厅传来:“你也来!” 青龙使的命令不容置疑,乔怀不敢耽误,立马跟在叶刘京身后进入内厅。 内厅里。 金护国坐在主位,王三正坐在左上,叶刘京居右下。 乔怀直觉感觉事情不大对劲,也不敢说话,乖乖站在一旁。 金护国看他样子满意开口:“接到旨意了?” 叶刘京点头回答:“宫里来的公公刚刚给我传的旨意,陛下命我去江州催收税银。” 江州的案子,上京城里待着的绣衣卫都清楚,这案子有多难。 这本不是绣衣卫该管的事,而属户部吏部共管。 谁知道户部吏部各派两队上差下杭湖府,两队人都没到江州,一队遇见风浪死在江流之上。 另一队遇到马匪截杀,直接死在路上。 陛下后来派禁军跟随户吏刑三部共同出兵,谁知道到杭湖府查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 禀告上来就一句话:杭湖府遇兵灾,百姓穷,无钱交税银。 连三部加上禁军都解决不了的事,如今派绣衣卫去,能是好差事? 杭湖富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 如今说他们穷,谁相信啊? 这里面要没有点猫腻,那才是糊弄鬼呢! 乔怀暗喜,叶刘京在东都的案子里,确实活下来了。 可到了杭湖府,他必死无疑。 金护国点头:“是好事,能活下来就有转机,东都案子能解决全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绣衣卫会全力帮你!” “多谢大人,我正好有一件事要求大人,皇上令我去杭湖府,怕我一人解决不了这事,答应给我派两名鱼龙使,要我自己选择。” 不好! 站在门口的乔怀,突然感觉危险,自己要是到这家伙手中,那还不是任他拿捏,大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金护国拿起茶碗,平淡开口:“我正有这个意思,乔怀是时候跟你出去历练历练了!” “噗通!”大厅内一声巨响。 乔怀跪倒在地,满脸悲戚:“大人,不要啊!” “属下跟叶刘京有仇,我跟他一块去杭湖,他会玩死我的!” 金护国冷哼一声:“叶刘京不是这样的人,你整日借我的名头在上京城混日子,哪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鱼龙绣服。” 乔怀眼看一计不成,又新生一计:“可……属下跟他都是鱼龙使,难免有所隔阂,万一意见相左,不知……” 叶刘京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忘了告诉你了,乔大人,我升了,在下已经不是鱼龙使了。” 乔怀跪地,面上惊讶不止:“不可能,不可能,你的修为比我还低,你还是八品,怎么可能升为蟒袍使,这不合规矩。” “我在衙门里混了五年,我都没升,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叶刘京的话语像一把大锤打在他心上:“也许是我功劳大,不得不升呢!” “日后,你在我麾下行事,不可不听话,要是犯错,我可是会好好对你的!” 叶刘京心里清楚,对乔怀这种官迷,杀了他并不是最大的折磨。 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无奈却只能听从自己命令行事,那才是对他这种官迷最大的折磨。 乔怀后腰无力瘫倒在地,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完了!我这边辈子完了!我的老婆我的娘,我的亲爹,我的儿啊!我完了!’ 金护国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无奈摆手:“来人,拉乔怀出去,准备准备,依上令,明日与叶刘京一同去往江州。” 乔怀猛的回神,张嘴还想大喊。 金护国手中茶碗一歪,一滴茶水落入他嘴里,堵住他的喉咙,后转过头不去看他。 两名缁衣拉着乔怀出门。 房间寂静,只留有三人。 金护国打圆场开口:“见笑了,这家伙早年还是个好人,只是后来被仕途迷了眼,才走上不择手段的路。” “我多方规劝,他只是做些小事,不害人,也就随他去了,叶刘京你到杭湖之后,帮我多照顾他!” 叶刘京突然发笑,看来金大人对自己手下并不了解,这家伙当初可是要狠心把自己当替罪羊的。 叶刘京拱手:“大人放心。” 金护国放下茶碗,满意点头:“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你随意来问。” “什么都行?” “都可以!” 第七十二章 叫爸爸 风吹大厅内,内院洒下的阳光,照的来往人心里发慌。 金护国闭幕养神,等待叶刘京发问。 叶刘京走回自己座位,轻声开口:“有一件事,真想请教大人。” “你且说!” “重甲营的事,怎么处理的,我跟郑力夫乃是八百之交的好兄弟,我很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叶刘京说话时的表情语气。 使得大厅内的两人,都以为这重情义的小子,十分看重他跟郑力夫之间的关系。 金护国摇头:“重甲营的事,由禁军派来的一名千户处理。” “郑力夫本来要升为千户的,他的资历和功劳都够了,只是差一点背景,若不是东都的案子,他这段时间就升为千户了。” “上位感念他的功劳,所以追封他为重甲营千户使。” 叶刘京捕捉到自己最想知道的消息:“背景?所以还是我那好兄弟背后的大人努力之下,才让他被追封为千户使?” “大人,我跟力夫情深义重,您可知道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是谁?我想……当面报答!” 当归镇的仇,还没完。 叶刘京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每日留恋柳池街,快活地活着,他心里就着急难受。 三千人的性命压在他身上,催促他快些送仇人去呢! 金护国摇头:“这些,我并未关注,也不知道,你若真的关心,待我回上京城后,可帮你打听打听!” 叶刘京拱手抱拳:“那就多谢大人了!也请大人帮我打听打听,跟他关系好的千户是哪位,郑力夫有遗言,托我去说呢!”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否告诉我杭湖府都有哪些大人物?” 金护国露出微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东都的事,多亏你,咱们绣衣卫衙门,才没人死。这恩情咱们总要报答,免得外人说咱们绣衣卫他们,人情淡薄。” 他拍拍手,身后文吏端上来一檀木托盘。 金护国起身,从上面拿出三封信封包好的书信:“这一封是掌风所苏蟒袍使为你收集的情报,跟杭湖府的案子有关系。” “这一封是抬轿所的赵蟒袍使给你的密信,抬轿所监管百官,杭湖府的官员信息,这里面都有。”他重重捏一下这封信,示意叶刘京这里面,有一些不能说的东西。 自古以来,监察记录百官言行,都不只是记录这么简单的事。 “还有这一封,乃是车马所张蟒袍使给你的介绍信,张家势大,乃是武勋贵戚出身。” “杭湖府早间是三皇子的封地,后来陛下想念三皇子,就又将他招回上京城,杭湖府内还有他的行宫庄子所在。” “有张蟒袍使的书信,到了杭湖府遇到解决不了的人,可去找三皇子留下的人帮忙!” 叶刘京上前,感动地握住三封密信,这不只是三张纸这么简单。 对他而言,更是他能在杭湖府活下来的三张保命金牌! “劳烦大人,帮我多谢三位蟒袍使!” 金护国摇头:“不必多言,我给你的东西还没说呢!” “我听闻,你早年在上京城杀过一个修行貔貅功的恶人?” 叶刘京疑惑开口:“确有这种事。” “你倒是好运气,貔貅功难以修炼,修炼成后,体内自成小世界,能装下不少真气,与剑山飞剑术合称为,最接近仙的功法。” 金护国缓慢解释:“只是修行这种功法的人,最后多走上外门邪道,貔貅功才被人称为邪术,其实术法招法,哪有邪不邪的,关键是要看人怎么用!” “我这正好有一些材料,是我让乔怀帮我从上京城运来的。据道家传说这些材料加上貔貅功聚气之处的东西,可以炼成一种储物的法宝!” “不过,我只有材料,今日就将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去到杭湖府后,可寻佛教寺庙。” “杭湖信佛者居多,道家有炼器的手段,能与道家齐名的佛教说不定也有。” 他们此处说的事情,要是流传出去,怕外人都以为绣衣卫是无法无天的邪门歪道聚集之所。 毕竟,江湖上,明面处,可没有人拿别人的身体炼器的。 如今江湖倒是有几个有名的储物法宝,那都是道家得天外灵石炼制而成,这些法宝都被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储物这种仙人手段,凡夫俗子怎可能拥有。 不过……叶刘京手里还真有一本用貔貅功炼器的手法册子。 这是他救活紫火坛坛主后,从莫书生手中得到的。 里面所需要的材料,极其困难,这些日子事多,他本来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金青龙使倒是帮他把材料准备齐全了。 叶刘京拱手感激:“那就多谢青龙使了,我到杭湖后,会尽力寻找炼器手法,若是找不到,只能说我命不好……” 册子来源他不能说,只能无奈隐瞒了。 金护国摆手:“无妨,无事,说真话,你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我却只送给你一些我用不到的东西,还是我赚了你的大便宜!” “不!这些东西极其珍贵,就算炼器不成,也是宝贝,多谢大人。”叶刘京再次感激。 两人互相谦让,倒显得站在一旁的王三正尴尬不止。 合着大家表面不说话,暗地里都给叶刘京准备了送行礼物。 就不跟我说,就……就显得我里外不是人。 “叶刘京,我……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银子你比我多,你也不稀罕,要不……” 他想半天,还是不知道送什么。 叶刘京上前一步,用诚恳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大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当初我陷入牢笼,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活!” “不是大人的介绍,我怎么能跟在刘哥手下,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有机会来东都。” 王三正按住他:“别,最后这件事,更显得我不是人了。” 在他看来,不是他让叶刘京来东都,这小子安安稳稳的,也能靠自己的聪明劲升成蟒袍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反倒是现在,他升是升了,可面临的危险更大了。 王三正无奈摇头:“这件事,真是我害了你,日后莫要叫我大人,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兄弟相称!” 叶刘京疑惑:“这样好吗?” 还记得半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叶刘京都巴结地要叫王三正义父,如今就成兄弟了! 王三正假装恼怒:“你莫非是看不上我?” “不敢!” “那你就叫我一声王老哥!” “王哥!” “叶弟!杭湖,你放心去吧!上京城有我在,谁敢使坏,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王哥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人脉不是白混的!” 不干事,还能领功劳,出门在外跟谁都认识,谁敢说王三正人脉不行? 上京城有王三正刘文刚在,叶刘京在外做事,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他拱手开口:“那就多谢两位了!我去了!” 金护国点头:“蟒袍使制式绣袍,我会让人送上门,一切莫要担心!” 少年出门去,豪气无限长。 金护国望他背影不见,转身看着王三正,奇怪开口:“你不收拾收拾准备回京?” 王三正摊手:“我也没东西啊!刚来几天,谁知道东都事情就平了!” “你不是还有一尊玉佛吗?” “大人哪里话,玉佛能是东西?那是我的信仰!” “哼,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王三正信佛了!” “唉!”王三正惆怅摇头。 金护国又疑惑询问:“不回去,在我这里,演什么伤秋感怀的戏码?” 王三正摇头:“不是装的,我有点害怕。” “叶刘京这小子,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比我会人情世故。第一次见面时候,他拜我义父,我都不同意。” “现在,我还要主动巴结他当兄弟。” 金护国疑惑:“有这么一个好兄弟,你不该开心?” “怕就怕在这,我怕这份兄弟情不长久,万一下一次见面,我要巴结他拜义父该怎么办啊!大人,你别走啊!你安慰安慰我啊!” 王三正看金护国远去冷哼一声:“就这?就这脸皮,还跟我聊玉佛?” 第七十三章 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哭 出青龙使内厅。 叶刘京顶着刺眼阳光,看见人来人往的小院里,坐着一个丢了半条魂魄的人。 风水轮流转。 半个时辰前,乔怀还是借着金护国,青龙使名头耀武扬威的小人,现在只变成个小人,威风一点不见。 叶刘京迈着四方步,走到他面前:“乔怀,跟我走吧!” “不去成不成?”乔怀低着脑袋,丧气垂头,完全没有之前威风的绣衣卫鱼龙使的豪气。 “这是青龙使大人的命令!” 乔怀站起来,佯装凶狠:“叶刘京,咱俩之间的仇恨解不开,你去杭湖府办的可是要命的大案子,你就不怕我给你下绊子?偷偷坏你的事!” 叶刘京不屑地瞧他一眼:“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乔怀畏惧地退后一步,奇怪询问:“什么意思?” “仙升教的人我能弄死,玄教的人我也杀了不少。你真觉得你很厉害,若是想杀你,我有几十种办法弄死你!” 叶刘京向前一步,背对他说话:“你只是恶,比坏,比老子差远了!”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在当归镇血案中,失去良心。 迷雾太深,想看清楚自己是谁,太难了! 乔怀看他背影,面带畏惧,真让这家伙成为自己上司,那咱这辈子不是完了! 叶刘京突然回头,惊得乔怀后退一步:“要不是看在你,在金大人教诲下,守绣衣卫规矩,在我成为鱼龙使后,再也不敢对我正面动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你的命,全靠你自己胆小,留下来的!” 乔怀愣在原地,一时间,他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坏人啊? 大家不是都说,叶刘京在东都绣衣卫衙门,是最仗义最善良的好人啊? 他们在集体骗人啊? 这家伙的样子,他像个好人吗? 乔怀退后一步:“那到底为何是我啊!只是因为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不完全是,更加是因为我比较欣赏你这个人才。” 叶刘京思考片刻,决定把将要在杭湖府遇到的最大危险告诉乔怀。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边是王大人的休息室,里面没人,你随我去,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确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 乔怀拿出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勇气,昂头开口道:“你莫要以为你是我的上官,就能小瞧于我,我在绣衣卫摸爬滚打多年。” “从资质上论,我不比刘文刚浅,若不是他有个好兄弟,现在该升蟒袍使的人当是我!”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在前带路小声开口:“那就跟我来吧!咱们绣衣卫衙门的兄弟,都知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你来询问,我还能不告诉你。” 东都绣衣卫衙门不是常驻衙门,衙门内房间不多。 青龙使占据最大的一个,来早的蟒袍使占据剩下两个大偏厅。 王三正和来得比他早不了多少时间的苏和风,占据两个小房间。 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处在偏殿角落里,只有一个大门进出。 叶刘京目视乔怀进去,他身子似有似无地挡在门口:“你知道杭湖府催收税银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落在我身上?” “又为什么,我明明有跟玄教邪人勾结的嫌疑,陛下会放过我吗?” 乔怀略带不服开口:“我知晓,你定是上面有关系,拿钱疏通过,现在绣衣卫衙门里,都在传,你有钱的事。” 钱,叶刘京真没有多少。 他只是比别人肯花钱,来东都之时,他一心只求杀了郑力夫,哪怕跟他同归于尽也行。 一个将死的人要什么银子? 杀山贼得来的银子,长寿山上的银子,还有收取宋阁老东王给的银子,他一文钱都没有留下,都送了出去。 平白无故留了一个送财童子的名号,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柳成荫,倒是成就他的好名声。 还给旁人留下一个他背景深厚的印象,练武之人,不缺银子的,天下少见。 连皇上都缺钱,这类人不是根骨好,就是背景足。 他摇摇头,并没有否认:“不完全是……” 乔怀一脸震惊,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开口:“难道朝堂内传闻是真的?” “啥传闻?”这次轮到叶刘京看不明白了。 “他们都说,陛下曾经多次沿水路东去,而你就来自东山州……他们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子!”乔怀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生气怒吼:“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谣传!谣传!” 皇家薄情血脉,哪能生出来他这么重情重义的孩子。 乔怀小心后退,他察觉到了,叶刘京这份生气的表情,很虚伪啊! 这更加证明,他心里的猜想,叶刘京这小子是皇家血脉!皇上就算不是他亲爹,也得是他二叔! “就当是谣传吧!”乔怀讨好开口。 “什么叫,就当是谣传吧!本来就是谣传,压根没有一丝可能的事。” 阳光洒落。 叶刘京堵住小书房内的阳光,挡住吹入的风:“老乔,我本来不愿意给你说的,以你的本性,你受不住这个秘密,但是没办法,现在事情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 “我就毫无保留地把秘密告诉你!” “我跟皇家并没有恩情,不但如此,陛下太子,现在估计都恨不得,我立马死在去杭湖的路上!” 乔怀拼命摇头,现在他的脑袋挂在叶刘京的耳垂上,叶刘京脑袋落地,他也活不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出上京城时候。” “我还听闻消息,太子亲自为你求向陛下求情,那时候刘文刚还不知道这消息,肯定不是他向太子求情,那就必然是太子念及你们之间的感……”乔怀看叶刘京凶恶眼神,不敢再说下去。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那是,太子怕陛下不杀我,他怕陛下明面上说杀我,暗地里随便找了一个尸首装成是我!” 乔怀脑袋转一圈,却卡着怎么也转不动:“这就更不对了,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同意赦免你,与太子共同派人杀你不就行了!” 他说得简单,毕竟天下没有长久的仇人,只有利益,利益可以改变一切。 朝堂之上,太子与陛下的关系恶劣,并不是秘密。 叶刘京耐心解答:“这就更简单了,他们都怕,对方的人,假意杀人,实际上救人!” “所以,这才派我去杭湖府,杭湖府事情严重,税银不出事则已,出事从来不是小事。” “杭湖府的人要是动手杀人,绝对不会留情。” “蟒袍使说出来好听,但我武道实力不够,陛下给我派来一个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小太监,还有两个不如我的鱼龙使,你觉得……我们这队伍,立马出发,能在杭湖府活下来,能走到杭湖府?” “噗通!”乔怀这一次没有因叶刘京的嘲讽而激动。 他的内心,全笼罩在对死亡的恐惧里。 陛下要他们死,太子也要他们死,杭湖府的人也不给他们活路。 这……怎么活? 如何才能活下去? 门外光明,乔怀眼里全是黑暗。 他问出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句话:“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乔怀也是坏人,坏人这些套路,他都熟悉,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本能觉得叶刘京要告诉他的事,或许是个好事,但绝对不是能让他保命的好事:“别!别!莫要说,我不听……我不听!” “因为……”叶刘京不给他机会,快速吐出一句话。 第七十四章 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乔怀捂住耳朵,他像一个要被玷污的小姑娘一样,躲在房间里阳光唯一能洒在的角落。 虽然,他拼命地躲,可他宽厚的手掌还是没能挡得住,叶刘京嘴里吐出的声音。 那句催命魔音,无所顾忌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回龙珠…… 他听到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戳聋自己的耳朵。 可惜已经晚了! 回龙珠是什么?几乎没有一个大武官员,没听过这个传说。 毕竟,这算是民间寓言故事一般的存在。 大武士族对底层的教育,最喜欢用这些简单浅显的寓言故事。 故事里的大武太祖是耐心和善心的化身,故事里的大商皇族则是那条邪恶的飞龙。 而佛教来的二品佛陀,则成为天降神仙一样的存在,被太祖的坚持所感动,最终帮他铲除大商恶龙。 乔怀呢! 如今的乔怀,成了恶龙龙鳞里的蛆虫,成为要被太祖光辉照死于二百年后的小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叶刘京,你个浑蛋!”乔怀在愤怒,他在骂人,但又不敢骂得太凶。 现在的,他从心里,从骨头里对叶刘京畏惧。 他竟然知道回龙珠的消息,还因为回龙珠的事,得罪了太子和陛下。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这家伙还能活下来! 一系列的消息,冲进乔怀大脑里,让他头晕眼花,这比叶刘京是陛下私生子还可怕,他想不出来,叶刘京到底凭什么活下来。 他是仙人儿子吗? 叶刘京眼看乔怀不再挣扎,看他已经很快接受回龙珠的现实,便循循善诱说出另外的秘密。 杭湖府一行凶险,跟自己同去的人,心里一直想着要弄死自己,这可不行! 他需要乔怀的恶! 杭湖府没好人,至少现如今在叶刘京心里是这样的。 想对付恶人,好人是不够的,必须要一个比他们更坏的人。 叶刘京到时候要处理很多事情分身乏术。 最关键,他是这一次杭湖案子的主官,一些恶事不能他亲自来做。 乔怀这一个没良心的官迷,是他最好的选择。 叶刘京细细解释东都的案子,他跟太子陛下的渊源,除了玄教内幕,回龙珠下落,那晚上长寿山上的事,有一些隐瞒。 其余事宜,他都丝毫没有隐藏,事无巨细地告知乔怀。 毕竟,越详细的真相才越能让人相信。 乔怀眼上两条长泪,无奈留下,他仰望苍天:“怪不得咱们俩,能生死纠缠呢!弄了半天你也是个官迷!”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辈子,我怕是没有机会能斗得过你了,谁有你狠啊!为了升官你在火堆上跳舞,在刀刃上擦屁股。” 叶刘京摇头开口:“你小子,是会比喻的!” “所以,现在你也没办法逃了,不如跟我一起想想,该怎么面对,杭湖税银的案子!” 乔怀摆烂地靠坐在椅子上:“你说怎么面对,我只是一个鱼龙使,我有个屁的能力,能处理这件事?” “不说杭湖府的富商们,就说他们在朝堂内养的那些官员,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内外都受到限制,这次死定了!” “也许我就不该当绣衣卫,不当绣衣卫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我也不会趟上这场事,只希望死我一个,千万不要害我家人啊!” 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只是想告诉乔怀真相,竟然打破这小子的胆子。 “你要振作起来,你当初在大狱里,看见我那嚣张的样子呢!” 乔怀一脸无所谓:“我该怎么振作啊!必死的局面,我想不出一条活下来的办法!” 叶刘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就是咱们活下来的最大办法!” “监狱里,我要死在你手上,活下来了!” “上京城,仙升教三番两次要杀我,我也活下来了!” “长寿山上,玄教人死伤数量乃开国之巨,几乎一个坛的人都没了,重甲营死了一百多军士,我也活下来了!” 乔怀眼睛微微亮起:“叶大人,我就知道你背后有人,你不要吓我了!” 叶刘京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无奈开口:“有个屁的人,你我都一样,背后无根基,想要在这世上活下来,就不能怕死!” 乔怀目光疑惑,从他的眼神里,叶刘京看得出来,他现在是个傻子。 “向死而生!你只需要相信我,我就有可能让你升官!” 升官两个字,好像一根竹签子插进乔怀的屁股里,让他热情腾地一下冲进大脑里。 他手慢慢抬起:“真的?” “当今朝堂,陛下最缺什么?” “银子!” “我们能给陛下带来什么?” “银子!” “陛下得到银子,会给我们什么?” 乔怀睁大眼睛,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升为蟒袍使,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好日子。 他突然冷静下来,想到一件事:“大人只答应我升官?” “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活着,我能不能活着升官?” 叶刘京沉思片刻,他确实没有说假话的能力,他只能诚恳点头:“不保证!” “不保证你点什么头!” 乔怀撒开腿,就想跑! 叶刘京闪到一旁,这一次没有再拦他:“你尽情跑吧!跑回上京城,跑回娘们的被窝里!” “回龙珠的秘密重大,我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上京城派来的探子,你跟我密谋的消息已经泄露了,都不用我多说……” “只要你明天左脚跨进绣衣卫大门,你就能因为这罪名,一步掉入绣衣卫大牢!” 乔怀回头:“我……是不是没得选!” “这世上,谁有的选呢!”叶刘京无奈开口。 “那我想要再提一个要求!”乔怀不情不愿无奈说道。 “讲!” “我有一个好兄弟,升官的事,我不能忘了他,我想要带……” 叶刘京立马反问:“他跟你有仇?” “他以前追过我夫人,并且现在还惦记着!” “可以考虑!”虽说,当上司的为下属摆平后顾之忧是应有之意,但这件事太过凶险,叶刘京不能接受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沉思开口:“那他有什么优点?” “没有优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这个人还特别爱花钱,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 叶刘京眉毛越挑越高,欣喜开口:“这可是个人才,就答应是他了!” “你今晚写信叫他来!” 乔怀一脸正气开口:“何须今晚,我现在就给他写信!” 第七十五章 路不平 熬过一夜,待天明。 绣衣卫衙门口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缁衣收拾自己行李装上马车,跟在直属的鱼龙使身后,准备离开折磨绣衣卫几月的东都。 多日磨合也生出一些感情的鱼龙使相互告别,向上京城,或各自值守的地方去了。 这别离场景,偏有一个鱼龙使绣袍遭露水滴落,粘连在一起的白面小生骑快马奔来。 他下马望向鱼龙使衙门,抬头不见白布,心里奇怪。 正巧此时,一位见过几面有些相熟的鱼龙使,自东都衙门内走出。 白面鱼龙使连忙打招呼:“老柳,可否见到乔怀,他是不是躺……” 老柳想起躺在青龙使门前木板上的乔怀,点头应承:“确实躺了,躺在青龙使门前,路不平你小子,平日里,跟乔怀相互看不上。” “没想到,他遇难之时,竟然是你来得最快!” 遇难两个字,好像一个铜铃,在路不平脑袋上响起。 他装哭,眼泪不断下流,却怎么也挡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你懂什么,我跟乔怀是生死仇敌不假,但我们也是过命的兄弟。” “他遇难了,我怎么能舍得!怎么能不难过!”昨夜里,乔怀派回上京城的信使,在凌晨入城。 信使听从乔怀命令,不敢耽搁,入城直冲向柳池街,叫醒躺在姑娘香床上的路不平。 路不平自美梦中被人叫醒,正欲发怒,谁承想他打开乔怀的信,竟然难以控制地笑出声来。 夜里,他开心得睡不着,拿着令牌,换上一身绣衣卫执行任务时穿的制服。 连夜出城门向东都而来,就是为了确定,乔怀是不是死的真的不能再死了! 他掩面踉跄走进绣衣卫衙门,扯着嗓子大喊:“怀啊!我的坏人啊!你咋死了!” “你说巧云还年轻,你这么轻松就死了,我……我只能担起兄弟的重担,帮你照顾巧云了!” 大上午的。 叶刘京站在小院门口,听见哭丧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前一句哭得还正常,后一句就惦记起人家女人了……” “嘿嘿!倒是个妙人!” 他从包老二手里接过湿毛巾,擦把脸,向小院外走去。 刚走到小院门前,就看见走廊口,大树下坐着的洪冯腾地站起,迈着老太太要讹人的步伐,向他冲来。 “叶兄弟,叶大哥,怎么回事?说好了,昨夜咱们就出东都,你说你拉肚子。” “说好,天亮时候出去,你又说你脑袋疼,我的天老爷啊。” “陛下的旨意,是让咱们立马起程,误了旨意,我能有几个脑袋陪您啊!” 叶刘京反手拦下他:“慌什么?陛下旨意怎么说的?” “陛下怕我自己办事不力,让我带两个有经验的鱼龙使的兄弟共同前往,手下的人不齐这次没办法出发,真不是我自己不愿去杭湖府!” 洪冯拉扯他手臂,哀求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叶刘京反手搭在他肩膀上:“洪兄弟,着什么急啊!这不,我要的宝贝鱼龙使已经来了,咱们这就去见见他!” “只要,他没什么头疼拉肚子,现在就出发……放心!立马出发!” “我叶刘京也只有一个脑袋,我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在拖,现在去杭湖府,做不成任务,收不到税银,那就是他的失责了。 只要他一刻不出发,这份失责之罪,就怪不到他的脑袋上。 最好能向后拖一个月,路上再拖一个月,等到他走到杭湖府,正好八月稻子熟。 那时候,杭湖府的官员,就算再不给面子,也不能再装哑哭穷了吧! 多少给两个子儿。 你应付我,我应付你…… 大家商量着做生意。 叶刘京不找他们的事,他们也少给叶刘京一批银子交税,大家和气生财。 洪冯想不明白这些,太监之间钩心斗角是少不了的事。 可遇上大事情,他们就不太行了,缺少大局观,难以成事,他压根想不明白,杭湖府这一路是要命的坏事。 洪冯自底层出身,从小他见过无数次,上面的大人物,下来催收税银的案子。 小时候,看着耀武扬威的捕快大人,手持柳片长刀,在村口欺负人。 洪冯悄悄立下一个心愿,自己一定要比他们大,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比这些家伙厉害,比他们官职更高。 后来,家里太穷,为了活命,他下狠心进宫。 他看见大太监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就能让无数老太监低头,让他们称爷爷道干爹事。 他也想。 自己凭什么不能有这么一天? 他要做太监,那就做太监里最大,最勇敢,地位最高的太监。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他要做……大太监! 他要立功,管他杭湖府有什么危险,能有洪冯切小洪冯时候危险? 只要活着那就拼命,要是快死了,那就去逃命。 洪冯跟在叶刘京身后,沿着看戏的队伍,走向金护国单独居住的别院。 还没进去,就听见哭声与喧闹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路不平左手拧着乔怀耳朵,右手拼命地向他下面抓去。 乔怀右手挡住,他对自己宝贝的攻击,左手向上探伸进他的鼻孔。 乔怀右眼盯着路不平,左眼站岗,眼看小院里,看热闹的同僚越来越多。 他怕惊醒青龙使,连忙小声开口:“路不平,你丫的别玩浑蛋的招式,放开我,出门咱俩好好打!” 路不平叫嚣:“你个没良心的,谁要跟你打!” “不是你大半夜派人给我送信,说你死了,我会从姑娘被子里钻出来,趁着夜色来东都?” “老子急得,连裤衩子都没时间穿,你却还好好活着,你敢欺骗老子眼泪,我弄死你!” 乔怀焦急开口:“我有升官发财的好事找你,我若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快赶到?” “屁!别蒙老子,有好事,你能想着我?肯定是有坏事,你要害老子!”路不平抬起头。 他突然看着一个小太监拥着穿着宽大蟒龙绣袍少年笑盈盈地走上前。 小太监指着路不平小声询问:“这就是叶兄弟在等的鱼龙使?” “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吗?” 叶刘京微笑开口:“敢在青龙使院上,对他手下鱼龙使动手,这胆子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路不平听他说话,愣神突然想到一件事。 太监,穿着不合身蟒袍绣衣的年轻人,倒霉的乔怀。 这三个人结合起来,让路不平想到一件震惊上京城的案子。 和一个该死的年轻人。 他突然松开手,身子好似长蛇一样从乔怀怀里溜到一边。 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我家里还煲着汤,我先回去了!” 他逃! 乔怀追! 叶刘京站立不动。 洪冯拱手开口:圣上旨意!” 四周寂静,鱼龙使不敢再动立马下跪。 院子里,唯有洪冯,叶刘京直立而站。 第七十六章 皮包骨 洪冯歪着脑袋,向前探开口询问:“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乔怀连忙坏笑抢答:“上差,他叫路不平,道路的路,不平凡的不平!” 洪冯点头,双手垂于身前开口:“就你了,陛下旨意,令你陪同叶刘京一同去往杭湖府催收税银案子!” 路不平抬起脑袋:“上差,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能说陛下的旨意跟我有关系呢!” “嗨!陛下命令叶刘京自行挑选,现在他挑了你,那就是你,这还能有什么疑问,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路不平双手抱拳无奈摇头:“小的不敢……” 绣衣卫自然不怕宫里的太监,可身上带着圣谕的太监,在宫外,就是陛下亲临,不可忤逆。 这也是维护皇权的一种小招数。 洪冯见他没二话,这才微笑转头看向叶刘京,讨好询问:“叶兄弟,事情都安排好了,你说,咱们是不是立刻起程?” “你要有话对下属交代就直接说吧,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他说吧,不给叶刘京反驳的机会,快速走出小院。 叶刘京无奈摇头,明白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小院里,看热闹的渐渐散去,只剩三人站着。 叶刘京不看路不平随口说道:“你且去准备准备吧,最晚……我看最晚明天咱们就要上路了!” 再不走,恐怕就不是洪冯来催他了。 等到宫里的旨意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路不平随意拱手,以宣泄内心的不满:“是!” 他也没什么好准备,本来是来东都看热闹的,谁知道现在自己成了热闹。 杭湖府的案子,他比其他人了解多一些,毕竟常在柳池街厮混,跟杭湖府来的读书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同道之谊。 案子其实简单,就是朝廷派人去杭湖府要银子。 可操作起来就难了,难就难在,杭湖府大大小小,从上到下,都不喜欢出这批银子。 杭湖府粮食种得少,连年战备下,増血草是越种越多。 増血草卖出去时候值钱,可在种地的百姓手里时候,就不值钱了,说到底都是垄断的生意,好说不好办。 小院里。 乔怀见路不平出门去,小声询问:“叶大人,要不要劝慰几句,我这位好朋友吃软不吃硬!” 叶刘京反问道:“这是让他去送死,是劝慰几句就能说得清楚的?那他也太吃软了吧!” 乔怀点头,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也不再追问。 他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道此去,何时能再回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金大人,我不在他身边,他……”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不必再演了,金大人听不见,你们在他院子里打架,当人家三品修为是聋子啊!” “金大人是怕你丢人,早就出门去了!” 乔怀更是疑惑:“不可能,我昨夜在金大人房门前守夜,我并未见他出门啊!” “三品武道高手,想要出门,还需让你知道!” “那叶大人怎么知道?” “我猜的!”毕竟他和金护国一样,也是个腹黑的人啊! “走吧!去准备准备!” 衙门里,几位蟒袍使大人都已经离去,都是一方大员,手下事情多着呢! 唯独王三正始终不放心叶刘京,还在东都衙门守着,要等他走之后,再回上京城。 叶刘京也没去打扰他,从金护国小院里出来,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门关上。 包老三递过来一个皮包:“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找了东都最好的绣娘,已经绣好了!” 叶刘京接过包裹上下打量:“这刺绣不对啊!跟我身上蟒袍服的绣纹很像,你们从哪找的宫里的绣娘!” 包老二露出笑容:“还真没能瞒得住您,是东王的人帮的咱们!您不是说了吗?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直接去东王衙门!” “我俩五大三粗的,你让我们上山抓老虎,咱俩都不怕,可找绣娘实在不容易,我们就直接去了东王府!” 叶刘京重重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你们这事办得不错!” “我给你们写个条子,你们跟着王大人去上京城,找以为叫刘文刚的大人,他会安排你们的!” 包老三倔强摇头:“俺们不走!” “大人,你身边没有个有用的人,就缺少两个像我们一样忠心的,杭湖府的事,俺们听说了,要是没人可用,那可多危险啊!” 叶刘京抬头反问:“你俩不怕?” “怕什么?若不是大人,我们也跟老大一样,早就死在山上了,从山上下来还当上官开始,俺们兄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挣的!” 叶刘京点头,心想就算去了杭湖府,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真动手,也只是对自己这穿着绣衣的人动手,应该不会对着两个缁衣向死里来。 “那你们且跟着吧!不过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一定要保命为主!” 包老二带着包老三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我俩不傻,真出事,咱们绝对跑得快!” 俩人退去,小房间里,只剩下叶刘京一个。 他这才仔细打量手上的皮包,这东西的主要原料来自那日死在他手上的贼屠夫,上面金线乃是金护国给自己的材料。 以金丝银丝天蚕丝为引刻画阵法,以武道真气激活符箓,祈求上苍,可使得皮包内的空间与自己的真气相连。 日夜以真气祭炼皮包内的空间会越来越大,传说北齐那边就有一个人种袋,大的能装下数千军士,可夜晚偷袭。 叶刘京从怀里出去符箓一张,在金护国给他的宝贝里,这符箓只有一张,是他从国师观,也就是上京城白云山的白云观内求来的。 因白云观观主被武隆皇帝,封为国师,白云观也被上京城百姓多称为国师观。 国师修为高深,称有人传言,国师见过天上仙人。 这话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叶刘京肯定国师赐给金护国的符箓,肯定不是假的。 毕竟,这里面的力量,他能感觉得到。 也是奇怪,江湖传言,道家两派,茅山和七真教,茅山修行符箓丹药,七真教修天人,国师出自七真教,不知道,他怎么会刻画这么道法高深的符箓。 也没时间多想,杭湖府的案子迫在眉睫,叶刘京急切需要这个储物皮包,东西藏在里面,外人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就是底牌一个。 底牌多,死得才慢。 他催动真气涌向手指,随着热流不断滑到指尖,符箓慢慢变化。 他修为低,不能真气外放,不然以体外罡气催动,这过程会更快。 “忽!”符箓冒出一阵青烟,着了! 第七十七章 野道客栈 江面上大雨连下三天。 叶刘京南行的队伍,才不得不从水路变换到陆路。 虽说,陆路依是难行,可终究是比暗流汹涌的水路安全多些。 一行六人,买了两辆马车,叶刘京洪冯一辆,两位鱼龙使一辆,包家兄弟则坐在车檐下赶车。 官道泥泞,马车越走越慢,越慢叶刘京心里也越是安宁。 洪冯坐在马车里,眼睛不住地向外瞥:“叶兄弟,要不咱们到下个集镇,再买四匹快马,坐着马车去杭湖府安稳是安稳一些,速度太慢,我怕误了陛下的旨意。” 叶刘京摇头:“放心,陛下不会怪罪咱们的。” “再说水路危险,现在这天气,山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咱们要是半路出事,没人去报信那才叫耽误陛下的事。” 洪冯心里着急,无奈开口:“可这都走了十几天了,连江州的影子都没见到也太慢了!” 叶刘京轻笑一声,他要的就是慢,走得快,那是嫌命长了! 他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大雨连绵,天地一片被黑暗笼罩,心里不舒服,总觉得这场雨,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二,能看出来这是到哪了吗?”他大声询问。 包老二手放眼前,挡住面前滴落雨水,拼命向远处望:“大人雨太大了,看不清楚,不过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盏亮起,咱们可以去歇息问路。” 叶刘京强装无奈开口:“那就只好如此了,洪兄弟不是我不愿意走,雨太大了,咱们吃得消,马也吃不消。” “这么大的雨,哪怕我是个八品武夫,淋上一天,也要失温病倒,到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在路上,咱们还是先让马匹休息休息吧!” 洪冯无奈,他伸处脑袋向远处看去。 正好此时,惊雷暴起,远去山上一道亮光劈落。 叶刘京小声开口:“怕不是有妖怪要成精了,我老家有传说,大雨惊雷,怕是有蛇妖升天!” 洪冯手按胸口:“不会吧!” “不好说!” “那,咱们还是去休息吧!” 马车前行,一辆在前,一辆居后,向亮灯处驶去。 不待多时,马车停在明灯下。 包老二指着招牌,惊喜开口:“大人,是一家客栈!” 洪冯惊讶开口:“还真有一家客栈,荒野道旁,这客栈也太奇怪了!” 叶刘京丝毫不介意,跃下马车:“有总比没有好,洪兄弟,咱们什么身份,怕这个小小客栈有鬼?” 洪冯想起自己上差的身份,不敢丢了自身大人物的脸面,无奈强撑勇气点头:“是了,咱们怕什么鬼物,进去休息,让马好好休息!” 天上没有太阳,也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人困马乏实在不易赶路。 牵马进客栈院子。 乔怀头顶斗笠,先一步上前:“小二,快来迎客人,接待得好了,大爷有赏银。” 他是个官迷,也看得清楚。 杭湖府这一趟是少不了的,他也不敢逃走。 每个绣衣卫脑袋里,都装着不少大武国的秘密,绣衣卫脱逃可是按照造反叛国的罪来罚的。 他不想死,也想着升官,就只有讨好叶刘京了。 出东都时候,金大人有交代,他给了叶刘京保命的宝贝,只要在杭湖府不瞎胡闹,活下来不是一件难事。 为了活命低头,不是丢人事。 客栈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坎肩,高大花胡子硬汉走出来,他肩膀搭着一块白毛巾,脸上充一份笑容。 只是,这笑容长在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如此得不协调。 “几位客官,真不巧,这几日大雨不停,小店里也没吃食了,只能……” 乔怀冷哼一声:“嗨,你这没眼力见的,大雨不停,哪有赶客的道理,就算是没吃食了,你也要等咱们进去再说!滚开!这大得雨,莫要挡路!” 硬汉小二不悦,正欲说话。 路不平一屁股挤上来,手里银子丢给小二:“有什么上什么,我们不重要,我看你后面有草料,主要是让马吃好!” 小二被银子一砸,见钱眼开,瞬间清醒:“好,那几位先里面坐着!” 乔怀挡在门口,伸手脸上堆起笑容:“叶大人,上差先进!” 叶刘京也不跟这家伙客气,官迷一个说太多没用。 他走进客栈。 客栈里摆放八张桌子。 两张桌子被十几个凶悍的汉占据,看他们气势,有几个也是入了品级的武者。 他们目光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落下,又不悦抬头看门口的小二。 小二举起手里的银子大喊:“谢谢客官打赏!” 听此言,那群家伙目光才,不屑落下。 叶刘京察觉到这群家伙身上气势特殊,打扮得像悍匪,但身上气势又没有那种凶悍的感觉。 甚至离包家兄弟两个人身上凶狠气势还远着呢! 倒是他们中间坐着一个老者,身上气势不弱,看起来应当是个武道好手。 路不平上前一步,小声开口:“头儿,那家伙气势与我相比,相差无几,应该是七品的老把式!” 叶刘京点头就坐:“咱们吃咱们的,不离他们太近!” 路不平活得通透,在知道自己逃不走,离不开后,也认命了。 特别是叶刘京不贪财,将同僚送给的一千两的银子,嫌弃地丢给他之后,他更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绝对不是爱钱,只是尊敬! 对银子的尊敬。 客栈门关上,小二在后厨,给叶刘京等人拿一些没滋味的肉食,这荒郊野岭肉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反倒是蔬菜贵了一些,一些客栈种的也有蔬菜,这些菜要是供给客人,那却是万万不够的。 洪冯有些嫌弃,可看其他人都得有味,也只能低头吃。 叶刘京从怀里递给他,出衙门时候,王三正给的宝贝调味料,这才能帮他吃下去。 洪冯吃几口肉食,突然奇怪抬头:“叶兄弟,你怀里是放了油纸布了?这调味料,为何还是干的,明明你外衣都已经湿了!” 雨太大,哪怕只在雨里站一会,叶刘京外衣也湿了不少。 他低头:“也许是,我怀里暖,不容易湿。” “洪大人,今晚咱们要不在这休息一夜,我看雨越来越大了,外面不好赶路,万一咱们遇上山洪,那就不好了!”他擦开话题。 洪冯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说的是,山洪确实可怕,只是住下,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晚。” “你看这客栈不大,那边还有一群人,怕是客房不够啊!” 叶刘京解释:“应该没事,我会讲道理,咱们问他们讨要个房间,我看楼上客房不少,就咱们几个挤一挤,应该是够的!” 他话音未落,客栈门口,又想起急促地拍门声。 客栈内,所有人目光扭转。 外面突然响雷一道。 闪光时。 人们看见客栈大门上,映着一个头颅…… 第七十八章 和尚和巧姐 小二歪着脑袋,依靠在柜台都快要睡着了。 他突然看见这一幕,紧张后退,看向那两桌凶狠的客人,眼见没人理会他。 他只好强撑着胆子,上前询问:“谁啊!” “施主,我们是过路的和尚,雨下得太大了,我们能否进来借宿,歇歇脚!” 小二听闻此声,才放松下来,他揉揉眼睛,也看得明白,那门口不是只有一个头颅。 是刚刚闪电离得太远,只照到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没照见他的脖子。 小二满不在乎摆手:“不行,不行,我们这没有客房了,再说吃食也有,都是些肉食,你和尚能吃吗?” 和尚慈祥声音传来:“不要吃食,有碗热水也是行的,我还带了一个弟子,我无事,只是想求施主给孩子,一碗热水,我们泡着干粮吃就行!” 小二在疑惑思考。 他目光落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想着自己已经放了六个人进来,再放两个也不当紧。 况且,十里二十里只有这一间房子,讨饭的和尚,少有要脸的主。 自己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会一直待在门口,也是不好。 正此时,坐在几名壮汉中间的老者突然开口:“给他一碗热汤,让他进来休息,就快走吧!” “出门在外,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小二这才听话上前,打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和尚,和尚年岁不大,估摸着有个四五十岁,他身侧站着一个小和尚。 小家伙皮肤黝黑,眼睛大而有光,看起来十分可爱。 洪冯目光落在小家伙身上,眼睛立马亮起来:“哎呦,这小子,真好看啊!” “俺要是生个孩子,也应该有这么好看的!”他说一半愣神,盯着碗里肉汤,又显得悲伤。 他这一生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进宫当太监。 一家七口,父母,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那年家里大灾荒,没一口吃的了。 偏偏县里来收人,说宫里收人,能进宫,可以给家里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挨一挨,就能让一家人把那个灾年过下去,就能让一家活了。 父母不愿他进宫,姐姐也不愿,大姐甚至想要卖了自己换粮食。 都是自己亲人,洪冯怎么舍得,他狠下心,趁着夜色自己动手,手起刀落。 他跟着县官身后,去府城让大太监挑选,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在大武,无后就是不孝,他后悔,自己再也不是男人了。 可他又不后悔,他是一家的顶梁柱,他担得起这个家了。 他长得好看,宫里太监就留下他,另一些长得不好的,也切了下面的,他们的命才更不好,没了男人的东西,也进不得宫。 流落在外面,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叶刘京抬手,拦他一下:“兄弟,脑袋要碰着蜡烛了,想些什么呢!” 洪冯回神笑着摇头:“叶兄弟啊,没想什么。” 他很喜欢叶刘京,不是太监对太监的喜欢,就是兄弟对兄弟的喜欢。 进宫多年,叶刘京是唯一一个把他还当男人的人。 这种尊敬,他这一辈子少有,少有这样像男人一样活着的时候。 见面第一眼,洪冯就看得明白,叶刘京这小子不一样,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没有丢了本心,这种人心里有善良,看人没有上下之分。 若是过得好,那就是大大的大人物,若是过得不好,那就是早死的命。 毕竟,这个世道有等级,有三六九,容不下这等人。 洪冯摇头:“吃吧!吃吧!我只是看见那小和尚喜欢得很!” 这话,除了叶刘京的面,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他怕别人觉得他这个不正常男人,也是一个不正常人! 叶刘京点头:“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身材,看那武道高深的和尚,没有少给小子洗髓!” 洪冯愣神:“和尚很厉害?” “应该比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厉害!你看他衣服!没湿!” 洪冯奇怪开口:“这能说明什么?” “真气外放就是罡气,有罡气这起码是六品境界的高手,小孩子身上也没怎么湿,说明大和尚身体内的真气充足!” 洪冯好似才想明白,奇怪开口:“罡气外放,罡气足就是厉害吗?噢……原来这样就是高手啊!” 路不平狠狠地咬一口没滋味的肉:“自家儿子,肯定心疼了!” 洪冯更奇怪了,他来自宫里,进宫时候年纪小,很多宫外面的事,他不知道。 他奇怪问道:“和尚,也能有孩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不平笑着开口:“咱别的能力没有,看人的本事最多,小孩子跟和尚亲近,两人长相有五六分相似,肯定是自己孩子。” 洪冯扭头,不断地看大和尚,小和尚,越看越觉得路不平说得对:“路大……小哥,你看人的本事也厉害,有机会,一定要教教我!” 他从小长的好奇心,见什么没见过的玩意,总是想要学学。 这也是他在宫里活下来的原因。 大太监们,不缺干儿子,不缺讨好者,却总却真心实意崇拜他们的人。 洪冯进宫,见这个太监觉得厉害,见那个太监觉得威风,他好学,能满足太监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 学的多了,他也就慢慢从小太监,变成能出宫的小太监了。 路不平拱手:“这算什么,只要洪大哥,跟我去柳……” 他说一半,突然停下来,当着一个和尚面,说青楼,这不是嘲讽人吗? 他们正说话,门外又响起不停的拍门声。 “店家,店家请开门啊!求你救救我们!雨太大了,我仆人病了!” 小二本是不乐意,待他听清楚,门外女子柔软的声音,站起开口:“你们几个人?我们店里太小了,可住不下几个人!” “就三个人,我和两个仆人!我是去南州投奔亲戚的,望您开门!” 路不平听这声音,忽然哆嗦开口:“这娘们不是好人家啊!” 洪冯来了兴趣,好奇询问:“你是怎么知道?” “声音柔,还软,只是两句话,带着几个勾子,这是经过培训的声音,正经人家谁会训练这勾人的声音!” 正巧。 小二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她穿得清秀打着一把油纸伞,抬头瞬间魅惑无限:“多谢店家了,望您,把我马车上的仆人抬进来,寻药医治。” 小二乐呵开口:“无事,无事!” 路不平轻嗅空气中的味道:“不对劲啊!我鼻子跟眼睛对不上号了,闻起来这是青楼姑娘的味,可为什么眼前这姑娘,这么清秀。” “真是良家?” 乔怀眼看他显摆,没好气开口:“吃你的吧!” 此时。 外面再响起嘈杂声音,吸引众人耳朵。 第七十九章 吃不饱巨人 客栈门口。 长相美丽,清秀中一举一动都带些妩媚的女子跨入大门。 她身后跟着个丫鬟,两人左右打量客栈大厅内的景象。 妩媚女子见客栈里面两桌坐着十几位凶悍的客人,她心中有怕,又转身看向那个和尚。 和尚不曾看她,只是低头就着热汤吞食冷饼。 他温柔地看着小和尚,将手里大饼摆碎一些,放在小和尚热汤里,轻声开口:“慢一点吃,慢一点吃!” 门口女子再侧过身子,小声嘱咐:“劳烦店家了,将我家仆人抬到楼上,他病得厉害,怕是没办法赶路。” 小二本来不愿意多生事端,可看小姑娘柔软,他心里一方是怜香惜玉的痒,另一方是可怜荒郊野岭两个小姑娘带病人的善。 他无奈摆摆手,那两桌又出来两个年轻小伙子,两人抬着男仆人上楼。 他则出门去挡着门口的凶煞汉子,今日来人太多,他不愿再有人闯进客栈,耽误兄弟们接下来的大事。 门口女子眼见仆人被抬上楼,她叹息一声,思考片刻坐在和尚和叶刘京他们这座中间:“小二,劳烦你,也给我们上一些吃食!” 她坐下香风阵阵吹入人心,惹得包家兄弟脸色不自在,乔怀路不平对视露出笑意。 唯独一个叶刘京心中装着大事,觉得女色只会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反而有些厌恶这味道。 洪冯则是冷哼一声,觉得这女子身上还没有自己身上挂的香囊珍贵。 他们安静吃饭,却听见门口再次响起吵架声音。 “噗通!”小二被门外人重重一扛,摔在大厅内。 他爬在地上大喊:“你他娘的找死不成?” 他声音落下,身后那两桌客人抬起头怒目而视门口的……巨人。 直到屋子黑下来。 叶刘京才回头注意到门口的巨人,这家伙生得有将近九尺高(注:按照现在尺寸一尺等于33厘米)。 他应当练过普通的练气心法,一身气息威压难以掩饰,偏偏人嘟囔着嘴,怎么看也不像个猛士模样。 包老三盯着巨人,手里的肉掉进碗里都没发现:“这家伙,要吃多少粮食啊!” 巨人低头开口:“俺说了,我只是进来找些饭吃,等一等我恩人,你为何不让我进门,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旁人的钱你能挣,为何看不上俺!” 小二站起,他仰头觉得失了气势,搬一把椅子站在上面,不屑深处右手大喊:“那你给我钱,先给钱再来吃饭!” 巨人穿着破旧,巨大的坎肩却没有挡住肚子,裤子也破破烂烂有两个大洞,怎么看都不是个有钱的主。 他退后一步,从门口提着一个大口袋,放在大厅:“这是一口袋地瓜,你拿着算俺抵给你的账了,我不吃饭,我就在这坐着!等我恩人!” 小二凶狠大喊:“谁要你的破地瓜,快滚!莫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坐在里桌的老者突然抬头开口:“大个子,你在等恩人,谁是你的恩人?” “农大人!”大个子说话,嗡嗡响。 老者奇怪询问:“杭湖府司农主事?农大人?” “您也认识俺的恩人?” “你是怎么认识农大人的!” “俺早些年吃不饱,怕抢家里人吃食饿死家里人,就跑出来了!”大个子说话。 洪冯突然抬头看他,目光闪动,好似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大个子往大厅里走走,继续说:“农大人看俺个子大一身力气,就收留俺在司农监做事,这俺才有个吃饭的地方。” “谁知道,他前些日子,被人说犯了事,被当大官的抓走了,司农监的家伙容不下俺,嫌弃俺吃得多,却看不见俺干活多,俺就不跟他们干了!拿了两袋地瓜,我就走了。” “前天听说大人被抓回上京城问审,我怕大人路上饿着就留下一袋地瓜来送给大人!” “雨太大了,我走的小路,大人一定会从你们这过,你们别赶我,让我蹲屋里等他吧!” 老者点头:“进来坐吧!都是穷苦人家!” 洪冯抬头看看大汉,开口询问:“你有多大了?” 大个子没防备心,回答:“十七岁!” “倒是跟我兄弟一般年纪,小二,给他上写吃食,算在我们帐上。” 他话音落下,客栈里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大个子连忙摆手,客栈里起一阵风:“多谢贵人,不用,俺吃了两个地瓜不饿!” 叶刘京回头看他,一身泥水,心里明白这是个讲忠义的家伙。 现如今的江湖,讲利益的人多,讲忠义的人也不少,可做忠义事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他随意摆手道:“吃吧!我还没见过饭量大,能有多大,你就当个表演,你要是吃得我满意,我就再赏你一顿!” “真的?”大个子探着脑袋开口:“俺真的能随便吃?” 叶刘京转过身抱拳,微笑看着他:“真的,我吃饭少,我还真好奇你这么大的个子能吃多少,你就随意吃,吃得咱看得高兴,我就……” 他摆摆手,包老三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 “俺大人就把这银锭子给你!” “哈哈哈!俺铁锤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好事,大人我能吃多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还真没吃饱过,不过一……一只羊肯定不够!”铁锤举起一只手,他怕吓着叶刘京就不让自己吃了! 叶刘京没说话。 包老三继续向外丢银子,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小二,给他上,先上两只羊!不够,俺再给钱!” 小二也来了兴趣,反正不是自己给钱,能看戏谁不愿意啊! 他收了银子,揣进自己怀里大喊着向后院走去:“两只羊,给客官准备着!” 后院里锅没关,小二很快捞出小半只羊肉端上来,他也好奇地盯着铁锤:“先给客官上半只羊,另外一只半都放下水,大火煮着,马上就上。” 这种山野小店,不会备太多东西,两只羊就是极限,庆幸还有几只在后院养着,随时等着杀。 铁锤盯着面前羊肉,他抬头看向叶刘京:“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刘京随手拿起桌上银子,丢到他桌子上:“吃!” 客栈顿时热闹起来,底层百姓本就没有什么日常消遣,看热闹算大家为数不多的爱好。 铁锤不客气,对着羊肉发起进攻。 叶刘京目光从这家伙手上,慢慢移动到他肚子上。 这家伙……确实练过功啊! 第八十章 农大人 这年头,基础的修炼功法其实不难找,一些简单剑招。 你去街上看看三岁小孩都能耍,只是懂得招式是一回事,能不能练出气感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赋就早已经排除一大堆不能练武的人。 而金钱又排除另一堆,练武从来不是一个省钱的活,就只说练武所消耗的体力,需要大量肉食来补充,一般家庭吃野菜都吃不饱,哪来的肉食。 铁锤吃羊肉时候,狼吞虎咽,他牙口好,遇见软骨,也不吐,使劲嚼嚼吞咽肚子里。 一旁的小和尚看他狠吃的样子,吓得捂着眼睛,却又从指甲缝里探出头。 老和尚闭上眼,不住地为羊肉念经,他在看清楚铁锤身上微弱气息后,又摇头放下手掌,盯着铁锤只是一味摇头。 叶刘京欣赏地看着这家伙。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家伙就是一头出色的千里马,还是千里马里的万里马。 看他资质根骨要是生活在大家族里,这个年纪,天生神力加上一身根骨修成五品高手不是问题,就算四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偏偏生在农家,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 叶刘京生起爱才之心,他觉得这家伙从小没有吃饱过,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顿顿吃肉能吃饱,以他的根骨长成一座可移动的小山不是问题,只要能修成武道七品,一身气血冲击,穿上铁浮屠,在战场上就是万人敌,顶得上几个五品高手。 战场冲杀,不外乎一个猛字。 铁锤吃得开心,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舒服的一顿了! 他靠着椅子,一口气喝完半坛子水,面带期待地看向叶刘京:“贵人,俺还没……” 叶刘京催促小二:“快给他上肉啊!” 小二一脸苦相:“大人,锅不大,煮肉也是需要时间的,咱店里肉都是早上煮熟的,现在只需要热热就好,可谁知道他……” “吃肉比热肉时间还快!” 铁锤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羊肉凉得也没事,早些年生青蛙俺也吃过,不碍事,给俺拿上来,俺就能吃掉!” 小二没拒绝,见叶刘京摆手,两三个人去后厨,抬着一大盆羊肉,再一次放在案板上。 叶刘京挥手喊道:“再去杀羊,这一次一定要这家伙吃饱!” 一个给口饱饭就能把你当成恩人的好猛士,放在叶刘京眼前,他要是不收,那岂不是显得自己眼瞎? 杭湖府一行,他身边坏人有了,奸人也有,就是缺一个应对万一的猛士。 铁锤听他话吃得更快,肉进嘴里,好似完全不嚼,脖子上下一顶,就把肉吞咽进肚子里。 刚开始,客栈里的人,还有看热闹的心情,可后来大家都沉默吃惊。 那漂亮姑娘身边的小丫鬟,看着这一幕惊讶地嘴都合不起来。 江湖野店,逆旅闲人,坐在一起,此刻倒是有些满足的温馨。 外面狂风大雨,小店里,几个熟悉的朋友喝上一杯,再对狂吃满足的大汉看上一眼,只觉得天下大,人生小。 满足亦幸福。 两盆肉尽。 铁锤满足地站起身子,对叶刘京拱手:“大人,俺吃完了,多谢大人,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满足!” “好好好!果然是猛士,这银子你也拿去!” 铁锤连忙退后拒绝:“那不行,贵人让俺吃饱,就已经是俺的恩人了,哪能有拿恩人银子的道理!” 叶刘京摆手:“算不上恩人,我让你口腹之欲满足,你让我心中好奇满足,你我是平等的!” 他出身小镇,流浪江湖,刚有点勇气,就看见全镇人死光。 他这样的人本就从尘埃中生出来,早就在当归镇大火中丢了性命,看谁都不会低一分,看谁也不会高一分。 铁锤还是第一次被贵人这么恭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包老三上前,把银子塞进他腰带:“我家大人给你钱,你就收着,都不容易,有了银子,日后就算没地方去,也不至于饿肚子!” 这话不留情,却说得客栈众人暖心。 大雨下,野道客栈里的客人,能有几个是有家可去的人? 流浪的和尚,投奔亲人的女子,第一次吃饱的铁锤,还有一伙抱团取暖的武夫。 铁锤拱手:“大人,算俺欠你的,你放心,等俺帮……” 他话未说完,声音被门外惊雷遮挡。 惊雷闪电后,客栈门口出现一道道身影。 吓得和尚旁小孩打了个冷战。 漂亮女子指着门外人影,手不住哆嗦询问:“那……那是什么?” 很快门外的声音回应他。 “嗨,这客栈的主人死哪去了!咱爷们来,也敢不出门迎接。” “小二,小二!快给你官老爷滚出来!” 两名不客气的捕快,踹开大门,走进来,手按在刀背上,环视房间内众人。 领头的麻子脸,冷哼一声:“小二呢!还不快给本县尉滚出来!” 麻子脸走进房门,身后八个捕快鱼贯而入,环视客栈每个人。 麻子县尉盯着铁锤不屑开口:“狗东西,白长这么大个子吃这么多肉食,却没一点见识,见到老子为何不让开!” 铁锤冷哼一声看向几位捕快,他目光向外,突然看见大雨中淋雨囚服男子,惊讶喊出声来:“农大人!” 他说着就要跑出房间,上前。 八名捕快同时霸道相视。 麻子县尉身后,捕头手按长刀,气势泄露无余,是一名八品武夫。 他盯着铁锤冷哼:“你认识哪个狗官,难道是想劫狱?” 场面凝固,客栈内的空气,比大雨里还要冰冷。 铁锤看不懂气氛,委屈大喊:“农大人不是狗官!是好官!” “好官怎么会下狱,快快让开,免得我手上长刀不认人!” 大雨里,早已被捕快故意折磨,淋出病的农大人看清大个子,无力摆手:“铁锤?莫要管我!莫要惹事,好生活着!” 铁锤再叫一声:“大人……” 麻子县尉却已经抽出长刀:“小子,你还不让开,我们就要按劫狱杀人了!” 铁锤盯着农大人,见他一直摆手,这才无力让开座位。 几个捕快坐上位置,县尉大喊:“小二上酒!” 小二从后院出来,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看见外面的大人,他手化拳头握紧:“大人,要不要让外面的人也进来?” “这是你管的事!”捕头不屑开口。 “我不是怕淋死犯人,大人不好交差吗?” 县尉冷笑:“淋死倒是省事,你莫要多言,快去把好就好菜都送上来!” 捕头抬头愣神,胳膊肘砰砰县尉。 县尉皱眉扭头,目光落在叶刘京左侧突然喜上眉梢:“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也有咱这份艳遇!” “来人,我要坐那边去!” 第八十一章 动手,杀人 坐在包老三身后的娘子拼命向一旁躲,不要脸的麻子脸县尉,却越见她越躲越兴奋。 “荒郊野岭的,你小娘子一人流落在外,多不安全,今夜大雨,想必你是走不了了,不如让县尉老爷来护你安全?” 柔弱娘子挪动屁股,她一脸委屈后退:“官人莫要如此。” 她眉眼间皆是冷漠,低眼看人的样子,让麻子县尉更加高兴。 麻子县尉一屁股坐在她身侧椅子上:“你叫啊!你这眼神叫得越痛苦,小爷我就越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他伸手,望向抓住女子的手臂。 女子摇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她出生贫苦,从小就有一双能看清楚一群人中谁是大人物的能力。 可叶刘京眼神只落在羊肉上没搭理他。 越靠近杭湖府,他们一行人的处境也就越危险,事情不明,他不愿妄下定论,更不愿惹是生非,贸然救人,很容易将自己拖入浑水之中。 女子屁股再抬,身子挪动过,无奈开口:“小女子,名叫柳从烟,官人莫要逾越。” “怎么能叫逾越,我喜欢你,你以后也可以喜欢我,这是两情相悦的事……”麻子县尉抬起手,就要摸上去。 柳从烟身子向后仰想要躲过去,却见麻子县尉更加开心放肆,他手将落下,一根木棍突然挡住他的手。 他心中升起愤怒,顺着木棍看向和尚大喊:“该死的老和尚,你敢打扰小爷好心情,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大和尚摇头:“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为了心中一丝色欲,欺辱人家姑娘!” 县尉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个老小子也知道这是色欲,证明你心里也能看见漂亮姑娘,也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 他突然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刀,刀光闪闪映衬火光更显得凶狠无比:“你他娘的,再敢挡老子的好心情,小心我一刀下去,要了你的亲命!” 大和尚不怒反笑:“施主要砍我之前,不如先顾着自己吧!” 县尉身旁捕快这时大叫道:“你这小子,靠近犯人做什么?” 县尉两忙回头向外看去,农连工可是上面交给自己的重犯,要是这家伙出事跑了,自己接下来可不好过。 他抽刀绕开两面桌子站在客栈门口,看见门口关押犯人的囚车被拆开,犯人躲在屋檐下,被那高个子的小子脱下衣服捂在怀里。 县尉大怒不止:“你要劫狱?该死!” 铁锤抬头无辜开口:“我……我没有要劫狱,我只是见农大人病了,我把他放下来休息。” “雨太大了,风吹得厉害,再让他关在你们破栏杆车里,他会被你们关死的!” 县尉收起长刀,他看着该死的小子,只是空长了一个大个子,根本没有敢劫狱的心。 他开口大喊:“你救下劫犯,那就是死罪,来人给他绑起来!” 铁锤抬头看他:“你绑我不要紧,可否让我跟农大人待在一起?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县尉冷哼一声:“恩人?他现在是朝廷里的罪犯,我看只是你一个小子干不出这样的事,这客栈里有你的同伙吧!” 农连工的案子不小,要是能多抓几个同伙,回头在上面的大人物面前,自己不是多一份功劳! 多谢赏银,也够兄弟几个乐呵的。 他给捕头一个眼神,两人狼狈为奸的事,干的多了,这种欺男霸女的事,自然不在话下。 身上披着官差皮,就算实力比他们强的江湖人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动手。 毕竟江湖上也没人敢随意对两座道山的道家武者随意动粗,而朝廷若看成门外,则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 他目光先落在叶刘京一行身上:“你们,是不是这个家伙的同伙?” 铁锤看他们难为自己的恩人,连忙开口阻止:“大人,你莫要难为这几位贵人,他们善心请我吃饭,是好人,不是坏人同伙!” 麻子县尉听到关键词,请人吃饭,这就说明,这几个家伙是有钱人啊! 他刚想上前开口,却被一旁捕头拉住。 捕头小声,略带畏惧地开口:“大人!他们一行是绣衣卫里面的大人物!” “绣衣卫?”麻子县尉声音颤抖,目光继续向叶刘京这一桌探去,奇怪询问:“我为何没看出来,看他们样子不像啊!身上也没穿绣衣啊!” 捕头小声开口:“是没穿绣衣,但是穿着缁衣呢!你看那两个粗鲁壮汉里面袍子,不就是缁衣?” 包老二包老三兄弟,才当上绣衣卫,他们两兄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当上官差,缁衣穿上身,从来没敢脱过。 也是他们两人穷苦,没有多余的衣服,叶刘京出东都路程急,他们俩就将缁衣套在里面,外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用来遮挡灰尘。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会遇见一个有眼力见的捕头,他借着灯火看见两人身上缁衣。 对小县城衙门的捕头来说,绣衣卫不入流的缁衣就已经是他们梦不可求的大人物了! 麻子县尉畏惧后退连忙拱手:“几位肯定不是坏人,而是大大的好人,特别是两位大人剑眉星目,一看就是好人中的好人!” 包老三扭头看向包老二,奇怪询问:“哥,他是说咱们俩?” 包老二点头:“莫理会这些瞎眼的人!” 那些捕快县尉哪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物,不过是叶刘京一句话的事。 眼见几人没有搭理自己,他们扭转目光。 麻子县尉眼神不甘心地落在柳从烟身上,可看着她身旁的两位缁衣大人,他还真不敢动手。 他目光扭转从大和尚身上落在里屋,那群凶悍之辈身上:“你们是不是外面那个家伙的同党?” 他想好了,要在缁衣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一会抢了银子,分给大人。 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至于,冤枉他人索要财物的事,哪个当官的不干? 麻子县尉从心里,不认为这是坏事。 十几位大汉中的老人,凶悍抬头询问:“你说什么?” 麻子县尉不知道大祸临头,不屑询问:“老子问你,你是不是外面壮汉同党,想要救外面的犯官?” 老武夫一直藏在桌面下的长刀抽出,他站起身冷哼一声开口:“狗官,你猜对了,兄弟们动手,救出农大人!” 麻子县尉惊讶退后两步,握紧手里刀大喊:“你还真是啊!” 第八十二章 因果,谁来定? 客栈内顿时乱起来。 两群人相互厮杀不止,后厨小二拿着大砍刀冲杀出来:“冲啊!救农大人,杀狗官!” 大和尚闭眼念诵佛号,捂住小孩子的眼。 柳从烟拉着仆人连忙躲到桌子后面。 唯独叶刘京这一桌没有动静。 洪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惊喜开口:“这,打得真热闹,真好看啊!” “叶兄弟,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忙?” 叶刘京抬头问他:“帮谁?” “咱们是好人,当然是帮正义的一方,大个说农大人是好人,好官,这群人是为了救他们来的,咱们当然是帮他们啊!” 叶刘京笑出声,无奈开口:“洪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咱们是什么……遇见民杀官劫狱,咱们还去帮别人杀官?” 这也显得上官太没有礼貌,皇帝太丢面子了吧! 洪冯想想:“是啊!不能帮他们,那咱们帮官?” “也不好!” 他自己就否定自己的猜想:“老子一看见这群家伙,就觉得恶心,仗着自己的官职,欺男霸女,损害陛下龙威,该死!” 叶刘京满意点头:“所以,咱们看着就行,官不想帮,民咱们不能帮!” 不是不能,是怕身边有卧底。 乔怀虽一直低头吃饭,可这家伙,叶刘京还是信不过。 战斗进行得很缓慢。 毕竟两帮都是一群菜鸟,这年头高手过招很快,只要想杀死对方,生死不过须臾之间。 唯独菜鸟对打,打得精彩,却进行得缓慢。 特别是,双方都是怕死的菜鸟时候,就更好似街头杂耍卖艺。 麻子县尉不停后退,拿身旁捕快当挡箭牌,他有实力,他是这几个人里,唯一的七品高手,却也最怂,不敢上前斗争。 偏偏对面的七品老者身先士卒,开头扑上去砍杀一番,有他带头自然打得面前不开节节败退。 一个月一两银子,没人出来卖命。 大和尚抬头也注视着滑稽一幕,无奈摇头。 他转身目光越过柳从烟,落在叶刘京身上:“施主,你心中好大的恨意啊!殊不知……” 叶刘京打断他:“大和尚,你好大的啰嗦啊!别人看戏,你说话,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他人生死,岂能是一场戏?” “你若不觉得他人生死乃是一场戏,何不拦下他们?” “奥……”大和尚抬头。 他速度很快,叶刘京只看见他消失再出现,身后砍杀声,就彻底消失不见。 路不平站起,乔怀抽刀,两人警惕地看着大和尚。 路不平小声开口:“大人,这个和尚很强!” “废话!”叶刘京回他。 和尚强不强,他自然也看见了。 客栈外有雨,客栈内有风。 大和尚拱手,抬头面带微笑:“施主,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你想说什么?”叶刘京抬头看他。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小客栈内,和窗外大雨一样,乱七八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大和尚开口:“施主心中有恨!” 叶刘京没承认,也没否认:“然后呢!” “世间大,施主身上因果太重,带着恨意行走太累,不如看开一点,需求解脱!” “如何解脱?” “放下!” “放下什么?” “执着!” “杭湖府三座庙,不知道大师来自哪座庙里?” “贫僧不是来自杭湖府,而是要去往杭湖府!” “为谁?” “为施主!” 叶刘京恍然大悟,看来杭湖府那群家伙,觉得自己不好对付,不敢在明面上对自己动手,开始从江湖上,请来外援了。 “和尚,你叫我放下,你自己却不放下!” 大和尚倒也坦白:“我只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小僧修为尚浅,走不到对的地方!”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就像你没有为执念坚持过,又怎么知道放下是对的,万一佛祖的经书原本是想告诉你,执念才是对的?” 大和尚愣住,他还少见这种诡辩之徒。 不怪他,叶刘京吵架的本事,源自民间大婶,当初他还没入境,在路上挨饿,就是靠着一身吵架,不讲理的本事,从大婶那换来吃食。 他现在还没坐下,双手用力拍打大腿,真到那时候,或许他才会让大和尚看清楚,什么叫做辩论的主! 大和尚摇头:“施主身上带着太多因果,我能看见你的未来,你去杭湖府,很多人会死的!” 叶刘京清楚佛门有一种他心通的功法,难道大和尚是靠着这门功法,真的看到了过去? 他相信,却不同意反问道:“大和尚,有没有看到,我不去杭湖府,会不会有人死?” “会!但,死的人会少了很多!” “死的是同一批人吗?” 大和尚摇头:“我……贫僧修为浅薄,这一点,我倒是看不清。” 叶刘京拱手,学和尚样子:“我心经修的也是佛门功法,心里也装有慈悲。” “大和尚,既然,都有人要死,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其中一些人,难道另一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大和尚开口,他脑门确实很亮:“施主,这正是我要去杭湖府的目的,我会去救那些人!” 叶刘京反问:“那些饿死的人?” “对!” “明年呢?” “明年?” “对,明年,还会有人饿死!大和尚还去?” 叶刘京不是个善良的人:“既然,我去了,也会有人死,我不去也会有人死,为什么我不去呢!” “大和尚,我无法决定别人的性命!” “我也没你这么高尚,我只能救自己的命,所以……我要去!” 叶刘京手握在长刀之上,冷静开口:“大和尚该如何做?” 他并不是好人,去杭湖府,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除此之外,都不太重要。 大和尚低头:“什么也不做!施主说得对,贫僧也没办法决定他人的性命,干涉他人的因果!” 叶刘京松一口气,微笑开口:“大和尚,看来你悟道了,很好,很好!” “现在,放开那群人吧!” 大和尚奇怪发问:“施主,还想看他们表演?” 叶刘京冷静摇头:“自然不是,打了这么久,事情我基本了解清楚了,现在也该轮到我这个主角上场了!” 他站起转身,不再背对众人! 第八十三章 谁赞成,谁反对! 大和尚闪身,只是一瞬间,二三十人身上的穴位全部被解开。 他目的简单,去杭湖府路上,顺便劝说叶刘京。 却没想到,被这个杀意凌然的年轻人给上一课,明白何为自然,何为顺其自然。 自从几年前,那夜祸事后。 他心境不稳,特别是当这个小家伙诞生之后,他的心中有佛,无佛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在念经诵佛时候,时常想起十常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自此后,他将自己流放人间,寻求心中的佛,也是为了安抚自己那颗在佛与十常之间,摇摆的心。 若不是师兄一封信,他是不会来到杭湖府的。 今日大雨,他来到此地也是偶然,遇见叶刘京亦是偶然。 他想或许这就是自然,顺其自然。 大和尚坐回原位,低头看着小和尚,微微笑:“慢些吃,莫着急!” 十常抬起头,怯生生地询问:“师父,我能转头,看看吗?” “好奇?” “嗯……” “看吧!莫要害怕!”大和尚知道,自己终究要死的,以前他总希望十常多向佛,可现在小孩子或许应该自然长大。 道法自然,佛为何不能将就因果自然? 大和尚愣神,目光越看越远。 叶刘京站在打斗的众人中心。 待两方人清醒,他们皆退后一步,大和尚点了他们穴位,刚刚的事,他们可看的清楚。 麻子县尉疑惑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冷冷开口:“绣衣卫蟒袍使,叶刘京!” “是你……您!”麻子舌头打结,尊敬开口。 他早就接到消息,上京城要派一位绣衣卫里的大人物,来杭湖府查案。 这也是他冒着大雨押农连工去上京城的原因,杭湖府内一块铁板,就这个家伙不开眼。 増血草多好的宝贝,种下大家都发财,偏偏他要人去种粮食,那不是从大家口袋里抢钱嘛! 这一次的事,更是荒唐,他竟然联合一批百姓,要藏起来一批増血草,増血草可是贡品,只能由县衙收取,再买卖,个人私藏这可是大罪! 他接了县令的命令,连夜去府衙抓了这家伙,又有通判大人下令,让他连夜带农连工去上京城受审。 实际上……他还接了另一个不可直言的命令。 叶刘京看他知晓自己身份,也不意外,扭头看向那群农民打扮的劫犯。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老者身上,恭敬拱手:“敢问,这位老先生贵姓?” 老者盯着他面容,深思片刻开口:“老夫……” 一旁假装小二的壮汉,连忙开口打断他:“大爷,莫要报真名字,小心这个官,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套了咱们的性命,去村子里找咱们的不是!” 老者摇头:“无妨,我相信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姓蔡,来自上蔡村。” 叶刘京拱手:“见过蔡老先生,您刚刚应该听见我的身份了吧!我是京城来的,来咱们这就是为了查这案子!” 麻子县尉脸色阴晴难辨,他心中畏惧,怕叶刘京暗插一手,搅混水开口道:“大人,您来杭湖府,不是为了催收税银吗?” 上蔡村百姓,那边听闻此言,顿时群情激愤。 “什么?还要交税银,这些狗官,真是不要人活了!” “税银从开始一年一涨,到现在一月一涨,如今増血草价格越来越便宜,反倒是税银越收越多,他娘的,一点活路不给咱们留!” “这些狗官上下一体,大爷咱们跟他们打……” 蔡大爷退后一步拦住他们,沉声大喊:“打?打什么打?旁人打得了,绣衣卫的大人是你我能打得过的吗?” “老夫早年,也在江湖中行走过一段,绣衣卫蟒袍使的大人,少说也是六品修为,你我能打的过?” 武夫八品的叶刘京低头不语。 蔡大爷上前拱手开口:“大人,我们并不是想劫狱,只是怕这群没良心的家伙,害死农大人!” “农大人是个好官,他不该死!” 叶刘京退后一步,他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拉开一旁的桌子,正色开口:“官说官的道理,民有民的生计,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客栈里,开个公堂,听听大家的道理!” “乔怀,关上大门,不准放走一个人。” “所有人走进客栈里,不准私逃!” “蔡大爷,把你们绑架的客栈里的老板都给放出来吧!客栈居荒郊野岭,应该备得有治疗风寒的药物。” “先给,农大人和楼上的男人准备药物,省得病重伤神。” 他一番话下,客栈内忙碌起来,蔡家村的人连忙上楼放人。 客栈掌柜的来不及哭诉,看见这一幕之后去柜台找药,让厨子去煎药。 乔怀守在客栈大门,路不平站在后厨位置,盯着客栈里的人。 包老二包老三则站在叶刘京身后,他们俩高大身型,只是站立就给人压迫感。 大个子铁锤扶着昏迷的农大人坐在左侧,大和尚坐在右侧。 柳从烟畏惧地看着这一幕,刚想上楼,却被叶刘京拦住:“姑娘,莫要上楼,小心客栈里还有些蛇虫鼠蚁伤人,大厅内人多,你且坐着,最为安全!” 柳从烟不敢不从,躬身坐在大和尚身旁:“是,大人!” 麻子县尉见他也是个好色之人,瞬间放下心来,不怕大人官大,就怕大人不好色也不好财。 叶刘京扭头看向洪冯:“洪老哥,开始吧!” 洪冯在宫外,还从来没有这么气派过,他昂着头装出浑厚的声音说道:“叶兄弟来定!” 麻子县尉见他们真要在荒野客栈开堂审案,内心畏惧,他清楚农主事的案子不是死案,甚至不要查,连三言两语的问话都顶不住。 他撑着胆子拱手上前,无奈开口道:“大人!农大人的案子,是我们杭湖府通判大人亲批的,案子不会有差错,我接了通判大人命令,要去上京城送犯人!” “现在刑部还没有审这个案子,您……” 叶刘京霸道开口:“通判算什么东西!” 麻子县尉有些愤怒开口道:“那刑部的……” “刑部又算个什么东西?”叶刘京抬头看他:“现在,这案子,我绣衣卫接了!” “谁赞成!谁反对?” 第八十四章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客栈里又没有刑部的人,叶刘京怕他刑部个嘚啊! 就算有人告到刑部,那自己也不怕,咱又跟刑部的人没关系,他还能管到我嘴臭? 刑部想管绣衣卫的人,看他是想死了! 干涉皇权的帽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麻子县尉冷吸一口气,上前:“大人,他是我们杭湖府的重犯!” 洪冯抬头看他,冷哼一声:“这不是还没到杭湖府吗?现在连江州都没到,你们杭湖府一个下辖县衙的县尉,还敢在安州,敢于蟒袍使大人做事?” “你好大的胆子,要是让你去了东都,你是不是敢管东王的事?” “若是你到了上京城。啧!你是不是要把手伸进大内了!” 要说扣帽子,还得是太监! 他话音没落下,麻子县尉被吓得腰杆断了一样,脑袋沉到地板,不敢抬头,颤抖声音大喊:“大人,冤枉啊!小的哪敢啊!” “我只是……我只是!” 洪冯瞥他一眼:“是什么?你若是不想死,就把嘴给我缝上!” 麻子县尉脑袋贴着地板,地板凉兮兮的,他感觉自己脖子也凉飕飕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说了!” 他身后捕快,看他样子都退后一步,好像石头一样,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洪冯满意回头:“叶兄弟,你继续说!我在这看着呢!绝对没人敢乱说!” 洪冯是宫里的太监,带着皇上的命令出京,他就是皇上的代表人。 对付地方官的胆子,他不仅有,而且很大。 只是一个不尊上位的帽子扣下去,就能落了对方的脑袋。 出来上京城,除了叶刘京,其他人他还真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叶刘京拱手答谢:“多谢洪兄弟了!” “蔡老爹,你也看得出来,我身边这位大人,才是真正了不得的大人,我们这次来,暗地里是以他为主的!” “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就算我们绣衣卫管不了,这位大人也能管,他要是管不了,身后还有皇上呢!” 蔡老爹看地上屁股比脑袋高的狗官,他心思一沉:“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我们本来是杭湖府,蔡县,上蔡村的村民!” “近些年来,风调雨顺,老天爷联系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我们的日子,过得倒算顺利,谁知道,这一切从五年前开始就变了!” 叶刘京愣神,他读过不少书,明白五年前是什么日子。 或者说,五年前什么日子也不是,只是对大赢来说,五年前有一项政令,陛下下令寻找各地有助修炼的宝贝…… 难道,杭湖府的事,也跟上京城的人有关系? 他心里打了一个约摸,上京城的人,他不能查,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去查,杭湖府的税又一定要收。 这件事,就要有一个基调,一个边界。 案子从谁开始查,查到谁就算完结,他心里必须有数! 叶刘京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做不得舍弃自己性命的事,杭湖府的百姓要帮,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丢! 他点头:“蔡老爹,一些情况,我是了解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农大人案子的事!” 蔡老爹没多想,拱手道:“农大人是个好官,他贵为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却每日下田,跟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一起生活!” “他见我们吃不饱,就劝我们多种粮食,少种增血草!” 叶刘京再次打断,提出自己疑问:“増血草,不是很贵?” 蔡老爹无奈摇头:“増血草是贡品,贡品哪有贵的,一亩地不过五两银子的收成!” 这次轮到洪冯惊讶了! 他声音不控制,捏着纤细的声音开口道:“一亩地能收成五两银子?据我所知,増血草跟水稻差不多,一年可收两季。” “那一年一亩地不是能有十两银子的收成,这还不够你们活得!” “要知道,上京城的百姓,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五两银子,也够活了!” 蔡老爹憋屈开口:“可问题就出在这了,五两银子,这是官府给我们收増血草的价格!” “増血草费土地,不能连着种,要间隔种,一亩地一年差不多两百斤的收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我在江湖上,也走过一段日子,我可知晓,増血草多用来做金疮药之类的药物,还被道家练成增血丹!” “可以说,每一株増血草只要成熟,就不会缺少人买!” “市面上,两斤増血草能卖一两银子,若是一斤干草,那直接能换一辆银子!” “府衙只出五两银子,就买你们两百斤!” 叶刘京都知道下层官府肯定是有贪污的,可没想到他们敢这么贪,敢贪这么多! 洪冯奇怪开口:“哪怕是五两银子,也应该够你们活了,可我看你们样子,穷得很啊!” “这个,小女子倒是知道一些!”柳从烟轻声回答。 叶刘京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问道:“柳姑娘也是从杭湖府来的?” “是,奴家刚从杭湖府探亲而回,杭湖府大吃不易,粮食珍贵,奴家实在活不起!” 种粮食的人少了,粮食贵也正常,可粮食贵,外地来得粮商也应该不少。 叶刘京发现问题,开口询问:“外地可有粮商,来杭湖府?” 蔡老爹无奈摇头:“杭湖府粮记米号和栗记粮号,乃是一顶一的大粮号,有他们在外地的粮商不允许进杭湖府地界!” “前几年,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去外地买粮,想要拉回来贩卖,谁知道还没进府衙,就被抓了!粮食充公,那百姓也被抓进去几年,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洪冯穷苦出生,见不得这种官老爹,他愤恨开口:“不让种,还不给卖,卖只能卖贵的,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跑?” 蔡家村人无奈低头。 叶刘京叹息开口:“怕是跑不出去吧!” 大武的户籍制度很严,百姓不允许乱跑,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说那些江湖中人是乱民了。 百姓外出超过两年,他们的田地无人耕种,就要充公。 而跑到外地没地种的百姓,只能饿死! 更何况,谁说外面就不是这样,哪里不是这样! 多数百姓,只能低头干活,无奈苦挨! 蔡老爹悲哀开口:“求大人开恩,给杭湖府百姓,一条生路啊!” 他身后蔡家村百姓,纷纷下跪。 “求大人,救救我们!” 他们是武夫,他们能出去,可他们的家人呢! 那些连武都学不起的百姓呢! 天下兴亡,百姓都苦。 洪冯一时沉默,不敢说话。 他知道,他们来,不是让百姓生,而是催着百姓死! 这样的百姓,哪交得起税银。 怪不得税银收不上去呢! 杭湖府那些家伙,这是把百姓圈起来,当羊养啊! 第八十五章 谁是谁的爹! 叶刘京眼睛微闭,他不愿意看这一幕,却也无法抽出手,去帮这些人。 杭湖府的事情太大,他仅仅窥见冰山一角,就足以压死人,跟此地的事比起来,东都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 毕竟东都靠近上京城,那些人再怎么做事,也会顾及影响。 杭湖府天高皇帝远,叶刘京是皇帝派来的人,可万一……杭湖府也有自己的皇帝呢! 他在江湖厮混过一些时日,最清楚,越偏僻的地方,皇权控制力越小,就越容易诞生当地的‘皇权’。 不说江湖两座道山上,百姓只信道家不信皇权。 就说剑山之上,那地方的武夫,只相信手中宝剑,谁相信律法的存在。 律法能有武夫手中剑利乎? 皇帝对底层民众来说,是好是坏,难说。 但这个世道,完全没有他人监管的小地方,所诞生的权利,对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坏事。 这种权利,不过是野心兽欲催生出的利益结合体。 生出来,就是要吃人的! 叶刘京上前扶起蔡老爹,安慰开口:“您放心,我来杭湖府就是平事的,农大人交给我,若我真发现,他们像您说得这样,这件事我会办的!” 他安慰众人。 大官的光辉,挂在他脑门上,让百姓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叶刘京一时间有些不敢接受,却又不能推迟。 他只能握住这份信任,去用自己全部力量做好这件事。 他扶起蔡家村百姓,坐在椅子上,盯着麻子县尉:“农连工的案子,你给我仔细说来。” 他声音低沉开口:“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为了你身后的大人物,瞒着我。” “只要你能可以承担得起,得罪绣衣卫的代价!” 轰隆! 窗外电闪雷鸣。 麻子县尉,被剧烈的声音,惊得身子猛一哆嗦,他脑袋扣在地上,不住点头:“大人,是……是通判大人下的命令!” 叶刘京反问:“我问的是,你们为何要冤枉农大人!” “他要百姓,在地里种粮食!” 荒唐! 何其荒唐! 客栈里,无数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麻子县尉口中的话。 司农司的主事,竟然因为要求百姓在地里种粮食,而被抓着论罪! 大和尚闭上眼睛,手中念珠不停:“这,千百年来从来未有过的谬论,杭湖府的百姓,真的苦成这个样子?” 他闭眼念经,睁开眼向杭湖府位置,只觉得眼前一热,好似看见人间地狱。 洪冯手臂也颤抖不断,他指着麻子县尉大喊:“因百姓种粮食,就要抓司农司的官!” “你们眼里没有百姓,没有皇权,更没有我大武太祖,你们这是在凿我大武朝的根基啊!”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不断颤抖:“大人,这……这跟我没有关系,都是通判大人的命令。”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是为大人们做事的,大人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路不平掂起一把椅子丢在他身上,愤怒大喊道:“狗东西,朝廷给你们的俸禄,给你们的权利,都让你们去做这种事情了!” 叶刘京只觉得情况不妙,他只想安稳收税银,少收一点也行,应付过皇帝的命令就是。 他所求的不过是,平息因东都之事,所对自己带来的不好影响,让自己能活下去而已。 他一个被世界抛弃,全镇只有自己活下来的小民,哪有心力去关心世界。 可现在,他好像被架起来。 而将他架起来的东西,是他的良心…… 这件事,他可以不管,可不管之后,他的良心能否过得去? 他娘的! 叶刘京觉得,东都长寿山上杀人,都没有这件事来得难! 农连工还在一旁昏迷,上蔡村的百姓满眼希望,祈求上官做主。 叶刘京大手一挥,尽量让自己心情冷静一些开口道:“你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给我说来!”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屁股高抬,尽量让自己看得恭敬。 他恭敬开口道:“三天前,县老爷带我去杭湖府办事,我见到通判老爹,通判老爷又带我回到蔡县。” “趁着夜色,他带我来到县衙,找到在此地办公的农大人,然后……” 他脑袋放得更低,却不敢开口说话。 沙哑的声音在客栈里响起,吸引无数目光落下。 农连工醒来,靠在铁锤怀里,用尽力气开口:“私设公堂……巧立名目,定我罪责!” 无法无天! 杭湖府司农主事,乃是正七品的官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通判巧立名目定下罪责。 这事情里面,要是没有其他大人物授意,叶刘京是万万不信的! 杭湖府大幕,在叶刘京还没进入杭湖之前,缓缓拉开。 他望向窗外大雨,开口询问:“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麻子县尉愣在原地。 胆子大起来的包老二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重重开口:“大人问你话呢!说!” 包家两兄弟,跟在叶刘京身后时间长,眼力见也慢慢长起来。 麻子县尉摇头:“就我们几个,县令大人,还有通判大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叶刘京抬手:“明白了,这件事因蔡县而起,最终也应该因蔡县而终结!” “诸位放心,农大人的事,我接下了!” 蔡老爹恭敬询问:“大人,该如何,需要我等出力否?” 叶刘京摆手:“不需要,只需要一个人帮忙!” “大人说谁,我们绝不推辞!” 叶刘京站起身,看向人群中的大个子,微笑开口:“就是你,大个子可敢背上农大人跟我一起闯一闯蔡县这龙潭虎穴!” 铁锤傲气抬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帮上农大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怕!” 刚苏醒的农连工拱手询问:“敢问蟒袍使大人,有何妙计!” “没什么计划,你是在蔡县遇难,在蔡县被审,我就把你送回蔡县!” 蔡老爹紧张询问:“这……这不是让农大人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谁编织的网?” 叶刘京上前一步,手按在农连工肩膀:“你可愿信我?” 农连工丝毫不见犹豫,拱手开口:“大人救我性命,我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不明不白的罪扣在身上,比要我死还难受!” “农连工愿唯大人马首是鞍!只求大人帮杭湖府百姓,赢得一线生机!” 叶刘京站起,镇定开口:“有我在!万事莫担心!” “我要借你的罪名,去审杭湖府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告诉他们,谁才是大人物!” “老子来了,这杭湖府也该改姓了!” 第八十六章 收买 是夜。 大雨冲刷大地后,天空难得的明朗。 月亮高挂天上,星星闪闪清晰。 麻子县尉一行人,被叶刘京关在后院。 上蔡村的百姓,也跟在蔡老爹身后回了村子。 铁锤在楼下房间里,照顾农连工。 乔怀路不平不知去了何处,夜深时候大和尚离开客栈。 楼上唯有两个房间亮着灯。 “吱~”一个房间门开又关上。 “吱~”另一个房间门,打开也关上。 柳从烟紧张地抓住胸口,抬眼魅惑无限,无奈开口:“大人,夜深了!” “是夜深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大半夜闯入人家姑娘房间,怎么看也不是大英雄该做的事。 柳从烟低头,右腿搭在左腿上,轻声开口:“大人,夜深了!” 叶刘京抬头看她:“是夜深了!” “夜深了,大人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主要是怕你不安全,这荒郊野岭,小小客栈,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你一个弱女子,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 “大人,若是不在这,我就安全了!” 叶刘京强装震惊开口道:“我在这,你有什么怕的,该睡你的睡你的!” 柳从烟突然收起笑容,她知道面前这大人是好人,可以面对他不笑:“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反问:“你要走?离开江州?” 柳从烟眼底闪过悲伤,低头时说话声音细小:“江州,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本是来寻亲的,可我那亲人,因我过去的身份,不愿认我……” “不走行不行?”叶刘京开口,声音很小,仿佛怕吹灭蜡烛。 柳从烟抬头,脸色瞬变,微笑开口:“不走?难道大人,你养我?” “我养你啊!”叶刘京站在光亮,少年脸上满是笑容。 柳从烟一时有些痴了! 她身子后仰,开口道:“大人还是养好自己吧!我听说杭湖府的官员一体,特别是那沈家的大人物!” “沈家?”叶刘京奇怪询问。 “杭湖府最大的世家,百年杭湖千年沈,大人没听说过?” “现在知道了!”叶刘京正色:“我说要养你是真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我很贵,大人养得起?” “每天五两银子,一个月一结!”叶刘京认真算账。 柳从烟却变了脸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明说了!我要去杭湖府办事,但我怕他们不相信我是个好色贪财的小人,所以需要你帮忙!” “只是如此?” 叶刘京奇怪询问:“你还想什么?” “为何是我?” “气质,你身上有一种良家气质,又……” 柳从烟没客气,开口道:“又有风尘味道?” “是这样!” “大人好眼力,只是我的过去,就不对大人说了!” “你不愿意?” “大人要我做的事很危险,若是大人跟他们闹起来,你跑了,我被他们抓住是要命的事!” “不愿意就算了!”叶刘京不喜欢勉强人。 “不……要加钱!”柳从烟抬头看他,笑脸如花。 两人中间隔着烛火,烛火闪动,闪得人脸红。 好似谈的不是生意,而是爱情。 叶刘京拍手:“成交!那我就先出去了!” “唉!”柳从烟叫住他。 叶刘京回头:“有事!” “大人,要不要先试试我的本事,万一我演得不像呢!” “算了,我还要练功,没这个时间!”女人只会影响他练功的速度。 叶刘京逃一般离开。 柳从烟坐在床上盯着他背影,站起身上前插上门,转身后背贴着门框,望向烛台轻声低念:“叶刘京!哼!” 杭湖府,林里楼。 小楼里。 着官袍的壮汉,站在门口抬头询问:“马同知,知府大人,还在湖心岛?” 马同知点头,饮一杯酒,开口道:“伦通判着什么急啊!知府大人既然约了咱们,今晚上碰个面,就一定会来的。” “你刚从蔡县回来,一路颠簸,好生休息吧!” 伦通判无奈摇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哪能放下心,蔡县的事是我做的,现在给农主事的落罪奏章,知府大人没签字,我心里哪能安定!” 马同知只是喝酒:“这事,我管不得,农主事是我的手下,动他,你们都不跟我讲,现在害怕了?” “上面派来的是一位蟒袍使,绣衣卫里的家伙杀人不眨眼,马大人,你真以为你能置身事外!”苍老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步伐苍劲有力的牛知府,走入房间。 伦通判立刻迎上去:“湖心岛那位怎么说?” 牛知府目光落在马同知身上,无奈叹息:“还能怎么说,老流程!” “杀?”马同知惊讶地站起身。 “你们疯了?这可是绣衣卫!你们若这一次杀了他,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观南府的边军了!” 牛知府冷哼一声:“如你说呢?” 马同知松口:“不如送他走!花钱买平安,什么都依他,等他走了,这次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只要今年能过去,明年増血草成熟,咱们按时把税收送上去,户部满意,这是就算翻篇了!” 牛知府摇头:“湖心岛那位可不这么说!” 马同知捂住耳朵:“得!我跟你们说不到一块,总之杀绣衣卫的事,我胆子小,我不敢!在下家里还热着汤呢!知府大人,告辞!” 他说完,谁也不给面子,自顾自走下楼去。 到楼下见讨饭的乞丐,他走过去,与乞丐擦肩,又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银子,丢进乞丐饭碗:“拿着钱,去外地讨饭吧!杭湖府的饭不好吃啊!” 他抬头,看着楼上连忙关上窗户,冷哼摇头向黑夜而去。 林里楼楼上。 伦通判小声询问:“真的要杀?” “你脑袋里是不是除了杀人,没有其他东西了!绣衣卫能是你我能杀的!”牛知府气愤开口。 “那找别人杀?” “咱们不能出手!按马同知的意思办吧!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 牛知府深思片刻开口:“南山县有个强盗抢劫官衙的案子定下了吗?” “没有!那家伙太狡猾跑了!” “把这位大人引到南山!看他怎么做,若是个强人,咱们先强忍,若不是……”牛知府突然抬头目光如炬。 伦通判畏惧退后,连忙点头:“您放心,我去办!” “还有,农连工的事,如何了?” “定下了,找得蔡县一个小县尉,跟咱们府衙没关系,我让他出杭湖府杀人!” 伦通判阴险一笑:“到时候,就说是,农主事跟县尉争吵,县尉怒而杀人!” 牛知府端起酒杯:“做漂亮点,别留口舌!” “您放心,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 第八十七章 当街,杀人! “大人,前面就是蔡县了!”麻子县尉,低头敬畏,小声开口道。 叶刘京睁开眼,掀开马车车帘,往远处看。 他突然笑出声来:“县城不大,可大门真漂亮啊!” 麻子县尉恭敬开口:“是……蔡县安定无外敌,城门是……” “闭嘴,我只知道,这城门大,就代表县城有钱!”叶刘京拉着柳从烟的手。 他靠在马车上大喊:“姑娘,你说这么有钱的县城,怎么就不愿意交税银呢!” 柳从烟趴在他肩上,笑着开口:“怕是老爷有钱,百姓无钱吧!” “谁有钱,都不要紧,我就是来收银子的!” “县尉!”叶刘京大喊。 麻子县尉连忙凑上去。 叶刘京躲开他的脸,大声开口:“去,让你们老爷来见我,就说老爷我来收银子了!” 麻子县尉畏惧开口:“大人,这样不合礼制吧!您应该先去杭湖府见知府老爷,最不济也该见见通判大人!” 叶刘京挥手,麻子县尉害怕地把脸凑上去。 一巴掌落到他脸上,他好像看见星星。 马车上男人沉稳开口:“我见谁,你来定?” “不敢!不敢,大人我这就去叫县令老爷来,这就去!” 他像条狗一样,向城里跑去。 另一辆马车,洪冯钻出来,好奇询问:“兄弟,你给我透个信,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开口:“洪大哥,我想好了,正常手段,是收不了杭湖府的税的!杭湖府的狗东西,怕是把税银都收到二十年后了!” “反正上京城里那位要的是银子,他们杭湖府里的人不是浑蛋,不是会贪吗?” “那咱们就换一种手段,老子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贪官,我要把银子从他们手里扣出来!” “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见咱们拿走银子,还感谢咱们呢!” 洪冯松开车帘坐进去,放心说道:“听你的,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 “不用,洪老哥做好,现在咱只需要你安稳看戏!”叶刘京扭头目光落在身后马车上,又落在面前那座城池。 蔡县县衙。 县令老爷惊讶,右手拿着一只鞋来不及穿上,人就冲进内堂。 他盯着麻子县尉,奇怪地上下打量:“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是……” 麻子县尉看见靠山,差一点委屈地哭出声来:“大人,我可想死你了!您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危险!” “不……你的危险,我能想出来……也不是,你这才走了十天,不可能走到上京城啊!”糊涂县令聪明起来,奇怪询问。 “我没到上京城啊!” “姓农的,没到上京城就死了?”县令小声询问。 “没死!” 县令声音突然高起,好似穿透房梁:“他没死,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碰上人了!”麻子县尉委屈开口。 “姓农的身上什么过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你升迁的好机会,莫说是碰上人,就是碰上鬼,你也不能回来!” “那人,比鬼还可怕!” 县令冷静开口:“谁?不会是,上面……” “是!” “绣衣卫的人?他去哪了!” “在外面!” “在外面?!” 县令拿臭鞋的手重重拍打他的脑袋,畏惧开口:“麻九啊!麻九,你这个没脑袋的怂货,他怎么把他领家里来了,你应该把他往杭湖府领啊!” “他要来的,我……” “他要来,你就带他来,你就不会迷个路,拐个弯,三走两撤退,这不就到杭湖府了!” 县令老爷在县衙后堂来回走,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怪不得你小子一辈子当不上老爷呢!你没脑子啊!现在怎么办,他来干什么?” “对了,姓农的!他还把姓农的带来了!” “都怪你小子,是你小子把绣衣卫的家伙引来的!” 麻九县尉小声开口:“老爷,大人托我给您带句话!” “说!” “只要你不抵抗,交出税银,他就能给你大大的好处!” “他娘的,我要是能交,我早就交了,我哪来的税银啊!我有钱,税银不早就交上去了!” “还有一句!” “你他娘的快说!”县令急得不剩几根的宝贵头发,都快要掉光。 “只要您能给他大大的好处,他也能给你小小的好处!” 县令愣住:“这么直白?要好处?” “嗯!” “他带了什么人来的?”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几个小人下人!” “什么女人?” “漂亮女人!” 县令一巴掌抽麻九脸上:“漂亮不漂亮用你说,老爷我问你,那女人什么身份!” “路上抢的!” “抢的?” “我亲眼所见!”麻九这县尉身份来的虚,也是用钱买的。 “本来是我要抢的,谁知道一晚上过去,那女人被道貌岸然的蟒袍使大人给抢了!”他心中羡慕嫉妒恨,难以说尽。 在县令老爷面前,他没有直腰说话的本钱。 县令老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稳开口:“好色贪财,这就好啊!不怕他毛病大,就怕他没毛病!” “好色好啊!好色是好事!” “让他……算了,麻九领路,还是我去见他吧!” 县衙门口。 糊涂县令小跑出县衙看见那辆马车,马车上的少年,脸上连忙堆起微笑,刚准备开口,却看见…… 马车上,乔怀镇定站立,对准周边百姓拱手:“诸位见礼,吾乃绣衣卫鱼龙使乔怀!” 百姓面色如常,对绣衣卫大人物并无期望。 乔怀再开口指着身后马车:“这两马车里,乃是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农连工大人!” 百姓眼中有光,视线落在那辆马车里。 农连工伸出脑袋跟百姓打招呼。 百姓激动大喊。 “真是农大人,农大人回来了!” “农大人安全了,俺没白向菩萨求情!” …… 糊涂县令站在县衙门口脚步慢下,不知绣衣卫的大人演的什么戏码。 他歪着脑袋小声对身旁师爷开口:“去准备五十两银子,把我那宝贝玉女菩萨像请到后堂!” 麻九县尉跟在他身侧,奇怪开口:“大人,你怎么不走啊!” 县令好奇询问:“那位,就是你说的大人物?” 麻九摇头:“不是,前面马车里是!” “您看,大人物对我摆手了,咱们要不过去!” 县令迟疑一步,拱手露出笑容,开口道:“大人既然是找你,你先过去,我就不便过去了!” 麻九上前一步走。 马车上乔怀大喊:“你们可知道农连工大人,这几日去了哪?为什么变得如此虚弱?” 县令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 麻九还在往前走。 百姓疑惑,奇怪摇头。 乔怀声音如雷声滚滚,不断吸引百姓前来,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上百百姓:“他是被恶人所害,如今被我们绣衣卫叶大人所救!” “你们知道,那坏人是谁?” 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的麻九突然愣住,他伸出脑袋刚想说话,却见寒光一闪。 乔怀正色开口:“那恶人,就是蔡县县尉,麻九!” 他跳下马车,手中柳叶刀,不断有鲜血掉落。 白日里,血柱飞起一丈。 县衙门前的百姓,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说话,什么年头见过有人三句话杀县尉? 这到底是什么,参天的大人物? 血柱飙升,划破蓝天。 一把油纸伞撑开,叶刘京下马车,手里还捏着柳从烟的手。 血色油纸伞不断有血珠滴落,他丝毫不在意,一步走上县衙台阶:“游县令?” 游县令愣在原地,脸上笑容僵硬,他被那颗在地上滚了三圈的头颅,吓得魂飞魄散。 叶刘京手牵着柳从烟,从他身侧走过:“在下叶刘京!” “官居绣衣卫,蟒袍使!” “号……”叶刘京手按在他肩膀。 “对了,我不是读书人,没号,只有爱好!我爱杀人,杀坏人……杀不听话的坏人!” “县令,后衙讨杯茶水。”叶刘京步入大堂。 风吹过,游县令一脑门汗凝固。 他退后一步靠在县衙大门:“县尉……就这么在大街上杀了!” 师爷上前询问:“老爷,怎么办,要不要去告知通判一声!” 游县令面色怪异询问道:“伦通判的马,有没有他的刀快?” “不……没有!” 游县令僵硬转身,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快,去后衙找夫人,再取五千两,把那一对金童男童女也拿出来!” “快些!” 第八十八章 要了命了 游县令扶墙入内。 叶刘京端坐在后堂主位,手上玩弄游县令刚花两百两银子收来的上好徽墨,他随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 游县令大眼袋装不下的心疼,他想上前拦住叶刘京,却又不敢开口。 麻九的血还没干呢! 这个时候说话,不是往那把刀下送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下巴抬起,对他喊道:“游县令,莫要在外面站着了,来来来,进来坐着,就当是自己家!” 游县令尴尬地走进县衙后堂。 这县衙偌大的后堂,本来就是他县令老爷的家,现在倒显得他像个外人一般。 他拘束地坐在客座,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叶刘京,待看见他手里那块墨,就更加心疼了。 这宝贝他一直供在大厅,凡是求他办事的人,携带宝贝,进了他后堂大厅,哪个不得恭维一声墨香。 有谁能像叶刘京一样,没净手就摸他的墨块。 待他看见,叶刘京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心疼的哆嗦:“大人……小心啊!” 叶刘京手上用力,宝贝墨块按在带着些许茶水的茶碗底部。 随着墨块融化,游县令脸上心疼表情难以隐藏,偏偏他胆子小,叶刘京看向他时候,他还不敢不堆起笑容。 这苦笑绽放在他菊花一般,被皱纹布满的脸上,就更显得难堪。 叶刘京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思考片刻开口:“我想了想,皇上虽然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可当着百姓面,在县衙门口杀有品级的县尉,终究是不合礼制的事。” 游县令点头,又很快摇头:“是麻九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大人!” “不能这么说,该将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来!大人我亲自给你研磨,你来写条子,我批奏!”叶刘京将半碗墨水,放在游县令面前。 游县令一脸为难,他显然是不想跟这个看不出来根基的绣衣卫大人同流合污的。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你们用同样方法,押农连工去上京城,要把他弄死的时候,就合规矩了?” “噗通!”游县令膝盖一软,身子从椅子上滑落。 他及时抓住椅子扶手,才没有让自己出丑。 游县令忍着没敢擦脑门的汗,他站起身,后背凉风一吹,才感觉到湿透一片:“大人……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农连工的事,是他有罪,我们……我们!”游县令抬起头对上叶刘京的眼神,脑袋里编造的一堆瞎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刘京一脸笑意,看不出一丝威胁:“放心,我也不是太讲规矩的人,我这个人比较和善。” “大家要是朋友,那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大家要不是朋友,我才会拿出宫里的规矩!” 叶刘京抬头看他,笑容里看不出一丝和蔼,满满的都是威胁。 游县令退后一步,屁股紧紧挨着椅子背。 他一个寒门读书人,哪见过江湖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场景,没经历过啊! 刚才那一刀,砍掉他所有勇气。 他无奈退后一步,退到后堂书桌旁,提起毛笔,抽出一张宣纸,将宝贝墨水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游县令将毛笔,沾满墨水,抬头看一眼叶刘京,低头就要动笔。 叶刘京突然开口道:“我还没说写什么呢!” “写伦通判指示麻九陷害农连工,意图在进京路上暗杀他!” “噔!”毛笔落地。 游县令跪倒在地,身子颤抖,他不清楚叶刘京知道什么,可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事叶刘京不知道的。 他跪地。 他求饶:“大人,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我就是个破县令!” 叶刘京反问道:“破家县令?” “不!不!我只是个该死的老头子县令,大人您相信我,论品级,我跟农大人差不多,实际上,我比他还要低一些!” 游县令脑袋磕在地板上,胆气全无:“我……我哪敢陷害他啊!这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个……就是!” 他脑袋微抬,看见一双鞋走到他面前。 叶刘京温暖地声音传进他耳朵:“游县令何必这么害怕呢!我哪有说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这件事,不是伦通判的错?” 游县令这才敢抬起头:“伦通判的错?” “对!大人我明察秋毫,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的!”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对!站起来,我说,你写,放心,我们是一伙的!”叶刘京温声劝慰。 一刀吓破老县令的胆子,再说威胁的话就过了。 杭湖府里,他的敌人太多,自己人太少,游县令这种墙头草,恰恰是他最方便用的人。 游县令站起,一脑袋汗,鼻涕眼泪乱流,哪还有高高在上的县老爷的模样:“那我接着写?” “对,来写!按照我刚刚的话写,写写伦通判,写写马同知,写写牛知府的事。” 游县令颤抖着手,看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大人……这……” 叶刘京退后一步:“你也可以不写,只是你不给大人方便,也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方便了!” “别,我……我自然心向大人,我写,我应当写,我该写的!”游县令动笔。 别说,文人就是比叶刘京会冤枉人,写得明明白白,游县令害怕他看不用,用的通俗写法。 至于,是否夸大,这里面是否将自己摘出来,那就不是叶刘京所在乎的事了。 叶刘京拿下这张纸,放在桌上,等它晾干净,回神坐在主位上,满意开口:“游县令这样坐就很对了,跟你没有关系的事,何必要隐瞒,为了他人浪费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你知道的,我来杭湖府,是陛下派我来征收税银,只要税银能好好交上去,让我不用担这份责任,这件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游县令擦擦脸上的汗,脸上堆起微笑,上前拱手:“自然如此,有大人出马,肯定一切顺利,不会出事的!” 他余光看见师爷站在连廊口,连忙摆手示意师爷进来。 游县令指着师爷举着托盘,恭敬开口:“这里面是下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 叶刘京摆手:“你我都是自己人,这样不好的!” “土特产,不值钱的!” “那我就不推迟了!”叶刘京一双慧眼,早就看出来,托盘上两大块金子,再看两个金人样貌,怕不是哪位名家巨匠所值。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 “东西我收下了,算是咱们的感情,不过……蔡县该交的税银,那可不能少,这是我出东都时候,陛下给的交代!” “谁都不能违背!” 第八十九章 我咋成好官了? 游县令面露土色,无奈开口:“大人,实在不是我们不想交,是县衙里也没有余钱了!” “増血草呢?”叶刘京坐下,不去看他,目光落在宽阔院子内。 “増血草成熟之后,由县衙统一收购,你们县衙没有银子,不会也没有増血草吧!” 游县令摇头:“确实没有,每一季,増血草成熟之后,府衙都会派人来运送,运到府衙,再给县衙一批银子,用以收购!” “这批银子数量是根据运走増血草的数量来定的,有多少増血草就有多少银子,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叶刘京嘴上不留情,再次询问:“那你就没有贪墨一点?” 实际上,在他知道増血草是怎么交易之后,他就对县衙里有税银不报希望了。 他能主动贪,但是不能主动抓贪。 一个小小的蔡县县令,就能给自己送来五千两银票和两座小金人,更不用说其他人。 杭湖府谁贪污了,叶刘京不知道,但谁没贪……叶刘京就更想不出来了。 这条线不能抓,一抓就容易民变。 底层民众的耳目掌握在这些小小官吏手中,叶刘京既要从他们手里要银子,又不能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只能造反。 事情要慢慢推动。 县令摇头:“您就是把我身上油水都抽干了,也找不到这么多银子,更何况……” 叶刘京反问:“什么?” “今年的税银,我们早就交上去了!” “交上去了?”叶刘京大声询问。 他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柳从烟出去,叫洪冯进来。 他心有猜想,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也很危险,杭湖府这潭死水太混了。 自己要搅动这潭浑水,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柳从烟识趣地走出大门。 没多一会。 洪冯大声喊着走进来:“叶兄弟,到底有什么事叫我,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忙着呢!” “农连工真是个好官,我还从来没见过百姓这么尊敬一个官,我也沾了他的微风,被几个百姓好一阵吹捧!” 叶刘京没说话,左手扶额,右手指着那张纸。 洪冯上前,拿起纸张,仔细观看。 后宫里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认识字是最基础的,就算吟诗作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仔细读着,表情越来越难看:“这些狗东西,就这么掘大武的江山。” 洪冯和叶刘京不同,他是太监,太监是寄生皇帝的产物,他们跟皇帝绑在一起。 换了皇帝,他们也就完了。 故而,他会对杭湖府的狗官,挖皇帝墙角的事,这么生气。 叶刘京摇头,补充说道:“洪老哥,还不止这些,咱们这一趟的任务,是催收税银,可刚刚游大人,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洪冯盯着他。 叶刘京不再卖关子,开口道:“税银已经交上去了,各县的税银,都被府衙的人押走了!” 平淡的语气,说出消息,却如同惊天巨雷,在洪冯头顶炸开。 他后退一步,靠在椅子上,脑袋停止转动:“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交税银和贪污税银,藏匿税银,这里面的意思差距可就大了。 洪冯站起身看向叶刘京,询问道:“叶兄弟,咱们该怎么做?” 他想问,要不要查! 叶刘京开口回答:“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催收税银!” 他还不想把事情扩大化,至少不想闹得天崩地裂。 很简单…… 他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能把杭湖府闹得天崩地裂之后,还活下去。 先完成任务,之后是派兵攻打杭湖府大门,还是绣衣卫全体出动,屠了这群没良心的家伙,那就再说。 目前为止,叶刘京只想到一句文绉绉的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洪冯点头,不再多言:“我听你的。” 叶刘京目光落在游县令身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的话又让他心脏停止跳动。 “但朝廷确实没有收到税银,这个事过不去,既然去年没钱,就用今年的钱来交吧!” 游县令愣在原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大脑。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脑袋迟钝,没有想明白。 他强撑着勇气开口询问道:“大人,我没有想听清楚,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刘京整个人窝进椅子里,低声开口:“用我跟你解释吗?我可不管你们谁的银子,哪年的银子,我……只要银子!” “既然去年没有给朝廷送银子,那就用今年的银子补!” 游县令突然凄惨一叫:“大人,不能行啊!这……百姓生活,已经水深火热,这……这样……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他是县令,贪污不成换个地方就是,要是在职期间,逼着百姓造反,他的脑袋也保不住的。 叶刘京却表现得丝毫不在乎:“这重要吗?咱们都是当官的,何必在乎那些人的命!”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叶刘京一个道理。 你要是去别人家要饭,人家不一定给你,但你上门就要拉人家锅里,对方劝你之后,你再要饭,对面就一定会给你。 他现在就已经把裤子给脱了,准备直接拉游县令嘴里。 贪官是吧! 咱不抓你,我还带着你贪,多数贪官,贪是贪但还有脑子,他们多是十取九,严重点的,也是一百取九十九。 这群家伙,总会给百姓留一点钱,控制在他们吃不饱,但也没想法造反的程度。 他们以为叶刘京也是这么的难民,会跪着求他们,给点税银吧! 可叶刘京骨头硬,见皇帝都不肯跪,见这些狗东西,怎么肯弯下自己的膝盖。 他的膝盖,跪天跪地,跪得了当归镇的死人。 偏偏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值得他弯腰! 他就是要站着,把税银给收了,不但收了银子,还要那群狗东西,哄着他收银子。 贪? 真当老子是好人! 老子现在连一点都不留下,我看你们怎么贪,是贪是要命,自己来选。 游县令害怕地摆手,他此刻看见真正的大贪官,跟他比起来,自己真是清白如水啊! “大人!大人,可不敢这么干,不给百姓留活路,他们是……是会让我们也活不下去的!” 叶刘京气笑了:“没想到,游大人能有这份见地啊!” “只是,咱们不从百姓嘴里扣钱,又能从谁嘴里扣呢!”叶刘京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第九十章 贪,贪官的钱 游县令只顾摇头,他现在要是不摇头,以后能不能保住脑袋,还是二话:“可,百姓嘴里实在没有银子了!” 叶刘京突然奇怪询问:“百姓需要银子吗?” 游县令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面对这个傻子问题:“百姓……难道不需要银子?” “需要吗?” “不……需要啊!” 叶刘京奇怪反问:“他们要银子做什么呢?” 要银子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摆在游县令脑门上,他想了想,实在是没想出来,不骂上官还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说法。 若不是大武没有人敢冒充绣衣卫蟒袍使,他还真想扒开叶刘京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游县令没这个胆子。 他只能垂头丧气,憋屈回答:“大概……百姓大概是要银子买吃的吧!” 这下上官不会有疑问了吧! 正常上官,确实不会有疑问,可他偏偏面对的是叶刘京。 叶刘京看着他,面色更加疑惑:“买吃的?他们不是有地吗?地里不是能直接长出来吃的,长出来直接吃不就行,还用得着买?” “是……倒是这个道理,只是……”游县令憋屈啊! 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面前这蟒袍使到底是哪来的酒囊饭袋,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 何不食肉糜?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话? 游县令忍住委屈,细声细语地引导:“主要是,现在地里种的都是増血草,増血草更值钱,对百姓更好,他们有钱能买更多东西!” 叶刘京好似恍然大悟:“有钱,才能买吃的?” “是这样,大人!” “那他们现在买到了吗?”叶刘京脸上表情突然收起,冰冷地看着他。 “他们有了银子,就没有挨饿了吗?就吃饱了吗?” 连续追问,逼得游县令脑袋乱成浆糊,他不得不低头回答:“暂时没有,怕是百姓没有努力吧!” “这么多年,粮食一直都是这个价格!” 游县令来了勇气,确认自己的想法,声音也大了起来:“对!粮食价格没变,百姓却一直吃不起,肯定是他们这些年没有努力。” “属下觉得,这个问题,要问问那些挨饿的百姓!” 说实在话,要不是叶刘京还准备继续骗他,真想当场赏他几刀。 他看游县令的贱样,想抽他巴掌的手,也收回来。 实在是怕这谄媚小人,借机舔他的手。 “我觉得你说的对,那咱们逼他们一把,逼他们努力,把今年的税银也提高!”叶刘京还在鼓励他。 两人一个装糊涂,一个揣着明白假糊涂。 假糊涂的游县令还是忍不住开口:“可,这样死的百姓就太多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努力吗?咱们帮他们努力还不好了?” 游县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毕竟,百姓挨饿时候,本该填饱肚子的银子,去哪里,他比谁都清楚。 别的不说,就刚刚那一小块墨水,就够一个村的百姓吃上几个月了。 游县令墨水没了,他们能不挨饿吗? 只是现在这话,游县令是万万不敢说的:“那……那代价太大了!” 叶刘京奇怪询问:“那该怎么办呢?咱们不能逼他们,他们还买不起,难不成真让地里长粮食?那不是耽误百姓挣钱嘛?” 游县令重重拍在脑袋上:“您看我这个脑子,我都忘了,地里会长庄稼,我真该死!” “你是该死!”叶刘京说话,不带意思情感。 “大人,要不咱们折中!” “怎么取中?” “我倒是有个既要全部银子,又不要百姓饿死的办法!”游县令羡慕自己有个聪明的大脑。 叶刘京端坐椅子上,与洪冯对视一眼,目光齐落在游县令身上,冷静开口道:“你来说,我听着!” 游县令在后堂,一步一重落脚,走着开口道:“其实,上面已经很多年,没有直接收税银了,他们收的都是増血草!” “増血草是有数量的,种下去多少种子,就要收多少増血草。” “可这中间,也是有损耗!” 任何东西,一沾上损耗,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有时候没有损耗,也能凭空变出来损耗。 游县令继续解释:“上面要増血草,下面百姓要粮食吃饭,咱们都给他们不就行了!” 叶刘京惊喜询问:“游县令倒是聪明,你继续说着!” 有那一纸文书在,房间里三人短时间内,就是一个小团体,叶刘京倒是不怕游县令的背叛。 除非这个破家县令,自己也想破家了。 游县令解释道:“多少种子出多少増血草,这是一定的,可种子一定,地的数量并不是一定的啊!” “大人有所不知,増血草这东西,很吃地肥力,每年地里生长的増血草产量也是有损耗的!” “一亩地,咱们只要半亩种増血草,半亩种粮食,这样上面有交代,百姓们也不至于饿死!” 叶刘京站起,面露虚假的惊喜:“这样倒是可以,上面收税,也是根据收成来的,收成不好,是老天爷不给面子,这个谁也没有办法!” “游县令倒是聪明,只是这件事好办吗?” 游县令甩一甩手心的汗,连忙接话:“好办,当然好办,我肯定是办不到,但农大人不是在外面,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让百姓地里种粮食!” “有他在,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叶刘京又开口询问:“那上面?” 游县令此刻也不管什么,通通接下:“您放心,欺上瞒下是咱们的基本功,只要您帮我跟上面说两句话,这件事就一定能办妥!” 叶刘京上前,想拍拍游县令肩膀,又怕沾染他身上臭汗,点头褒奖道:“那这件事,就全依靠你了!” “切记住,既要把两年的税银都交上去,又不能饿死百姓,不然你我都难办!” 游县令连忙低头大喊:“您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出事!” “行,你忙着,我先回了!” 游县令巴不得他走,却又不得不上前送两句:“大人去哪?我可真舍不得您,希望您能在小县多住……” 叶刘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满意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多住会,你给我找个院子!” “不……您不着急,去杭湖府!” “着什么急啊!杭湖府的人要是着急,他们会来见我们的!” 叶刘京大步走出去,洪冯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县衙里捕快跟不上俩,洪冯这才开口询问:“叶兄弟,真高啊!既让百姓种了粮食,填饱肚子,又能交上税银,两全其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官的有损耗,百姓也有损耗。 粮食种多少,増血草种多少,这个权利一旦下放,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游县令只要这一季全部的増血草,别的事,他避开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主动沾染上去。 叶刘京拱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游县令的功劳啊!” “叶兄弟,你就这么相信那老东西!” “相信!”叶刘京抬头微笑:“我相信,他马上就回去杭湖府报信呢!” 第九十一章 南山县 “大人!我实在是委屈啊!”弯腰躬身,就差要跪在地上的游县令,老泪纵横无奈痛哭。 自昨个上午,叶刘京在后堂逼着他签字画押之后。 游县令的心脏就一直跳得不是特别痛快。 自古以来,唯有他县令老爷逼着别人签字画押,跪地求饶的份,就算知府老爷,也不敢这么对他。 他一个蟒袍使,连蟒袍都穿不合身,就敢这么对咱。 他…… 他……确实挺可怕的! 游县令心里并没有猖狂,只有被那一刀斩碎的脊梁。 他太怕了,怕叶刘京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就要了他县令老爷的命。 不行! 游县令待叶刘京走后,一刻也没等,立马安排下人套马车,一刻没停,赶了一夜的路,来到伦通判府上。 日头高挂东方。 游县令揉着困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右手遮着,他抬头偷看伦通判一眼,见他没有表情,又低头哼哼:“大人,你我可是一体。” “如今,本该当替死鬼的麻九,被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给杀了。” “不仅如此,他还逼着百姓种粮食,我是不愿意,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当街杀人时候,刀刃也是对着我的,下官……” “下官,实在是怕啊!” 伦通判恶心地看他一眼,扭过身子,无奈开口询问:“其他的事,你没有说吧!” 游县令基本上都说完了,可他不能当着伦通判的面子,说自己把他都给卖了。 他抬起自己卑贱的脑袋:“下官自然没说,我当这么多年的官,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明白!” 伦通判点头称赞:“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本以为上京城来的大人,会直接来杭湖府,没想到竟然是个滑头的小子,偷偷进了蔡县!”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留下这个,杀伐随心的小子的?” 游县令哈哈一笑,上前比了个手势:“钱!” “您不清楚,那家伙,虽然下手狠,可骨子里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我给他安排两个美艳妖姬,又送上不少买命钱。” “这才把他留在蔡县,省得他到处乱跑,给大人惹事。”游县令连忙给自己邀功。 “你倒是细心,正巧,知府大人有件事要安排你来做!”伦通判脑袋一动,想到前几日的安排。 游县令拱手:“您放心,上面有安排,我绝不推迟!” “其实,咱们下面人做事多苦,上面人哪能清楚,他们就知道开口要银子。” 伦通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瞧他:“税银,咱们早就准备好了!” 游县令愣住,吃惊,欢喜,疑惑这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税银早就准备好了?” 他想到麻九,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可他死的真冤啊! 穷人的命,不值钱。 他们的命,对上面这些大人物来讲,也换不来一文钱。 伦通判点头:“上面人都开话了,咱们能怎么办!” “不是……不是说没银子了吗?”游县令奇怪询问。 “没办法,上面逼得紧,大不了苦一苦百姓,骂名咱们来担!” 游县令举袖擦汗,无奈点头:“是,是这个道理,那我让那位蟒袍使来?” “不必,来咱们这没用,银子在南山县!” “南山县?我最近听说,南山县不太太平。” 南山临近大山,多猎户,本来是杭湖府最富裕的地方,可这几年来,地里只能种増血草,哪怕靠着大山,也无奈坐吃山空。 山上能找到的猎物越来越少,饿肚子的猎户可比饿肚子的老虎可怕多。 伦通判抬头瞧他一眼,轻笑道:“不太平,不是咱们该管的,咱们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能不能把银子拿到手,就不是咱们该想的事了!” “回去吧!” 游县令奇怪询问:“大人,不跟我同去,毕竟来的是一位绣衣卫蟒袍使!” “管他蟒袍使还是青龙使,接待上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知府大人和马同知该做的事,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只管抓贼!” 绣衣卫官职确实大,可他们跟朝廷官职不是一个体系,他们拿不到由头,伦通判还真没有理由怕他们。 游县令出门,上马车,马车前行,他回头看一眼高大城池,无奈摇头:“杭湖府太大了!” “大到,挡住某些人的眼睛!”他本来想再施展欺上瞒下的招数。 可现在看来,攻守之势异也,谁是上位,还真说不好。 蔡县。 叶刘京从上蔡村出来,百姓聚集在村口欢送,自他来了之后,百姓日子好了很多。 别的不说,就连县城里的粮铺价格,都要比平时便宜不少。 叶刘京拱手,目光落在农连工身上。 他做不成清白如水,爱民如子的大官,可不妨碍,他对这样的人由心敬佩,农连工就是这样的人。 他出身贫苦,十年寒窗,功成名就之后,却没有选择留在上京城,靠近权利的中心。 反而回到贫苦,去百姓中去。 叶刘京见过这么多大官,有的关心百姓安全,有的关心百姓命运,却是第一次见一个正七品的官员,关心百姓能不能吃饱的。 “你真的要留在上蔡村?你的身份地位,在当下的杭湖府内,很危险,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东都的安阁老欠我一份人情。” “你拿着我写的举荐信,可以去……” 农连工拱手:“多谢大人,不必了!” 叶刘京奇怪道:“在我的印象中,一个实干的人,不应该是一个腐儒!” “并非在下迂腐,那些人暗地里动我一次,就够了,他们不敢再动我第二次!”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你是好人,并不清楚坏人坏起来,能有多丧心病狂!” “若,真到那个时候,农某的命,能当个引子,帮百姓引爆这个污秽的杭湖府官场,也是值得的!” 叶刘京抬头,看见夕阳落在农连工肩上,好似为他披上一片金色彩衣,远去寺庙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觉得,佛却出现在自己面前:“依你,有事记得来找我,短时间内,我都会在杭湖府!” “当然,就算我不在杭湖府,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到上京城绣衣卫衙门,只要我还活着。” 叶刘京不再看他,怕跟这种家伙待的时间久了,自己就做不成自私自利的坏人了。 不行啊! 当归镇的仇还没报! 现在的他,放不下的!放不下三千人命!十六年的过去啊! 农连工拱手见礼:“大人,也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武道昌隆的。” “好人嘛?算不得的!”叶刘京骑马,走了。 他背对阳光,向蔡县去了。 第九十二章 杀局 夜晚的蔡县是美丽的。 江州小城,一道道弯曲的小河从灰白色的房子下游过,路两边的百姓点着鱼油灯,空气中奇怪的香味,越散越远。 叶刘京坐在蔡县最高的大楼里,俯瞰这个小城。 他在大笑,看着面前的县令,嘲笑苦笑道:“他们说,税银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天不算热。 酒楼四面通风,更显得凉爽。 可偏偏游县令脑门上,全是汗水,他不敢抬头,怕显得自己太过心虚。 叶刘京端起酒壶,慢慢倒酒:“老游,咱们才是自己人啊!” “谁是害你的人,你应该能看清楚了,我并没有逼着你做各种坏事,反而那些人,逼着你一步步从一个清廉的父母官,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每一个当官的人,一开始都是想做个好官的。 这是农大人告诉叶刘京的。 游县令愣神:“我是个好官?” “确实,杭湖府的税收严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你的治理下,蔡县少有饿死的人,你甚至每年给寺庙拨银子,让他们准时给老人施粥!” 叶刘京在给明晃晃的忽悠官老爷:“你只是畏惧上面的人,可你心里是装着百姓的,你站起来,直起头来,自己看!” 游县令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大人,看什么?” “看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什么?” “看看,你治理下的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游县令目光远去,他看见小河流水人家,看见青石板奔跑的小娃娃。 他愣住,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心情看见这样的蔡县,以前只想着从这个县城里贪钱,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对蔡县来说…… 或许,是件好事。 我……真的是个好官? 叶刘京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别怀疑自己,你就是个好官!” “世道艰难,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只能活着,你不但自己活着,还尽量让手下百姓活着,怎么能不算好官呢!” 从上蔡村百姓口中得知,游县令或许是个糊涂老爷,但还真不算是个坏官。 当然,这是对杭湖府重税下的百姓来说的。 世事艰难,不害人就是好人。少做坏事,就是好官。 游县令陷入沉默。 他透过模糊的记忆,看见五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文吏,一个想给百姓做好事的文吏。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贪的呢? 从,第一次见到不如自己的小吏,竟然摇身一变,变成典史大人,就因为他姐姐成为当时通判老爷的小妾。 然后,游县令也开始贪,贪钱送礼,送礼升官,这么多年,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凉风吹过,他后脑勺猛地一惊。 他心中暗道不好,差点被这大人忽悠了,不过……自己确实想当个好官的。 “那是什么让你做不成好官的?”叶刘京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反问道。 游县令摇头,不敢再想:“大人,是,我是个好官!” “不……你现在还不是!”叶刘京明白,这个老狐狸清醒过来,他开始换另一种办法。 乡下的狗,不听话怎么办? 除了给骨头,还得给棒子。 叶刘京瞪着他,八品武夫气势外放:“你现在还不是好官,百姓只在挨着,他们哪是活着,他们的日子苦啊!” “老游,你再看看外面,那些灯火照不见的地方,那地方还有你的百姓呢!难道他们就不算人了?” 游县令脑袋糊涂,他不明白,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叶刘京端起酒杯,放在他面前:“你以前是好官,现在不是好官,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游县令不敢搭话。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做好官!” 叶刘京冷静开口:“杭湖府的事,我基本都清楚了,杭湖富有天下,为何此地的百姓,如此贫困?” “都是因为,有人把这些钱,收起来了!收进自己的口袋,他们不但收银子,还往你们口袋里塞银子,你要是不想要,脑袋也保不住……” “是不是?” 这话好似火炉,烤得游县令,又是一身汗,他不敢回答。 不亏是上京城来的官,心机就是要比他们小地方的官,高上不少。 叶刘京手指,点在游县令面前的酒杯。 他看情绪已经拉扯到位,图穷见匕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还想不想做好官?” 游县令深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意思可就多了,做好官,还是要自己的脑袋。 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掺和得了! 若是不选,怕今夜难下此楼啊! 怎么办? 他扭头看见一旁的帷幔,洁白的帷幔,好似一张白纸。 白纸? 他想起自己的认罪书,把柄都已经握在叶刘京手里,本想着作壁上观,看两群大人物都得你死我活。 可现在,叶刘京强逼他选择,若是不选,哪还有以后? 到底为什么啊? 游县令想不明白,我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什么时候,值得大人物,这么重视我了? 叶刘京没给他时间多想,端起酒杯,就要泼下:“既然,县令不想选,那我就给你选择!” 游县令着急万分,拉住他手臂,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大人,咱们自然是自己人!” 去他娘的! 游县令脑袋一热,想得明白,无论怎么选,都要死! 那不如选个赢面大的,跟着叶刘京,就算死了也能留个好官的名声。 如今当官的大人,哪个看见农连工的官名,他不羡慕! 游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已经七老八十,还能热血一次。 还能……做个好官! 叶刘京满意站起:“这就对了!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好官,咱们是自己人!” 洪冯坐在一旁,盯着这一幕轻笑,没想到叶兄弟,不仅做事雷厉风行,对他人心术还颇有研究。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 叶兄弟,招揽这么一个老头子,是要做什么啊! 叶刘京背靠椅子闭眼:“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现在,好官游县令,麻烦你再给我说一次,他们要我去南山县做什么?收税银?” 游县令连忙摇头大喊:“不!大人,不能去,他们不是让你去收税银!” “是……是要找机会,杀你啊!” 房间内寂静无声。 洪冯端起酒杯,饮上一口。 只觉得,可笑无比! 第九十三章 以身入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六月下,蔡县的天不算热,已经开始透着一丝凉意。 可蔡县游县令在喊出那句话后,只觉得脑门的汗忍不住地往外冒。 如今,已经走上楼船,想要再下船就晚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上官们斗法,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决定不了什么。 这几十年的官场,游县令一直昏昏碌碌,头顶上杭湖府的老爷们高高在上,湖心岛的世家远离人间。 他这个窝囊县令也做够了,一直背锅,一直躲,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他抬头,灯光摇晃,他看见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不再躲的机会。 叶刘京……这个内心摇摆,无知无畏,在上京城背景深厚的大人。 就是他游子安的机会! 岂不知,大武六十多岁的通判,多着呢! 游子安再拱手,语气坚定不可移动:“大人,南山县不可去,他们是要杀你!” 洪冯笑了。 没想到,叶兄弟不走空棋,这么一个小人物也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叶刘京双手端起酒杯,一杯敬给游县令,开口道:“县令渴了,饮一杯,慢慢说。” 游县令摸不透,他的想法,双手接过酒杯,饮尽,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叶刘京。 叶刘京手里拿着一张纸,抬头缓慢开口:“南山县最近很乱?” “我听说,有一伙强盗,最近在南山县抢劫,军备粮仓,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不会是让我去要这笔税银吧!” 游县令心中难忍惊讶,没想到叶刘京在杭湖府也有探子,竟然早就知道南山县的事,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诚,是一项正确无比的选择。 “是!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南山县就有贼寇流窜,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抢劫富商,谁知道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竟然盯上军备粮仓。” “伦通判其心可诛,他让您去收税银,其真实目的,就是想借那伙贼人的手,除掉大人!” 叶刘京放下手中情报信纸,他这个蟒袍使,虽然是代的,可该有的权利,一个不打折。 这情报,就是杭湖府隐藏的提灯所鱼龙使报告给他的。 提灯人监察天下,这点信息要是不知道,那就白干了,可信上写,那伙贼人实力,并不算太强。 提灯人情报准确,但这种不属于重点关注的信息,应该不会比本地县官知道得更多。 他抬头,望向游县令询问道:“那群人,实力很强?” 游县令点头:“南山县的种县令乃是武夫出身,他一身马上功夫出色,在上任之后,更是对手下捕快训练有素。” “可这都一个月了,南山县的灾患,还没有平息,足以说明,那些贼人的实力很强!” 叶刘京继续询问:“种县令是武道几品?” “听说是,七品!这都是早些年的消息了,现在他是几品,还没人清楚,毕竟县令也很少亲自对敌!”游县令解释道,反正他这个老县令,从来没有亲自抓过敌人。 叶刘京沉默片刻,武道修为最低七品的县令,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捕快,却抓不到这群贼人。 若不是他们实力强,那就是自己人内部有鬼了。 没见过的存在才是最恐怖的,叶刘京留个心眼道:“确实有点危险啊!” 洪冯在一旁搭腔:“既然如此,咱们不去了,让他们主动把税银给咱们送过来!” 叶刘京摇头,洪冯宫里的心机手段见多了,却少在宫外人的狠辣手段吃亏。 “若是,咱们让他们送税银来,那这批税银,一定会在半路上丢了!” “他们这些人胆子大,心里黑,哪怕只丢了一两银子,也敢报给陛下丢了十万两。” 死无对证这招,洪冯也清楚:“他们这是逼着咱们必须去了!” 游县令在一旁拱手道:“可去了,这批银子,也不是这么容易拿到的!” “想要拿银子,就必须对付贼人,属下不是说蟒袍使大人实力弱,只是贼人实力太强,且不讲武德,以人数为优势。” “并且,贼人一开始也不是贼人,他们能抢了南山县的粮食,快速隐藏,就是因为……” 叶刘京接话道:“因为这群贼人,本也不是什么山贼水贼,他们就是民,不过是被税银逼得没办法,没活路的民众。” 这才是叶刘京最怕的点,也是他觉得杭湖府那群狗官最狠心的点。 叶刘京想要税银,就必须去南山县,他不去,丢失税银的帽子肯定扣在他身上。 他本来是来杭湖府要税银的,现在反倒是变成平账的了。 他要是去了,杀了贼人,拿了税银也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银子,这点银子不但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还会因为杀‘贼人’完全丢了民心,到时候一些有心人随意煽动。 官逼民反,民中间再穿插几个高手,不但能名正言顺地取了叶刘京的命,还能借机把税银的下落,按在那群贼人身上。 可若是,叶刘京解决不了这些‘贼人’,那他再去找杭湖府的官老爷们,要税银时候,就更难了。 这场子事,往前是陷阱,退后是水潭,上天不得,下地不能。 洪冯想明白南山县这场阳谋局,长叹一声:“本以为宫里的钩心斗角,就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跟这群读圣贤书的家伙一比,咱们倒好似读书人了!” “要不,我给上面写封信,咱们先待在蔡县,至少安全!” 叶刘京摆手,面色无惧:“不!刚出山,就求救,也太显得咱们无能了!” 更何况,哪会有人来救他。 “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去南山县!” 游县令惊讶拱手:“大人,想到如何解决这阳谋算计了?” “没有!” “那大人此去,岂不是?” 叶刘京豪气无限:“在这待着,也是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我就不信南山县也是铁板一块!” “我倒要看看,南山县究竟是不是死局,能不能困住我!” 当归镇死局,上京城死战,东都杀场,他都闯出来了。 小小的南山县能难为到他? “不去,就直接输了,去了还有一丝活路!” “狗屁的世家大人,老子倒要看看,那些躲在人群背后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叶刘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面前危险越大,他心中反倒越快活。 他本就是从死局中活下来的人,又有何惧? 第九十四章 坏人已经跳出来了! 日头高挂。 将近七月,地里増血草长势大好,空气里弥漫着野果子成熟的味道。 叶刘京骑着高头大马,身侧跟着一个穿着青袍的黑面男子。 男子拱手微笑开口:“大人,前面就是我们南山县了!” “有劳徐县丞了!大早上赶到蔡县,到现在还未休息。”叶刘京客气回答,丝毫没摆上官的官威。 他本就是上官,再摆谱子就显得难为人了。 出东都时候,王三正教他,对待下层小官应当温和一些,对待跟自己差不多,低一级的官员才应该摆大人面孔。 王大人做官,都做成精了,哪都有熟人,哪都有朋友,他的教诲,叶刘京一刻不肯忘记。 徐县丞躬身,小声询问:“我听说,大人是来收取税银的?” “对,去年杭湖府的税银,一文没交,陛下很生气,特派我和洪大人来催收税银!” 徐县丞奇怪开口:“可,今年年初,杭湖府来收増血草时候,就已经将税银收上去了,以往也都是这等管理。” “每一年,杭湖府统一来买百姓的増血草,然后从中扣除税银,再留下下次播种的増血草种子!” “这税银,本就不该再收第二次了!” 叶刘京只假装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难道是杭湖府那边出的事情?不行,税银可是大事,我要写信问问户部的大人们!” 徐县丞知道自己多话,连忙拍打嘴巴:“也可能是政策变了,我不清楚,总之上面给的命令,咱县令也是这样吩咐,这就肯定是对的,是对的!” 叶刘京不再看他,冷哼一声。 县丞是县令的副手,收缴税银的事,本来就该他分管,现在他倒是不知道了? 是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难说啊! 杭湖府官员,上下无数张嘴,叶刘京从心里觉得,谁都不能轻信。 徐县丞押马上前,跟守城士兵交代。 乔怀突然驱马靠近叶刘京开口道:“大人,这个家伙不简单啊!” “怎么说?” “他会武功,你看他手上茧子,这不是一般的好手,怕不是八品的武夫!” “这能说明什么?”路不平奇怪询问。 他识人术独步柳池街,他都没看出来有问题,乔怀……哼!小人一个,能看出来个屁! 乔怀不去看他,开口解释:“可他一直都拉不住马缰绳,装作不习惯骑马的样子!” 叶刘京奇怪开口:“你是说,他有事隐瞒?” 路不平更加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叶刘京摆手:“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乔怀的怀疑很正常,留心他,让人查查他。” 徐县丞骑马转身,向叶刘京奔来,开口大喊:“大人,已经说好,最近南山县贼患太严,守门的士兵换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现在已经说好,咱们快快进城,县令大人还在县衙等着咱们呢!” “嗯!”叶刘京答应一声,从两侧士兵中间进门。 他小声开口道:“查一查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 不怪,叶刘京多心,实在是他们手中的武器看上去就很坚硬,不像一般守城兵士手中柳叶刀那么脆弱。 叶刘京跟在徐县丞身后,南山县这种小县城构建简单,又因为县城内多水路河道,故而县城并不像大武多数城市一样,中街长道直通向城市里,最大的建筑。 他在南山县七拐八扭,走过一条河,看见一条繁华老街。 老街上人不多,估计是恐惧于贼患,多数百姓都躲了起来,无事不出门。 街上有几十个人,他们看着徐县丞,目光再落在叶刘京身上。 百姓不傻,只是信息有限,他们清楚地知道,能骑马走在县丞前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路不平奇怪的目光扫过百姓,疑惑开口:“大人,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很奇怪!” 叶刘京这才注意到,多数百姓不敢直接看自己,但有些小孩妇孺老人,都歪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他们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愤怒。 叶刘京暗道一声不好。 南山县的家伙不讲道义,本以为战斗的开始要再等一等,现在看来恐怕自己进城之前,他们早就在百姓中,散布自己等人的消息。 都不用说谎话,只需要告诉百姓,这群官员是来收税银的…… 多年来,朝廷赋税增加的压力,全部堆积在百姓身上,让他们一听见税银两个字就痛苦,他们怎么会给自己这些收税银的上官好脸色。 没想到,刚入城,就输一份民心。 叶刘京心里更加警惕,对杭湖府上,那几位更是高看一眼。 徐县丞拱手道:“前面就是县衙,大人这几日忙碌县衙的事,实在难以脱身,这才托我来接诸位大人,县衙已经准备饭菜,请诸位大人前去赴宴!” 叶刘京没有前行,等徐县丞向前几步,才发现身后的钦差队伍,完全立住。 百姓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年头没有娱乐,看热闹就是大家最大的取乐方式。 徐县丞下马拱手开口道:“大人,为何不走了!” 叶刘京看他,开口询问:“我是谁?” “您是陛下亲派的蟒袍使大人!” “奥!”叶刘京瞬间明白,泄露自己等人是来收税银的事,怕是跟面前这个家伙没关系。 不然,他肯定会在现在加一把火。 只是委屈他了,跟他没关系,叶刘京也只有把火发在他身上,谁让县令不出门呢! “你也知道,我是上官,哪怕咱是个代蟒袍使,品级也不知道比他一个县令高多少倍了!” “他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见我不出门迎接,不出城几十里拜见,现在还敢让我去县衙见他!” 叶刘京话音落下,四周百姓脸上露出嘲讽笑容,他心里瞬间明白,这位种县令,在百姓心里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徐县丞再躬身,结巴开口:“实在是……实在是……” 他知道火不是对自己发的,更是懒得提自家县令老爷解释。 叶刘京抬头,低眼看他:“给我们准备的驿站在何处?” 徐县丞侧身右手比向另一边:“在……在那边!” “我等先去客栈,让你们县令来见我们,到时候再商讨,他要交给我们去年的税银,是从何而来!” 三两句话,叶刘京把脏水泼在种县令身上。 百姓中聪明者神色立变,他们想明白,原来不是上面来了贪官,而是自家县令招揽来饕餮!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第九十五章 百姓苦 南山县县衙。 种县令抬起头,目光落在徐县丞身上,面带奇怪微笑道:“毕竟是上京城来的上官嘛!有些脾气,也是正常,让县丞受委屈了!” 徐县丞连忙拱手:“县尊大人,这是说哪里话。” “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只是蟒袍使那边……” 种县令站起身,他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颇有将军风采,他向前两步,迎着烛火,每走一步向左弯腰,才让人看见,他左脚上的伤。 他武道潜力无限,本就是军中好手,假以时日平步青云,以军功封侯也不是可能的事。 可三年前,朝堂内皇子巡边,外敌来犯,他驻守观南州边境,为救皇子,一人单枪匹马冲入南齐国边军包围之内。 他救出三皇子,却也断了自己一条腿。 经过名医医治,断腿接上,再没办法完全恢复到从前,无奈只能从军伍退下,来到小小的南山县做一名县令老爷。 种县令上前一步,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亲自去会会这位蟒袍使大人吧!” 他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县令,面对叶刘京这个代蟒袍使如此豪气,哪怕是徐县丞也想不明白,自家县令老爷哪来的底气。 毕竟,代蟒袍使,按照品级也是从四品的大官,跟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乃是同一品级。 徐县丞拱手询问道:“那我这就去酒楼摆宴?” “不必,让驿站随意做几个菜就行!” “这是不是太轻视……那位大人了?” “人家是来收税银的,准备的多了,显得咱们南山县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种敬低头,目光落下。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上京城,来咱们杭湖府寻死之徒,何须太过敬畏!” 他冷笑一声。 蟒袍使? 要穿得好,这身皮才是蟒袍使。 叶刘京来杭湖府的原因,早就有人告知杭湖府上层官员,这并不是个秘密。 那些人正是知晓,叶刘京是朝廷的弃子,才敢如此轻视他。 税银案? 杭湖府真的有税银案吗? 种敬露出笑容,大步走向县衙外。 ………… 南山县驿站。 叶刘京端坐房间,看着南山县的风景。 南山县向西有一座大山。 因为此山位于杭湖府以南,故名南山。 南山脚下这个小县城,也因此得名南山县。 现在正是七月初,按道理来说,山上应该郁郁葱葱,可从房间窗户向山上看,多是光秃秃的一片。 民间俗语,靠山吃山,看这情况,南山县的百姓要把这座山给吃死了。 叶刘京在当归镇时候,只觉得日子快活,因当归镇远离大武,靠近南蛮十万大山。 当归镇在镇长老爹带领下,税收少,百姓日子也乐得清闲。 平常无事,叶刘京最喜欢跟着药铺的采药队,去山林里采当归,那日子比着现在清闲多了。 山林里,虽说有野兽埋伏人类,但野兽的可怕哪能比得过人心。 他奇怪摇头:“真不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从苦日子中出来的人,最能同情过苦日子的人,他们心里才清楚,这日子多难。 而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百姓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不吃鱼翅鲍鱼呢! 洪冯推开门进来,打量叶刘京好奇询问:“我见他们都出去了?” “是,我打发他们去南山县查查那群贼人的下落。”做事情前,去尽可能多地了解情报信息,是叶刘京的习惯。 “那咱们在这闲着,等南山县令?” 叶刘京起身:“自然不是,咱们也出去转转。” “带着我那位刚抢来的妇人一起,我听说南山县有一种流花肉,不知道洪老哥听说过没有!” 洪冯好奇心又上来,奇怪询问:“流花肉?那是什么东西?” “咱也不清楚,只知道肥而不腻,食之入髓,美味无比!” 洪冯转身,学路不平的样子猛地甩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尝尝!”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出门,叫上住在一旁的柳从烟,三人稍微打扮,穿上一身粗布衣物,让自己跟普通百姓看起来没差。 出驿站门,走老街,入小巷子,眼看远处人原来越多。 叶刘京跟上去,好奇询问一旁卖豆腐的老板:“大叔,不知前方是做什么的?” 老板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外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 “不是外来的,谁能不知道,今天是粟记米号卖米的日子。” 洪冯奇怪询问:“只是买米,哪天不行,用得着这么抢?” 老板听他说话,不再回答,低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活。 叶刘京上前一小块碎银子丢在他面前桌案上,开口询问道:“今天买米有什么不同?” “今天便宜!”老板收起银子,脸上挂着笑容。 “粟记有规矩,为了安抚民众,每逢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买米可便宜一半的价格,平日里一石米百钱,今日只需要五十钱!” 叶刘京皱眉:“五十钱,那也不便宜。” 他在上京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他在外买米,大概是三十钱一石。 这可是大武朝都城,上京城的物价。 一个小小的南山县城,米价竟然比上京城米价还要贵? 更何况,五十钱还是半价,那平时岂不是要一百钱一石? 洪冯冷哼一声:“皇宫里用的米,也不过一百钱一石,咱倒是要看看,这米到底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叶刘京扭头看他:“买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柳从烟,小声在柳从烟耳边说话。 柳从烟接过银子,扭头离开。 叶刘京两人在豆腐铺坐下,叶刘京手里拿着筷子,目光却落在一旁,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南山县,确实有鬼啊! “砰!”远处一声巨响,叶刘京看见米铺处一群人四散开来,几个拿兵器的武士从米铺内冲出来。 他们指着面前的乱民。 一个掌柜摸样的男子站出来,盯着百姓不屑开口:“今日,米已售空,谁要再敢作乱,别怪咱们不客气!” 百姓中,杂乱声音传出:“昨日米卖的就少很多,今日你们准备的米更是连平常一半都没有,你这是要饿死我们!” 掌柜的无奈摇头,好似一直撇嘴王八:“这实在不怪我们啊!南山县贼乱,运米的队伍进不来,咱们能冒险把这些粮食运进来,已经是大人开恩了!” “你们要真想活,我倒是有个消息,南山县最近要开军备粮仓,你们可以去求求钦差大人,说不定上官心软,能给你们条活路!” 叶刘京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色不善。 第九十六章 麒麟神刀 这家伙三言两语,就把罪过引在自己等人身上,说没有人在背后安排,叶刘京是死也不信的。 可那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心中,真的一丝都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克扣口粮,这是要饿死百姓不成? 叶刘京对藏在背后的人,更加恶心。 米店门前,人群垂头丧气无奈散去。 柳从烟这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没有化妆,脸上无胭脂,看上去却还是美貌无比。 一举一动都牵人心弦,有几个糙汉自从见她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柳从烟坐下,将手中米袋子递给叶刘京。 洪冯奇怪询问:“不是说,米都卖光了,你这是从哪买来的?” 柳从烟抬头,笑着回答:“加钱!” 米值钱,钱更值钱,败家娘们反正不是花得自己银子,自然不心疼。 叶刘京更不心疼了,他手里的银子,都是从县官手里贪来的,这些银子来自百姓,他本就没想着把这些钱,从杭湖府带走。 他打开米袋子,手伸进去,拿出一把米,奇怪地看一眼,挑出一颗,塞进嘴里,摇摇头吐出来:“不过是普通的糙米!” “这群人,正是从百姓的骨血里挣钱!” 看见这些天价米,叶刘京对南山县为何会有这么多贼人,一点都不奇怪了。 为了活下去,做什么事,都不为过。 更何况,活不下去的错,本就不是百姓造成的。 是杭湖府的一些人,关上大门,借用朝廷的名义,把杭湖府的百姓圈养起来,把他们当成两脚羊。 不止要剪他们的羊毛,还要扒皮吃肉,甚至把骨头都给吞了。 叶刘京唯一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他们还要一个月挑几天,特意让米家便宜?” 柳从烟皱眉,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她叹息开口道:“希望!” “希望?”洪冯反问。 柳从烟解释:“这估计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们在给百姓希望!” “若是,米家一直高涨,百姓买不起,那百姓跟米店,跟朝廷怕是会有解不开的仇恨!” “可,若是在看不见光的日子,给百姓一丝希望,他们为了活下去,就会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没空顾忌仇恨的存在!” 柳从烟以前痛苦的经历,让他能跟南山县的百姓共情。 “嘶!”叶刘京倒吸一口冷气,他才看出来,藏在杭湖府背后的家伙,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如同厉鬼一般。 他完全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既不让百姓吃饱,却还不让他们绝望。 把百姓养成廋羊,让他们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叶刘京一时愣神,本来是来收税银,想着收完就走,可该死的同情行,现在止不住的发作。 他也是百姓,以前是,现在也是。 看见跟自己一样的人,在地狱一般的青天白日下活着…… 袖手旁观?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可当归镇的事,一直藏在他心里,他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敌人,没有杀! 当归镇的血仇还没报! 重甲营的郑力夫只是一把刀,真是连一把完整的刀都不是,他就是个刀刃。 那天…… 当归镇大火哪天,郑力夫弯腰行礼,一直将脸藏在面甲里的大人物,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们为什么,屠杀当归镇三千人的原因,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活得累,他这条命太重,下面坠着三千条亡魂。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有太多牵挂。 周尓芙靠近,叶刘京将她推开,就是怕牵挂太多,真要到自己报仇的时候,不好下手。 他的命不止属于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 一个自私的人,有良心,就是大大的错误,他既要保护自己,又想要帮一帮杭湖府的百姓。 拧巴! 拧巴的叶刘京,在面对一次选择。 他身体内的一百零八朵心莲,在缓慢转动。 他在沉默,在考虑。 “他娘的!”叶刘京暗骂一声,自己这样的人,就不该有良心。 但同时,他又有些庆幸,那一日的当归镇大火,并没有完全烧死从前的叶刘京。 那个只考虑吃喝,无忧无虑的少年。 洪冯看着他多遍的脸,一时沉默没有说话,他知道叶刘京在面临选择。 是只完成催收税银的案子,还是帮帮百姓? 收税银简单,可帮百姓就难了,难得不只是杭湖府背后的人,还有自己的良心。 叶刘京抬头,他意识回归,对上另一只眼睛。 一双明亮,带着希望的眼睛。 叶刘京盯着面前奇怪的少年。 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小孩,站在豆腐铺子前,他眼睛在转动,一会落在热腾腾的豆腐上,一会落在叶刘京面前的米袋子上。 他也在犹豫。 叶刘京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勇敢上前,怯生生地盯着叶刘京。 “你想要我的米?” 小孩点头,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大人,手握在身后的木棍上。 叶刘京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不像一个随意杀人的坏人:“要也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孩开口:“你说!” “你身后的宝贝能让我看看吗?”叶刘京盯着他藏在衣服里的凸起,那个奇怪的东西。 小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弯腰从后脊梁骨处,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木剑。 那是一把桃木剑,上面黑乎乎的,但不是雷劈过的痕迹,是人养出来的。 叶刘京目光一缩,奇怪开口:“开天裂地,世上无敌神龙宝剑怎么会在你什么?” 小孩盯着叶刘京,突然眼眶红了。 他声音颤抖着询问:“你认识我老爹?” 叶刘京奇怪问道:“你老爹是谁?” “我老爹是……我不能说,但是我老爹说过,能说出我的宝剑的名字的人,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 叶刘京突然笑出声来,天涯何处不相逢,他没想到会在小小的南山县,遇见江湖故人:“我大概是知道你老爹是谁了!带我去见他!” 小孩摇头:“不行!” “你不是猜到我是谁了,为什么还不行!” “还差一句!” 叶刘京无奈看着洪冯,柳从烟,正色小声念到:“裂地断河,天上无仙麒麟神刀!” “真是你了!” 第九十七章 八品的剑神 小孩上前一步,看向叶刘京的眼神中带着欢喜:“你肯定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刀神!” 当初闯荡江湖的小少年,曾立下的 叶刘京脸色微红,点头开口:“确实是我,难道你就是剑神那家伙的儿子?” “不对啊!那家伙告诉我,他没有结过婚,更何况,我比他还大几个月,他一个19岁的小子,哪能生得出来,你这么大的小子?” 小家伙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大热天,他站在太阳地里,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连城一滴落下。 一个巨大的影子站起,帮他挡住太阳。 小娃娃害怕地退后一步。 那影子笑着开口:“娃娃,怕咱干啥,咱跟你大爷是兄弟,按道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大爷!” “大……大爷!”洪冯脸上笑意更浓。 宫里面出来的太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生孩子,他看见小孩心里难免的亲切。 洪冯手伸进袖子,却没掏出银子,他扭头提起桌子上大米,塞进小家伙怀里:“咱没带多余东西,这就算我送给你见面的礼物,莫要嫌弃!” 小娃娃双手紧紧抱着米袋子,感激开口:“不嫌弃,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 “多谢大爷!多谢大大爷!”生活在底层,他早已经学会看人眼色生活。 洪冯欣喜点头:“这孩子真懂事!” “叶兄弟,要我劝你,少些警惕心,多些人情味,我干爹就劝过我,人要是没人情味,活着容易像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这孩子在这,这把木剑在他身上,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你朋友的儿子,跟着他去见你朋友不就行了!” 叶刘京心里倒没怀疑这孩子跟剑神的关系,毕竟他们那中二的口号,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 “你爹呢?带我去找他!” 小家伙没有警惕,反而露出笑容,在前面带路:“好着呢!我爹说了,要是有机会见到你,一定带你去见他!” 叶刘京闻见小家伙身上味道,奇怪询问:“他病了?” “嗯,前一段时间受伤了!” 听闻此言,叶刘京目光与洪冯对视,从互相眼神中,看明白一些东西。 跟在小家伙身后,过老街,走増血草地,穿过一条小河上的细桥。 叶刘京抬头看见一座古庙,庙太破旧了,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风吹雨打才变成这样子。 古庙,孤独地立在山脚地头,庙里有一阵烟火。 叶刘京目光落在庙后面的林子里,站稳脚步,不再向前。 他润润喉咙,忍住尴尬,大声开口:“剑神何在,刀神来了!” 故友重逢,才能说出年少天真话,现在不可能再说的话。 小庙里一个流氓般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剑是什么剑?” “天下第二剑!” “刀是什么刀?” “世间第一刀!” “放狗屁!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你小子又骗人,你能有我厉害?”古庙门口一个带着笑容的年轻人,站在古庙前。 他盯着叶刘京露出大笑,认真伸手向里:“刀神请!” 叶刘京看见他也摆出大人物的样子,伸出右手,抬头大步走去:“剑神里面坐!” 两人目光对视,嘴角翘起,大笑走进抱在一起。 “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 “刀神没死,我剑神怎么可能死!” “哈哈哈!”两人在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中,又是一阵大笑。 柳从烟站在远处,看不明白,洪冯也想不清楚,叶兄弟为何突然变得幼稚。 没有人知道,那些偷鸡摸狗,在江湖上被人瞧不起的日子里。 两个人就是如此天真的尊重自己的。 他们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真的学到天下无双的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成为江湖中的刀神剑神! 可惜世事无常,梦想终究是酒后一场空,是多年前那场大雨停后的月亮。 除了被树叶上落下的雨滴,溅起一场涟漪,再也不会改变什么。 古庙里,药味很重。 地上躺着不少人,他们身上有伤,面上有警惕,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着。 刀神将叶刘京介绍给他的兄弟:“这位就是我的兄弟,叫刀神!” 他身侧一个大胡子奇怪开口:“狗叔,这世上哪有人叫自己刀神的?你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剑神一脚踢在他大腿上,傲气抬头:“怎么不可能,怎么没人叫刀神,我兄弟不就是。” “你一直在家里杀猪,你不清楚,咱们行走江湖的,难免惹事,出门在外都不喜欢用真名字,我跟兄弟在一起一两年,一直人叫他刀神。” 大胡子吃痛,抬着大腿,挪动位置,奇怪开口询问:“狗哥,你行走江湖叫什么?” 剑神毫不隐瞒,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长剑豪气开口:“咱?自然是无敌的剑神了!哈哈哈哈!” 叶刘京同他大笑,笑得没心没肺。 两月前的大火,没能杀死过去的叶刘京,却也将他藏起来,也只有遇见过去的朋友,那个没心没肺真的只有十九岁的少年,才会出来嘲笑江湖。 剑神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不对,你小子好像不是九品了!” “不对!不对!咱最近有一场奇遇,这才晋升的八品,你小子怎么会?” 叶刘京拍拍胸脯,不屑开口:“怎么地,就许你有奇遇,咱就不能有奇遇了!” 剑神认真点头:“果然,只有这样,你才配做我的唯一对手!” “也是我现在受伤了,若是没受伤,我非要跟你过两招!” 叶刘京摆手,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怕什么?我这段时间不离开南山县,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过招!” “只知道,你是江州的,竟然不清楚,你是南山的,你如今在南山做什么,不会做成你以前最看不上的看家护院的活了吧!” 剑神低头,长发将脸遮住:“不会,我现在,在押镖,所以一群人才受伤。” 他看着外面柳从烟洪冯,贱笑开口:“没想到,真让你找到一个漂亮姑娘,你不是回家继承镇子,当上地主老爷了吧!” 叶刘京低头,认真回答:“没有,我入了官场,在当官!” “奥,神捕司的捕快?也是个好官!” “不,是……绣衣卫!” 忽! 是风,从外面吹进来。 吹得寺庙冷,吹得人低头。 寺庙里气氛一时凝固,躺在地上受伤的人抬起头,盯着叶刘京。 剑神忽然站起,大笑开口:“寺庙里太味了,咱们出去说话。” 第九十八章 少年,长大了 古寺庙,小桥流水。 远处,风吹増血草,摇动。 天上,太阳缓缓落下,西方,晚霞无数,照得人心中伤感。 这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场景。 可总有人,不合时宜的重逢。 两个青壮男子,坐在柳树下,他们看着远处从南山上滑落的太阳,久久沉默。 叶刘京抬头看他,看这位旧时的朋友。 他想过很多再见面的场景,也许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突然见到落魄的剑神,然后带着这位好兄台一起升官发财。 也许是他落魄,剑神来救,两人从百万大军中杀出重围,在城墙头大口饮着美酒。 可…… 他的想象里,从来没有这个画面,两人一个是截杀朝廷税银的贼人,一个是催收税银的官员。 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再看着人笑出眼泪。 叶刘京叹气开口道:“还不知道,你真的叫什么?” 剑神轻轻摇头:“江湖人,不问真姓名,你看那倒骑驴的桃花剑神,金甲拳……” 叶刘京打断他:“这不是江湖,这是南山县!” 剑神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他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无奈开口:“看来,这一年,你过得也不容易!” “你不像从前一样,喜欢江湖了!” 叶刘京一时沉默。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身蓑衣任平生。 他也想。 如今只能坐朝堂看人心,长刀在手染血债。 他也叹。 总是世事无常,惹人多感伤。 “郭狗儿!” “什么?”柳树下,叶刘京耳朵靠过去,开口询问。 “郭狗儿!”剑神声音大一些。 叶刘京却依然靠近询问:“叫什么?” “老子叫郭狗儿!怎么滴!”郭狗儿扯着嗓子,对叶刘京耳朵大喊。 惹得叶刘京连忙缩回身子,右手捂着耳朵:“叫你就叫呗!这么大声作甚!你再给我喊聋了!” 夕阳西下,柳树摇枝。 唯有风声水流,两人再次沉默。 然后…… “哼!”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叶刘京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躺在草地上大笑。 郭狗儿红了脸,叉腰大喊:“你给老子报名,我就不信,你这个不读书的,能比我名字好多少!” “在下叶刘京!” 郭狗儿脸更红了,他坐下叹息:“唉!终究是吃了爹妈没文化的亏!” “以前,就觉得你小子出手大方,家里肯定有钱,没想到连名字,都比咱好听,太亏了!” 叶刘京靠着大树得意:“那可不是,咱一直都比你强,就连岁数,我都比你大!” “大个屁,我都说了,我们这按虚岁!” “谁跟你按虚岁,老子家是按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年纪!” “我们这就是按从爹肚子里出来的年纪怎么了!” “你咋知道,你爹当时想让你出来,也许是没来得及抬脚呢!肯定是按实岁!” …… 寺庙前。 柳从烟无奈扶额:“男人,总是喜欢从天上地下,聊到这些话题吗?” 一旁正在逗小孩的洪冯突然愣住,抬头疑惑道:“这……这是啥话题,我不知道啊!” 柳从烟更是无语,看向柳树下两人。 夕阳再落,水里也染上天边的颜色。 鱼儿从水里探出脑袋呼吸。 坐在柳树下两人,大口大口吵完架,舒服地躺在草地上。 叶刘京看着天空,摆手开口:“跟你说,要不是你小子腿上有伤,我今天非跟你过过招,你别看我是八品。” “老子这个八品,跟你的八品可不一样,等闲一两个八品近不了咱的身,就算是七品,咱也能对付!”靠近故人,他总想说一些真心话,吹吹大牛。 这世上,故人相逢一杯酒,江湖夜里吹牛皮,真是天下大爽事。 郭狗儿模糊扭着头开口:“七品,咱也能对付~” “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这刀神最能吹,咱们俩能入境不都是你吹出来的!” “你要真这么牛,你咋不升七品呢!” 叶刘京忽然沉默叹息:“唉!我这辈子,升七品可就难了!” 郭狗儿听兄弟说话,也收起笑容打量着他:“受伤了?放心,我已经从生死厮杀中感觉到一丝七品的味道!” “等我升了七品,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到时候,咱帮你也升级,就算你身子有问题!” 郭狗儿突然停下,挑眉微笑:“你忘了,咱的手段?天上地下,只要能有给我兄弟治病的药,我都给你偷来!” “莫要忘了,咱们一个是刀神,一个是剑神,你我的出生,注定是要统治这片大陆的!哈哈哈!哈哈!” 叶刘京露出笑容,觉得远处阳光刺眼,用手遮住眼睛。 “啪!”郭狗儿一巴掌抽他肩上:“你怎么不笑啊!我说笑话的能力又下降了?” “不对啊,这都是我跟你学的嘴炮的本事,咋不厉害了!” 叶刘京沉默。 世间也跟着沉默。 许久之后,久到天上有第一颗星星出现。 叶刘京突然含糊不清地开口。 郭狗儿靠近他:“什么?” “你说……” “说清楚!” “你说,你这样!” “啥啊!” 叶刘京突然坐起,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道:“你说,你这样善良,还喜欢开玩笑的人,为啥要当朝廷的贼人啊!为啥要杀官,为啥要劫官粮啊!为啥啊!” 郭狗儿依旧躺着,看着天空。 月亮出来了,虫子也出来了。 地里虫鸣,跟他八岁那年一样。 那时候地里种的是粮食,还有西瓜,他最喜欢跟父亲一块看地,防止别人偷自家的粮食。 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主要是喜欢跟父亲一块,在半夜破开一个西瓜。 那时候大哥跟娘在家,他跟父亲在地里躺着,听着虫鸣吃着西瓜。 那时候的月亮真圆啊! 西瓜真甜啊! 郭狗儿躺着,慢慢清醒。 天上还是月亮,还是八岁那年那个,可现在地里没有粮食,没有西瓜,只有増血草。 他也没有了爹娘,没有了大哥,只有贼人的名头。 “刀神!” “嗯!”叶刘京突然沉默地看着他。 “老刀啊!我他娘……我他娘一开始也是个捕快啊!我爹卖了家里的牛,托着我叔,里长,给我找的白衣捕快的身份!” “我一开始,也想着吃皇粮,活下去,找媳妇生儿子!” 叶刘京盯着河里的鱼,带着答案询问:“那为啥要当贼人啊!” 夕阳不见。 郭狗儿站起身,背对着柳树,背对着叶刘京。 他的话,藏在风里吹进叶刘京耳朵里。 “为了……活着啊!” 第九十九章 使我有南山二亩田 少年着急长大。 长大后再回头,却不清楚,长大这个词,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郭狗儿站着难受,背对叶刘京又坐下:“半年前,咱们俩入境,你回观南州,我回江州。” 叶刘京点头,他在江湖中厮混一年,快要饿死时候,才遇见郭狗儿。 两个流浪江湖娃子,立志要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在江湖里留下自己的名头。 从古至今,这样的少年从来不在少数,死去的也不是少数。 他们能活下来,还能学着那些普通武学功夫入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学成第一件事,自然是衣锦还乡。 分别那日,约定一年后庆州再见。 没想再见面…… 秋风依旧吹杨柳。 郭狗儿声音低沉说着,过去的事:“我回到家,才发现,我老爹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哥嫂子,还有木头。” 他看向站在寺庙门口,跟洪冯一块玩的小娃娃,眼神中柔情无限。 对一个没了家的人,木头是他唯一的牵挂,更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后来,朝廷的税更重了,收了一次又一次,巧立名目,找各种由头从百姓手里抢银子。” “我哥哥交不起税,跟县衙理论,却被那个狗县令赶出来。” “他为了保护家里的地,为了不让沈家的狗奴才收走我们的地,独自一个人上山打猎,想找点狼皮野味,下山换钱!” “却没想到,山里没吃的,狼也饿急了!” 郭狗儿眼睛盯着远处的大山:“我哥死在山上,嫂子也疯了,没多久掉进南山脚下的河里,也死了!” “听村里人说,她掉进河里时候,还在大声喊着我哥的名字。” “老一辈说,那条河从南山上下来……他们俩也算是死在了一块!” 叶刘京靠着柳树,喘着粗气,只觉得心里憋屈无比。 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说什么,却又停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郭狗儿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故事:“家里就剩下我跟木头了,他是我侄子,我们家没有二叔这个称呼,他叫我二爹!” “我就告诉他,以后别叫二爹,直接叫我爹。” “他爹娘不在了,照顾他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世间情字少,却又不是无人书写。 世上感情乱,却又深刻,难说。 郭狗儿小时候犯错,都是兄长照顾自己,老爹落下的棒子,多躲在挡在他身上的兄长屁股上。 长兄为父,也为母。 那些母亲不在的日子,他瘦弱的哥哥,为他做饭,洗衣,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既像母亲,也担着父亲的担子。 而今,这担子落在他身上了。 秋风吹,吹熟吸食百姓血肉长大的増血草,也吹凉晚夏。 他长舒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可家里的地还是没有了,没交上去税银,地被沈家的奴才收走了!” “县里的官印落下,在大武律法里,那片地上的东西,也跟我们没了关系,没了地,却还没有还清税银,他们又收了我们的房子!” 郭狗儿突然转身,看着叶刘京,认真开口:“那时候,我还是没想着跟他们斗,我想跑,我想着我斗不过他们。” “我本就是江湖流浪的人,带个娃子而已,到哪不能生活,实在不行,我在观南州还有个兄弟呢!你小子不是吹自己家是镇上的大户。” “我想过,我想过去找你,找你也行,咱们兄弟情深,你肯定不会让我饿着!有个地方歇脚,总是有个活头,不是吗?” 叶刘京没说话,他喘着粗气,他看看月亮,又看看水面,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想什么。 他沉默许久,说着谎话:“对,去观南州找我,我……不会让你饿着,兄弟别的本事没有,给你一个落脚……” 他又沉默了。 天下大,大武大,上京城大。 可那把大火,烧了他的落脚地,从此后江湖无归路,他只能往前走。 叶刘京……也没地方停下。 郭狗儿笑了,很嚣张地笑:“咱就知道,你老刀不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唉!可惜,我没去成!” “要不然,借你小子的光,我一身力气,努力干,说不定我还能开个小铺子,你记得吗?” “咱们之前在太州,那边面食好吃,我偷偷学了一手,那老板一天吹牛能卖出去一千碗。” 郭狗儿坐在河边,抬头看着星空,面带笑容:“我数过,我有一天骗你,说我出去看姑娘,其实我没有去看姑娘。” “我去偷看老板卖面,从早上到晚上,一共……一共九百三十多碗!” “真他娘挣钱,这一碗面挣一文钱,加上小菜啥的,一天不得挣个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我偷偷记下老板手艺,被老板发现,他没揍我,他跟我说只要我不在太州卖就行,这手艺随便我学!” “我剑神肯定不是不讲道义的人,我咋可能在太州卖,咱肯定回江州,回家卖,我只学下三成,一天不要多少卖出去两百碗,那也是不少银子!” “我要是找到你,租个小铺子,算我管你借银子,老刀,你借不借!” 叶刘京脸上带着笑容:“那你可得说,借多少,啥时候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亏本买卖,俺镇长老爹说了,不能做!” “不用多少,就盘个铺子,再买些吃食,辣子!”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手艺咋样,钱不能借,就算我入股了!” “叶刘京,你小子果然贪。你看来知道老子生意挣钱,想掺和一笔,算了算了,都是兄弟,铺子你来盘,我靠手艺入股,咱们五五分账!” “行,五五分账,谁跟谁客气!” “哈哈哈!到时候,我有钱了,我就请伙计,手艺保密。咱也当老板,请伙计,当有钱人,娶媳妇,生娃子,让木头当老大,跟我带木头一样,让他带弟弟妹妹们!” “狗儿,你小子,想得真美啊!” “可不是吗!我都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媳妇彩礼给多少,要挣多少钱,以后你生孩子,还让咱俩孩子拜把子的事了!”郭狗儿在笑,很开心地笑。 “可你没去找我啊!狗儿……你咋不去找我啊!”叶刘京看着他道。 夜空下,笑着的两人表情收敛。 狗儿回头,脸上笑容好似哭出来一样:“叶刘京,不是我不去,是狗日的当官的,不让我去,他们不给我活路,不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啊!” “好日子……我也想过啊!” 第100章 杀! 他郭狗儿脸上有光亮闪闪,不知道是哭了,还是老天爷哭了。 “我带着木头还没出城,就遇见一队官兵,他们是杭湖府来的,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要逃走。” “他们不让,他们说没有路引,就走,那就是流民,流民多了就是灾民,如今朝廷一片祥和,杭湖府怎么可能有灾民。” “带头的军士说,我们要出去,不能以流民的名义出去,得是出去走亲访友,可出去走亲访友,就需要路引!” “朝廷路引不要钱,可他发路引要辛苦费,他发路引还要纸张费,一个人一两银子。” 郭狗儿举起一只手,突然愣在原地:“我们是什么人啊!都是在杭湖府活不下去的人,我们出去是找活路,找生机的。” “他们说,我们说去还需要一两银子,我们哪来的银子啊!”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家伙,我当初当白役就是他给我引荐的。” “可他知道,我们家没有银子再给他,就给我做了个局,当初我打人,打的那个人其实没事,他没死!” “他们骗我,把我赶出去,把那个白役的名额又卖给了别人。” “还是他,逼死了我兄长,害死的我嫂子!” “他认出我,他笑着走过来,他说没钱也行,正好沈家需要一批小娃娃坐下人!” 郭狗儿气息逐渐变得急促,他咬着后槽牙大声嘶喊着:“他抓住木头的手,他说,只要我把木头卖给他,就给我一辆银子让我走,让我真的跟狗一样逃出去!” “老子这辈子活着,就为了木头,这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了,他要走木头,就是要走我的命!” 郭狗儿眼睛亮起,他左手在颤抖,声音在兴奋:“我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把木头挡在身后!” “我手起刀落,一个好大的人头落地!” “我看向身边的兄弟,我大声喊着,你们想不想有尊严地活着,难道他们能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不能砍下他的脑袋?” “老子,不要一辈子,当他们摇尾巴的狗!杀啊!杀啊!”他声音宏大,目光坚定。 吸引寺庙里躺着的兄弟,那些身上伤势不严重的人,站起来,他们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武器。 不带一丝想活下去的希望里,满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坐在门前的洪冯抬头看他们一眼,一只手抓着柳从烟,一只手抓着木头:“来,小家伙,大大爷带你往那边走,那边走!” 柳树下。 郭狗儿转身盯着叶刘京:“我们……流民,真的变成灾民,真的变成贼人!” “我不怕,我想杀光天下的官,我听说上京城新派出一个大人,来收税银!” “我……我!”郭狗儿身上气势大涨,他心里的恨,让他一身真气激荡。 他扭头看向寺庙内,看向寺庙菩萨手上挂着的长剑。 郭狗儿出手,大喊一声:“叶刘京!刀神!” “嗖!”那把宝剑震动,被他一身真气牵引,落在他手里。 也许,他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他真的能成为行走天下的无敌剑神。 他快要七品,只差一线。 柳树下,横着一条白线。 郭狗儿长剑对准叶刘京:“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来收税银的官是你,为什么你也要当不给我们活路的官?” “这条路,我走到现在,退不回去了!” “叶刘京让我刺你一剑,你借伤,走吧!离开南山县,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想杀叶刘京。 他的心不狠,手上剑不稳。 叶刘京站起,无奈摇头:“兄弟,我走不了的,离开南山县,杭湖府里的官,也会杀了我的!” “若有一丝能活下来的机会,我不会来,不会来这里,不会见你!” “我想过一千种跟你再见面的方式,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郭狗儿冷笑,手稳,剑不抖:“可生活不如意,偏偏逼得你我选择这一种!” 叶刘京盯着他眼睛上前一步。 那一刻,剑尖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郭狗儿只要手抖一下,就能要了叶刘京的命。 叶刘京开口道:“给你个机会,杀了我,杀了我这个朝廷大官,不管结果如何,朝廷都会以失职罪落了南山县县令!” “来吧!兄弟!” “你他娘的当我不敢?”郭狗儿嚣张大叫。 “你敢,你就来!” “我真的杀了!” “来啊!” “真的来了!” “来啊!” “老子不怕你,我剑利得很!” “我知道,你的剑还是我给你磨的,利不利,我能不知道?” “噗!”长剑刺地,入地七寸。 叶刘京深吸一口冷气,散去脖子上真气,轻笑一声:“还真利啊!你小子不是牛,怎么不杀我啊!” 郭狗儿抱着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剑都是你给我磨的,要不是你当初把这两个铁片片磨开刃,我哪来的剑!” “杀谁都行,就算让老子杀自己,我也能下得去手,可唯独……” “用这把剑杀刀神,我干不出这种事啊!” 叶刘京看着他,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慢慢开口。 “兄弟,我也不会对你下手,既然你我不能为敌,我能不能给你搭一句话?” 郭狗儿低头沉默。 叶刘京伸出左手拿起宝剑,站起身子。 寺庙里,一群伤残冲出来,手持武器,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 “小贼,莫要伤狗哥!” “他娘的,你有本事,对我来啊!” 洪冯双手抱拳,将柳从烟,木头挡在身后。 “真是奇怪啊!” 木头紧张抬头:“大大爷,什么奇怪啊!” 洪冯露出笑容:“人啊!人太奇怪了!” 柳树下,郭狗儿站起,在河边站直身子:“把手上家伙给我放下,我兄弟不会害我!” 那群伤残,无奈放下武器。 叶刘京手弹在剑尖。 “次!”细小声音,血腥味泛起。 叶刘京左手臂流血,他攥着手,血流进河里:“剑神,你哥哥嫂子,就是我哥哥嫂子,咱俩是把子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我叶刘京发誓,南山县这仇,我接下了!” 狗儿盯着他,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叶刘京反问:“你原本想怎么做?” “杀县令,劫官银,救百姓!” “可否退一步?” 狗儿犹豫:“你是说,不杀县令?” 叶刘京摇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 “只杀县令?” 「为了方便看,把标题改了,改成阿拉伯数字的了,望勿怪」 第101章 两个选择 天黑乎乎,地上的人迷迷糊糊。 郭狗儿上下打量着叶刘京,结巴巴询问:“什么……什么意思?” 叶刘京细心解释道:“我是朝廷的钦差!” 郭狗儿看着他,点头回答:“这,我知道的。” “最大的那个!” “这个,我倒是没猜到!”郭狗儿的眼界,看不清楚叶刘京身后的大山虚影,只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 “我直白点说吧!我遇上点问题,皇上想要杀我!”叶刘京扭头,说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汉子,一听见皇上的名头,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恐。 他们相互对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慢慢退去。 叶刘京四周全是人,唯独中间出了一个中控地带,将他和郭狗儿跟那些人隔开。 郭狗儿思考片刻,抬头看他:“兄弟一场,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不过,我身边现在这么多人,你要我做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但不能牵扯到他们!” 叶刘京摇头:“你和他们,我都要!” “我已经跟蔡县县令打好关系了,农连工主事你知道吗?” 树的影,人的名! 郭狗儿奇怪抬头:“你怎么认识农主事的!” “过命的交情,他现在在蔡县……带着百姓们种粮食。” 郭狗儿更加惊喜:“蔡县老县令,我见过,一个糊涂蛋,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兄弟,我真是低看你了!” “果然,咱的朋友,就没有一个不行的。” 叶刘京继续说着:“蔡县的事,我基本已经解决,虽说百姓还要种増血草,可増血草旁边只要能种下粮食,那就不至于饿死人!” “是这个理,你想让南山县也这样办?不行,南山县县令是武将出身,那家伙心里傲着呢!偏偏又是个求上进的货,他肯定不会为了你得罪上司,得罪沈家!” “那就让他离开南山县,换个听话爱民的县令!”叶刘京心里的谋算慢慢清晰。 一刀砍掉,杭湖府増血草计划,是不合适也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是换掉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的官,以他的能力还是能做到的。 既种増血草让百姓又银子拿,又种下粮食,给百姓吃食,这样百姓才能活,精彩不拮据的活。 一刀切,不是叶刘京喜欢的办法。 这还是,农连工给他的启示,农连工想直接让蔡县的百姓,不种増血草,改种粮食,换来生命的报复。 可只要,让蔡县的百姓种一半増血草,再种下够吃的粮食,不动根基,藏在背后的黑手也不会出来吃人拼命。 叶刘京只是小小的武道八品,他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只能让百姓更好的活着,先做一点事,剩下的事,留给那些有良心的县官,现管,来做! 郭狗儿明白他的意思:“可行?万一杭湖府的大人物……?” 叶刘京指着插在地上的剑:“他们不敢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他们,不说我们绣衣卫,就说朝廷的清流们,也不会依他们。” “与其说,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倒不如说给他们一个选择,各退一步,还是生死相杀!” “他们只有这一次的选择机会,下一次清流的嘴,可要比我手上的刀,杀人快得多了!” 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可比地里抛食的百姓怕死多了! 清流重名,也许杭湖府的银子,堆满清流御史的府门,堵得他们出不了大门,可当杭湖府百姓的真实遭遇送到上京城。 那些重名利,把为百姓请命,看得比自身生命还重要的清流御史,一定会从银子堆里爬出来,爬到上京城皇宫午门,去敲登闻鼓。 银子?哼! 哪有青史留名来得香。 这就是,叶刘京对付杭湖府大人物的手段,团结在一起的绣衣卫信息渠道,和重名不怕生死的清流,足以撬动任何地方官员头上的帽子。 郭狗儿想不到这些,他没见过自然看不明白,可他清楚一件事,他可以相信叶刘京,无条件的相信。 他开口询问:“我该怎么做?你需要我怎么做?” 叶刘京目光从那群身上带伤的汉子身上扫过,坚定开口:“先走,去蔡县,我会让蔡县县令给你们一片能居住的宅子,等我的消息!” “我会把税银,用另一种方式运出去,这是我的机会,只有这样,那些家伙才能看见民的力量。” “江湖危险,朝堂更危险,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我尽量在朝堂规矩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 “你要做的就是抱拳自己的安全,然后跟着运粮食的车,去上京城,我这边一旦失败,你就拿这串钥匙,去绣衣卫衙门,找一位叫刘文刚的蟒袍使,他会帮你的!” 郭狗儿从他手里接过钥匙:“这是打开秘密大门的钥匙?” “不是,你想多了,这只是我家房门的钥匙!”叶刘京看向郭狗儿眼神中多是得意。 “你小子给我秀呢!” “哈哈哈!这是我做任务的奖励,是刘文刚大人给我的,他在我家住过,你拿着钥匙去,他就知道,你是我信任的人!” 叶刘京有话没说完。 若是自己真的出事,死在杭湖府,郭狗儿拿着钥匙回上京城,也不至于没住的地方。 天下大,人有归路,心才安宁。 郭狗儿拱手:“听你的,我也不想跟那群狗东西斗,我们多是猎户,也就几个人入境,真要跟朝廷捕快厮杀起来,怕不知道要死多少个!” 夜风吹,河畔微凉。 郭狗儿站直身子看着面前故友:“我今日就走,南山县危险,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你小子没事,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等着跟你一块刀剑何必,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呢!”叶刘京大笑对视。 郭狗儿突然转身:“哪这么婆婆妈妈的!上京城见!我等你的好消息,放心,若是传来的不是好消息,我一定帮你报仇!” 郭狗儿走到木头身边,伸出手,微笑开口:“木头,跟你大爷再见!” 木头有礼貌地摆手:“大爷再见!” “大大爷再见!” “唉!下一次见!”洪冯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看着他远走。 柳从烟询问:“咱们去哪?” 叶刘京走过来,注视那些人背影开口:“回去,驿站里,估计有人等着咱们呢!” 第102章 不嚣张我当什么大人 南山县城。 县城驿站,二楼。 楼内灯火摇动,种县令闭着眼睛坐在圆桌旁,从他呼吸听出,他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徐县丞坐在一旁,好奇询问:“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再去请请叶大人?” “还去请?” 种县令睁开眼,目光平静落在他身上,开口询问:“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说不定,他一个人跑出去找姑娘了,咱们这时候去请,岂不是打扰大人的雅兴!” 叶刘京从蔡县传出来的名声并不好,好色贪财,草菅人命。蔡县游县令传这些谣言时候,内心没有一丝拘束。 种县令饶有兴致地站起,手持夹子,慢慢提高油灯灯芯:“再比如说,咱们县里匪患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那些贼人发现了,叶大人,也发现,他不过八品的修为,噔!把他杀了,这谁能说得了啊!” 他在上官居住的地方,公然咒骂上官。 这要是在上京城,只看他这种作为,就是要下地牢的。 足以看出种县令,为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却没人觉得,他这个人没有城府。 徐县丞低头:“可,另一位大人,不是还在等着,要是他等着急了!” “徐县丞啊!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任大人在的时候,你是县丞,我来了,你还是县丞吗?依你的胆子,你怕是这辈子没有机会升为县令。” 种县令上前一步,他手按在徐县丞肩膀上:“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并不喜欢,手下有比我聪明的人,在军伍中,兵天生就是要听长官的命令。” “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你,还要让你跟在我身边吗?” 徐县丞连忙拱手,抬举道:“是大人仁厚!” “仁厚个屁,老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没人说我仁厚,是因为你仁厚!” 种县令挥袖转身,拖着腿,一步一步走回原位:“若不是,你在我手下,偷偷救济那些刁民,我也不会留你!” 徐县丞惊慌失措,连忙低头求饶:“大人,这……我!是下官错了!” “你看看你,又急!我有说,你这是做错了吗?你做对了,做的很对!” 种县令抬头看向远处,看向百姓家的灯火:“我这个人倒霉,这辈子注定做不成好官,可我不认输,我要做大官!” “不过,不耽误我佩服你这种好官,你心里真的装着百姓,所以我能容易,但你要是……懂?” 徐县丞擦一把脸上的汗,不住开口:“我知道的,知道的!” 他十年苦读,最终考上举人,本想着再接再厉,上得太和殿,拿下进士名头。 可家中贫苦,哪来的读书机会。 无奈间,他只能选择放弃科举,在老师举荐下走上官途,从小小的教谕开始,一步一步走到县丞的位置。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杭湖府官员一体,他不想侵害百姓,多数时候,看起来像一个异类。 若不是上下两位县令,护着他,他的县丞之位,能不能坐稳,还真不好说。 日子难,他虽爱百姓,可依旧要躲顾着自己,像他这样有心无力的小官,在杭湖府不在少数。 种县令继续说话,打扰徐县丞深思的念头:“你胆子太小,为官之道,在于欺上媚下……哈哈哈!真是可笑,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可也只是这一两年,我才发现,单单是欺上媚下做不成好官,做不成大官,要胆子大,不仅要欺瞒上官,有时候也要欺负上官!” “让那位杭湖府的大人,在房间里多等一会,他心里的愤怒才能更深,我们在战场上时候,最怕的就是愤怒,愤怒会让你慌不择路,走向死亡!” “两位大人,斗起来,斗得越深,你我才能渔翁得利。” “放心,这话不是为了骗你,我真觉得,你是个好官,或许南山县的县令之位,应该你来!” 徐县令抬头愣住:“县尊为何对我说这种话,您知道……” “一时良心发现吧!我在这位置上,攒的功劳够多了,只要贼人伏诛,我完全能借这份功劳升迁。” 种敬看向烛火,他好像从火焰中看见自己。 他摸摸自己良心,有几时,夜晚睡醒,他也愧疚难当,觉得自己对不起南山县百姓。 可白日醒来,他的野心**,告诉他,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前途,他的前途毕竟一片光明! “大人回来了!蟒袍使大人回来了!”楼下响起一阵喧哗。 徐县丞站起,转身就想出门,临出门,他突然扭头看向县尊大人。 种敬拖着劳累的腿,慢慢走向门前,开口道:“出去吧!咱们去见见这位大人,看看,他到底是英雄好汉,还是色鬼财迷!” …… 叶刘京刚进入客栈,就看见一个瘸子。 一个身材高大,上肢力量发达,眼神有力,偏偏面容阴柔的瘸子,他站在二楼,目光向下,略有侵略性地打量着每一个人,似乎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叶刘京目光从他身边移开,看见一旁低头的徐县丞,瞬间明白这个瘸子的身份。 种敬! 南山县县令! 种敬低头看他,在等叶刘京上前,叶刘京突然一笑,走出门外:“今天月光不错,来人准备一桌饭菜,我想在院子里,吃晚饭!” 徐县丞惊慌,他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空气中,有些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他大喊:“叶大人,洪大人,慢走!” 叶刘京不听他的,转身就向外走。 徐县丞连忙跟上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小声说话:“叶大人,我们县令,在这等您好久了,他亲自来拜见您!” 叶刘京坐在石柱子上,左右探头看:“县令?我怎么没见到,谁是县令?” “那边掏粪的老伯,难道你是县令?” “这个端菜的小二,不会是屈尊的县令吧!” 二楼,站立的种敬脸色阴沉,整个杭湖府,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他突然开口大喊:“大人,属下正是南山县县令种敬!” “在哪?” “属下在楼上等候大人!” “噢,原来你是那个死瘸子?”叶刘京缓慢收起笑容,大声喊道:“滚下来说话!” 第103章 断腿县令 “大人!”种敬低头,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在叶刘京身上。 “这里是,南山县!” 叶刘京靠着石柱,故意没看他,低声开口:“奥?这里不是大武吗?南山县县令,在南山县比蟒袍使大?陛下可没这样规定,难道是你改了大武祖制?” “要是种县令,真有改大武皇家祖制的能力,那本蟒袍使拜托你一声,求你也给我升升官,将我代蟒袍使扶正!” 大武律法规定,只有皇帝能决定蟒袍使的晋升降职。 种敬听闻此言,脸色微红:“蟒袍使大人,莫要开本官的玩笑!” 叶刘京冷哼一声:“你也配!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装大,你配让本官陪你开玩笑?” “大武律法规定,见上差,当三步之外上前迎接,你见我,不但不下楼,还想让我上前拜你?” 叶刘京反手取出挂在身后的玄铁龙刀。 他抽出长刀,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叶刘京右手重重一挥,插在地上:“藐视皇权,依照大武律法,绣衣卫有权,斩你狗头!” 种敬怒意上头,大喊道:“叶刘京你敢!” 叶刘京不语,只是转身,抽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风吹落叶,在驿站大堂转一圈,又冲出大门。 种敬盯着那把玄铁龙刀,深吸一口气,没有一个大武朝廷的武夫没听过玄铁龙刀的故事。 这把,由上天赐给大武的玄铁祥瑞打造的龙刀,在上京城外,就是皇权的代表。 他不敢赌,叶刘京敢不敢杀他。 这压根不是个赌局,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叶刘京从情理法理来看,杀他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事。 “噔!” “噔!”种敬挪动自己残缺的腿,缓慢地走下高台。 他挪动到叶刘京面前,弯腰见礼:“属下南山县县令种敬,见过蟒袍使大人!” 叶刘京低头收刀,没理他。 在蔡县杀一个小小的县尉,他并不在乎,县尉乃是不入流的品级,杀了就杀了。 可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要杀县城的土皇帝。 饶是他,也不得不多考虑一番。 这些狗东西,敢坑害百姓,难保他们为了保下自己性命狗急跳墙,杀上官。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叶刘京没读过几本书,可当归镇书呆子何先生总念叨的这句话,还是让他深深地刻在心里。 叶刘京脸色比山里的天气变得还快,他收刀抬头,脸上笑容绽放:“种县令客气了,本官饿了,县令不是备的有宴席,快快上宴!” 种敬低下的头颅,双眼满是恨意。 他缓缓站直身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右手向前:“宴席早就准备好了,只是需要大人移到县衙后院!” “这,你不早说!种县令真是失礼,害得本官耽误诸位吃饭,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善良的人,快快,带路,咱们去吃饭!” 叶刘京转身,露出笑容:“柳姑娘,在家等我,洪兄弟,咱们一同赴宴?” 洪冯点头:“自然!” 站在一旁,长舒一口气的徐县丞连忙应承:“大人放心,我会吩咐驿站,给柳姑娘准备好吃食,就按最好的准备!” 叶刘京走在人前,大笑点头:“懂事!” 一松一弛,像是遛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个笑容,才能更好驯服这群狗东西。 自从知道,南山县百姓的遭遇之后。 叶刘京从心里,就不把种敬当人了! 毕竟这种政治生物,自己也不把自己当活人。 出驿站,走长街,长街上百姓稀少,他们抬头看着站在路中间维持秩序的捕快,低下头颅里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恨意。 可偏偏,叶刘京能看见。 他的心莲遍布全身,一百零八朵本该种在心里的莲花遍布全身,让他对别人的视线,情感,有着不一样的敏感力。 他能察觉到百姓,对官,尤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面上不言,可心底有着藏不住的恨意。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眼神,种县令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做法很不服气啊! 叶刘京让乔怀去查过,种敬本来是军中校尉,是从六品的官职,他这个岁数,没有经历过大战,能当上校尉,依然能说明其天分。 可前两年,三皇子巡游,他为了救三皇子断了一条腿,无奈只能退出军伍。 三皇子感念其救命之恩,向陛下请旨意,让他升半品,做了这南山县正六品县令。 从年少有为的军中校尉,到养老归田的青山县令,要说他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傻子也不愿意相信。 可想拿着自己当跳板? 叶刘京好奇,这家伙背后,到底有什么指望? 三皇子? 那不可能,若是三皇子看重自己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他就不会在南山县浪费自己的才华了,最次也是个杭湖府的参政。 没有依仗就敢对自己背后下黑手? 怕不是个傻子? 捕快牵马,叶刘京没有上马。 驿站离县衙不远,走着去也正常,最关键百姓对他本就无好感,平白无故再高百姓一头,后续工作不好开展啊! 站在道路两旁的百姓,奇怪地看着这位大官,不骑高头大马,反而压着县令步伐,走在中街,还跟人打招呼,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大官,跟咱平常见过的不一样啊!”卖蜡烛的老板奇怪开口。 “咱去过杭湖府,在杭湖府府衙卖一年的烧饼,都没见过知府,听人说这大官,跟知府一样大,没想到官架子倒是一点没有!”卖烧饼的小贩,扶着扁担。 “咱觉得这大人是个好官,只要不再收咱们的税银就好啊!”捧着箩筐的媒婆,抬头讲道。 身穿短打的年轻人开口:“肯定是比县令要好,你看县令老爷的脚,这么长的腿,偏偏是断的,走路真难看啊!” 四周人看他讲县令的坏话,连忙低头,不敢接话。 叶刘京身后不远,种敬拖着断腿走在他身后,眼神逐渐冰冷。 跟在叶刘京身后,他走一步要退半步,这导致种敬坡脚的毛病,完全暴露在百姓眼前。 叶刘京,你这是在羞辱我! 种敬心里满是恨意,这么多年,藏在县衙里修生养性,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杀死过一个人! 路不长,在种敬心里,走这一段路却好像过去很久。 县衙后院,一桌宴席刚刚摆上,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微闭双眼。 门口嘈杂声响起,青衫小厮冲进房间,喘气小声说:“大人,客人来了!” 中年男人睁开眼,露出微笑,低头落在一桌子上饭菜上:“总算是来了,再不来,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吧!让咱们去见见这一位……代蟒袍使大人!” 第104章 狼狈为奸! “叶蟒袍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爽朗笑声,从县衙后院传来。 叶刘京站住脚,抬头看见一个面容白皙,脸上长着八字胡的男人从后堂快步走出。 他表情全是笑意,可叶刘京却从他眼睛里看见阴险,这种人就好像隐藏在羊群里的毒蛇。 平日里愿意装羊,可关键时候,总是要吃肉的。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未请教?” 种敬上前一步,他是南山县的主人翁,为两位相互解释,是他的本分:“这位是杭湖府伦通判大人!” “我说呢!一见面就熟悉,原来是伦通判,我在上京城,就听过大人的名号!”叶刘京奉承一声。 花花轿子众人抬。 虽说他这个蟒袍使的官职,是代的,朝廷对代蟒袍使的官职,一直没有定论,从俸禄上来讲,也是按照鱼龙使的俸禄来发,官职也当是五品。 叶刘京这个五品,比伦通判的五品,在面子上要大上不少。 伦通判习惯官场话,他顺嘴询问:“不知道,大人在上京城听说我什么名号呢?” “忘了!”叶刘京收起笑容,愣住,你还真敢问啊? 正常来说,三两句好话,接着往下聊就聊到实事了。 可谁让伦通判遇见的是叶刘京,这个不正常人,他的官话都是临时学的,才当大人不过几个月,一直杀人救人的,拿会什么客气话。 跟东王他都讲,江湖混蛋话。 伦通判,他比皇帝老弟还大啊? 伦通判笑脸一僵,干笑两声:“没事,舟车劳累,忘了正常,里面坐,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叶刘京也不客气,不管他们脸色,一只手挽着柳从烟的腰,另一只手拉着洪冯,三人好像进自己家一般,走进房间。 叶刘京屁股一落,坐在主位,柳从烟和洪冯坐在他左右两侧,完全没把伦通判放在眼里。 伦通判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出来。 偏偏叶刘京,饮一口酒,抬起头好奇询问:“饭菜不合你的意思?伦大人为何不坐啊?” 伦通判也不管什么官话虚话,拂袖愤怒开口:“本官该坐在哪里?” “这不都是座位吗?”叶刘京手持筷子,夹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一会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他要吃饱喝好,才好大巴掌抽人。 伦通判正身看他,愤怒开口:“叶刘京,我好心好意为你接风,你拉一风尘女子,坐在上位,让我坐在他下位,你……你好生无礼!” 叶刘京咽下嘴里鸡腿肉,抬头奇怪询问:“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接风宴啊!” “算一算,我来杭湖府都十几天了,这顿接风宴,是否来得太迟了?” “姓伦的,你别以为我出身江湖,就不知道规矩,哪里有十几天的接风宴,我来杭湖府后,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看不上我,看不上皇权?” 叶刘京唯一学会的官话,你别管三七二十一,帽子就照最大的戴,压死这些狗贪官! 伦通判面北拱手:“天地为证,我一片赤胆忠心!” “可你的赤胆忠心,让百姓吃不起饭,我听说,这一年来,南山县的土地,有很多都姓了沈,你夫人就是沈家的庶女吧!” 伦通判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叶刘京大喊:“你……你调查我?” 叶刘京随手将骨头丢到他面前:“老子,乃是绣衣卫提灯人,调查你是应该!” 伦通判一时沉默,他还真摸不清粗,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的叶刘京是真傻,还是粗中有细。 整个杭湖府的官员心里,都有共识,他们不怕上面派来的人,下来收钱,只害怕上面来的家伙,不只是收钱,还要查查税银的账本。 有些东西,不上称四两,上称千金都压不住。 伦通判深吸一口气:“你私自查大武官员,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开口道:“没接到上面圣旨?我来收税银啊!” “只是收税银?” “也不只是收税银!”叶刘京突然露出奇怪笑容。 伦通判内心突然紧张:“还有何事?” “听说,杭湖府富甲天下,我还想收点土特产,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一个大大的贪字,亮腾腾地被叶刘京挂在自己脑门上。 伦通判看见这一幕,心中愤怒完全被一盆冰水泼灭。 贪? 贪点好啊! 当官的,谁不贪? 杭湖府从来不怕贪官,贪再多,也不过是百姓受苦。 清官来了,才是他们这些大老爷的难受。 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我明白了!” 他一拍手,房间内,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妙龄女子,两女子伸长手臂拉住屏风两侧。 屏风拉开,房间亮上不少。 房间后,堆着一座银山。 叶刘京手里鸡腿落地,他站起转身,拿起一块银砖:“哎呀!” 他退后一步,手里银砖再次落地。 他身子向前探,原来,银内有金。 银砖之内,是一座金砖落成的城池。 房间寂静。 就连一向以权力为主的种敬,也不得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被金光压得穿不过来气。 洪冯更是下意识站起,知道叶刘京随手塞给他一块金砖,掂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才惊醒询问:“这个要多少钱啊!” 伦通判不屑摆手:“唉!我跟洪兄弟,叶兄弟的感情,怎么能用金钱来形容,这要说缘!” “叶兄弟,不知道这些土特产,你可满意?” 叶刘京面对银子,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住摆手,声音颤抖道:“满意,满意!” “伦通判,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伦通判得意大笑,他最喜欢有弱点的人,只要有弱点,就好办事:“那税银的事!” 叶刘京转身坐下,面色阴沉:“税银的事,也要办!不过都交上去也不合适,这样吧,先给三成,算兄弟我的面子,等我运送回上京城,这都明年了!” “今年的税银案子,也该翻篇了!” 伦通判愣住,他想过叶刘京大胆,可没想过这家伙竟然见钱眼开这么大胆。 只给三成? 这对杭湖府来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我自己做不了主,我需要……” 叶刘京转头,只看着银子,完全没空管他:“去,去,去!该找谁商量,找谁商量,这就不是我的事了。” “三成,不仅是我的底线,也是上位的底线!” “陛下要求,我至少要带回七成,你给三成,我在奏章上做文章,上报七成,你我都好看,事情算完结!” 伦通判腾一下站起,惊喜开口:“叶兄弟仗义,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人商量!” 他转身就要走。 叶刘京却突然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伦通判伸出脑袋,小声询问:“您交代!” “我的箱子太大,银子晃荡,咱们这有垫子吗?” 伦通判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要什么垫子啊!丝绸!” “这……这好吗?我那木箱子,配得上丝绸垫子?” 伦通判笑道:“叶兄弟糊涂了,你哪来的破木箱子,明明是红木箱子,还有几个金丝楠木箱子!” 叶刘京大笑:“那就一切拜托兄长了。” “来人,把菜打包,不吃了,我困了!” 他随手抓起一块金子,回头道:“我要跟我的新床睡在一起。” 第105章 第三股势力 是夜。 圆月高挂南山县。 总有些人睡不着。 县衙里。 伦通判高坐主位,低头不语。 种敬站在一旁,奇怪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上京城来的官,哪有好人,属下不为自己考虑,只是担心叶刘京对大人们,图谋不轨。” 伦通判,抬头看他,依旧不语。 种敬自说自话:“我怕那叶刘京,表面上装出贪婪好色的摸样,实际里,却是精明强干之人。” “他故意麻痹大人,暗地里却有自己的目的!” 伦通判手按在下巴上,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好像忽略了这种可能,完全被少交税银的喜悦冲昏头脑。 不过,在下属面前,大人物总是死要面子的。 “嗯!我也考虑过,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税银案,确实是压在杭湖府知府大人头上的一把大山!” “知府大人,一直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毕竟这次来的是叶刘京,下一次来的要直接是罢免的旨意。” “到时候,知府老爷是接还是不接?” 委曲求全,还是直接造反,坐惯高位的老爷,要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形式。 伦通判思考片刻,又摇头开口:“你说的也对,要是姓叶的真的有所求,我贸然上报,怕不是给牛知府招灾。” “种县令,我知道你聪慧,不知你可否有想法?” 种敬上前一步,小声开口:“照原计划行事!” 伦通判愣住,虽说当官这么多年,他也明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错,可现在知道一条光明大道摆在眼前,还要作死,也不是他的性格。 “万一,叶刘京真是个蠢货,那群贼人杀了叶刘京,咱们该怎么办?” 种敬小声开口:“您放心,我会主动给那群贼人好处,关键时候,我会出手杀死全部贼人,若叶刘京真有谋划,就让他死在贼人手中。” “若他真是个贪财好色的蠢货,属下一定会保下他的命,让他为杭湖府的百姓尽一份力!” 伦通判不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记着,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会安排两拨信差上路回杭湖府,一波带着今晚跟叶刘京的交谈,他们走慢一些,你若是杀了叶刘京,我会再派快马拦下他。” “若是叶刘京活下,那后日,牛知府的密信,也就能不浪费时间地传回南山县!” 种敬心里骂一声老狐狸,真是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担,可脸上还要堆起笑容,恭敬开口:“大人真是智慧,非我能比!” 月高挂,睡不着的人,不止在县衙里。 叶刘京桌在驿站房间,圆桌旁。 他完全没管,对面两人奇怪表情,一手拿着金砖,一手握着胸膛,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洪冯奇怪询问:“叶兄弟,你这是?” 柳从烟摇头:“洪大人,让叶大人难受一会也好,毕竟谁看见这么多银子,却又不能留自己手里,都会难受!” 富有了十几年的叶刘京,觉醒了。 看见金砖城池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穷鬼。 “我真后悔了,我就该当个贪官,我搞什么为民请命啊!我要是个贪官就好了,多好的金砖啊,这么漂亮,这颜色!” 他后悔啊! 看到银子那一刻就后悔了。 早知道,咱就当个坏官了。 可现在…… 叶刘京无奈地靠在椅子上,颤抖声音说话:“洪大哥,金子都带来了吧?” 洪冯点头回答:“五箱呢!都带来了!” “走绣衣卫的渠道,运送到户部,运回上京城,记住一定要运送到户部,运送回皇宫,可不算咱们完成任务!” 国库和内库的钱,按道理都是陛下的钱,世界上可差太多了。 毕竟,当今大武这位陛下,可太穷了。 万一他要贪污自己的钱,倒霉的可是叶刘京的小命。 税银要一点一点收。 叶刘京不是傻子,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可看得清楚。 他无奈移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个俗人,眼神怎么也没办法从银子上移开:“这一块就留下吧!时刻提醒我,是个好人!” 叶刘京紧紧抓着金砖,塞进怀里。 他抬头目光落在房间外面:“老二,路不平乔怀回来了吗?” 隔壁房间,立马响起回答声:“大人,回来了,我让他们来见你!” “嗯!让他们来,我有事要说,你们也来。”在杭湖府自己真正的班底,就这几个人,叶刘京必须人尽其用。 夜深。 小房间里,坐着六个人。 柳从烟早早有眼力见地去旁边房间休息,她时刻记得,自己只是挣银子,才陪叶刘京演戏的。 小房间里。 叶刘京背靠椅子,慢慢闭上眼睛:“也就是说,南山县只有十仓粮食,而杭湖府并没有继续往南山县运粮食!” 洪冯皱眉开口:“那岂不是说,他们原本答应咱们来南山县收税银,就是一句空话?” 叶刘京点头:“怕不是,他们原本,就想借南山贼患的事,除掉咱们。” “却没想到,咱们已经暗地里解决贼患。”他现在越发觉得,遇见郭狗儿是自己最幸运的事。 若不是郭狗儿,自己怕不是还在两难的境遇里困着。 “乔怀,你也是个坏人,用你的角度想想,接下来,他们还会怎么对付咱们?” 乔怀靠在柱子旁,无奈开口:“大人,我早就当好人了!” “我觉得,伦通判肯定是愿意相信你,他是世家子,没见过血,难免怕血,能平稳用利益交换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最常用的办法!” “不过,那个种县令,我实在摸不太准!” 乔怀更加无奈地抬头,开口说道:“今日,大人可是把他得罪死了,我注意过他的眼神,他有野心,更有狠心,唯独没有良心。” “这种人,就是藏在黑暗里的野狼,一旦发现一点机会,都会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大人,如今就是杭湖府内最大的猎物,至少对一些人来说是的!” 路不平对乔怀的话,持否定态度:“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成什么事?” “大人今日开出的条件,杭湖府那些大人物肯定会东西,税银可都是百姓的钱,把百姓的钱分十成,三成朝廷,一两成给咱们,他们留下五成。” “这笔生意,怎么说都是挣钱买卖!” 叶刘京点头称赞:“按道理说,应该没问题的,可……万一有人不想让咱们收到税银呢!” “谁?”洪冯突然开口询问! 叶刘京拿起杯子:“这是咱们,主要任务是保住性命,行动是收税银。” 他再拿起一个杯子:“这是杭湖府的大官世家,他们的任务,也是保住自己性命地位。从他们不敢明面上直接对我们动手,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们要做的行动就是,平息朝廷对杭湖府催收税银案的关注,那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交税银!” “从这一部分来看,我们跟他们的目标,其实不冲突,唯一冲突,就在于要交多少税银。” “而,这一点,如果,我们合作会更容易解决。” 叶刘京再拿起一个茶杯,拿在手里:“那现在,会不会还有一群人,他们不想让杭湖府的人,把税银交上去!” 路不平盯着叶刘京手上茶杯,奇怪开口:“会有这群人吗?他们是谁?什么目的?为了贪污税银?大人又是从哪知道这群人的?” 叶刘京摇头:“你问的很好,这几个问题,我或许没办法完全给你答案,不过有一个答案,我可以给你……” “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贪污税银!能贪污碎银的人,肯定是第二种人。” 一直沉默的包老二突然开口:“不是为了贪污税银,却不让交税银,大人,俺糊涂了!他们不为了税银,还能为了什么?为了人?” 乔怀重重一拍桌子,睁大眼睛:“对!就是为了人!” “官场内,可从来不缺重名利的清白官吏,他们不在乎自己性命,只在乎自身口碑,在百姓口中的好坏。” 洪冯重重拍打在自己脑袋上:“乱了,本来我还能看明白,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 “税银,可是从百姓手里收的,乔大人既然说,那群人是清官好官,可为什么不想帮百姓呢!不让咱们把税银交上去,这对百姓也是大大的害处啊!” 这个问题,洪冯想不明白,叶刘京也很难想明白。 可世家子出身的路不平,一眼就看到了问题:“因为,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眼里,百姓和百姓是不一样的!” 他转身看向叶刘京,开口说道:“大人眼中的百姓,在那些人眼中,其实是贱民,他们眼中的百姓……” “我其实更好奇,大人是怎么发现,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的?” 第106章 我到底是不是官啊! 日出。 日落。 夕阳挂在天边,种敬坐在县衙后堂,看着身子畏惧颤抖的县尉奇怪开口:“你是说,找遍整个南山县,都没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我不是早叫你派人盯着他们吗?” 县尉无奈开口:“县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派去盯着他们的人,告诉我,他们一直都在城西城隍庙内。” “可,昨日开始,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我亲自去城隍庙,却发现早已经没有那群贼人的踪迹!我……” “砰!”种敬一掌拍在桌子上,他站起身子,背对县尉。 他无奈摇头,愤恨开口:“若是换在军中,你这样的废物,早就被我打成残废了!” “继续派人追查那群人的下落!” 县尉畏惧拱手,他小心翼翼抬头。 种敬见他不走,开口询问:“还有事?” “大人,那群人是在昨天下午消失的,而昨天下午驿站,那位大人也消失了半个下午,您说会不会?” 种敬皱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清楚叶刘京武道品级。 但能当上蟒袍使,哪怕只是个代蟒袍使,最次也应当是七品修为。 就县衙这些废物,要不动声色地跟踪一个七品修为的蟒袍使,根本没有可能,他也就没做这个布置。 现在回想,难道叶刘京昨日消失,就是去解决那群人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自己确实在叶刘京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但好像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伤。 “不对劲!不对!”种敬突然抬头开口道:“前些日子,咱们抓那群家伙时候,虽然放水不少,可他们的实力不弱。” “若是被杀,我在南山县内,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 他本想官逼民反,最后养寇自用,把那群贼人当成自己的业绩,助自己在任期到了之后,能在官途再升一品。 可没想到,寇养了,好处却被他人半路截杀。 种敬摇头:“那群人肯定没被杀,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咱们找不到的地方!”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叶刘京,由不得种敬不相信。 他当机立断,开口道:“向西去,去蔡县方向,若我猜得没错,那群人应该去了蔡县!” “找到他们,拦住他们,他们若是不听……下手!”他眼神阴沉,不再隐藏自己。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们跑了,那就是南山县失职,一定要把这批功劳留在南山县!” 在他眼里,没有人命,只有功劳。 县尉领命起身,再询问:“那大人,叶刘京那边!” 种敬无奈摇头:“杭湖府那群狗官不懂时机,偏偏要跟叶刘京同流合污,吾也没办法阻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徐县丞如今何在?” 县尉拱手回答:“一直在县衙,没出去!” “奥!盯紧他!” “驿站,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们一早,拿着杭湖府的书信,去了县衙粮仓!” 种敬突然站起,奇怪说道:“去粮仓?运粮?不对,他们哪来的人和车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 夕阳西落。 傍晚的南山县本该随着太阳西去,慢慢宁静。 可今日,莫名的喧嚣,打破这座宁静的小县城。 南山县老街。 卖茶水的老汉,坐在石墩上,奇怪地顺着人流看去:“今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哪家老爷奶奶过寿,请了戏班子不成?” 开铁匠铺的老贾挑着两个大桶,从他身边走过,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兴奋开口:“你不知道?前两天从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可是个好人,他听说咱们南山县的百姓没有粮食吃!” “大人痛心,决定把运往上京城的十仓粮食,就地贱卖,就按米店米价的一半!” 一旁秀楼的掌柜,吐一口瓜子,依着门框摇头:“那也不多啊!米店每个月也有六天会便宜一半卖,这不都一样?” 老贾抬起大桶,回头看见两个徒弟跟上,他站起身大笑:“你懂个屁,不是一百文的一半,而是五十文的一半!” 掌柜的突然睁大眼睛:“真的?二十五文一石?” 卖梨的小家伙,突然跑回来,坐在一旁擦汗的老汉连忙拉住他:“小子喝碗茶水,不要你欠,你说蟒袍使大人真的卖粮仓粮食,还只要二十五文?” 卖梨小子口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收我钱!” “你被人骗了,不是二十五文,是二十文!我钱不够,现在正准备借钱呢!” 他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掌柜的跟茶水老汉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掌柜的率先转身进店,他从柜台拿钱,却看见老汉已经关了茶水铺向远处走。 掌柜的连忙大喊:“老张头,等等我!” “等个屁,老子多少年,没吃过二十文一石的大米了,不管真假,我都要去看看!” 南山县,粮仓库。 乔怀在一旁组织人手,卖粮食,再多次以再乱就不卖为理由利诱之后,百姓们总算是排起长队。 叶刘京坐在一旁树荫下,面前放着一口大锅。 洪冯乐呵呵地在一旁忙碌:“叶兄弟,你就信我,咱从小别的本事没学会,民间小吃我是一绝。” “江州这道咸菜滚豆腐,在我手上表现得乃是色香味一绝!” “有句俗语怎么讲,吃了咸菜滚豆腐,皇……”洪冯想起自己身份,突然闭嘴,没有作死说出下一句。 太监依附皇帝存在,跟绣衣卫这种依附皇家存在的机构还不一样。 没了皇帝,哪来的太监。 他尴尬笑笑。 叶刘京却并不在意,一边看着人群,一边好奇询问:“洪老哥,一直听说你是江州人,咱们到了江州,你也不寻个时间去看看家里人。” “实在抽不出时间,给家里人写封信,偷偷见一面也好!” 洪冯无奈摇头,下豆腐的手,也慢下:“哪还有家里人啊!” “家里人嫌我当太监丢人,刚开始几年,家里穷,还偶尔给我写信,可每一次写信就是要钱,后来……” “可能是他们手里钱够多了,也就不给我写信了,我担心家里是不是遇到啥问题了,派人去找过。” “发现,他们为了躲我搬家了!再后来,也就不去找……”他无奈叹息。 当初做太监是为了一家活命,可一家活命后,却又嫌弃他太监身份,真是造化弄人,人性不容人。 叶刘京道歉拍拍他的肩膀:“对不住,洪老哥,没事,这不是还有兄弟陪你!” “咱们趁着咸菜豆腐,就着百姓的笑,下酒!” 酒倒进碗里,人还没来得及开心,远处响起喧哗声。 “是谁,让你们在这私自卖粮的?” 第107章 一箭三雕 叶刘京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我以为来得什么大人物,能说出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 “没想到,不是府衙来人,也不是县衙来人,而是狗窝来人!” 站在百姓面前,鼻子比眼睛都要高的丝绸锦衣掌柜,扭头看见两个蹲在树下吃咸菜的家伙,敢笑自己。 他大步走上前,不说话,抬起脚,就要把叶刘京面前小锅踢倒:“你他娘啊!” 他以为面前这一个穿着素衣的家伙是菜鸡一群,踢他们的锅是给他们面子,却不知道他这一脚抬起。 他那不知道死了多少代的老祖宗,都快在地低下把脑袋当成拨浪鼓磕了! “碰!”一只脚对上一只脚。 混蛋掌柜被人拦下,身子站不稳,差点跪倒在地,他退后两步。 他双手叉腰,指着刚刚踢自己的包老二大骂:“好你个得瘟病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踢老子,你知道我是谁?” “老子可是粮记米店的掌柜,杭湖沈家的人!” 包老二退后一步,没大人的命令,他把自己当成木头,不能说话不能动。 米店混蛋掌柜的,还以为是他听到沈家的名号,怕了自己 他双手叉腰,在南山县作威作福,习惯欺压百姓的样子又拿出来:“狗日的,你还敢对我动手动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让我……” 叶刘京头也不太,开口道:“太吵了,老二老三,让他闭嘴!” 不愧是兄弟俩,配合就是默契。 包老二上前一步,先捂住他的嘴,包老三面带狞笑,露出自己拳头,右手带着铜戒指,戒指上有个凸点。 右手抬高重重落下,只是一下。 米店掌柜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想要说话,却疼得喊不出来。 他躺在地上举起手,想要让救命,站在一边的狗奴才们,眼看自家掌柜被人打倒在地,却没有一个干出头,上前救人。 在米店干活的,多是本地人,心里对米号早就不服气,更何况眼前几人下手如此凶狠,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腰。 米店打工的伙计,来充个场面还行,一个月几钱银子,玩什么命啊! 叶刘京坐在原地,盯着爬在地上的米店掌柜,歪着脑袋看向他:“谁让你来的?” 米店掌柜弯曲成快要煮熟的皮皮虾,他挣扎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没办法,实在是疼怕了,以他的脑袋瓜,就是想破了也想不明白,面前这么嚣张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般来说,他出场吓人,搬出粮记米号的名头,对面的人,就应该吓得直不起来腰。 沈家的名头,压根没机会出现在普通百姓耳朵里。 可今日一切失灵,粮号的名头没用了,沈家的名头也压不死人,那些本该藏在暗处救自己的捕快,也没人来。 米店掌柜抬头,模糊之间,他想看清楚叶刘京的脸。 却只看见,眼前人摇摇头。 叶刘京开口说:“既然,你不喜欢说话,就算了!” “老三,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包老三早就饥渴难耐,他熟练地抽出一根粗木棍,微笑蹲下:“张嘴,咬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怕你叫,是为你好,别疼得咬断舌头!” 粮仓门前排着长龙,许多百姓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粮号掌柜的,现在像条死狗一样怕在地上。 而他们站在一边看着,不但光明正大地看着,还能光明正大地买便宜米! 百姓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绣衣卫的大人来了,日子就该变好了。 胆小的米店伙计,抬着断腿的掌柜的离开。 南山县粮仓门前,只留下内心激荡难平的百姓,和端起碗吃咸菜滚豆腐的叶刘京。 乔怀维持卖粮的队伍,偷懒的路不平,躲到叶刘京身边,坐在阴凉地里。 洪冯递给他一碗。 他不客气,接过来吃上一口,只觉得大热天毛孔被打开:“真没想到洪大人,还有这手艺。” 他是被乔怀骗来的,对这个临时组建的逃命团队,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路不平吃着,抬头目光落在眼前百姓身上。 一种奇怪的感情,在他心中弥散,总让他想起刚当上鱼龙使的自己。 从江湖归朝廷,入绣衣卫当上鱼龙使的家伙,除了几个少有的官迷,哪一个不是见惯百姓生活苦,却又看得明白,只凭武夫手上的刀剑,是救不得百姓的。 脱下潇洒长袍,换上绣衣服,路不平一腔热血。 后来……在官场厮杀几年,蓦然回首,发现一腔热血喂了狗,到最后除了下面热,哪里都不肯再热起来。 路不平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想当英雄的。 他深吸一口汤水,咸汤给他能量。 他低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今日的举动,有些冒险了!”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开言献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哪冒险了,你来说说。” “杭湖府的粮食垄断,这大人是知道的,你之前无论做什么,收银子也好,杀人也好,对那些人来说,都不算大事,可便宜卖粮食,这真是动了那些人的根基了!”路不平忐忑开口道。 “哼!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为了动他们的根基,所以,正大光明,大张旗鼓地卖粮食?” 路不平突然抬起头,奇怪询问:“大人的意思是?” 叶刘京靠着身后的树,伸手拿起一个小瓶子,往碗里倒:“我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准备的这顿饭。” 洪冯疑惑询问:“叶兄弟,你不是说怕粮食不好运往上京城,损耗太大,所以才就地变卖,换成银子,好运往上京城?” 叶刘京点头并没有否认,开口解释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这是个一箭三雕的戏法,第一确实是洪大哥说的,为了方便把税银运往上京城,其二则是路不平说的,为了敲山震虎。” “投石问路,只不过想看看,那两家能垄断杭湖府生机的粮号,背后到底有什么人。” “我也想看看,杭湖府里的大人物,为了跟咱们合作,能拿出多少诚意!” 路不平点头认同,又突然疑惑抬头:“不是一箭三雕,这才两雕,还有一雕呢?” 叶刘京放下手中青花碗,满足地伸个懒腰:“这最后一雕,不是来了!” 第108章 站着能不能把钱拿了? 路不平顺着叶刘京的视线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 一个穿着青袍,面容白皙,略带一丝笑容的男子。 他走上前,躬身开口:“下官徐文达,见过诸位大人!” “叶大人,通判大人,让我来请您,他说杭湖府有消息传来,让您晚上来县衙一叙!” 叶刘京缓慢抬头,开口道:“知道了!” 徐县丞拱手:“那我就先回去复命,我……” “别着急啊!徐大人,咱们这么有缘,见面几次,却没有深入聊过,你先坐下,我有事请教你!” 徐县丞连忙退后拱手:“大人客气了,有事吩咐,可不敢说请教!” “是徐县丞客气了,我在东都时候,跟安阁老有过几次促膝长谈的机会,咱也是见过文人傲骨,死不低头的气派,你何必在我这妄自菲薄!” 叶刘京示意他坐下,继续笑着开口:“难道,徐大人以为,你客气,就能隐藏自身傲气才华?” “那你失算了!” 徐县丞听到他的话,突然不自觉地抖动一下身子:“大人说笑了!” “是你说笑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就像粪坑里的金子,黑夜里瞎子,无论如何隐藏,都没办法隐藏自身才华傲气!” 洪冯低头,捂着嘴,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有多好笑,都会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徐县丞嘴角抽动,笑容收敛:“大人,莫要取笑我!” “是你在取笑我,老子都说得如此直白,你还在兜圈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叶刘京盯着徐县丞的脸色,试图从这张白皙的书生脸上,看出一些不同的表情。 他失望了,徐县丞脸上并没有惊慌。 反而透露出一丝淡然,和兴奋。 这种兴奋,叶刘京见过,读书人说,这叫棋逢对手的兴奋,在他看来,不过是菜鸟对啄的对招快乐。 徐县丞慢声开口,他声音富有磁性:“大人知道我身后是谁?” 叶刘京点头,也没再隐瞒:“我跟农连工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救过他的命,他相信我!” “不过,你放心,他并没有完全暴露你们的组织,只是告诉我,在杭湖府若是遇见难事,可以找他的朋友们!” “在你说出刚刚的话之前,我并没有猜到,他的朋友们,已经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党羽,一个隐藏在杭湖府贪官之下的党羽!” 徐县丞面带欣赏,这是一种心态上由上自下的欣赏。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学文者,哪一个不觉得自己是天下独一的旷世奇才。 徐县丞微笑开口:“既然,他没给大人说,请大人原谅,我为了我的其他朋友们的安全,也没办法说出……” 叶刘京右手举起,竖起食指,阻挡他继续说话,开口询问道:“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的身份。” “你忘了,我也是绣衣卫出身,咱最明白,知道得太多,不是个好事!” “我只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 “你们的目的?或者说,你们是为了什么东西团结在一起,你可以不回答。不过,我是绣衣卫,你们这种存在,对朝堂来说不是好消息,我有权决定要不要上报!” 叶刘京的话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威胁。 他询问是好奇,等绣衣卫来调查时候,那就不只是好奇心了。 徐县丞是个聪明人,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让人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皱眉开口询问:“这么说,你们是侠义之士,你们团结在一块,是为了帮百姓铲除他们?” 在昨晚上的猜想出现之前,叶刘京或许会相信这个可能。 但现在,他心有怀疑,这群家伙嘴上说是为了帮百姓。 可实际上,他们却把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税银弄消失,让朝廷再派人来收一次! 这种手段害苦了百姓,哪来一丝爱民之心,仁慈之心。 徐县丞知道面前这个武夫,不是没脑袋的家伙,继续开口说道:“我们,也苦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点头:“明白了!” 他也想明白,这群家伙的身份。 应该是一些有才华,自命不凡,但是处于杭湖府官场中下层,野心不死的一群人。 他们对百姓确实有同情心,可想要弄死上层贪污的大人物,不仅因为,他们对百姓有害,更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挡了自身上升的路。 这点,叶刘京并不在乎。 武官跟文官不同,武官只要能打,肯动脑子,机会一来,几乎没有人能挡你的路。 毕竟战场上,刀刃可不认脑袋。 叶刘京再伸出一根手指:“你们怎么看我?我说仔细一点,我要把银子运回上京城,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问题,对叶刘京来说,才最重要。 是敌是友,就看这一个问题。 徐县丞直接开口:“我们不会拦着!” “但这件事,大人做不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为何?” “我跟大人,虽然只有过短短几次的接触,但我能看得清楚,大人不是能弯腰的人!” “那你可看错了,我这个人能屈能伸!” “但,要是他们要大人跪下,才能让你把税银运回上京城呢?” “跪下?我就不能站着把银子带走?” “站着带不走!” 叶刘京抽出挂在腰间的刀:“凭这个呢!” “大人,那些人的刀也未曾不利!” 徐县丞慢慢回答:“不是我不相信大人的实力,是我太清楚他们和沈家的做事手段,他们做事谨慎,不会相信大人这个外人,特别是如今的大人,还没有孩子!” 叶刘京更加奇怪询问:“没孩子?能说明什么?” “没有家,就没有软肋!没软肋,就不好拿捏,大人这种不好拿捏的存在,他们一贯的收买办法是棒子加银子。” 徐县丞目光死死地盯着叶刘京:“我猜得没错的话,银子大人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棒子恐怕也快来了!” “只有利诱够了,威逼怕了,那时候他们才能完全相信大人,才能让你跪着带走银子!” 叶刘京沉默片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过了一息。 树叶离开树枝。 从几个人面前滑落。 叶刘京突然开口:“要是,这一次,我一定要站着带走税银呢!” 第109,掌柜的,也是个玩意? “那我一定要站着把银子带走呢?” 徐文达脸上挂着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天真。 而后,他突然愣住,他的直觉告诉他,凭借面前这位大人的手段,他恐怕并不是天真的开玩笑。 而是真的想,站着,带走税银。 “若是今日,我跟大人还在驿站相见,我听见大人刚刚的话,只会觉得大人在开玩笑,可现在我真的有些信了!” “这份相信来得奇怪可笑,却又坚定,我想问问大人,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站着!” “您跟我都是做官的人,明白……为了向上走,偶尔向下低头,不丢人!” 叶刘京摇头:“不……这一次真的丢人!丢大人了!” 他目光向前,看向奔跑着,背着重重的粮食,脸上还带着微笑,向远处奔跑,消失在黑夜里的百姓们。 帮助别人是个奇怪的事,很容易上瘾。 对叶刘京而言,跪下来容易。 出身江湖,不是屈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可他一旦跪下来,就意味着,税银要再从百姓手里拿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就是百姓最后一面墙。 杭湖府百姓,经不起重负税银,叶刘京也担不起,危害百姓,奸臣名号。 他想站着,为了尊严,也……为了良心。 最重要,他怕低头久了,就找不回,抬头做人的感觉了。 杭湖府里高高在上的老爷,想从百姓手里拿钱。上京城内,闭眼修行的皇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哪能顾得上百姓生死。 天地不仁,唯独将叶刘京卡在中间。 他若跪下,百姓怕是趴下都没机会。 又是一阵风,吹醒沉思人。 叶刘京抬头,才发现徐县丞已经走很久了。 他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一个粮仓已经清空,地上放着不少银子。 他舒服地伸个懒腰,开口道:“洪大哥,走吧!一块去县衙吃个饭,看看他们给咱们什么章程!” 洪冯微笑,双手垂在身前:“行!正好去消消食。” 月而高挂,前两天的月牙,今日又吃胖一些。 地上行走的人匆匆忙忙,归家着面带欢喜,无家可归的人,总是难掩迷惘。 叶刘京趟过月光,静静地走。 他突然停下,身后好奇四处看的洪冯,差点撞到他身上:“哎呦,叶兄弟,你发现什么了?” 叶刘京摇头,又长吸一口气:“洪大哥,我……可以信任你吗?”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洪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松懈,无奈摇头:“叶兄弟,真是聪明啊!你自然可以信任我!” 他明白,叶刘京在问什么,聪明人说话,向来都是谜语人。 “皇上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叶刘京直白询问。 他心中一直有猜测,只是从未直白说起。 “陛下让我,把税银带回上京城,其他的没有交代!” “我呢?我们呢?”叶刘京继续追问,他必须要确定,皇帝没有想要卸磨杀驴的想法。 洪冯脸上表情奇怪,开口道:“皇上,没说过你的事,只有税银的事!” 被看不上了! 叶刘京却突然一放松,被人看不上,有时候是一件好事,皇帝压根不认为,叶刘京能活着回上京城,所以在他的计划里,压根没有关于叶刘京性命的事。 没有,是好事啊!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自由操作,少了来自皇宫那一份压力。 不待叶刘京多想,走着一抬头,他看见南山县,县衙大门。 ………… 伦通判坐在县衙里,他面色阴晴不定:“这该死的叶刘京,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 “怎么就得罪那群家伙?” 他靠着宽厚桌子,无奈叹息:“粮号那群家伙,是属老鼠的,平日里扣门,遇见事躲起来,可谁要是贪他们好处,得罪他们。” “他们就跟不要命的玩意一样,扑上来,死也要咬下别人一口。” 现在的南山县就是个筛子,有一点消息,立马能传出去。 下午发生的事,这会,伦通判就已经清楚。 不怪他气愤,饶是他,也不得不对粮号的人心生警惕。 要知道,整个杭湖府的米号粮号都是湖心岛那家的生意。 在杭湖府,得罪了知府不算大事,得罪了三皇子,你还有的活,可要是得罪了湖心岛那家…… 还是趁早回去买棺材吧! 江州读书人聪明,但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当上大官,考不上科举的读书人,形成两个大帮。 一是师爷帮,江州师爷智天下,师爷是县令,知府这些人的幕僚,依附官府存在。 另一种,则是对仕途实在是失望无比,干脆从商,摆在那些富商世家门下,当掌柜的。 叶刘京今日打断腿的那个缺德掌柜,就是他们掌柜帮的人。 这群家伙,就是披着读书人羊皮的狼,他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微,却偏偏掌控着巨大的财富。 这些人性格品性良莠不齐。 粮号米号的掌柜的,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 他们聪明,遇到惹不起的人,总是低一头,但要是惹上事,也不会怕人,一个打不过,一群不要命的掌柜的团结在一起,拼死也要挣一口气。 这群聪慧的家伙,最明白,只有把对方打疼了,才没人敢惦记自己的财富。 伦通判低头,左手边,是一封书信。 牛知府已经回消息,叶刘京的承诺,他们认同,只是光认同还是不行,还需要叶刘京拿出一些诚意。 毕竟,杭湖府交给他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事情只差一手,现在又出来这档子事,也难怪他心烦。 种县令坐在一旁,看着他心烦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只想着交易,利益,哪能成就一番大业,他们高高在上地坐着,对百姓,对杭湖府都不是一件好事。 伦通判注意到他,开口询问:“世人都说,种县令足智多谋,为人聪慧,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见解,知晓该如何解开粮号和叶刘京之间的龌龊?” 种敬摇头,面带微笑:“恕我直言,大人,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知府大人不是说了,要叶刘京给咱们些诚意!他们两方斗得越厉害,对咱们来说,就越是好事!” 伦通判目光不变盯着他:“我听说,你今天去了粮号?” 种敬站起拱手,直白开口道:“没想着瞒着大人,我今日确实去了,可我只是家中无粮,粮号掌柜的去找叶刘京的事,也是我走之后发生的,我并不知情。” 伦通判厉声开口:“莫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手段,你知道的,这样做对你没好处!” 种敬面色低沉,再拱手遮住自己的脸:“不敢!” “不过,你说的对,让他们斗吧!掌柜帮那群家伙,仗着自己是沈家奴才的身份,对官府都颇有微词,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这么厉害!” 伦通判手按在信上:“那今日的事,就先不说了!” 他思考片刻,脸上突然露出微笑:“明日,我给知府大人写信,让他再等等!” 第110章 离间! 初秋夜,有风,微凉。 晚风吹过叶刘京额头,吹醒一丝酒意。 他放下酒杯,奇怪地盯着伦通判,露出愤怒开口询问:“这么说,知府大人,还是不相信我了?” “也是,我来杭湖府都快半个月了,一直没见到知府大人的面,换了别的钦差大人,恐怕知府老爷,早就慌得来南山县,跪地见面了!” 伦通判愣在原地,他是真没看出来,叶刘京是个愣人。 这话能直接说吗? 知府大人确实怂,但你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啊! 怎么不得绕三圈,打两个太极,再暗语隐喻说出来? 种敬连忙打圆场:“大人,这事不怪知府,是……” “那怪你了?”叶刘京继续施展,胡搅蛮缠的手段。 他看明白了,杭湖府不止官场,整个府地,除了底层被当成两脚羊吃干抹净的百姓,其他的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 本来以为杭湖府税银案是地狱局。 没想到,今天下午,开仓卖粮这个块石头,砸出来。 叶刘京才看明白,杭湖府的地狱,是十八层地狱啊! 想要活下去,照他们的打法是不行了,只有搞乱局面,委屈自己当搅屎棍,让杭湖府这个大粪坑动起来。 他才能从中得利。 种敬深吸一口气:“大人说笑了!” “我跟你开玩笑了?” 叶刘京打量着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种大人,我就觉得晦气!” 种敬面色凝重,低声开口:“叶大人,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说话记得给彼此留些面子,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事,不是你先做的?” 叶刘京拉近凳子,更靠近种敬的脸,小声说话:“粮号掌柜的,应该没胆子去找我的事,这件事,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我知道,种大人肯定不是小人,但也怕你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给骗了,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论打架叶刘京或许不行,但论骂人,咱可是冠绝两京十四州的好嘴。 当年,他初入江湖,好不容易学乞丐,从西城府的东方家,讨来一份吃食。 就被真的丐帮乞丐堵住出路,为了一块上好的豆腐。 他单方面堵着那几十个乞丐,骂了三天三夜。 最后逼着他们把捂臭了的豆腐,给讨了出来。 别说,臭豆腐,更香。 种敬出身军伍,脾气本就暴躁,这些年当土皇帝高高在上,哪受得过他人,这般阴阳怪气。 他刚要大怒,却看见叶刘京提着腰间长刀,摆放在桌案之上。 叶刘京得意开口:“怎么样,帅不,陛下赐给我的。” 伦通判不是武夫,却也听过这把刀的故事:“这就是当年那块我大武祥瑞,天外玄铁所制?” 这段天佑大武的故事,在官场上广为流传。 大武自建国后,分封爵位困难,当初第一个发现这块玄铁石的捕头,只凭献石的功劳,竟然封了一个子爵。 普通人封爵,族谱单开,从此后命运改变,穷人这个词,跟他三代再无关系,就算子孙后代不努力,日后也能指着胸膛傲气地说‘咱祖上阔过。’ 由此可见,这块那块天外玄铁石的重要性。 伦通判内心犹豫,京城传出消息,说叶刘京这个人,不堪大用,被陛下所弃。 这……是被陛下所弃的样子吗? 这要是陛下不愿重用的人,那陛下重用一个人要看重成什么样子! 伦通判长了个心眼,官场人善于用两种面孔,日后对叶刘京,他要面上更尊重一些,只是这份尊重不足以对他人说。 夜更凉了。 散去空气中一些烦躁。 叶刘京迷离着眼走出县衙大门,不断对伦通判摆手大笑:“你放心,放一百个心,就算在皇城里,我也这样说……” “大家出外都是为了做官,其实我……唉……嘘!”叶刘京演上一段。 伦通判刚要靠近他,却突然见他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叶刘京愤恨开口:“老叶,你真不是个人,伦老哥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能如此隐瞒他!” “别人都不让我说,但我不能瞒兄长你!” 伦通判一脸好奇,凑上来询问道:“兄弟,你我兄弟情深,你要是不愿意说,就不必说了!” 叶刘京更是摇头,坚定开口:“兄长如此说,不是打我的脸,别人我不能说破,对你无所不能言!” “我来杭湖府,是带着上面的秘密任务呢!” 不止伦通判,就连一直看叶刘京不顺眼的种敬,听见这话,也好奇的转过头来,想要听听来自上京城的任务。 叶刘京瞪他一眼,拉近伦通判小声开口:“我啊!嗯!知道了吧!” 他说一半,捂住嘴,差点吐伦通判耳朵边。 伦通判还故作矜持,耐心劝说:“兄弟喝大了,快些上轿子,回去休息,莫要再说了!” 叶刘京向前踉跄几步,趴在轿子边,向后摆手:“行,兄长知道就好,这事情跟府衙的大官有关系,莫要再……” 叶刘京向后看一眼,对上种敬的目光,继续说道:“莫要再让他人知道!” 伦通判奇怪开口:“啊?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叶刘京微醺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兄长聪慧,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走起轿,今日酒喝得好,咱要回去大战三百回合!” 伦通判站在原地,看着两台轿子走远,心里还在纳闷,一转头对上种敬的眼神:“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种敬面上微笑,退后一步,奇怪地开口询问道:“叶大人刚刚和大人什么也没说!” 伦通判郑重开口,解释道:“这是肯定的,什么都说没,还差点吐我耳边。真是恶心!” “连知府的事也没说?” “嗯?你这是何意,跟知府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知府最近一直在湖心岛……” “种县令!做好你的官,上面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他就是什么都没跟老子说!”伦通判大怒。 他有些心虚地转身走向另一台轿子。 他在南山县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长着美丽的花,今日月光正好,不去弄花折柳,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种敬站在原地,看着他远走,目光低沉! 第111章 不讲武德,欺负老头 醉得不省人事的叶刘京,被包老二包老三从轿子里抬出来。 刚进房间,房门关上,叶刘京突然拍拍包老二的肩膀:“放我下来!” 包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惊讶询问:“大人没有喝醉?” 包老二却早早明白,松开手转身端上一杯茶:“大人酒量,几杯酒水,怎么可能吃醉,大人是演他们的!” 叶刘京欣赏看他一眼:“不借机会吃醉,怎么能离间他们!” 包老三更加疑惑:“大人离间谁了,我怎么越发看不明白了?” 聪明人不一定聪明,大多时候,只是傻哥们衬托的了。 包老二则聪明多了,开口同样疑惑道:“咱在山上时候,也见过几位当家的,相互斗!他们用的手法复杂……” “大人?您一句话真的能离间他们?” 他乐意多问学习,叶刘京也乐意多教。 叶刘京从刘文刚那里学到的智慧,手下人要是聪明,自己可省事多了。 他摇摇头开口:“离间他们,跟我的话没有关系!” “让聪明人起疑心可比让笨人动脑子容易太多了。” “今日宴席,你们跟我一块去,不知道有没有瞧见,种敬对伦通判的恭敬!” 包老三点头:“确实客气,但……又有些奇怪!” “疏远!”叶刘京主动开口道。 “种敬这种武夫,哪怕当上文官,也是实打实的靠军功上去的,怎么可能看得起伦通判这种,玩弄阴谋诡计的官员!” “这事,伦通判肯定也知道。” 包老二疑惑道:“大人,这……我就更想不明白了,种敬既然看不起伦通判,为何主动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做小?” 叶刘京解释道:“因为,他确实在对他人低头,表现自己。” “只是那个人不是伦通判,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看得明白,种敬和伦通判之间有分歧和怀疑。” “怀疑是个荡妇,只有给她一次机会,她就无法收敛自己的春心!我只是给他们之间的怀疑开门。” 包老三恍然大悟:“大人是想借他们的怀疑,对付他们?” “不!有共同利益的趋势,小小的疑心,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叶刘京靠着桌子,看向窗外闪烁夜灯:“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是人?” 他好奇,这个人是不是牛知府,又或者,杭湖府最大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杭湖府乱,叶刘京想要在乱中取胜,最重要一点,是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 日头升高,又是一天,好时节。 叶刘京刚睡醒,在柳从烟的照顾下起床,由幸福开始一天的劳累生活。 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 昨夜说好的温饱思淫欲,他实在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诚实的人。 完美的生活,由一碗从南山县县衙送来的漱口燕窝开始。 叶刘京再三感叹,不怪那些家伙,愿意爬在百姓身上当吸血虫,这种腐败花得还不是自己的钱的感觉,就是舒服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乔怀埋怨的声音打断思绪。 “大人,这活没办法干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他娘的,让老子想起来就生气!” 叶刘京无奈开口:“进来说话,莫要在外面喊叫!” 乔怀推门而入,先看见站在一旁的柳从烟,眼神里立马出现男人都懂的神色。 叶刘京没管他,开口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乔怀看他神情镇定自若,奇怪询问:“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要出事?” “嘿,咱们打了粮号的掌柜,昨夜,伦通判还对我百般暗示,知府的意思,这两日要是不出事,倒现在杭湖府那些人窝囊了。” 乔怀是个明白的坏人。 他不算好人,却也懂得,自己跟叶刘京坐在同一条船上,为人处事或许会偏颇,但多不会暗算上司。 乔怀的大优点一直指引他前行,并让他进一步成为金青龙使的心腹,直到……叶刘京的出现。 “今早上,不知道有什么传言,整个南山县,突然没人来买咱们的粮食了。” 柳从烟奇怪询问:“难道是,百姓被人暗中警告了?” 乔怀摇头,很明显不相信这个答案:“不会,百姓离咱们远远的,不像是被人警告,再说南山县不算小,若有人能警告全部百姓,我们也会知道消息!” 路不平从外面进门,见叶刘京拱手,开口说道:“难道是,百姓不缺粮食了!” 乔怀摇头说道:“南山县不种粮食,百姓自然是缺粮的!” 路不平更是疑惑询问:“那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显然问不出个答案! 叶刘京目光从驿站窗户落下:“我倒是知道个人,他应该知道问题的答案!” 乔怀更加奇怪:“谁?” “你们向楼下看。” “没谁啊!”路不平奇怪回答。 “那块牌匾下面。” “下面也没人啊!” “这么大的一个老头,你看不见!” 这次轮到乔怀想不明白:“大人说,那个卖布头的老头,知道内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双目无光,不像对方的探子。” 叶刘京故作神秘,询问道:“谁说,只有探子,才知道问题的答案?” “所有的百姓,都不来买咱们的粮食,那只能说明,问题出现在百姓内部。” “我问你,卖布头的老头,算不算百姓?算不算?” 路不平恍然大悟,开口赞叹:“大人智慧,果然非我等能及。” 乔怀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咱们把他请上来?” “不!抓他上来,百姓现在不相信咱们,请是求不出答案的,快去快回,上手抓人,才方便,咱们得出答案!” 路不平与乔怀对视一眼,露出微笑,消失在驿站二楼。 叶刘京盯着路口卖布头的老头,之间乔怀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头跟着他走到小胡同口。 早已经在此地,埋伏好的路不平,悄悄出现,高高跳起,不讲武德,欺负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头子。 一个肘击落下,老头子昏倒在小巷子里。 两绣衣卫鱼龙使,再相视一笑,抬着昏迷的老大爷,消失在驿站旁小胡同! 他二人动作迅速,一点都不像第一次做这事。 第112章 那我就真威逼了! “你是谁?” 四面八方零散的声音,从布头老耳朵里,闯进他激荡的心里。 他多件来的生存经验告诉自己,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为了活命,他一只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捂住屁股,崩溃大叫:“谁?哪位英雄好汉,你要对老头子作甚,我没钱身体也不好,你不要乱来!” “老头!” “老头儿!” “你不是上京城人,就不要乱加儿化音!”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上京城人!” “你再装!” 布头老听着嘈杂声音,两个声音,差点在他耳朵里,打起来。 他求饶大喊:“两位上京城来的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贫苦的老头子,经不起你们震惊的,求您给小老二一个活命的机会。” 两人不再隐藏,径直站在老头子面前。 乔怀盯着他询问:“你知道,我们是上京城来的官,就肯定知道我们的目的,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们才会放了你!” “不然……我就杀了你!”他说出自己心中,最疯狂危险的威胁。 老头盯着他,使劲呼气吸气,呼气呼气。 叶刘京突然出现,指着老头子大喊:“莫要让他晕死过去,快些救人!” 乔怀发现自己弄巧成拙,连忙上前医治。 俗话说,久病成医,这句话再次没有一丝问题。 乔怀救治老大爷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没有少徇私枉法,恐吓凡人,现在才能积累出,如此丰富的救治凡人手段。 他虽在救人,但外人看见他手段,少有人觉得他是善良之辈。 老头子苏醒过来,他畏惧发抖:“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 三个身穿绣衣的男子,消失在他面前。 路不平怪乔怀的坏,不满开口抱怨:“大人,本来咱是能问出来答案的,可现在老大爷,别某些人这么一刺激,问得出问不出答案。” “倒变成次要,只要不杀害无辜人,就算咱们大功一件了。” 乔怀不乐意斗嘴道:“你在阴阳谁?” “谁做错事,我就是在说谁。不怪咱喜欢说人,实在是某些人骨子里有恶,恶性不改。” 叶刘京看两人眼中真火,连忙上前劝道:“咱们三个,是一条狗尾巴草上的蚂蚱,想要活下来,就别想找机会,弄死对方!” “你们两个站在一旁看着,看我如何套话!” 出入江湖时候,叶刘京并没有套别人话的经验,只是被人套话的经验多了,也就学了一点技术。 “老头,老头!” “大人,有什么事您问,只求您能放小老儿一条命!” 叶刘京微笑,没说话。 “咕噔!”一锭银子落地。 老头愣住。 叶刘京看气氛差不多,才开口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出来,银子是你的,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怪我!” 布头老畏惧开口:“大人,也要我的命?” “那倒不是,我只是会烧光你所有的布头!” 你说杀人,对面会觉得可笑,但当你有杀人的实力,还用杀人吓人的时候,对面只会觉得,你在开一个更大的玩笑。 但叶刘京说烧他布头时候,他是真的心疼,他觉得大人烧得起。 叶刘京继续开口询问道:“是谁不让你们买官府卖的米的!” 税银的米,卖得出去卖不出去,现在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若是,这一点问题上,被对面拿捏,那后续的工作,就更不好开展了,只能等着被杭湖府的某些人吃干抹净。 这并不是粮食的问题,而是叶刘京这个人,是不是有后台,是不是好欺负的问题。 露肌肉时候,叶刘京从不吝啬。 这场气势之战,他势在必得。 布头老摇头:“大人,求求您,我不能说的!” 叶刘京的回答,倒是也直白:“你有权利选择不说,但是我真的会烧你的布头,烧完还不赔钱!” 布头老深吸一口气,他在考虑妥协,要不要说? “咕噔!”又是一块银子落地,盯着银光闪烁。 布头老开口说道:“大人,没有人逼我们不去买您的粮食,反而有人逼我们去买!” “可是我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咱们穷怕了,实在一点都不敢买!” 乔怀糊涂了。 他奇怪询问:“这是什么道理?” “粮记米店是不是好人?” 布头老很直白地摇头:“大人说笑,老头子一辈子经历过许多的皇帝,我看得最清楚,米店的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相反,他们是我们杭湖府的蛀虫,大武国的税收虽然重,但也不至于不能让普通人活下去,可粮记米店的人,真的想要榨干我们骨头里的血水,想要压干我们的骨髓!” 乔怀语气有些愤怒:“我们给你们便宜粮食,让你们免受他人胁迫,给你们便宜粮食吃,可到头来,他们是好人,而我们变成令人怀疑的恶人了。” “难道好人,就该被你们用恶名声骂着,被你们侮辱着?” 布头老无奈开口:“大人,这实在不是我定的。” “昨晚上,江湖传闻,你们在表面上在卖粮食,暗地里是在看百姓手里,有没有银子,百姓手里有钱买粮食,那明年,就更有钱交税收!” “他们传,你们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收今年的税,还是为了明年收更多的税,我们都穷,都不敢买太多,实在怕……” 流言蜚语比威逼胁迫刚让人妥协。 是今年一顿吃饱,还是以后所有年,都饿着肚子,经常饿肚子的百姓和动物,可比其他人,都更有智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刘京也就不再威胁他人,两锭银子放在手里,他托包老二把木头老,送回该去的地方。 布头老脸上笑容绽放,他没想到,还真有银子,此刻他甚至更想再来一次,再被抓一次。 布头老刚走,乔怀就问出口:“大人,他们手段龌龊,咱们卖粮食的举动,恶意解读,现在怕不会有百姓再主动买粮食。” 大武百姓苦,苦税收。 南山县百姓苦,苦于不断增加的税收,更来自缺失的公信力,百姓都相信官府能干出这样的事。 路不平试探询问:“要不,不卖了!” 叶刘京摇头,自信开口:“不!一定要继续卖!” “可没人买怎么办?” 叶刘京面带微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了!” “既然利诱百姓不成,那就真上门威逼百姓买粮食!” 第113章 不能让你白冤枉咱! 南山县,街头。 行走的百姓人人自危,他们捂紧挂在腰间的钱袋子,警惕地盯着街上来往的人流。 好似害怕某一个路上行走的人,突然变成可怕的野兽,从上前来,抢他们的清白不说,还要抢他们的钱。 刚睡醒的王婆婆,推开自家大门,看见门口蹲着卖竹篮的面老汉也紧张地捂着裤子口袋。 她大笑开口道:“我当是哪家大官人,如此有钱,怕在街上被人偷了钱袋,没想到是窝囊面啊!” “就你这三瓜俩枣,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你的?” 窝囊面抬头瞧他一眼,眼睛左右乱瞟,小声开口:“是王姑啊!今日醒得早啊!” “你个遭瘟的,阴阳老娘是吧!” “哪能啊,王姑姑,我还想着你给我介绍媳妇呢!我告诉你,你不要出去乱说,今早上传出来小消息,咱们南山县出现一伙强盗!” 王婆婆毫不在乎,捂嘴轻笑:“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强盗的事,不是早就出来了!他们不是只抢劫官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是之前,之前那伙强盗,也是没处吃饭的苦命人。但现在这货强盗,可不抢劫官府!” 王婆婆更是奇怪,询问道:“不抢劫官府,还能抢劫谁?咱们南山县还有谁,能比官府里的大人们有钱?” “那……若是那群人,就是官府里的人呢!”窝囊面小声开口。 “啥意思?官府的老爷们,有这个必要当强盗吗?人家什么挣钱的方法没有?” “嘘!小声些,难道你不怕?这群家伙就是卖粮食的家伙,你说他们不缺钱会贱卖粮食吗?” 王婆婆鄙夷地看着他:“你个狗日的,大人们贱卖粮食,那不是为了咱们好,看咱们买不起吃食,你才吃饱几顿,你就开始骂厨子了?” 窝囊面一脸的不相信,小声说道:“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咱反正不相信,当官的能有好人,他们肯定是为了坑咱们的钱!” 王婆婆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瞧不起的意味:“就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突然感觉面前起了一阵风,一个好似小山一样高的壮汉,瞄准一个瘦弱穿着宽松,衣服带补丁的中年男人。 壮汉面露微笑,冲上去,左手捂住男人嘴巴,右手环抱男人腰,将他直接扛在肩上。 他抬头看见四周惊吓的目光,连忙掏出藏在怀里的白色牌子。 没等牌子掏出来,街面上立马嘈杂起来,他再抬头,却发现,地上除了一个被风吹动,无聊转圈的竹篮,再没有其他东西。 所有活物都消失不见。 他这才尴尬开口:“衙门……办事!” 铁锤无奈挠头,扛着肩上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远离县衙中街的地方。 不远处的高楼里,烟雾缭绕,热茶两杯。 种敬盯着远走的铁锤,面带笑意,端起茶杯说道:“他们又绑走一个人。” 他对面的儒袍男子,微笑开口:“叶刘京是昏了头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百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不去管管。” “哼,这不是我们南山县该管的事,这可是上京城来的绣衣卫大人,我一个小小的南山县令,哪来的资格去管别人。” “那就看着他这样抢人?” “哈哈哈!我倒真的好奇,叶刘京是不是傻了,才能干出这种事,我好奇他在百姓间的名声臭成这个样子,日后该如何收场。” “种县令果然聪慧!”中年男子,微笑开口。 他又突然挠头说道:“忘了,不是种县令了,你剿匪的案子,已经报上去了。” “任期将近,种县令又不辞劳苦,为百姓杀得近百贼人!” “这件功劳,已经随着万两白银,送去上京城,相信不日刑部就会传来大人,任期内甲上的评级,到时候,大人必定高升!” 种敬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经不再波平浪静,辛苦一年,求得不就是高升。 他一直觉得自己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不高升,如何才能为更多的百姓谋福祉,如何才能做大事。 至于南山县的百姓,只能为了更多百姓的幸福,苦一苦他们了。 只有他们受苦,更多的百姓,才能迎来幸福。 他举起酒杯,压制上扬的嘴角开口:“那一切,就拜托谷大掌柜了!” “好说,都是自己人,只希望日后,大人能多提携咱们的生意!” ………… 南山县,军备粮仓。 乔怀目光严肃,高坐在粮库前,他身前放着两个坛子,一个坛子里装着满满的米,另一个坛子里装着银子,铜钱。 他抬头看,目光落在铁锤刚抓回来的男人,冷冷地开口询问道:“你要买多少粮食?” 男人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大人,我不买粮食,我就是家里的粪坑满了,想出来找人收粪……大人我真不要粮食!” “嗯?”他身后站着的铁锤,上前一步,巨大的身影,遮挡住男人面前所有的光亮。 男人身子挺直抖动:“那要不,我买?大人,我就买二十文钱的!” “啊!”铁锤又上前一步,冷哼道。 男人低头,身子再次开始疯狂抖动道:“那要不然,我买多一点,五十文?” 乔怀扭头,包老二明白他的意思,立马上前,弯腰摸在男人腰间。 他抽出男人腰间的钱袋子,抬头开口:“大人,里面有二两银子!” 乔怀微笑开口:“出门身上带着二两银子,没想到我这么随便一找,还找到个富态人家!” “这般吧!他家里还有要花钱的地方,拿他一两银子买粮食,剩下的钱还给他!” 男人想起南山县市面上的传闻。 他害怕,不只是害怕,被绣衣卫拿走这一两银子,更是怕被绣衣卫发现自己家里有钱。 亲娘嘞,要是明年还涨咱的税银,这以后该怎么活啊! 他哭爹嚎娘的大喊起来:“大人,不要啊!放过我,我不敢出门了,求您,别卖给我银子!” 乔怀冷漠地扫他一眼,随意开口:“快些,拿了他的银子,就给他米,让他走,不要耽误咱卖给下一个人粮食!” 第114章 相信才能活命 粮仓小院,院墙并不隔音。 院墙内的声音,传出很远,男人的嚎叫,让随意一个听见他嚎叫声的人,都感觉心疼畏惧。 却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脑袋看看。 就算胆子大的人,也只敢稍微打开一丝门缝,露出眼睛偷偷地看。 “噗噔!” “噗通!” 两声响起。 门缝里的眼睛,看见一个被丢在地上无神的男人,还有一袋子重重的米。 眼看着粮仓大门关上,才有人敢打开一个人宽的家门,从家里走出来,好奇地盯着地上的人。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第十个了!” “看来上面是铁了心的要加税了,不然不会主动卖给咱们粮食!” “咱早就说了,上面人哪有好东西!” 隐藏在黑影里的人议论纷纷。 唯有地上的人踉跄站起,他转身背起地上的米,一脸悲戚离开南山县。 粮仓跟外面只隔着一层细细的墙皮,这层墙皮挡不住七品武夫的听力。 外面的消息,乔怀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无奈的脸疼,感觉百姓的话,一巴掌一巴掌地抽在他脸上。 当坏人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好不容易当一次好人,想要造福百姓,给百姓做好事,反倒是成了别人敢议论的坏人,这感觉真不是好受的。 他无奈自言自语道:“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也不知道,除了让百姓恨咱们,还有什么用。” 铁锤重重摇头:“俺从蔡县来的时候,农大人给俺交代好了,叶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 “农大人说,我脑子不聪明,容易做错事,叶大人不会害我,让我有事都听他的!” “他让我去绑人,我相信也一定是为那些人好,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乔怀知道,跟这些莽夫说不明白什么,他只能祈求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真的能让百姓觉得绣衣卫卖粮是好事,而不是为了害人。 要不然,不但杭湖府这一关过不去,若是把绣衣卫的名声给染臭了,就连死后的名声,也落不得好的。 乔怀再一次叹息,突然奇怪地右手摸在左脸。 他抬头,更加怪异地望着天空:“下……下雨了?” …… 刘大脑袋靠着家里的墙,无奈地叹息。 他媳妇盯着他,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要丧气到什么时候,钱都花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不了……大不了,狗官不让咱们活了,咱就……就换个地方活。” 刘大脑袋又摇头叹息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没了家里的地,咱们一家人出去?能跑到哪?难道出去给人为奴为婢?” “你舍得自己,我还舍不得咱们两个闺女呢!” 刘氏起身骂道:“那你能怎么办?你能让当官的把粮食再收回去?只会在这里叹气!不跟你讲了,老娘去做饭!” “省得把你饿得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刘大脑袋坐在漏雨的房间里,看天空。 “吱……吱~”门关上又打开。 刘大脑袋奇怪地问妻子:“你在这边来回走着干啥呢?” “没米了,煮个屁的饭……这点米,咱买都买了,就不能吃了!” 刘大脑袋看见这袋米就烦心,连忙摆手开口道:“快些拿走,不要在这里烦我!” 做饭,吃饭,一家人没有什么娱乐。 大雨还在下,一家人只能看着大雨发呆。 他们家院墙低,偶尔一个熟人走过去,打个招呼,就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了。 刘大脑袋看见熟人低着头,同样叹气走过去,奇怪询问道:“条子哥,干啥去?” 条子站在院墙外面,跟刘大脑袋打招呼:“我去买粮食,家里没有余粮了!” “那你口袋怎么空的?” “害!舍不得,连下两天大雨,杭湖府的粮食运不过来,粮铺的粮食又涨价了,一百二十文,这谁能吃得起!” 刘大脑袋担心道:“这也不行啊!嫂子本来身体就弱,你再熬上几天不吃饭,你们一家人身子怎么受得了!” 条子局促地搓手:“那怎么办?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我……我能去谁家想办法?” 刘大脑袋一拍大脑袋:“我家里有粮食啊!” “这……这不好吧!” “嗨,你跟我闹啊!条子哥,之前我家里没吃没喝,不就是你帮得忙!现在你落难了,跟兄弟我乱客气?” 刘大脑袋不管媳妇的白眼,继续开口劝说:“条子哥,快进来,别在外面闲着了,快些进来!” 条子半主动半迁就进门,装半袋子米,他看着刘大脑袋家还是半满着的米缸,奇怪开口:“大脑袋,你发财了?家里米缸咋是满的?” 刘大脑袋晦气开口:“别提了,前两天出门,被上京城的大人抢劫了,我正为这件事烦呢!” 条子无奈摇头:“现在,我要是能有这种烦恼的机会就好了!” 条子出门,刘大脑袋突然愣在原地:“媳妇,我想明白了,上京城的大人肯定不是坏人!” 刘氏奇怪询问:“你这个大脑袋开始转圈了,咋想明白的!” “能关心百姓吃喝,关心百姓性命的,怎么也不会是个坏官!这雨太大,至少还要下两三天,粮号米店的米一定还会更贵,不知道这场大雨要饿死多少人!” 刘大脑袋突然站起,他从家里掏出一两银子,穿上蓑衣就要出门。 刘氏询问:“当家的,你要去哪?下这么大的雨。” 刘大脑袋不好意思笑笑:“我想再出门转转,反正,咱家买过一次粮食了,我看能不能再遇见抢人的绣衣卫,再买一两银子的粮食!” 今日大雨。 粮仓大门前,来回转悠的人还有好多。 乔怀看见这群人,想起叶刘京的话,脸上突然出现笑容:“这群泼民,总算是想明白了。” 铁锤每天吃得饱饱的,心里不安,开口询问:“大人,咱们今日要不要还出去抓人?” 乔怀摇头:“打开大门,他们想要,一定会自己进来买!” 铁锤疑惑:“那,他们要是不进来呢!” 包老二突然开口:“不会的,大人说过,米店的米运不过来,剩余的米一定会涨价,百姓为了活命,一定会来找咱们买米!” 铁锤更加疑惑:“米店的米,为啥运不过来?” 包老三自信开口:“咱也不知道,反正大人说,他们运不过来,他们就肯定运不过来!” 第一章 上京城大! 清明,小雨。 当归镇,大风,黑烟滚滚。 平湖山,一队带着面具的黑衣军士勒马遥望当归镇大火。 领头的两个校尉黝黑的脸,露出笑容。 “杀光了?!” “名册上的三千人一个不落!连今日刚出生的也都杀了!” “东西找到了吗?” “没……西南那边?” “算了!本就不是我们的事,只要事情不泄露出去就行,回京复命吧” ………… 立夏,天晴,烈日当空。 大武国,上京城,神捕司门前。 书记小吏,烦躁地扇着风,头都不抬对面前人开口询问:“名字!” “叶刘京!”少年脸上堆着笑容,开口回答。 “哟!想留京,野心不小啊!” “哪有野心,全得倚仗大人照顾啊!”叶刘京脸上堆着笑容,手里的东西往前送。 小吏面露不悦:“你当我什么人,年轻人想要进神捕司不要想花招,你……” “我想着大人清白如水,只能送些水给大人,应该不算贿赂吧!”叶刘京打开木盖,他老子自他小时候就教他,礼多人不怪。 木盒里的冰块化了一半,随着白雾散开,一阵凉风在空气中飘散。 小吏盖上木盒,大武朝连年征战,他们这些小官俸禄越来越少,冰敬碳敬更是没他们的事。 他舔舔嘴唇,犹豫点头,道:“送水算什么贿赂,自然不算!叶刘京是吧!好名字,我相信你一定能留在上京城!籍贯?” “小的来自东山省,观南府,断水县,当归……”叶刘京开心回答,唯恐遗漏一点自己的信息。 他出当归镇的时候,可答应老娘了,不当上神捕司的捕头,绝不回家。 小吏摆手:“什么镇就不必说了,京都地大南北都有,谁知道你哪镇上的,以后直接说州府名称就是,明白吗?” 叶刘京点头,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样子回答:“多谢大人指点!” “嗯!客气,你想成为武捕?”小吏抚须满意开口询问。 “是大人,大武国谁不知道,神捕司气派,俺出来时候,答应镇上乡亲,一定当上神捕司的捕头,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让大家都跟着我气派气派!” 小吏瞧少年模样,忍不住微笑点头:“你这么瘦弱,长得还白净,练什么武,我看你从小偷懒长大还差不多!” “武道九品,一品上,九品下,你是何品级?” 叶刘京伸出右手晃晃肌肉:“不才,九品!” “入境了?最近京都各衙门缺人,入境武夫最差也能留在衙门当个白衣,勉强合格。”他分开名册,递给叶刘京一份。 “已经记录下来,三日后,记得去神捕司参加大选!恭祝你进入神捕司,前途无量。” 叶刘京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名帖,身子往一旁走两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放心,为了家乡,俺一定进入神捕司!” 他侧步出了队伍,身后一个瘦白净的男子立马贴上来:“兄弟,你也报上名了?” “是啊!日后还请周境兄多照顾!”叶刘京拱手见礼。 他跟面前这白净男子并不熟悉,虽然俩人已经睡在一个屋里几天了。 两人一直以为对方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想着日后不在一个衙门混饭,也就没有说太多话,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神捕司门前碰上了! 上京城大,居不易。 两人都是外来的武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就多个窝窝头。 周境压压叶刘京的手肘,傲气抬头回答:“好说,我在京都,有个叔叔,在刑部任职!” “刑部?所以周兄来报名……” “小声点!”周境挺起胸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虽然,咱只是为了不太难看,走个过程,但也没必要让旁人知晓咱的关系,省得小人告状……” 他话音未落,长街上响起凌乱马蹄声。 “滚开!都滚开!” “一边去!” 一行十六人,自中街过,经长街向着南城门处,呼啸而去。 叶刘京扶起地上摔倒的老人,盯着那群人不屑开口:“什么家伙,小太爷在我们镇上,那可算得上头号嚣张跋扈的人物,也不敢这么对老人!这群家伙……” “叶兄,收声,可不敢乱说!”上京城有人的周境低下头颅,捂住叶刘京的嘴,生怕远去那几匹快马折返。 “周兄知道他们?”叶刘京不动声色呸两声询问。 周境望着长街尽头,眼神中羡慕都快要溢出:“身披狼毫,腰骑鸿运马,背负裂山刀,再看他们一身吃人的煞气!应该就是驻守西南的天狼卫!” “天狼卫?”叶刘京疑惑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你这么惊讶干嘛?” 叶刘京脸上丝毫不尴尬:“我们镇上的刘大儒说了,遇见别人说话,要捧着,不能让人把话掉地上!” 周境眼睛乱转上下打量着他,好奇开口:“你们镇上,还有大儒?真是失敬失敬!想必叶兄经常在大儒教导下,诗词经纶,必定不凡。” “噢!他叫刘大儒,其实是个卖褥子的,不是什么读书人!”叶刘京倒是光棍,直接回答。 他扭头望着长街,视线穿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群,好奇询问:“那群骑大马的,咋停在城门口了?” 周境还在意他刚刚涮了自己,没好气开口:“你小地方来的,这都不知道?咱们跟大朱王朝的西南之战又输了!” 西南边陲摇摇欲坠,上京城勋贵歌舞如常。 唯有两个武夫担忧国事。 周境无奈摇头,他乃是八品的武夫,目光聚远,落在那十六武夫身上,眼中嫉妒都快化为实质:“大朱国连日侵犯我大武,已经攻下十六城了!” 叶刘京听着他话,对远处武夫更是疑惑:“那不就是说,他们输了十六次,那神气什么?” “哪能这么算,天狼卫英勇善战,百折不挠岂能以输赢论之!” “输赢无畏?那他们现在该出现在边关,而不是上京城!”叶刘京摇头反驳,言语中难掩少年意气。 “你倒是个奇怪的人,刚刚看你跟那小厮说话,油嘴滑舌好似商贾,现在又意气凌然不亏手中长刀。” “嘿嘿!俺老子说我这叫,大行不顾细谨!”叶刘京一点不谦虚,又恢复那副市侩摸样。 周境摇头,目落上京城最高大的建造:“这谁也说不定,想来是朝内文官,觉得战争困苦,又想投降,割城赔地,这群崽卖爷田不心疼家伙!” “也不知道是哪个奸佞小人开口,等我进入神捕司,一定要替我大武铲除这些只读死书的迂腐小人!” 叶刘京重重点头:“当是如此!唉!周兄,那边有人在叫你名字,是不是找你的?” 周境扭头待看清楚来人瞬间瞳孔放大,惊讶不已:“绣衣卫?找我?我何德何能啊?” 身穿鱼龙绣衣站在神捕司文吏身旁,放下录名册,转身注意到,看过来的两人,他大步走来。 他手持柳叶刀,挎腰而站身似一棵树,低头问话:“你?姓名?” 周境拱手低头,小心作答:“在下周境!” “周境?你二叔在刑部?” “您认识我叔叔?难道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敢问您是哪位……大爷?!” 绣衣使面色狰狞,开口:“抓起来!” 他话音落下。 立马有两个缁衣壮汉上前,一左一右箍住周境手臂。 一力士手持木枷锁“咔”锁住周境。 他双目睁大,语气惊慌:“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人了,不能啊!我二叔可是刑部的!” “嗯~抓的就是你!你二叔贪墨天狼卫军粮,诛三族,即将问斩!” “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兄弟,你快帮我说句话啊!叶兄弟!” 叶刘京退后一步的步伐止住,他抬起头,那高大力士正站在自己背后挡住退路:“大人,我……更冤枉啊!” 力士双手紧握箍住他的身子,使他最后两个字从肺里都挤出。 站在高处手持柳叶刀的绣衣使,冷哼一声转头开口:“都带走!” “押入绣衣卫大牢!等候问斩!” 第二章 世上被冤枉的人可太多了! 绣衣卫大牢。 地光落下,黑暗大牢里,因为有了光明,更显得黑暗。 绣衣卫是大武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组织,只对皇权负责,乃是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民间有传,只要你是个喘气的,那就得归绣衣卫管! 叶刘京后背紧贴墙壁,双目死死瞪着周境,一句话不说。 周境无力地看向监牢唯一窗口,又低头看向叶刘京,无奈叹息:“叶兄,对不住!但我真的是被冤枉了,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二叔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二叔不是贪官?”叶刘京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垛子上。 都已经落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叶刘京只想寻个清白,如果能证明周家二叔是清白的就更好,自己以后在上京城,也算有靠山了。 周境扒着栏杆,无奈摇头,小声说道:“那倒不是,我对我二叔有自信,他贪还是贪的,当今大武朝,谁不贪啊!” “但我二叔的胆子,他咋敢去贪天狼卫的粮饷?” “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本来我家三族就剩下两辈人了。” “这下,算是绝后了!” 叶刘京靠着栏杆,眼神里满是绝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神捕司,不来神捕司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就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可能我现在还在我家后山,爬树偷桃呢!” “我老子说得对,我这样的镇三代,就不该有上进心!我也是独苗啊!我老叶老刘家也要断香火了!” “嗯?老刘家跟你有啥关系?”周境疑惑抬头。 “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咋滴了?以后给我外公上香也是我的事,这下看来,上不成了!天才果然是已折的!”叶刘京仰天四十五度角,眼泪快要流出。 “你不会死的!”周境一句话堵回去他的眼泪。 叶刘京快速仰脖子把眼泪送回去,低头正色开口询问:“周兄,何解?” “夷三族,杀得是我们姓周的男人,跟你姓叶的没关系!绣衣使是误抓你,你放心绣衣卫归属皇家统领,算是咱们大武最公正严明的衙门,等他们查清楚,就会放了你的!” “真的?” 周境靠上来说话:“比真金还真,叶兄,你我也算落难兄弟,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那不行!”叶刘京疯狂摇头,他算是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可惜了我这五两金鱼……”周境无奈叹息,他是不想求面前这小子。 可这个环境,很难再找到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叶刘京扭头过来,仗义开口:“你我兄弟一场,又是一块坐过牢的情谊,有什么事,你交代,难道你不给我金条,我就不帮你了?” “那我……”周境缩回手。 叶刘京一把把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掏走小金鱼,正色开口:“你说!” “唉!”周境转头靠着栏杆,看着窗口微光:“我父母早亡,家有田地仆人,又有二叔照顾,生活还算可以。” “如今遭难,活下去的机会算是渺茫,我跟二叔死了倒是没事,可我还有一个堂妹,二叔早年给堂妹订了娃娃亲,本来我此次来是带着婚书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我二叔犯的错,将会被夷三族,我堂妹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尽屈辱!我希望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想啥呢?我二叔这种小官,教坊司的人不会太在意我堂妹,我希望你找到机会,能帮她赎身,送她回老家,跟秦家成婚!” 周境无奈摇头:“秦家,满门读书人,最重廉耻,我妹子过去,虽不会过得太好,但终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比在教坊司里被人欺负,好太多了!” “你放心,我出去后……”叶刘京的保证被人打断。 “出去?你去哪?”抓人的绣衣卫突然站在拐角处,不断逼近:“到了绣衣卫的大牢,你可算出不去了!” 他胸口鱼龙图案,好似在游走嘶吼,吓得监牢内两人不敢大喘气。 叶刘京抓着栏杆,奇怪询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抓错了的,不相信您问客栈老板,我在客栈住了三天,他肯定知道,我是谁!您去问神捕司的文吏也行,我……” “嘘!别吼,我知道你被抓错了!这里面被抓错的人多了,比你冤屈的,有的是!”绣衣卫摇头,老练说道。 “可,谁让小爷我出门没看黄历,少抓了一个人,正好,那人也姓叶,你也姓叶。” 绣衣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吏部叶主事家的三儿子,饶是你再狡辩,我也认得你!” 绣衣使走进,小声开口:“小子,我查过,你无权无势,除死无他路,帮大人一把,黄泉路上,我给你多送点钱!莫要声张!大家都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叫……让老子更兴奋一点!” 他退后大喊:“黄口小儿,还敢狡辩,还好大人我明辨忠奸,你们就在这等着,午后问斩?” “咣!” 绣衣使的话,好像一把大钟在叶刘京脑门炸开。 周境腾地站起,大声吼道:“怎么会,抓到犯人,验明正身,不应该两日后问斩!你们不合大武律法,不对,这样不对!” 绣衣使冷哼一声,向外走去:“此乃皇上圣谕,陛下的话,就是我大武的法,岂容你们质疑,来人送饭!” 绣衣使过拐角,拍拍两个小厮,两人端着餐盘,忍住颤抖的手走过来。 绣衣使继续向外走,拐角看见一位蟒袍绣衣使。 他身子一歪,连忙见礼:“王大人,您怎么来这地方,有什么事交代一声,我来帮您处理!” 蟒袍绣衣使站住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低头开口:“我手下折了一名丙字号绣衣使,谁知城南有事,人手不够,我来挑几个犯人当诱饵用。”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慢走!” 蟒袍绣衣使大步走向监牢内,过拐角,他冷哼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狗玩意,攀上甲使,连我这曾经的乙字号老大都看不上了!” 窗外的风吹过,凉意留在叶刘京骨头里。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饭,不理会在一旁痛哭的周境。 他蹲坐下来,抓起水煮鸡腿,大口塞进嘴里。 周境听见吃饭声音,扭头看他,哭得更难受:“我的叶大哥啊!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呢?咱们……咱们都快要死了!” “嗯!” “嗯?你没话了?” 叶刘京咬碎骨头,往肚子里咽:“我老爹教过,吃饭很重要,人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你年龄还小,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懂饿的滋味……” 周境仰着脖子坐在地上叹息:“叶兄,我比你大!” “唉!早岁已知事世艰……”叶刘京丝毫没听耳朵里,他坐在草垛上看着外面,两个小吏快步向监牢内跑去。 没一会,两人捂着脸,低头逃出来。 大肚子蟒袍绣衣使快步走出:“该死的,一个能动弹的,都不跟老子留,他娘的……” 他带着一阵风,从叶刘京面前走过。 “咣当!” 蟒袍绣衣使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黄白之物。 叶刘京从栏杆里伸出手,捡起地上黄金,微笑开口:“大人,您金鱼掉了!” 第三章 居不易 蟒袍绣衣使指着叶刘京手里的金鱼,奇怪开口:“我……我的金鱼?” “是您的,我亲眼看见!” “从哪掉的?”蟒袍绣衣使走到栏杆旁,微笑看着面前年轻人, 叶刘京识相地塞进他腰里:“就从您腰间!” “你小子,倒是诚实,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说吧!想求大人帮你什么?” 叶刘京退后一步,认真开口:“我没什么求大人的!” “奥?无所求?”蟒袍绣衣使王三正更是好奇。 “对!我是被刚刚那位绣衣使大人抓进来的,能被绣衣使抓进来,就证明我身上或多或少肯定是有罪过的!”叶刘京坚定说出。 刚刚,他低头看着那个鸡腿时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 他老爹揍错他,却从来不跟他说不是! 因为,大人或者是大人物,从来不会错,不能认错,更不会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认错! 叶刘京进了绣衣使的大牢,要是平白无故再被人放出去,那不是说绣衣使错了吗? 绣衣使们,再不对付,人家是一家人。 哪会因为一条金鱼对自己一个犯人认错! 蟒袍绣衣使王三正脸上笑容绽放:“你小子说得对,绣衣卫代表着陛下,能把你抓进这个大牢,肯定是你有罪的!” “不过,年轻人,谁不会有两个过错呢!能改就是好事!” “你所犯何事?” 叶刘京指着一旁哆嗦的周境小声开口:“这位是刑部周大人的侄子,我跟他是朋友。” “刑部?周大人?想起来了,夷三族那个,三族什么数得上朋友了?简直瞎胡闹!” 叶刘京退后一步,恭敬开口:“所以,希望大人,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知道,大人能力卓越,不过是被人针对暂时,人手短缺,如果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蟒袍绣衣使疑惑询问:“你是个武夫?几品?修什么?” “九品,修刀法!” “刀法?也行,不过我这一次的事,可危险,你可想好!我若带你出去,可不敢跑!”王三正脸上挂着微笑,只是话里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能跟大人这样的英雄共事,是我的光荣!”叶刘京绝不改口,只要能出去,舔两句算啥? 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正是变现时。 “行!你跟我……” “大人不会为难吧!”叶刘京进一步演起激将法,他怕面前这个大人,知道自己要当替罪羊后,不敢带自己出去。 “什么话?”王三正刚想激动,窗口凉风吹落他的脑门血。 “就刚刚那位大人,他说了,谁也不能把我放出去,他说……” “他说他奶奶个腿!绣衣使四所,提灯,抬轿,掌风,车马!他不过车马所一缁衣,攀上大人物,才升上丙字号鱼龙使,什么时候敢在我面前当家了!” 王三正手掌轻抬。 “咔!” 他用掌心的钥匙打开锁,认真开口:“我今天就要带你走,我看谁敢拦我!” “走!”他转身,大步向监牢外走去。 叶刘京一刻不敢停留,大步向大门外走去 “站住!” 叶刘京差一步迈出监牢大门,他收回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鱼龙绣衣使。 “越狱?皇上让抓的人,谁敢放!”鱼龙使看着叶刘京,话却不是对叶刘京说。 “哼!”王三正冷哼一句:“我这中三品的修为,一进大牢,里面连苍蝇都休想瞒得过我的耳朵。” “乔怀,你小子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告诉你,这个人,我今天就要带他走!谁敢拦?” 蟒衣使话出口,肚子颤抖,四周风沙起。 此刻,三丈外大树上的鸟儿,哆哆嗦嗦缩起翅膀。 乔怀转头看着身旁小吏,自感失了颜面,他上前一步,用低沉声音说道:“大人,您可想好,您不怕我,难道不怕甲……” “啪!” 叶刘京楞在原地,他刚刚只感觉那位胖乎乎贪财的大人,身上一股气势喷发而出,对面不可一世嚣张的鱼龙使…… “啪叽”跪倒在地。 实力。 果然是迷人的东西。 王三正上前一步,低头小声开口:“让他当替死鬼,也是甲字号大人的命令?你真不怕,我说出去,让……” 乔怀脸上神情变化,绣衣使内部阶级森严,有王三正这个乙字号绣衣使开口,他的话哪还有人相信。 他无奈低头,跪在地上大喊:“送王大人!” “哼!乔大人客气了!我当不起的!”王三正大步离开。 乔怀心怀恨意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站起,一道黑影遮住他面前阳光。 叶刘京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表情说不清:“大人,我走了!” “你大胆!”乔怀愤怒大喊,他想不明白,一个阶下囚,什么东西敢在自己跪下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他这是让自己跪他? 叶刘京微笑点头没理会他,快步跟上王大人。 王大人跟人说话,他就在一旁等着,王大人进书房,他在门外站着。 小院子里七拐八拐。 王三正突然回头:“你小子,好大胆子,利用我不说,竟敢让鱼龙使跪你!你真不怕死?” “利用?您明察秋毫,肯定一早知道我的事情,不过是借这件事,出出恶气!”叶刘京诚恳回答。 “聪慧,聪慧,可你得罪死他了,以后在京都日子不好过啊!” “大人,我不得罪他,他就能放过我了?” “哈哈哈!嚣张!嚣张!你小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手下就缺你这号人!” 王三正指着远处大门,丢给叶刘京一块黑色榕树牌子:“从这出去,就能出绣衣使衙门了,这是绣衣使缁衣的牌子,今晚入夜,拿着牌子去东市的教坊司,找一位提灯所的鱼龙使。” “多谢大人!”叶刘京接过牌子,郑重拜礼。 “嗯!好好干,干得好,留在我绣衣使当一个缁衣,也是不错的前途!”王三正转身离去。 叶刘京手里紧握着牌子,缓慢向大门走去。 到大门口,他对两位缁衣门卫露出牌子,两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离开。 叶刘京微笑地走出大门,低着头没走两步,差点被奔跑的老人撞倒。 他看着面熟的老人,好奇询问:“老人家,你这是去哪?” 老人拱手:“是小先生啊,多谢你在中街扶老朽一把,要不然我就真起不来了,我腰病犯了,正要去拿药!” “那您走错了,拿药去东市,那边是菜市口!” 老人手里拿着破碗,大笑道:“正是去菜市口,那边今日杀人,听说是一个姓周的贪官,该杀这些人都该杀,小郎君,我先走了!” 叶刘京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那边围着一群人。 他脑门一凉,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只鸟飞过去,张口就骂:“该死的鸟,你大……” 他转头瞬间,看见人群中一道血柱划过,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周境的脑袋。 叶刘京眼睛眨眨,脑袋没看见,可他看清楚自己手背,原来刚刚不是鸟粪,是一滴血 风萧萧兮。 叶刘京抬头,看着面前大树,书上半片残叶,快掉未掉,随风无奈摇动。 他低下头颅,手里摸着那片代表缁衣身份的黑色榕木,无奈叹息:“娘啊!京城大,孩儿不知道,能不能住下来,我要是被人赶出京,求您老人家别骂儿子无能!” 想到此处,他歪着脑袋重重甩头:“怕个球,我当归镇镇长的儿子,怕什么!大不了回家继承,家里的几栋房子,几亩地!” 想到家里养的大黄,现在应当还在村口窝着等自己回家。 叶刘京晃晃脑袋,大步走开。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上京城大,居不易! 第四章 蛇影酒 回到客栈。 叶刘京收拾收拾东西,他没有想走的想法。 一天是绣衣使,一辈子都是绣衣使! 他看着手里的牌子:“本来想入神捕司,没想到入了绣衣卫也行,等咱回家,穿着鱼龙绣衣服往镇子口一站!” “牌面!”叶刘京脸上表情奇怪,好似已经看见,老爹抬头挺胸夸奖,老娘低头拉着自己手捂嘴轻笑,镇上百姓纷纷拱手。 到那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叶刘京提着包袱,找小二退房,还要回周境留下的剩余房钱。 抠门的掌柜当然不想给,可绣衣卫的牌子就是好用,只是拿出来一亮,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掌柜的,立马把周境多交的房钱退给自己了。 手上拿着半两银子,叶刘京在京城东市里东拐西拐去了教坊司。 上京城分为四坊两市。 西市多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那里东西昂贵,哪怕叶刘京怀里揣着两千两银子,也不敢去西市乱逛。 他刚来上京城时候,为了长见识去西市逛悠,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帽子,贪婪的胖掌柜竟然敢要七百两,要知道,他买自己的命,也才用一条五两小金鱼,不过是五百两白银,那帽子竟然比自己的命还要贵两百两。 东市则是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去的,上京城中一条水渠贯穿,东市所在的下清坊则是水渠出城的位置,越靠近城东,水流也就越臭,所住之人也就越穷苦。 特别是东边有一条柳池街,那里乃是烟花问柳之地,柳池清澈见底,可柳池水入了环城河就变得越发恶臭,最后经过臭水渠出城时候,更是恶臭难忍。 教坊司衙门跟其他六部衙门一样都在西市所在上清坊附近,紧挨着皇宫,不过教坊司毕竟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在六部衙门附近,公开张开腿做买卖,实在不雅。 初任教坊司主事,想了个好招,衙门还是开在上清坊,这个不能变,可做生意的地方能变。 于是乎,那些调教好,认命了,或者是品级较低的犯人女眷,直接被发配到东市柳池街教坊司。 叶刘京不清楚,那位丙级鱼龙服绣衣使在教坊司里做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抓人,还是帮忙推屁股,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他答应了周境,要来找他的妹子,若是自己猜得没错,他家妹子,也是才进教坊司,还没来得及接客。 仰着脑袋,身子后仰,叶刘京走进教坊司大门。 站在门口的老鸨,看他这副骨子里透着老子有钱的纨绔模样,眼睛眨眨立马迎上来:“小爷,好久没来了,奴家可想死你了!” 大武国女子胆大,可叶刘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女人。 他恰到好处的愣神一秒,看都没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汇宝票号的票子,塞进老鸨胸口:“找个清净的房间!” 老鸨眼睛一瞟,就看见那张银票上的红朱砂印记,五十两。 她瞬间明白,面前这家伙是个大方的傻子! 她挽上叶刘京手臂大喊:“来人,给这位爷找个清净点的房间!” 上二楼,入偏房,过长廊。 叶刘京低头打量着四周,上京城烟色场,多是好色之辈,只有一个家伙抬着头颅,呆坐原地,一点不看身边的姑娘。 老鸨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少爷,也觉得那个家伙奇怪?来两天了,每次来叫个姑娘,却从不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衙门的暗探呢?” 叶刘京微笑摇头:“没看过戏文,暗探哪能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看是你失职,舍不得给人安排好姑娘!” “哪能啊!来的都是爷,我肯定给安排最好的,可连我们的头牌走到人家面前,他都不肯抬头……” “不是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叶刘京盯着那家伙调笑:“看他直溜的样子,我估计,是性别的问题!” 老鸨睁大眼睛:“是了,那我下去给那位爷安排个书童试试!那您呢?您喜欢什么?” 叶刘京没有兜圈子:“实话讲,我暗恋一位官家小姐很久了,听说她遭难,我是想来看看她的!” “您倒是情深,可这一段来的千金多,您喜欢的是哪一位?” “刑部,周家的!”叶刘京在街头早打听清楚。 周家贪污的案子,没抓同谋。 皇上老子一笔勾下,几个人头落地,速战速决,生怕他人不知道,这些人头是为了安抚天狼卫落下的。 老鸨知道实情,黑眼珠转圈为难开口:“那姑娘?可是一位烈家女,在床上难免争强好胜,最关键人姑娘,还是个雏!” “不能安排?” “那倒不是,只是……得加钱!” “能用银子摆平的事,算得上麻烦?我就要她!” 房间门一开一闭。 房间里独留叶刘京一人,他靠着太师椅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声音,接着好似小河流水,声音奇怪惹得他一个正人君子,不断靠近那墙壁。 待他身子完全贴在墙壁上,对面奇怪的声音停止,他听到一个女人长长的叹息。 “你每次来,老娘都不收你的钱,还这么不争气!下次还是这样,就别来了!” “别来?那你不得想死我!”男人轻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种无聊的话语,叶刘京不敢兴趣,刚准备收回耳朵。 隔壁女子突然开口:“想你,若不是因为那东西,我会想你,快给我!” 那东西?叶刘京的好奇心又被勾起。 “没拿!” “没拿,你还敢来白嫖?” “我没拿,不代表,我没办法给你!” “什么意思?” “我约了个朋友!” 女人惊呼:“你不要命了,官府在严查蛇影酒,你把人带我这交易?” “嘘,这三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没看见楼下一直有绣衣卫的人在,他娘的以为脱了鱼龙服我就看不出来了,老子功法特殊,绣衣卫的人,老子隔十里都能闻见他们的味道!” 叶刘京听见绣衣卫三字,脑袋跟墙离的更近,呼吸也慢慢停止。 他恍然大悟,原来楼下那个木讷的家伙,真的是绣衣使! 蛇影酒?什么东西,是鱼龙服绣衣使要查的东西吗? 叶刘京心里更加好奇,他得罪了乔怀,想要不被他明着对付,只有留在绣衣卫里,哪怕当个最低等的白衣。 若是,自己不仅帮下面那位鱼龙使抓住犯人,还立下头功! 岂不是八条腿的刘瘸子掉茅坑——稳死了! 隔壁房间,男人小声开口:“嘘,别让隔壁听见了!” 女人不屑开口:“屁!隔壁死过人,上京城的常客,谁会来那个晦气的房间!” “总之,这种事还是小心点好,你再叫会,别让外人看出来,等我朋友来了,我多给你一杯!” 叶刘京紧紧衣服,瞬间感觉冷。 该死的老鸨,原来一早看出来自己不是本地客人,敢把自己带进死了人的房间。 “噔噔!”他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响起。 两个龟公讨好地笑着,抬进来一个姑娘。 长胡子龟公低头赔笑:“公子,姑娘性子烈,您要小心了!” 叶刘京随手丢出去半两银子:“小爷就喜欢性子烈的,滚!” “得了,您开心!” 叶刘京站起身,打量着双手双脚被绑住的女子。 她年岁不大,皮肤姣好,眼睛睁大,里面长着可怜与委屈,眼角那滴泪珠,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叶刘京注意到门口的黑影,他凑上前去慢慢靠近小声开口:“我给你解开,让你舒服一些,但你不要乱叫!” 女子乖巧点头。 叶刘京从靴子里掏出匕首,绕到她身后,割断绳子。 “砰!” 她从床上跳起来,拿起茶壶高高举起摔碎,手握着碎片,卡在脖子上,泪水落下,悲惨开口:“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过我!” 叶刘京站在原地,歪着脖子看着她:“不放过你的是朝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下手,不……我杀了我自己!”她看着叶刘京站起,面露绝望举起碎片重重落下。 “啪!”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女子跌落在地,无神地捂着右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站立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叶刘京蹲下身子:“我速度比一般人快,在我面前,你怕是没机会自杀!” “现在,可以静静听我说话了吗?” 女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叶刘京没有劝说,高举左手:“我现在还有一巴掌的耐心!” 女子转头怯生生地盯着他:“你说!” 第五章 死了两个 叶刘京站直身子,正义凌然地开口:“我是来救你的!” 房间寂静,鸦雀无声! 他低头…… 地上女子低着头,捂着脸上五指印不说话…… 透着血色的巴掌印,在灯光照射下,显得一丝奇怪,一丝尴尬,还有十分疼痛。 叶刘京有些尴尬开口:“这一巴掌,只是个误会!” “我二哥叫什么?”女子突然开口。 “周境!”叶刘京如实回答。 “我信你了!” “这么简单?”叶刘京有些诧异,这女子不像是下雨天往大山坡上跑的人啊! 按照剧情来说,他不应该解释一顿,然后对面死活都不信…… 你快说,我不听,你说啊,我不想听,这才是正常的沟通流程啊! 女子开口:“我叫周尔芙!” “这种语气,我很难相信你,相信我!” 周尔芙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奈摇头开口:“我父亲的事,我看得清楚,那些人不希望有人查下去,我一个弱女子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大人物图谋。” “你定然不是他们的人!”周尓芙抬起头,双目闪动,看着叶刘京。 “我哥哥一直在家乡,上京城知道他的人很少,你知道他的名字,若不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的鹰犬,就一定是我哥哥的朋友。” 叶刘京来了兴趣,奇怪询问:“说不定,我真是朝中探子呢?” “我身上没秘密!”周尓芙连忙解释,她低着头又摸着自己的脸:“我读过不少书,我知晓你要是探子,应该哄骗我,不会直接动手!” “这位……哥哥,我二哥何在?” 叶刘京点头,父兄被斩首,自己被卖到教坊司,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赔笑卖身子的低等娼籍,经历这一切,她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那算是白活了。 “下午,跟你父亲一起斩了头颅,你兄长连累我一次,帮了我一次,连累是无心的,帮我却是有心的!” “我答应过他,会救你回老家,让你跟一位姓秦的小少爷成婚!”他的话里听不出太多对生死的感慨。 “嗯……”周尓芙坐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声开口:“我早就该猜到的!” “那我的性命,就全托在哥哥手里了!”小姑娘低头,双眼微红,她骨子里还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这副模样说不出来的可怜。 但凡,她遇见的不是叶刘京,而是一个多情少年,这就是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放心,我这人做事情轻佻,可我们镇上有规矩,答应别人的事,只要没有被王八精吃了,就一定要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叶刘京半个身子爬在墙上,只是对面再没有细小声音传来。 “对面是你什么人?”周尓芙离他远远地小声询问。 叶刘京脑袋转动,小姑娘命已经够惨了,绣衣卫的事要是让她知道,恐怕是祸不是福。 他随口胡说:“是我邻居的小姨子的表弟,他偷了我银子,我本以为他跑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你要抓他?” “对,不过,我得先确定是不是他!”叶刘京靠在墙头。 他能听见隔壁的声音,可外面太吵,隔壁说话人有意识减小声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里!”周尓芙站起身,指着床后面的窗帘。 她小声开口,害羞说道:“这里的老……老妈妈教过我,有客人来了……完事之后,要洗洗身子,店里就弄了一根管子,能从楼上高塔里接热水。” “管子通往每个房间,你从管子里,应该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没空管姑娘的害羞。 现如今,唯有留在绣衣卫才能在上京城活下去,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想要留在绣衣卫,那就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件事是他进入绣衣卫的敲门砖,一定不会出错! 他搬把椅子放在木桶里,踩着椅子将耳朵对准木管,果然又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 “吱~”隔壁房门开了! “大人,您来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嘘!” 隔壁房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隔壁房间里男人要等的人来了,那人是什么人?他们要交易什么?楼下鱼龙使在追查什么? 叶刘京从椅子上下来,坐下细细思考。 外人看来,他坐在木桶的椅子里,十分滑稽。 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两个性命相连的人。 周尓芙的清白与性命,都挂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倒无需在她面前遮掩太多:“你一直在上京城生活,可曾听说过蛇影酒?” “蛇影酒?听说过。这是一种能让人变廋变美的酒,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想得到这种酒,我第一次见,还是昨天在这楼里!” “让人变廋变美的酒?这楼里有?”叶刘京重复一遍她的话。 他在早些年在镇里生活,后来因不学无术,被他老子,高贵的镇长大人赶出镇,出外求武。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三年,正经武艺没学会太多,江湖故事可听了不少。 江湖上能让人变美的药不多,最珍贵的当属千金难求的驻颜丹,但这种药物也只能让人保持当下美貌,最多也就是白一些。 能让人直接改变体型的药,叶刘京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倒是知道苗疆有一种人,修行蛊虫之术,他们手下养出来的虫子,不仅能吃人还能控制人的思想。 当年,他靠着一张脸行走江湖,就差点被一苗疆女子用蛊虫留在南疆。 让他无奈感叹,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不要轻易被人扯下腰带。 “嘶……那酒不会跟蛊虫有关系吧!” 叶刘京陷入久久沉默,这件事光靠自己恐怕不能解决,功劳这东西不在于大小,而在于上司知道不知道。 他看着周尓芙抬起头,勾勾手指:“过来,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做得好了,我今天就能带你出去!” “吱~”周尓芙打开门走出去。 …… “噔噔~”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叶刘京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开口解释:“大人,我是王三正大人介绍来的!他让我今天晚上听从您的安排!” 男人低头看他一眼,眉头拧在一起,很费解地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应当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的!” “大人说笑了,您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格,哪怕再隐藏自己,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会显得格格不入的!” “有道理……他们在哪?”男人隐藏自己翘起的嘴角。 “隔壁,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并没有听见有人开门出去。”叶刘京拍拍手上的白灰,认真开口。 男人转身向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踏出一步,一脚踢开大门:“嗯?” 房间里,一男一女惊慌地靠在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叶刘京惊讶看向四周:“两个人?” 鱼龙使踏入房门,手按在男人脖子上:“死了?都死了!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还有一个人呢!”叶刘京回答。 “人呢?”鱼龙使退后一步,手按在柳叶刀上,盯着房间四处。 “不在房间里,肯定是跑了!” “噔!” 柳叶刀出鞘,鱼龙使瞪着叶刘京发怒询问:“你是在骗我?觉得我不聪明?所以骗我不成?” 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推开刀:“大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 “奉承我也没用,抓不到人,王大人自会把罪过怪在你身上。”鱼龙使收回刀,退后一步。 “可我知道他跑哪去了,还能找到他的老家呢!” “哼!我的人什么时候论到别人怪罪了,带我去找他!” “自然不成问题!”叶刘京点头后退,右手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开口:“不过大人,还有一件事!” 第六章 公狗开道 天晴,小风。 教坊司青楼门外,一队低等捕快抬着尸首离开。 周尓芙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 叶刘京借绣衣卫的名头,把周尓芙‘抓’了出来,递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在绣衣卫衙门口找个客栈。 若是自己明天晚上还没回来,就让她自己回老家,去找那个姓秦的未婚夫。 他对周尓芙摆摆手,头也不回,领着鱼龙使向相反方向走去。 鱼龙使好奇询问:“这女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救她?” “为了一个承诺!” “看不出,你小子油嘴滑舌,也是一个重信之人。” “我更好奇,大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短短一天,叶刘京对上京城里的大人物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能在上京城官场活下来的人,不是心眼多,就是背景强大。 鱼龙使低下头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他们……” “大人倒是耿直……” “你若是,也找不到他们,我会抓你进大牢!” “就是太耿直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他指着路上汇聚的野狗开口:“您放心,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其实,房间里那个人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大人先别急着生气,这叫做欲擒故纵,当年咱们大武皇帝就是这样打败南蛮的。” “先抓了,然后留个口子,放他走!” 鱼龙使欣赏点头:“就好像抓兔子一样,放走一只,它会当我们找到更多!你很聪明啊!我刘文刚身边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你放心,等回到王大人那,不管你能不能抓到贼人,我都会保你平安的!” 刘文刚看着身边小子满意点头,他从宫里出来时候,他兄弟交代了。 上京城活下来的主,心眼子都多,他心眼子直,要想不被那些人骗,就要更聪明,心眼子更多。 他这辈子做不成心眼多的人。但面前这小子似乎可以,他要是成了自己的属下,那不代表自己也瞬间变得聪明了? 刘文刚摸摸自己的脑袋,都说我憨,其实我聪明起来,还是很机智的!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拜礼:“那就多谢大人了!” 刘文刚又发现一个盲点:“不过,咱们有没有猎犬,该怎么追兔子!” 叶刘京指着道路上,激动的野狗开口解释:“咱们是没有猎犬,但咱们有疯狂的公野狗。” 叶刘京拍拍手掌,指着路上的野狗:“在我让周家姑娘去请您之前,我就已经算好了!” “那家伙要跑,可今天青楼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死人那间房左右两边都住满了客人,他要是逃去另一间房,跳到人家床上,还不把人家吓得六神出窍,软塌在山洞里。” “所以,那家伙要逃走,就只有从我这间房走,毕竟我这间房在最后,有一扇小窗。” “从死人的房间到我那间房,没有大锤锤开墙壁,就只有一个通道,那个放水的管子。” “于是乎,我提前在管子口抹上一点药粉,只要那家伙出来,一定会沾上药粉!”叶刘京清楚江湖上能人奇士不少,偶尔遇见一个会缩骨功的小贼,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刘文刚认真点头,然后认真询问:“所以,那是什么药粉呢?” “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刘京脸上挂着一些羞涩:“就是母狗在春天会分泌的体液……” “那是……” “大人不必追问这么详细,你只要知道,那药粉遇见汗水,特别是男人的汗水,味道会挥发得更快,一路上的公狗会越来越多。” 叶刘京跟着野狗,在前带路:“只要咱们跟着狗,就能找到人。” 刘文刚没听懂,但他明白一件事,跟着狗,就能找到在上京城里贩卖蛇影酒的幕后黑手。 从前天开始到如今,距离他接到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已经三天了。 按理来说,那位大人物是不会注意到蛇影酒这种小事情,可谁让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喝下蛇影酒,昏倒在家中。 据御医所言,最多七天,找不到解药,千金就要去见阎王。 礼部主事就这么一个千金,从八斤养到两百斤,又看着她从两百斤瘦到现在一百五十斤。 他心疼不已,自然舍不得自己老年所得的闺女死去,病急乱拜菩萨,就拜到刘文刚兄弟所跟的大人物门下。 大人物正愁没办法收买这些清流,一声令下,接了这件事。 事情兜兜转转,落在刘文刚身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件小事。 可这件小事七天了,他还没有完成,他这个心里着急。 自己受罚,哪怕陪着礼部主事的千金一起共赴黄泉亦无事,可若是影响自家兄弟的仕途,那真是天下第一大罪过啊! 他两人出东市,过小巷,经臭水沟,过东门,一转身出了上京城,眼看上京城越来越远,路上野狗穷追不舍,他两人紧跟在后。 叶刘京望着西下的太阳,和身侧漆黑的密林,心里刚响起退堂鼓,远处闪闪灯火突然照亮黑夜。 刘文刚惊喜开口:“到了!” “野狗汇聚在村子外,想必,那个贼人已经进了村子,幕后凶手,也肯定在村子里,咱们只要抓住他们带入绣衣卫大牢,我就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掏出解药!” 刘文刚望着村子灯火,激动之下,就要冲上前去。 叶刘京一把把他把住:“大人,咱们怎么抓?” “进去,找人,铐上!”刘文刚露出衣袍下的铁链,一脸正气喷发。 “然后呢?” “这不就够了?” “大人真够耿直!”叶刘京心里不清楚,跟了这样一位上司是好是坏。 他想想开口劝说:“属下斗胆,询问大人武道境界!” “七品!吾只差一线就能晋升六品,所以我必须完成这任务,得到那奖励,助我踏入中三品境界。” “可,万一里面有高手呢?” “不能够,以我眼力,不高我两个境界的武夫,我都能感知到他们的气血之力,村子里要有这样的人,咱们早就被抓了!” 叶刘京高看了自己这位上司一眼,绣衣卫有规定,六品境界就有晋升乙字号蟒袍绣衣使的资格。 看刘文刚的样子,再依照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位上司很明显不符合有心眼的一条,那他能在上京城活下来,很明显是背后有人。 若他晋级六品武道,成就蟒袍绣衣使职位,手下正式缺少鱼龙使的时候,自己这个铁杆手下,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咱要是成了鱼龙使,管他什么乔怀狗坏的! 他想到日后回乡,站在镇子口穿着鱼龙使帅气甲衣,七大姑八大姨上前问候,村口铁匠摸着他甲衣羡慕不止,小茶楼里说书人不住传唱他的传奇,儿童围在他身边要糖吃的场景。 叶刘京只觉得身子哆嗦,胸口挺直:“抓,这群人必须要抓住!” “叶刘京,你可有办法?” “有,大人冲进去,找到人,铐上!” “这……跟我的办法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一样,大人的办法里,我跟着你一块冲进去,在我的办法里,我在外面帮大人守着!” “守着?”刘文刚脑袋有些转不动。 “对,既然包围了他们,一定要有人守在外面,不能放走一个人,浪费这份功劳!” “包围?谁包围谁?” 叶刘京斩钉截铁开口:“自然是,咱们两个包围他们一村子人!” 第七章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黑云遮住月光,小村里狗叫不绝。 刘文刚踏着夜色,手按在柳叶刀上,走入村子低矮的房子中间。 “忽!”身后有风声吹动。 刘文刚转身拔出柳叶刀,月出黑云,刀光照村落。 村子外。 叶刘京时刻关注村子里的声音,待听见打斗声音,他拉动两边从地上捡起的藤蔓,藤蔓带动树枝摇动。 他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我们已经把村子包围了!还有五百人马上就到!” 黑夜里,树影摇动,石头相互击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有数百人真的包围了村子。 他这招疑兵之计,不伤天和,不伤亦不伤人的性命。 谁的性命? 他的! 叶刘京绝对不是怕死,只是万一出事,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承担上级的怒火吧! 他愿意牺牲自己,做这个伟大的人。 树影摇动,村子寂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动走来。 叶刘京停下一只手,握住怀里匕首,他还没正式进入绣衣卫,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把匕首。 他屏住呼吸,一直盯着那黑影,直到…… “叶刘京何在?” “大人?”叶刘京站起身来,看着那道身影,正是刚刚进村的刘文刚。 “难道,村子里,没有小贼的身影?” 刘文刚摇头:“并不是,贼人就在村子里,只是……你进去看看吧!我确实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智商高低。 他那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兄弟早有交代,人笨自知并不能算笨蛋,人笨还不自知,那才是上京城第一大笨蛋。 叶刘京紧握着匕首,走进村子里,过一两个路口,还未看见人影,却先闻见血腥味。 他走进一个亮着烛火的院子。 院子破大门打开,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胸口有鲜血渗出。 他身侧站着一个幼小少女,少女一看见叶刘京,惊吓地退后一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只留她手里温热白布不断滴水。 “你就是今日在教坊司那人?”叶刘京盯着男人双手。 男人身形瘦小,双手皙白,他脖子探出,看上去应该是练过缩骨功的人。 江湖上有传闻,缩骨功是门外门功法,不修行真气也能修炼,那些下九流的人物,修行这门功法,多用醋! 用醋泡自己身子,把骨头泡软了,关节部分也是灵活的,可以拆卸,遇到过不去的坎,把骨头拆下来,过去之后再装上去,听上去就残忍无比。 叶刘京前不久刚入境,他能感受到,男人身体里没有真气,应该用的就是这下九流的手法。 “回禀大人,今日正是小人!”男人跪在地,哆嗦回答。 “你杀的人?”叶刘京继续追问。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迷昏了他们,我所用的迷药特殊,人嗅到之后,短时间会心跳停止昏倒,好似死去一样!”男人十分慌张解释。 叶刘京回头对刘文刚点点头,继续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伦!” “哪个伦?车轮的轮?” “不是,是伦理的伦。” “这个村长是赵家村?”叶刘京继续追问。 “不是,是王家村!” “你今天去教坊司是找姑娘的?” “不是,是去交易……”王伦抬起头愣住。 叶刘京利用他内心的畏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询问道:“是去交易,蛇影酒吧!” 王伦犹豫,没有回答。 叶刘京上前一步,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你可以不用回答……” 他低头从地上的药渣上跳过去:“家里有病人?” “我……我娘子!”王伦点头。 大武国民间有一种说法,家里有病人,煎完药的药渣倒在路上,被别人踩到,就能让别人带走疾病。 叶刘京往屋里望望,发现有个面容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房屋门口还趴着一个小男孩。 站在屋檐下的小姑娘,注意到叶刘京的目光,畏惧地后退一步挡住小男孩。 叶刘京无奈摇头,本来是查案,寻找正义,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当成坏人,他心说为啥刘头不处理,反而叫自己来。 这耿直的大猛男,心里是个柔软的人,估计是怕吓着这一家四口,所以让自己来动脑子。 “你上面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我……我不能说,我不说是我一人之过,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家里人的!” “大人,求求你带我走,杀我的头吧!” “我虽然是为了帮娘子治病,才去做的这档子事,可我心里明白,我害人了,您杀我的脑袋,我不恨你,只求您不要动我家里人!” “胡说!”叶刘京喝止他。 “这件事,自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上京城柳池巷约有一小半的姑娘都喝过这种酒,这蛇影虫刚进人体活不下去,必须连续喝上三次,由新的蛊虫吞噬旧蛊虫,不断吞噬才能适应人体活下去。” “这么多的蛇影酒,要一直往上京城送……这岂是你自己能做到的?” 叶刘京环顾四周,盯着黑暗的村庄缓慢开口:“按理来说,这个点,村子里的人,都应该睡觉不假!” “可咱们在这说这么久的话,没人出来看看,没人好奇,甚至没有一盏灯亮起,他们在害怕什么?是怕我身后这位鱼龙使大人乱抓人,还是怕……我们依照大武律法抓人?” 王伦低下头颅,咬紧牙关开口:“大人,这件事真是我一个人所为……”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思往最安全的地方跑。你是一个爱家的人,若遇见致命问题,肯定不会往家里跑,把问题带给家里人!” “大人……”王伦惊讶抬头。 刘文刚奇怪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儿!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咱们找对地方了!” “什么地方?”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水壶,打开壶盖,倒在地上,微弱灯光下,地上有一些银白色的虫子在蠕动:“这就是我从教坊司得到的蛇影酒!” “这地上的虫子,就是蛇影的来源!” 叶刘京盯着地上虫子,虫子蠕动调动脑袋,不断地向一个方向涌动:“我在江湖上见过南疆人。” “这种虫子不算蛊虫,充其量算是蛊虫的幼虫,它被母蛊虫生下来,按照母蛊虫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想着一个方向走……” 刘文刚疑惑点头:“你是说,这里有蛊虫的目标!” “不……”叶刘京没好气点头:“我是说,咱们找到虫子老巢了,他们在找妈妈。” “头儿!拔刀吧!” 刘文刚听话,挥刀。 叶刘京注视四周,突然低头看见虫子转向,地上三只虫子,脑袋全部对准面前小院。 小院? “嗯!不对!头儿小心!”叶刘京话音落下。 面前小院里,灯火熄灭,月光下,房屋里女人面容挣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逃脱出来! 第八章 心硬一点,他就不至于穷! 王伦扭头,身子向前攀爬,大喊:“娘子,娘子,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房屋里,小男孩盯着异变的母亲,畏惧逃脱,一步退出房间,背对院门哭泣:“娘……娘!” “娘……啊!”他猛地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叶刘京,两只小短手不断向背后摸去。 月光下,原本握在叶刘京手上的匕首,出现在小男孩后背。 “你……叔叔……为什么吗?我只是个孩子啊!” “你是你大爷!”叶刘京骂一声,后退一步,退到刘文刚身后。 “别以为你穿孩子的短衫,我就不认识你了!你有点脑子行不行,我们头儿,确实心软,但我们绣衣卫里,哪有笨蛋?” “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娘亲穷得看不起病,父亲被迫做坏事的贫苦家的小小子,你他娘的穿丝绸?老子这么有钱,我都穿不起,你穿?” 屋檐下的小姑娘暗骂一声,声音沙哑好似老太婆:“都怪你,我早就说了,麻布衣服穿着才舒服!” “舒服你大爷!”叶刘京又往刘文刚身后躲一步:“你以为你洗洗手,我就闻不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 “明明没经验,还学人在青楼见面,你可知晓,当房间里已经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什么样的人再进这个房间老鸨不会阻拦?” “就是,你这样伺候人的小姑娘。我原本还奇怪,为什么野狗没有追进来,没想到,在青楼交易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外表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你的汗液无法激发我的药粉。” ‘小姑娘’盯着叶刘京,歪着脑袋询问:“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没有,从刚刚,你们名义上老子,并不在乎你们,我才发现蹊跷,这小子主动靠近我,才让我下定决心,刺一刀试试!” 叶刘京侧着脑袋询问:“头儿,能看出来他俩境界?能否打得过?” 刘文刚摇头:“试试再说!” 话音落下,他持长刀,冲上前去,一刀向着那小小子脑袋上落下。 小小子歪着脑袋,躲开,半边身子差点被劈开,却又奇怪地沿着刀刃划到一边。 刘文刚睁大眼睛奇怪开口:“缩骨功?” “嘿嘿!没想到吧!老子不是这小子的儿子,反而是他的师傅!”小小子抬头大笑。 “噗噔!”一块石头落在他脑袋上,一行鲜血流下。 叶刘京拍拍手,再次后退一步:“今天月亮真好!” 小小子愤怒大喊:“我要杀了你!” “先过我这一关!”刘文刚持刀又上前,两人缠斗在一起。 叶刘京透过两人争斗的空隙,向着房间里看去,那女人在床上挣扎。 小姑娘挡在门口,挡住一切想要进去的人,王伦被她打倒在地,她紧张地盯着床上女人的肚子:“生啊!快生啊!” 叶刘京看着床上女人衣服爆开,她肚子上出现一条条纹路,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 他退后一步,借门框挡住自己身影,好奇打量:“这是什么玩意?” 蛊虫,他见过,可这么大的蛊虫,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床上女人肚子越来越大,一直触角从她肚子里钻出来,接着是一个恐怖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 叶刘京盯着这一幕,惊讶不敢开口,只觉得恶心。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大喊一声:“血谷虫母出生了,别管他了,快走!” 她冲进房间,向那血谷虫母伸出右手。 只见血谷虫母一口咬在她手上,小姑娘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随着血谷虫母变得干瘪,她双眼紧闭,露出舒服无比的表情。 她收回手,地上虫母变得好似风干腊肉。 小姑娘吐出一句:“虫母已得……走!” 她撞开后墙,身形扭转,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里正在跟刘文刚缠斗的小小子,听到她逃走,一脚踢开刘文刚,身子后转,露出得意微笑:“哈哈哈!你们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老子去也!” 刘文刚望着他背影想追,又看见叶刘京站在原地不动,挣扎询问:“咱们放他们走?” 叶刘京摇头,深呼吸闭上眼:“一!二!三!” “噗通!”远处黑夜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刘文刚,得意开口:“头儿,现在可以抓他了!” “嗯?你用了什么手法?”刘文刚惊讶睁大双眼。 “是迷药,我用了迷药!一般来说,在他运行真气时候,迷药就应该发作了,谁知晓他内力确实强上不少!” “头儿,现在去抓他回来吧!我进房间看看!”叶刘京这才进入院子。 刘文刚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命令,毕竟对他而言,能解决事,就是好事。 属下聪明还听话,那跟自己聪明,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王伦躺在地上,盯着床上女人尸体,双眼瞪直,好似活着,也好似已经死去多时。 叶刘京盯着他无奈摇头,他转身看着地上还在扭动蛇影虫,从一旁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夹着虫子,走进屋里。 虫子越靠近母虫躯壳越激动,身子不停扭动。 叶刘京盯着虫子,慢慢把它丢在母虫巨大身躯上,谁知晓小虫子刚落在母虫躯壳上,扭动两下,就化为一团脓水。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 “噗通!”院子里,刘文刚将用玄铁链困住的小小子丢在地上。 “那个小老太太跑了!” 叶刘京点头:“跑了是好事,他们两个身上应该有遮掩气血的宝贝,或者说他们练过掩气功法。” “他们定然是以为外面都是咱们的人,所以没有跟咱们硬拼,若真是殊死搏斗,头儿,谁输谁赢估计还不一定!” 刘文刚点头:“抓了他们两个回去审问,希望能审出幕后真凶,到时候,我会汇报蟒袍使大人,派人一同前去!定能抓到幕后真凶!” “真凶不真凶可以先放一放!”叶刘京指着地上虫母躯壳。 “头儿!咱们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了,有这东西在,礼部主事家的千金就有救了!” 刘文刚皱眉:“什么意思?难道幕后真凶就不抓了!” “事情分开做,正常来说,应该先抓人再领赏,可现在不是有人生命垂危,咱们为了病人考虑,应该先把人救活,再考虑抓人的问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 “对喽,人咱们可以慢慢抓,主事家的千金要是死了,抓到人,头儿也领不了赏,你领不到赏,就没法晋级六品,无法晋级六品就不能升为蟒袍绣衣使,你当不上蟒袍绣衣使,我就当不成鱼龙使啊!” “嗯?什么意思?” “意思不用考虑,你放心,咱们搭档,你动手,我动脑子!” 刘文刚傲然点头:“这是自然!” “那咱们抓了这两人,还有虫母回衙门?” 叶刘京摇头:“不!带着那侏儒和虫母就行!” 刘文刚和王伦一起抬头看向他。 叶刘京低头,看着地上低矮的男人:“看你样子肯定是真的爱这个女人,如今她被那虫母真身杀死了,你比我们更想报仇!” “我给你这个机会,埋葬了你的爱人,然后来绣衣使衙门找我们……找刘文刚鱼龙使!他会帮你复仇!” 他心里清楚,仇恨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个因仇恨活着的人,毕生都将为了复仇而奋斗。 说罢话,叶刘京一脚踢开一旁桌子,用桌腿把地上虫母躯壳赶到桌面上,抬着桌面离开房间。 在他不清楚这虫母躯壳具体有什么作用前,他是不可能用手摸这恶心的东西的。 刘文刚不懂,可他清楚,叶刘京是自己的属下,定然不会坑自己,他提着地上侏儒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 出王家村。 那些藏在家里的村民,才敢出门。 刘文刚察觉到这一切,好奇询问:“所以,你什么时候,知道王家村的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瞒大人,是从进村子那刻开始!”叶刘京回答。 “为何?” 叶刘京看着身前破砖烂瓦堆成的房子,无奈开口:“穷!太穷了!” “他们要会蛇影酒的手艺,别说有这门手艺,就算有这个心,他们都不可能这么穷!” 这年头,心黑的人,他就当不成穷人。 第九章 未来的大人物 行官道,见城门,黑夜已笼罩上京城多时。 城内宵禁,城门紧闭。 刘文刚对着城门高楼吹响哨子,城门上立马有一个竹篮子放下来,他将自己鱼龙使的令牌放在篮子里。 不多时,城门上,有一个脑袋伸出来。 那人看清楚底下两人,挥挥手,两个大竹篮子放下来。 “上去!”刘文刚开口。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抓住绳子站在篮子里,小声询问:“头儿!现在城里宵禁,咱们要先去哪?” “你不是说去找礼部马主事?” “这个点?万一要被武侯抓住?”叶刘京过分谨慎,在上京城几天,他早打听好,除了十里柳池夜夜笙歌,上京城其他地方都有武侯巡街,要是被武侯抓住,少不了要蹲大牢。 刘文刚霸气摇头,翻身跃上城墙:“武侯?大武朝,什么时候有人敢抓绣衣卫的人了!” “如今,你跟了我,虽说只是个缁衣,但也是咱们绣衣卫的人,有我在莫担心。” “挺起胸膛,精神点,别丢面!”刘文刚昂着脖子,在属下面前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严。 叶刘京要的就是这句话。 在上京城混,心眼和后台,必须要有一个,现在……他什么都不缺了! 老大的大腿就是我的大腿,唯一不清楚的是,自己的大腿到底有多粗。 刘文刚一直说他兄弟出入宫廷,叶刘京一直好奇他口中的兄弟是什么职位,绣衣卫车马所的侍卫,还是内监的总管。 他自然希望大腿的大腿,是条好腿,这样自己以后就算当鹰犬,也能当一个嚣张的朝堂鹰犬。 下城墙,他们将小侏儒交给守城的士兵,关门城门大牢。 叶刘京一只手提着那条虫母躯壳,另一只手拉住要往永兴坊去的刘文刚:“头儿!我有一个想法!” 刘文刚从善如流:“说!” “咱们不应该直接去找马主事,毕竟咱们都不认识马主事,既然是上面给咱下的命令,咱们应该直接回令,省得有些小人在流程上,找咱们的问题。” 不怪叶刘京多心,他心里清楚,上面帮马主事是为了给他施恩,若是自己直接去找马主事,岂不是落了上面人的情面。 大人物只是身份大,心眼大不大,从来都是个问题。 刘文刚点头:“有道理。” 他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属下,懂事,还会用脑子。 当绣衣卫,不会动脑子,一辈子都只能在一线拼杀。 到最后,不是杀了别人,就是被人杀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落得一身病,孤苦老去。 他奇怪询问:“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明白这么多!” 叶刘京一愣,又堆起笑容:“吃亏吃多了,练出来的!不过,跟在头儿身边,以后吃亏的机会就少了!” “那是,都是自家兄弟。走,咱们去找能决定这件事的人,去乐平坊!” 上京城四方两市,皇城在中心。 永兴坊在西北,与上清坊相隔六部等朝堂衙门,多是五品之上能入朝会的文官,还有一些世家居住。 上清坊居西南,西市在其中,多是一些京中小官,富商居住。 下清坊跟上清坊由中街隔开,下清坊多居住穷人,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吏,东市就在其中。 东市大,同时占据下清坊和永乐坊的地盘。 临近皇城位置,则是禁军大营和一些执法的衙门所在地,绣衣卫衙门也在此处。 故,永乐坊居住的多是一些武将,又因为永乐坊靠近皇城后武门的位置,翰林院国子监也住在此地。 亦会有一些清流文官居住在此地。 刚入永乐坊。 叶刘京心里就有猜测,根据他在上京城这几次从走街串巷的小贩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一片居住的多是禁军的武将。 莫非,自己真正的大腿,是一名武将统领? 过长街,走小巷,见一颗大槐树。 叶刘京奇怪地打量着四周:“头儿,这地方有些熟悉?” “嗯,往那边过两个路口就是咱们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在一扇大门前停下,他没敲门,径直上前推门,没推开,诧异开口:“睡了?” “噔噔!兄弟开门!”刘文刚敲门。 不久,小院里传来脚步声。 “吱!”门打开。 叶刘京看见开门的人,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是我让她住在这里的,她在上京城没有亲人,一个女子也不安全,我就让搬尸的捕快,把她先带到这居住。”刘文刚褪去披风外衣,走入小院到井边打水。 门后的姑娘盯着叶刘京,眼睛红红的:“叶大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拿我五十两银子呢,我咋可能不来!”叶刘京关上门,错一步小声询问:“这是哪?” 周尓芙还未开口。 刘文刚开口解释:“这是我家!” “头儿,咱们不是要去找……” “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我兄弟还没成婚,自然跟我住在一起!” 刘文刚站起身指着一旁亮着灯的房间喊道:“小武?” “哥,回来了?”一个少年人站在放门口,他面白,身穿素衣,完全是俊俏书生打扮。 “嗯,有吃的没,你一直站在屋里作甚?” “你让周姑娘来咱们家,我们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我自然要避嫌,书房里有殿下赏赐的肉食,进来吃吧!”刘武让开身子。 刘文刚甩甩手上的汗,转头:“别客气,进家门我不当你是我属下,都是生死依托的兄弟,算不得外人,一块进来吃!” 别人这么说是客气,他这么说,叶刘京却是相信的。 四人进书房。 刘武坐在刘文刚身边,叶刘京坐在他对面,周尓芙避嫌搬着小椅子,坐在叶刘京身后。 刘文刚扒拉着馒头,递给叶刘京筷子开口:“你说给我兄弟听!边吃边说!” “我们……”叶刘京刚开口。 刘武低着头颅,面带笑容打断他:“你们找到治疗马主事家千金的解药了?” “嗯……”叶刘京点头,心里有些诧异。 “那也应该抓到一两个贼人了吧!” “是!” 刘文刚丝毫不谦虚开口:“不用诧异,我兄弟就是这么聪明,有时候,我不说话他就清楚,我要说什么!” 刘武摇头谦虚:“不是我聪明,是咱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我自然能猜到兄长想的什么!” 他抬头看着叶刘京,脸庞是笑容,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直接看出人的内心:“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诚恳的人,跟在我兄长身边好好做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举荐你的!” 叶刘京点头未开口,他心里清楚,面对这种聪明人,说一句谎话都会被看透,还不如只说真话。 刘武继续说着:“你们没有直接去马主事家是对的,你们今日在家里休息,明日,我去东宫,问过太子,会让人来找你们的!” “嗯,我兄弟是东宫侍读,明日陪太子读书的事,不能停的!”刘文刚咽下一口酒回答。 叶刘京心里激起千层浪,他本以为刘文刚身后的大人物,是个太监总管或者侍卫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东宫侍读,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亲兄弟。 侍读从五品,在上京城这个一个砖头就能砸到两个大官的地方,从五品确实不算什么大官,甚至连在太和殿开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有些官职不能只从品级上看,一个能终日陪着未来皇储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官,那以后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远的不说,如今户部尚书,内阁阁老的赵大人,当初不也是皇帝身边的侍读。 叶刘京一口干掉杯中酒,只觉得在上京城的前途稳了! 屁股越坐越稳,他甚至能看见日后自己衣锦还乡的日子。 第十章 先死再活 日上三更。 叶刘京被院里声音吵醒。 小院不大,共有五间房,正好够四个人居住。 刘文刚耍着一套刀法虎虎生风,周尓芙坐在一旁看着,她家破落了,可终究是个小姐的命,你若是让她弯腰去洗衣服,她愿意却也不会。 叶刘京推开门出来,周尓芙立马站起,她端起一旁水盆,脸上露出笑容:“叶哥儿,我为你打了水,洗脸。” 叶刘京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面巾:“你不必这样对我,你毕竟是曾经的周家大小姐,以后的秦家夫人,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讨好我,只是怕我把你丢掉。” “你放心,只要上京城的事解决,我会亲自送你回去的!” 周尓芙摇头:“我不想让你送我回去,你能不能把我留在你身边,当个使唤丫鬟也行?” “不行!” “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看不上自己,我并不觉得,我能帮你帮你报仇,我也想不清楚,你留在上京城除了报仇,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叶刘京看着委屈的她开口:“我也只是个小人物,你求我,还不如求小武哥呢!” 周尓芙摇头:“他太聪明了,他不会帮我的!” “你这就是说我笨了?” “不,是因为你讲道义,小武大人也讲感情,可我看得清楚,他的感情只对刘大人讲!” 叶刘京点头认同。 他昨晚知晓,刘文刚刘武这对兄弟,父母早亡,是刘文刚从小在外面求生活,养活这个弟弟,让他读书,他才能十七岁就考上进士,成为太子侍读。 少年痛苦磨炼出刘武的聪明和刘文刚的愚笨,更是磨炼出刘武性子里对他人的疏远。 若不是刘文刚的原因,自己两人这本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跟这位太子侍读,未来的阁老坐在一起吃饭。 一套刀法完毕,刘文刚收敛气息,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叶刘京:“你醒了?” “对不住头儿,这两天太累,贪睡了一些。”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兄弟让咱们在家里等着,我正好有事问你!”刘文刚随手一甩,那把宽刀插进地面。 “我没见你练武,昨日也没见你运气,你修的什么兵器?” “刀,也是刀!” “那就好了,一会从马主事府上回来,我去衙门里,给你寻一身制式衣袍和兵器,咱衙门什么不多,就是刀多,你可有主修的功法?” 刘文刚解释:“入了绣衣卫,一辈子都是绣衣使,虽说你现在是缁衣,身上未绣鱼龙,可有我在,也能帮你在绣衣卫书阁里寻一本刀法真气。” “早些年,侠以武乱禁,咱们绣衣卫铲除不少大门派,以我资格,天地两级的功法,怕是求不出来,但玄品功法,我或者能给你换上一本。” 他为人耿直,没有太多弯弯绕,只知道,叶刘京是自己人,脑子好使,要给他找一门好功法修炼,省得他日后出任务死了。 自己身边,再没有动脑子的属下。 叶刘京抱拳,丝毫不客气开口:“我前几年在江湖上厮混,这个门派学两手,那个门派学一招,还真没有成体系的学过刀法,入境也是有所奇遇,心脉激动下突破。” “若是头儿闲下,请帮我寻一门大开大合的刀法!” 上京城大,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也只有刘文刚,这更坚定他要帮刘文刚破了蛇影酒案子的想法。 “好说,不过,你遇事喜欢躲,求一本飘逸刀法不是更好,为何找大开大合刚毅刀法!”刘文刚不解。 叶刘京不隐瞒,解释道:“我之前大病一场,遇见一个道士,道士说我性子阴沉,学大开大合刀法更有益。” 他说的真话,却没有说全,道士确实说他性子阴沉,但让他学大开大合刀法,却是因为他心中有…… “噔噔!”有人叩门。 “刘大人可在家?”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见到人,叶刘京就知道门口站着的是个太监。 他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阴柔少年。 “你是刘大人?”太监怀疑询问。 叶刘京放正位置,侧开身子:“我头儿在院子里!” 他记得刘文刚的话,他们现在是绣衣卫,除了皇家人,见谁都不用太客气。 “刘大人,太子令我带您一同去马主事家!”太监看见刘文刚立马低头弯腰一副奴才样。 他见宫外的人,自然不用这样,可谁让面前刘大人不只是鱼龙使,人家兄弟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 刘文刚取了一旁鱼龙绣外衣,点头:“带路!” 太监在前带路,刘文刚跟在他身后,叶刘京嘱咐周尓芙待在院子里,他提着篮子,篮子里盖着一块破布,挡住那只虫母躯壳。 一行人上马,从乐平坊到了永兴坊。 马府门口,早早有一行人等着。 马主事见太监前来,连忙小跑上前:“多谢内官,不知道哪位大人是帮小女医治的郎中?” 刘文刚不喜欢说客套话,侧着身子露出叶刘京。 叶刘京无奈上前,当起外交官:“郎中说不上,我跟我家鱼龙使大人出外,九死一生从贼人那寻来一味药,能医治小姐的病!” 马主事和刘文刚内官,在大堂里说着感谢的官话,叶刘京跟在管家身后,穿长廊,入内堂,到马小姐的闺房。 他一进门愣在原地,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皮肤褶皱在一起的女子,说是女子,其实都已经看不出人形。 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天已经开始热起,叶刘京走这几步路,都开始流汗,可床上马家小姐盖着被子,脸上竟没有一丝汗液。 叶刘京上前一步,突然看见被子下面,马家千金腹部,有东西在涌动。 马家千金瞬间眼睛睁大,捂着肚子,凄惨嘶吼:“爹爹!我疼!快要疼死了!” 叶刘京快速提着篮子后退,马家千金这才捂着肚子,又好像死在床上。 “闺女,我的大闺女啊!你怎么了!”马主事担心地从长廊快步跑过来,完全不顾官员礼仪。 他妻早死,一个人抚养闺女长大,害怕闺女受欺负,不敢再娶,连小妾都不敢纳,最多在外面养个外室。 这闺女就是他的心头肉,听见闺女痛苦大叫,跟要了他的亲命一样。 叶刘京提着篮子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 刘文刚走到他身后好奇询问:“怎么回事!” “头儿!情况不妙。” 叶刘京解释:“虫母躯壳,确实能吸引出马小姐身体内的蛊虫,可她太……蛊虫太大,蛊虫感觉到虫母存在,就要挣扎地钻出来。” “马小姐没练过武,现在身子太弱,我怕虫母躯壳靠近蛊虫,还没有把蛊虫引出来,马小姐就已经因为蛊虫开肠破肚,去了!” “那……那该怎么办?”马主事悲痛哀嚎。 他后退一步,不顾礼仪握住叶刘京这个不入流的缁衣胳膊:“这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闺女啊!” “只要你能救活我闺女,你要什么我都给!” 叶刘京安抚马主事:“大人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我怕我提出来,您就要昏过去!” “你说,只要你能救我闺女,什么办法都依你!”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面带微笑:“我这里有一瓶矛蛇毒药!” “吃下去,不要片刻,会血液凝固,再等一会,服药的人,肠子,胃,心肝都会凝固,变得坚固,再等一刻,整个人都会僵硬,变成铁块一样!” 马主事盯着那瓶毒药,害怕地退后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马小姐要想活,那就要先死一次!” 第十一章 又一只虫母? 窗外凉风吹动,马主事脑门上的汗在一瞬间风干。 他盯着叶刘京手上药瓶,思考着他的话,忍不住退后一步:“真的?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位小大人,算老朽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能……能不能想个安全的办法医治?”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马大人,您知道的,我只是个缁衣,是个武夫,不是医师,这还是撞上虫母蜕皮,歹人来不及带走虫母躯壳,要不然,连这个办法都没有。” 从私人上来说,他很想帮这个无力的父亲。 从公讲,绣衣卫虽只听皇权,可四所内,有一所名叫车马所,执掌皇家利益,多受礼部监察,跟礼部主事大好关系,对自己的未来有利而无害。 可,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爹……爹爹!我吃,我要吃这毒药!”床上的女子嘶哑声音说话,打破沉重的气氛。 马主事紧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声很轻,进气声音要小于出气声音。 刘文刚在一旁看着,他看不出来,现在要死的人是马主事,还是他那柔弱的女儿。 这就是父亲? 刘文刚想不明白这个词语,那张脸,在他记忆里,很模糊了! 马主事睁开眼,他的气息沉重,转身走进马小姐闺房。 他喘着粗气询问:“闺女,你真要吃这东西?” “爹,我太疼了,我宁愿,现在死了!求求你,让我舒服一点吧!女儿对不起你……”床上的人,呼吸声都有些无力。 马主事重重点头,无奈转身请求道:“叶大人,拜托了!” “希望您不会怪我!”叶刘京走进闺房。 “您放心,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您都是我马家的恩人!” “嗯……”叶刘京没说太多,有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 他越过屏风,看着床上的女人,慢慢蹲下来,左手挽住女人的脖子,小声开口:“慢慢张嘴,快速咽下,不要让这东西在你嘴里停留太久。” “感觉到喉咙僵硬,一定要快点告诉我!时间很短,只有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虫子,从你肚子里引出来,我才能为你服下解药救活你!” 马千金脸上的皮皱在一起,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也没了光泽:“叶大人……你生得真好看!” 她看着叶刘京,一仰脑袋,吞咽下去一口矛蛇毒。 叶刘京退后一步,靠着屏风站着,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双手抓着被子,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房梁,放声吼叫:“爹,爹我肚子……好疼!” “爹,我对不住你!” “爹……我……我要走了!” 马主事站在一边,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退去哪,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更不敢开口打扰叶刘京。 叶刘京回头,刘文刚站在门口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装着虫母躯壳的篮子就放在地上。 耳边嘶哑吼叫声在一瞬间减小。 叶刘京冲着门外大喊:“头儿,快把篮子拿来!” 刘文刚提起竹篮,一瞬间出现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也不跟他客气,讲什么上下级礼仪,接过竹篮,慢慢靠近马家千金,放在她嘴边。 马家小姐躺在床上,她用力扯掉身上的薄被子,整个身子被一件白纱包裹着,人呈大字型,贴在床上。 她的双肋处高高拱起,疼痛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没办法昏睡过去,她想要开口,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叶刘京再上前一步,提着竹篮,悬在她嘴巴上空。 马家小姐胸口起伏更大,能看出来两只虫子的痕迹,沿着她的食道,不断向上弯腰。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虫子进入马家小姐的喉咙。 她突然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上空。 马主事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晕了过去:“死了?我闺女死了?” 他身后管家扶住他,以防止他跌倒。 叶刘京没有估计这一切,他脸上汗液不断流下,他心里清楚现在万万不能出错。 若是真出现什么错误,马主事不会怪罪自己…… 太子呢? 自己现在是帮他做事,他命令内监带着自己一行人来马主事家拉拢人心,现在自己却把马家小姐治死了。 莫说是刘文刚的赏赐,恐怕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叶刘京在上京城里,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在那些大人物心里,自己的性命与蚂蚁没什么差别。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在于完成自己本分的事。 他好不容易,才在上京城的泥潭里,插进来一只脚,可不想自废武功。 马家小姐嘴巴在动,她眼睛突然闭上,紧接着一直乳白色的虫子,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慢慢钻出来。 虫子来到外界,不断探头寻找。 叶刘京心意一动,又将竹篮子放低一点,马家小姐嘴里的虫子,突然好似一张弓弹上来。 就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竹篮子里白光闪烁,虫母躯壳上,一条白色虫子,张开大嘴,一口吞下马家小姐嘴里出来的虫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刘京还没有看清楚这一切,他伸出脑袋,看见马家小姐嘴里,一条体型较大的蛊虫,慢慢探出脑袋。 他试探性地将手里的竹篮子放得更低,马家小姐嘴边的虫子,刚刚露出一点。 竹篮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一口将那只蛊虫吸收殆尽。 这一次竹篮子里的东西速度同样很快,可叶刘京看得清楚,那也是一只蛊虫…… 不对,竹篮子里的东西,不仅仅是一只蛊虫…… 他回忆一下,不敢确定,这东西好像是当初的虫母。 可虫母,不是被那个小老太太带走了? 马家小姐的现状,并没有给叶刘京太多时间考虑,他连忙蹲下身子,将竹篮子放在地上,从袖子里取出解药,倒进马家小姐嘴里。 可她已经停下呼吸,矛蛇解药进嘴里,也无法吸收。 叶刘京摸着她的下巴,发现她的下巴也开始变硬,矛蛇毒药已经开始侵入肉体了。 再迟几个呼吸,恐怕蛇毒进入心脏,就算是道家一品高手也救不回她。 他着急退后,大喊道:“头儿!马家小姐现在不能吸收解药,我需要你来帮她用真气化解掉身体里的药性!” “好!”刘文刚已经言简意赅,握住马家小姐的手,真气在她身上游走,不断催动她的喉咙涌动,以真气按摩这解药。 时间随着汗液掉落…… “咳!”马小姐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刘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后背湿透。 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没把握的事了! 马主事听见女儿声音醒来,激动地向闺女冲去。 叶刘京看两人抱头痛哭,领着刘文刚,提着竹篮跟在管家后面,去了大厅。 大厅里,内官早已不见身影,想必是回宫复命去了。 叶刘京坐了没一会,他脑子乱糟糟的,一直在考虑刚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刚打一个哈欠,正准备开口询问刘文刚。 马主事从后堂走出来,还没进大厅膝盖一软,就要跪拜下去:“两位大人,救我小女,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别!客气了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文刚不适应这种场面,站在一边的叶刘京自觉上前搭话。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您就是我闺女的恩人,从今以后,我姓马的欠您一条命,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主事大人,莫说那些空的!真的感谢,我这属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刘文刚突然开口。 第十二章 臭水东换来的清贫 马主事丝毫不做虚伪,豪气开口:“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迟!” “你跟前两天斩头的叶家,似乎关系匪浅!”刘文刚开口,绣衣卫提灯所监察天下,手上情报从来不少。 “难道,叶大人是……” “不,他并不是上京城人!叶家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也被我们的人查出来了,入了教坊司……据我所知,她居住的房子,被叶家的老爷放在您的名下?”刘文刚不带情感,单刀直入地询问。 叶家老爷惧内,给外室买了房子,却也不敢让自己人发现,只好将那处宅子放在好兄台的名下。 “您是想要那处宅子?”马主事有些为难,毕竟,这不是他的产业。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算了,叶家人都去了,我答应过叶兄,以后初一十五帮他烧纸,宅子的事想必他不会跟我计较,我自然能处理。” “叶小兄弟,初来上京城,没地方住,这处宅子,我就送给你了!” “老汤,你去找房契地契,跟着叶小兄弟,一起去东市找市监做见证,将这处宅子转到叶小兄弟名下。” 叶刘京一直站在一旁,他啥话没说,竟然得了一套上京城的小宅子。 上京城大居不易,这是他听住的那家客栈里的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在上京城混了一辈子,也只能居住在东城门外,每天早早起来,赶着早集来客栈说书求生活。 谁曾想,自己来上京城五天,就得了一套宅子! 这感觉奇妙,不管宅子大小,叶刘京清楚,以后自己在上京城,有家了! 多少人在上京城困苦一辈子,都没一个落脚地方。 他没有推迟,连忙拱手:“多谢头儿,多谢马主事!” 是刘文刚将这一次的好处让给他,他自然能分清楚主次。 刘文刚点头:“嗯,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衙门还有犯人要审问,你我一同回去!” 马主事着急询问:“要不留在家里,吃饭!” 刘文刚没说话。 叶刘京开口解释:“算了,马小姐刚刚死里逃生,正是需要马主事安慰的时候。” “再说,我毕竟不是医生,只能引出马小姐体内的蛊虫,她身体的伤害,还需要主事大人,找位医师治疗!” 马主事连忙点头:“会的,劳烦两位费心,我送两位!” 出大厅,过长廊,跨府门。 刘文刚留下叶刘京,让他先去办宅子的事。 叶刘京没拒绝,绣衣卫衙门里,审问的人才不少,特别是四所之一的掌风所,主管情报收集,里面有不少刑讯的大佬。 侏儒入了绣衣卫大佬,保管让他没有一丝隐瞒,连他老娘的名字都能问出来。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叶刘京操心。 他跟着管家,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管家赶着马车在上京城七拐八扭,过东市,在临近南城门的位置,找到那处小院。 说是小院,却还有五间屋子,一间杂物,一间厨房,剩下三间可以住人,这样的房子,在上京城恐怕花光叶刘京身上全部的银子,都买不到。 用匕首破开锁,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叶刘京再一次感叹绣衣卫的强大,权利真是好东西,若自己不是绣衣卫的人,救了马小姐,马主事或许会很感动,但肯定不会这么平等地报恩。 最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就算他很有良心。 若不是刘文刚的一句话,自己也不可能在上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 管家站在门口鞠躬:“叶大人可还满意?” “不错!” “我已经将房子契约文书准备好,按照朝廷规矩,这处宅子靠近东市,应当找东市市监见证,签下契约,我家老爷以一文钱的价格将房子卖给您。” “走吧!”叶刘京开口。 上马车,过小巷,行长街,入窄门。 马府管家拿着马主事的身份牌子,直接找到市监。 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按理说,市监管理市场,多与下层人打交道,应该是一个较为粗犷的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小贩。 可东市郭市监,却好似一个文雅读书人。 叶刘京两人来时候。 他正在处理一桩贼盗小案,面对高大屠夫,他不仅没有收屠夫的银子,还骂了他一顿。 郭市监不屑开口:“真当某是那无耻小人,你看面前水盆,银子丢进水里,没有一丝油腥泛起。” “这说明,这袋子里的银子就不是你高屠夫的,而是孙奶奶忘在你摊位上的,见利忘义,还敢贿赂本官,来人,打他二十大板,再有下一次,禁止你在东市贩卖。” 郭市监处理好一切,送走老人,才抬头微笑见礼:“怠慢二位了,莫怪罪!” “无事!能见到您这样秉公执法,靠近百姓的官员,是我的荣幸!”叶刘京游荡于江湖,见过太多吃贪拿的下层官员,对郭市监还是十分佩服。 两人寒暄,郭市监快速接过文书,浏览之后,在他见证之下,管家盖上马主事大印,叶刘京签下自己名字。 从此之后,上京城就有一处宅子属于叶刘京了! 他手持房契对郭市监感谢:“日后,兄台有事,来绣衣卫衙门找我,能办的绝对不推迟,我先回去了!” 两人告辞,叶刘京未注意到,郭市监张张嘴,他有话想说,抬头看见大门口走进来的大胖子,又止住话语,目送叶刘京离开。 大胖子进入屋内,环顾四周:“市监大人,可否能出去说话?” 郭市监冷哼一声收拾文书:“有什么话好说,你这样的人,敢来东市衙门,真是胆大!” “今日,犬子休沐,我要去县学接他,就不留你了!”郭市监出门去。 大胖子也不介意,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郭市监怒目回头,也只是笑笑。 郭市监无奈让他跟在身后,路过一个卖山楂丸的,他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买了一袋。 卖山楂丸的老者不要他的钱,郭市监将铜钱丢在摊位上离开:“生意归生意,大家生活都不易,哪能不收钱。” 他虽贫却守着清。 县学。 今日休沐,门前马车不少,来来往往多是富商大官家的仆人管家。 郭市监站在一旁等着,待县学放学,无数学子从里面奔跑而出,他踮起脚,往人群里看。 待看见那个有自己四分相似的小少年,他忍不住露出笑脸:“东谦,这!” “见过父亲!” “莫多礼,你又瘦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饭,这是给你买的山楂丸,快回去吧!你母亲早早去街上买的肉,今天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父慈子孝,两人要离开。 人群里,两个小小少年看见郭东谦笑着挥手:“东谦!” “郭东谦,臭水东!” “这!臭水东!” 郭市监听见声音愣神,回头看向儿子,又露出锋利的眼神盯着那两个人。 两个少年连忙对他鞠躬:“见过伯父。” 郭东谦微笑,转身:“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去见他们!” “好!”郭市监不敢抬头看儿子。 人群里,郭东谦拿着山楂丸分享给朋友。 三人笑着。 这笑声传进郭市监耳朵里似千万根针扎。 他弯着腰,双手紧张地合在一起,低头喃喃道:“臭水东……臭水东。” 这三个字,好像一场冰冷的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个父亲的尊严。 他是市监,可朝堂俸禄有限,这么多年,他还没能买得起上京城的房子。 他微薄的俸禄想要住在上京城,那就只能住在东城墙臭水渠那边,只因那边房租最低。 他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因为自己的清贫被人叫做臭水东。 人群里,三个少年笑得灿烂。 人群中,一个父亲愧疚得红了眼圈。 他身后,那个大胖子走上前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上京城东市的市监,竟然住在臭水渠边,更没人能想到,因为如此,他儿子被人叫做臭水东……” 郭市监收起情绪,抬头冷冷开口:“闭嘴!” “这份清贫真的是大人想要的吗?”胖子露出笑容,他看郭市监没有阻拦,就明白此刻正是劝说的好时候。 “大人,你知道的,我们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开口,别查太严,给我们这些卖酒的人,一条活路!” “银子,我们会送来的!” 郭市监斩钉截铁摇头,犹豫开口:“酒?你们的酒,可是要了好几个女子的性命了!” “那是她们贪婪,喝得太多!” 胖子转身:“我不逼大人,您只要想跟我们合作,随时都有机会。” “毕竟,没了您的渠道,我们还能找别人,可错过这一次机会,您就只能永远住在臭水渠。” “您也不想,小少爷一直被人叫臭水东吧!” 第十三章 五天之期。 “他死了!” 叶刘京站在刘家院子里愣神片刻,直到周尓芙提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他才回过神。 “谁?” “那个侏儒!”刘文刚坐在院子里回答,他头耷拉着,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叶刘京不敢相信回答:“死在绣衣卫大牢?被折磨死的,还是……?” 这两个死法大有不同,若是侏儒扛不住酷刑死了,那算正常事情,可若是蹊跷自杀…… 叶刘京不敢想象,那些人连绣衣卫大牢也能渗透进去。 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 “自杀!”刘文刚开口,就是叶刘京最不想听到的事。 “今天早上,大牢里抓进去一个年轻人,两人关在一起,没过多久,两个人都死了!” 叶刘京沉默了,他坐在刘文刚身边,试探性询问:“这么说,现在这条链子算是断了?” “嗯!侏儒死了,我让手下的人去王家村看看……也都死了!” “都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 他知道那群人凶狠,可没想到这么凶狠,在上京城城边……屠村? 刘文刚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房间里传来刘武的声音:“你们就不该放了那个人!” 叶刘京知道他在说自己放王伦的事,这件事他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当然了。 他想着王伦会报仇,他缺少力量一定会找自己等人帮忙。 却没想到,藏在蛇影酒后面的人,这么狠心,竟然杀了王家村所有人。 刘武缓步走出门口,无奈摇头:“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很生气。” “是他命令下面的人铲除蛇影酒幕后黑手的,现在那群贼人不但在上京城城外公然屠村,还敢渗入绣衣卫大牢。” “这是对皇权的挑战,本来你们治好马主事家千金,功劳是有的,可这么一弄,太子怕下面的人说闲话,决定先按下你们的功劳,待彻底铲除那群人,再论功封赏!” 叶刘京低头,拱手开口:“小武哥,我斗胆询问,下面的人,是不是咱们绣衣卫里面的人!” 刘文刚丝毫不隐瞒:“就是乔怀那个小人,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他托一位大人在太子面前……” “对不住,头儿,这事情因为而起,我曾经得罪……”叶刘京更是愧疚,他没想到乔怀玩阴的,不对自己动手,反而在背后找自家鱼龙使的事。 刘文刚大手一挥,丝毫不介意地开口:“我都说了,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不管是你得罪人,还是我得罪人,乔怀那死小子敢搞我们,我定要找机会抽他一顿!” 他很少对人交心,第一次看见叶刘京就觉得对胃口,经过王家村和马主事府上的事,更是觉得这小子有情有义。 在知晓他跟乔怀的梁子,还有和周尓芙之间的关系后,更是彻底欣赏这小子。 当今,无论朝堂江湖,有良心的人实在太少,更不用说,这个有良心的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种聪明,还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人,若是不真心对待。 那他刘文刚才真正是,世上第一大傻子! 刘武看哥哥把事情接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头道:“三天,本来太子说,三天之内要看到结果。” “我向太子求情,他答应宽限到五天,五天之内,要是抓不到那伙人。” 刘武伸出手指:“我,你,我哥哥,还有你们头上的蟒衣使,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太子爷那天的心情。” 叶刘京看着他,这才看到他靠着书房大门站着,他右腿悬空。 刘武是个守礼节的人,若不是身上有伤,肯定不会像大街上小痞子一样,歪着身子站着。 叶刘京心里愧疚,看来小武哥为了多拖几天,也付出不少代价。 刘文刚站起斩钉截铁开口:“放心,我这就出去找线索,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刘武有些生气:“线索,现在哪来的线索,难道天上会掉线索下来,要我说,昨晚上,你们就不该放过王家村的人你们啊!” “官场险恶,哪能容得下一场心软……” 叶刘京点点头:“对不住小武哥,确实是我的错。” 刘文刚摇头:“叶刘京,你莫再说,我是你的头儿,这件事要说,也应该是我的过错。” 小院里一时沉默。 风吹落叶,落叶插在门上。 “噔噔!”敲门声震掉落叶。 叶刘京站起看向门口,奇怪上前拉开门,惊喜发问:“你?你还活着?” 他连忙拉着来人进入小院。 刘文刚看见来人也立马站起来:“王伦,你没死?” “死?我不会寻死的!大人放心,我答应过两位大人,安葬了我家娘子,马上来找你们,我去了绣衣卫衙门,他们说刘大人不在,我问到您家,这才一路找过来。” 王伦看着院子里气氛不对,畏惧询问:“大人,是不是我来晚了,耽误你们的事了?” “晚?不算晚!你来得正好!”刘文刚得意抬头。 “正好告诉我兄弟,人间还是有信任的,我就说,咱看书,不能看死书,学那些朝堂上的读书人,读书读到只会计谋,不相信感情……” 刘武冷哼一声,无奈笑着开口:“你们说吧!我还有一篇文章要写,不跟你们这些人乱说!” 他心里其实开心,开心自家兄长没有被骗,更开心兄长手下新收的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日后在绣衣卫内,也能有人帮衬兄长,不用自己太担心。 刘文刚点头,他还想开口追问王伦有关于蛇影酒的事,看见叶刘京的手势,突然停嘴。 叶刘京小声开口:“头儿,不如去我那!王伦一路问到这地,这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担心蛇影酒那群人太无法无天!” “你的话很有道理,我想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回答。 “吱……”书房大门又打开,刘武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这几天,我正好有一篇文章要完成。” “我就不回来了,住在东宫也好,大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必担心我!” 刘武瘸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没走几步正常了! 他突然笑着回头对叶刘京说道:“我只是腿麻了,我大哥就拜托你了!” “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我查过宫里书籍,蛇影酒这东西并不是来自咱们大武国内。” “你们昨天带来的蛊虫我也看了,在古籍里记载,那虫母名叫血谷虫,它所生下的蛊虫乃是吸血虫,进入人体内,不仅会吸收人身体脂肪,还会吸收人的精血用来修炼!” “当年在大朱王朝,曾经有一个邪教,名为仙升教,他们就信奉这种蛊虫,相信能借助这种蛊虫提升境界,突破武道一品,成就仙人之境!” 刘武走到门口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这种血谷虫会变强大,就是因为吸血虫吸食人的精血之后,它会吃了吸血虫!” “这种蛊虫没有什么攻击力,就是……能活!” 叶刘京打了一个哈欠,他盯着放在院子里的竹篮,确切地说是盯着竹篮里的虫母躯壳愣在原地…… 第十四章 武道 从城中,过东市,走小巷。 一路上,叶刘京盯着手里的竹篮,心中发虚。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了,这两天他越来越感觉身子发虚。 刚开始,还以为是死里逃生之后,惊吓所致。 可现在经过刘武提醒,加上今天在马主事家看到的一切,他十分怀疑…… 竹篮里的血谷虫还活着,不仅活着,这东西经过进化,好像在隔空吸收自己的精气。 怎么可能呢? 那天在王伦家,他看得清楚,血谷虫明明脱皮进入小老太太的身体,这只是个躯壳,哪来的肉体,哪来的生命之力…… 刘文刚打断他的思考:“是这?房子偏是偏了点,但是比着我家却丝毫不小,还算不错。” 夜已深,小宅子靠近内城河,有凉风吹过,不算太热。 他们走进院子,院子没有收拾,叶刘京从前面大街上客栈里,借了四床被子,几个人桌在刚擦干净的桌子上,心思各异地吃着从客栈里打来的饭菜。 刘文刚低头吃着饭菜。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追问:“所以,你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你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王伦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个小偷,自从遇见我的娘子后,我就不再偷盗了!”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们两个,他们看我身材矮小,就教了我缩骨功,他们只在京都停了几天,我之后就再也没在那找到他们了!” “这一次遇见,也是在药店,我给娘子买药,突然遇见他们两个,我缺钱,他们正好需要人手,在上京城帮他们贩卖蛇影酒。” “我们这才合作上,我和村子里的人,只负责卖酒,其他的都不管!” 叶刘京继续询问:“那卖酒,是谁找的人?是买酒的人,主动找你们,还是你们去推销?” 王伦手扣桌子,紧张开口:“刚开始,没人买我们的酒!” “这个也正常,包括我,整个王家村的青壮年,哪有长得好看的,不是黑黝的,就是似我这样矮小之辈,我们那边吃的是上京城流出去的水,水不好,人哪会好看!” “我们这种长相的人,出去卖酒还告诉别人,这酒喝完会让人变美,就更没有人相信了!” “说来也怪,刚开始我们一杯酒都没卖出去,那两人也不担心。” “高老太,就是那个长得好似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人,她告诉我们不必担心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买酒!” “两天之后,还真有人来找我们卖酒,刚开始是青楼里的女子,他们说是韦夫人介绍的,说韦夫人喝完了我们的酒,变得好看许多,就连他们家老爷回家的次数也多了。” “韦夫人?你可知道这个韦夫人是谁?”叶刘京追问道。 王伦摇头:“不知,我们只负责卖酒,其他的也不敢多问,大人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好相处的,我们只求能挣点钱活下去,可不敢跟他们多说话!” 他眼圈红红地无奈解释道:“刚开始,我们真当时卖酒,谁知道后来,卖酒的人死了一个,过两天又有两个女子死去!” “她们死得很惨,听人说是肚子烂开,挣扎痛苦死去。” “那时,我才猜想,我们的酒有问题,可惜为时已晚,我们心里清楚,这条船上去,就下不来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自己,继续帮他们做坏事!” 王伦抬起头,双眼无神:“其实,我们这些人,也是该死的!” “人再活不下来,也不应该吃别人的性命而活!” 叶刘京推开椅子坐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突然转身看着王伦认真询问:“你刚刚说,他们这些人?” “除了那个侏儒小子,高老太,你们还见过他们之中,哪些人?” 王伦拍拍脑袋开口回答:“两个,我还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大胖子,他特别能吃,整个肚子就跟个无底洞一样,狂吃肚子还不变大,他刚来我们村里,就吃掉了村子里一头猪!” “还有一个少年,他更奇怪,他手看着很白,光滑,但是声音却沙哑,好似一个七老八十之人!”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很奇怪,这少年人,放在他们这里,就不显得奇怪了!” “嗯!”叶刘京嗯一声再无回话,这些信息太少了,他是聪明,但不是神仙,不会算卦。 他能做的,只是从这些没有用的信息里剥茧抽丝,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将它们串联一起,从中找出事情的真相。 现在事情太模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刘文刚放下碗,捧着肚子突然开口:“貔貅,那个胖子是个貔貅!” “什么意思?”叶刘京奇怪询问。 周尓芙坐在一旁解释道:“貔貅,是传说中一种凶兽,传言它只吃不出,很多商贾都供奉这种神兽,把他们当成招财神兽!” “嗯,说得对!”刘文刚点头回应:“不过,江湖上,对貔貅的看法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貔貅内有乾坤!” “武夫修行,其实也简单,有人认为武夫修行,不过是练气,身体内真气越多,能操控的真气越多,也就越强大。” “于是,有些武夫开始不走正道,修行貔貅功,他们需要吃,吃掉世界上一切,用来撑大自己肚子,把自己身体一部分不断开发,只吃不出,同样是七品武夫,他们身体里的真气比现在的我恐怕多上一倍不止!” “他们把存放真气的地方叫做第二丹田,不同的人,第二丹田的位置也不一样。” “有传闻,修行貔貅功法的人,不仅能吞噬真气,还能吞东西,他们吞下的时候,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吐出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江湖传闻,只要有真气支撑,他们甚至能吞下一栋两层阁楼!” “他们为了维持第二丹田的空间,就会不停地吃,他们特喜欢吃凶猛精气充足的野兽。” 叶刘京在江湖底层滚打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故事,好奇询问:“这……不是跟神仙一样了?” “哈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之路,你现在只是九品,觉得修行不过是练武,等你进入七品,体外生罡气,再看到那些高手,就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星日之差!” 刘文刚一脸羡慕开口:“别的不说,天狼卫大统领,有人传他乃是二品高手,可在一天之内从边关飞到皇城!” “那……大朱国若有这样的人,岂不是能一瞬间打到上京城?”叶刘京担心询问。 “你怎么知道,咱们皇城内,就没有这种高手了!” 叶刘京点点头,这个话题,并不是现在的自己最应该关注的:“王伦,你第一次见到高老太是在哪?” 王伦仔细回忆:“西山,西山古寺。” 叶刘京认可,看着他开口:“你的消息很重要,如果找到高老太,我会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报仇,现在这几天,你先待在我家里!”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咱们这离东市近,你就去找东市市监,他是个刚正的人!” “头儿!五天之期,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咱们要抓紧了!这件事要是做不成王三正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明日你可以去找他借人!” 刘文刚仔细思考,称赞道:“你说的有道理。” “第二件事,咱们让王大人的人去找貔貅胖子的踪迹,去查查上京城市面上,哪地肉食消耗变大了,貔貅胖子应该跟那些大人物没关系,他需要吃食,肯定是买的。” “就按你说的做!” “明天,大人跟我一块去西山寺看看,再去柳池问问那些姑娘,韦夫人是谁!” “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今天,先睡了!” “就按你说的办!”刘文刚先思考,后站起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摸摸胸膛,转身。 他从胸膛抽出来一个东西:“不对,还有一件事。” 第十五章 三刀一洞 烛火微摇。 刘文刚从怀里拿出牛皮纸封面的书:“上午去藏书阁领赏赐,被拦下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当时想着来都来了,正好能帮你找了一本刀法,你说过你修行之法来自江湖各家,真气斑驳,这本刀法正好可以淬炼自身真气。” “待你进入八品,我也应当已经是蟒衣绣衣使,我会提点你来当我麾下的鱼龙使,那时候你再靠着自己的功劳,自己去绣衣卫藏书阁里,选一本适合自己的练气功法。” 月挂在树上,也好像挂在刘文刚脑袋上。 自己受了委屈,却丝毫不怨,还想着给下面人讨好处。 叶刘京觉得来京都后,能跟着这样的头儿,才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他没有客气,接过书:“多谢头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 “不!不止为我!”刘文刚想起今日受苦的马小姐。 他声带愤怒开口:“更是,为了被蛇影酒伤害的人!” “叶刘京,你说,如果我们找到蛇影酒幕后真凶,可以救其他人吗?就像今天救活马小姐一样……” 叶刘京一时沉默,他抬头开口:“不大可能!” “马小姐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是马府千金,从小虽没练武,可吃穿用度上马主事从来不亏待她,她的身子骨,比别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她才能挨过今日矛蛇之毒。” “其他姑娘……若吃了矛蛇毒药,怕是活不下去。” 真话是一把伤人快刀。 刘文刚没说话,只是一味叹息。 他是耿直的,也是善良的。 刘文刚跟叶刘京见过很多人都不一样。 叶刘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从泥泞中走过,心里却还相信善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刘文刚心有坚持。 也许…… 他也想不明白,似他自己,也只能做个伪善的人。 无聊的时候,讲讲原则,真伤害到自己利益,他也能做个坏人。 “啪!”王伦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都怪小人,若不是我有贪念,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蛇影酒所害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你,还会有赵伦,李伦,说到底你也只是他们的工具。” “我答应你让你报仇是真的,可报仇之后,你也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夜深了,早点休息,明天且有着忙呢!” 周尓芙在小院里忙碌着,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身份要比马府小姐珍贵不少,刷碗的事,在一生十七年中,今日也是第一次做。 她明白自己做不好,可还是浪费着烛火。 王伦回到房间,房间里传来低沉的哭泣,睡觉前的黑夜,会让孤独的人更加孤单,他想自己刚死去的女人了。 刘文刚进房间不久,屋子里就响起呼噜声。 叶刘京站在房檐下,盯着月亮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一阵风从西南吹过。 他明白,他也想家了。 伴着王伦的哭声,他想念自己的小镇子,想念慈祥却总爱逗他的朱婆婆,想念当归镇第一大美人,他的母亲。 “当归镇,当归,当归……不知道,我还有机会回家吗?” ‘风儿轻,月儿明!’老家的童谣随风,吹进他耳朵。 叶刘京摇摇头又露出笑脸:“加油,叶刘京,你已经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房子了,一定要加油破了该死的案子,抓住幕后凶手,狠狠踢他的屁股。” “然后,当上大官,迎娶更大的官的千金,成为别人不能动动嘴就杀掉的人!” “哈哈哈哈……你是不能被打败的。”他笑两声又尴尬停下,眼睛落在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尓芙身上。 周尓芙端着水盆,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勉强。 叶刘京退后一步,手按在门上:“要洗脚?去吧,去吧,我不看!” “不是,叶大哥,我想伺候你洗脚!” 叶刘京叹气一口:“何必呢!无论你怎么表现,我都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周尓芙低头,金莲轻抬:“为什么呢!你这么大的院子,你自己住,还要打扫,我不会占多大地方的,我帮你打扫,只求你能留我在上京城。” 叶刘京摇摇头,退后一步示意她进来。 周尓芙走进房间,将木盆放在桌子上,回身掩上房门。 叶刘京坐在内堂椅子上,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想要报仇……” “我父亲,大兄,二兄,家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落大狱,第二天全斩了头颅,这口气,我如何能咽得下!”周尓芙红着眼,这时候她才真正暴露自己的性格。 官员家的小姐,尽管落了难,心里傲气确实不曾散的。 叶刘京认可她回答:“想报仇自然无可厚非,可我不能帮你,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上这样的官司!”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要找谁报仇?” 周尓芙陷入沉默,没回话。 她也知道报仇之事不可勉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方向,此为执念。 对她这样失去全部的人来说,完全靠着这口执念活着,执念散了,人也失去活下去的气力。 叶刘京站起,提着角落的竹篮走进正房:“这几日先委屈你在耳房住着,等我办完事,就送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姑娘。 他不怕事,也不怕死,可有些事,是万万不能惹的。 他穿着衣服靠在床上,没一会内堂烛火熄灭,关门声响起,小院里除了刘文刚的鼾声,再无任何声音。 叶刘京坐起身子,从怀里抽出匕首,月光在匕首上一闪而过,叶刘京紧握匕首,慢慢向前走,他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竹篮,用匕首掀开虫母上盖着的破布。 月光照射下,虫母内有光亮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叶刘京慢慢将匕首往前送。 “咳!”匕首插进虫母内,并无异像发生。 叶刘京打了个哈欠,鬼使神差下,他伸出左手,食指按在虫母躯壳上。 “啊!”叶刘京吃痛退后一步。 他抬头桌子上的虫母躯壳在夜光下快速干瘪,他手指出现一个巨大的突起,那东西在他血肉内不断游走,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游动。 叶刘京没有犹豫,一匕首插进自己胳膊里,血柱飙升。 蛊虫却快速躲过,冲进他的胸口,进入他的肚子,叶刘京踉跄一步,倒在床上,他盯着肚子上突起,绝望地靠在床板上。 他想起王伦女人的死状,绝望悲伤下愤怒从心中诞生:“你要我命,都别活了!” 叶刘京发狠解开腰带,拿起矛蛇毒药。 他右手握住匕首,对着肚子狠狠一刀。 他大口喘着粗气,盯着肚子上小洞,毫不留情地将矛蛇毒药,直接倒进肚子里。 力气从四肢抽离,肚子在一点点僵硬。 叶刘京靠在床边,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夜是一样的夜,多情的人,各有各的伤情。 第十六章 喝茶好啊,茶的喝! 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叶刘京昏昏沉沉地醒来,他打量着四周,看着地上的血痕,这才确定昨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幻想。 匕首凹槽里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昨晚上确实给了自己两刀。 只是…… 叶刘京用右手在身上抚摸,左手的伤口没了,肚子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是一般的好,甚至从来没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比以往要更多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刘京认真思考,却怎么也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叶刘京没犹豫,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有了能快速回复伤势的能力。 他拿着匕首,在左手手臂划出一道伤痕。 然后……认真盯着…… 三个呼吸之后,叶刘京对着自己脑袋,重重一巴掌:“他奶奶的,划大了!” 他确定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那么昨晚上的事,可能只是虫母躯壳消失之前的幻觉。 说不清楚,那就算了。 只要人没死,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刘京能活这么大,都靠一个本事,不能解决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太阳还未出来,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倒在左手手背上,拿起放在床上的书,他仔细看着。 怪不得,刘文刚说这本书能整合真气。 刀法简单,名字也简单,叫做《三燃刀法》! 刀法共三势,第一招炼成可调动全身肌肉,帮助练刀者控制自身。 第二招就开始邪乎了,可以燃烧真气,叶刘京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东西跟江湖上邪术没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那些邪术燃烧真气精血之后,可以获得几倍的力量。 而《三燃刀法》使用后,只能燃烧真气,挥发出真气的力量…… 这不是废话吗?正经人谁用这种刀法。 嘿嘿! 叶刘京用…… 他觉得刘文刚说得对,这刀法确实能帮自己锤炼真气,现在看来鸡肋无比,但对日后修炼,绝对是打基础的好宝贝,只是消耗时间太多。 至于第三招…… 叶刘京瞅一眼记在心里,再抽一眼,他记忆开始模糊。 最后看一眼,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机会用这一招。 燃烧精血寿命,然后……只获得两倍的力量。 这赔本买卖做到姥姥家了! 睡也睡不着,叶刘京起身,推开门干脆借着紫气练刀。 他只练刀法第一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怎么也做不好的动作,今天竟然驱使自然。 就好像……今天才认识自己的身体。 一套刀法,不运真气的练完,真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好久不动的真气,也变多一些。 “好刀法!”东厢房门前,刘文刚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夸奖。 “我果然没看错,这套刀法正适合你,不过,你只用前两招就行,最后一招用起来,太……” 叶刘京顺着他的话开口:“亏本!” “对,就是亏本,这本刀法放在藏书阁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人学过,但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这东西对九品武夫,有很大的好处。” 刘文刚扭动身子,从叶刘京手里接过木刀,挥舞几下:“只是,太浪费时间,咱们藏书阁里不缺功法,能进入绣衣卫的人。” “不是练武高手,就是家里在朝中有人,没有一个能看上这种缺点大的功法!” 叶刘京整理衣服回话:“哪有什么缺点大的功法,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我觉得我就挺合适这功法……” “头,咱们直接去衙门,找王大人借人?” 刘文刚摇头拒绝:“这个点,王大人不在衙门!咱们去东门找他!” 两人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交代周尓芙不要出门,带着王伦一同向东门走去。 大早上的东市正是热闹。 上京城四门,只有东门随着太阳出来,开门。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菜农小贩,挑着一家人的希望走进东城门。 还有更多的菜农,交不起那两文钱的入门费,更不愿意在东市交摊位费,索性在东门摆摊就地叫卖。 因他们东西比着城门里新鲜不少。 上京城更是规定手持官员凭证不用交两文钱入门费。 所以,经常有小官家属仆人,拿着官员凭证,挎着菜篮子,在东门外买菜。 多数外地官,来上京城后,都会早起来东门看这奇怪一幕,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上级。 在他们看来,官字两张口,哪用这么节省,却不知,上京城居不易的真理。 城门刚开,一个大胖子身穿素衣,从百姓中挤出去。 他手肘不断抬起,每一次抬起就有一个人被他挤到一边,边挤边大叫:“不要挤,都是上京城文明人,挤什么?” 守城小伍长看见他大笑:“王大人,又亲自来买菜啊!要我说,您也应该找个仆人,好歹您也是四品大员啊!” “废话,找仆人不要钱啊!老爷我这叫体贴民情!”王三正完全不理会小伍长的调侃。 他扯着脖子大喊:“你爷爷咋样!” “托您的福好着呢!” “那就行!拿着回家,给老几位分分!”王三正随手丢出一小块金块。 小伍长接住,看见金块连忙摆手:“大人,这不能要,我的俸禄够……” “给你的啊?我让你代我回去分分,你们家够,我其他兄弟家呢!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临老一身兵,要是再受穷终老,这日子才是真的没盼头!”他不住摇头,待看清楚地摊上的小青菜。 王三正眼睛瞬间亮起来:“小青菜好啊!大夏天小青菜要吃,老乡你这菜多少钱?” “不要钱!”年轻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三正歪着脑袋,放下手里青菜:“不要钱?那怎么行,都不容易……” “咦……你小子还活着?还有文刚啊!你不去找线索抓贼人,大早上跑到这作甚,我记得你小子不会做饭啊!” 刘文刚恭敬摆手。 叶刘京上前帮他答话:“是这样,我们家大人听说,附近有一家茶馆,刚开业,花一两银子喝茶,老板竟然要送二两银子。” “我们感觉这事肯定有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王三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两银子买茶,还送二两银子,这商家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 “喝茶是不?喝茶好啊!夏天天气热,茶得喝,你们年轻经验少,大人我经验多,你们带我去,我定要看看,这小小茶馆里藏着什么鬼?” 叶刘京露出得逞笑容,在前面带路:“那大人,咱们走着!” 第十七章 西山 清早,长街叫卖声不断。 王三正靠着椅子,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热水烫嘴,他连忙运动真气抵抗。 他放下茶杯,皱眉开口:“你小子真是机灵,算盘都打到我脑袋上了。” 他嘴上不客气,心里却高兴,当初自己在大牢里救下这小子,不就是看重他的机灵,能屈能伸。 手下能用的人太少,看见个好苗子,怎么能不让他开心,真当绣衣卫是谁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别看是个没品级的缁衣,可放在上京城也是五品之下没人敢怠慢。 王三正摇摇头,眼睛在酒楼下来回搜寻:“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人,实在是衙门里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了!” “有名有姓的都被调走了,就乔怀那个狗东西,仗着他老丈人的面子,一直赖在衙门里查小案子。” 刘文刚追问道:“还是东边的事吗?” “嗯!你知道的,东边的事上关皇家,外人是碰都不敢碰,也只有咱们才能去查,现在衙门里确实没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从监牢里把这小子薅出来!” 刘文刚点头,他清楚东边那件事的严重,动摇国本的事,确实不能松心。 绣衣卫四所共九位甲字号三爪青龙绣衣使,每位青龙使下有六位蟒袍使,每位蟒袍使管三位鱼龙使。 鱼龙使麾下一般会有缁衣三人,力士十名。 刘文刚麾下原本是有两名缁衣的,可前段时间死了一个,另一个也被抽调去东边处理事务。 若不是刘武开口求太子,让刘文刚查这件案子,好立下点功劳升职蟒袍使,他现在也应该在东边呢! 叶刘京不依不饶开口:“可,您应该听说这案子复杂,太子震怒要求我们头儿五天找到蛇影酒的幕后真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还剩下四天。” “案子处理不了,影响我倒是无所谓,影响到大人,我心里可就愧疚了!” “你小子!”王三正无奈摇头:“这样吧,我给你们批个条子,你们去神捕司借人,上京城的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都怪你那兄弟聪明,让你掺和蛇影酒的案子。”他看着刘文刚说话,却没有丝毫责骂的意思,有的只是羡慕。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了解仙升教?” “那群人是仙升教的?”王三正脸上露出惊讶,立马反问道。 “对,他们所掌握的虫母,据咱们衙门藏书阁典籍所查,是仙升教所有!” “这就复杂了,那群家伙是疯的,能进这邪教里的家伙,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多是在世上活不下去,给自己找的最后退路!” 叶刘京奇怪询问:“您对他们有了解?” 王三正开口述说:“三年前东南那边有个案子,有个家伙一家被当地地主杀了,连刚出生的儿子也没放过,那家伙就叛逃出国,到了南边大朱国,加入了仙升教。” “两年……仅仅两年时间,他跨过入境,跨过四个品级,直接修成武道五品,还炼了半个县城的人。” “府里越过州牧直接上报给宫里,皇上批示内阁,动用绣衣卫,是我跟着另外两个蟒袍绣衣使去的!” 王三正拉开衣衫,露出长长疤痕:“我那时候就是六品,另外两个蟒袍使一个五品,一个将要晋升三品,差一点功勋就能晋升青龙使!” “可最后,他们两个竟跟那贼人同归于尽在晚上,因他们看不上我,将我派到另一个地方,我这才逃过一劫。” “仙升教的人心里有狠,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报仇之后,他们的命就归仙升教的教主了,这群家伙是亡命徒!” 叶刘京艰难地吞咽口水,他也没想到自己来绣衣卫要办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那您对韦夫人有印象吗?” “上京城姓韦的大人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一个!”王三正摇头。 叶刘京转身大喊:“小二,上茶!”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票,塞进王三正手里:“店家规矩,一壶茶送二两银子,这银子大人拿着!” 王三正看都不看,塞进手里不好意思开口:“这好嘛?” 银子一刺激,他脑袋就灵活:“姓韦,还有什么特征?” “爱去青楼!” “嗨!文人雅客有几个不爱去青楼的。” 叶刘京想想,继续开口说道:“他夫人也跟青楼女子关系好!” “韦乐音,太常寺协律郎,一个正八品的小官。”王三正脸上表情不正。 “这名字好耳熟!” “在上京城生活的人,没有不清楚这个名字的,他是个音痴,特爱音律,为此常在青楼与青楼女子谈音律,还会带着他夫人去。”刘文刚点头。 身为提灯人,这些监察百官的事,不归他们管,他能清楚这件事,只能说明,这个韦乐音太有名气。 有了眉目,事情就好查了。 叶刘京站起,微微见礼:“那接下来,头儿,咱们就从这个韦乐音查起,大人先告退了!” 刘文刚跟在他身后站起,对着王三正见礼,转身要走。 王三正连忙喊住他:“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去柳池街微服私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 叶刘京上前拿住酒壶,表情怪异发问:“这是蛇影酒?” “你小子聪明!上京城里的蛇影酒变多了!” 不是叶刘京聪明,是他看见这个酒壶时候,心猛烈地跳一下。 “难道是,我们端了王家村之后,蛇影酒的幕后主使着急了,可他们的渠道是哪来的?”叶刘京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人在上京城没有根基,也没有这么多人,想要销售蛇影酒,肯定需要最基础的销售者。 他们哪来的合作人,难道又是一个王伦? 王三正目光在一旁站着的王伦身上扫过:“所以,你们要快一点,等这东西染满京都时候,后果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去吧,这家伙我带回衙门,不会有事的!” 刘文刚转身走,叶刘京也跟在他身后离开茶楼。 王三正看着他们背影远去,沉默片刻,突然惊讶坐起,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坏了,有一件重要事忘了!” 他一把拉住小二,紧张询问:“我这一桌,结过账没有?” 小二恭敬回答:“刚刚那位年轻公子,已经结过账了,他还多留了五两银子,说爷要什么随便点。” 王三正这才正色靠在椅子上:“这小家伙,我真没选错人,老子给刘文刚配这么一个有脑子的缁衣,回头可要刘武那家伙好好感谢咱!” “小二,东西我就不吃了,桌上茶点给我包起来,另外没用完的钱退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 上清坊,三弄巷。 韦乐音府。 叶刘京站在门口叉腰,奇怪地挠头:“只从刚刚来看,这家伙还真没问题。” 他们从神捕司出来,立马去太常寺,得知韦乐音生病,找了个跟他熟悉的文吏,马不停蹄地来到韦府。 本以为他是装病…… 刘文刚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开口道:“我观他脉象,确实是大病之后的样子,他没有说谎。” “那就更奇怪了,他一直生病,怎么可能去青楼,难道是王伦说了谎,帮他们卖蛇影酒的人,压根不是韦夫人?” “韦夫人在内堂,我们确实不方便见她……” “头儿,有事我觉得需要你来查!” “说!”刘文刚没有拒绝。 “你去向抬轿所(监管百官)的兄弟查查韦乐音和他夫人,再让掌风所(负责情报审问)的兄弟,问问王伦,看看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刀挂在脖子上,此刻叶刘京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咱们人手不够,只能分头行动,我去西山上看看,能不能撞见什么。” 刘文刚点头,叶刘京只是个缁衣,这事确实只有自己能办:“那你小心!” “我去衙门,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的佩刀,你先拿着,等我回去再向王大人讨要该分给你的武器。” “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叶刘京接过刀,转身向西山上去。 第十八章 要杀人了! 烈日越过叶刘京头顶,向西落去。 他沿着细长山路,甩下一头汗水,不停歇地向西山走去。 走了许久,他都没有见到西山破庙。 他抬头,眼看快到山顶,依旧没发现什么破庙,又只能无奈下山去。 ………… 待他下山不久,他站着的位置,突然有巨石移动。 一个矮小的姑娘,率先从山洞出来,她一跃上树梢,不断向远方打量。 洞口内一股腥臭味传来,一个大肚子满脸胡子的胖子站在树下,生气摇头:“只是一个九品小子,我就说杀了他!你躲什么躲。” “高老太,我发现来了上京城后,你越来越没胆气了,连自己兄弟进大牢里都不敢救!现在遇见一个九品小子,还要躲起来!” 高老太从树上跳下,一只手按在胖子脑门。 胖子反手对着她脖颈伸出拇指。 高老太在半空旋转一圈落在地面,冷哼一声:“你再敢说我的坏话,我吃了你,真当只有你贼屠夫才会吃人?” “我兄弟只为报仇,现在仇已经报了,姓叶的当初告我们家的密状,才当上五品小官,如今他总算是死了。” “我那可怜的兄弟,报仇之后,再无他想,教主命令让他死,他死得其所!”高老太一脸淡然,丝毫不为自家兄弟的死伤心。 贼屠夫靠着大树,不断蹭着后背:“老子性子直,想不通你们这么多弯弯绕,所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上京城可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谁知道皇宫里藏没藏高手,说不定那些老不死的早就瞄上咱们!” 高老太挥手:“放心,皇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们动手,接教主令。” 贼屠夫一膝盖跪下,低着头不敢反抗:“属下屠夫,见过教主。” 高老太手持一枚令牌,郑重开口:“你我接下来,要养出虫母,催熟血谷。” “在上京城做这种事?你疯了?血谷需要多少精血,多少条人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上京城,到底有谁值得你这样做?”贼屠夫从地上弹起,来回走动。 “这是复仇的代价,那人为我报仇,我也答应为那人献出血谷,你不必担心,现在的上京城里,绣衣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会有人动咱们的。” “谁说的,那小家伙不是就找了上来,要不是我对他身上的味道敏感,恐怕咱们就要动手杀人了,绣衣卫麻烦,杀了一个又来一群。” “真惹他们,咱们就完了。” 贼屠夫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圈,上前两步小声开口:“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吧!” “回大朱国也好,去南蛮也行,何必在这自寻死路!” 高老太看着他睁大眼睛,开口询问:“你敢违抗教主的命令。” 贼屠夫低头,一脚踢开地上石块,摇头开口:“嗯……不敢!算了,人就一条命,死了算球,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你不是招揽了东市市监,我听说他认识那小家伙!” 贼屠夫摇头:“那老家伙不好用!” “不好用也无事,你找到他,让他把那小家伙引到城东,我会找一伙贼人等着他,做成马匪截杀,给绣衣卫的大人们,一个杀人凶手!” “行!我这就下山!” ………… 绣衣卫衙门。 刘文刚翻着典籍,左右看不明白。 掌风所的孙鱼龙使,从大牢里走出来,擦擦手,点头开口:“老刘,你这次招来的小家伙确实有本事,大牢里那家伙没说完!” “那群家伙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血谷虫母成熟!” 刘文刚准备开口询问,想想叶刘京的交代,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孙鱼龙使:“血谷虫母成熟,会有什么用?” 孙鱼龙使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从他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盒新茶叶。 礼物不重,却正好能增加同事友谊。 他开口解释:“血谷虫母来自南蛮,这种虫母没什么能力,只能吸收气血之力,结成血谷。” “血谷怎么说呢!说是人的丹田也好,说成一颗丹药也罢!对于修炼之人,还有一些妖物都是大有好处。” “在南蛮十万大山里,血谷虫母自身无法生存,只能依靠其他强者生灵生存,强者抓到猎物,会让血谷虫母,在猎物里面种下吸血虫。” “吸血虫不仅能吸血,还能吸取猎物精气,待吸血虫成熟,又会争先恐后冲向血谷虫母,被她吃掉。” “待精血吸收过多,血谷虫母会结出血谷,对于强者修行大有好处,特别是那些卡在一个境界许久的强者。” “但也因为她的能力,现在除了南疆那群巫蛊教的人手里有这虫母,其他地方已经见不到了!” “更因为这种虫母,每一次出现一定会死很多人,被当今圣上明令禁止,这东西出现,说明……” 孙鱼龙使话音一转:“我听说你兄弟在太子门下,早年皇家狩猎,我曾经有幸见过太子,他修为早就是五品,不知如今……” 刘文刚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听我兄弟说,太子如今还是……五品!” 他突然抬起脸,瞪着孙鱼龙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多想,只是要在上京城里杀这么多人,上面没人是做不到的!” “那也跟太子没关系。”自家兄弟在太子麾下做事,刘文刚自然是坚定的太子党。 他认真开口:“太子跟武将们关系不好,武将更喜欢三皇子二皇子,若真是有人要在上京城杀人,逃不过禁卫军的眼睛……” “我可没说跟太子有关系,你别冤枉我!” 孙鱼龙使按捺不住职业病,掌风所的人天生对秘密好奇,他询问道:“你说,这事问题在武将那边!” “对!要做这样的事,不用太大的官,三四品就行,太子……太子什么时候能看上这种鬼东西!”大门敞开一个年轻人走进内堂。 “小武,你咋来了?”刘文刚开口询问。 “来看看你。” 孙鱼龙使自讨没趣,打哈哈开口:“你们聊,你们聊,老刘,我刚刚的话都是胡说,你别放在心上!” 刘文刚不是傻子,点头目送他离去:“放心,我早就忘了!” 内堂寂静,只剩下两兄弟。 刘武欣慰开口:“哥长大了,知道给同僚送东西了,叶刘京教你的?” “嗯!” “他呢?” “去了西山!” “西山?” 刘文刚将查到所有事,告诉自家兄弟。 刘武细细分析,突然站起大喊:“有问题……” “咋了?” “韦乐音的妻子姓什么?” “张,韦张氏。” 刘武睁大眼睛:“唉!说西山,我突然想起西山张侯爷,后来张家犯事,一家男丁被杀,女人充入教坊司。” “他们家有个庶女,因为嫁了人逃过一劫,她的男人好像就姓韦。” “对!就是韦乐音!”刘文刚将手捧着的绣衣卫百官秘闻放在桌上。 刘文刚惊讶开口:“你是说,蛇影酒幕后之人是张侯爷家的人?” 刘武岔开话题:“你可还记得前两天被砍头的叶家?” “嗯,跟周家一起被砍头的,周家小丫头还在咱们家住过。” “当年的叶主事私告张侯爷造反,这才被陛下知晓,让他们一家断送,可叶家前两天也没了!” 刘文刚还是想不通:“这跟西山有什么关系?” “西山就是张侯爷家的!”刘武细细解释。 刘文刚想清楚关键点,连忙站起向外走:“叶刘京有危险!” “大哥!”待刘文刚快要出门,刘武叫住他。 “太子有令!” 刘文刚回头看向自家兄弟。 ………… 夜来了,叶刘京往家里赶,他跟刘文刚约好家中相见。 下午随着神捕司在城里转悠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只希望刘文刚能有所收获,不然三天之后,真要脑袋搬家了。 他刚进入小巷子,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巷子门口。 叶刘京手放在刀上。 “叶兄?”那人惊喜开口。 “市监?” “我可等到你了。” “有事!” “对,先去东市,咱们边走边说!” 叶刘京没怀疑跟在他身后,向东市大街走去。 第十九章 剑指幕后真凶 越柳池街,出东市,到东大街,东门还没关。 郭市监拉着叶刘京,匆匆忙忙从东门出。 两人过官道,入密林。 叶刘京喘着粗气:“市监,你确定,你在这地方看见那群人在交易?交易的东西,还是蛇影酒?” 郭市监低头,眼睛不断瞟着四周:“肯定,当时我从城东葛家村回来,正好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在……” “在干什么?”叶刘京追问。 “在磨刀,准备杀猪!”粗狂的笑声从林子里传出,身穿狗皮坎肩,腰挂杀猪刀的贼屠夫大笑着走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骑着劣马的凶狠贼人,这几个家伙手持钢刀,一身凶煞气,手上都应有不少人命。 “你是谁?”叶刘京追问。 “我是你爷爷,我在地府好寂寞,爷爷要带你下去了!”贼屠夫没有多话,抽刀要杀人。 “慢着!”郭市监拦住他。 “你答应我的,银子呢?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为何还不给我银子,你知道我只为了银子!” 贼屠夫挠着脑袋,不耐烦开口:“一句话,你丫的翻来滚去作甚?不就是银子!俺想你是个好官,没想到也是个贪财的主。” 他随手丢出一包银子,叶刘京接过银子,递给郭市监:“五十两,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小气人!” 郭市监继续哆嗦开口:“还有呢!今晚上我要帮你正式运货,这个钱你不应该先给我,你先给我钱,我才能……” “你到底要作甚?”贼屠夫不太灵光的脑袋,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叶刘京微笑抽刀,双手紧握刀柄,低头:“当然是……拖延时间了!” “你背叛我?”贼屠夫不敢相信吼叫。 郭市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他此刻不再唯唯诺诺:“我是朝廷的官,何来背叛你的说法。” “你不要银子了?” 郭市监大笑:“你糊涂,抓住你赏金就不算银子了!” 叶刘京挡在他面前开口:“郭市监一见我,就已经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我。” “要不然……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大半夜的他拉我来郊外,我就跟他来,你以为我是你老子啊!” “什么意思?”贼屠夫不明发问。 “你爹是猪!” “啊!!你小子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贼屠夫手持两把杀猪刀,左右开弓,一身气势泄露无余,向着叶刘京冲杀而来。 叶刘京收刀退后一步。 “咚!”三把刀撞在一起,四周树叶被巨风摇动。 贼屠夫一只手颤抖退后一步,他盯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询问:“你是谁?” 叶刘京上前介绍:“绣衣卫,丙字号鱼龙使,大武朝五品官员,刘文刚是也!” “我都说了,我在等人,你还不信,一点脑子都不用,你怎么杀的猪啊!” 他小声询问:“头儿,能顶吗?” 刘文刚双目紧紧盯着贼屠夫,认真点头:“可以试试!” 对他这种修刀之人,想要晋升六品,不仅需要合适的功法,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贼屠夫,就很适合当他的磨刀人。 他生性不喜多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真气运于刀刃之上。 他眼里,只有贼屠夫的脑袋。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砍下来! 刘文刚动了…… 密林里大树倒地。 两人再战一起。 叶刘京往一边稍稍,唯恐战斗波及到自己。 武者九品,还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下三品武夫战斗,如常人打架,只不过力量更大,速度更快,运用真气,还能临空飞起。 中三品,真气外放,可成罡气,可附着在武器之上,道家高手甚至可以御剑飞行,不过他们一般不飞,怕飞到一半,真气不够敌人来袭。 至于上三品的武夫,各有各的特点,叶刘京并不清楚。 品级之差,天壤之别。 叶刘京目光盯上一旁看热闹的马贼,他慢慢摸到马贼身前,目光如炬,丝毫不避讳身后战斗,死死地盯着身前几人。 马贼不敢抬头,连他们身子下的马儿,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在看见刘文刚出现之后,他们哪还能不明白,这该死屠夫,掏一百两银子只说让他们杀人,谁知道,要杀的竟然是绣衣卫。 当马贼最多杀头。 杀绣衣卫,连你家门前的死草根,都要给你薅起来看看。 “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叶刘京手按在刀背上。 “看出来了!” “我今天没穿鱼龙服,没想到惹上你们几个臭狗屎!真是晦气!” 马贼不敢反抗。 叶刘京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今天抓到这个该死的采花大盗,小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马贼头领小声询问:“您这是放过我们?” “还不快走!真要逼我动手?” “走!别,我们这就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多谢大人!”马贼不敢回头,驱马离开。 一直跟在叶刘京背后的郭市监突然开口:“大人,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不然呢!我打不过他们,等着他们把我杀了,再杀了你,最后帮贼屠夫杀了我家头儿?” 叶刘京转身盯着树林里战斗的两人,随口说道:“要不是他们以为我也是鱼龙使,想着我乃八品修为斗不过我,咱们俩早就倒在地上了。” “可……”郭市监的责任心,始终提醒他不该放贼归山。 叶刘京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老郭,不要太迂腐,你看准那个方向是哪了吗?” “虎头山!” “认准地方就行,等过两天,他们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我带人偷偷摸上去,一刀一个这才是为民除害。” 郭市监双手抱拳:“受教了,我确实不如大人卑鄙!” “唉!哪里话,我明明是个好人!” “叶大人……你抽刀在找什么?” 叶刘京眼睛盯着战斗的两人,身子扭动随口回答:“我找个空闲,给贼屠夫一刀!” “偷袭?真是卑鄙啊!大人!”郭市监更加佩服。 “承让,承让!” 刘文刚一刀抽过,贼屠夫躲闪不及,只能双刀抵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这木讷汉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还他娘皮糙肉厚,自己一脚踹他胸口,他只是忍一口气,反手又给自己一刀。 “你他娘的是,挨打长大的吗?这么能抗!” “是!”刘文刚点头,又是一刀,对准贼屠夫脑袋,逼得他不得不防。 贼屠夫不断后退,刘文刚长刀在前,眼看要劈到他脸上。 他大口一张,竟从嘴里吐出一把匕首,刘文刚扭头躲过,贼屠夫又吐出一把刀刃压在刘文刚肩膀。 眼看刘文刚受伤,他大笑耍着杀猪刀上前:“哈哈哈!老子这肚里乾坤,装下不少宝贝,今日就让你这朝廷鹰犬,死……哎呦!” 贼屠夫回头,手捂在后腰,他愤怒地盯着躲在树后的小子:“肮脏的小子,你真该死啊” “你对我头儿用暗器,我对你也下黑手,合情合理,你自己不要脸,却不喜欢别人对你下不要脸的手段,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叶刘京躲在树后,露出一点头大喊。 贼屠夫不管,快跑两步,一刀要斩下。 叶刘京只好举起手中刀,挡着这一势,借势翻滚,不断后退。 贼屠夫更是生气:“你怎么全是躲的功夫,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我打上一场!” “你傻,当我也傻,打不过你,我还不躲,这叫送死!” 他剁骨刀再落,听到身后沉重气息,只得放弃眼前目标,再对上刘文刚。 谁知,刘文刚一身气势正盛,越斗越勇。 再加上一旁有叶刘京,伺机偷袭,贼屠夫只觉得胸口闷气难出。 他身子灵活扭转,躲过两人攻击,身子在树林里灵活扭动:“跟你们斗,没意思,老子去了!” 刘文刚盯着他身形,刚准备上树,被叶刘京拦下。 他扭头看着叶刘京:“不追?” “头儿!还记得咱们追王伦吗?” 叶刘京指指手上的刀:“我早就把那东西,放他身上了,有野狗会帮咱们追!” “你想借他找出幕后真凶?”刘文刚点头。 叶刘京听着远处狗叫方向,脸色慢慢难看:“刚刚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为何?” “他逃去城里去了!”叶刘京担心开口:“这个时间城里宵禁,他能逃进城里,肯定有武将帮忙!” “甚至,他背后的人,就是一个有威望的武官大佬!” 刘文刚认同点头。 第二十章 王不见王 夜深。 贼屠夫在上京城拖着沉重的身子,七拐八扭,终于在更夫敲响二更竹时候,落入一家小院。 “事情解决了?”屠夫刚落地,小院里亮起灯火,高老太坐在内堂盯着他。 “嗯?你受伤了?杀一个九品小家伙还受伤?” 屠夫丢下手中包裹,靠着太师椅喘着粗气,饮一口茶水开口:“那小子聪明,咱们的计谋没用,也不知道哪养出着这么奸诈的小子!” 高老太坐起盯着他上下打量:“你难道是傻的?知道那小子聪明,还敢直接回来,若是让他们发现……” “不会……我在上京城绕了一圈,察觉没人跟在身后,我这才进门的!”屠夫满不在乎。 高老太一脸无奈:“你可知晓,跟踪是不一定要人跟着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快走吧!”屠夫着急站起。 高老太无奈摇头:“晚了,我听到……马蹄声响起,这声音,跟我张家当年灭门时候的声音……一样!” 屠夫回头看着她,一脸笑意:“原来,你姓张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安全逃出去的,只是你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这副小孩模样,总是让我怀疑自己不是好人!” “哼!”高老太冷哼扭头。 她坐在椅子上,对外面大喊:“既然来了,就别客气了,快进来吧!” “砰!”大门被一脚跺开,大地都被这声势震得跳三跳。 贼屠夫手持两把剁骨刀生气站起,大喊道:“还是你个该死的小子!” “对,就是你老子我!”叶刘京大笑,身边跟着刘文刚,还有一队军士,在这上京城中,他怕什么? “臭屠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不然,等老子抓着你,我一定用辣椒水皮鞭子抽你!” 贼屠夫捧腹大笑,一脚踢在一旁破布包上:“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老子就投降!” “你说四条腿不会动的是什么东西?” 刘文刚手握长刀,开口道:“桌子!” “错了,是你的死儿子,哈哈哈!”贼屠夫一脚踢开一旁的破布,露出一个年轻读书男子的面孔。 微弱灯光下,叶刘京看清楚,那少年与郭市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他惊恐地退后一步,手抓紧长刀,怒上胸膛,大喊:“是你姥姥,我现在就要剥你的皮!” 他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贼屠夫凶狠大叫:“该死的郭市监,敢背叛我,以为让他儿子出去躲躲就行了,却不知道老子早就派人盯着他呢!” “想剥我的皮,来试试看,是不是老子先砍了你的头颅!”贼屠夫两把剁骨刀挥舞,残影不断。 叶刘京丝毫不躲,他下意思用起《三燃刀法》,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刀法杀人。 一出刀,便是周身血气燃烧。 愤怒冲昏头脑,他真的拼命了! 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为了那忠勇正直的郭市监。 好人! 他不该惨死! 就不该有这种下场! “砰!”一刀对砰,叶刘京退后半步,双手震得发麻。 贼屠夫高看他一眼:“这一刀,估计有八品武夫实力了,我一直以为你小子没本事,原来在藏本事!” 叶刘京不开口,只是一味杀招不断。 一旁刘文刚助阵,贼屠夫扛不住大叫:“高老太,你就在一旁看着!” 叶刘京再出一刀,他的刀法凶猛,一刀一式中藏着无限愤怒,偏偏他头脑异常冷静,眼睛死死盯着贼屠夫出招。 好似这愤怒的刀招,已经成为他的常态。 终于。 刘文刚提刀再上,屠夫退后两步,叶刘京瞄准他的破绽,盯住他的腋下。 屠夫每一次出招,都有意识地偏着身子,特别是对上叶刘京这不要命打法,畏惧之下,他更是完全暴露自己的缺点。 叶刘京长刀直刺。 “噗呲!”他低下头,屠夫没有中刀,反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高老太身子后退露出微笑:“小家伙,战斗中太过专一,忽略一旁的敌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下辈子要改改!” “噗噔!”叶刘京身子倒地,鲜血直流。 贼屠夫牵制刘文刚。 高老太退到高处对着内院大喊:“兄弟们,此地不宜久留,人各有命,快撤!” 她身子落下,帮贼屠夫挡上刘文刚杀招,大喊道:“屠夫,快走,只要走到暗地里,咱们就有办法,出……” “咚咚!”大地震动,小院子墙壁破裂。 数十披甲士兵攻入小院。 大门口,站着重甲百户,抬头看着高老太推开面甲,露出笑容,发现她看清楚,又放下面甲。 他举起两根手指,手指完全,小声开口:“杀!不留活口!” 血液好似天上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小院。 高老太站在原地,惊讶不已,不敢乱动,她甚至止不住颤抖:“你们……不讲信用!” 没等她说完话,两个身穿轻甲的士兵,联合进攻,高老太一步跃起,一把马槊自她头顶落下,挡住他的退路。 贼屠夫侧目看见这一切,连忙抽身后退。 刘文刚见他后退,第一次没有再追敌人,他退后一步一只手抱起地上的叶刘京大喊:“叶刘京!叶刘京,你……你别死!” 自他兄弟考上探花后,他就再没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他晃动着,将人从地上抱起,想要冲出去找敌人,被一个轻甲士兵挡住。 他闪过士兵,刚准备上大门台阶,突然一只手抓住他衣袖:“头儿!别晃了,我没死!” 刘文刚睁大眼睛:“可那只匕首……” 叶刘京右手握住匕首,微笑开口:“命大,没插进去!” 没插进去……这是不可能的! 刘文刚看见那只匕首刺进叶刘京的心房,他的眼睛不会出错。 叶刘京也感觉到那只匕首,插进他的心里,倒地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当归镇所有人来接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要回当归镇了! 可他没死。 躺在地上,他感觉到心在跳动,匕首一点一点,被他的肌肉挤着向外推。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这是……虫母的力量吗? 没工夫细想,这是战场,一个轻甲士兵,被高老太踹倒在他两人身侧。 刘文刚知道叶刘京没事,还想冲上去。 他被叶刘京拦住:“头儿,危险,他们逃不出去了,要……拼命了!” 高老太盯着甲士,她身上有七八个窟窿,她靠在柱子上,盯着几人大笑:“哈哈哈!是我太天真,官场上的人,可比我们这些恶人恶多了!” “贼屠夫,我们逃不走了!” 贼屠夫躺在地上,进气没粗气多,他微笑开口:“也……也行,跟你死一块!” “放心,我们不会白死,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高老太撕开右手,露出上面的突起。 她绝望大喊:“血谷虫母,我要带着,你们的血谷虫母,一起死!” 她在手臂划开一条口子大笑:“虫母出来,控制着你的子民同归于尽吧!” 场面寂静,轻甲军士也不敢上前,逼死高老太没事,要是她死了还连带着城里无数人死去,这罪过,谁也承担不起。 时间流逝。 场面寂静,高老太盯着手臂,那只血谷虫母一动不动! “出来!出来啊!”她疯了似的驱动血谷虫母,一身精血不断涌现手臂。 叶刘京突然感觉心中一疼,退后一步倒在台阶上,盯着高老太,确切地说盯着她手臂的血谷虫母。 这一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王不见王。 血谷虫母会吃吸血虫,那会不会吃另一只血谷虫母。 而高老太手里,那只血谷虫母一只没有吃饱,似乎……没有自己身体里这只吃货……厉害! 高老太着急大喊,她抽出匕首,对准手臂,疯了一样:“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死!跟我一起死!死吧!” 大门下。 重甲百户冷笑一声,挥手:“动手!” 第二十一章 第一次对话 天空慢慢阴沉,黑月遮住月光。 空气沉闷,好似在迎接一场大雨的到来。 小院里,在进行一场屠杀。 血液飞溅,落在火把上,带出吱啦响声,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香味。 叶刘京靠在墙壁上看着这一切,他不时回头,眼神落在那身穿重甲的百户身上。 院子里,轻甲士兵合击,不断有仙升教的人被带走性命。 高老太乃是七品修为,可遇见六个九品轻甲士兵,以军中合击之术攻击,也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一个八品轻甲弓箭手在一旁盯着,时刻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武道修为,品级越高,实力越强。 可这份强大并不是无止境的,在未成就六品之前,没有罡气护体,天生就缺乏防御。 轻甲士兵,可以以甲胄抵抗高老太攻击,高老太却不敢硬抗一下士兵的刀刃马槊。 贼屠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院里仙升教教徒,都已死伤殆尽,唯留高老太顽固抵抗。 重甲百户终于忍受不了这场漫长拖拉的战争,他从一旁手下腰间抽出长刀,身披重甲的他却一步跃起。 “轰隆!”天空有雷声响起。 高老太抬头双手短剑妄想抵抗,重甲百户这致命一刀。 “噗噔!”她膝盖跪倒在地,双手被这一刀震得不断颤抖。 三个手持马槊的轻甲士兵上前,持马槊将她押在地上,两把刀抵在她前胸后背。 她睁大眼睛,嘴巴张开:“你们……” 叶刘京看清楚重甲百户动作,连忙张口大喊:“绣衣卫奉太子令,彻查此案,刀下……” “噗!”长刀破骨,高老太鲜血直流倒地不起。 重甲百户回头,歪着脑袋看向叶刘京,面甲里传来嗡嗡声:“现在,人可以留给你们了!” 叶刘京愤怒地瞪着他,眼神落在地上,他看着高老太尸体,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无奈,还有……一种渴望。 不……就是渴了! 叶刘京抱拳询问:“敢问这位百户大人,尊姓大名?” “怎么,不满意我今晚上的行为,日后想要找我报复?” “不会!” “我叫郑力夫,重甲营百户,想要找我,随时来!” “不敢,只是听大人口音曾在东南生活过,我也是来……” 郑力夫打断他的话,高傲开口:“吾之前确实在东南边境领兵,但吾并不认识你,咱乃是真正的上京城人。” “收队!这里的事情交给绣衣卫的人来管!”他一声令下,轻甲将士有秩序抵退出小院。 很快小院里,就只剩下叶刘京,刘文刚两个活人。 不! “呼!呼!”贼屠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眼神一直盯着死去的高老太。 “我早就说了,我们是坏人……可咱们永远比不上那些人心黑,都告诉你莫要……莫要跟他们交易!你……” “那些……那些贼人是……!”贼屠夫转头看着叶刘京,想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在叶刘京的震惊目光中,刘文刚站起手持长刀,走到贼屠夫面前。 他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感情:“依大武律法,你罪无可恕,当就地诛杀!” 一刀落下。 贼屠夫身死! 门外再一次传来重甲百户的声音:“上马,回去复命!” 长刀在手,中街寂静。 他们这才真正离去,门外神捕司的捕快,这才敢靠近,可他们只站在大门口,丝毫不敢上前。 叶刘京扭头盯着他们,冷漠开口道:“你们几个现在去太常寺协律郎韦乐音家,将他和他夫人都抓进……绣衣卫大牢里!” “再留下六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要进来!” 神捕司捕快本不该听一个绣衣卫缁衣的话,可他们看绣衣卫鱼龙使都没有反对,连忙低头大喊:“是!” 捕快各自行动起来,小院里又陷入寂静。 叶刘京沉默许久开口:“头儿!你做得对!这事情到反贼团灭,就该结束,反贼全死,咱们领取奖赏,多好的结局。” “可……你压根做不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你今天下午在衙门的时候,遇见小武哥了?” 刘文刚丝毫没有隐瞒,转身点头回答:“对,小武下午时候告诉我,见到这两个人杀了就行,特别是这个女的,杀了她。” “她身体里的虫母,也会跟着死,吸血虫感觉不到虫母还活着,也会不再吸血。” “其他人,要是多话,一样杀,不能带回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内心理解,这件事事关上面,虽然他不清楚跟哪一位大人物有关系,但再往上的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了。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他也从来不想往上面查。 说胆小也好,说自私也行,为民除害的名头他担不起,只要能救活被吸血虫害的人,他就觉得自己不亏欠什么了。 可今晚上的事,改变他的想法,重甲百户下手太狠了,他们这群人骑马披甲。 这是什么人? 重甲骑兵! 这是哪? 上京城,大武国的都城,大晚上能在都城调动骑兵? 再联想,刘文刚说的话,叶刘京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可以成为一把刀,但他不想当那些大人物的锅。 叶刘京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头儿,你真的不担心,万一……小武哥,对你不是这么……” “不会!”刘文刚立马反对道。 “练武之前,我力气就大,一次跟人打起来,将人打昏,那人找了一群人,来揍我,差点揍死,若不是小武爬在我身上,哭着喊着帮我挡下拳头,我早就死了!” 叶刘京点头,随口问:“依我的性子,现在那群人应该很惨。” “我后来并没有报复他们,也不怪他们,是小武饿得快不行了,我去偷他们吃食才打起来的,确实是我做错事。” 刘文刚愧疚低头:“那次,小武拖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好心医师救我,不过他也落下两个毛病,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还怕黑。” 叶刘京不再说话,他想象不出来,那个笑着开朗的小武哥,当初一个人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兄长尸体,走在黑夜里是什么心情。 那长夜,应当很漫长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刀不再追问。 刘文刚看他样子奇怪发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个人说话算话,说要剥这老小子的皮,就绝不食言!”叶刘京带着笑容,一刀下去,神清气爽。 刘文刚皱眉转头:“我在门口等着你!” 他转身出门去。 叶刘京手拿着一块皮布,他扭头看着地上高老太的尸体,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蛊虫的位置。 他犹豫,克制,犹豫…… 他伸出手。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欢呼雀跃,可他清楚地知道,这股欣喜的感觉并不是他自己的。 高老太身体内的蛊虫在蛄蛹,在畏惧。 直到……叶刘京一刀刺破血谷虫母的身体,将它取出来。 叶刘京第一次看清蛊虫的样子,蛊虫与宿主共生,在未成熟之前,宿主死亡它也会死,现在它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叶刘京惊讶,惊讶于自己脑袋里突然出现这段记忆。 “你想吸收它?”小院里,叶刘京独自开口。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没人理会他。 突然……叶刘京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第二十二章 世间最悲哀,白发送黑发 轰隆。 雷声在上京城上空响起。 皇宫内,披甲的大武国大将军,快步走进皇宫内,过太和殿,经长廊,至御书房。 他抱拳询问门口太监总管:“公公,陛下现在休息了吗?” “没有,陛下说,白侯爷若是来,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公公脸色紧张,解释道。 “多谢!”白首义放下佩刀,推开门进入书房。 他见皇帝正在低头翻阅奏章,连忙开口禀告:“陛下,药……药的事,又失败了!” “都是微臣的错,当初应该听信陛下的话,不该用那些罪人。” “不过请陛下放心,我派去的人已经为民除害,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 突兀的声音,在白首义身后响起:“白师父是想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白首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的太子。 他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太子!” “没事,我也是听到下面人禀告,所以来宫里见见父皇。” 太子堆起笑脸,对皇上拱手:“儿臣不知道父皇修炼出现瓶颈,需要灵药,这是儿臣的错,只是……” “父皇啊,日后若是再有需要,直接告诉儿臣就是,不必招那些恶人前来,毕竟伤害的百姓,都是父皇的子民啊!” 皇帝视线越过,层层奏章看向太子:“怪不得,那些文臣都称赞太子心善,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多谢父皇夸奖,白师父做事却有纰漏,不过不用担心,我手下的人都已经帮父皇解决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些的,毕竟为父上瞒,乃是儿臣的职责!” “你手下的人?绣衣卫?是吾的人!” 太子连忙道歉:“是儿臣越界了!父皇不要生气,都是儿臣的错!” “希望父皇不要怪罪那些人!” 皇帝冷哼一声:“怪罪?怎么会呢!吾还要大力赏赐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为皇家做事的好臣子!” “绣衣卫两人,每人升一级,特赐藏书阁经书一本,雪蝉丹一瓶,赐万金!再给他们每日一把玄铁龙刀,让他们清楚,他们要听谁的!” 太子心中震惊,他想过皇帝赏赐不会轻,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这……这是在向文武百官宣告,绣衣卫永远隶属皇帝,而不是皇权? 真是幼稚啊! 我的父亲。 太子拜礼后退:“那我替他们多谢陛下了!儿臣告退。” 门外大雨落下。 太子远走。 御书房里,爆发出皇帝怒吼:“该死!真是该死,这……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我还没死,他就想坐我的位置?” 不怪武隆皇帝愤怒,这些年他痴心武道,可偏偏他不是武道的料子,越走越偏,待他晋升失败,回头一看。 却发现,一直监国的太子已经不满监国,更不满皇帝对武道的追寻。 要知道,上三品的武道高手都是很能活的。 可世上,哪有百年的太子? 白首义不敢评价,连忙开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背靠龙椅,他没有生气,还有些莫名怕自己这个在人前仁慈的儿子。 他叹息一口询问道:“我让你去当归镇寻灵药当归王精,可否找到!” “回陛下,药……昨日已到,我已经送去国师观!” “好!好!现在,去国师观!” ………… 轰隆。 上京城大雨还在下。 刚刚经过屠杀的小院里,血迹被冲刷到大街上。 叶刘京背靠着墙壁,许久才睁开眼,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血谷虫母,已经消失不见,确切地说……被他体内的血谷虫母给吸收了。 而他,也因此晋级八品。 这并不是他今晚最大的收获! 他现在才清楚,今晚对他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高老太那一匕首。 那一击,击穿自己的心脏,真的杀了自己。 那一刻,在他身体内,寄生他才能存活的血谷虫母,面对着跟高老太身体内血谷虫母一样的局面。 死亡,亦或者跟宿主一起活下来。 高老太身体内的血谷虫母,其实没有选择,它想活,所以它支撑着高老太在死去后,身体还在不断流血,试图复原。 可高老太在作死。 叶刘京体内的虫母也是一样,在叶刘京死亡那一刻,它开始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以求拯救叶刘京。 它成功了,叶刘京活了下来,它也活了下来,可它不再存在。 或者说,血谷虫母就是叶刘京,叶刘京就是血谷虫母。 血谷虫母唯一的意志就是活下来…… 所以,在它活下来那一刻,就被叶刘京吞噬了! 叶刘京感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他看着自己双手,慢慢靠近贼屠夫刚死不久的尸体。 两尺…… 一尺…… 三寸…… 他能感觉身体里力量的增长,他正在吸收贼屠夫剩余的生命力,和还未散尽的真气。 这就是,他新获得的能力,吞噬! 血谷虫母可借助吸血虫吞噬其他生灵的生命力。 叶刘京可以隔空掠夺其他人的真气,这简直是战斗的天赋,他不敢想象,在战斗中,自己每一次出拳,对方身体内真气越来越稀少,而他越来越强大。 这朝堂大人物的布局,最终只为他这个小人物做了嫁衣。 他和刘文刚倒是成了这件事里,唯一获利的人物。 事世真是可笑。 大雨在下。 贼屠夫很快就死得干净。 小院里其他尸首武道修为较低,并没有被他吞噬的资格。 他正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地上的一块布,一块刚被他剥下来的布。 “这里面,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的感觉!” 叶刘京盯着那东西,血谷虫母的能力,赋予他寻找力量的双眼,他看清楚那块布皮的纹路。 难道,跟贼屠夫修炼貔貅功法有关系? 这块皮布,在主人死后,也能装东西? 叶刘京没有细想,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走出小院。 刘文刚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上前开口:“走吧!回衙门!” “好!”叶刘京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觉得,衙门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书,能告诉他这块布皮的答案。 夜在大雨中过去。 天亮了,上京城的人们正常生活,似乎没有人在意昨夜发生的事,毕竟这座繁华的城市,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死去。 叶刘京从绣衣卫衙门醒来,昨夜忙碌一宿,他没想到绣衣卫结案之后,这么忙,还要写文书归档。 庆幸的是,他虽然认识字,但写字很难看,所以写字的活,就交给了衙门里的文吏。 然后,他在绣衣卫衙门里,讲了一晚上正义的故事。 简单洗漱,他向刘文刚请示过,借了后院的板车,推着一具尸体离开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父亲。 他穿过中街,到东市,市监衙门。 郭市监早早在衙门里办公,看见叶刘京来,他脸上堆起笑容,羞涩寒暄:“叶大人,这么早就来。” “要我说,咱们绣衣卫就是敬业,赏钱的事,我一点不着急,虽然我早就跟我家儿子计划好怎么花,可晚上一天也没事!” “叶大人,没见过我儿子吧!跟我一样帅气,昨晚上危险,我让犬子躲出去,现在已经派下人去找了,应该……” 远处一仆人快步跑来,他脑门上全是汗水:“老爷,老爷……不……不好了!” “少爷失踪了!” 郭市监立马慌张起来:“怎么会,我不是让他在柳兄家里躲好,怎么会不见的?” “柳老爷家,一家都晕了过去,我去的时候,他们家里很乱!” 郭市监紧张地抓着叶刘京的手臂:“叶兄,你是绣衣卫的大人,你肯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 他让开,让出身后的板车。 郭市监颤颤巍巍走上去。 三息之后,痛哭声响彻整个长街。 “我的儿啊!我的儿子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负责任的好官,他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哭泣的能力。 庆幸,天降小雨。 老天爷,在代替他哭泣。 叶刘京有些迷惘,他用一夜编了一个故事,也无法告诉自己,我是个好人。 可他清楚知道,郭市监是个好人。 这是好人就该承受的代价吗? 如果是,那这世界真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长街上,人来人往,叶刘京又想他的当归镇了!特别想! “叶刘京!上来!”粗狂的声音从远处茶楼传来。 叶刘京抬头看见熟人一个,他不会安慰人,只能驱使身体从悲愤的人群中穿出去。 第二十三章 出东都 茶馆,二楼。 胖乎乎的王三正对叶刘京挥手:“这……” 叶刘京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开口回答道:“大人怎么今天,舍得来这喝茶了?” “嗨!还不都是你小子闹的!你说说大好的银子,你给我不就是了。” 王三正减小声音指着茶馆老板暗骂:“这店里的老板是大人物,我惹不起,也抹不下这个脸,要银子,只能一直来喝茶,直到把这五两银子喝回本为止。” 其实…… 他说了谎,他只是舍不得店家满五送一的活动。 占不到便宜,那比要了王大人命还难受。 王三正扭头看着楼下正在哭泣的郭市监,无奈摇头:“老郭是个好人啊,为人尽职尽责,性子刚强,从不媚上,对待小贩菜农确实极好。” 叶刘京这才扭转视线看向他:“大人,也认识郭市监?” “嗯!我经常来东市买菜,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前些日子找郭市监帮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昨晚上案子的事能侦破,也全靠他引来敌人!”他隐瞒了自己从马主事那,得到一套房子的事。 两人亲密无间碰杯,只觉得肝胆相照。 叶刘京站在栏杆处,看着低下哭泣白发人,无奈摇头开口:“谁知道,昨晚上的事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祸。” 王三正是他上司的上司,自然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世皆是命!” “就像你我,外人看来觉得威风,其实不过是皇权鹰犬。” 叶刘京回头看他:“王大人,何须这么悲伤!” “替老郭伤心罢了!” “那你何不下去安慰安慰他,上一份白金。” “我……我不会安慰人!” “这个钱,我可以出!” “其实,我还挺会说话的!”王三正微笑抬头看他:“你……啥意思?” 叶刘京诚恳开口解释:“害怕!” “怕有人对付郭市监?” “嗯!” 昨晚上的事结束了,但没完全结束,万一那个藏在暗地里的大人物,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 叶刘京不怕,他不喜惹事但也从不会怕事。 可郭市监一个读书人承担不起这些的。 王三正靠在椅子上:“那你完全不用担心了,今天是你把郭家小子的尸体送来的,日后那些人就算想对付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想一想!” 叶刘京惊讶转身,指着自己胸口:“我?我一个不入流的绣衣卫缁衣,连品级都没有,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我能有什么面子?” “那是现在!”王三正指着上京城里最高的建筑。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旨意会从那里发出,过中街,入绣衣卫衙门,你会成为最年轻的预备鱼龙使!待你进入八品,你就成了真正的……” “不对!” 王三正站起,上下打量着叶刘京,满是惊讶地盯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入境了?我记得上一次看你,你九品气息微弱,如今踏入武道八品,一身真气竟然如此强劲,吃人了你!” 他真相了。 但叶刘京没有直说,婉转说道:“昨晚上战斗,生死之间顿悟,后来在大雨里淋了一场,想通了很多关节,突然就入境了!” 王三正低头盘算着:“只是淋雨就行!” “嗯……大雨!” “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不是把这位蟒袍使大人引入歧途了吧! 王三正摇摇头,不说话。 想他王三正也是天纵英才,竟然一个境界卡了十年,如今终于让他明白,如何破开瓶颈了! 他望向天空,在等待一场四十七岁这年的雨季。 “我还想着这一趟去东都,要自己一个人去呢!现在看来,我不孤单啊!”王三正上下打量着叶刘京,露出不太礼貌的微笑。 “东都?”叶刘京好奇询问,他一早就听说东都的事很难搞,可具体是什么事,他还真不清楚。 “上京城绣衣卫衙门的人去了一大半,现在各地都有战争,不说大朱王朝虎视眈眈,十万大山里南蛮伺机而动,就连东夷那些小人也想对咱们下手。” 王三正饮一口茶,眼神落在东边:“全国各地都抽不出人手,偏偏这件事,又只能咱们来办!” “只能从上京城抽人了!” “其实,我去也就是走个过场,一个青龙使压阵,三个蟒袍使都在盯着,十几号鱼龙使,四处查阅,我去……我去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绣衣卫四所,提灯,车马,掌风,抬轿,其他三所的人都去了,我若不去,真当咱们提灯所没人呢!” “本来,老刘立下功劳之后,小武肯定会帮他找到晋升六品的功法药品,我手下没有鱼龙使,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 叶刘京连忙摇头退后一步:“大人,我答应过我们头儿,等他晋升蟒袍使后,我还是他的人!” 他立马跟自己这位好大人划清界限。 王三正苦口婆心劝说道:“他现在不是只有职位,武道品级还不够让他转正嘛!” “再说,咱们去就是混,咱们提灯使,领的是监察天下的命,东都的事,事关百官,那是抬轿所那群家伙的事。” “你年纪轻,才来绣衣卫几天就当上鱼龙使,难免有些人看见你红了眼,跟着老哥我出去混一圈,回来得一身功劳,你这位置不是做得更稳。” “你想好,蛇影酒的功劳,十年都不一定能撞见一次,错过这一次东都之事,你下一次想要遇见这种捡功劳的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刘京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想去!” 王三正无奈摇头:“唉!那就算了,看来只有我领着重甲营那群家伙去了!” “重甲营?” “对,东边人手少,只能从军伍调人,正好东南有一百重甲兵回京,上面让我带着他们去!” 叶刘京细细思考着:“那就是说,真没咱们的事?” 王三正狠狠点头:“肯定的,你跟着我去,就是吃吃喝喝,我不能亏待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那行,我去!” 正好,他本来要送周尓芙回乡,去东都正是顺路。 王三正哈哈大笑:“这就好,年轻人,就要敢冲。” 他兴奋得都想不要店家送那一两银子。 若是叶刘京不跟着他去,他一个蟒袍使外出公干,身边连一个鱼龙使都不带,实在太丢人了! 做官嘛! 不为银子,就为面子。 叶刘京抱拳:“那我先下去,帮郭市监理事。” “好!明日,我在东门等你!”王三正抱拳。 第二十四章 寻功 忙到下午。 中途,宫里的太监,真如王三正所言,捧着一身鱼龙使的官衣前来,并赏赐叶刘京一大堆宝贝。 想他当上绣衣卫缁衣几天,连一身制式官衣都没摸上。 那高坐龙椅的皇帝一开口。 官衣,内甲,玄铁龙刀,丹药,金钱……立马有人奉上。 叶刘京混混沌沌,只听见一句话。 可入绣衣卫藏书阁,寻一本功法。 他如今已经是八品修为,正好缺一本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 傍晚,他看着悲痛欲绝的郭市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 这世界一切都是要学的,没人教过,他不会。 叶刘京只能与他告别,穿过吊唁的百姓,去绣衣卫衙门。 按照朝廷礼制,接受陛下封赏,是要上书谢礼的。 绣衣卫制度特殊,独立于六部之外,只要当上绣衣使,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朝廷五品官。 这是好多书生读一辈子圣贤书,都读不出来的位置。 叶刘京不须像普通官员一样上书,但在衙门里签到,并告诉上司自己对陛下的感谢,还是少不了的事。 入衙门。 叶刘京昂首挺胸,绣衣卫衙门里没几个人认识他这张脸。 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陛下亲册封了一位年轻的鱼龙使大人,听说是解决了蛇影酒的案子,还抓住了仙升教的恶人。 那可是仙升教,多凶恶的名头,竟然被一位缁衣抓到,还让皇上知道他的名号,让他一步登天成了鱼龙使。 谁不想看看这位大人长什么样子,沾沾他的好运。 “这就是那位鱼龙使大人?” “这么年轻,长相如此英俊,不行,我感觉到了威胁!” “听说这位大人,一晚上杀了十个人?” “不对,我听说是五十个!” “尽胡说,明明是一百个九品武夫。” “嘶,真是恐怖如斯!” 叶刘京脸上对着笑容,从口袋里拿出银子:“诸位同僚,我也是运气好,各位讨讨喜气,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公事,莫要客气!” 送银子,谁不乐意要啊! 不论是缁衣还是鱼龙使,都拱手奉承,念他一声好。 只有一个臭不可闻的声音,从夹缝里钻出来:“哼,衙门忙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讨乐,真当绣衣卫衙门没律法惩罚汝等!” 叶刘京沿着人群看到那说话的人:“乔大人!” “哼!攀附小人!”乔怀冷哼一声。 “谁放屁了!”叶刘京也不让他,大喊一声捂着鼻子离开。 刘文刚虽说有蟒袍使的官身,但修为不到,还不是蟒袍使,故没有自己的房间。 叶刘京也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去了王三正蟒袍使的公事堂。 刘文刚坐在大堂里,正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看着书,他见到叶刘京前来,欣喜抬头:“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是好看!” “嗨!多谢头儿夸奖!” 刘文刚点点头,又仔细看书:“我知道你字写得也不好,谢礼文书,我已经让文吏帮你写了一封,中午时候跟我一块呈上去了!” “多谢头儿了!”叶刘京由衷觉得,自己在上京城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刘文刚。 有一位好上司提携,能省十年功夫。 “头儿,平常不爱看书,怎么成为蟒袍使还看起书来了?”叶刘京打趣道。 刘文刚盖上书:“这是我刚从藏书阁取得功法,只能我一个人查看,就不让你看了!” 每个人修炼功法不同,看别人的功法多了,容易出岔子。 他站起身,手放眼前:“现在时间还早,陛下给你的赏赐里,应该也有让你去藏书阁取功法一本的话吧!” “藏书阁现在开开着门,你快些去,莫要耽误了修炼!” 叶刘京抱拳:“头儿,还有一件事,我答应了王大人,要跟他一起去东都!” 刘文刚愣神片刻:“东都?东都的事,我也听说了,明面上不是难事,暗地里我也不清楚,我问过小武,他说他也看不清楚。” “不过,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担心我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不告诉我!” “有王大人在,你不会出什么事,王大人运气很好,很多次死里逃生,你只要紧跟着他就行。” 绣衣卫每天都要遇到很多危险,刘文刚对此并不意外。 他低头看书,许久抬头见叶刘京还站在原地,连忙摆手:“快走吧!莫在这里了,王大人明天出发,你要是今下午不去藏书阁,恐怕就要等到回来才能去找功法!” “平白耽误这么长时间修炼,多不好!” 叶刘京微笑点头:“哈哈!只是想再看看大人罢了!我走了,大人照顾好自己!” 叶刘京转身离开,寻一个缁衣带路,向藏书阁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绣衣卫衙门里转悠。 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栋高大的四层木塔出现在叶刘京面前。 他盯着着宏大建筑不由得感叹:“要是着火了,可咋办啊!” “嗯?你这小子真不会说话!”藏书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盯着他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绣衣卫咋了,最近招的人都这么不会说话,今天上午来的那个新蟒袍使也是如此!” 叶刘京恭敬见礼:“见过大人,不出意外,我应该是您说的那位蟒袍使手下的人!” “我说呢!莫要叫大人,我不是什么官!” “前辈好!”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前辈要关门?” “那倒不是,我要去吃饭,这个点开门不方便……” 叶刘京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一旁缁衣:“兄弟,帮我去翠云楼,买一只烧鹅,一条脆皮鱼,一盘油调时令菜,一份红烧肉。剩下的钱买点酒!” “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请你喝茶!” 缁衣不要,硬被叶刘京塞进怀里。 待他离开,叶刘京才诚恳抬头:“前辈,现在我能进去找书了吗?” 老者开心站在一旁:“你这人倒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鱼龙使,给缁衣塞钱。” “嘿嘿,都不容易,能利诱何必威逼!” “有点意思,去吧!我早领到旨意,你可在二楼寻找,不要去三楼四楼,你的品级不够!” 叶刘京没有进去,侧目询问:“您老管理藏书阁,应当博览群书,不知道可否有推荐?” “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法?”老者进大堂,坐在椅子上询问。 “我平时练刀,用刀时候,心有怒气,我想要一本能控制心境的功法。” “嗯?”老者睁大眼睛。 他认真点头:“还真有这样几本功法。” 第二十五章 金刚心莲经 老头站起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本垫桌角的功法,一口气吹到上面的尘土开口道:“鱼龙使只能选一二楼的功法。” “本来,这样的功法共有两本,可前两天那本刀法,被人借走了!” 叶刘京抬头,不自信地发问:“那本刀法不会叫《三燃刀法》吧!” “你怎么知道?” “那本刀法在我这……” 老头手抖了一下:“那你还要什么修心的功法,那本刀法练起来,不就挺让人无力的。” “我觉得挺燃的!” 老头盯着叶刘京打量半天,无奈摇头:“你燃点挺低啊!” “这年头,出一份真气,就能发挥一份力气的功法,已经很不错了!” 老头站起来,将心法塞进叶刘京怀里,连忙摆手:“你最好,真的在说练武的事。” “你小子快走吧!我在这求个看藏书阁的活不容易,你别再给我搞没了!” 叶刘京很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您老别骗我,我听过戏文,能在藏书阁当管理的人,哪有简单的人物,我听说咱们绣衣卫有九个青龙使,您是不是九位其中一位?” “很显然,你猜错了!” 正巧这时候,那出外买吃食的缁衣提着饭盒回来。 老头看一眼饭盒,又看一眼叶刘京担心询问:“你小子,不会知道我没有后台,就不给我吃了吧!” 叶刘京从缁衣手里接过实木饭盒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开口道:“您帮我找心法,也是帮我大忙,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势利的人。” 留个小善缘,是他们镇上刘大儒经常挂在口头的话。 刘大儒就靠着一个个小善缘,混了不少饭。 老头接过筷子,鼻子使劲嗅一口酒气满意点头:“你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就是不太聪明,挑功法的眼神不好。” 他一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只觉得浑身满足:“上年纪了,家里管得紧,不让吃这种大油腥的东西。嘶!真是享受。”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劝你换一本心经。” “我给你的这本功法叫《金刚心莲经》不算什么高明的功法,在佛家多是修心的禅师练这本功法。” “因为禅师啰嗦,老劝人向善,但又怕人打死,所以他们修炼这种心经,一求稳固心境,二也能借功法提高体魄防御。” “我看过这本书开头,简单的很,就是在心中凝结一尊莲台,借莲台镇压心性七情六欲。老生常谈的功法,你这种年轻人,活着就该有激情,该……” 叶刘京大手一拍,认真开口:“就这本了!不用考虑了!” 《金刚心莲经》以真气灌输莲台,帮助莲台更快成活。 而,自己身体里正好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血谷虫母,可以吸收他人精血真气。 再用《三燃刀法》将真气转化为自己的,一半损耗率,超级真气大工厂! 按叶刘京心中猜想,自己只要吞噬三个七品高手的真气,那自己也就能晋升七品。 再吞噬三个六品高手,那岂不是能成就莲台,晋升六品罡气境? 这功法简直天生为自己打造的,若旁人只得了那两本功法,恐怕这辈子都要一直走在打磨基础的路上。 基础是稳了,晋升也没希望了。 老头愣神片刻,红烧肉从筷子尖滑落,砸在他腿上:“得!白劝你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求稳的年轻人!” 叶刘京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前辈,其实我很激进的!” “那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老头无奈饮酒,斜看夕阳。 “不过,有件事,我要劝你,人身体共有365个穴位对应365天,十二经络,对应一天十二时辰!” “心莲,心莲要种在心经,你不要乱种,种得太多,修行速度也会成倍缓慢。” 叶刘京好奇询问:“那要是种满365个穴位呢?” “那你就等着这辈子被困在八品吧!” 叶刘京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我明日就要去东都,这就回家准备了,先不打扰前辈了!” “站住,你要去东都?你是王不正的人?”老头打量着他。 “是!” “这样,我再跟你做个生意。”老头捧着肚子指着桌上饭盒:“这样的饭,只要你再请我吃十顿,不……八顿就行,我给你一个法宝,你在东都遇上事,掏出这个法宝,绣衣卫内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 叶刘京心里暗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大佬,还不承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别说十顿,就算二十顿,有什么困难的,这是我对您老的尊敬!” “咱们爷俩不能说钱,只能说咱们有缘!” 老头拿起银票,对准太阳,仔细地观察银票上朱砂批红:“你小子还真有……有缘!” “你坐着等着,这里面的书,你随便看,别急,我绝对让你满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刻刀,扭头顺便劈开一本竹简书,取下一片竹条,在上面用力刻着。 他满意地看着竹条上面的字,用力一吹,又扭头,打量着身后的书架,随手取下一块破布包,将竹条塞进去。 他抬头四处瞅,看不见人,大喊:“小子,人呢!” 叶刘京从二楼下来,手里捧着一本大陆武学图鉴:“这呢!” “给!”老头满意地将破布包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的锦囊法宝,千万记住,一定是在绣衣卫内部,遇到天大的问题时候,再打开,不然就不灵了!” 叶刘京没嫌弃把破布包塞进怀里,好奇询问:“那这本书……” “就一本图鉴,拿走就是,回头不想还回来也没事,我就说书丢了,反正这年头丢的书也不少!”老头一点不心疼。 这是绣衣卫衙门藏书阁,又不是他家的,他管这么多干嘛! 有问题就上报,没问题就混吃等死,都这岁数了能快活多少天啊! 叶刘京干脆地塞进怀里,他假装随口询问:“这样装东西真不方便,我看修行貔貅功的人,可以将东西装进自己肚子里,不知道咱们有什么办法吗?” “还真有,以前有三种,以前有一种神兽,祂的角磨成道家法器,是可以收东西的,还有些特殊的功法,也能收物。” 老头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看着他:“最关键一种,你应该见过修行貔貅功的人,他们会把身体一部分修成法宝之类的东西。” “杀了他,取下这一部分,以真气滋养,这也能当成储物的法宝,你手里那本书里就有这样的记录。” “不过,制成法宝的办法,只有道家高人才会,可惜一般的道家高人,看不上这种杀人取宝的手段。” “你手里……不会就有修貔貅功的武夫身体一部分吧!”老头阴深深地询问。 “真有!能装可大的地方,连房子都能装进去!”叶刘京诚恳回答。 “你就吹吧!真有这种宝贝,能落在你一个小小鱼龙使手里,哈哈哈!”老头很明显不信。 “哈哈哈,您老别揭穿啊!我回去了!”叶刘京尴尬摇头,逃一般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不要抛弃我! 出衙门,过东街,越中街,走小巷。 叶刘京站在家门口深呼吸,刚想拿钥匙开门,一抬脚踩到地上的锁头:“忘了,锁还没卖呢!” 他推门进家。 小院里,充斥着好闻的阳光味道,几床被子在院子里挂着,厨房有烟雾升起,这一幕看起来温馨。 让无法归家的人,在一瞬间沉沦。 如果……厨房冒的不是滚滚黑烟就更好了! 叶刘京几步冲进厨房大喊:“我的家啊!我刚在上京城安家,别给我烧了!” 他将一脸漆黑的周尓芙从厨房里抱出来。 周尓芙焦急地指着厨房大喊:“鱼!鱼快好了!” “别着急,鱼已经变成木炭了!你已经成功了!”叶刘京冲进水缸边,半水缸水浇下去。 他的家,总算是保下来了。 周尓芙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解释:“其实,我想做的不是木炭鱼……” “现在这个情形,我也很难看出来你要做什么鱼了!”叶刘京盯着大锅里的不明物体。 “别做了,咱们出去吃,你收拾,收拾,我有事要跟你说。” 夕阳挂在天空,还不肯落下。 小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卖吃食的小贩,也挑着扁担,着急回家。 叶刘京换上便装,领着梳洗好,面容清秀的周尓芙坐在馄饨摊上。 小姑娘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 老板在摊上忙碌,老板娘端上一碗馄饨。 叶刘京示意先给周尓芙,并给她贴心地取出筷子上的倒刺,递给她。 周尓芙眼睛瞬间红红的,委屈开口…… 叶刘京靠近她,耳朵凑过去:“啥?你说啥?”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嗯?” “你之前对我很凶的,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一定是不要我了!”周尓芙嘟囔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大。 长街寂静,着急回家的小贩,也不着急收拾东西了,都侧着耳朵往这边探。 上京城百姓生活无趣,好不容易看见个八卦,好奇心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板娘又送上来一碗馄饨。 叶刘京整理筷子,送进嘴里一个,抬头看她:“吃吧!我家里有句话,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周尓芙抄起筷子,夹起一个往嘴里送。 叶刘京开口:“嗯,我明天要出差东都,正好将你送回老家!” 馄饨不香了,一口卡在周尓芙喉咙里,她强忍着咽下去。 “真的不能留我在这吗?我可以学,学着给你做饭,学着收拾屋子,我今天下午都学会了晒被子,我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晒被子。” “甚至……我嫁给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让我留下来。”周尓芙目光坚定地开口。 “然后陪着你一起诛九族?”叶刘京无奈摇头。 平心而论周尓芙不能说很漂亮,简直是相当漂亮,特别是她骨子里的倔强,更是给她这份漂亮,带来一种不肯低头的气质。 让人看着就有想欺负一下的感觉。 好似雪山上,最美的高山杜鹃。 凌寒风,倔强独活。 周尓芙低头,眼泪砸在碗里。 她吃完碗里的馄饨:“我会回去的,可等我回去之后……我想做什么,你永远管不着!” “我也懒得管,更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命管!” 叶刘京抬头看夕阳,只觉夏日无限长。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死,他也不清楚,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归家,收拾行李。 晚睡和睡不着的人,都在等待天亮。 等到东方鱼肚白。 叶刘京推开屋子,腰间挂着玄铁龙刀,站在院子里,伸展身子。 刀在半空划出声响,远处有公鸡一同鸣奏。 刀法施展完毕,气息回归身体,他察觉到自己对身子的掌控能力更上一层,昨夜熬夜修炼。 体内真气,已经开始按照《金刚心莲经》的修炼路径自动运行。 在他心里一朵莲台若隐若现。 “吱……”大门被人推开,叶刘京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去了?” 周尓芙举起手上锁头:“你要出远门,家里没锁,我去买了一把,别感谢我,反正用的是你的银子。” 她还不死心,想用行动告诉叶刘京,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知冷热的女子。 “嗯!收拾收拾吧!王大人,现在应该已经从衙门出发了!” 周尓芙看他一眼:“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是被抄家的人,出来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有的也是从教坊司带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想要。” “也行!从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路程,赶快点,一天就到了,什么都不带也无事。” “你要把我送到哪?秦家?” 叶刘京摇头:“你兄长考虑的不对,你现在到秦家,他们不会重视你的,说不定还会轻待你。” “我会把你送回你老家,你父亲以前是个五品官,他死去是给一些人背黑锅,那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哪怕,你这辈子不嫁人,自己生活,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周尓芙跟在他身后:“那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嗯……只要我还在绣衣卫,有人欺负你,你就找人来绣衣卫,我会帮你,我若是不在了……你找我头儿,他也会帮你!” “我想不明白,我哥哥帮你什么了,你这么听他的!” 叶刘京摇头,笑着回答:“不只是为你哥哥吧,也为咱俩的感情,不能白让你叫我哥哥!” 东门,一辆马车等着,王三正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旁边。 叶刘京快走两步,大喘气抱拳行礼:“见过王大人。” “你小子别装了,怎么也是八品高手,你身后小姑娘都不喘气,你喘什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上司给你等你也就算了,还让上司帮你买马车!”王三正啰嗦两句。 叶刘京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送上去:“还不都是大人体贴下属,我才敢放肆,这是这匹马和马车的钱。” 王三正瞧一眼没接:“多了!” “多吗?” “不多吗?” “我还觉得少了!大人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随便出出手,到哪不值这些银子。” “哈哈哈!你小子懂事!”王三正接过银票放在怀里。 叶刘京四处查看,好奇询问:“大人,怎么不见重甲营的人?” “重甲行得慢,天不亮就出发了,咱们也快些走,走得快些,晚上就能到东都,省得路上过夜。” 叶刘京也不多言,将周尓芙扶进马车。 他赶着马车跟在王三正身后。 向东都而去。 第二十七章 谁是坏人? 一上午马不停蹄。 中午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王三正抹一把汗,指着面前不远处的房屋开口:“前面,前面就是上京驿站,乃是出上京城遇见的第一所驿站。” “重甲营的人,不在官道驿站附近休息,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赶上他们。” “一切都听大人的!”叶刘京点头回答,紧紧跟在王三正身后。 驿站里人来人往。 现在虽是夏天,可已经步入六月,再有两个月,就赶上秋闱,附近州县的学子,大多都想来上京城考试。 若能考上,可直接等待明年的春闱,省得来回奔跑。 就算是考不上,万一自己文章得到哪位大人物的赏识,也是大好事一件。 叶刘京赶着马车,停在驿站前,他没开口说话,立马有小厮前来迎接:“大人,实在对不住,咱们这住满了,人多,您看您能不能移步,这向东五十里,还有一处驿站!” 叶刘京从怀里拿出银子,砸在桌子上:“走到哪都晚了,你帮我们随便准备点吃食,我们就在外面吃。” 小厮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他能看出来,叶刘京是从上京城来的官员,看上去品级还不低。 以往这些官老爷来吃饭,不想办法拿些银子就已经够好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老爷给银子。 “好!您等着,我这就帮您安排!”小厮上手就要拿银子,另一只大手拦住他。 王三正拿起桌上银子,摇头:“咱们来驿站吃喝是应该的,怎么还能给钱,就算给也不应该你给!” 他将银子丢给叶刘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锭更小的银子递给小厮:“这当爷给你们的赏钱,快去准备。” 小厮不敢多话,连忙捧着银子去柜台。 叶刘京好奇开口:“大人,为何这么大方?” “嗨!出来公干,花自己的钱,那还能算公干?”王三正得意。 “花衙门的钱,何必心疼!你这一趟花得银子,不管多少,留下凭证,回衙门我帮你报销。” 叶刘京长了个心眼,能少花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进京城的时候,身上也就带着两千两银子,皇上赏赐说是万金,其实也就十两银子,还不够他给发那公公的赏钱。 鱼龙使每个月俸禄十两银子,加上些吃食布皮,十五两银子顶天了,这些钱在上京城压根就不够活着。 叶刘京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看戏文,那些书生武夫都要当大官,可当上大官还有要考虑从哪弄银子这一天。 小厮很快提上一壶凉茶,两碟卤肉,三人慢慢吃着,王三正不着急,叶刘京就更不着急了。 一旁桌子上,有书生,有武夫,几个人围坐一块,出门在外都是逆旅人,不讲究身份。 几人自顾自聊着。 那书生低头叹息:“唉!若不是东都最近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来上京城参加乡试。” 腰间挂着小锤的武将奇怪抬头:“这位兄台,我刚从外地回京。我听说东都有东王坐镇,能有何事?” 闭眼休息的六品小官,睁开眼往他们这桌看去,不屑开口:“东王?源头就是从东王这来的!” 他身旁的儒生同伴连忙提醒:“葛兄,不可多言!” “怕什么!天子脚下,青天白日,还能让他东王遮住太阳?”六品青衣小官明显不服气。 他面容刚毅,叶刘京看得出来,这是个干实事从底层出来的官吏,这种官吏,对那些依靠世家背景出身的大人物,说不尽的鄙夷。 武将奇怪:“兄台可否说道说道?” “哼!有什么不敢的!半月前东王家的二子,出外巡游,在阳江上见一女子美貌,就心生贪念,他趁着四下无人,杀了那女子!” 武将气得手发抖:“东王乃是军中豪杰,这二子竟然是如此可恶之人?” 他身旁书生掩面:“也不一定,东王在东都一向名声出众,对读书人也从来是爱护有加,绝不慢待,我猜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书生,读书傻了!”青衣小官站起大骂。 “当日,两家仆人都能证明,东王家二子入楼船之后,不久楼船里就传来争吵声,待仆人进去,那东王二子畏惧晕倒在地,那女子已经死了!” “小小楼船房屋内无他人,四周有仆人,无人进入,怎么可能有误会?” 武将站起,愤怒开口:“肯定是,那东王家二子杀人!那女子家畏惧东王名声,不敢报官!” 书生摇动折扇辩解:“并非如此,那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她乃是退隐的安阁老家小孙女,也是安阁老最疼爱的孙女。” “安家女子是刚从京都回来,在阳江上意外遇见东王二子,上京城到东都,走水路要两天一夜,她一天一夜就回到东都。” “说不定,是在上京城水土不服,身患疾病,着急回家,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仰慕她的东王二子,正好……正好病发了!” 愤怒武夫提起小锤,指着书生脑门:“你这书生,到底受了什么恩惠,要一直帮东王二子说话!” 书生诚恳回答:“恩惠?自然是有的,我家庄子就是东王家的,他收租比一般人家少了三成,我家才有银子,送我读书。” “待我考上童生,东王更是免了我家租金,后来我考上秀才,东王更是派人招我入东王府下私塾读书。” “我相信东王是好人,东王二子也定然不是坏人!” 愤怒武将放下小锤,冷哼一声:“你这书生,虽是非不分,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过,那安阁老家死了人,他就没有上京告状?” 书生无奈摇头:“告了,绣衣卫都去了不少,可不见成果,这些酒……” “嘘!”说起绣衣卫的名头,连一旁坐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衣小官,也觉得大夏天有些冷。 他挥挥衣袖站起:“书生,你好好考试,莫想这些,特别是,那些人的事,莫要提!” “为何?难道,他们人如鬼魅,还能听到咱们讲话?”书生不解,他不是官场人,自然不知道绣衣卫那些无孔不入之人的可怕。 “噗噔!”四周寂静,无数眼神落在驿站之外那张桌子。 叶刘京尴尬弯腰,捡起鱼龙使的铜牌,塞进怀里,环顾四周开口:“你们聊,你们聊!” 他牵马车离开。 驿站里,诸人目光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阵风沙吹过,所有人哆嗦一下,提着行李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刘京坐马车上离开。 他歪着脑袋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王三正,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去东都,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对!” “所以,大人才一点都不着急!” 王三正拉住马缰绳,对他点头回答:“这件事,传到咱们衙门里,就跟那群家伙知道的差不多。” “可他们不知道当年皇上登上皇位,可有东王不小的功劳,陛下跟他兄弟情深,曾言‘吾不可远离东王’,所以东王才封在东都。” “而安阁老……曾是太子的授业恩师,他出上京城时候,太子以弟子礼,跪拜送别!” “这事不大,可别人处理不得,而咱们绣衣卫却又没办法处理。” 叶刘京了然,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绣衣卫依附皇权存在,无论处理哪个都是犯错。 “那不对啊!照你说,案子很简单,咱们去就行,又不是剿匪,为何要重甲营的人也去!” 王三正扭头看一眼轿子,叶刘京掀开轿子帘,脑袋探进去,再出来说道:“睡了!” 王三正这才望着东都开口:“因为,刚开始去查案的蟒袍使死了!” “死了?”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第二十八章 不顺路 树林遮住烈日,微风吹来,并未让人觉得凉爽。 只让叶刘京感觉后辈发凉,能成为蟒袍绣衣使的人,没有一个弱者,至少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们都不弱的。 两个富家子女的凶杀案,一个蟒袍绣衣使去查,已经是手拿把掐的小事。 可他竟然……死了! “这对你小子也是好事,蟒袍绣衣使一个衙门一个坑,若不是他死了,刘文刚那小子,哪来的机会穿上蟒袍?你也没办法成为鱼龙使了。” 王三正慢骑马,开口解释道:“我这一趟,本来是过去,走***,可谁让我遇见你小子,你聪慧,我正好给你小子说说案子。” “因安阁老,东王都是朝廷中人,所以派去的绣衣使来自监察百官的车马所,那人我认识叫段楼。” “他为人刚正,已是武道五品修为,使得一套五虎断山刀,舞起来虎虎生威,一刀可斩断一个小山包。”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就算战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可他就是死了,无声无息。” “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陛下特派去一位车马所的青龙使坐镇,谁知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刘京歪着脑袋细细分析:“没查出来段蟒袍使是谁杀的?死亡地点也没有?” “对。” “那不就是失踪了?” 王三正摇头,解释道:“你来绣衣卫衙门时间短,我们这些蟒袍使,在绣衣卫衙门里都留有魂灯,这是国师观里的高人炼制,人死灯灭。” “他的魂灯灭了,人自然也就是死了!” 信息有限,叶刘京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安阁老和东王肯定不会杀蟒袍使。 蟒袍使出外公干,代表皇帝,斩杀一个出外公干的蟒袍使,跟谋反没什么区别,他们两家……都没有理由这么干!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还没说完?”叶刘京继续追问。 王三正意外扭头:“我一直以为,你破获蛇影酒的案子,是因为刘武在背后动脑子,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 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炎热盛夏他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语:“玄教!” 叶刘京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一问。 他早些年,在江湖中流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不怕的。 朝廷也不会管这些,就算你是邪教,像仙升教,只要你不动手杀人。 被朝廷发现,一般也不会对你动手。 但……玄教不一样,玄教并不是这一教派全称,他们全称乃是玄鸟神教。 玄鸟生大商。 大武建国初期,最大的敌人就是大商国。 可以说,大武国本身也是大商国的一部分,当年大商国皇帝残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 大武太祖为求活路,在大朱王朝帮助下起义。 然后,一步一步吞噬大商,成就如今大武皇朝的辉煌。 而玄鸟教,则是那些大商遗族所创,他们这些人终身追求则是推翻大武,恢复大商荣光。 翻开历史书,每朝每代都有这样一群人。 历史书乃是胜利者书写,叶刘京也想不明白,当初大武大商大朱三国之间的问题。 这也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应该考虑的。 他只清楚,现在的大武国,玄教乃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词。 各地官员,要是发现玄教教众踪迹不上报,跟谋反同罪。 由此可见,大武朝对玄教的痛恨。 王三正大笑:“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想把脑袋缩起来当听不到,可谁让你问到这一步了!那我就接着说,你别装听不见。” “那位青龙使去东都每几天,就发现有一群玄教的人隐藏在东都,他们在找些什么,但是他没查到。” “我猜他可能压根没查,也可能查到没说,反正这件事成了难题,将他僵在原地。” “所以,咱们这一趟有两个目的,明面上为了调节安阁老和东王之间仇恨,背地里,还要弄清楚,玄教那群家伙,到底要干啥!” 叶刘京拉紧马缰绳,后悔开口:“大人,我不去了行不行?” 玄教恨大武,恨大武一切官员,而他们最恨的还是像叶刘京这样的朝廷鹰犬。 “不行!来都来了,爬也要爬去,再说你怕什么,只要你跟我一直在一块,我能保证你的安全。”王三正得意开口。 “怎么?大人很能打?”叶刘京好奇询问。 王三正得意摇头:“那倒不是,我很能跑,我逃跑的技术,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那我岂不是更倒霉,本来还有机会逃走,现在只能给大人当垫背的了!” “放心,咱们不出衙门,出去就去安阁老家,或东王府,不会有事!” “可,我现在就有事,我要先从前面山路送她回家!” 王三正无奈摇头:“那你就只能自己保重了!” 他抬头,也想起自己年少时错过的那些姑娘,只觉得唏嘘不已。 ………… 王三正走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刘京赶着马车,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向路人问路,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周家庄。 周家二叔犯得只是夷三族的小错,没有全家财产冲归国库。 他们家尚有一位老管家管着家产,老管家见周尓芙归来,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叶刘京也看不出他是悲伤,还是悲伤。 据老管家所言,周家旁系,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要抢占周家财产,都被他拒绝,他一定要等着二公子平反归来。 送佛送到西,叶刘京在他的带领下,换上鱼龙服,在那些想要霸占周家财产的家伙家里走上一圈。 并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周家拜见新的继承人。 一夜无话。 公鸡叫天明。 周家小院外,聚集不少垂头丧气的周家人。 他们看着面前鱼龙使大人,指点江山,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呵斥。 毕竟,前两日,另一位鱼龙使大人来家里抓人时候,敢大声呵斥的,现在坟头都长草了。 叶刘京眼看无人敢对周尓芙不敬,至少面上没人露出贪念。 他总算是放下心:“太阳出来了,我走了!” 周尓芙坐在家主椅子上,看着他,沉默片刻,听着风声开口:“那,回上京城时候,你会路过这里吗?” “不顺路!”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叶刘京回答。 “叶大哥!” “嗯。”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叶刘京点头:“说吧,无论是杀人,还是揍谁一顿,我都……” 呼~ 冲上来的是一阵风,也是小女儿心事。 叶刘京感受怀里的姑娘,他僵在原地。 “噗呲!”周尓芙笑出声。 “平日里,你总是吹嘘自己,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她转身回屋。 叶刘京站在朝阳下,看看上京城,又回头看看东都。 他叹一口气,骑上快马大喊一声:“驾!” 他向着看不清楚的日光去了! 周家小院,门缝里,少女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眼神闪动,只是看着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被阴了 阳光穿过层层云朵,将叶刘京的影子印在周家村后山石壁上。 他收回目光,破开晨雾向着东都出发。 那一会,他想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日头高挂时,叶刘京正好到莽山脚下。 莽山风水好,埋葬着不少达官贵人的尸骨。 却也因为风水好,吸引不少盗墓贼,山贼在此驻扎,普通人家过路商贾,若无急事,一般都选择走大道,远离此处。 叶刘京要不是想走小路赶上王大人,也不会多生事端,走这里过。 他本想继续赶路,身下黑马却已经累得不停吐舌头。 他怕马累死路上,无奈只能在山脚小溪旁停下稍微歇息,吃些干粮肉块补充体力。 不肯浪费时间,这关口他闭眼修炼。 真气运行,心中种下的莲台已经出现虚影,只是真气自行运转,这种修行方式还是太慢。 “现在,要是有几个坏人出现就好了。”叶刘京盼望能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给自己挣一份好处。 不是他坏,现在上京城里做大人的,不都这样! 他心中的血谷虫母,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想什么,来什么。 大石头后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争吵声打破山间宁静。 叶刘京探出脑袋,打量三人。 三个粗壮汉,站着,靠着树,坐在石头上。 站着的腰间挂把破刀,靠着树的屁股后面挂着斧头,坐着的大腿上绑着短匕首。 匕首壮汉开口骂道:“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你们非要下山,在山上躺着不行?” 挂刀壮汉没好气摇头:“躺着?山上已经断粮了,再躺下去,就要吃人了!” 挂斧头壮汉,埋怨不止:“真是活受罪,咱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上山当山贼,现在当了山贼,还要挨饿,这山贼不是白当了!” 挂刀壮汉无奈摆手:“谁说不是,能有一口饭吃,咱也不至于上山打劫,都穷苦人,能劫出来几斤油水?” “不对,今晚上不打劫穷人了!”匕首壮汉,一巴掌重重拍在脑袋上:“大王说,离咱们这七八十里地,有一个周家庄,那庄子主人,本来也是京城里的大官,前些日子好像犯了什么事,一家子男丁都被斩了头!” “那咱们晚上要去抢他们吗?”挂斧头壮汉惊喜询问。 匕首壮汉坐直身子:“估计是!我以前就在他们家干过短工,那家二公子不错,就是可惜是个短命的鬼,现在他死了,他们家那些亲戚,估计都在图他家的家产,与其……” “不如给咱们了!”挂刀壮汉,理理腰带满脸惊喜。 “那咱们快回去,别赶不上晚上出发,等着半夜里到庄子上,抢了银子回来,明晚上我就能去回春院,找小芳!哈哈哈!等我多挣点钱,把小芳赎出来,结婚,生娃,再也不干这丧良心的事。” 挂斧头壮汉挠头:“可大王不是让咱们下山找带路的人,你们知道路吗?” 突兀声音在林子里响起:“我知道啊!” 三个壮汉吓得一激灵,挂刀的拿刀,挂斧头的拿斧头…… 然后,刀落地,斧头砸脚指头。 唯一一个有短武器的,抽出匕首,没抽好,还抽自己腿上。 “哎呀!完了!完了!我受伤了,大哥,二哥,我这次怕是要死了,这个敌人,太厉害了,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家乡,一定……!”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一瞬间要把自己团灭的三个蠢贼,悄默声退后一步,这三玩意太脆皮了。 老大弯腰拿起自己的刀,对准面前敌人:“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朋友!” “朋友?” “我是周家村逃出来的,他们跟我有仇,仇人的仇人不就是朋友!” “你说得有道理。”老大上下打量叶刘京的样子。 他小声询问:“你认识去周家村的路?” “我刚从周家村逃出来,那地方的人都是恶魔,你知道他们为啥有钱不?”叶刘京怕这群家伙打周尓芙的主意,想着法吓唬他们。 “为啥?”老三捂着大腿上伤口询问。 “吃人!” “真的?”老二握紧斧头,害怕后退! “亲眼所见!” “那不行!咱们去抢他们,他们不会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这么瘦不洗澡还脚臭,也不好吃啊!”老三握紧自己大腿根,紧张询问。 老大郑重点头:“是不能去,但大王肯定是不相信咱们的,咋办?” 老二拿斧头指着叶刘京大笑:“好办啊!把他抓上去不就行了!有这人作证,大王肯定相信。” “你跟我们走!”老大郑重点头,显示自己的睿智。 叶刘京双手捂脸,假装开口:“好,我好怕!” “别担心,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定会保你安全!” “那多谢大哥大了!”叶刘京抱拳。 老大满意抬头:“大哥大?嗯,放心。” 叶刘京跟在他们身后向山上去,他要去东都,可现在看来东都的事,并不缺自己一个。 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多花些银子跟王三正解释就是。 若是放这群蠢贼去周家村,周尓芙没办法抵挡,定要遭老罪。 山路崎岖。 叶刘京注意到两边大树上,不断有粘稠液体流出,他好奇询问:“大哥大,这是啥东西?” “榔胶,这些都是榔树,听山上老人说,是野狼在外面吃坏肚子,就会吃这种树的种子治病,再把种子拉出来,树在粑粑里发芽,所以叫榔树。” 老三一把拉住叶刘京好奇的手臂:“别碰,天热树怕热就出胶,这种胶,粘人得很,前两天就有一个人,被我们大王用这种胶粘住,困在地牢里。” 老三也打量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从周家村跑出来,你是干啥的?” “干点买卖!”叶刘京随口说。 “正经买卖?”老三继续询问。 “对!” “你还要人不?” “啥意思?” “我看你身子有肉,平日里吃得肯定不错,跟着你要是有吃的,比在山上当山贼有出息多了。”老三低头小声说话。 老大老二盼望地盯着叶刘京。 他们本就是种地的百姓,近些年朝廷一直打仗,他们负担不起税收,这才无奈上山求口饭吃。 没有谁生出来,就想当山贼的。 老三疯狂点头:“你别看我们个子大,我们吃得不多,只要给口饭吃,我们就跟你走,干啥活都行。” “当山贼太没有前途了,吃不饱就算了还危险,危险就算了还要被老大揍,挨揍就算了还被人看不起,我大哥跟我嫂子在一起好久了,可就是因为我们是山贼……” 叶刘京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认真点头:“正好,我手下需要三个身强体壮的人,你们要是不当山贼了,我可以收你们。” 他刚当上鱼龙使,按照绣衣卫规矩,他手下需自行招募三个缁衣,俸禄则由衙门来出。 老大脸上笑容绽放:“走,上山,我这就跟大王说,我们不干了!” ………… 过山门,走长道,见大山洞。 老大紧张开口:“一会,你别乱说话,我们大王脾气不算好!耳朵却灵敏得很。” 老大先入山洞里。 没一会,山洞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老大红着脸走出来:“大王要见你!”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走进大殿,双手合十见礼:“见过大王!” “你是从周家庄来的?” “是!” “我看不是!” “嗯?大王,我确实是从周家庄来的,我……” “但你身上的衣服,是京都才能做的,一个从周家庄逃出来的人,身上会穿着京都铺子做的衣服?” 大王愤怒一脚踹倒桌子:“我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蠢材!” 叶刘京咋也没想到一个山贼不讲究蛮力,竟然用起脑子。 话不投机,他不准备再给山贼机会,他提刀正欲动手。 大王突然笑着看着他:“是不是有点晕?” 叶刘京惊讶询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有鬼,我还敢让你来我这,你当我跟他们三个一样傻?” “你放了迷药?” “行走江湖,最需要小心,我能当老大,全靠,小心谨慎,出卖小弟,哈哈哈!”老大走上前,手起刀落。 第三十章 吃人 那脑袋落地,在地上滚上一圈,嘴巴没停,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原来是脖子断裂,声带出不了声音。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清楚那颗脑袋要说的话。 他说:‘大哥,帮我照顾好老二老三!’ 带他上山的蠢贼老大,被自己的大王斩断头颅。 生死就在一瞬间。 血落地,温热腥臭。 大王凶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这种人,留在山上浪费粮食,你们听好,从今往后,谁再干这么蠢的事,后果就是如此。” “把这个家伙押下去,弄清楚身份,看能不能要一笔赎金。” 三个笨山贼上前,压着叶刘京下去。 他出山洞时候,看见外面跪着另外两个蠢贼,他们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是该来领赏的吗? 为什么,一扭头,自己老大死了? 没人给他们回答,只有讨好山大王的山贼带来的拳头,让他清楚知道。 奥! 我还没死! 夜深。 黑云遮盖天地。 叶刘京躺在山洞地牢里,这里味道真说不上好闻,闻上一口都让他觉得想吐。 他脑海里,已经反思在山大王洞里发生的事。 自己太不小心了,行走江湖,能活下来的,没有笨蛋。 上京城的日子太顺了,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山贼山寨翻了车。 身子慢慢恢复,在血谷虫母能力的帮助下,他对毒药迷药的抵抗能力,比着一般人要强上不少。 叶刘京四肢软弱,他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洞,还有一个…… 他慢慢靠近山洞里面,那处明明没有东西,可他却听见有东西在呼吸。 “谁?” “你是谁?”山洞里传来声音。 “你也是被山大王抓进来的?” “嗯!” 叶刘京往山洞里走,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那里的一切。 人! 姑且能说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完全粘在墙上,整个人没有一个地方能动。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放我下来!”那个人开口求救。 叶刘京好奇询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跟你一样,都是路人,路过此地,被这里山贼抓进来,求你放我,我还要上京赶考呢!”那人开口解释。 叶刘京退后一步,谨慎开口:“我刚刚看见,你的手臂在动!” “噢!你看见了?”那人从墙上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叶刘京。 “早说,我就不装了。”他一屁股坐在叶刘京身边。 叶刘京挪动屁股,离他远一点。 “嗨,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彼此互嫌弃,介绍一下,我是个贼!你是个官吧!” “你怎么知道?” 贼眼睛溜溜转,开口说道:“你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奥!”叶刘京没心情理贼,他只想赶快恢复实力,杀出去。 天空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贼听到这声音,身子忍不住的抖动。 叶刘京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怕冷而已。”贼强撑着震惊。 大门处,传来山贼喊话声。 “你们两个狗东西,大王让你们看人,你们在这睡觉。” “二当家,我们就休息一下。” “哼,大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犯人!” “二当家是想……?” “放心,在犯人身上摸到好东西,不会少了你们的!” 大门口响起铁链的声音。 贼停止抖动,他目光在山洞上方石壁不断搜寻,他捂着脸叹息:“来了!还是来了!” “什么?”叶刘京远离这奇怪的人。 贼却又离叶刘京近一步,他小声说话:“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自己也是阶下囚,恐怕没办法帮兄台!” “不!你有!我会点算学,你的运气……很好,跟你修行功法有关系吧!” 贼盯着叶刘京的眼睛:“一个心中杀意无限的武夫,却修行佛家的内功心法,有意思,我记住你了。” “我一会出去,要干些大事,有东西不方便带,你从上京城来,从莽山只能去东都,我也要去东都,你帮我拿点东西,等我去东都,自会去找你!” “我!”叶刘京刚开口拒绝,就感觉贼将一个东西丢进自己嘴里。 贼一手刀砍在叶刘京胸口,使他下意识吞咽口水,将那东西吞进肚子里。 “啥东西?” “银子!多谢兄台了,等我出去,我会来找你的。” 叶刘京只觉得喉咙恶心,不断询问:“你要怎么出去,还有,吞银子会死的,该死!” “放心,你是武夫,不会因为这点银子死的,只会……很倒霉!”贼倒在地上,假装睡觉。 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他看着叶刘京两人,双手不停撮合:“他娘的,你们两个该死的人,穿这么好的衣服,可惜了,我……” “噗噔!”二当家晕倒在地。 “嘘!” “俺们来救你了!”老三小声开口。 老二仗义开口:“咱上山时候说了,咱们是朋友,俺大哥虽然是死了,可他许诺你,要把你平安带下山,我们乃是大丈夫,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叶刘京缓过一口气,今天真够凶险的。 他扭头,突然睁大眼睛:“人呢?地上的人没了?你们俩刚刚进来时候,有没有看见我旁边的人?” 老三奇怪挠头:“没有,俺进来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 “真是贼啊!”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地好奇,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老二聪明一些,他扭头看向大门处,紧张开口:“别想了,快走吧,等那两个家伙醒了,咱们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下。 二当家捂着后脑袋嘟囔:“原来,是你们两个……” “噗噔!”大石头落下,砸在他脑门上。 叶刘京站在原地看着他,感受身体虚弱,慢慢伸出手:“吃人……谁不会啊!” 山间的风,带着烦躁的感觉,吹进每个人心里。 老三背着叶刘京,从地牢里出来,冲向山林,他们站在山腰,看着挂在寨子高栏杆上的风筝,愣神片刻。 老三哆嗦开口:“那是……是老大吗?” “估摸,是吧!” “为啥啊!咱就想在山上混一口饭,你说咋这么难,当官的欺负咱们,山贼也欺负咱们!” “我……我也不知道!”老二内心也迷惘,他平常也是不懂脑子的,现在猛地让他想这些深奥的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 甚至,他也活不明白。 “下山吧!” “别!”叶刘京醒了,他靠在老三背上,恍恍惚惚,他抬起头也看见挂在山寨上的风筝。 山贼二当家的是九品武夫,他身体精血不多,可这点东西已经够帮着叶刘京化解体内的迷药了。 “我的刀在哪?”他追问道,他的身体不算完全恢复,但杀人足够了。 老三仔细想想,回答道:“在库房。” “能拿出来不?” “我能试试。” 叶刘京双腿微软站在原地开口询问:“山上,实力最强的人是谁?” “就是我们大王!” “嗯,你们俩会关山寨大门不?” 老二郑重点头:“会关!” “那就行,别下山了,想不想把你们老大的尸体拿下来!” 老三红了眼眶,盯着叶刘京:“你有办法?我们那边有讲究,人死了要带回家的,你要是有办法……我帮你去拿刀。” 他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 老二也跟在他后面,认真点头:“我去关门!” “嗯!我在这等着!” 老二紧张询问:“等什么?马上大王要下山,他们就要出来了!” “只要,你刀拿回来得够快,我就能斩下他的头颅,拿下你们老大的尸体,用他的脑袋给你们老大当祭品。” 好似一阵风,老三快速向着远方跑去,他回头大喊:“你等着,等着我马上回来!” 老三站在一边,他看着叶刘京。 叶刘京抬头看着寨子。 他饿了! 第三十一章 打吧! 月黑风高,杀人夜。 老二打量着叶刘京的背影,紧张询问:“你刚刚弄了啥,我感觉二当家突然变瘦了!” “我的功法,能吸收别人身体内的真气。”叶刘京靠着柱子,半真半假回答。 他从小就有个特殊能力,不说假话,只说真话。 镇子里,药铺的老掌柜,曾拉着叶刘京聊天,教训他‘想骗人,莫说假话,要说真话,十成真话只说九成,可比十成假话要骗人多了。’ 他能吸收人体真气精血的秘密,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直接点。 这世上,能吸旁人真气的功法,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血谷虫母最大的能力,并不是吸收,而是转化,将他人真气转化为可适合叶刘京身体使用的真气。 叶刘京扶着柱子慢慢站起,他背后就是山寨大门。 今晚上,山寨里要下山打劫,这对山贼来说是个好活。 山贼们生怕山大王不带他们去,争先恐后去山寨里,在大王面前表现自己。 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或许,没一个山贼能想到,会有人趁着夜色来打劫自己。 夜更黑了。 远处有几根火把上下浮动,向大门处赶来,三四十个山贼浩浩荡荡,向着山下走。 他们的血液在沸腾,想到下山杀人的场景,他们胸口的血泡在**。 山贼大王高兴地爬在马上,他身子巨大,骑在马上好像个丑陋的蛤蟆,山寨里伺候的女人,前天被他玩死,这两天正是憋屈,一想到能抓几个妇人上山,他心情舒畅大好。 他盯着大门,两只三角眼睛,上下一动,愤怒大喊:“今天,该谁看大门?人呢?” 左右山贼怕他,不敢上前回答。 山贼大王手上鞭子一卷,身旁小山贼被他卷到面前:“你说!” 小山贼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大当家,是该二当家的人看门,可入夜后,咱们就找不到二当家人影,有人说,他往后山去了。” “该死!”大当家心里清楚,那个贪财家伙,肯定是去找地牢里的肉票,索要私财去了。 若不是他小舅子在山下衙门里当差…… “该死!” 大当家重重挥手:“你们两个照看好山门,其他人在此等候,你去找二当家。” 他左右两个丑陋山贼,无奈对视,沿着微弱光亮,向山寨大门走去。 大当家身侧,高大身材心腹紧张开口:“大王,咱们要不要先下山,我怕周家村的人……” “怕个球!周家村的人跑了,还有马家村,五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怂人到处都是。”山贼大王生气。 若不是最近东都事闹得大。 山脚下衙门送信,让他近期不要作乱,他用得着跑七八十里地去打劫? “噗通!” “噗噔!” 寂静黑夜里,突兀响起两声重物坠落声音。 山大王耳朵往前凑,他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拉扯马缰绳,身子后仰大喊道:“谁!谁在黑暗处!” 没人回答。 黑夜里,山谷间风声哀号,喜欢杀人的山贼,心里不断泛起嘀咕。 山大王目光环视,指着一旁身材高大的心腹:“你去看看!” 心腹抬头看看山大王,低头又远处黑暗。 他腿肚子打哆嗦,脑子里突然浮现很多吃人鬼怪的传说,慢慢抬起右腿往前挪。 他举着刀,往前走,看见山寨大门。 往日,被太阳晒得发黑的木头大门上,挂着两具尸体,木头穿过那两个人的胸口,把他们插在墙上。 “大……大当家,他俩被……被人杀了!”他在害怕,两只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转身,山谷风吹来,他觉得有点凉。 再一摸脖子,他抬起头,下意识开口:“下雨了?” “不是,是你的血!”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噗噔!”山贼的尸体,被叶刘京丢在火光照亮的地面上。 山贼们退后一步。 有人在杀他们,可他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这才是最恐惧的。 “他娘的,你到底是谁?”山大王生气,他手上的鞭子舞动生风,山寨前不断有沙石飞舞。 黑夜,更看不清楚了。 夜是寂静的。 “砰砰!”山贼们纷纷转头看向左边。 “砰!”右边也传来声响。 山大王身旁小个子山贼,紧握着手中刀,他是九品修为,他能听到,四周有很多人:“大当家,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山贼们乱了。 经常杀人的人,最明白死亡的恐惧。 “肯定是官府。” “怎么办,咱们跑吧!” “对,趁乱跑,谁能活下来全靠命大!” 山大王退后一步,盯着远处黑暗,他愤怒大喊:“不准动,你们用火把,把身边木头点着,丢出去!” 小个子山贼,询问道:“大当家,往哪丢?” “往山寨大门丢,我倒要看看,是谁挡住咱们的去路。” 火在风中穿过,照亮黑夜。 山贼借着火光,看清楚,山寨大门处。 他们看见挂在大门上的两具尸体,也看得清楚,大火焚烧下的山寨大门口……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是你?”山贼大王脑袋一转,想清楚关节。 “二当家被你杀了?” “对!”叶刘京点头,他目光错开山贼大王,看向山寨最高处的建筑。 “能从他手中逃出来,还不快跑,在这等什么?找死?” “不是,等……我的刀!” “等刀?”山贼大王想不明白,好奇询问:“作甚?” 远处一个人影从高高山坡上狂奔下来,他粗声大喊:“你的刀!帮我救我大哥尸首!” “腾!”乌光一闪,龙刀落地。 长刀直直地插在叶刘京面前。 他站起身,拿着刀,看着山贼大王,微笑开口:“等刀……杀你!” “哈哈哈!你是不是被迷药毒傻了?你不怕我?”山贼大王,翻身下马,长鞭指着叶刘京额头。 叶刘京迷惘地看着他,好奇询问:“为何要怕?” “你只有一个人,可我们有三四十人!”他催动长鞭,于风中飞舞。 “奥!”叶刘京没回答。 他脸上挂着微笑,长刀在手,刀刃拖地。 他一步步向前走。 山贼大王身后,三四十山贼目露凶光。 叶刘京身后,只有火光一片。 他速度越来越快,长刀高举,划破火光,不耐烦开口:“打吧!” 第三十二章 杀了你宝贝也是我的 山大王面对这一刀,明显畏惧,他身子后退,躲进山贼身后。 叶刘京没看面前来人是谁,他目光落在面前三人的脖子上,胸口,右手腋下。 然后…… 头飞。 胸裂。 一只拿着斧头的手臂,飞上天空。 山贼们畏惧不敢上前,他们此刻分不清楚,这家伙下手如此凶狠,到底谁是恶人。 叶刘京心中别无杂念,他抬头看着面前山贼,身后火光冲天。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只有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运转起金刚心莲经,一时间四周更加寂静。 每出一次刀,带走一条人命,血谷虫母在他身体里贪婪地吸收着,从他身侧流逝的精血真气。 三燃刀法,将那些真气不断淬炼,使用的过程中,提纯。 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一家真气工厂。 金刚心莲经运转,叶刘京只觉得每带走一条生命,他修为都在稳步提高一分。 直到…… “砰!”一根鞭子,穿过人群,刺向叶刘京的身体。 他以刀背阻挡,可那股力量,还是无所顾忌地砸在他的腹部。 叶刘京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裂开。 鞭子不断袭来,鞭子头上带着倒刺亮光,卷动叶刘京胳膊上的皮肉,他右手松开龙刀。 左手接住,身子后退,刀依旧在手。 山贼大王脑袋从人群中露出来,他嚣张地盯着叶刘京手臂:“你很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少次。” 他们两人同为八品,山贼大王杀人不少,只论杀人的技巧,确实要比叶刘京强上不少。 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他看得清楚,想要打赢山贼大王,只能更快杀掉其他山贼。 血谷虫母能吸收其他山贼的力量,缠斗下去,他才能越来越强。 打消耗战! 他心里一瞬间定下念头。 山贼大王在躲他,他也依靠其他山贼,躲避山贼大王的长鞭子。 他们俩互相在躲,只有中间的山贼,不断死去。 一个矮个子九品小山贼,瞅准时机,手持短刀,对准叶刘京小腹,一刀插去。 叶刘京后退一步,继续以刀阻挡。 他小腹,再受重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他愤恨大骂:“该死的贼,到底往老子肚子里丢了什么!” 让他出血的,不是矮个子山贼那一刀,而是那一刀击碎他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的碎片刺破他的胃。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胃里散开,叶刘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更加平静。 他拄着长刀,左手拍在脑袋上,一阵头晕。 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只能疯狂运转金刚心莲经,来遏制这种感觉。 山贼大王兴奋大喊:“他快撑不住了,小的们,冲上去杀了他,谁杀了他,谁就是新的二当家!” 叶刘京再退一步。 山坡上,两个笨贼盯着这一幕,紧张对视。 “二哥,咱们要不要去帮他?” “他刚刚说,让我在山坡上弄出声响,但不要下去!” “可他,快撑不住了,咱不出手,他就会死的!”老三紧张盯着,被山贼围在一起的叶刘京。 老二摇头,他聪明的大脑在此刻运转:“你会武吗?” “不会!” “我也不会,咱俩都不会,下去是累赘,在山上看着,他交代了,若是他死了,咱们俩就去上京城找人帮忙!”老二手里攥着叶刘京给的牌子。 战场上。 叶刘京不断后退,他身后就是烈火燃烧的山寨大门。 面前山贼只剩下十个,可这十个活下来的山贼,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聪明。 叶刘京脚踩在山贼尸体上,他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到,血谷虫母的力量穿过鞋子,吸收到地上尸体的真气。 这是……怎么回事? 血谷虫母,什么时候,能隔空吸收他人真气了? 叶刘京捂着心脏,却怎么也看不见心莲,他明白,自己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这变化是好是坏,他说不来。 他只知道:“继续上!我的刀还没磨利呢!” 山贼大王使眼色,两个山贼同时攻上来。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他身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颤抖。 三燃刀法,真的很燃!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的第三式,成了他最大的救命稻草,两倍真气燃烧下。 他手中长刀变得更快。 身形扭转,长刀破空。 “噗噔!”两具尸体落在地上。 叶刘京上前一步,踩在那两具尸体上,盯着面前八人。 “继续!” 山贼大王身边小山贼畏惧后退:“大当家,他是魔鬼,越打越厉害,我……我不玩了!” 他转身就走,长鞭转头,划过他的脖子,他无力倒在地上:“大当家……” 山贼大王凶狠呲牙大喊:“不准走,这就是下场,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们,我,才能活下去!” “不一定啊!”叶刘京抹一把脸上血水开口道:“你们有六个人,你们老大只有一把鞭子。” “现在,你们分开跑,跟刚刚说的一样,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他手中长刀挽出刀花,在身后火光上撩过,腥臭白雾被风带进每个人鼻孔里。 六个山贼相互对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山贼大王身上。 山贼大王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大声吼叫:“你们敢,他骗你们的,只有杀了他,你们才能……” “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大当家的杀了我朋友,我才要杀了他,可我跟你们,原本是没什么关系的!” 叶刘京吐出一口气,身体肌肉调动到此刻的最佳状态。 他上前一步,视线在几人身上划过,开口询问:“跑,还是死,亦或是冤死在你们残暴的大当家手下,日后……被他报复!” “他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 六人再次对视,同时开口大喊:“跑!” 大当家愤怒抽动鞭子,对准身旁一人刺去:“我说了,不准跑!” 那人倒地,还有四人向此处相反方向逃去。 叶刘京用力将长刀从一个要逃走的人身体里抽出来,手抓着他的尸体,以求更方便血谷虫母吸收真气。 他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现在,只有咱们俩了!” “哈哈!”大当家退后一步。 他看着一地尸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很厉害,这样……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跟着我干,咱们在山上风流快活!” 叶刘京没说话,又压着他的步伐上前一步。 大当家着急后退:“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人活世上就是图财,我有钱,在山寨里,只要你不杀我,钱就是你的!” “我还认你当大当家,行吗?” 叶刘京停下脚步看着他:“跪下,我就同意!” 大当家目露希望,他已经安稳太久了,杀了上百条人命,他最怕死了。 他丢掉手里鞭子,双手紧握,慢慢下跪。 叶刘京上前一步。 大当家脸上露出阴险表情,他手向上掏,还未丢出手中毒药,突然失去力气。 叶刘京手中龙刀沿着他的脖子,向下划开他的心脏。 大当家颤抖开口:“你……不讲信用!” 叶刘京脚尖微动,把脚下鞭子踢到他膝盖下面,开口解释:“你这,不还没跪下!” 大当家死了,他松开的手里,白色毒药,落在地上。 叶刘京抽出长刀,又在他身上补上一刀,无奈摇头:“同样的招数,还想对老子下第二次手,真当我是傻的!” “还有你那狗屁的宝贝,把你杀了,宝贝不还是我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坡大喊:“老三,老二,下来跟我一块去山里找宝贝!” 老二拉扯着老三从山坡滚下来。 老三对着大当家肩膀就是一脚:“该死的,让你杀我们大哥,让你不给我饭吃!” 老二盯着大当家尸体,也是说不尽的仇恨,想起宝贝。 他一脸苦楚:“大人,我俩身份太低,不知道山上宝贝在哪!” “没事,那边活着的四个,会带咱们找到宝贝的!”叶刘京扛到,向山寨走去。 第三十三章 青龙使发难 日出东方。 莽山山脚下,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大城出发。 叶刘京身后靠着两个大箱子。 所有人都知道山贼大当家的贪心,可没人想到,他竟然如此黑心,在底层山贼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 他每天晚上,靠着两尊玉菩萨睡觉,床榻还是由装着银锭子的大木箱子制成。 老三老二看见满屋子银子时候,眼泪瞬间落地,他们咋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有这么多钱,为啥要少他们一顿饱饭。 东都越来越近。 高大的城门,遮挡住阳光出现三人面前。 叶刘京趁机进林子,换上鱼龙使的衣服出现。 老二看着他俊美中透露出一丝霸道的鱼龙刺绣,惊讶不已:“大……大人,您是绣衣卫!” 叶刘京点头:“不仅我,你们现在也是了!” 他很满意这两个家伙,在山寨里的表现,听话,忠义。 面对银子丝毫不动心,先埋葬老大的尸体,再去帮叶刘京搬银子,这份分寸就是很多人没有的。 更不用说,两人对叶刘京还有救命之恩。 老三老二听到他的话,惊喜不止,双手按在胸口,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内心喜悦:“我们?我们也是绣衣卫了!” “嗯!鱼龙使缁衣,并不需要衙门承认,只要领头的鱼龙使承认就行。” 老三站在马车上,大笑开口:“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官大人?大人,我俩是几品?” 叶刘京解释道:“暂时没品级,不过,只要你们俩好好干,回头武道入境,成就八品,当上鱼龙使,成为朝廷五品官,这时候才叫一步登天。” 老二拉着老三坐下,诚恳开口:“大人,放心,我俩肯定好好干!” “嗯!你俩人叫什么?” “我们没名字,家里父母没学问,就根据排名叫人,俺就叫包老二。” “我叫包老三!” 叶刘京点头:“也行算个名字。” 入城门,队伍长长。 包老三赶着马车想去排队,立马有看门的卫兵低头哈腰前来:“是,上京城来的鱼龙使大人?” “嗯!”叶刘京点头。 “您莫要排队,城里一大堆事等着您去处理呢!快快进城吧!” 包老二包老三听闻这话与有荣焉,以往见到官老爷都是一脚把他们踢到一边,这还是第一次有官老爷抬头跟他们讲话。 叶刘京抱拳,开口询问:“有劳了,另外多问一句,我第一次来东都,东都里绣衣卫衙门在哪?” ………… 中街,绣衣卫衙门。 叶刘京上下打量,这才由衷感叹:“真他娘的豪华。” 衙门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看来,这两天东都的事,不但没解决,反而更麻烦一些。 “叶刘京,你可算是来了!”未见其人,王三正大人的声音,先从衙门里传出来。 他紧张地拉着叶刘京手臂先走到一旁,关切开口:“路上遇上事了?是不是遇上玄教的人,阻挡你一阵,这才耽误你时间,来晚了?” “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拦住玄教的人?” 叶刘京摇头:“我没遇见玄教的人!” “傻兄弟啊!你咋能没遇见呢!”王三正着急明示。 “绣衣卫有规定,上京城到东都最多一天半,东都衙门里坐镇的青龙使只最多给两天时间到。” “我想着你两天能到衙门,谁知道你现在才到。” 叶刘京心也吊起来,询问道:“只是晚了一天时间,应该没事吧!” 王三正无奈叹息:“别人是没事,但你却不好说了!”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认识我?”叶刘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位青龙使。 “乔怀,你可还记得?” “忘不了!您是说,这位大人就是乔怀身后那位?” “嗯!咱们这位甲字号大人有个闺女,早年在外遇险,是乔怀趁机救下的,他对甲字号大人有恩。” 王三正挺直身子向叶刘京身后看:“乔怀在他面前说过你的事,咱们这位大人又比较守规矩,估计对你会严格一点,三十棍怕是少不了!” “这两辆马车是你的?” 叶刘京闪开身子,认真回答:“路上遇见一个山贼下山杀人,我为保护百姓安康,所以耽搁一天!” “对了,知道嫂子信佛,车上正好有一尊玉佛,是百姓为了感谢我杀山贼,一定要送给我的!” “我带在身边也不方便,王大人,您看要不您帮我掌掌眼!” “玉佛?”王三正声音提高。 他眼睛溜溜转,小声开口:“确定是山贼的?” “肯定,我取了那山贼尸体,在城门口对照通缉令,还有五十两银子的奖赏要拿呢!大人这玉佛的事!” 王三正点头,目光落在马车上:“嗯!你说得对,你年轻,玉佛这东西,你把握不住,这样你送到东边,那有四个住人的房间,我在最后一间!” 叶刘京谨慎询问:“其他几间?” “你有四尊玉佛?”王三正反问。 “没有,玉佛只有两尊,还有一尊要入库的,但其他东西,不是还没入库!” 王三正满意大笑:“懂事,其他三个房间住的也是蟒袍使!”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送玉佛!” 叶刘京赶着马车,从绣衣卫后门过。 入后门,过走廊,进……蟒袍使房门。 正是正午。 绣衣卫大厅里静下。 东都的事复杂,每一天五位大人都要集会,讨论今日进展,写成文书报告给皇上。 四位大人来自绣衣卫,车马,提灯,掌风,抬轿四所。 车马所管礼仪。 车马所的蟒袍使听着几位大人讲话,不断皱眉:“东王是谁?皇家之人,安阁老也是太子师长。” “咱们怎么能对他们用这种方法!” 抬轿所的大人不服气:“监察百官,乃我们职责,怎么能因为他们什么身份而有所动摇!” 掌风所蟒袍使摇摇头:“你们都有原则,你们都厉害,那就你们去查,要什么情报,我就给什么情报。” “反正东都的水太混,我们是一点都不敢碰!” 三人来东都多日,争吵不可开交。 坐在主位的青龙使手按在额头,沉思片刻开口道:“王三正大人,提灯所监察天下,你可有何意见。” 王三正站起退后一步,脸上对着笑容开口:“我刚来东都,对这里事情还不熟悉,哪敢有什么见解!” “我记得衙门报告,你手下还有一名鱼龙使,与你一同来东都,那人现在还未来到?”青龙使询问。 “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掌风所的蟒袍使开口:“目无尊长,晚到一天,简直罔顾衙门律法,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要事,比东都的事还重要!” 他对着青龙使抬手行礼:“大人,这等关键时候,还有人敢因私费公,我请奏,那小子要不是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这板子一定不饶他!” 青龙使奇怪点头:“传他上殿!” 第三十四章 金银开道,无往不利! 叶刘京靠着柱子等候半天。 日光从房檐正中间直射下来,才有一位弯腰文吏,从大殿内出来。 他在叶刘京面前站立拱手,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大人,青龙使大人有请!” 叶刘京点头,上前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银锭子,塞进他怀里:“腰不好,我这有一记药方,你拿着银子去外面看病!” 文吏拿住银子,连忙后退:“这怎么能行,大人一来带着无数财宝,把朝廷欠我们的饷银都给补上了,我们怎么好意思私要大人的钱。” “饷银是饷银,关系是关系,收着!再说你买些药回来陪膏药,也可给外出受伤的兄弟们用!”叶刘京挥手拒绝。 文吏躬身引路:“那就多谢,叶大哥了!” “嗯!客气!” 大殿里。 五位大人表情各异。 青龙使看着文吏引路的叶刘京,心里犯嘀咕,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 叶刘京上前,躬身拜礼:“见过青龙使大人,见过诸位蟒袍使大人。” “哼!”抬轿所的赵大人冷哼一声。 “你小子,本应该昨天下午到衙门报道,为何今天中午才到,快快说明原因,要是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要做,这板子是定不能饶!” “是吧!青龙使大人!” 青龙使点头,但他总觉得,话好像不是这个话。 他们……是不是夸了这小子? 叶刘京无奈解释:“确实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过是,路上遇到一伙山贼,他们竟然要下山去抢一位良家女子的产业。” “皇上乃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我身上穿着陛下赐给的鱼龙服,看见陛下的子民被人欺负,我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啊!”掌风所的苏大人悲痛大喊。 “太让我悲伤了,天子脚下,看见这种事,我们肯定不能不管!” 叶刘京点头,一千两银子送值了。 “所以我冲上去,一伙山贼罢了!五十个人怎么了!杀!” “我宁愿死在山贼山上,也不能让他们下山,祸害我们绣衣卫所守护的平安天下!” “说得好!”车马所的张大人重重拍打桌子,告诉叶刘京,那一对玉如意没有白送。 “天下绣衣卫,要是都有你这份心,我们这些大人就安心了!” 王三正抬头左右盯着自己这三位同僚来回看。 这还是,我那刚正不阿,不为皇权弯腰的同僚吗? 这小子到底给他们送了多少银子? 他眼睛睁大看着三位蟒袍使激动的眼神,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是不是要少了。 那……我要不要也表现一下? 青龙使金大人摇头,内心也奇怪:“你们三位,什么时候这么正义了?” 叶刘京拱手:“大人,当官不求正义,不求为民做主,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嗯?是我不对了?”青龙使疑惑,怎么我成坏人了? “不!大人把握方向,为我们保驾护航,遮风挡雨,这样的大人,永远不可能不对!我能帮助百姓,也只是在大人影响下,做了一点小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青龙使金大人确实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也罢!你既然是为民除害,依照绣衣卫衙门的规矩,这件事惩罚就算了!” 叶刘京拱手:“多谢大人,另外,我还有一个难题想求大人解答!” “说!” “我从山贼那里缴获一批银子,按照规矩,这些银子是要送给总衙门,可……上京城离咱们这太远。” 叶刘京无奈摇头:“您是最了解东都之事的人,咱们现在最缺人手!” “这银子,您说该怎么解决?” 青龙使摇头:“一切,要按照规矩来办!既然规定衙门要送上京城,那就要送去上京城!不可废规矩!” 四位蟒袍使叹息摇头。 他们来东都,多的有两三个月,短的也有几十天了。 在这位青龙使大人的领导下,他们日子实在不好过。 朝廷连年混战,连西南天狼卫的饷银都发不出去,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外出公干的绣衣卫的费用了。 可出门在外,说得简单,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钱啊! 东王高高在上,不鸟他们这些绣衣卫大人物。 安阁老清白如水,啥也不送。 没钱没吃喝,别说底下缁衣,就连他们这些蟒袍使也大呼,东都日子不好过啊! 若换了上京城,叶刘京这点银子,哪能换四位蟒袍使给他搭台演戏。 青龙使的决定没错,可总让下面人心里不舒服。 叶刘京连忙道歉:“大人,我错了!” 青龙使皱眉:“何错之有?” “我当时面对山贼,看着这么多银子实在不好解决,就上书一封给太子,请求太子同意,将这些银子当做东都绣衣卫衙门里兄弟们的饷银。” 叶刘京无奈摇头:“实在是,东都的兄弟们日子太穷了!” 青龙使看着他好奇询问:“你认识太子?” “我上属大人乃是刘文刚大人,我是将书信送给他,求刘武哥递给太子!” 刘文刚跟太子的关系,在绣衣卫里无人不知,并不是个秘密。 青龙使本来内心不悦。 正巧这时,文吏端茶上来。 青龙使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水,一口喷出:“嗯?茶呢?这东西叫茶?” 文吏吓得下跪连忙开口道:“大人,茶水早就没了,这一年东都衙门,都没有收到上京城的饷银了!” “胡说,前日不是还有好茶,你为何不上?” 文吏尴尬扭头:“那茶,是王大人自己的……” 王三正拱手,大方开口:“什么我的,只要大人需要,那就是衙门的!” 青龙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无奈摆手:“没茶就算了!” “叶刘京,你做得对,咱们让下面人干活,确实不能太亏待他们,这样我上书一封给陛……” 他想了想,边关战事吃紧,这银子要是让陛下知道,哪还有他们的份。 “我也上书给太子,相信太子会认同你的想法!” 叶刘京连忙感谢开口:“那我替下面的兄弟,多谢大人,相信他们一定会体会到大人的良苦用心,更加努力解决此次东都事端。” 四位蟒袍使一同站起拱手,说着不要钱的漂亮话。 青龙使满意摇头:“哪里哪里!爱护属下,乃是我应该做的!” “叶刘京,你很聪明!” “来人上椅子,你也坐下,跟我们一起听一下,东都之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 第三十五章 那艘船上的真相 伺候小厮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王三正椅子右后位置。 叶刘京对几位大人拱手,又悄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说话:“莽山的百姓,送给我一包雨前龙井和一些瓜果,你且先拿来。” “不算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不能坠了金大人名声,要记得给我手下缁衣留下十文钱。” 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亏本也是自己的。 唯独将名声留给青龙使大人,这样的下属能有几个人不喜欢? 青龙使金大人,挺直胸膛点头道:“叶刘京说得很对,哪怕是自己人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这是规矩,记得给钱!” 王三正连忙拱手,夸赞:“大人,果然公正严明,不亏为我绣衣卫衙门的玄铁镇鼎!” 叶刘京连忙附和:“噢?玄铁镇鼎,怎么说?” 王三正满意点头:“玄铁刚正不阿,千锤百炼不可变其形,更是苍天赐予,为我大武皇室独有,正说明大人的心只向皇权,更向百姓。” 青龙使嘴角怎么也按不平,他摆摆手:“王蟒袍使,过于夸赞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三正拱手坐下,斜着脑袋对叶刘京眨眼。 经叶刘京点拨,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官要是不像自己一样贪财,那对名肯定是非一般的看重。 他更好奇,叶刘京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看人看事比自己还要通透。 好茶,端上。 青龙使端起茶杯嗅茶香,舒服地饮上一口,心满意足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靠着椅子开口:“苏大人,你来说说,你们掌风所的情报,王大人刚来,对一切都不太了解,你从头说!” 苏和风站起身,微笑开口:“三个月前,安阁老家小孙女,安望溪从上京城归来路上,与东王二子周擒虎在半路相遇。” “他们俩在楼船上见面,然后安望溪被杀死!问题是,周擒虎说他当时没有杀人,当时楼船里有第三个人!”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道:“也就是玄教的人,是那个人杀了安望溪,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安阁老要找东王算人命账。” “东王的人,要找玄教的人算账!而我们的任务,暂时是一方安慰安阁老,一方安慰东王,并找出玄教的人!” 王三正早年也是军伍出身,性子直,听此言不屑开口:“安慰这个,又安慰那个,咱们不是绣衣卫,反倒成了床头婆婆了!” 车马所张车归无奈摇头:“确实不好办,诸位都清楚这两位背后的身份,哪一个咱们都要认真对待,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僵持到现在。” 抬轿所赵抬云愤怒站起:“要我说,抓了那个周什么虎,送给安阁老,事情就了了,咱们在东都查了这么久,别说玄教的人了,就连一根玄教的毛都没见到。” “这玄教肯定是东王扯出来的虎皮!为的就是不让咱们抓他二儿子。” 眼看几位属下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金护国无奈摇头:“莫要吵,你们还有个大人的样吗?事情吵了几个月,还是这个结果,今日的奏章,我该如何交给陛下?” 他视线落到一旁正襟危坐的叶刘京身上:“叶刘京,你聪慧,可有什么意见,说说!” 叶刘京连忙站起摆手开口:“回大人的话,四位蟒袍使大人都想不出方法,我更没有了!” “都是自己人,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你说得好,我就算你的功劳!” 叶刘京抬头,脸上表情微妙:“真要我说!” 张车归上前一步,大吼道:“大人让你说,你就说,卖什么关子!” “要我说可以,但诸位大人,可不能瞒我!” 王三正扭头看他:“诸位大人,瞒你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刘京竖起右手:“周擒虎为什么去找安望溪?安望溪会不会武?周擒虎会不会武?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跟同龄男子关系再好,也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不用说还让仆人把持外面!” 青龙使瞪着叶刘京,好奇开口:“你继续说下去!” 叶刘京再拱手,这是一次表现实力的机会,他肯定会抓住:“大人,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关门的话!” “也都是,我个人的猜想,要是说错,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三位蟒袍使看向金护国。 金护国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轻轻点头,他挥手将大门关上,大殿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扩散。 他开口道:“说!这里的话,传不出去!” 叶刘京拱手拿起一把瓜子推断:“那我就给诸位说一场,我们镇上说书刘交的说故事方法!” “百因必有果!” “安望溪能让周擒虎上船,说明他们俩肯定是认识的。” 苏和风也抓起瓜子开口:“俩人长辈同在东都,也都是朝廷要员,经常因公务遇见,他们俩认识很正常!这个我们查出来了!”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继续开口:“他们俩关系很好,但……肯定不是恋人关系!” 赵抬云奇怪询问:“你如何知道?” “小恋人,未成婚,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处于害羞但怕人误会的关系,若是单独见面,晚上就行,不会在白天,外面有人守着,却不让下人进门,这不符合现如今读书人的规矩!” 叶刘京思考开口:“安阁老最重西南边陲,安望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对小孙女十分疼爱,对她定是教导有加,这等规矩,她们肯定会守!” 苏和风点头:“这点也查了,安家下人回报,周擒虎跟安望溪确实熟悉,但关系也就是普通兄长妹妹相称的关系。” 张车归哈哈大笑:“合着,你小子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话锋却已经悄悄转动:“所以,一对普通相熟,以兄妹为称呼,不相熟的男女相见。” “却关上门,把仆人都赶出去,让仆人离得远远的,不让他们知道,这两人在说的事情!” “那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叶刘京抬头,对上青龙使金护国的眼睛。 金护国身子坐直,看着叶刘京满意点头开口道:“你……继续说下去!” 第三十六章 狡兔死,良狗烹 叶刘京丢掉手上瓜子皮。 他说话节奏慢慢快起来,刚开始用嗑瓜子的方式,让大家放松。 现在他要说的话,可就让诸位大人后背发凉。 “安望溪已经死了,周擒虎在东王府,我们接触不到,这件事的真相,我们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我们只能自己试着猜猜!” “他们说这个秘密,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又不是私事,那就肯定是公事!” “公家的秘密!” 苏和风两只眼睛睁大,他畏惧这个叶刘京,这么聪明,怕不是已经猜出结果了。 张赵两位大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还有些期待。 王三正转头看看叶刘京,又转头看看诸位同僚。 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这个场面了! 不是!到底谁是大人? 金护国端起茶杯,没喝又放下:“你继续说!” 叶刘京再拱手,此刻话没到嘴边,却已经到诸位大人心里。 他明白,这个秘密自己必须要说出来,大家都知道,那自己才没危险。 为了前途,更为了某些说不清楚的理由。 他决定,拼了! “楼船外有很多仆人,要真是周擒虎杀人,那他最应该做的……” 赵抬云横手,开口:“杀人灭口!” “你小子说得有道理,东王家的人,没有一个下手软的主,安望溪死的地方,说是穿东都而过的阳江。” “实际上,离东都还远,那地方偏僻,河流汹涌,真杀光所有人,再做成河水吃人的表现,也不会有人发现。” 张车归好奇开口:“那万一,是周擒虎那些人,杀不了他们呢!” 苏和风摇头解释:“不会,据安阁老家的下人回禀,周擒虎出楼船时候双手是血,他似乎被吓傻了,并没有要杀人的想法。” “反而不停念叨,玄教两个字!” 叶刘京点头上前一步开口解释:“所以,周擒虎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人的理由,之后更没有激情杀人的动作!” 赵抬云抬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你小子确实聪明,这颗脑袋,跟我们只知道动武的,就是不一样,竟然从两人关系分析出这一点!” “不过,这些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我们清楚,不代表就能说清楚。” “安阁老家无一人相信,还每日带着棺材,来堵咱们衙门的大门,偏偏他们头顶陛下钦赐金令牌,大街上人多,一时间咱们真没办法动他们。” “这才,只能这样查下去!” 事情好像清晰,又好像变糊涂了,一切转个圈又回到原点。 叶刘京将手上端起茶杯放在桌子上,摇头慢慢开口:“不,这一点,并不是没用,只要知道周擒虎不是为了杀人,也没有杀人,接下来的事,才好分析。” “因为……人死了!”叶刘京手指按在桌子上,跟随他的心跳,在桌子上敲出声响。 “他没想杀人,人怎么会死呢?自杀?不可能,安望溪没有自杀的理由!” “所以,玄教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又或者说,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好像还有第三个人!”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划过,眼神犀利。 这一刻,四位蟒袍使大人,似乎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青龙使的压迫感。 金鳞岂是池中物! 这年轻人不简单。 王三正心里打嘀咕,回头要不要找个时间,把叶刘京送给自己的东西,再送回去。 不说这小子的脑袋瓜,单说他的气质,以后若不被人杀死,蟒袍使怕不会是他最后的结果。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坐下,大殿里安静,只有他一人的说话声音。 “那么!我们假设,这个房间里真有这个人,他是不是玄教的,我们暂且不知道!” “他是来干什么的?” “砰!”叶刘京脸上挂着神秘笑容,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好似在拍惊堂木。 “上一回书,我们说到,安望溪和周擒虎谈论的是公事,而第三个人又出现在这个说公事的房间,是不是可以说他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又或者说,他想跟这场公事有关系?” 苏和风奇怪扭头,看看叶刘京,又看看青龙使:“这场公事?是什么?” 张赵两位大人,也在等着叶刘京继续说话。 或者……是在等着另一个人说话。 王三正感觉气氛不对,他想出去上厕所,可后退两步,只觉得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势,不让人出去。 他抬头,看见青龙使金护国,正闭着眼。 青龙使对修为是有要求的,最低武道三品,小小的房间里,武道三品的高手,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都没差别。 王三正扭着屁股坐下,他突然觉得,东都的事,似乎不仅是有关玄教。 太不简单了! 金护国睁开眼睛,叹息一声:“我想听听,你小子究竟猜出来什么了!” 他很欣赏这么聪明又有分寸的后辈。 所以,他想知道,这小子知道多少,到底能不能够让他保护。 叶刘京再拱手:“那我就先回答苏大人的问题,假设……这个公事,它不是一个秘密,而是,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被人带走,可以转换主人,可以影响朝局的秘密!”这句话他讲得很快。 哪怕,无形中有一股压力向他袭来,不停着挤压着他的神魂,他也丝毫不敢停嘴,坚持要说完这句话。 果然,话出口。 张赵两位大人站起身,走到叶刘京身边,两只巴掌落下。 叶刘京只觉得身体,猛一下轻松。 张车归好奇盯着叶刘京开口:“继续!” 叶刘京露出微笑:“这么看来,大人都认可,我这个看法了!” “那我就继续说,这个东西,我暂且叫它宝贝,这个宝贝,安阁老想要,东王也想要!” 他并未说清楚,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想要这东西的,并不仅仅是安阁老和东王。 恐怕……还有他们身后的人! 他们身后是谁?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金护国盯着叶刘京,左手扶着额头,那双眼睛隐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不再停留,快速开口:“第三个人也想要!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玄教的人,恐怕不是玄教教徒,应该跟玄教有关系,要不然周擒虎也不会大喊玄教!” “所以,诸位不用担心,安阁老找我们的麻烦,更不用担心东王惹事,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也都是不在乎人命的人!” “安望溪……归根到底只是个名字!”叶刘京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悲哀在弥散。 “其实,这个事情里,大家一直关心的人命,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所有人都不清楚的宝贝,却是最重要的东西!” 苏和风也站起,站到叶刘京身后:“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刘京无奈抬头,看着天空仅剩的一点太阳:“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要是有人知道!” 王三正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几位同僚,再看向主位上的金护国。 他移动椅子挡在叶刘京面前:“按照军中规矩,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活下来……也是死了!” 愤怒,在每一个蟒袍使心中蔓延。 这个想法,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蟒袍使的位置从来不是笨人能坐的,只是他们不敢说。 此刻,被一个鱼龙使小子点破,又有青龙使高高在上,大殿内杀意纵横。 他们这才明白,不是他们破不了案子,而是他们压根不能破这个案子。 案子破了,东西找回来了! 他们会怎么样?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这从来不是藏在儒家典籍里的高高在上的故事。 而是……他们这些为皇家做事的绣衣卫,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为什么? 这句话,在四位蟒袍使心中回响。 第三十七章 没人想死得轻如鸿毛 “唉!”金护国长叹一声。 “我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鱼龙使,竟然有如此见地,能从这几个简单的信息中,分析到这一步。” “可惜,你还是太年轻,对人情世故……” 金护国猛然抬头。 他想起从叶刘京进门开始,人情世故,从来没有过疏忽。 “嘶!那这更让我好奇,你究竟是得意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金护国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们几个不用紧张,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愿意让你们清楚的!” “但,既然说到这了,你继续说下去也无妨。” 车马所掌管皇家礼仪,这是绣衣卫衙门里,最特殊的存在。 能进车马所的人,家里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文武大臣家的孩子。 张车归从心里不虚金护国这个青龙使,他管你是什么三品四品的武道高人,只要进了朝堂这个政局。 那就要先守当官的规矩。 张车归上前一步,盯着金护国开口:“他说不说,不重要。” “从一来东都,我就感觉不对劲,那小姑娘说破天,也只是安阁老家的小孙女,任她身后人的背景再高。” “在这战乱时期,从绣衣卫衙门里,调动三位蟒袍使就已经够离谱了!” “您可是青龙使啊!能坐镇一方的大员,现在也因为这小姑娘的事,来到东都。” “当年,北边也有玄教作乱的影子,危害程度可灭一州,陛下也仅仅是派去四位蟒袍使。” 张车归话锋一转,看着金护国冷静开口:“我车马所,还有一位青龙使坐镇京都,为什么不是他来,而是您来,经这小子点拨,我总算看明白。” “您守规矩,以孝为本,以忠为责。皇上让您杀人,您绝对不会拒绝!” 苏和风也站在张车归身后,无奈摇头:“哪怕……是杀我们!” “大人……”赵抬云盯着,将自己提携到蟒袍使这个位置上的大人。 他声音颤抖开口:“大人,所以……您最终的任务,是不让任何一个,知道那宝贝是什么的人,活着走出东都?” 金护国无奈抬头,望着房顶,唏嘘不已:“抬云兄弟,你不该有此问,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 “可,我们到底哪错了?”王三正屁股紧紧挨着椅子,心好像死去多时。 “我想不明白,我们出京二百里,尽职尽责地为陛下做事,为何……为何要灭我们的口啊!” “又为何,是我们啊?” 蟒袍使高高在上,上京城中,大小官员见到他们无不尊敬。 可此刻,他们竟如同一条条落水狗一般,无力呼吸。 “叶刘京!现在的局面,是你想要的?”金护国目光直指坐在几人中间的叶刘京。 四位蟒袍使紧张站起,当灭口的秘密说出来,那就不再是秘密,而是他们五人共同要面对的问题。 张赵两位一前一后,王苏两位一左一右。 四位高高在上的蟒袍使大人,将这位小小的鱼龙使属下,护在最中间。 叶刘京却丝毫不紧张,他笑着站起拱手,继续讲究属下的礼仪:“从一开始,大人就不应该让我说,大人不阻止我,其实是想借我的嘴,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不对!”他走出四位大人的包围,自顾自向青龙使面前走去。 “不对……不对!我才来东都啊,大人怎么确定,我知道那宝贝的下落?” “所以,这不是大人的目的!” “让我再猜一猜!” 金护国玩味地看着他:“你说!” “大人是个好人!”叶刘京再拱手认真开口。 “现在捧我?是不是晚了,你看他们四个觉得我是好人吗?” “那换句话说,大人只是不想当坏人!又或者……这个宝贝重要到,陛下连一个青龙使都不能相信!”叶刘京一边猜测。 他心里也在深深好奇,这宝贝到底是什么? 金护国摇头:“我是武道三品,我拼死想走,上京城没人能拦下我,除非有一个二品武夫,想要找死!” 他对自己的武道境界,十分有自信。 “可……您也有家人吧!”叶刘京站直身子。 他想了一下,认真开口:“我来东都带了两本书,一本是我的功夫,一本则是绣衣卫内史。” “按照大武国规矩,从开国到现在,每一个能成为青龙使的人,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有父母,有家人,有牵挂!” “换个说法……他们都有把柄,在上京城!” “软肋!”叶刘京吐出两个无奈的字。 皇帝自称寡人,孤。 他们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属下。 翻遍大陆史,每一个能存活许久的王朝里,都有一群隐藏的武道高手存在。 而这些高手,因为各种各样的牵挂,与皇权绑定在一起。 如果一个人没有软肋呢? 那就给他创造软肋! 金护国身子直挺挺地站起,一眨眼,他出现在叶刘京身侧,低沉声音开口:“你在公然议论皇权!你不怕死?” “我怕死!怕的很!所以我才敢继续说,快些说,说到大人不会杀我,说到大家都站在一艘船上!” 叶刘京退后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胸口:“大人!我死了,四位蟒袍使大人也会对您动手,您杀死他们,绣衣卫就会用规矩,公然对您动手。” “您要是不杀死他们,就只能被他们杀死!” 生活,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无须浇水,立刻在几人心中生根发芽,只需一息,长成参天大树。 再想要修剪枝丫,遮挡树荫,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护国认同开口:“你,确实很聪明!” “不愧是……刘武的人!” 他的话好像一根针,刺进叶刘京心里,一切在瞬间明悟。 高高在上的青龙使大人,怎么会允许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信口胡说? 原来,还是上面有人好说话的原因! 叶刘京更庆幸于自己进入绣衣卫的第一个决定,拜对码头很重要! “刘武说你聪明,有野心,可以用!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勇,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驱使你一边害怕一边勇敢的!” 叶刘京深呼吸开口道:“大人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金护国不按套路出牌。 “我有野心,想往上爬!” “真的!” “噢,真的……我不愿意说!这个也不重要!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他的诚实,成功地噎住金护国。 金护国无奈摇头:“既然,你都猜到这一步了,那就由你说清楚我的目的吧!” 叶刘京在大殿里来回走,深呼吸开口道:“平衡!” 第三十八章 无人在乎的角色 “大人不想杀四位蟒袍使大人,却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们。” 张车归疑惑开口:“为何?” 叶刘京反问:“张大人,金大人要是直接开口说,他要代替陛下,在事情成功时杀了你,你……会相信吗?” “为何不信!”张车归傲然抬头,身为世家子弟,这点看问题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然后呢?”叶刘京追问。 “然后……”张车归睁大眼睛。 然后,他就会为了保命,向上求人,事情会越闹越大,逐渐发酵到不可控制。 他那点能力,确实让他看不出,解决这件事情的其他办法。 叶刘京微笑,解释道:“这时候,我就出现了,有旁人推荐,金大人暂且相信我,但也只是短暂相信。” “所以,我所料不错,我刚开始施展的雕虫小技,金大人都看明白了,只是不说而已。” 金护国得意转身……其实,他确实没看明白,叶刘京是怎么拿下四位蟒袍使大人的。 向上行贿这种事情,的确超出他的认知。 他一般是靠实力! 叶刘京继续解释道:“金大人相信我的能力,也看到我的野心,就借我的口,一步一步引导出这件事的真相。” “同时,告诉大家他的良苦用心!” “他并不想随意杀人,更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同僚,可高处的金大人总是孤独的。” 金护国抬起头,暗自感慨。 经叶刘京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刚刚自己不是没控制住局面! 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啊! 我! 原来如此,善于谋略,深抓人心。 不愧……是我! 赵抬云感动抬头,虎目含泪,声音颤抖:“大人!是抬云不对,是我错怪大人一番良苦用心,求大人责罚!” 金护国镇定摆手,这一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 叶刘京适时开口:“所以,我的出现就很重要了,一个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小人物,偏偏能把这个事情挑明,而又不会有一位大人怀疑我!” 他苦笑一声,他的敢言,其实是因为几位大人对他的小瞧。 大殿内,没人相信,叶刘京敢说谎话害人。 他的命,实在太轻了!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点在桌上:“我还是有两个疑点!” 金护国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开口:“讲!” “那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问出所有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一个差点把几位蟒袍使害死的宝贝。 这玩意,到底是个啥? 金护国深思沉默。 叶刘京拱手开口:“大人,无须隐瞒,话说到这一刻,诸位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金护国这才松口:“你们知道,玄教的前身是什么吗?” 苏和风掌握情报,对此熟悉无比,自信开口:“大商,曾经被大武灭国的大商!” “那宝贝叫回龙珠,里面装着的就是大商的国运!”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连心跳声都悄然不可闻。 王三正思考半天,认真开口:“国运?这不是跟仙人一样,乃是传说中的东西?真有这东西?” 金护国背靠交椅,开口道:“国运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以捕捉的。” “自从,那一日出皇宫,领下命令后,我就一直好奇,回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查了很多典籍,甚至连藏书阁最高一层,我也利用关系上去,最后还是一位熟读典籍的高人,告诉我这个秘密。” 赵抬云询问:“是金叔吧!” “嗯,就是我老子,他虽不练武,可却痴心文字,特别爱读奇怪的典籍。” 叶刘京心里打嘀咕,这人说得怎么这么像,吃自己红烧肉那老头子? 金护国开口:“他告诉我,大武太祖在起义中途,节节败退,差点被大商军队诛灭!” “最后,太祖身边金眉道人告诉他,这是因为大商国运不灭所致,为了诛灭大商,太祖与西地佛教定下约定,若取下大商,答应佛教东来传经。” “佛教内,一位二品禅师献祭生命,于大商境内行走。” “他本差一线功德晋升一品无上佛陀境界,可他刚一踏入大商,境界就下降半品,再一日落为三品,后一日只为四品。” “十日后,他已成普通人。大商皇帝派人捉到他,将他烧死,他化为灰烬后,天空突降大雨。” “一地木灰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他的尸骨舍利,这东西就是那颗回龙珠!” “后来太祖攻打大商,每日胜,占一城,十日竟然打下大商另一半土地,攻入大商皇宫。” “大武建国后,他找回那颗回龙珠,收归国库所有!” 金护国叹息:“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那颗珠子在几十年前找不到了,前些日子探子来报,太子手里有这么一颗珠子。” “可太子似乎无法驾驭这颗珠子,就找到自己师傅安阁老,想求他以儒家经典镇压回龙珠。” “然后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安望溪去上京城带回回龙珠,半路被周擒虎拦下,安望溪死在楼船上,那颗珠子就消失了!” “安家说他们没见过这颗珠子,东王府却也说自己没找到这颗珠子,我曾猜测,确实有玄教的贼人,在楼船上出现,杀死安望溪,偷走珠子。” 事情真相,完完全全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却没有一个人心里高兴,看到真相又能怎么样,他们依然无法从这张大网中逃脱。 苏和风屁股落在椅子上:“所以,咱们一直在找的不是玄教的人,而是这颗珠子。” “可找到又能怎么样,我们逃不过死亡,找不到……更不用说了。” “怎么说,都是赔本买卖,死路一条啊!” 无力感充斥在大殿内四位蟒袍使大人内心。 金护国摇头叹息:“现在也好,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们可以一面寻找,一面拖延时间,想想办法求个活路。” 青龙使高高在上,却也只有一个脑袋,如今有四位蟒袍使,一位青龙使,五个脑袋来想这个问题,自然容易一些。 张车归摇头不解:“如何求活?” “陛下开口,太子决议,我猜想,除了安阁老,东王,这件事里死去的安望溪,找事的周擒虎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在为什么忙!” “这盘棋,下得太深了!” 天下如棋,除了高高在上的几位,其他人不过棋子而已。 王三正重锤在桌:“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一个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能摧毁一州的实力,却没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谁说没有办法?” 这声音虽小,在场却无人能忽视。 金护国站起盯着叶刘京,好奇询问:“你能猜到这一步,已经算天资聪慧,难道你还有办法,帮诸位大人,从这盘死局上面,逃出去?” “你快些说,只要能救几位蟒袍使大人,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叶刘京站直身子点头:“自然有办法,死局不可逃,但要是找到死局之外的棋子呢?” 四位蟒袍使对视,望向叶刘京齐声开口:“何解?” “无他!我上场就是了!” 第三十九章 一起骗人。 在五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迷惘不解的眼神中。 叶刘京上前一步,身体直立,胸膛挺直,站于大殿中间。 他傲然开口:“四位蟒袍使大人,金青龙使大人,你们无论在上京城,还是在东都,都已经踏入棋盘。” “轻轻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人注意。” “稍有动作,一定会惊醒棋手。我却不同!”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的身份地位根基,都太小了。” “鱼龙使,说起来好听,却只有在棋盘外观看的资格,我并未上棋盘!” 金护国睁大眼睛,在大殿内来回走动:“我为何没想到这一点,未上棋盘,那些人就不会注意到你!” “变数,就代表机会!” 不怪他看不到叶刘京的用处,实在是如叶刘京所说,他太小了。 小到没有人在乎。 可越是没有人在乎,就越能说明叶刘京很有用处。 苏和风沉吟片刻,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我要关键时候,诸位大人都听我的,相信我!” 赵抬云疑惑开口:“具体呢!要用我们性命,可是上位的意思,你如何救下我们?” 叶刘京反问道:“要诸位的性命是为了守住回龙珠的秘密,可若是诸位压根就不知道回龙珠呢!” 张车归微笑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压根就不清楚回龙珠的秘密,那这件事的罪责就怪不到我们身上……可找不到回龙珠,这件事如何结束?” “那就更简单了!”叶刘京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这件事一定要用人命来填,咱们不能否定这个结果,却可以选择,用谁的命来填!” 大伏天,大殿冰冷,一群不想死的人,在讨论另一群人的生死。 王三正上前一步,询问:“你想好要谁死了吗?” “要谁死,都是折寿的,这件事不该由我们来选择。”叶刘京拉一把椅子坐在大殿中间。 他靠着椅子,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开口道:“现在,还有人比我们更怕,更慌!” 苏和风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安阁老!东王!” “对的,回龙珠是在安阁老手里丢的,又是东王家二子去要的时候丢的,咱们说不清楚,他们更说不清楚。” “他们每日来派人闹,其实也是通过咱们的嘴,向上位叫屈,告诉上位,回龙珠不在他们手里。” “只要咱们……” 张车归干这种事更没有良心,他斩钉截铁开口:“污蔑他们?” 叶刘京否定摇头:“不行,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兔子急了还咬人,要是污蔑他们其中一位,难保另一位不会害怕下狗急跳墙!” “安阁老东王的关系,现在跟咱们大殿内几人的关系是一样的。” “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若有其中一方受损,而另一方不但不会上前补刀,还会上去救人,怕对方死掉。” 这种平衡,才是东都之事僵持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我可以找不到回龙珠,只要对方也找不到回龙珠,那就不算输。 赵抬云无奈摊手:“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咱们该怎么办?” 活着,真是一件难事,可偏偏没有人愿意无辜地死。 “聊聊!”叶刘京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张车归惊讶睁眼:“生死大事,岂是聊聊能聊通的?” 金护国看明白,叶刘京的意思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把刀,刺大腿上你能活,自己不刺,我来刺,刺心脏上,你必死,你选哪个?” 赵抬云捧哏:“选活!” 他恍然大悟,自己会选活,安阁老东王他两位,也不会选死! 那谁死? 就不是自己等人的问题,而是他们两位来决定的了! 金护国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令牌在半空飘动,悬浮在叶刘京面前。 他开口道:“这块是我的青龙使令牌,见到令牌,就如同见到我,我同意了,你来代替我处理这件事。” “记着,我们活,你升职,功法丹药一律不少。这个事的功劳,我会算在你身上。我们死……”威胁的话,他选择咽在口中。 叶刘京面无表情,右手狠狠拿下令牌,鞠躬开口:“多谢大人信任!” 三位蟒袍使也同时开口道:“我手下的人,物,你也自可取去用!” 王三正站在原地:“我没人没物,这样吧,一会我传你一手功法,当做提前谢礼。” 叶刘京再拱手:“那就多谢几位大人厚爱。” 交椅之上。 金护国摆手:“退下吧!今日之事,我也要想个办法,给陛下上书。” 欺上瞒下的活,是当官的必修课。 叶刘京急忙拦下他,开口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说!” “我需要大人自污!” “怎么说?” “我给大人送了两个女子,大人……很喜欢!”叶刘京微笑开口。 他需要为自己拥有各位大人信任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至少是面对外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金护国皱眉思考,长舒一口气:“好吧!但是,你没送!” 他挥一挥衣袖走了! 在场几个人一脸懵逼。 赵抬云疑惑开口:“大人最后一句,是啥意思?” 王三正老不正经地回答:“你还不明白,反正都要吃亏,与其空口白凭自污,还不如让叶刘京直接送两个姑娘,这样大人这生意才算不亏!” 赵抬云反驳道:“你胡说,大人不是这种淫邪之人!” “怎么能说淫邪呢!爱好美色,人人有责!”张车归不屑开口。 他来东都之前就听说东都姑娘好看,特意在此买了个院子,院子里养了两个姑娘。 他摇头反驳道:“再说,大人辛苦了一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 大殿内,人群散去。 几位大人想找叶刘京聊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唯有王三正,光明正大拉着自己属下叶刘京去到小院里,一个偏僻的小房间。 刚进小院,王三正就急忙开口询问:“三个问题!” “大人问,我不一定会说!” 王三正伸出右手,每说一句话,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到底是什么让你揽下这件事,你可知道无论结果,你都会死的!” “第二,你当如何说服安阁老东王?” “第三,你不是个求死的人,我好奇,你是否已经想好脱身的办法?” 房间寂静,叶刘京深呼吸,看向窗外:“我可以回答。” 第四十章 功法崩乱 叶刘京上前也伸出三根手指,开口道:“我自然有我自己能活下来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安阁老东王比我们更着急,他们也在寻找一个解脱的办法,故而说服他们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和一个真诚的理由。” 叶刘京丝毫不谦虚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正因为我没有根基,没有后台,所以大家都会相信我。” “没有一个人相信,一个能被自己随时捏死的,想要往上爬的小人,会胆子大到骗自己。” “这是一件,正常人用脑子,永远想不清楚的事。” “至于我的原因,还真有……” 叶刘京尴尬拿出一本功法:“大人,我在上京城蛇影案中立下功劳,陛下赏赐我去藏书阁选书一本,这就是我挑选的功法。” 王三正算是叶刘京真正意义上的领路人,尽管两人的关系不太纯洁,掺杂金钱。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害叶刘京的理由。 他算是整个东都,叶刘京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功法,奇怪开口:“《金刚心莲经》?你怎么挑选一本这样的功法,修行此功法,会让你的修为进展缓慢!” “不过,也并不是无可救药,只要有大量的丹药来堆,你心境稳妥,也会有奇效……” “嘶?你真的是为了丹药?”他从不觉得叶刘京是个武痴啊! 虽然这小子,对前途确实比较敏感…… “你现在修为已经不算弱,你聪明,日后还有机会建立奇功,只要慢慢来,日后修为不会比同龄人低,何苦在这件事上出尽风头。” “再说,你若只是因为这本功法,就更不用心烦,回上京城换一本就是,你不清楚藏书阁里还有另一本功法,那才叫狗!” “两倍真气换两倍的实力,到底是谁会修炼这种无用功法,我真……” 王三正盯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你脸色怎么会如此难看?” 叶刘京靠着椅子满脸屎色,低头开口:“大人说的另一本不会是一本刀法吧!” “对,就是刀法,名字好像叫……” “三燃刀法!” “你也练了?” “对!” 王三正深吸一口气,拍在叶刘京身上:“那你是该拼命努力!能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选择这把刀法的吗?” “我们头儿给我选的,他是为了帮我淬炼真气!”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地瓜干开口道:“刚开始,我练着还挺有劲,可后来!” “你开了几朵莲花?”王三正识趣地询问道。 “三……三朵!” “确实贪心了,按照这个情况,恐怕能堆十个七品高手的丹药,才能让你晋升七品!”王三正瞬间理解叶刘京的选择。 若是他一辈子修行无望,突然看到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他也一定会抓住。 这么大的功劳,只要能活下去。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的人情,足以帮叶刘京踏入六品。 六品之后,晋升蟒袍使天地豁然开朗,只要这辈子再无意外,挺起胸膛好好活着,还是可以做到。 王三正摇头看他:“该吃什么吃点什么吧!” “还有,你没有骗我吧!虽然你的表情,你的呼吸都告诉我是这么个事,可我还是感觉到你对我有一丝隐瞒!” 叶刘京突然开口:“莲花的数量……” 王三正功法感觉到,叶刘京这句话并没有骗人。 他突然止住:“好了,不必再说了,已经够让人绝望的了!” 他在叶刘京肩膀重重拍打一巴掌,然后摇头离开。 叶刘京坐在原地发呆。 他确实没有隐瞒,他身体内确实出了巨大的问题,而这问题就出现在莲花的数量上。 刚开始他说了一点点谎话,没想到王三正立马发现,他话语中的不真诚。 他无奈闭上眼睛,内视。 他身躯内早已经千疮百孔。 自从昨晚开始,金刚心莲经在他身体内自动运转。 就两个时辰,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却发现身体经脉粗壮一倍。 正在他将要为自己功力进步开心之时,他突然愣住,他发现自己十二经络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小小莲花种。 怎么个事? 一晚上没控制,我成莲藕人了! 叶刘京绝望的数数,竟发现,他身体内种满了108处莲台。 此等消息,他一丝不敢泄露,若让外人知晓这件事,绣衣卫恐怕会直接废了他的鱼龙使职位,将他留作闲职。 毕竟,绣衣卫不可能留一个修为终身无法精进的废人。 他必须要抓住,这一次机会,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出个人样。 “我是要衣锦还乡的人,怎么能做一辈子废物,抓住这次机会,血谷虫母,丹药,我都要!” 要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 他走出房间,找到包老三包老二,带着他们领一身制式缁衣服饰。 又有两位车马所的同僚,前来报道。 叶刘京带着四人,骑上烈马,浩浩荡荡招摇地向安阁老府上奔去。 …… 安府。 后堂。 天热,三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她们面前放着一盆冰块,手里拿着扇子不断扇风。 小姑娘年纪轻,平日里吃喝都有讲究,少食辛辣多食用花瓣。 时间长久,她们身上流出的汗水,也会带有一丝奇异香味。 这香味伴着凉风,在后堂内飘散。 一位老者躺在椅子上,他眉头紧皱,目光落在远处柳树上。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开口:“安全,去!叫人把那棵柳树砍了,随风飘,看着就让人心烦。” 管家安全侯在一旁小心问道:“老爷,这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您说柳树看着风雅,如今真要?” “我现在看着烦,我做事还需要跟你说?砍了!” “是!”管家面对老爷低头,缓步退出。 后堂凉爽,可这几日的事堆在安阁老心里,让他只觉得烦躁无比。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安阁老皱眉:“何事?” “老爷,绣衣卫来了!”门房回报。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这几日他们来得少?” “可看他们阵仗,好像……是来抓人的!” “嗯?” 第四十一章 虎皮 后堂内清风拂面,安阁老却一身晦气难消。 “哼!”他将面前价值百两的茶杯,摔倒在地。 “一个小小的鱼龙使?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咱们府上抓人。” “老夫乃是三朝太子上师,当今朝堂一般的文官,有一半都在我门下,金护国都不敢直接上门抓我,他算个什么东西!” 安阁老心里打嘀咕,这年头不怕聪明人就怕傻子。 三十年前,江湖上金刀客,武道二品高手,一把金刀耍得比天上太阳还耀眼,杀得半个江湖颤抖。 可最后……他怎么死的? 任江湖上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死得有多荒唐。 大晚上在青楼里睡觉,喝多了没用内力解酒,正巧青楼里有两群玩毒药的行家,互相看不上眼。 两方人对打,迷晕了楼里大多数人。 再后来,朝廷派人来处理后场,一个贪婪成性的八品捕头,看见金刀客的金刀。 他上前去,拔出毫无防备的金刀,趁金刀客还未酒醒。 一刀下去。 高傲不可一世的金刀客,死在自己刀下。 在江湖上,不可一世的前辈高人,死在宵小之辈手下的例子多了去。 安阁老心里也难免犯嘀咕,这个冲到自己府上的鱼龙使,是莽撞人,还是背后真有实力支撑? “让他在大堂等候,我去见……” “不用麻烦了!”不卑不亢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行五人嚣张地走入安府后堂,两个车马所的绣衣卫明显拘束,对着四周护院拱手告礼。 叶刘京无所畏惧走在最前面,他身后包老二目光如狼狗,瞪着每一个敢看过来的人。 包老三抱着他的玄铁龙刀,一副狗仗人势,不可一世的样子。 让每一个从他两人身边走过安府护院,都恨得牙痒痒。 包老二却压根看不出别人眼里的鄙视:“老三,咱们现在真威风啊!以前要饭都进不来这个大门,你看他们样子,哈哈哈痛快!” 包老三得意:“我就喜欢他们看不上我,却也不敢打我的样子!二哥别听,大人让咱俩多嚣张一点,现在还不够!” 烈日高挂。 安阁老眼睛微闭盯着出头的年轻鱼龙使,冷冷开口:“这位小大人,是哪位蟒袍使麾下的?又跟着四所哪位青龙使。” “实不相瞒,四所九位青龙使,都曾是老夫的座上宾,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鱼龙使,敢直接闯入我安府后堂!”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叶刘京冷哼一声,拉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包老二瞪着眼,四处瞅着:“你们安家穷到没茶了啊?” 包老三大吼道:“没有礼数啊!” “哼!”安阁老摇头,冷冷开口:“我安府的茶,不给粗鄙之人喝!” “那你怎么能喝?”包老三疑惑。 包老二一巴掌抽在老三肩膀,用很大的声音假装小声说道:“可能是安老爷细小,所以能喝!” 安阁老七老八十的文雅人,还被两个混子开这种伦理的玩笑。 他手颤抖,指着叶刘京喉道:“你……莫非是欺负我府上无人,上门找事?” 他话音落下,四周跳出来几十位护院高手。 站在叶刘京面前一位老者,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穿着一身短打一副,双臂裸露在外,漆黑如同石块的肌肉藏着无尽的力量。 叶刘京觉得,他一拳能把自己打死。 所以…… 叶刘京决定稳妥一些,他站起身子恭敬开口:“有一些关于玄教教众的事,需要跟安阁老了解一下!” 安阁老不屑开口:“那些事,府上佣人知晓,来人带这位鱼龙使大人去后面佣人房问话。” 叶刘京摆手:“我不想问佣人,只想问安阁老。” “关于……那……颗……珠……” 安阁老瞬间站起,盯着叶刘京:“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叶刘京保持微笑:“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说这种话,是不是应该让身边的护卫下去。” “放心,我这个人胆子小,贪财好色,做不出舍命杀人的事。我要真对您动手,我还能出安府?” 安阁老盯着他,挥袖开口:“你们全都下去!” 他面前短打穿着老者还想说话:“老爷!” “我说了,全都下去!” 叶刘京扭头:“你们四个也去前厅等我,刀留下!” 他伸手要刀,惊得在场安家护卫没一人敢后退。 安阁老却注意到,包老三怀里抱着的玄铁龙刀,那龙刀头还是当年,他给陛下的建议。 他深吸一口气,一瞬间,心头万种念头突然涌起。 这小子……是陛下的人? 那他直接上门是什么意思?陛下已经受不了安家直接站队太子,要对安家清算? 不会的,不可能,难道陛下也不顾安家对文官的影响力? “都退下,你把刀送来,我看看!”安阁老心思乱了,他伸手出想看清楚那把龙刀。 后堂寂静,除却蝉鸣,再无任何声音。 安阁老盯着面前玄铁龙刀,特别是刀头怒吼金龙。 他深吸一口气询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朝廷的!” “我在问你是谁的人!” “活的!” 安阁老突然笑出声来:“想在朝堂上,当一个活人?” “特别想!” “那你今日,不应该上门,应该继续把自己藏起来!”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有难言之隐。” “说说,你的来意。” “求安阁老今天晚上给个面子。” “作甚?” “晚上,我在阳江摆宴,想请您去赴宴。” “你?你是什么身份!” 叶刘京抬头看他:“东王也去,您要是不去也行,晚上江面风大,老实在家里睡觉也安稳。” “只是,到时候穿着鱼龙服的我,就只能跟东王饮酒了!” 安阁老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叶刘京突然靠近,以细小声音开口:“恰恰相反,我在帮您,最关键,除了我,整个大武没人能帮您!” 他反手再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这两样,您都认识吧!” 安阁老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手,出卖了内心的激动:“太子亲手所写的文书?青龙使令牌!” “嘶,你还有陛下御赐龙刀?” “你到底是什么人?”能拥有三方信物的,不应该是一个无名之辈。 可安阁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谁?哪家的! “您不用管,您只需要知道,我在哪都能说上话,却也都说得不多!” 叶刘京表明自己身份,一个中间人,跟谁都关系好,却又跟谁都关系不算太近的中间人。 但其实……太子手记,是他从刘武手里拿的,龙刀是陛下为了气太子赐的。 归根到底,他才是那个披着虎皮的小人物。 他收拾桌上东西站起,提起龙刀向外走:“话我已经带到了,您要是愿意来谈就继续谈,东都的事僵持太久了,上面的人很容易没信心。” “我会去的!”安阁老不敢赌,安家大,他轻易的一个决定后面,可能是无数安家子孙性命来填。 风太大,虎皮随风鼓起。 第四十二章 狂妄! 叶刘京率人出安府,行东都,七拐八转,至东王府大门。 东王府门口。 正有一老者在大门口哭泣。 两个仆人站在一旁,拦住他:“你凭什么说,你家闺女,在咱府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你是什么身份,这可是东王府,就算你家闺女进了东王府,也是她的福分!” 老者跪地求饶:“求求您了,我不要这福分,只要我家闺女!” “嗨,给你脸,你还不要了,再不走我就拆了你这老骨头。”仆人伸手,就要对老人出拳。 包老三咬牙站在一旁:“欺男霸女,恶奴可恶!” 叶刘京反问:“那该怎么办呢?” 包老二怕惹事,无奈摇头:“不知道!” “唉!没跟我以前,你们不知道也就算了,跟了我,你们看见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办?那你不是白跟了!”叶刘京不屑开口。 包老二眼睛瞬间睁大:“您的意思?” “揍他!出了事,算我的!”叶刘京丝毫不客气。 现在他身上穿着虎皮,就要显示出虎皮的威风,嚣张跋扈的样子,少一点,都容易让人小瞧了。 包老三老二冲上前去,两人是山贼出身,身子强壮,会些简单的拳脚功法,武力比两个借势欺人的恶奴要强上太多。 三两下,两个恶奴,被人揍倒在地。 两人挣扎站起,向王府大门退去:“好,你们有种,敢打我王府的人,你们给我等着……” 他俩还没进王府,两巴掌就已经落在他两人脸上。 “狗奴才,在自家门口,还能让人打了,真是丢我们家的脸!”金丝鞋,麒麟袍,面容白皙,眼神难掩高傲的年轻男子,一步跨出大门。 叶刘京身后两个车马所的鱼龙使,立马上前:“叶兄,这位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叶刘京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这家伙就是这场东都之事的引起者? 楼船嫌疑人,东王二子周擒虎? 周擒虎没看叶刘京,大手一挥,不屑开口:“围起来!” “谁打的我王府下人?” 叶刘京上前拱手:“是在下的手下!” “你是谁?敢纵凶,打我王府下人,真当东都没有王法,真以为穿上鱼龙服就可以看不起我皇家人?”大帽子一套一套向叶刘京身上压下来。 包老三着急,想开口认罪:“是他们……”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丝毫不惧开口道:“他们太丑了,我看不上,就打了!” “按照大武律法,他们是您家的家奴,我乃是大武官员,官无故打奴,罚二两,我打了两个又是东王府上的,那就罚我十两银子吧!” 叶刘京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丢在地上:“你们俩,来拿!” 周擒虎双目圆睁,瞪着叶刘京大喊:“你莫非是当我东王府无人,羞辱我王府不成?” “两个奴才就代表东王府的脸面了,周世子,你代表皇权,可不能这么拉皇家面子!”叶刘京反击道。 他这话阻断周擒虎为难的话,告诉他继续再以此事为难,那就是他自己打皇家的脸面了。 别人说这话无用,可叶刘京有用,穿上绣衣服,他就是只听皇命的鱼龙使,多多少少跟皇家也是沾点关系。 周擒虎退后一步:“你等着,你来我王府作甚,不去抓……” “你真要我抓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反问。 “不然呢!” “来人,把周世子抓起来,他就是阳江案的凶手!”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道。 他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可既然东王府的人,不要这个脸,那就大家都别玩了。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命不值钱。 用自己的命,拉着整个东王府的人送死。 绣衣卫内部高兴,安阁老也高兴,至于他东王高不高兴…… 人人都有一条命,比谁命多的时候,大家都平等,他算个嘚啊! 车马所两个鱼龙使不敢动。 包老二包老三可不管那些,俩人一人抱着玄铁龙刀刀鞘,一人抽出龙刀,就要往周擒虎脑袋上放。 望着乌光发亮的龙刀。 周擒虎畏惧后退一步,声音颤抖:“叶刘京,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拱手:“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名字吧!世子大人?” 从这个狗世子出来那一刻,叶刘京就明白,事情不对了。 东王府附近连行人都离得远远的,偏偏有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坐在地上哭泣,哭自家闺女被抓了。 包老二包老三刚上前去劝,东王府大门立马打开了。 来人还不是个管家,是东王二子。 这里面的事,说起来没猫腻,谁信啊? 不外乎,安阁老家有东王府的奸细,自己在安阁老家做的事,都已经被传入东王府。 东王府为了自己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有面子,所以故意来落叶刘京的面子。 叶刘京都不用脑子,脚趾头一动,就把事情原委想明白。 若他说出自己是为了老者出头,东王二子随便拉出一个下人,远房亲戚,就说这人是欺负老者闺女的人。 他愿意娶老者闺女,是老者误会了,老者高兴之下原谅他。 然后……只有他叶刘京里外不是人,是非不分,仗着鱼龙使的职位欺负皇家人,藐视皇权。 一个个的大帽子盖下来,他才是有苦难言,有理说不清。 既然说不清,那就直接不说了,比混蛋? 老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你说我心底善良,我自己都不相信,你要说比我混蛋,那我这些年江湖苦水,不是白喝了! 我就是看不惯,就是打你们家下人的脸。 除非,你周擒虎敢认,你们家下人的脸,就是你们东王府的脸,就是皇家的脸! 问题是……他敢这样说嘛? 现在,还敢用案子的事来威胁叶刘京…… 那就,都别活! 老子咬死你,大家仇者快,亲者痛。 都得死! 事情僵持。 谁想活,谁先害怕! 周擒虎想要后退,可叶刘京已经堵死他的退路:“走吧!你敢反抗,我就先捅你一刀,然后再自杀!” “我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说清楚,安阁老寻着这个机会,肯定会把一切盖在你们家脑袋上,我看你老子能不能说清楚。” “有本事,你就反抗啊!”叶刘京声音凶狠,好似地狱勾魂恶鬼。 周擒虎想到因为这小子家破人亡,他突然后悔自己一开始戏弄这家伙的决定。 叶刘京? 这玩意到底是哪家的,京城竟然会有这种脸九族都不顾,用自己性命当街威胁皇家世子的人! 最关键,他还真能威胁成功。 他真死在这,东王府就是不破家,也要剥皮拆骨。 “周擒虎莫要跟大人胡闹,叶大人,吾乃东王大世子,父王在正厅等您,请进!” 叶刘京抬头看这么东王府下的翩翩公子,疑惑开口:“你们承认自己在胡闹了?” “道歉!” 周擒虎看见兄长,还想虚张声势,他察觉到身后一个硬物顶在自己腰上,想起叶刘京的话。 他怂了:“对不住,是我想跟叶兄长开个玩笑,真对不住!” “赔礼!”叶刘京得理不饶人。 “知道叶兄功法需要丹药,我父已经准备一些薄礼,在府上备着等候兄长呢!”东王家大公子微笑开口。 叶刘京收到,转身进东王府大门:“周二世子,跟你哥好好学学,日后莫要太……狂妄!” 他这心眼小,好处都得了,临了还要挑拨一手。 第四十三章 东王取信 东王府大世子走在前,他低头小声询问:“不知道,叶兄拜在哪位青龙使麾下?” “知道我名字,还查不出我身份,岂不是显得东王府太过无能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回怼。 他现在就要当一个嚣张跋扈的小人,人设越稳,生命线才能越长。 稳到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后台,却没人敢对他动手,那时候他才有机会从这场风波中活下来。 大世子不是愚笨的人。 东王府这种大世家,对家里孩子培养方向是不同的。 长子主持家业操持面子,次子负责一些不能明面解决的里子问题,剩下的孩子则按照各自能力安排。 不存在那些戏文故事里,将自家孩子当成废物养的情况。 除非,这家伙真的是个废物。 叶刘京一开口,大世子就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不再张口询问。 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讲,过程有时候并不算要紧事,他们只在乎结果。 当日,父王没有跟自己商议,得到回龙珠的消息,贸贸然派兄弟去找安望溪讨要,这才闹下这场解不开的糊涂事。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不要命只要前途的人,能帮他们家解决此事,他哪在乎这人态度。 只要此事能解决,东王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东王府,东书房内。 叶刘京坐在左边主位,大世子端坐右侧。 周擒虎收起嚣张跋扈的样子,坐在末尾,不屑地盯着叶刘京:“你小子腰间这是……玄铁龙刀?” “当年这玩意从天上掉下来,我向皇伯父讨要,他都不舍得给我,现在怎么给了你这个家伙!” “外面的事,算我不对,你给我说个实话,你到底是谁?你小子的样子,可不像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叶刘京手敲在桌子上,微笑开口:“在东王府上,我哪能算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为皇家做事,借着天子威风罢了!” “这么说,你也是陛下的人?”周擒虎谨慎询问。 叶刘京没有明面回答,云淡风轻地解释道:“绣衣卫本就只听从皇家命令!” “我懂……我懂!”周擒虎坐在椅子上,心里白话,所以这是皇伯父派人来帮咱们了。 俺就说,陛下跟父王兄弟情深,不可能看着父王遇到危险坐视不理,最关键这危险还是因为陛下而起。 “噔!噔!”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 叶刘京看见一位白发白须面生皱纹,走路踉跄的老者挪着步伐向书房走来。 看他样子甚至比宋阁老还要苍老几十岁,可据绣衣卫内典籍记载,东王如今也不过五六十岁啊! 应当正是壮年,怎么会长得如此苍老? 叶刘京连忙站起行礼:“见过东王殿下。” 在朝堂地位上,东王与安阁老地位相同,可东王毕竟是皇室,对他们这些绣衣卫有天然的压制,客气一些能省很多事。 东王摆摆手,走向主位慢慢坐下,闭上眼睛说话:“你就是叶刘京?” “是!” “来我府上,查阳江案?” “是也不是!” “嗯?那你来所为何事?” “我确实为了阳江案而来,但又不只是为了阳江案这个案子,而是为了案子里的消失不见的一样东西!” 周擒虎反问:“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当日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大世子开口:“你不知道就对了,有些事,你不便掺和,你只需要知道,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你的命没什么好处就是!” “出去吧!去青楼也好,去赌场也行,今日不关你了!” 周擒虎猛然坐起,惊喜开口:“真的?” “那我可走了!” 大世子开口:“嗯,再不走,就继续去后院里待着!” “别,父王,大哥我退了!”周擒虎乐得跟大傻子一样从书房逃走。 对他而说,他跟安望溪的案子算不上大事,无非是牵扯到玄教,才让皇伯父这么紧张,只要一切能说清,黄伯父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待周擒虎离开,大世子站起,站在门外不知道对谁说些什么。 待他走进房间,门外连蝉鸣声都听不到。 东王突然开口:“你也知道回龙珠的事?” “知道!”叶刘京诚恳回答。 “金护国告诉你的?” “也不算,这种机密金大人不会主动告诉我,其实是我猜出来的。” 叶刘京反诈他:“我从金大人,安阁老口中,只知道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存在,正是这个东西,才让他们猜疑。” “而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东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东王没有怀疑:“你倒是聪明,其实很多人都把这件事看明白了,两个小儿女的事怎么可能闹得这么大。” “但是,他们不敢说。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很欣赏你!” “去了安府,又来我东王府,我很好奇你要什么?” 叶刘京站起拱手:“我要彻底解决这件事,不知道东王愿不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大世子摇头。 他上前一步低声开口:“你只是个鱼龙使,这件事非……” 叶刘京出声打断他:“世子,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大人物来解决,东王殿下,安阁老不都是我大武朝堂一顶一的大人物。” “可这件事,他们却不好去解决,也只有我这种小人物,才能在大山河流中行走,既能解决这件事,又不会惊动他人!” 东王微笑地看着他:“你确实很聪明,这种事情已经顶破天了,再大的大人物也没办法解决,也许你说的是唯一的办法!”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叶刘京再拱手开口:“今夜,我在阳江设宴,已经邀请安阁老,也想邀请东王前去!” “嗯!我会去的!”东王点头。 叶刘京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面对东王后退就要离开:“那就多谢东王殿下了,我先行离开。” “慢一点,我听说安阁老把家里三个掌冰的侍女送到绣衣卫衙门了,我东王府也不能弱了自己威风。”东王抬头开口。 “你乃是刀客,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金锁连甲,穿上之后刀枪不入,六品之下武夫无法破开你的防御。” “老大,派人取来,送给叶鱼龙使!” 叶刘京拜礼:“那就,多谢东王!” 他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大世子开口询问:“父王,你真愿意相信这小子?” 东王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现在陛下没有给我回信,我这位皇兄生性多疑,尤其晋升二品这件事已经困了他很多年了!” “您是说大伯父已经怀疑咱们了?” “对!所以,阳江案要快快解决,就算无法解决,也要告诉皇宫里的人,回龙珠不在咱们手上。” 大世子恍然大悟:“安阁老,现在也应当是这个想法!” “只要珠子不在自己手上,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可这件事,真的是他能解决的?” 东王露出慈祥微笑:“他绣衣卫里有人聪明,咱们安周两家也没笨人,他们要是不想解决这件事,那这珠子就会出现在他们手上了!” “今晚上安阁老一定会去,这是我们见面的好机会,只要我们能说通,那事情就解决一半了!” “既然一定要死一群人,那为什么死的不是绣衣卫这群鹰犬呢?” 第四十四章 绑架世子 大世子疑惑抬头:“那玄教的事,究竟是真是假?我问小虎,他也闪闪呼呼!” 东王摇头:“假的传多了也就是真的!” “你这兄弟怕事,做事狠,但他小机灵是有的,我怀疑这小子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才编造出玄教的存在!” 大世子盯着父亲,许久才开口询问:“那玄教消息扩散,是父亲的手笔?” “有我的一份力,也有安家在暗中出手。”东王点头没有否认,他对自己儿子确实有算计,但不算不真诚。 只是正常调教而已。 大世子紧张开口:“我明白了,一开始是咱们扩散消息,可真消息里面掺着假消息,玄教里也不完全是笨蛋。” “他们肯定猜测,或者已经猜出回龙珠的存在!” “甚至不需要确定,只要他们心里有这个想法,那些以复国为使命的家伙,就一定会不顾一切,想看见猎物的鬣狗一样,向我东都涌来。” “不好,那我就更不应该让小虎出去了!我去叫人把他叫回府里!” 东王摇头:“不用!玄教的人不会对小虎做下流的手段!” 大世子不相信,谨慎地看着自己父亲:“那群家伙,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哼!他们要是能这样做,就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躲起来。他们都是读书读傻的家伙,心里念着忠孝礼义怎么能成就大事。” 东王摇头:“让小虎出去吧!转转也好!” 大世子紧张,父亲早年从军,家里由他当家,可以说弟弟妹妹完全是他带大的,这种兄弟感情不可谓不深。 “万一,小虎要是遇到危险呢!” 东王拄着拐杖站起:“小虎那小子聪明多了,怕死着呢!他身边的玩意,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功夫还是有的,想要在东都无声无息劫走我东王的儿子,还没人能办到!” 中街上。 周擒虎手里摔着包袱,走在大街上,从摊位上捡起一根削好的甘蔗,咬一口舒服地吐出来:“今不甜啊!钱我不能多给!” 他丢下几文钱,扭着身子大摇大摆离开。 老板收起钱拱手:“是小的不对,下一次保管给小王爷最好的!” 叶刘京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有些奇怪,这周擒虎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纨绔子弟啊! 他走到甘蔗摊,正是大热的天,东都的甘蔗都是从外地进来的,夏天多雨甘蔗水分大,甜味也就下来。 叶刘京咬一根,点头:“确实不甜,老板刚刚那人是谁?” 老板微笑拱手:“那位是咱们东都的小王爷,官爷您有事?” “我听人说,东都的小王爷是个纨绔子,现在看来不像啊!” “哈哈哈!这您就见识少了,东王府里啥都不缺,咱大世子教导有方,府上几个小王爷,虽说做事情嚣张一些,也是应该的,但欺男霸女的事,人家还真没必要干!” 老板无奈摇头:“小王爷出门又不缺钱,从来不会为了那几两银子败坏自己名声,至于姑娘……东王府对人大方,小王爷真喜欢上谁家姑娘,上门去,招家妾室,小门小户的亦不会拒绝!” “又不是养不起,没必要做伤天害理的坏事。谁要是说咱小王爷名声不好,那就是赤裸裸地嫉妒。” 叶刘京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可,好多戏文里讲大官家的孩子最喜张扬跋扈,欺男霸女。 其实,对于真正的大人物来说,这都是没出息的做法。 家里有权有势,出门在外只凭利诱都有享不完的福,何必脑袋抽抽,非要玩威逼那一套呢! 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东西,目光短视,才喜欢下手凶狠,做些奸佞小事。 包老三包老二一人抱一根甘蔗。 包老二开口询问:“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去,别的不说,安阁老送衙门的三个姑娘,我得处理处理啊!”叶刘京丢下一小块银子,牵着马向绣衣卫衙门走去。 包老二低头小声开口:“咋处理啊?” 叶刘京歪着脑袋看他:“你心动了?” “大人,我二哥确实到该娶妻的年龄了!”包老三开口替兄长大包大揽。 大丈夫在外闯荡,不就求着功名利禄,佳人相伴。 叶刘京摇头:“男人想媳妇也正常,不过那三个姑娘不行,不是咱们穷人家过日子能娶的。” “她们从小吃喝,跟你们吃喝不同,娶回家里,让她安生过日子是委屈她们,让你跟她们安生过日子是委屈你们的脑袋。” 叶刘京心里明白,富人家养这些女子,从来不是按照正常女子养的,这些姑娘过日子的本事一个没有。 有的只是伺候人,玩弄后堂的本领。 “等回头,我找到合适的姑娘,你要是喜欢人家,我亲自给你俩提亲!”叶刘京保证道。 包老二眼睛睁大:“那就多谢大人了!” “俺也多谢!”包老三更加激动。 叶刘京牵马从赌坊门口离开:“至于这三个姑娘,暂时只能委屈她们待在金大人府上了!” 正巧,他名义上巴结上官,送给金大人两个姑娘,现在多了一个相信金大人也不会怪罪。 只是不清楚,金大人家夫人会不会怪罪…… 他向衙门去,先找金大人,再找王三正商量,怎么包下一艘楼船,最关键这个钱……怎么走公账。 太阳落下,赌场里。 周擒虎一脸晦气地丢掉手里牌九:“他娘的,又输完了,最近运气就是不行!” 他拉着裤子向后门走,想舒服舒服。 一个身材低矮,面有八字胡的男人凑上来:“这位公子,又输完了?” “怎么了?”周擒虎靠着墙,不屑询问。 “我这有银子,送给公子,只要公子能够……” 周擒虎转身…… 八字胡退后。 周擒虎大笑开口:“你什么东西,赌场里谁不认识我,咱是平白无故夺别人银子的人嘛!” “别挡小爷的路,我要回家睡大觉去。”周擒虎提上裤子就要离开。 赌坊里,多是赌狗,可他不是,他从小就不缺银子,对银子从来没有太多渴求。 输完了?怎么办? 回家,吃饭,明天,要银子还来赌! 其他的压根不在周擒虎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一晚上输几万辆,那种傻事他从来不会去做。 他又不缺银子,几两能玩,几百两也是玩,玩这么大干嘛? 整个赌坊都知道,他只是好玩,不是好赌。只是生活无聊,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让他大哥揍他! 八字胡着急,眼看周擒虎不上钩,左右看一眼,拍拍手。 三个大汉走出来。 八字胡嚣张开口:“那就抱歉,周世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周擒虎腰身一闪,站在后巷子口,五个大汉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屑开口:“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东都有人说咱不懂事,可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傻的,在这堵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八字胡一惊,纨绔子弟有脑子,是他们情报里最大的错误。 他退后一步,已经晚了,五个大汉围上来。 周擒虎站在一边痛快大喊:“揍得留口气,送去衙门,问问他们绑架皇亲国戚什么罪!” 还未宵禁,大街上有人,看见周世子揍人,都看热闹没人上前。 有好事的递上来一把瓜子:“世子,这是啥事?” 周擒虎一看是下午卖甘蔗的小贩,接过瓜子大笑:“这几个蠢货,还想绑我,真以为我……我……” “唉!我脑袋咋有点晕!” 小贩微笑:“晕就对了,不要反抗,反抗晕之后,还会头疼!” 周擒虎还想说话,一个大口袋罩下来,四五个袋子装着白色粉末洒在大街上,一阵火光,大街上爆炸几声。 人群混乱。 周擒虎身影消失不见。 第四十五章 回龙珠在哪? 夜深。 阳江上,小楼船灯光点点无数。 一艘小楼船身边,跟着几个小小楼船。 楼船上只有叶刘京一人,他好奇地打量着打量着四周,确定没有地方能藏人。 这才坐卧在主位之上,闭目养神,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脑袋里勾画一遍又一遍。 朝堂事,无小事,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使他陷入无间地狱。 三艘小船,从江岸出,亮着烛火,缓慢划来。 叶刘京身侧两艘小船立马迎上去,绣衣卫小船检查无误,点亮船上灯火。 这时候那三艘船,两艘停留在外,其中一艘寻得绣衣卫小船空隙,向楼船开去。 “噔噔!”叶刘京被手背叩船舱的声音惊醒,他站起看见王三正一人,驾着一艘小船在楼船外巡逻。 “大人!”叶刘京连忙拜礼。 王三正摇头,摇手开口:“莫多礼,今晚上你是主角!” 他嘴巴绷着,想了半天,看着那艘不断逼近挂着安府夜灯的小船。 王三正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功法的事不算大问题,回头有的是机会立功,只要有功劳,我就能帮你寻几本合适的功法!” “大不了,把功法废掉重新练!” 他声音越来越小:“东都拱卫上京城,东都的事从来不只是东都的事。这些事情不上称半两没有,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现在,我还能保住你……大不了,我出钱帮你打点就是!” 叶刘京是他带入绣衣卫的,眼看着自己带进来的有前途的新人,要自寻死路,王三正实在是于心不忍。 听到他说出钱,叶刘京明白,这是王大人真的心动了。 可事情到这一步,却不是他能说退缩的。 他拱手:“多谢大人,我怕是没办法退缩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我真的逃不出来,被套死在东都的案子。” “只求大人日后,多帮我照顾我手下两名缁衣,给他们找一位胆子小,不爱惹事,爱护属下的鱼龙使!” 王三正摇头,他手向水面重重一拍,身下小船不断远离:“唉,我会的!” 叶刘京站直身子,久久出神。 现在,他总算是毫无牵挂,能做一些,自己本应该去做的事了。 楼船后,宋阁老登船。 叶刘京拱手上前:“见过阁老,船里早备下冰块,天气炎热请阁老进船凉快些!” 宋阁老拱手:“有心了,东王还未来?” “东王家中有事,估计,还在路上!” “嗯!”他不慌着上船,站在自家小船上,头轻抬。 船舱内,今日叶刘京在安府见过的短发炼体老者,走出船舱对楼船看一会,向安阁老拱手:“船上,只有他一人!四周也无他人!” “嗯!”安阁老点头,这才放心上船,他不怕进东王府,却怕这些绣衣卫的鹰犬走投无路,耍花招。 能纵横三朝的老东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主。 叶刘京始终微笑站在一旁。 待安阁老上船,他也只是保持微笑在前面引路。 安阁老自觉地坐在左侧,任由叶刘京坐在主位。 这种座次,让朝堂之上,任何一个人看到,都觉得不可能,一个小小的鱼龙使,你何德何能? 能坐在安阁老之上? 这就是叶刘京,深夜阳江放楼船的原因。 阳江纵流,楼船之上,逃离朝堂秩序,有些话说出来才不会有人怪罪。 两人闭目养神,叶刘京明白,在东王来之前,安阁老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这……或许就是这些该死的大人物整天叫嚣的气度,临危墙而不语。 不过,叶刘京只认为,他们是没看见断头刀。 刀落下的时候,这些大人物,最像狗了! “呼!”有风吹来,自东岸来。 叶刘京还未看清楚来人,安阁老先开口:“东王来了!” “哈哈哈!世上若说谁最清楚吾,除安先生无他人啊!”东王双手背后站在船舱栏杆处,回头大笑。 叶刘京看着两个恨不得对方死,脸上却笑嘻嘻的老家伙,暗骂一声老狐狸。 自己还没看见东王,安阁老却能凭借一阵风察觉到东王的存在……这个老家伙,也并不是表现这么简单啊! 叶刘京站起面上保持笑容:“东王,请坐!” 他说完,没等东王说话,径直坐下。 两个老狐狸相互寒暄,从天上月亮,说到河底小鱼。 叶刘京只是坐在主位,面露笑容,不去搭话。 时间一点一点走,气氛逐渐尴尬,尴尬到两个老狐狸也无话可说。 安阁老看看东王,又看看叶刘京。 东王看看安阁老,也看看叶刘京。 他们都闹不清楚,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家伙在等什么? 东王是武夫出身,性子急,总算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叶刘京,你一个小小的鱼龙使,大半夜把我们叫到船上,到底有何事要说?” 安阁老也唱双簧:“老夫,家里还有事,你要是不着急,那吾就先回去了!” “安阁老若是走,我也不必再次多留!” 叶刘京坐着,头也不抬:“不送!” 安阁老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尴尬。 船舱里气氛尴尬,两位朝堂上跺脚,要死一大批官员的大佬,此刻就被一个小小五品鱼龙使控在原地。 无他! 生死局里,不怕死的人才能坐局。 “哼!”东王挥袖,走上船舱:“我就不信,离了你,东都的事就无法解决了!” 叶刘京这才抬头:“那我就不送了!玄教的事,我就跟宋阁老一人说了!” 乌云静悄悄,遮住月亮,远处应该正经历一场大雨。 安阁老摇摇头坐在原位。 东王回身大笑:“哈哈哈!天真好!也坐回原位。” 叶刘京这才抬起头,在手上擦拭手心里散不去的冷汗。 这是一场测试,他要是试试,两位大人物,对玄教的事,知道多少?他们对这件事有多大的控制力! 现在,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豹子,对面筛盅里只是三四点! 稳了! 宋阁老忍不住询问:“那日,阳江上的案子,真的跟玄教有关系?” “你是怎么找到玄教的人的?”东王也忍不住发问,这两三个月他手下的人,从未停留,可从来没有找到玄教那些家伙的踪影。 他本以为,玄教只是自家儿子为了保命说出来的东西。 难道? 玄教真的存在于东都? 叶刘京摇头:“其实,我压根没见过玄教的人!” “但,不代表东都,就没有玄教的人!”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开口道:“你想抓一群人,当他们是玄教的?这不可能,事情要是这么简单,我们早就解决了!” “不是!王爷,您一直都误会一件事,玄教从来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 宋阁老闭上眼睛,慢慢开口道:“回龙珠在哪?” 第四十六章 鱼饵 夜深,不闻蝉鸣。 江风大,吹化冰块不少。 叶刘京手持镊子,提高油灯光亮,开口询问:“在此之前,我想求问两位大人,回龙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颗牵挂无数条人命的珠子,却只有不超过一巴掌的活人,知道它的样子。 或许,阳江上为这颗珠子送命的安望溪,也从来没见过这颗珠子。 东王摇头:“我也没见过!” 安阁老无奈开口:“吾也一样,只是听说,未曾见闻。” “如今,你我三方都面临着同样的下场,同在一条船上,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安阁老破了自己十七年的规矩,饮尽桌子上一杯酒,开口道:“三月前,太子来信,求我帮他镇压回龙珠!” 东王目光如炬,疑惑询问:“太子,他是从哪知道回龙珠的?依照我皇家典籍记载,早在三十年前,那场皇家灾祸发生之前,回龙珠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安阁老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自从接到他来信那天,我一直在犹豫,毕竟回龙珠,不是一个好东西,我也不确定,我能否以儒家经典将其压制!” 叶刘京好奇询问:“怎么不是个好东西了?” 大家都在抢的东西,每个人却都说这东西不是个好东西? 东王开口解释:“你小子可知道,这颗珠子是怎么来的?” “大商亡国,龙脉所成!”叶刘京回答。 东王惊讶地盯着他:“外人传,你是送给金护国几个年轻妖艳的女子,他才如此相信你,现在看来,这谣言都是你自己让人传出去的吧!” “若不然,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此机密的消息。” 东王无奈摇头,一头发白在此刻看上去精神无比,丝毫没有白天苍老的感觉:“当初,我太祖得到回龙珠,一直放在皇室太庙供奉。” “他老人家想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或许有一天,会像大商桀帝一样扰乱朝局。他留下这颗珠子,若真有这么一天,可以放出大商龙气,吞噬龙气以求朝局稳定。” “可自从龙族被放在太庙后,从未遭受过雷击的太庙,竟然一月受了两次雷击,那还是冬天。” “后来钦天监算出是回龙珠的问题,回龙珠气运太庞大,人间缺少东西将其镇压,他建议将回龙珠移换位置,可无论哪里,不出一月必定出事!每一次出事,就要有人命来填。” 叶刘京惊讶开口:“这……宋阁老你还敢接这颗珠子?” 饶是宋阁老脸皮厚,也被他问得有些尴尬,无奈开口:“不过是,想为后人博一个前程!” “再说,他佛家经书可镇压回龙珠,我儒家经典为何不能,整个东都,整个大武朝要说藏书最多,莫过于我宋家!” 叶刘京好奇询问:“我听说三教各有圣人,不知道读书,是不是真能读出陆地神仙?” 宋阁老摇头:“老朽在书海遨游几十年,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好,但要说杀人的能力,我却连一般九品都比不过!” “十年前,倒是有一位儒袍青莲仙,可他修的乃是剑道。” 叶刘京靠着椅背更觉得奇怪:“既然,这东西放哪,哪倒霉,为何东都最近从未见异常之处?” “难道,回龙珠早已不在东都?” 宋阁老东王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也是我等好奇之处。” 宋阁老开口解释:“回龙珠内有大气运,非大因果,大毅力不能镇压!” 叶刘京心头一跳:“什么叫大因果呢?” “人命的因果,功法的因果,杀人太多是人命的因果,被杀的亲人太多也是人命的因果。” 叶刘京摇头,这个跟自己没关系,他一生家庭顺遂,无病无灾。 东王奇怪开口:“功法的因果也行,我记得你们绣衣卫就有一本禅师专修的功法!” “不会是《金刚心莲经》吧!”叶刘京好奇询问。 东王抬眼,盯着他:“你怎么知晓?” “我就是修的就是这门功法!” “嗯?”忽有一阵风,东王冲到叶刘京身边,抓着他手臂,又***丢开。 东王嫌弃开口:“你不可能,能镇压回龙珠,至少要修到上三品的境界,你还不够格。” 叶刘京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东王着急在船舱内来回走动:“说了这么多,你小子还是在套我们的话,依旧没告诉我们,东都的案子该怎么解决!” 宋阁老却丝毫不着急,靠着椅子,平淡开口:“东王,我也曾为你上过一堂课,交人,不要看他如何说,要看他如何做!” “小家伙,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东王站在船舱四处,眼睛四处瞅,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行动?哪里?吾为何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宋阁老摇头,想明白些关节,他也不再着急:“儒家有言,不动即是动!” 叶刘京不再打关子:“宋阁老说得对,我也就不瞒两位了!” “咱们身在江上,水里鱼多,最应该做的,就是闭目养神等鱼上钩!” 东王睁大眼睛,坐回原位,微笑询问:“谁是鱼?” 叶刘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面的,下面的!” “不入流的玄教之人,还有……” 藏在暗处,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太子门下,皇帝门下。 这些才是对他们危害最大的人。 安阁老,东王,叶刘京,虽然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可从他们踏入棋盘,他们就失去信任,不再是这种人了。 阳江案,明面上的都是受害者,那些藏在暗处不出的家伙,才是他们这条船上的刀,只等着他们出错,就一刀落下。 宋阁老本是太子的人,东王乃是明晃晃的皇帝党。 可当他们身后棋手暴露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不由他们决定了。 太子不会允许,自己登基之路上,有皇帝的死忠之人阻挡。 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还活着,就有人帮太子登基。 东都的事,从来就不只是东都的事,而是上京城内,皇宫的一场棋。 最关键的棋子是回龙珠,太子要回龙珠,皇帝也要回龙珠,不管他们要回龙珠做什么。 从他们知道对方也要回龙珠,那一刻开始,回龙珠就不重要了,谁得不到回龙珠,才重要! 太子赢,东王危险,那太子的黑手套宋阁老就能安全? 皇帝赢,宋阁老危险,可东王呢?就安全了? 他们都知道幕后棋手,要得到回龙珠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能被活着的人知道,不然就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手段。 那回龙珠,也就成了一个炸弹,想要自己安全,回龙珠安全,他们的黑手套,一定不能泄露秘密。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才是……宋阁老和东王一直僵持的原因,他们看见了,这场戏几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绣衣卫内,除了金护国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场戏,到底在唱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越努力死得越快。 所以,叶刘京的出现就很关键了! 一个不怕死,有野心,想要活的人设,才能让所有人相信他。 他才有可能盘活这场棋局。 更关键,有叶刘京的结果,是宋阁老东王,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东王疑惑开口:“钓鱼?到底怎么做?” “鱼饵呢?老夫听过直钩垂钓,可从没见过不需要鱼饵的!”宋阁老询问。 第四十七章 囚徒之境 风吹云动,月儿慢慢显出光亮。 楼船上,三人沉思不语。 东王突然扭头,死死盯着叶刘京,厉声开口:“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我和安阁老当鱼饵?” 他恍惚明白,叶刘京深夜叫自己前来的原因。 这小子是想用自己和安阁老试探出,玄教那群人的下落。 叶刘京突然抬头反问道:“玄教的人,是怎么知道回龙珠的消息下落的?” “回龙珠的秘密,整个大武国只有不超过一双手的人知道,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金青龙使,我!” “可阳江案之前,实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太子,陛下,安阁老,东王!” “只有您四位!那玄教的人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并且安排人等到周擒虎世子上船,再截杀安姑娘?” 提起自家孙女,安阁老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又被他很快掩饰。 他面带疑惑,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玄教的事乃是假的!” 三人联盟本就裂痕颇多,叶刘京一句话,立马引起安阁老猜疑,他不是没怀疑过,玄教之人的出现是真是假。 只是,之前的情况来说,他别无选择,想要不承担弄丢回龙珠的罪责,他必须要捏着鼻子承认,东都真的有玄教教徒。 可在船上,只有三人。 有些话,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至于,下了船,认不认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东王摇头拒绝:“我儿子告诉过我,他确实没有杀望溪,你是知道的,他跟望溪也是小时候的玩伴。” “他这个人确实浑蛋一点,但要让他对望溪动手,我相信他不会,他也不敢对我撒谎!” “更何况,我当日只是让他去跟望溪聊天,聊一聊在上京城的见闻,他压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或许,他猜到我想从望溪身上取一样东西,可他没那个脑子,猜出来那东西是回龙珠,也没那个狠心做这种事!” 安阁老点头:“我相信你,那小子我也见过,他不像是能随意杀人的狠人。” “那楼船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刘京微笑开口,如同那一日在绣衣卫衙门一样,他继续完善线索,向下推断。 他伸出两双手,平摊手面:“那,现在就有两个结果。” “一,是安府下人做的!” 安阁老摇头解释:“这也不会,那天楼船上的下人,我都一一审过,没有一人有此嫌疑。” 叶刘京微笑:“那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 “什么?”东王追问。 “凑巧了!”叶刘京丝毫不客气开口。 “凑巧??”东王不敢相信睁大眼睛。 安阁老却慢慢闭上眼,细细分析:“还……真有这么一种可能,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最离谱的结果,差不多就是最终答案。” “安府出行,排场是从来不小的,或许在出上京城时候,有一伙贼人就已经盯上我小孙女,楼船之上,趁乱截杀。” 东王顺着他思路向下说:“当时船上中三品的护卫有将近十人,十人都没有发现他。” “若不是上三品的高手,就只能是轻功了得之辈。” 他突然睁大眼睛,看向安阁老:“我想起一个人。” “我也想到一个家伙,刚开始我们都被玄教的消息误导了,这才忽略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叶刘京盯着两位,瞳孔来回转动开口询问:“谁?” “贼王!”东王回答。 “这家伙不是东都人,他修为不高,只有七品,可一身轻功了得,去年,他看中我府上的一面美人镜,给我留下战书,说要来取!” “第二日,我备下十几名中三品的高手,甚至还有两名上三品的高手看护。” “谁知道,那家伙好像一个泥鳅,一晚上没人抓到他,等到鸡鸣天亮时候,天空太阳出现,亮光一闪,守卫都以为时间过去,贼王失败,正要放松。” “大殿里狂风起,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面镜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过,依我手下的高手所言,他应当打伤贼王,那家伙这两年一直没有露面,我本以为他受伤严重,不知道死在哪个荒郊野岭。”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越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他有关系,若真不是高手所为,恐怕也只有他那份得天独厚的轻功才能做到这一步。” 宋阁老摇头:“我见过那小家伙,长得和善,一表人才,偷东西也是命运使然,他跟我宋家有恩无仇,不像是乱杀人的凶手。” “就算,不是他所为,杀人者也应该跟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东王下定决心不再更改。 一切事情在他心里变得清楚,只有一件事两人都觉得糊涂。 东王不把秘密憋在心里,直接开口询问:“小子,我倒要问问你,东都是不是真有玄教教众?” “这个问题?重要吗?”叶刘京反问。 “不重要?” 宋阁老突然露出笑容点头说:“重要?” 东王恍然大悟:“不重要!” 对他们来说,玄教之人不管在不在东都,他们都必须在。 宋家,东王府,绣衣卫都需要一个背锅的。 这个背锅担祸的角色,一个贼王是承担不起的,只有玄教这个大武王朝暗地里最大的敌人,才能担当得起。 一切跟脚清楚。 东王心顺气通:“好好好!你小子果真大胆,这等欺君之死,还没有人敢明晃晃地做。” 叶刘京摇头:“事情是真的,怎么能说是欺君?” “阳江上丢回龙珠,安家姑娘被杀,玄教教徒传言出现,我们找到那群坏人,杀死他们……回龙珠最终丢失!” 这一切在这一刻闭环,回龙珠丢失,东王府跟安家无功也无大过错。 至于绣衣卫? 皇上要他们查的是安望溪被杀案,跟回龙珠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回龙珠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那就是找到杀人凶手,凶手反抗,当场诛杀! 东王开心,安阁老高兴,陛下太子满意,绣衣卫也能逃过一劫。 此乃皆大欢喜的结局。 安阁老满意点头:“我已知晓,之后你要我安家如何坐,开口就是。” “东王府也一样!” 叶刘京微笑开口:“那就等后日了!” “后日如何?”东王追问。 “后日,玄教教徒现身,求东王府,安府共同派人追杀敌首!” 第四十八章 大什么大?人什么人? 月落日出。 绣衣卫衙门,又开始忙碌起来。 自昨夜,阳江楼船一事后,叶刘京越发内心不安。 贼王,让人倒霉的珠子,《金刚心莲经》。 这几件事串起来,外人看不清楚,可他心里明白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这些东西里,绕出去。 他太小了,所以才没有人敢猜测,回龙珠在他身上。 可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那颗珠子……说不定,真的被自己吞下去了! 还被自己消化了。 咋可能? 那可是一国残留的国运。 我……我是怎么能承担得了的。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通,要是想明白,回龙珠被自己吃了,下一次骗人,他就有了破绽。 思考一夜,叶刘京将思绪从身体内移开。 他修行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需要一场厮杀,更需要找到一个人。 绣衣卫衙门里,鱼龙使正在忙碌着,他们没有人清楚,最近要发生什么大事。 这件大事,还跟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同僚,有着解不开的关系。 叶刘京叫上包老三,包老二,穿过小巷,过中街,快马不停,他们上长寿山。 长寿山山脚下,叶刘京提着一袋子肉干,两坛子美酒,步行上山。 山腰处,万籁寂静。 叶刘京取出自己鱼龙使令牌和青龙使令牌,高高举起:“诸位重甲营的朋友,吾乃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奉青龙使命令,前来求见!” 山腰石头出,一个包裹严实的轻甲兵出现。 他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我认识你,那一日上京城杀仙升教徒时,我见过你!” 叶刘京连忙上前,恭敬抬手:“原来是小将军!” “不必客套,我们百户在山上,你可去求见!”轻甲兵丝毫不客气,让开路。 重甲营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支队伍,故而金护国一直安排他们驻扎在东都十里之外的长寿山上,无绣衣卫命令,不得进城。 而如今得到绣衣卫青龙使授权的叶刘京,正好能完全控制这只队伍。 他不着急山上,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肉干递给轻甲兵,好奇询问一句:“小将军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百户大人?” 轻甲兵知道他乃是自己上司,也不敢过多为难,有一句答一句:“我们一百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从西南战场,到东南御敌,我们一百零一人都不曾分开。” 叶刘京退后一步,搓搓手。 山风凌冽,他声音嘶哑:“那感情好,吾真羡慕将军们的兄弟之情啊!” “吾上山了!将军好生守着!” 叶刘京身后跟着包老二包老三,三人提着东西上山。 山上。 重甲兵安营扎寨,用竹子扎出一个小小围栏,他们包裹着半个山脉,中间乃中空地带,野火烧不上来,重甲兵,却可以轻易冲锋。 叶刘京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把身上的吃食分给诸位兄弟。 他大笑着,经过两个百户亲兵的搜查走进营帐。 “见过郑百户!”叶刘京职位跟百户相当,不过在人家地盘上,多客气总归不是坏事。 郑力夫放下手中书卷,冷冷一笑:“叶鱼龙使,今日不是来见我的吧!” “你可真大胆,我今日才知道,绑东王二世子的迷信,竟然是你写的,你此举乃是陷我重甲营于不忠不义!” 叶刘京摇头,拿起那块青龙使令牌:“皇上有令,重甲营听从绣衣卫青龙使统管,而青龙使已经将绣衣卫衙门大大小小一切事宜授权于我!” “你说我有没有管你的权利?” “我叫你一声大人,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僚,我给你客气,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大人了!” “郑力夫!这就是你面对上差的语气?不尊上令,就是不遵陛下旨意,这才是不忠,你是否真要做个不忠之人?” 郑力夫愣住,杀人是他的强项,与别人争辩,他不太行。 他拱手低头,气势终究还是若了下去:“大人,不敢!” “谁是大人?”叶刘京一脸愤怒,丝毫不留情。 “叶大人,是卑职错了!” “唉!这就行了,我大武朝廷不兴跪拜礼,下次见了大人,膝盖不必弯,但腰太硬,始终不是好事!”叶刘京得意骂道。 他丢下手里肉干包袱,转身开口:“带我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咬牙切齿,不敢不从低声开口:“遵命,你们带叶大人去!” 门口一位亲兵走进营帐,引着叶刘京去见东王二世子。 郑力夫站在远处,目光落在叶刘京背影满是恨意。 他身侧亲兵上前询问:“大人,他敢如此羞辱我们,咱们要不要!” 郑力夫摇头:“东都之事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一位已经给我消息,等回到上京城,我就要升职了!” “升职后,咱们就回乡,见我娘!” 他出身寒门,从他祖父开始一代一代破落,到他这一代若不从武道,恐怕连寒门这个称呼都守不住,只能当个破落贫民了。 如今,攀上那位大人物,他总算能重拾家族荣光。 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回乡见老母妻儿,把校尉令牌传给自己虎头小子,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一时意气,他能忍! 亲兵微笑点头:“是,三哥,那就看在大姨的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叶刘京跟在轻甲亲兵身后,过竹林,入山洞。 山洞里新修建的牢笼,里面装着它第一位客人。 周擒虎睁大眼睛瞅着进门的高大身影,待看清楚来人他突然愣在原地:“怎么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啊!我东王府?” 他害怕了! 被抓进山洞,他不怕,可看见叶刘京这一刻,他感受到骨头缝里传出的冷意。 叶刘京连忙安慰他:“世子,别多想,跟你想的没有关系,不是陛下要对付你们东王府!” 周擒虎睁大眼睛,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说真的,抓我的事,跟我们东王府没关系?跟陛下没关系?” “你想多了,对付东王府要抓,也应该抓你兄长!” “也是!”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周擒虎笑出声来。 他指着叶刘京身后,深吸一口气:“吃的?灵肉干?” 叶刘京连忙递过去:“在东都,丹草肉店买的!世子请慢用!” 周擒虎也不客气,接过肉干,练满咬一口:“嗯,味还是不行,我告诉你下一次买肉干,要买用灵草药喂出来的兽肉,别买用丹药喂出来的。” “虽然,都是一样的手续,用真气加灵药。但丹药喂出来的兽肉,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苦味,可能是不良商贾,为了节省成本,用的药渣!” 身为东王府世子,他对吃,有自己独到的研究。 叶刘京拱手:“受用了!” “客气,咱俩谁跟谁,我一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咱俩能聊得来。”他心思通达,也不在乎自己两次在叶刘京手上吃亏。 “说说吧!你抓我来这,要干什么?” “别!你还是先别说,让我来猜猜!” 第四十九章 贼王 周擒虎盯着叶刘京,小声开口:“到目前为止,阳江案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应该……知道真相。” “外面人也一直在传,是玄教的人杀了望溪。” “父亲那天,是让我去安望溪的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我心里明白,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要真是玄教的人杀了安望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们已经找到那东西了,这个不可能,若是他们找到了,肯定会在江湖上大肆宣扬。” 周擒虎撕一块肉干,歪着脑袋塞进嘴里:“这种打击我大武威信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浪费!” “所以他们没找到,那……那东西去哪了?” “估计有不少的人都以为,那东西应该在我身上。” 周擒虎撕掉肉上多余的脂肪,丢在地上,抬头看向叶刘京的目光满是好奇:“外面这么多重甲卫,里面关着一个我?” “你要拿我当饵钓鱼啊?”他语气轻佻,丝毫没有介意之情,反而有满满的期待。 叶刘京拱手:“确实如此,希望世子不要介意,这是我和……”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周擒虎微笑扶起他的手臂。 “这么刺激的事,平常求都求不来,出门打架,别人一听我爹是东王,都不敢出手了,好不容易看见这么刺激的事,咱还是所有人来争抢的角色。”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擒虎收回自己油腻的手,好奇询问:“不过,玄教的人真的会来吗?要是他们真的来,外面这群重甲兵能顶得住吗?” “父王教我看过兵书,山林里,快马难行,重甲兵离了马,实力可不止下降一层。” “玄教那群家伙,一直隐藏在暗处,手里不知道有多少高手!” 叶刘京保证道:“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东王和宋阁老,两家府上都会派高手前来。” “那我就放心了,我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周擒虎兴奋地行了一个江湖礼,他对自己跟父王的父子情,还是有信心的。 叶刘京拱手回礼,将身后酒水放在石桌上,慢慢退出山洞里。 他没再去营帐那边,触乔力夫的眉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要多说。 下山,骑马,向城里赶路。 身侧风声呼呼。 叶刘京突然脑袋一歪,他目光从左后方扫过,却并未看见一物。 可,身后杂乱风声是逃不过他的耳朵的。 他慢慢放慢马匹速度,开口说道:“老二,老三,你们先回衙门,东都衙门也有功法藏书。” “你们回到衙门,记得找王大人求基本功法藏书,千万不可浪费时间。” 包老二包老三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他俩聪明,叶大人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不多问。 两人一起拱手:“是!” 快马踏灰尘,两人向东都衙门赶去。 约摸着路上无人影,叶刘京这才调转马头,盯着那空旷没人的地方,开口大喊:“兄台,跟了我一路。”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否则下山时,对我出手,四周岩石阻塞,我绝对躲不过去。” “既然只是想交个朋友,那就请来见一面吧!” 树林里,小石子落的声音从叶刘京左前方传出。 他却扭头盯着右前方处。 正是下午,太阳微微偏西,阳光落下,树叶摇动,远处黑暗光明闪动处,一道墨绿色身影缓缓走来。 叶刘京看清楚那道身影,奇怪地退后一步:“是你!” “嘿嘿,我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我会向你要回我的宝贝!”面容白皙的文雅男子,微笑开口。 “你丫的还敢说,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鬼东西!”叶刘京愤怒开口,他身体奇经八脉里长满莲台,都是因为那天莽山上吞下的鬼东西导致的。 好好的真气运转工厂,现在因为莲台的存在,入不敷出。 要是这辈子不见奇遇,恐怕一生都要被困在武夫八品境界了! 依照王三正的计算,三朵心莲所需要差不多十个七品武夫晋级消耗的真气。 他这一百零八朵,所消耗的真气丹药,能供养出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 这是什么概念? 换到天狼卫中,三百六十个七品武夫披上重甲,练就军阵,能围杀一个三品武夫。 甚至,耗死一个二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些真气丹药,只能让他堆上七品。 这几乎断了他的晋升之路,难怪叶刘京对他恨意难收。 贼略有愧疚,一闪而逝:“抱歉小兄弟,是我错了,我只知道,拿这东西的人,会很倒霉,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他拿到那东西后,也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上山踩老虎屎,下山滚落河沟,哪条路倒霉,他偏偏走上这条路。 要不然,他一个贼中之王,会被一群不入流的山贼给抓了? 贼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宝贝:“兄弟,我知道,你是衙门中人,我没什么能报答你,这有一面镜子,是我当年从王府里偷出来的。” “你且收着,有这东西在,东王不会亏待你,连升三级,都是少的。” 叶刘京伸手就要,他是个实在人,当归镇上小米乞丐叫过他,客气是吃不饱饭的。 别人给你什么,你别管他是不是谦让,你要就完了。 哪怕皇上说皇位让给你坐,你只要答应一声,以后史书里,你不也是皇帝嘛! 客气……是一个跟叶刘京没有关系的词。 再有,谁说收了东西,就一定要办事呢! 他拿着美人镜仔细端倪,塞进怀里:“这就是你从东王府偷出来那个?这玩意有啥用?” “看来兄弟,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贼王摇头。 “我之前喜欢上一个姑娘,为了追求那姑娘,就想找些宝贝送给人家,听说东王府有扇美人镜,就想借来用用!” “谁知道,这玩意真是美人镜,害得我跟王姑娘误会了半年。” 叶刘京还是不解:“没明白!” “没明白就对了,以后有机会,会明白的!”贼王露出微笑,伸手看着叶刘京。 “报酬,我已经给了兄台了!那,我那东西,你是不是还给我?”贼王盯着叶刘京询问道。 叶刘京开口就是一句伤人真话:“那东西……没了!” “怎么会没了的?”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直肠子,吞时候容易,拉东西也容易,我猜那东西不是被我消化了,就是拉出……唉!你这是干嘛,你动手,你玩偷袭是不是!” 一根绳子自天落下,叶刘京双手被不太文雅地束缚在一起。 贼王脸色沉下来:“对不住了,兄弟,我偷这东西,也是受人所托。” “你说话,我相信,但那群人恐怕不相信,就只能委屈你跟我走一趟了!” 叶刘京挣扎着被他扛在背上,随他在山间飞跃,向……东都而去。 第五十章 这小子真帅 贼王扛着叶刘京,一跃一助力,翻身上城墙。 高有三丈的城墙,他竟然只借了一次力,叶刘京怀疑要不是这家伙扛着自己,恐怕一跃就能翻上城墙。 真没有起错的外号,若是这家伙修为更高,踏上中三品之位,能罡气外放,怕不是就能原地起飞了! 贼王,到底什么来头? 没时间,让他多想,城墙上卫兵还没扭头,一阵清风卷着叶刘京何贼王,向内城而去。 踏过十几间房屋,最终在一处大院子里,贼王停下。 他站在外门口,低着头,开口道:“我将藏着宝贝的人带回来了。” 大门打开,一个老叟颤颤巍巍探出脑袋:“进来吧!” 他俩人这才进门。 踏进院子,过走廊,穿过两个大门,叶刘京都快不记得路时,贼王突然停下脚步。 “人我带来了,你们自己查,王姑娘呢?” 叶刘京身子僵硬地躺在地上,抬起头看见一扇屏风,屏风前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高大胖子,脸上留着络腮胡须,他衣襟张开,一条巨大刀疤裸露在外。 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灰白头发老者,五六月的天,他脑袋上围着头巾,几根杂色头发垂在胸前,看上去十分奇怪。 胖子凶狠开口:“急什么,你这等贼人,为了一个姑娘叛出圣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坛主让你找回宝贝就放人,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无错!”贼王梗着脖子:“近两百年,大武的皇帝都换了六七个,你们放不下仇恨也就算了,还不允许我过自己的小日子?” “贼人一日不除,故国不复,我等怎敢轻言放下?”胖子窦从愤怒开口。 一旁中年男子无奈摇头:“老窦,我等是该信守承诺,要是真得到,这东西,就放了他们吧!” 窦从完全不顾及他人颜面,大怒开口:“莫书生,你别在这装大方,如今坛主受伤,这里的事当有我这个副坛主决定,还轮不到你来管!” “咳!咳!”屏风后,传出咳嗽声打断两人。 一白面公子,走出屏风盯着地上叶刘京开口:“我父亲醒了,他说,让你们不要再争,先找到那宝贝,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手里拿着一个蛊盅,慢慢走进叶刘京:“这是因果蝉,教主命令我们来东都,就是因为因果蝉鸣,这里肯定有影响我玄教大因果的事发生。” “只要因果蝉确定,这东西在他身上,就足以证明,贼王没有说谎!” 他蹲下,将因果蝉放在叶刘京身上。 叶刘京知晓一些玄教历史,传言大商有一种圣鸟,乃是玄鸟。 玄鸟掌烈火,玄鸟有一位伴生好友,乃是因果蝶,知因果,通晓过去未来。 大商灭国前,玄鸟消失,因果蝶独留。 因果虫破生因果蝉,蝉破生蝶。 这东西应该是当初那只因果蝶的子孙,能感受到大商有关系的过去未来。 想必就是这家伙,引导他们来到东都,寻找回龙珠。 此刻,叶刘京已经有七八分确定,莽山上被自己吞下去的东西,就是回龙珠。 因果蝉越靠近,他内心越发紧张。 “砰砰!”叶刘京手指弯曲,他心脏狂跳两下。 隐藏在他心脏中的血谷虫母,突然发出怒吼,这声音他人听不到,同为蛊虫类别,因果蝉却直直地感受到这一丝不加掩饰的愤怒。 因果蝶强大,可因果蝉现在还不具备那份强大的力量。 若非靠近因果源,或是引起因果的东西太强大,它是感知不到那东西存在的。 它唯一能对敌的办法,也只有隐匿,将自身因果隐藏起来,不被他人发现。 面对愤怒的,吞噬过一只半成熟状态下虫母的血谷虫母,它只有畏惧。 它停止鸣叫,以翅膀将自身完全包裹起来,以祈求不被血谷虫母发现。 也是叶刘京幸运,血谷虫母攻击力弱,她若是遇见快化蝶的因果蝉,还真没有办法破开它那坚硬的外壳,威胁到它。 可谁让这只因果蝉,才破开虫身不久,还很胆小。 都不是攻击为主的蛊虫,那就只有谁长得快,谁能力强。 大厅内寂静。 胖子窦从扭头看向白衣书生:“这是什么意思?蝉不叫了?” 莫书生摇头:“难道是他身上没有因果,又或是,那宝贝确实影响过这小子,现在却不在他身上。” 窦从点头肯定:“有这种可能,一个八品的小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宝贝!” “贼王,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错过了坛主规定的期限,现在该是你求死的时候了!” “看这家伙靴子,是个官差,正好你们两个一块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他挥挥手,门外两个中年男子走进,就要按住贼王。 贼王自然不愿屈服,身子一躲,出现在那两个中年男子身后,点住他们穴位。 他下手狠,一般人物短时间内,无法以真气冲开他的控制。 窦从冷哼一声大喊:“好侄子,快用因果蝉控住他,莫让贼王跑了,就不好抓了!” 站在原地的白面儒雅少年,并没有动作,他慢慢走回屏风后:“王姑娘还在,他不会走,虽我不理解,但我清楚这应该是他们所说的爱情。” 如他所言。 贼王并没有逃走,他出现在叶刘京身后,解开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大喊:“兄弟,我求求你了,算我欠你一条命。” “只求你,帮我解释清楚,那天在莽山上,我确实找到那宝贝,把它放进你的肚子里!” 叶刘京扭头看他,竖起大拇指:“两条命!” “好,我欠你两条命!” “成交,几位,我也躺着看半天了,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他必须要说的。 为了保命,告诉这些家伙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要跟回龙珠扯上关系,还要这关系不太密切。 “但,那天我确实把那东西吞了!” 大门外,一道巨大身影遮挡光亮。 叶刘京发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窦从消失不见。 他挡住两人退路,厉声开口:“你们俩可要想好了,整个东都都在找这个宝贝,找他这个杀人凶手。” “这里面水太深,这宝贝,你们两个把握不住,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贼王大叫:“我真是冤枉啊!我是个单纯的贼,那姑娘真不是我杀的,我只取东西。” 叶刘京也无奈摊手:“那东西,我确实吃了,可现在我真的没有!” 窦从向前一步,屋内狂风四起:“你在骗我们?话都是你们说的,这又有谁能证明?” “我证明!”屏风前,站立的少年木随云,挡住涌向屏风后的所有风。 “因果蝉没叫,就是最大的证明!” 窦从摇头:“少坛主,听你窦叔叔的,你年纪还小,不清楚这些人多会骗人!” “要我说,抓了,我知道些大商酷吏的本事,在他们两个身上用了,不信他们不招!” 木随云上前一步,他身后屏风上挂着的长剑,在颤抖。 他摇摇头开口:“不行。” “我父亲规定,紫火坛教众不能用那些东西,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大商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才丢掉百姓和世家的信任!” 叶刘京抬头看看这家伙,由衷感叹:“这小子真帅啊!” 窦从再上前一步:“现在,应该听我的!” “咳!咳……”屏风后,两声咳嗽。 大厅内再无狂风。 窦从无奈低头:“当然,大家商量着来……也行!” “我倒想问问少坛主的办法!” 木随云伸手指向叶刘京:“我的办法就是他!” 叶刘京鄙视低头:“这小子真坏啊!” 第五十一章 紫火随风起 窦从盯着少坛主,好奇询问:“刚刚,少坛主不是已经为这小子证明,他身上并没有那宝贝。” “可他也说了,他见过那宝贝,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那宝贝的人。” 木随风低头,视线在叶刘京身上一扫而过:“若是,他没有骗我们,那找回那宝贝的下落,也只能从他身上找!” “窦叔,我知道你一心想,取代我父亲的职位。” 他不通人情,只觉得真诚可以打动一切:“上京城一战,我父亲为保护咱们撤退,被仙升教的人伤的很重。” “解决这件事,我就会带着他回总教医治,紫火坛不能没有坛主,我走后,紫火坛坛主的位置,由你来坐。” 窦从脸上微笑立马绽放,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莫书生身上,又很快收敛表情,摇头开口:“少坛主说哪里话,我老窦对坛主一向忠心无二。” “更不用说,他这次病重,还是为了保护我们,跟仙升教的贼人拼杀,我一定会完成总坛交代下来的任务,让坛主早日回到总坛。” 他大声表露不存在的忠心:“请坛主放心,您回到总坛之后,我会帮您照顾好紫火坛的兄弟们。” “只要您病好回来,坛主之位,我老窦保证丝毫不加留恋。”他低头等着屏风后的男人回话。 叶刘京半坐地面,目光转动看着这一幕。 怪不得,当初在上京城,仙升教引起这么大的波动,到最后却只有高老太,贼屠夫两个当家人。 玄教和仙升教,虽然都是大武的敌人,可两教也是多年解不开的宿仇。 他们两家相互之间的仇恨,并不比他们和大武的少。 原来,仙升教在遇见自己之前,就已经跟玄教的人,拼杀过一阵了,叶刘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了个大漏。 屏风后,苍老声音无奈咳嗽:“咳,好!” 窦从听到他的答话露出笑容,转头凶狠地盯着叶刘京。 叶刘京心中突突,目光望向屏风之后。 他明白,他决不能落入窦从之手,这家伙不是个守规矩的主,对朝廷中人还特别的仇视,要是让他来,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呢! 他来东都这两天,一直都没闲着,他了解过大商灭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不仁。 底层老百姓困苦,皇帝不仁,底层怎么都能勉强活,最怕的是朝堂酷吏太多。 这些直接能影响到百姓生活的小官,才是百姓们活不下去的真正原因。 屏风后,再次响起咳嗽声。 叶刘京心里又忍不住突突,他有一个不合适的想法,紫火坛坛主是跟仙升教对敌时候,受的伤。 仙升教在上京城是为了血谷虫母。 自己体内,正好有一只活着的血谷虫母。 棒子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虫又咬棒子。 不知道,自己这只虫能不能治好紫火坛坛主这只老虎? 窦从直立身子,挺起胸膛:“来人,将他们两个带……下去!” 话说一半,他拉长声音,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则是在两人身后。 叶刘京只觉得后腰上,一根针扎进来,全身真气不能运转。 他暗道一声不好,这家伙真不是个好人,这就迫不及待要对自己动手立功了。 贼王大叫:“少坛主不可,窦从心眼小,我要是落到他手中,哪还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只想要那颗珠子,大不了,我再去帮你们找就是!” 窦从眼睛睁大盯着他,好奇询问:“什么珠子?” 在场六人,除了叶刘京,明面上就只有坛主一人知道,那宝贝就是回龙珠。 其他人只知道,总坛给的任务,让他们来上京城附近寻找一个宝贝,等到接近那宝贝时候。 因果蝉,自会发出鸣叫。 窦从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宝贝的形态,是一颗珠子。 对玄教很重要的珠子,他心里难免升起一个猜想,难道是那有关大商国运的东西。 窦从双眼滚动,心中暗想若是那宝贝,我也不是不可得。 玄教中人,身体内,都养有一颗因果虫,多用来隐匿气息。 也有些特殊情况,像贼王这种叛教之人,他们体内的因果虫,不但不能帮他们隐匿气息,还会被因果蝉捕捉到他们的位置。 只要玄教想要找他们,哪怕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他们踪影。 窦从并不想背叛玄教,可他依然想要得到回龙珠,得到里面的龙气国运,来催熟身体内的因果虫。 若能得到一只因果蝶,玄教内,还有谁敢在他之上? 权利是个迷人的存在。 “我管你们什么宝贝,快把他们都抓进后院,我仔细审问,不要耽误坛主医治时间。” 门外两人上前,就要拿人。 叶刘京挣扎身子歪着脑袋,看向木随风:“慢!我或许,有办法能救你们坛主!” “信口胡说,看我点了你哑穴,让你再也说不出话。”窦从上前,就要出手。 危急关头。 叶刘京不管不顾大喊道:“难道,你们紫火坛就没有一个忠心之人,真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坛主去死吗?” “我不知道你们总坛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三天,三天之内再不给你们坛主治病,他就死定了!” 窦从恶狠狠上前,厉声开口:“我撕开你的嘴,还让你胡说。” 一根棍子挑开他的手。 莫书生面脸冷意盯着他:“窦从,你这么着急干嘛,为何不让这小子说完!” “书生,你是什么意思?”窦从躲开他的棍子,再向前。 “我想要救坛主,其他的,不管什么宝贝,什么任务,都不在乎!”莫书生再向前。 却被窦从一掌击退,大厅内黑烟四起。 “叮铃!”清脆的铃铛响声,叫停两人。 他们抬头看向挂在屏风上的紫火剑,纷纷退后跪拜:“坛主,此事都是他!” “不是坛主!”清脆的声音从屏风旁传来。 站在一旁的少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是我!” “你真的能救我父亲的病?” 叶刘京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可以试试。” 木随风摇头:“不是试试,治好了,我放你走,治不好,那我只能把你交给窦叔叔了!” “好!”叶刘京抬头,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些城府。 第五十二章 攻守之势易也 叶刘京起身,双手向前,对准窦从:“现在,要不先解开我的绳子?我后腰上,有你的针,我跑不出去的!” 窦从面上阴晴不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木随风是什么时候,能动用紫火剑的? 坛主修行九霄剑法,九霄剑法共分九层,修行到第六层紫火剑时候,体内有紫火诞生。 这火焰并不只来自人心,也来自天空。 传言是,仙人飞升时候,必须要经历的劫难。 只有渡过这劫难,才能飞升。 修行九霄剑,紫火淬炼身,身轻体透,才能得到紫火剑的承认,引起剑鸣。 窦从一直以为,坛主病下,自己最大的敌人,是面前这个拿棍子的莫书生,他从来没注意到,身前这小子,竟然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成长到如此地步。 踏过紫火劫,难道他已经是五品境界? 那岂不是跟自己修为相同? 可他才多大? 窦从抬头目光落在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子身上,他还有无数的大好时光,若他到了自己这个年龄,会是什么修为? 三品? 二品! 那武道之首,一品境界,他也不是不可为。 玄教若是能出现一位一品高手,怕是永远不用在大武朝廷的鹰犬监视下,隐藏自己。 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分封武帝城,以武帝城为根基,反攻大武。 他似乎已经看见玄教光明的未来,也看见自己作为一个从龙之臣,坐在太和殿内,指点江山。 窦从对权力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求。 他渴望在玄教内部得到最大的权利,可若是他能光复大商,那玄教还算什么?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那些多余的想法,开始慢慢消失。 叶刘京无奈瞪他一眼,转身看着木随风:“解开!” “好!”木随风挥手。 他手心一点紫火出现,随风摇动落在叶刘京双手间,那根牛筋做的绳子,滋啦一声断裂。 叶刘京这才抽身上前,越过屏风,第一次看见屏风后面的人。 他猛吸一口冷气,很难形容,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日,马主事家千金的样子,就已经够恐怖了,但跟今日男人相比较起来,真能称得上一声美女。 紫火坛坛主,瘫在床上,他胸膛已经没有多少起伏。 他肚子大大的,四肢干瘪,露在薄被子外的一双手,好似千年干尸一般。 可以说,他身体内,所有的精力真气,都跑到他肚子上。 叶刘京观察许久,按压住内心不属于自己的兴奋,开口询问:“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单纯地把吸血虫吞入肚子,是变不成这样的,对紫火坛坛主这种高手来说,毫无攻击力的吸血虫,进入他肚子里。 被他饿死还差不多,最不济,破开自己肚子,取出胃肠子,找到吸血虫,杀死,再缝上,也能除掉这些虫子。 可,他现在这样子,好像不是吸血虫在吃他,而是他在主动用自己的精血来喂养吸血虫。 木随风望着父亲样子,脸上说不清的悲伤:“那日,我们在上京城外,遇到仙升教的恶人。” “他们从一个姑娘肚子里,取出一条虫子,虫子快速变大破壳,吸干了那姑娘。” “我父亲看不惯这种行径,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叶刘京打断他的话,开口道:“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用吸血虫攻击你父亲,但是被你父亲遏制,你父亲打败他们,并带走血谷虫母的躯壳?” “最关键,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受伤了的!” 木随风睁大眼睛,满眼希望:“你怎么知道?” 莫书生惊喜询问:“难道,你真的能治好坛主?” 叶刘京没回话,寻一把椅子,坐在床尾盯着床上的男人发愁。 他也是不久之前,在绣衣卫的藏书阁内,才知道血谷虫母的习性。 血谷虫母蜕壳之后,躯壳并不会完全死亡,只要能接触到新的吸血虫,就能再次复活。 紫火坛主和自己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都是遇到血谷虫母蜕壳,自己身体受伤,被新生的虫母进入。 唯一不同。 自己是将一只吸血虫丢在虫母上,催促血谷虫母躯壳复活,然后饿了她两天,她刚进入自己身体,自己又练习三燃刀法,消耗完自身真气。 血谷虫母为了活下去,不敢吸收自己精血,无奈只能保持饥饿,潜伏在自己身上。 就当那晚大雨,她准备饱餐一顿时候。 自己死了,被贼屠夫杀死的。 宿主死亡,还未成熟的血谷虫母必死。 为了活下去,她救活自己,被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而紫火坛主就惨了,他身体内本来就有一只活着的吸血虫,血谷虫母的躯壳接触到吸血虫复活。 借尸还魂复活后,直接出现在他身体里面,兴奋饱餐一顿,完全不用担心吃死宿主。 叶刘京再抬头好奇询问:“坛主体内,是不是也有一只因果虫?” 木随风点头:“我玄教之人,为了保持低调,不暴露行踪,身体内都会养有一只因果虫。” “那现在呢?你手里的因果蝉是否能感觉到,那只因果虫的存在?” “不能,它好像消失了!” 叶刘京了然开口:“不是消失了,是被吃掉了!” “那只强大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身体,吃掉因果虫,取代它的位置,想来坛主对因果虫并不设防。” “这才给了血谷虫母机会,从而吸食掉坛主身体内大部分真气,待坛主发现不对,恐怕已经晚了。” “只能用尽全身真气,封锁血脉,把血谷虫母控制在自己腹部。” 窦从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坛主,询问道:“这该怎么办?血谷虫母不是没有攻击力,为何会如此疯狂!” 作为血谷虫母的自身持有者,一只活着的人形血谷虫母,叶刘京对此最清楚不过:“血谷虫母在你身体外的时候,是没有攻击力,除了速度快一些,她没有一点对付人的办法。” “但进入宿主身体后,就不一样了。” “进入宿主身体内,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宿主的身体,改造成适合自己生活的环境,现在看情况她已经成功,就更不好对付了!” 莫书生着急:“说了这么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就是,你要是救不回坛主,我就直接剁了你!”窦从凶狠大叫。 叶刘京竖起一根手指:“这种情况,别人还真没办法……” 蛊虫的世界很简单,吃,活,死。 想要杀了血谷虫母,那就只能找一只更强大的血谷虫母,现在坛主身体内的虫母,已经是二次蜕皮之后的虫母。 短时间内找一只二次蜕皮后成熟的血谷虫母,几乎没可能,更不用说,新的血谷虫母进入坛主肚子里,是狼狈为奸一起吞噬坛主,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帮坛主杀掉敌人。 这没人能知道。 毕竟多数蛊虫没有脑子,只有本能。 木随风退后一步,提起一口气:“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我这就带父亲回总坛呢!寻求因果蝶祖的帮助呢?” “太远了!”叶刘京开口。 “而且,我说的是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也没办法!” 莫书生惊喜看着他询问:“你能救坛主?” “不是我能救,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救!” “那求兄台快救救我父亲!”木随风拱手,诚恳请求。 “小事,只是……我为什么救呢?” 窦从凶狠地盯着他:“就凭,你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叶刘京笑了:“那是刚才,现在你们坛主的命,也在我手里!” 胆子小,是做不成大事的。 第五十三章 断肠散 窦从,莫书生对视一眼,两人一块看向木随风。 木随风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你真不怕死?” 叶刘京上身向后弯曲,右手垂下,一个猴子捞月,从左脚鞋子里掏出随身匕首。 “找死!”莫书生,窦从异口同声,就要冲上来。 却没想到,叶刘京反手将刀尖对准自己。 “你猜我怕不怕死?”他厉声开口。 他用的是江湖小混混斗狠的手法,属于文斗,对着自己身上下狠手,玩的就是对方的决心狠心,试他敢不敢弄死对方。 叶刘京心里清楚,木随风绝对无法放弃父亲的性命。 不管,他是真孝顺,还是虚情假意,紫火坛两大副坛主看着呢! 他就算是演,也要继续演下去。 木随风及时开口:“算了,谈谈你的条件!” 叶刘京微笑开口:“这才乖,我没什么要求,你们放了我,贼王,还有……什么姑娘?” 贼王在身后大叫:“王姑娘!让他们放了王姑娘。” 叶刘京点头:“对,放了这个姓王的姑娘,放我们三个走!” 木随风立马摇头:“不行!那颗珠子的下落只有你知道,放了他们可以,放了你不行!” “那就只放他们两个,我留下来!”叶刘京表情不变。 贼王感动,双目通红:“兄弟,这……你,我,何德何能啊!” “这一路上,我还那样对你,我真该死啊!” “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日后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推迟!” 叶刘京摆手,一身高人气息外散,他表示毫不在乎。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简单离开! 长寿山上。 重甲营,安府家臣,东王府宾客三方阵营严阵以待,这场景,要是没有玄教的人参与。 皇家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回龙珠丢失的消息的。 皇室多疑,这是每一个做臣子的都应该牢记在心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刘京担不起回龙珠,想要不被那些人剥皮挖骨,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大商国运。 只能尽力把自己从回龙珠这件事里摘出去。 让所有人都知道,回龙珠不在自己这里。 叶刘京刚开始说放三个人,只是为了显得自己的留下不太奇怪。 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准备好一个局,一个完美的长寿山回龙珠丢失案。 木随风转身看向两位副坛主开口:“两位叔叔,觉得怎么样?” 窦从肯定说道:“可以,贼王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放了也无事。” 木随风这才答应叶刘京:“我放他们俩走,你现在就为我父亲治病。” 叶刘京不说话,他扭头看向窦从。 窦从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向门外大喊:“派人,去把王姑娘带来,送贼王他们离开。” 不多时,门外两位随从,带着一位姑娘来到院子里。 叶刘京好奇打量着,不算漂亮的王姑娘。 王姑娘一见到贼王就扑倒在他怀里,我见犹怜的样子怎能让人不心疼,怪不得贼王这江湖浪子,对她情种深种。 贼王没有丝毫犹豫,出门抓住王姑娘的手臂,快速留下一句话,消失在小院里:“叶兄,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别!”叶刘京对他并不抱期望。 在他身体内的因果虫,让他在紫火坛这群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自己盗贼身份的最大作用。 木随风望着远去的两人,回头看向叶刘京:“现在,你可以为我父亲医治了吧!” “随时可以,只是我还需要一个东西。”叶刘京自信开口。 “什么?” “毒药,毒性越强越好!” 莫书生奇怪询问:“你要毒药做什么?” “喂给你们坛主。”叶刘京回答。 “先别着急,放轻松,这也只是治病的一种手段。” 毒药救人? 这对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危言耸听的事。 三人内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莫书生沉思开口:“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确实听说有人以毒攻毒,治病救人,但坛主现在的身体,怕不一定能……” 叶刘京立马开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救!” 木随风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身旁,弯曲腰身,许久之后他抬起沉重头颅,无奈开口:“我父亲说,他愿意试一试。” “他说,你靠近他之后,他感觉到身体内的蛊虫老实多了,他愿意相信你!” 窦从还有些犹豫:“少坛主,可坛主的身体。” 木随风摇头,望向叶刘京:“因果蝉刚刚告诉我,他的因果很乱很大,不会止步于今天。” 叶刘京丝毫不怕他们的威胁,举起手:“毒药!” 木随风退后,从一旁桌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我父亲会散开最后一丝真气防御,到时候他的肠腹将会与普通人无异。” “这是断肠散,服下之后,不消五个呼吸,肝肠寸断。一炷香后,不解毒就会死去!” “够了,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叶刘京在马小姐身上试验过这种方法,如今用在紫火坛主这个武道高人身上,相信会更加安全。 他目光好奇地落在,木随风取断肠散的口袋上:“这……什么东西?” 莫书生回答:“此乃贫道炼制的一个法宝,坛主曾经杀过一个修炼貔貅功的人,取下他储功位置的皮肤炼制。” 叶刘京愣住:“你修武道,叫莫书生,却是个道士?”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楚这个关系。 莫书生无心跟他开玩笑:“你先帮我们坛主治病,你若是对这东西感兴趣,我有一门功法册子,可以用作你的报酬,待你成功……” 叶刘京打断他:“别胡说,我没有失败的可能!” 他只是演得不怕死,实际上,他比谁都想活。 在他示意下,木随风右手颤抖地喂父亲吞噬下断肠散。 毒药入口,坛主面色瞬间变化,从惨白无光变得蜡黄,整个人皮肤好似秋天枯黄野草,见不到一丝血色。 他眼睛突然睁大,嘴角有黑紫色血液流出,整个人好似没了气息。 木随风第一次情绪变动,他声音不自觉提高,大喊道:“你快些,帮我父亲医治。” “放心,不会有事的!”叶刘京收起吊儿锒铛的态度,认真盯着紫火坛主的肚子。 待他肚子突然变大,里面好像有东西要钻出来时。 叶刘京上前一步,跳上木床,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举起手中刀对准木坛主肚子,手起刀落。 鲜血流出,肚开肠流。 可…… 莫书生紧张大喊:“虫子呢?你不是说,坛主现如今的模样,是虫子害的,你不是能杀死蛊虫,现在虫子呢!” 叶刘京严肃抬头,小声开口:“闭嘴!” “让虫子,再怕一会!” 木随风忍不住询问:“怕什么?” “怕我!” 第五十四章 坛主苏醒 叶刘京继续说着:“上京城蛇影酒一案,我杀过很多吸血虫,他们对我十分畏惧,我要利用他们的恐惧,来杀死他们。” 木坛主用自己仅剩的真气封锁四肢经脉,虫子无法游动逃走,偏偏木坛主的喉咙,就是毒药残留最多的地方。 他身体内的血谷虫母,被断肠散打痛了,不敢从喉咙出来。 叶刘京慢慢俯下身子靠近,血腥味越浓,他的心脏传达出来的喜悦就越强烈,木坛主身体内的血谷虫母也就越惊慌。 断肠散奈何不得它,只能让它感觉到痛,感觉到危险。 血谷虫母有脑子,脑子并不大,它多数行动依靠本能。 四肢不通,上有危险。 挣扎的血谷虫母,为求活命,只能沿着肠子向下,来到被叶刘京一刀划开的位置。 窦从看见白色的虫母叫出声来:“蛊虫出来了!” 莫书生一把按住他肩膀:“小声些,莫下着虫子!” 血谷虫母不会有机会被吓到了。 叶刘京瞅准机会,右手快速出击,一把抓住血谷虫母,他手上好像长了吸盘,紧紧吸着滑溜的血谷虫母脑袋,让它逃窜不得。 他右手用力,身子向后挺,一米多长的血谷虫母,被他从木坛主肚子里拉出来。 血谷虫母疯狂抖动,想要逃离这里,可另一只强大的血谷虫母已经开始吃饭了。 叶刘京右手手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裂开细小的口子,吸收着他手里这只血谷虫母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叶刘京看着愣在原地的几人,为掩饰自己吞噬血谷虫母的行为,大叫道:“愣住干嘛?还不快喂木坛主吃断肠散的解药,难道你们想坛主不死于蛊虫,却因为你们的毒药死了?” 木随风这才反应过来,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喂父亲吞下。 随着解药流入木坛主口中,他慢慢恢复呼吸,睁开眼睛。 只是,他身子枯瘦瘫在床上,肚子还裂开一道大口子,看起来真不像好转。 没了血谷虫母的侵蚀,这些外伤对四品境界的高手来说,真不算伤势。 他闭上眼睛,身体内真气慢慢恢复,血液止住不再流动,肠胃上的伤口也在缓慢闭合。 木坛主双手合上自己打开的肚子,肚皮一起一伏好似蛤蟆张嘴,他慢慢睁开眼,脸色也在逐渐恢复。 差一丝进入上三品的高手,身体已经非常人可言,他若不是真气虚弱,恐怕今天就能下地,明天就能出门种地。 夕阳西下。 木坛主睁开眼,缓缓出气,声音小且沙哑:“多谢,小兄弟了!” 叶刘京靠在椅子上,无聊着坐着,听到他呼喊,连忙抬头:“您客气,这算是一场交易,不必多礼。” 他脚下的盆子里,放着那只干瘪的血谷虫母。 他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正是莫书生给他的炼器册子,里面记载着可以把他从贼屠夫那得来的东西,练成储物宝贝的方法。 木坛主摇头:“救命之恩,岂能轻叹,只是我现在身体太弱,血谷虫母吸食我太多本源真气,我身体亏盈,估计没个一两年,怕是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大厅里只有四人,莫书生下午外出办事。 木随风坐在木坛主身边,低头不语。 窦从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夕阳。 叶刘京站起:“既然坛主恢复了,那我也该走了!” 他转身向大门处走去,同时心中默念‘一!二……’ “慢着!”木坛主沙哑声音开口。 叶刘京忍住欣喜,假装愤怒:“怎么,难道你们玄教之人说话不算话,此刻又后悔了,不愿意放我走了?” 木坛主深吸一口气,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我在昏迷时候听说,你知道回龙珠的下落?” 他没有丝毫掩饰,说出回龙珠这个名字。 “噗噔!”窦从站起,撞到一旁的木框,他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撤去屏风后,瘫在床上的坛主。 “坛主,咱们要来找的宝贝,真的是回龙珠?当初那断了大商国运的宝贝?” 木坛主闭上眼又睁开,无力回话:“是,当初教主吩咐我这任务时候,我比你还要惊讶。” “回龙珠出现在东都是我们的机会,找到回龙珠,不仅可以挫伤大武朝廷威信,还能借里面的龙气,帮咱们再养出一只因果蝶。” “更重要,依靠龙气国运,修行速度会加快,若是有过不去的瓶颈,说不定还能靠龙气国运,转个人气运,一举跨越瓶颈。” 窦从睁大眼睛:“那……有了这宝贝,教主岂不是就能……” 他嘴上说着教主,心里却没有想到教主。 回龙珠的强大,远超过他的认知。 他的野心在幻想中,不断**,他无法遏制地想着,若是能催生因果蝶,那为何不能催生自己身体里这只? 若,能让人跨过瓶颈,成就高手职位,那为何不能让自己成为一品高手? 欲望在他心中激荡,刚刚伴随木随风实力展露被压制的欲望,这一刻又开始**。 窦从挡住大门,认真开口:“对,小子你还不能走,你须归还我大商宝贝,才能离开这里!” 事情绕一圈,又回到原地。 叶刘京无奈摆手:“可,我真不知道那颗珠子在哪,当日贼王把那东西,塞进我肚子里,后面我公务忙,也没注意。” “只是,这几天,肚子不痛,我猜想,我应该是拉出来了!”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只在衙门里上茅房,那东西还好找。” 窦从大怒:“你找死不成!” 木坛主劝说他:“他应该没说谎!” “坛主,难道回龙珠,真的被他拉出来了?”窦从有些嫌弃开口。 “怎么可能,那等宝贝不坠污秽之所,我猜想……是贼王骗了我们,随风你将城内这几天发生大事,都一一说给我听!” 叶刘京靠着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分析自己设计的局。 日头快要完全落下时。 木坛主突然睁开眼:“我知道了!我知道回龙珠在哪了!” 窦从惊喜上前,开口询问:“在哪?坛主告诉我,我这就取回来……献给坛主!” “我要那东西作甚,你要献给教主!” “对,献给教主!” “在东王家小子身上。”木坛主肯定回答。 窦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怎么没想到,贼王没到手,那楼船内姑娘是个死人,那东西肯定在东王家小子身上。” “可那小子被人绑了,他如今在哪?” 叶刘京顺水推舟开口道:“长寿山!”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出城,就是为了查东王二世子被绑架的事,我在长寿山上发现,他的下落,若不是贼王将我抓来,我恐怕早就回衙门报信了!” 窦从目露凶光:“你要回去报信?” 叶刘京暗道不好,连忙抛出另一个真像:“长寿山上那货贼人很强,你们估计都打不过他,我这么弱,不回去报信,该如何救出周家二世子!” 窦从愣住:“很强?” “对,只是领头的就跟你一样强大,更不用说他还有几百号手下了。” “这……这么强大,我该如何对付?如何找到回龙珠!” 木坛主及时开口:“我倒是……有一计!” 第五十五章 虚张声势,以假乱真 窦从连忙询问道:“求坛主赐教!” “放这小子走,让他回去报信,让绣衣卫派人去救周家二世子!” “这……”窦从目光落在院子里,麻雀飞过。 他恍然大悟:“坛主,这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绣衣卫的人,先帮咱们消耗长寿山上,那群人的实力?” 木坛主满意点头:“你果然聪明!” “可,怎么能保证这小子,不把咱们的事说出去?”窦从疑惑,他听到蝉鸣,再看着地上血谷虫母尸体。 他心中发狠,下跪开口:“属下恳求坛主赐因果虫一只,喂这小子吃下,只要他敢说出咱们的事,因果虫感应自爆,与这小子同归于尽!”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你们,这也太狠了一些!” 他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有如此手段。 木坛主深思后开口:“准!” 叶刘京想逃,可窦从挡住他全部退路。 木随风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捧着一直蝉蛹大的小虫,叶刘京看见这个即将要被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恶心地反胃:“兄台,我怎么说,也救了你父亲,你……” 木随风摇头:“抱歉,吾一切,以玄教为主。” “那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放茶水里洗洗?”叶刘京挣扎开口。 木随风无奈,将因果虫放在茶碗里,以温水洗涤。 他低头看着叶刘京:“你自己吃,还是……” “别客气,我没有让别人喂的习惯。”叶刘京无奈接过这只虫子。 他扭头看着窦从:“是不是一定要吃?” 窦从冷哼一声盯着他:“你说呢!” “你们这么对自己的恩人,真是丧良心啊!”叶刘京眼睛一闭一睁,心里发狠,将因果虫吞下肚子。 他并没有其他感觉,只觉得吞下一块馒头。 他捂着嘴,小声说话:“现在,能放我出去了吗?” 窦从盯着他,小声询问:“你莫要想着背叛的事,你身上这只虫子不一样,我们可以用产它的蝉母,来控制它的生死!” “你快些回去报告消息,最好今晚上,就让你们绣衣卫衙门的人,上山救人!” 叶刘京摇头摆手:“今晚上不行,最起码也要明天!” “为何?”窦从睁大眼睛,盯着他讲话。 “衙门效率慢,这事你不知道?” 他的话,噎得窦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要你们救的人可是东王家二世子,如此重要的任务,你们还敢怠慢?” 叶刘京呆萌点头:“就是因为,是东王二世子才会如此怠慢,我们家大人需要时间上门,去跟东王聊聊条件!” 窦从愤怒地拍桌子:“这样的朝廷何愁不灭亡啊!” “你,快滚!快些去报信!” 他一巴掌拍在叶刘京背上。 叶刘京也不恼怒,借力向大门外狂奔。 不知跑多远,待他看见绣衣卫大门,他才停下,摸摸肚子,进入内视,待看见那只因果虫躲在自己身体里,被血谷虫母吓得不敢动弹。 叶刘京才松一口气,大摇大摆走进绣衣卫衙门。 玄教小院里。 窦从听下人回报,叶刘京回到绣衣卫衙门,这才放心坐下。 他屁股刚沾椅子,又突然弹起,双手抱拳:“坛主,我不敢多留,怕迟则生变,我现在就召集兄弟,去长寿山附近等着衙门的人前去,再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时候,取回龙珠回来,献给坛主!” 木坛主开口道:“咳咳!窦从兄弟小心,我就不在此等你了,我怕绣衣卫已经发现,此处,我就先在回总坛的路上,等你!” 隔着屏风,窦从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视,随意拱手:“保重!” 他向大门外走去。 待他身形完全消失,一直躲在暗处的莫书生才出现在大厅外。 他拱手开口:“坛主,已经准备好,几匹烈马,随时可以出发!” 木坛主挥手:“你且现在外面,等候!” 大厅内,很快就剩下父子二人。 一旁收拾东西的木随风终于忍不住发问:“父亲,咱们真的要先走,不等窦叔叔了?” 木坛主撑着重伤的身子,缓慢坐起,他身上外伤伤口已经在真气催动下缓慢愈合。 不仔细看,外人怕只会以为,他是一位瘦弱的老人。 “我刚刚说了两个谎。” 木坛主撑着身子,向前移动一步:“我的伤,怕是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木随风紧张回头询问:“怎么会?” “我原本计划将身体内那只因果虫,培养成一只新的因果蝉,就将他放在丹田处。” “谁知道,血谷虫母趁我不注意吞噬了因果虫,取代他的位置,它吸收的不只是我多年来凝练的精血真气,还有我的武道潜力。” “待我身体恢复后,我的武道修为怕是会下降一品。” 木随风摇头:“这也不当紧的,玄教内丹药众多……” “儿子,你不知道,教主是不会允许一个没有武道潜力,终身不可精进的人,一直坐着紫火坛主的位置。” 木坛主无奈摇头:“窦从野心太大,他身体内的因果虫,经常会因他野心鸣叫。” “若让他跟咱们一块回到总坛,他也不会安心看着我一直坐在坛主之位,他定然会对你我父子动手!” 木随风心思明亮,想事情一点就通。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所以,您撒的第二个谎,是回龙珠的下落?” 木坛主轻轻点头:“我不知道回龙珠在哪,但我清楚,这宝贝肯定不在长寿山上!” 木随风反问道:“那长寿山上有什么?” “陷阱,一个让窦从一去不复返的陷阱!” “是……叶刘京布下的?” “不清楚,但肯定跟这小子有关系,我不清楚这陷阱是针对谁,可现如今这陷阱倒是帮我们两个忙!” 木坛主细心教诲:“一帮咱们铲除窦从,有我和莫书生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惦记紫火坛坛主的位置。” “二,帮咱们洗清偷藏回龙珠的后果。找不到回龙珠最多是办事不力,可要是教主怀疑咱们紫火坛偷藏回龙珠,这后果就大不一样了!” 木随心疑惑摇头:“若是,朝廷那群人说回龙珠,是被咱们劫走了呢?” 木坛主露出得意笑容:“朝堂内斗,皇室内斗,他们也不是完整一块,为了不被上面怪罪,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将回龙珠的事盖在咱们身上。” “我怀疑,长寿山就是他们演给上面人的一场戏。窦从的命,也是帮咱们演给教主的一场戏,只要他死在长寿山上,回龙珠的事,就能怪在他身上。” “儿子,回到总坛后,我会竭尽全力助你修行,你一定要快些参悟紫火,晋升五品,一个十七岁的五品,是完全有资格坐稳紫火坛主的位置的。” 木随风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他内心一直有一个困惑,终于忍不住说出:“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贼王没有说谎,叶刘京也没说谎,他一个八品武夫,能帮你解毒杀血谷虫母。” “他一定有了不起的地方,甚至回龙珠的消息他也知道,他比贼王知道更多,你说回龙珠,会不会……” 木坛主枯瘦手掌放在木随风肩膀:“不会!” “你要记住,这小子心思深,聪慧,不要命。东王府,安府,绣衣卫都配合长寿山之事,不可能跟他没关系。” “他身后有这么多势力,自身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凶狠的家伙,不宜得罪。” “咱们江湖人,如浮萍游水,宁交好,莫得罪。” “最关键,他实力太弱太小,就算你能证明,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敢吞下回龙珠!” 木随风更加疑惑:“为何?” “藏锋,那小子藏锋藏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有虚张声势的能力,可虚张声势时间长了,他所虚张出的力量,也就真成了他自己的力量。” 木随风点头:“我明白了!” 木坛主满意点头:“好生准备,今晚城门关闭之前,咱们出城,明天东都将乱,咱们就出不去了!” 第五十六章 死得荒诞 绣衣卫衙门。 青龙使大殿内。 金护国端坐主位,四位蟒袍使坐在一旁,他们盯着叶刘京手上的小虫子。 金护国深吸一口气,点头:“确实是因果虫,这蛊虫只有玄教才有,没想到东都真有玄教之人,还让你给遇上了。” 叶刘京回答:“长寿山下山路上,我被他们绑走,看来咱们的鱼饵生效,能钓到鱼了。” 抬轿所赵抬云立马站起:“那还等什么,我召集兄弟,在长寿山上设防,只要能抓到一个玄教徒,此次东都的案子,咱们就能结了!” 苏和风不屑摇头:“老赵,你就是冲动。” “抓住玄教的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赵抬云奇怪地盯着他:“什么时候,你们掌风所的人,开始跟玄教联合在一起了!” 苏和风愤怒站起:“你给老子胡说什么?谁跟玄教那群人有关系!” 王三正大胖脸上,笑容绽放:“两位同僚……两位莫要争执,我知道老赵不过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只是老赵看不明白,咱们几个能坐在一块,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回龙珠的事离咱们远远的,若是咱们出手,真抓了玄教的人,那咱们到底是从他们手里夺了回龙珠。” “还是能力不够,没有抢回来?” 赵抬云不是迂腐之辈,经王三正这么一提醒,立马想清楚,自己是被玄教的名头蒙了心。 上面两种结果,不管哪一种,对他而言,都不是好结果。 他拱手坐下:“苏兄,今日是我不对。” “只是,咱们知晓了玄教的下落,也不能不做任何举动啊!” 这也是其他几人心烦的,既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做得太严实,放不跑玄教的人。 金护国摇头,看向叶刘京:“小子,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来跟我们说这件事,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算计,快些说出来,省得大家着急。” 一位青龙使,四位蟒袍使,要靠一个小小鱼龙使出谋划策,才敢行事。 这换了大武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叶刘京微笑起身,拱手开口:“我也只是有一个小想法,青龙使莫要太抬举我。” “前日,我托人给青龙使来口信,要演一出戏!将周家二世子绑上长寿山,引暗中的另一股力量。” 张车归疑惑摇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本是为了引玄教的人,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一个人想到,真的引出来玄教的人,把这场假戏真唱了。 现在,真玄教来了,假玄教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叶刘京丝毫不慌:“真玄教出现,那不是更好,事情完全闭环,这场戏就更真了!” 苏和风抬头看他,疑惑说道:“你的意思是?杀!” 叶刘京点头:“留些玄教教众的尸体来,才更能让上京城那位相信咱们。” “这杀了人,却没找到珠子……会不会让上面觉得咱们无能?又会不会?”张车归疑惑开口,车马所主管皇家礼仪,他对上位的心思多有揣测。 “什么都不做才是大破绽,什么都尽力去做,失败了上面多少也会因咱们的忠心,而宽恕一些。” 叶刘京摇头:“咱们不上山,只在山下!” “山上有重甲营的人,长寿山小,重甲营二百人,完全可以保护山上的人。” “东都咱们绣衣卫的人本来就少,无奈分割也是正常!” “更何况,玄教之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说要杀东王,金青龙使无奈,镇守东都保护东王安阁老。” 苏和风心里盘算这计谋的可能性,脑袋不停运转,却没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这,确实可行,不是咱们无能,而是能力有限。” 这是两个意思,一个是绣衣卫不行,另一个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绣衣卫不行。 想必,陛下会想到是哪些客观原因。 这时代有一些不好,上位永远不会犯错,哪怕错了,也是因为下面人的原因。 错误永远跟皇上没关系,但皇上不是傻子,他心里自然会想清楚,这些错是因为谁。 金青龙使拍板:“就这样做!” “苏和风,让你手下的兄弟,抓紧打探消息,我需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在东都大街上,听到玄教行刺东王的事。” “抬云,张车归,王三正,你们三个带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分三个方位防守长寿山,不允许任何一个玄教之人跑出去!” “叶刘京,你现在去安阁老府上,东王府,向他们寻求帮助。” 金护国重复一次明日布置:“玄教之人抓了东王二世子,意图从他手中找到一些东西,我令重甲营前去营救,又有安阁老,东王府上的人帮忙。” “谁料玄教邪人实力太强,抢了宝贝,想要抓东王为人质逃走,我保护好东王,却没办法抓住全部玄教之人,这才让他们分散逃走,那宝贝无人知晓,下落……不明!” 此番串供,大家相视一笑,正式绑在一艘船上,一沉都沉。 四位蟒袍使相视一笑,对金护国拱手:“大人英明,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准备!” 叶刘京也拱手:“那属下也告退!” “慢着!”金护国叫停他。 待四位蟒袍使消失不见。 金护国这才开口询问:“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我连恪守几十年的规矩也顾不上了,这次的事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刚刚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件事没讲到……抓周二世子的事,重甲营里都有谁知道?” 要不然不做,做了就做到底。 叶刘京刚准备回答。 金护国又开口:“列个名册给我,我要保证……没人知道!” 他挥挥手向后堂走去。 叶刘京拱手退下,有这么一个愿意兜底的老大,做事情就是轻松。 他出绣衣卫衙门,入安阁老府,与安阁老交代好,明天事由并立下暗号。 再走中街,入东王府。 告知东王明日安排,让他手下高手准备好,小心明日长寿山上所有肩膀上没有红绳的人。 一切说好,叶刘京正欲出门。 东王大世子突然走进来,他紧张地开口询问:“叶先生,我那不懂事的弟弟,没事吧!” 叶刘京如实回答:“您放心,没受伤,一切都好!” “那就好!多谢您了!” 叶刘京开口询问:“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我听说,那日阳江楼船,您是第一个登船的人?安望溪到底怎么死的?” 衙门卷宗都没有说明,只说是内伤,叶刘京到现在所有关节,都差不多想明白,只有这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杀了安望溪? 大世子犹豫开口:“安丫头死的时候,身上没伤,应当是心率错乱,心痛而死。” 叶刘京疑惑:“通俗一点。” 大世子瞅着外面仆人小声开口:“心脏上的病,被吓死的!” “懂了!”叶刘京恍然大悟。 怪不得安阁老不急着追杀凶手,反而隐瞒安望溪死亡真相,还对周擒虎这个有重大嫌疑杀害自己孙女的人,缺少恨意。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家孙女是怎么死的。 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借着小姑娘的命,来给回龙珠当遮盖布。 月儿高挂。 叶刘京想起那日阳江水岸上,美貌青春女子,因丢了太子给的宝贝,被吓死在楼船上。 三月来,东都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死,无数人看到她死亡的沉重。 却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姑娘的死,一点都无足轻重。 一股热浪吹来,叶刘京骑马踏长街。 东都将宵禁,长街上小贩还不舍月光,拼命向赶着回家的路人叫卖。 月光藏起,又一股热浪袭来。 只让人觉得,人生荒诞。 叶刘京深吸一口潮热空气,抬头望天:“要下雨了!” 第五十七章 早就定下,不一定是宿命 “雨下大了!”安阁老端坐安府花园后庭。 他身侧没有一个伺候的仆人。 面前只有一个跪坐着的中年男人,低头沏茶。 男人动作很慢,与四周大雨融合在一起,一切都如此自然。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水,双手高高举起,送到安阁老面前:“父亲请喝茶!” 安阁老接过茶杯,饮一口,长叹一声放下茶杯:“明平,你不会怪爹吧!” 安明平摇头:“怎么会,我知道父亲对望溪,十分看重。” “我这一脉没有子嗣,父亲就将望溪培养成我这一脉的接班人……她的死,只能说她自己……我不会怪父亲的。” 安阁老低头平视,自己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儿子:“今日,玄教教众会出现在长寿山。” 安明平手按在滚烫的水壶上,盯着父亲的脸。 “周擒虎也在!”安阁老又吐出一句话。 “砰!”价值万两的百年紫砂壶应声而碎。 安明平眼神有些颤抖。 大雨落下的速度,有一瞬间变得缓慢。 安阁老轻笑开口:“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从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表面装得平淡,内心却有自己的世界!” “父亲,望溪……是我女儿!”安明平甩甩手上热茶,拿起一旁的锦布擦拭桌上热水。 “你跟你的哥哥们不同,你从**武,在咱们这诗书世家,好似个异类,可我明白,你比谁都要强,你有你的坚持!” 安明平慢慢将手上锦布散开,慢慢地叠。 安阁老笑得更大声:“只要……只要,你能找回回龙珠,我就让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安明平抬起头,缓慢站起,转身看着地上雨滴:“父亲,淑娴早死,你总劝我再娶,却不知,望溪就是我的世界,就是我的坚持!” “我会上长寿山的,伤害我姑娘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父亲,我不在乎那狗屁珠子,我只要我的闺女!”安明平脸上的肌肉颤抖,双目变得通红。 他周身气势升腾,雨水化为水汽。 “我会拿到那珠子,送给你,到时……” 安阁老惨笑一声:“到时候,我去莽山,我自己去莽山陪孙女!” “放心,从我利用望溪回上京城,又利用她的死搅乱这场水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后果,无事的,我担得起,亦不需要你们来担这个骂名!” 安明平低头,一步踏出消失在小院后堂。 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望父亲,信守承诺!” 雨还在下。 小院院门,身穿短打的白发老者,送进来一个新茶壶。 他侧身站在一边,犹豫半天忍不住开口:“安兄,为何不让我去?” “你不是我们家人,我知道你比明平实力强,但这一战,要的不是实力强,而是我安家人的忠心,安家的惨烈!” 安阁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苦涩:“只有这样,这江山的新主子,才会相信我安家的忠心,我安家才能……再次辉煌!” “望溪死了,明平也要上山不知死活,你为人信守承诺,定会去莽山陪望溪。为了一个不知道多远的辉煌,这么做值得吗?”白发老者无奈询问。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世事无常,从来没有一定的事,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从龙之功,赌输了不过消耗三代人,值得了!值得了!” 安阁老靠着柱子,歪着看池子中锦鲤:“老刀,人生一切,不由己。” “其实,我刚开始……只是让望溪去取那珠子,我没想过让她送死的,没想过的!” “可陛下太狠了,西南边陲危险,天狼卫不被信任,他却不思国事,只想着……练功,这样的国家不对,这样的朝堂也不对。”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安阁老的眼神逐渐冰冷:“一个皇帝,只想着武道,不想江山,这怎么能行?” “既然,这个皇帝不堪大用,那就……换了他。” “既然,太子不敢有这个心思,那我就帮帮他,所以我才让你偷偷向宫里透露这个消息。” “陛下十年前让我归乡,不过是给太子机会,招我回朝施恩于我。” “可天下哪有三十年太子?太子愿意,我们这些老臣也等不动了。” “谁知,东王太蠢了,这等事都做不好,只可怜我望溪孙女,死在她爷爷准备的糕点里。” 白发刀老,无奈摇头:“安兄,真的值得吗?” 安阁老扭头脸上皮肤苦楚在一起,好似年迈如朽木般的老者:“只要太子能动心起念,这一切就是值得,这一切对我安家就是值得!” 安阁老突然挥手向下,四周大雨有一瞬间停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面带微笑:“那小子问我,读书能否读出一个儒道圣人陆地神仙,我也很好奇,很期待啊!” 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走在长廊:“学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可谁说~不能贩帝王……不能贩帝王啊!” ………… 东王府。 大堂。 东王拄着拐杖,盯着面前的儿子:“老大,你真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大世子低头:“父亲,擒虎是我亲兄弟,不能当弃子!” “胡说,生于帝王家,就该知道,谁都能弃,谁都可以弃!” “那您呢?”大世子睁大眼睛,鼓足勇气看向父亲:“您也可以被放弃。” 东王叹息开口:“十年前,我就已经被我那兄长放弃了,我这一身修为尽数给了他,却还是没能从他那里换来信任。” “这十年,不知道他冲击二品失败了多少次,他越来越不信任他人,越来越多疑了!” 大世子满脸不敢信任地看着父亲:“所以,你才让擒虎去找安望溪,在他登上楼船那一刻,你就已经想好,放弃他了?” 东王突然笑出声:“确实如此,可没想到,我东王生不出来笨东西。” “擒虎那小子,竟然会为了活命,编出来玄教的事。” “随着绣衣卫前来,东都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你真以为绣衣卫是来查阳江案的?” 东王杵着拐杖大喊:“那都是,我那兄长派过来查我的!让贪官去查贪官,让皇室去查皇室,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傻儿子,皇权自打诞生就伴随着猜忌与怀疑,我将前半生的功力都送给我那亲兄长,却还是没能换回他的信任,他让我建府东都,就是怕我走远,他看不到我睡不踏实。” “擒虎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可你们不该生在东王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都不用浇水,立马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绣衣卫的局狠毒,将擒虎堵在死路,我那兄长肯定会怀疑当日阳江上,他到底有没有得到回龙珠。只有舍弃擒虎,才能证明咱们跟回龙珠一点关系都没有,东王府才能平安!” 大世子站起身:“抱歉,父亲,若这样才能平安,那这种舍弃亲人换来的平安,我宁愿不要!” “您也可以舍了我,但在您没打算舍弃我之前,我会握紧手中的剑,踏着雨水,上长寿山,接我兄弟回来!” “从他开口……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叫我哥哥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护他一辈子!” 大雨中,东王大世子周停云破雨而出。 大堂内,东王望着儿子背影,站立不动。 他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父皇,您教的儿子,没有我教的儿子有担当,哈哈哈!” “要是……要是,我兄长也能如此……就好了!”他转头,面向西。 那是,上京城的位置。 第五十八章 乱象起 大雨不停。 乌云挡住太阳,却没有挡住天空缓慢变亮。 进城卖菜的小贩,奇怪地看着面前打开又关上的城门:“第三批了,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管他呢!关心大事,不如关心你今日卖的菜,够不够换一斤粮食!”卖红薯的小贩无奈摇头。 “也是!”两人低头,继续避雨,等待城门大开。 长寿山上。 五辆挂着红布的马车,贴着大大喜字的迎亲马车缓慢停下,赶车的马夫,目光时不时在山路上闪过。 没胡子的窦从,端坐马车上。 他借助体内因果虫,去感知山上真气变化,以确定山上是否有埋伏。 玄教出手小心谨慎,一击不得,立马借助因果虫隐藏踪迹,快速逃走,这也是他们两百年间,都没有被大武朝廷杀尽的原因。 “嘶,只有几个人?”他奇怪开口,在他视线里,长寿山上动物不少,但符合人的真气变化,只有几个存在。 他身后教众探出脑袋,小声询问:“窦坛主,咱们上山还是?” 窦从心里一直打鼓,可回龙珠的巨大诱惑摆在面前,阻断他理性的大脑。 他抬头望着山巅,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重重开口:“上山,兄弟们,此任务重大,为了大商荣光,九死不悔!” 五辆马车压过青草,向山路而去,用作伪装的迎亲唢呐声,响彻整个山间。 不多时,大地震动,王三正骑快马而来,勒马停下,他身后两名鱼龙使,十名缁衣等待他的指示。 王三正盯着贴在地面上的青草印记,深吸一口气。 空气潮湿,青草清香被压制,唯独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在树林里飘散不去。 王三正右手一挥:“三人一组,我自己一组,五组人马围着山脚四散,你们两个鱼龙使守边,有任何情况,放烟花信号。” “记住,谁上山都不要管,但一个下山的都不许放过!” “兄弟们,事关重大,是升官发财,还是身死今日,全靠诸位的造化了!” “诺!”鱼龙使行动迅速,将手下人分组,他们骑快马,向定好的哨点狂奔而去。 王三正勒马背身望向东都,无奈开口:“希望明年,老子还能活着看这幅风景!” 他手按马背,身子上飞,躺在树杈之上,低头无奈:“老马,老马!老子的命都不一定能留下,你快跑吧,跟我没有前途啊!” 老马低头,打个哈欠,抬头看看主人,转身向东都而去。 江湖快马,踏泥分鬃。 东都长寿山前,一队穿着白衣轻甲,身背马槊长刀的队伍,快速前行。 队伍前,一男子面戴虎头盔,身穿玄光甲。 见此队伍,王三正不再隐藏身形,他自树上落下,一只手垂胸前,完美遮挡住全部弱点,另一只手落身后,不知握着什么武器。 说来奇怪,王三正在绣衣卫衙门里,不算低调的人物,可多数人只知道这是个贪财的胖子。 却少有人清楚,杀五品,破百军,尸堆里爬出来的胖子,用的到底什么兵器,修得哪门子道。 玄光甲男子停下,掀起虎头盔,抱拳搭话:“见过王蟒袍使!” “是世子殿下,今日,长寿山绣衣卫封山,不知世子带人上山做何事!” “救我兄弟!” “山上不止有猛虎,还有玄教邪人,你们三十人?不怕?” “都是军中好手,跟随我东王府多年,不怕!” 王三正出身军伍,对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心中藏满敬意,他退后一步无奈摇头:“山上危险,望诸位,保重!” “多谢!”大世子合上面具,勒马前行,轻甲军士上山而去。 地上青草融入泥土里。 王三正刚准备再躲,却看见十匹快马护着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马车上插着一只柳枝,车厢前印着一个安字。 王三正再拱手:“敢问是,安家五剑先生?” 车帘掀开,安明平露出面容,对来人点头:“见过王先生!” “大雨倾盆,先生上山何事?” “报仇!” “这几位是先生的护卫?” 安明平摇头:“该死的人,要什么护卫?他们是帮我收尸的!玄教之人?” 王三正点头:“我等就是看见有人偷摸上山,才敢从暗处出来!那人气息绵长,应该是玄教中高手!” 安明平笑了:“高手就好,最怕不是高手,我这一生练武,连自家姑娘都保护不得。” “望溪爱垂柳,今日,我就以垂柳为刃。” “望蟒袍使许我上山,杀人!” 王三正躲到一边:“绣衣卫已经封山,五剑先生随意!” 大山上,一堆如蚂蚁一般渺小的车队,缓慢上山。 王三正望着那队人马,摇头:“真乱了!叶刘京,你到底求的什么?” 他还没动作,就见有三人骑快马来长寿山。 领头是个儒袍男子,身后一白面男子披着蓑衣,在他们之后是一名面容蜡黄的中年男子。 三人勒马山下,盯着巍峨高山。 木随风开口询问:“父亲,我并未感觉到山上有异象?” 木坛主点头:“大雨,本就隔绝武夫体感,更不用说,我能朦胧察觉山上有一种奇怪的阵法!” “有人布阵?”木随风询问。 莫书生摇头解释:“少坛主,东都两关山,莽山风水好,长寿山风水玄,有人传长寿山上长寿仙。” “仙人施法,凡人难见,长寿山雾气,本就能隔绝武者感知。” 木坛主看着远处高大树木,他盯着树下雨水落下的奇怪痕迹,摇头开口:“不好,有高人,怕是已经注意到咱们了!” 莫书生顺着他视线,慢慢望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坛主,我……我并未看见!那咱们?” 木随风闭眼又睁开:“那人没恶意,只是好奇,昨夜里因窦叔耽搁一晚,咱们快走吧!” 三人相视,伴着大雨,沿着长寿山山脚向西而去。 王三正站立大树下,奇怪开口:“大雨天,带病人赶什么路啊!” “真是江湖水,王八多,啥怪事都有!” 他又抬头望着高山,放慢罡气,一滴雨从罡气缝隙落在他手心上。 王三正盯着颜色奇怪的雨珠,低头开口:“要杀人了!” 他又抬头,奇怪开口:“嘶,今天似乎,没见叶刘京那小子?” “砰!”一声巨响扰乱他的心神。 王三正视线落在山腰,大雨中树木有战马奔腾:“重骑冲锋?重甲营都在这?” “真要乱起了!” 第五十九章 挑事 长寿山,山腰。 重甲军士,身骑战马,他们面前是一丈半被砍出来的空地。 绿豆大的雨珠,自天空无情下坠,冲刷着地上的鲜血。 十几条人命,在一次冲锋中死去。 空白地带下的树林里。 窦从死死地盯着山上的人,他狠狠吐出一口吐沫:“他娘的,重甲军,中计了!” 武夫厮杀不怕人多,一品境界一重天,不是空话。 可再强大的武夫,也不敢跟体术超群兼修阵法的军士对敌。 军士无畏,修行合击阵法,全部力量分散或汇聚在一个军士身上,短时间内挥出一击,十名九品军士诛杀一位七品武夫,不是难事。 两百名重甲军利用山势在高处盯着,好似野狼盯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窦从身后玄教徒紧张询问:“坛主,怎么办?咱们撤还是?” “撤个屁,你以为山上有敌军,山下就没了。”窦从目光移动,看向山路处,有几十匹马车,踏破夜色,堵到他们身后。 他紧紧衣袖,望着前方:“防守这么严,怕是吃定咱们了,难道是那小子把咱们卖了?该死!” “退是不好退,山下已经成了一个渔网,一旦咱们退下去,怕是立马有高手冲杀上来,要将咱们围死!” 他扭头盯着半山腰的重甲营:“冲!那人肯定在山顶,只有向上冲,山下人慌乱上来营救的时候,咱们才有机会找到空隙逃出去。” “兄弟们,以我为首,咱们冲杀上去,为了大商!九死无悔!” 他身后不知窦从心思的玄教教众目光如炬,举起手中武器,向山上而去。 “为了大商!九死无悔!”这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死亡间隔地带之上。 郑力夫冷冷盯着从暗林里冲出的人,他手中鎏金长杆铜锤高举,冷眼怒吼:“上马,准备冲刺!” 他手下亲卫抬头望天,上前小声开口:“大人,雨太大了,山间路滑,血水浸泡,山间泥泞地形成陷马地,战马冲刺阵营很容易混乱!” 重甲营强大,一在战马冲刺,二在阵法聚力。 强大是强大,可缺陷也很多,一旦阵型错乱,阵法不攻自破,威力锐减。 郑力夫伸出右手,望着击打在手臂上的雨水,微微点头:“军士听令,下马,换阻敌阵法,不可让他们上前一步!” 两方再战一起,终究是重甲营占据地利优势,挡住玄教攻击。 可破釜沉舟的玄教教众哪怕退去,依旧带走不少重甲营兄弟性命。 郑力夫心里着急,望着死去的弟兄,四处查看:“该死的叶刘京,他去了哪?” 山上战况激烈。 半山腰,两支队伍半路相见。 安明平跳开马车帘,盯着面前少年:“见过大世子,本以为咱们目的不同,不应该在此相见的!您比我早出城,现在应该在山上。” “不同也相同!”大世子回话:“不是遇见,是我在此等你!” “话不投机,不必多言!” “能否请五剑先生,放我弟弟一条命,他对望溪并无恶意,那天的事不怪他!” “不怪他,却是因他而起。”安明平摇头。 “我这一生,已经了无牵挂……”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无牵挂谁都不怕,谁要拦他,用命来拦。 大世子目光冰冷,四周气温都下降一丝,他手按在腰间:“真的不能商量?” “人死可以复生否?”安明平反问。 “不可,可五剑先生你的想法并不公平。” “何为公平?” “你也清楚,你想要杀擒虎只是为了泄愤,这件事不是他去,也会有另一个人去,真正元凶并不是他!” 安明平随意挥手,面前车帘迎风声而断。 他摇头开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死!” 大世子手握重剑,他在犹豫是现在冲杀安明平,还是先上山。 安明平是诗书传家的安家异类,他是安家这一代唯一不喜读书,却喜欢练武的人。 安家乃世家,文官世家,这种家族多会豢养一些外姓武夫,跟皇家所用手法大致相同,先利诱培养出牵挂后,多威逼。 不同的是,安家多少代人,只读诗书从无练武之人。 唯独到安明平这一代,出了一个他。 他是有名的剑痴,一生前二十年与家庭对抗,无奈读书考上举人,结婚生子后才有自己的自由。 二十五岁正式练剑,三十岁入境,修行五年才修成武道九品。 不仅惹得外人耻笑,就连家里兄弟也对他少有笑容,就算有也是嘲笑。 可之后…… 一年一品! 如今他已经有四品境界。 更是在三十六岁,悟出自己的五剑,他去年东行,五剑斩落五位五品高手,被江湖人称五剑先生。 大世子亲自来,就是畏惧这位五剑先生。 五剑杀五位五品,这是事实,却不是他的真正实力。 当日那五剑出得轻松,谁知道他有没有……第六剑? 两支队伍僵持在路上。 直到。 “砰砰!”一块大石头从山上垂直落下。 大世子顺着石头向上看,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叶刘京?你怎么在这?” 消失许久的叶刘京身穿蓑衣,他的笑容隐藏在斗笠之下:“见过大世子,见过五剑先生。” “我昨晚上从东王府出来,就一直藏在山上,等两位前来!” 五剑先生目光落在他身上,皱眉开口:“好重的戾气!” “当差杀人,难免要凶一点,五剑先生莫怪。”叶刘京表情未变,依旧笑脸说话。 “你来是劝我们?”五剑先生抬头看他。 叶刘京依旧摇头:“诸位各有目的,又各有各的原因,要让我一个武道后辈的小子来劝,我自觉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回禀给大世子!” “山上的人是重甲营,他们以前乃是左军的,现在……隶属于禁军!” 大世子目光收敛,抬头询问:“禁军?陛下的人?” 叶刘京回答:“对,是陛下临时派给我们绣衣卫的人,可禁军跟绣衣卫乃是同级,人家手里有兵权听不听我们的,都不一定!” 大世子冷哼一声:“难道,他们要抓擒虎去上京城?” “为何?”安明平突然询问。 “此刻长寿山上所有人都以为那宝贝在擒虎身上,玄教打得越凶,他们就越是相信。” 大世子调转马头,心中暗道不好:“擒虎有危险!” 五剑先生手中的剑,暂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周擒虎在重甲营手里。 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快速向山上奔去。 安明平想到这一关节,微微低头,他手按在大腿上,身后有一个桃木箱子缓慢竖起。 安明平站起出马车,一步踏空,桃木剑盒内,一把流光宝剑落在他脚下。 他双手向后,无数雨滴从他身侧流过。 安明平抬头,独自一人,向山上去了。 山路无人。 叶刘京跳跃到树上盯着山上战斗,他闭上眼,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 低头轻语。 “也该我饱餐一顿了!”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 山上战况停止。 重甲营和玄教的人,同时抬头,盯着头顶,踩在飞剑上如同仙人一般的安明平。 两帮人马一时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不清楚面前这人是谁的帮手。 长寿山靠近上京城东都,又连接上京城向东西的官道,能在此刻来的高手,是谁的人都有可能。 安明平踩在流光剑上,并不多话,他低头看着重甲营开口,声音宏大:“交出周擒虎!” 他不喜安家,却无奈出身安家,故而没有在这对抗重甲营时,报出自己名号。 郑力夫却早已认出面前剑仙:“五剑先生,你乃是安家人,亦是朝廷人,大敌当前,你当与我一同对敌。” “你却叫嚣让我交出周擒虎,难道,你也是玄教之人?” 安明平摇头:“我只要周擒虎!” 他身下的暗林中。 窦从两个眼睛溜溜转,他想出一条诡计大喊道:“我也只要周擒虎,交出他,我亦退去,退去之后,我愿意把周擒虎送给五剑先生,以示我玄教诚意!” 安明平脸色忽变,他暗道不好。 战场之上,信任本就是稀少物。 听到玄教阵营传出的声音。 郑力夫抬头,厉声开口:“安明平,你若不是玄教中人,就与我一同对敌,如若不然,不要怪我手下军士无情!” 东都的事,消耗他大部分信任,特别是该死的叶刘京,一想起他的笑脸,郑力夫就觉得烦躁……想要杀人。 场面僵持。 三三对立,谁都不敢先动手。 大世子骑快马刚来到山上,他看着此情此景大喊:“郑百户,吾乃东王世子,我来帮你!” 窦从脸色凝重。 安明平低头不语,他目光落在山上,好像在找些什么。 郑力夫面露惊喜,他身旁亲兵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前些天绑的人,就是东王家二世子。” 大世子快马从长寿山另一侧上来,将要来到窦从身侧。 “啊!”一声惊呼从重甲营军士口中传出。 郑力夫还未开口询问,立马有军士开口大喊:“百户,有敌人暗中偷袭!” 郑力夫大怒,他看不清楚偷袭之人,是谁的人,却知道谁都有可能。 “啊!救……!”又有一名重甲营士兵倒下。 大世子却骑马越来越近,将要来到他们身侧。 郑力夫终于不再压制内心愤怒:“你们莫要过来!” 战场之上,混乱纷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他谁都不敢相信。 大世子勒马站立空地前。 天上雨慢慢变小。 他大声喊道:“我乃东王世子,我是皇家人,我是来帮你的!” 郑力夫摇头怒吼回应:“既然是援军,那就听我所言,莫上前,去杀敌!” 大世子愣住,他想要帮重甲营是有的,但他更想趁乱救出自己兄弟。 各怀鬼胎。 小雨不停,场面更乱。 玄教教众盯着僵持的两帮人,小声开口:“坛主,咱们该如何?” 窦从身子后移,手中长斧突然立起:“先……” 他话没说完,天上人高呼。 “找到了!”安明平一刻不停留,脚下飞剑划出流光一道,向重甲营内部冲去。 与此同时,玄教教众左侧突然有人大喊:“小心!贼子杀人!” 窦从心脏猛烈跳动,他回头借着天空微弱亮光,向惊呼声传来之处看去。 微光里。 逃窜退去的贼人突然抬头。 窦从看见那笑脸,心中大恨难忍:“是你!叶……”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惊呼中。 “大武的官兵杀上来了!兄弟们,为了大商,不可向贼人低头,冲啊!” 窦从听得清楚,这就是叶刘京那该死的小贼的声音。 他想要叫喊,想要让手下人停下。 可恐惧蔓延,死亡种在每个人心里,他们不怕死,却怕死得不值。 为了大商,为了两百年前就不复存在的大商。 “为了大商,冲啊!” “为了大商!” 刚开始是口号,后来是信念! 活在此刻,鲜活的生命,为了大商举起兵器冲向死亡! 躲在暗处的叶刘京看见这一幕,有一刻失神! 冰冷的雨滴自天上落,滴进他的后勃颈,他打了个冷颤,想到什么,眼睛又恢复正常。 他沿着战场边缘,用因果虫掩盖自身气息,快速向上奔跑。 叶刘京有一项谁也不清楚的能力,他速度很快,甚至快过一些战马。 一个弱者能在凶险的江湖中活下来,总是比旁人,多些运气和特殊能力。 这不是天赋,可以说是厄运,因为这是他在一次次逃命中练出来的能力。 今天。 他运气同样很好。 叶刘京从树上跳下来,出现在重甲营左侧。 他扯着嗓子大喊:“军士们,这是一场阴谋,东都的人跟玄教有关系,咱们不过是替死鬼。” “小心!一点要小心东王府的人!” 郑力夫听到这声音,脸色大变。 可战场之事,瞬息之间,变化万分。 底下将士们完全没给他应对的时间。 重甲营与东王府接壤之间。 着重甲的军士,听见这声音愣在原地,他后退一步看着东王府的门客。 东王府刀客,也后退一步,举起长刀盯着他。 就在两人不确定之时。 东王府刀客身后一名枪侠,挤着他上前一步。 重甲军士,看着对自己脑门攻来的长刀,乌黑刀刃,让他后背一凉,没有思考,他身子右歪,手中马槊抽上去。 “噗呲!” 还在愣神的刀客,低头看见自己心脏下的窟窿,心在跳,可他却已经活不了。 “冲啊!重甲营的人要杀了咱们,他们是皇帝的人,他们要杀王爷!” “冲啊!杀了他们,咱们才能活!” 吼声夹杂着恐惧,冲进每个被大雨淋透的东王府门客心里,他们没时间细想。 只想活下来。 如何活? “杀!”第一个人喊出来,身后门客立马回应。 人从众,门客们手握兵器向重甲军士杀去。 战场之上,无数人拼杀在一起。 杀谁? 已无人注意,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活下来,就杀出去。 暗林中,小雨里。 叶刘京背靠大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在想什么? 也许只有从他眼角流下的雨水才知道。 雨慢慢停下,空气中唯残留血腥味。 郑力夫突然大喊:“亲卫队,随我后退迎敌!” 战场厮杀声,更响! 第六十一章 出刀 雨小些。 天地间黑暗依旧。 没了大雨压制,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冲进人心里让人恶心。 玄教杀东王府,东王府杀重甲营,重甲营谁都杀。 整个战场乱成一气。 没人知道这场厮杀为了什么,现在,他们只想发泄内心的杀意。 长刀挥起,一落下,就是一条性命。 叶刘京站在大树上,隔地远远地盯着战场,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人越来越少。 他抬头盯着悄悄退去的郑力夫。 叶刘京思索片刻开口大喊:“大世子,莫要恋战,安明平上山顶去了,他找到二世子所在了!快前去营救。” 把周擒虎当诱饵的计谋,是他想出来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成为东王府的敌人。 大世子抬头看去,只看见头顶远去的剑尾流光,他挑开面前长刀,回头大喊:“诸位,莫要恋战,上山上去!” 叶刘京连忙对重甲营大喊:“东王府的人,是自己人,放他们上去。” 重甲营却没人听他的,他们的命令来自郑力夫,不惜一切代价,挡住上山的人。 至于其他人……或许可以命令他们的上司,但是无法下令给他们。 窦从这边,没了东王府的门客攻击,他压力减少很多。 他也看见安明平的方向,无数人死去的事实,并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更增添他对回龙珠的渴望。 一定要得到这个宝贝! “兄弟们,莫要手下留情,杀到山顶去,夺回宝贝,光复大商!”窦从以口号诱惑。 其实,这时候口号已经不重要了! 信念也变成恶心人的臭鸡蛋。 玄教之人向上杀去,只是因为他们杀红眼了。 那些畏惧杀戮想要活下来的人,早已经死在刚刚的乱战中,能活下来的手上,都是人命无数的狠手。 他们再向上冲,不顾一切地向上,至于为什么? 不重要! 重甲营守住一波冲锋,便会有几人倒下,不是刀刃刺进他们身体,带走他们的生命。 刀剑对披着重甲的军士来讲,并不是致命的武器,棍棒锤子斧子才是,这些重武器落在盔甲上,着盔甲的军士只感觉激昂的气血震荡。 一口气喘不上来,头晕眼花,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从刚开始的两百多人,变成现在的六七十人,他们还在守着。 重甲营有一名百户,两名总旗。 正常来说两百人,应该由两名百户统领,不过边军军制跟实际有所不同,有时候也是正常。 郑力夫上山顶,带走十人。 留下几人由一名总旗为统领,他见其他人都想向山上冲杀,怕百户有危险连忙变化队伍。 总旗下令:“你们十人上山,剩下的人,保持防御队形后退,莫让他们靠近营地位置!” “放走玄教教总者,斩!” 叶刘京早早摸上山,长寿山上的路,他踏过很多遍,知道怎么绕到山上。 只是。 小路上不只有他的身影,聪明的大世子趁乱摸到叶刘京身后。 他早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 叶刘京靠近在靠近山洞处停下,他回头露出笑容:“世子,别躲了!” 躲在暗处的大世子光明磊落地走出来,藏在他身后保持三尺距离:“你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这乱子都是你挑起来的,玄教杀重甲营,重甲营杀我们,这就是你的目的?” 叶刘京摇头:“看来,东王并没有给你讲清楚……依照原来的计划,这次任务的过错,要有人来担,这次任务的好处要有人来领!” 他手指胸口:“我,你,重甲营,都是陛下的人!你说谁来担错?谁来领赏?” 大世子疑惑开口:“五剑先生呢?” “我猜安家应该是太子的人,不过他是不是不确定,我观他的气息,只要能破开这一场心境,说不定会再上一层,成就三品。” 三品,那可是能开宗立派的存在。 大世子一时间陷入沉默,四品他们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将要踏入三品的高手。 “说说你的章法?” 叶刘京笑了:“我们绣衣卫想活命,就不能跟这宝贝有关系!” “所以绣衣卫只有你自己上山?你们将拼杀的事交给重甲营,看着他们死?”大世子冷笑一声。 “你真是生错时代了,你如此狠心,换到乱世,最次也是个枭雄。” 叶刘京摇摇头,目光穿过树林看向远处:“现在,也不是什么平稳的时代。” “再说,他们重甲营喜欢杀人,早就做好被杀的准备。”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的怜悯心。 “东王是皇室,也不敢碰这宝贝。” 大世子更加疑惑:“你的意思是让安家来!” “他们要是来,那岂不是代表咱们白忙碌一场?” “什么……你想让玄教?” “我也没打算让玄教人活着出去,他们喘气,很容易让咱们以后喘不上气。”放走玄教之人,在大武可是叛国的大罪。 “那到底如何?” “玄教人都死,但口气上,是玄教人拿走这宝贝,不过……宝贝是从重甲营手上丢的!” 祸首,背锅人,他都已经想好了。 这是他跟东王昨夜议过的。 东都事,乱就乱在大家互相都不信任,唯有利益可以长久。 东王府也是军伍起势,大世子对这些军士抱有同情:“为什么是他们。” “命!”叶刘京回答得很轻易。 “谁决定的命?” “他们自己!” 大世子疑惑:“他们自己?有这权利?” “以前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做?”叶刘京手穿过树荫,指向前面。 山顶附近,山洞处。 安明平身后两把长剑竖起,盯着山洞内的阵法:“好凶的阵法,若我一步踏入,还真不好出来。” “只可惜!”他抬手落下,身后两剑同时出鞘,就要落下。 却听见一队重甲摩擦的声音。 郑力夫来了,他带着一队军士,站在安明平身后:“五剑先生,你这是要叛国?” 安明平摇头:“莫给我扣大帽子,我的目的是他!” “二世子,是我们要守护的目标,不可能交给你,重甲营现在乃是禁军编制,你对我们动手,与叛国无疑。” 安明平闭上眼,轻轻开口:“那……我只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郑力夫紧张大喊:“众军士,结阵!” 安明平身后一剑飞起。 郑力夫手持长刀,身穿重甲,他站在军士身前,一身气势无余,六品修为,加上阵法加持,攻击瞬间,竟然有五品威力! 是的……面对四品剑客,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出刀! 第六十二章 该我了! 一剑落下。 郑力夫身后四人倒下。 这是安明平没用力的结果,刀剑相撞,只震晕四个人,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他睁开眼无奈摇头:“我只想带走周擒虎,你应该去挡住那些玄教的家伙,而不是在山上和我拼命。” 郑力夫强撑一口气,压制要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液。 他回头扫一眼,从山下冲上来帮忙的十军士,又来了勇气:“守住周擒虎,也是我该做的事。” “你一次可杀我四人,我现在有十七人,并不畏惧与你!” 安明平心间来了愤怒,他手抬起,身后四把长剑飞舞:“那我就将你们都斩了!” “周擒虎,我一定要带走,我说的,谁也拦不住!” 郑力夫驱散心中畏惧,无畏大喊:“结阵!杀!” 四柄宝剑飞来时候,他好似看见自己家乡,他想着这次应该死了! 他清楚地知道,他挡不住安明平,可他不能退。 这一次不退,就还有希望,好不容易求来的人脉,好不容易他能升千户了。 他不能退,哪怕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 “噗呲!” 长剑落下。 有人死去,死去的却不是郑力夫,他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右手断裂处。 他看着倒下的兄弟们,愤怒充满他的胸腔。 这些都是他的亲卫,出生入死,从家乡就跟着他的亲卫! 他声音沙哑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安明平摇头:“我不想杀人的,死的那个只是意外,其他人,我只将他们打晕了!” “我说过,你拦不住我!” 他扭头看向树林深处,高手气势尽发:“你们俩,也想挡我?” 树林里,隐藏的两人走出来。 叶刘京尴尬地摊开手:“五剑先生,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或许,大世子有,毕竟你要杀的是他亲兄弟!” 大世子愤怒且疑惑的目光,从叶刘京身上扫过。 叶刘京却没有管他自顾自说着:“也许,他现在也不会拦你,毕竟如今的长寿山上,你大概是无敌的!” “你可以直接掏出你的五把大宝剑,杀死我们所有人,把我们剁吧剁吧,当成肉泥埋进土里,哪个运气好,明年说不定能长成一朵好看的小花。” 安明平不耐烦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给你建议!”叶刘京依旧保持微笑,他向前一步走,就像一点都没感觉到这里的危险。 “当然,我知道凭借你的为人和教养,你不会这么做。” 叶刘京脸上笑容突然收敛:“那你就要等着,明年安家所有人堆在一起的尸骨里,长出小花了!” 安明平愤怒抬头,他右手食指一挥间,一股剑气向叶刘京脖子处弹去。 叶刘京没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剑气过。 叶刘京身后大树,倒地,溅起泥点无数。 安明平高看他一眼开口询问:“你……不怕死?” “我怕!比你想象的要怕很多,但我更清楚,你不会杀我!” 叶刘京光棍地坐在一个晕倒在地的重甲军士后背上:“你知道吗?佛家的人,修为越高,越相信佛的存在,道家的人修到三品,会飞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神仙。” 大世子紧张开口:“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叶刘京摇头:“我是说,五剑先生,不对,安明平,安家人,哪怕你修行到四品,三品,甚至成就一品,你也是安家人!” “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也放不下。” “那些修为低下,甚至没有修为的人,总是觉得高手,在精神上也是高手,超脱?超脱!超个屁的脱!” “练武,修行,只是为了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头,谁他娘的去干这种赔本生意!” “你不会杀光我们所有人,也不敢放弃安家人的性命。”叶刘京右手拿起一根木棒,放在左手食指上。 木棒保持着奇怪的平衡。 “你没办法决定,这根木棒倒向哪里。”叶刘京一开始就看明白了。 五剑先生,其实是一个纠结先生。 他要是真爱他的闺女胜过一切,在知道他闺女的命是他老爹弄丢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安阁老拼命? 他不是连自己的命都能放下? 安家人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刘武说过,是人都有弱点,只要能找到他的弱点,就能解决或是控制他。 叶刘京学得很快,也很认真。 安明平盯着他,此刻他觉得面前这家伙,不是弱小的虫子了。 “说!继续说!”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他左手上挑,木棒在半空转上两圈。 落下。 “啪!” 木棍又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东王二世子?为了你闺女的死,还是为了你那残破不堪的……自尊心!” “你找死!”安明平愤怒,上前一步。 山洞前大风呼啸。 草木飞天,雨滴停止落下,凌空化为长剑状。 大世子惊讶地盯着叶刘京,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家伙,不是勇敢,而是心里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 这已经,不能用不怕死来形容了! 他这是死过千百次,才练出来的勇气吧! 叶刘京一味摇头,一颗飞动细草划破他的脸,他没有叫疼,只是嘲笑:“你看你又急,你只是生气,却还是不敢杀了我!” “那就是说,我刺痛你了,谎言伤人不狠,真相才是快刀!” “那么,五剑先生,想不想让我帮你找回你的尊严?” 安明平身子在颤抖,他有点怕了。 叶刘京站直身子,手指山林之下:“那边,玄教的家伙,就是杀害你闺女的真凶!” “你在骗我?”安明平怀疑开口。 “那天楼船上,确实有第三个人,就是玄教的人,要说周擒虎对安望溪的死,有间接责任,那玄教的人,就是直接杀人的凶手。” 叶刘京丝毫不留情开口道:“安望溪,死与心脏破裂,为什么会激动破裂,咱们先不提,就当她自己的病。” “那是什么引起她心里的畏惧呢?安先生?你还不明白?” 安明平思考片刻,他收回气势。 四周回复正常。 他这才抬起头:“我,知道了!” “多谢!”四剑起飞,他抽身,下山去了! 望着他远去背影,大世子不敢相信盯着叶刘京:“你就,这么三两句,把他劝退了?” 叶刘京摇头:“不是劝,是吓!我只是将最后的结果给他,他不敢杀掉,我们所有人!” “又被自己的良心给架起来,我只是给他一个放过自己的机会,很明显,他是个聪明人,选择接受这次机会!” 大世子突然发笑:“所以,这就是高手?” 叶刘京叹息:“莫要太高看高手,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有贪痴慎,就会虚荣,好面子,怕死!” “只是大家都觉得高手就是英雄,平淡正义。才会有越来越多修为高深的人,压制本心,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点破他的内心,又给了他一个不太难堪又可以承担后果的选择,他没理由不选!” “不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偷偷地带二世子下山!” 大世子丝毫不停留,山洞禁止被破开得差不多,他几剑破开,找到不知为何昏迷的周擒虎,将他背在后背上。 他走出山洞,看着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药膏给郑力夫上药的叶刘京,开口道:“这里的事……” 叶刘京头也不回:“交给我!” “你快走!” 大世子没有停留,快速带着周擒虎下山。 很快,山顶只有昏倒的十几名重甲军。 痛苦喘息的郑力夫。 站直身子,双手抱胸的叶刘京。 叶刘京歪着脑袋,盯着郑力夫断臂,开口:“很疼吗?” 郑力夫丝毫不感谢他给自己的药,没好气开口:“你断一条手臂试试,你躲在树林后面,为何不早出来救我们?” “他不动手,我刚刚那一番话,吓不到他,没用!”叶刘京回答。 “接下来怎么做?”郑力夫无奈询问,山下战斗还在继续,可要守护的人却丢了,一时间他只能依靠面前小贼。 叶刘京好似没听到,盯着他的手臂依旧询问:“断手臂很疼吗?” 郑力夫心里来了一股火气:“你试试,这可是……嗯?好像是不疼了,你这是什么药?” “不疼?不疼就是药效发作了!” “这是麻药?” “差不多!” “什么意思?” 雨在落下,叶刘京转身,抽出插在地上的刀。 他向前一步,突然回头,脸上笑容诡异:“确实有麻醉的作用,但也不是麻药。” “是毒药……” 雨慢慢下大,他抬头淋雨。 却笑了! 第六十三章 杀无情 郑力夫靠在石头上,他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强撑着凶狠,来掩饰内心的畏惧:“叶大人说笑了。” “玄教的人在山下想要攻打上来,周擒虎却被你放走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不想想该如何收敛残局。” “好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脱罪!” 叶刘京转身手持长刀,摇头开口:“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百户手下编制,最多只能有一百一十二人,为什么你队伍里却有两百人?” 郑力夫身子后仰开口道:“他们不只是我手下的兵,还是我的亲戚,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兵!” 叶刘京右手持刀顶起左手手肘,嘴咬着左手拇指,脑袋半歪,奇怪肯定:“所以你做很多事的时候,他们都在的。” “那我没错!庆幸没错,不然还真让我有些难过。”他自说自话,样子奇怪。 郑力夫心里更奇怪,大喊询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叶刘京拉开自己长袍,露出腰间配饰:“这个东西,郑百户看着眼熟吗?” “不认识!”郑百户生气扭过头去。 “这叫……银当归!”叶刘京退后一步,双手持刀,对准晕倒在地的军士胸口,一刀落下。 鲜血飞溅,人死无生。 郑力夫睁大双眼,情绪激动大吼:“叶刘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杀禁军,这是死罪!是夷三族的大罪!” 叶刘京摇头:“郑大人,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不怕死的,或者说,我从来不是活得……从来不是!” “至于夷三族,就更是说笑了!” “银当归,人当归,游子莫留恋他乡,早日归家当归镇!”叶刘京悲伤地念出这一句民谣。 他又向前一步,手上刀举起落下。 地上人疼醒,死去。 叶刘京手按在刚失去的轻甲兵身上,从他身上伤口,吸收他一身精血真气。 他抬头,刀刃反过划过左手,提醒自己这样不太对。 吸人精血的感觉太舒服了,强大的真气进入体内,还用自己修炼,就能修为长进,这种感觉,使人上瘾。 此刻,他又有些庆幸,回龙珠在身体内化开,生出莲台一百零八座。 若不是莲台阻碍他的晋升路。 换做之前,杀十名八品吃掉他们真气就能晋升,叶刘京还真无法控制自己,变成江湖上人见喊打的大魔头。 郑力夫没有再惊讶,他瞳孔放大,盯着叶刘京,盯着他腰间的银当归,低声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又上前一步,脚踩轻甲兵胸口,一刀下去。 血液飞溅。 他微笑抬头:“我是叶刘京啊!” 长刀于大雨中飞舞转动,叶刘京不断前行,心中恨意迸发,每次落刀,必带走一条条人命。 “站在你面前的是……” “东山省……” “观南府……” “断水县……” “当归镇!” “那天,没有被你们杀死,活下来,逃到上京城的……叶刘京啊!”他抬头,小雨落下,他分不清楚眼眶里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看见了! 他是哪天从当归镇逃走的断脊之犬。 他全都看见了,看见镇上百姓被重甲军屠杀,看见一颗颗脑袋落地。 一滴泪从叶刘京研究滑落。 此刻,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苟活两月有余,他每一天都不敢睡。 叶刘京害怕,害怕看见那个全镇被屠杀时,躲在山林里不敢出声的自己,他害怕…… 害怕再回到当归镇。 可是,他又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当归镇。 回到那片他长大的土地,去见镇长,见刘妈妈,见说书刘,见镇上的每一个人。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而今…… 叶刘京武道修为进步,身着鱼龙绣衣,官居五品。 东王,安阁老要听他安排,绣衣卫青龙使对他全权信任。 东都内,没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了! 他富贵了。 可当归镇呢! “当归,当归,我难归!” “郑力夫,你让我没有家啊!”梦话都怕说出的事,此刻脱口而出,叶刘京只觉得心胸痛快,骨头乏力。 他再次挥刀,拄着长刀站立长寿山上。 温暖血液飞溅到郑力夫脸上,他愣神后退,脑袋疯狂摇动:“不可能!不可能,当归镇不可能有活下来的……” “我数着镇上名册杀人,三千人一个不少,就连刚出世的……”他恍然大悟。 “那小婴儿是替你死了?” 叶刘京提刀,心中恨意无限,再杀一人:“我早些年,不学无术,镇长怕我这辈子浪费在镇子里,就让我出外学武。” “三年未回,那月我刚入境,我快活啊!” “我成了武者,我想要回当归镇,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废物,我是武夫了。” “我跑得很快,十天的路,我走了六天,跑到断水县,提着我那破木长刀,站在山头,遥望我的家,我的小镇。” “我想要嚣张地站在镇子口,我要跳上镇口大树,我要他们都看我不是废物,我要我的大黄狗,再也不会饿肚子!我……”叶刘京手臂颤抖。 他丢掉手里豁口刀,又捡起另一把。 他不想停下,他想杀人。 高高在上给过他一口吃食的道长说过,他心里有恨,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叶刘京不想知道什么狗屁道理。 他睁开眼,就想杀人:“我回到当归镇……却看见一场大火。” “你们,你们把小镇上的人聚在一起,一刀落,一个人头滚落,刘婆婆,给我好吃食的扣掌柜,爱说谎的店家小二顺子。” “死了!都死了!” “三千人,三千命,我藏在暗处,看着他们死去!”叶刘京闭上眼,他无法掩饰内心痛苦。 更怕面对,那天躲在草丛中,不敢大声出气,只能无力流泪的自己。 郑力夫身子后仰:“是我错了,可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那日,我刚傍上那位大人物,他让我杀人,我无路可走,无法不做啊!” “你原谅我,我……我去赎罪,你可不敢杀我,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家里还有老小,我真的错了!” “狗屁!你他娘只是怕了!”叶刘京站起,他突然笑出声来:“你还委屈了!你还觉得自己冤枉了!” “在当归镇街上卖糖葫芦的马大哥不冤枉?卖包子的郭包子不冤枉?这大武是盛世啊!是朝廷文吏书写在奏章上的武隆盛世!” “他们跟我一样的蝼蚁小人,我们没什么大志向,我最开始也不想当官,当什么破绣衣卫!” “我只想练武,娶个媳妇,有个小屋子,生个孩子,生两个也行,一家团员,我生在当归镇,我儿子也生长在当归镇!” 叶刘京左脚踢在右手长刀刀背,长刀半空转动,再带走人命一条:“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给我好好过日子的机会,我当归镇招惹谁了?” “我们!” “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 “又为何屠镇?” “你现在给我说,你怕了,你是无辜的!你想活命?” “那……我们呢!”叶刘京闭上眼睛。 “从当归镇大火那天起,我的善念也随大火一起烧成灰,你是否无辜,我不在乎。” “我只要送你……去死!” 长刀在手。 杀尽天下无情狗! 这一刀,毫无善念,只为报仇! 第六十四章 我……想回家 山下,喊杀声不止。 山上,人头落地滚动。 郑力夫撑着身子站起,不断向后躲:“你不能杀我,派我们出城是陛下的命令,你杀了我,你如何向陛下交代!你也会连累死其他人的!” 小雨落下,树随风摇动不止。 叶刘京斜着脑袋,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这会心态平和,杀得心静如水:“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来到东都,来趟这一趟浑水?” “为你而来!”这话语,在男女间似情话。 在山上,只有杀意无限。 郑力夫后怕不止,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一开始,就在这小子的算计里:“从上京城,杀仙升教那一晚,你……你就看出我来了?” “没错,你觉得那晚,我是害怕,其实我是怕自己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要一年,两年,十年才能找到你,报仇!” 叶刘京身子后仰,雨水洗涤他因血液粘在一起的长发。 他索性抬起头,让小雨落得更欢快一些:“上天待我不薄,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你,还能让我与你共事!” 郑力夫疯狂吼叫,毒药麻醉他半边身子,压制他的真气运转,他只能拖着腿,捂着断裂的肩膀,后退:“你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从来到东都……来到东都之后,你怕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杀我!” 叶刘京轻轻点头:“说得对,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百户大人!” “为了杀你,我主动在青龙使面前,破开一切秘密,拦下这任务。” “其实,什么狗屁皇帝太子的命令,什么回龙珠,什么大商,我全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这话语说得动人,郑力夫心里忍不住地害怕,发抖。 郑力夫不断后退,他裤腿里灌满冰冷的雨水:“所以,你让我们劫东王二世子是为了引人上山?” 叶刘京点头:“对!你想的没错!” “我是为了借机杀你!” 郑力夫实力强劲,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两百重甲营的军士,想要杀他,只靠叶刘京一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主动拦下东都的案子。 去安府,寻东王府,都不过是为了借兵。 借他们的手,帮他们找替死鬼,也帮自己杀人! 借刀杀人! 那日当归镇杀人,这二百人都是替死鬼,他们死的不冤,不冤枉! 今日大雨。 东王府,安家,玄教都是一把刀。 一把被叶刘京握在手中,帮他铲除重甲营军士的长刀在手。 他们也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保住不被上位信任的自己的人头,他们也不冤枉! 玄教图回龙珠,安阁老图从龙之功,东王图他兄长的信任。 他为利杀人,凭什么冤枉。 今日长寿山大雨,除了半路被马蹄踏死的小青蛙,长毒蛇,其他死去的生灵,都不算冤枉。 叶刘京眼神毒辣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又归了西。 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当归镇,成为那日当归镇大火的祭品。 十六条性命,死在他手中长刀。 他微笑摇头,丢掉钝刀,拔出身后特制短刀:“你,我要好好对你,不能轻易杀了你!放心疼是一定的!” 他缓慢走上前,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郑力夫心脏上。 郑力夫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叶刘京,大声嘶吼:“你是疯的,你就为了杀我,布下一个这么大的局,害死这么多人?” 叶刘京带着牙齿的短刀,血丝染满他的双目,他盯着郑力夫,颤抖开口:“我是疯的!” “从看见你,从确定你是杀我当归镇三千人的凶手那一刻,我就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天的大雨下,我有多兴奋,我有多害怕!” 他闭上眼睛,说不清什么情感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好不容易遇见你,我害怕,你再跑了!” “八千里!八千里!从当归镇到上京城,八千里,我跑了一个月,我跑了一千里,又怕了,我往回跑!” “往回跑一百里,可我迷了,天下之大,他们说佛教有佛祖,儒家有圣人,太和殿上坐着皇帝,可是这么大的天下!” “哪?哪才是我的家啊!”叶刘京慢慢举着刀,走到郑力夫面前,低声问。 “哪才是我的家啊!” “你……你让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魂魄不得安息啊!” “噗呲!”带着牙齿的刀,从郑力夫身体里,带出一串肉。 他疼得嗓子的肌肉挤在一起,叫不出声音来:“杀死我,你……你也会死的!你真不想活?” 叶刘京扒拉过他的身体,用刀牙齿拉着:“我向上京城跑几百里,就害怕地往回跑,往回跑一段又胆子大,我就继续往上京城跑!” “你不知道,在我来上京城的路上,我身体里……身体里那个我就已经被杀死了!” 叶刘京捂着自己的嘴突然想笑:“但是,看见你……看见你的时候,‘他’又活了!” “我想杀了你,又想活下去,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睡着过!” “一闭上眼,我就又回到那棵大树下面,当归镇的牌楼压着树干,树下面是铁匠铺,再往里面走是爱逗我的刘婆婆,他们家豆腐好吃!” “说书马,刘大儒,蒋小二,抠掌柜,镇长,镇长夫人……他们先冲我笑,笑着笑着,这笑容变味了!” “他们嘲笑我,叶刘京,你个胆小鬼!” “叶刘京,你三年前从镇子出来的时候,说过要成为大英雄的!” “叶刘京,你对着倒下的大榕树发过誓,你说……你说要帮我们报仇的!” “三千个人,三千张脸,三千个声音,我一睡觉,他们就钻进我耳朵里,敲着我脑仁哭!” “噗呲!”一刀狠狠落下。 叶刘京总算哭出声来:“我……我不是孬种!不是懦夫!” 一刀高举,再落下! “当归镇!”他盯着地上看不出人样的郑力夫开口:“我报仇了!” “报仇了!我想……我要回当归镇了!” “身穿鱼龙使金银线刺绣袍,胯下是枣红裂鬃马,腰间带玄铁长龙刀!哈哈哈!哈哈哈!锦衣归乡!哈哈哈!” “噗通!”叶刘京,倒在地上,好似睡了,也好似迷糊。 他看着天空,一片血红,好像那天大火燃烧,他救不下的当归镇。 他轻声开口说:“我想家了!” 第六十五章 死局 无数血水交织一起,染红大地。 世界是腥臭的。 叶刘京躺在血红色泥水洼地里,他望着天上落下雨滴,好似全身魂魄被抽走。 乌云随雨动。 黑云聚在一起,一会变成一把刀,一会变成一颗珠子。 最后黑云晃晃悠悠被风吹散。 叶刘京睁大眼睛,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是家!是我的当归镇!” “哈……”残留一口气的郑力夫,用自己完好的一直眼睛盯着叶刘京。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战场上几十次逃生的经验,告诉他,这一次没办法逃了。 他死了,也不想叶刘京痛快。 郑力夫用尽全身力气,扭过脑袋,喘着粗气开口:“你……真以为,你报仇了?” “哈哈……哈!咳!你还在骗自己……你还是个懦夫!” “那日……我只是副手,那位千户……你为什么不敢杀!你没能力……你是废物!” “叶刘京,你狠!我要死了,哈哈哈,可我……不佩服你,你没报仇……你不敢杀千户,也不敢杀我身后的大人!” 叶刘京身子在泥水里打滚,他一身都是腥臭的味道。 他恶狠狠地盯着郑力夫:“告诉我,你们身后的大人物是谁?那个狗屎做的大人物是谁?” “哈!你不敢杀!我知道你现在敢了,可你杀不掉,你找不到他是谁,你也没这个能力……你会一辈子这样……你心中有恨!你死也不甘心!” 郑力夫眼睛无力支撑,慢慢闭上:“我死了,好舒服……叶刘京,你……懦夫一辈子吧!” 他要死了,他不甘心,想要叶刘京活着也不安生。 叶刘京没再叫嚣,他上前一步,一把刀插进郑力夫脖子,贴近他耳朵:“你不会自然死亡,你是我杀的,我断了你的气!” “不过,放心,你不会自己死的!” “千户?大人物!都是狗屁,我会送他们去当归镇的!” 他站起,容光焕发,只觉心境都更上一层。 现在,他想洗个澡! 刚刚他想死了,想先回到当归镇,想从这个恶心的世界逃走。 郑力夫以为是他的话,害了叶刘京。 可他不清楚,他救了一个觉得自己该死的人。 现在,叶刘京又想活下去,三千条命的仇,还等他报呢! 罪魁祸首,还坐在高位大笑,或许他压根不在乎自己一条命令,死了三千条性命。 对他而言,那些人都是小到看不见的小人物。 成大事者,谁会在乎那些小人物的性命。 叶刘京向前几步,落叶飘荡在他手中,他盯着落叶看向山下战场。 他在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正义,他也不追求什么公平正义,人命轻重。 他只自私地知道,弱肉强食,血债血偿! 当归镇弱小,所以被人屠杀,他不想再弱小下去,他要变得强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众生皆蝼蚁,那他就要变成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一只蚂蚁。 “我的命,当由我自己来定!”叶刘京右手重握,捏碎手心落叶。 长寿山一事,他压根没给自己退路。 这样不行,不好! 他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远眺上京城,对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开口:“我想好了!我要活下去,然后送你走!” “凶手,不管你是谁,你都会死。” “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而是死在我叶刘京手上!” 他借天上小雨冲洗身上血液,风吹过他的发,他摇摇头,再想怎么挽救这个局面,让自己……活下去! 让自己,怎么把那个高高在上,狗娘养的大人从他高贵的宝座上揪下来,一刀穿透他的心脏。 那么……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乌云散去,小雨停止。 风自西来,吹向东都。 东王府内。 东王闭目,不看面前棋盘。 金护国坐在他面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已经半个时辰了,若不是吾能感觉到东王大人心跳异常地快,还真以为您已经睡着了呢!” 东王这才睁开眼,无奈摇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长寿山上。” “山上玄教之人穷凶极恶,我的儿子生死不明,你却躲在我这里,以保护我的名义,不上山,还找老夫下棋,我哪有这个闲心思啊!” 金护国一脸悠闲:“不必担心,山上有重甲营,山下有绣衣卫三名蟒袍使,不会出事!” “至少,现在山下那群人还没攻下山。”他抬眼望向长寿山的方向。 从早上到现在,那地方,并没有绣衣卫的烟花信号爆炸升空。 若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三声烟花爆,他会立马冲去长寿山。 可现在,动不得。 他必须要离长寿山远远的,才能让叶刘京的计划好执行。 东王好奇抬头:“我可知道,安阁老府上的明平小子,早早出门去了,那小子骨子里有剑道风采,你就不怕,安家人不守承诺?” 金护国摇头,他修为高,看人也看得清楚:“五剑先生?他确实有剑骨,可坠红尘太久,被外事锁住心神。” “武道修为,下三品练气,中三品修意,上三品修心,他心不诚,四品境界,也就是他这辈子所能达到最高深的境界了。” 东王没有反对,十年前他也是一名修为强劲,潜力无限的武道武者。 他自然清楚,武道修到最后,修的不是体术,而是心境。 没有一往无前,朝闻道夕可死的心境,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晋升武道巅峰。 “你觉得叶刘京,能拦下他?” 金护国迟疑片刻:“那小子,不会做没有信心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很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一个做事情从来不讲过程,只要认准了就一定能做成功的人!那家伙很厉害,现在我觉得叶刘京也很厉害!” “谁?”东王好奇询问。 “王三正,我绣衣卫衙门提灯所的一名蟒袍使。”金护国提起那个胖子,眉宇间有些许悲怜。 “我似乎知道他,昨日他也来过我府上,这家伙不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胖子,值得你这么看重?” 金护国点头:“六年前,狄先生曾经问过我们八人,谁最有可能成为绣衣卫内,第十名青龙使!” “那时候,没有一人有怀疑,都认为是王三正,可惜五年前那件事,改变了他,让他念头不通,从此修为再无长进。” 东王好奇询问:“你既然如此相信那小子,为何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好与不好,都需要有个人来担祸事。” 东都事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若是叶刘京长寿山不能成事,那么大家一起担结果,他必死。 若是他成事,上面人真的相信玄教之人带走回龙珠,那这个失职之罪,他也躲不过去,亦难逃一死。 金护国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可就是难,才更能让我看出这小子心性。” “若是他能活下来,日后官路一片坦途,再无险阻,若是他活不下来……” “那就只能证明我看错人了,是他该死!” 当绣衣卫一定要聪明,不能一味抢功劳,领功劳,还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能保全自己。 若是叶刘京这点都做不到,金护国也不会再看重他。 东王摇头不语,他看向长寿山放心,他并不关心别人生死。 他只担心他亲自培养出的接班人,大世子会不会能不能平安归来。 长寿山是场磨盘大局,在事情未定下之前,每个人都不敢轻下结论。 “砰!”巨大响声从长寿山方向传来。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 东王奇怪开口:“绣衣卫的信号?失败了?” “砰!”又是一声轻响传来。 第六十六章 独立方能活 这一次,声音从东王府前门传来。 烈马踏侧门。 烈马上大世子顾不得太多,他身后背着昏迷的兄弟。 长寿山到东都十里路,他马赶得飞快,就是怕一直昏迷的周擒虎有事。 府上的下人,听闻声音,立马上前迎接。 下人乱成一气,看着自己大世子,二世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管家稳重,指挥下人:“你们快引大世子去后院,周三去叫府上的御医……不!别叫御医,去叫府上的军医。” 东王早年从军,府上军医都是自家兄弟,而御医则是皇帝的人。 “不必!”坚定的声音从大堂内传来。 东王拄着拐杖,站在大堂内,他身侧跟着金护国。 金护国只是远远撇一眼,就看得明白,心里清楚:“大世子这是关心则乱了,二世子不过是中了迷药而已!” 大世子奇怪开口:“迷药?什么迷药会让我弟弟昏迷不醒,呼吸都弱了!” 管家站在大堂外摆手小声开口:“都退下,都退下,别耽误老爷聊事。” 东王转身向后堂走:“带你擒虎来书房。” 东王府书房内。 金护国从周擒虎身侧走过:“我已经看过了,二世子不会有事,只是,下迷药那个人,用了太多药,导致二世子昏死过去了!” “大世子不必在意,这是绣衣卫内的迷药,我保证二世子只是睡一觉,明日会醒的。” 大世子听闻此言,才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东王抬头看他:“长寿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长寿山之事,事关东王府续存。 他那皇帝老哥,越来越多疑,这两年已经罢免了三位王爷的王位。 他以前确实跟皇兄关系匪浅,可现在他也不敢说……这份亲情还有多少。 若是皇帝知道,东王府在回龙珠的事上瞒着他,东王府怕少不得大祸一场。 这也是东王府门客众多,东王却找不出一个带头人,只能让自己儿子带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家臣亲兵前去长寿山。 这件事,除了自家儿子。 他谁也信不过。 东王抬眼看他,奇怪道:“玄教的事,不过是一场表演,为何你身上这么多血,又为何跟随你前去长寿山的亲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大世子坐下,饮一口茶,摇头开口:“并不是表演,长寿山上真的有玄教教徒,他们实力匪浅,领头的还是五品。” 东王惊讶抬头,目光落在金护国身上。 他继续询问:“安府呢?五剑先生如何?” “他要杀擒虎,若不是叶刘京拦下他,擒虎怕是就危险了!” “安阁老好大的胆子,敢杀我东王府的世子。” 金护国则好奇开口:“叶刘京只是一个八品武夫,如何拦得下四品的五剑先生?” “诛心!”大世子吐出两个字。 金护国突然笑出声:“诛心?倒是唯一的解释,真是妙啊!武道修为越高,心境也就越稳,他一个八品竟然能诛一个四品武者的心。” “我对他更有期待了!” 金护国虽然早就认为安明平心境有亏,可他毕竟是四品,能被一个八品武夫说退。 只能说明这个八品武夫,心有成竹不可动摇! 东王冷哼一声:“将长寿山上的事,都说给我听!” 大世子丝毫不隐瞒,一一述说。 金护国东王两人听完,奇怪对视一眼。 东王摇头开口:“诡异,这里面很多事都很诡异,好像有一只手在推着所有事前行一样!” “难道,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他们没有上帝视角,看不透这一切都是,叶刘京借他们的手去杀人,故只觉得事情诡异难分。 金护国皱眉,想起什么开口:“有什么诡异的,回龙珠的消息,玄教的人能知道,其他人也必定能知晓。背后有其他的手,也是正常。” “长寿山上事情落幕,玄教人来得正合适,他们来了,咱们正好将这件事落在他们身上。” “回龙珠被玄教抢走,咱们能力有限,最多被上位训斥!” 东王点头,他们虽各有各的目的,但屁股落下的大致方向是相同的。 金护国东王明面上都是陛下的人,回龙珠可以抢不回来,但只要太子的人也没拿走,那便已经是胜利了! 东王身子窝进椅子里,说出另一个疑问:“玄教的事,绣衣卫是否早就知道?” “重甲营!我都不清楚,你们何时在山上埋伏一队重甲营!” “若是没有玄教的人出现,你们是不是把我东王府的人当成玄教徒,杀了!” 东王和安阁老早些天目的一致,他们想把绣衣卫当成垫背的,却没想到绣衣卫在不知不觉间,倒是利用起他们。 东王盯着轻轻摇头的金护国,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你金青龙使一向光明正大,这肯定不是你的想法,你手下的蟒袍使也不会知道回龙珠的事……” “这……这难道是叶刘京?那个小家伙做的?” 金护国微笑点头。 东王确定猜想,由心佩服:“我相信,你刚刚所说了,这个小家伙,心思缜密胆子大,能将上一代的文官之首和我东王老头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小子若是心境不折,日后必定能成大器,狄先生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老了,若这小子成长起来,绣衣卫……”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连谋略都比不过年轻人了:“所以,你真的不帮他?” 金护国奇怪询问:“帮他什么?” “帮他从长寿山死局里活下来!”东王叹息。 叶刘京能在东都势力内周旋,皆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在长寿山死局难活,也是因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的命,不过是上面两位的一口气,打个喷嚏,就吹死了! 金护国突然开口:“他是太子手下一位文吏介绍给我的!” 东王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家伙是太子的人?可……他不是拿着玄铁龙刀?” “嗯,我也奇怪,他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陛下的人,不过,这个聪明的一个家伙,不管是谁的人,都会有上面的大人物来保,何须咱们操心呢!”金护国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想起一个能保下叶刘京性命的人。 长寿山。 山脚。 叶刘京独自一人下山。 杨树上,一道身影落在他身侧。 王三正着急询问:“山上怎么样了?” “大人不如亲自去看看!”叶刘京回答。 “事情解决了?” 事情解决就意味着,无活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带走秘密。 叶刘京摇头:“活口也是有的,不过该死的人都死了!” “五剑先生呢?” “去追杀人了!” “谁?” “一个贼,或者说贼王!” “贼?” 叶刘京没有隐瞒:“我用一个贼王的消息,让他帮我做件事。” 他许诺安明平,只要他帮自己杀几个人,就告诉他那天楼船上另外一个人的消息。 这也是贼王对叶刘京的救命之恩的报答。 三天! 安明平只有三天机会去追杀贼王,三天之后,这片大陆就不再有贼王这个人。 而这三天内,贼王会不断放出自己消息,等安明平来杀,同时帮叶刘京吸引另一些人的目光。 王三正点头,山上事解决对他们这四位蟒袍使来说,确实是好消息,代表他们保下自己的命了:“那你呢!你该如何安排自己?” 唯一一个上过山的绣衣卫,王三正已经想象出叶刘京会面对什么。 他无奈开口:“我一直在好奇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办法保下自己的命,没想到,你真一点手段都没有啊!” 他沉默许久,看着这个像自己的小子,犹豫开口:“要不要,我帮你向太子……你是刘武的人,太子会……” 叶刘京摇头:“我不是小武哥的人!” 王三正目光落在他身后龙刀上:“也是,陛下如此器重你,只要……” “我也不是陛下的人!” 叶刘京拍拍身上草木,微笑开口:“我是叶刘京,绣衣卫鱼龙使,独属于皇权的人!” 世人都要他站队保命,可只有叶刘京看得清楚。 谁的人都不是,才能活下来。 毕竟……他太小了! 第六十七章 错尽在我一人。 墙头草两边倒,两边都不讨好。 天上太阳出来了。 大日头亮光照射大地,让身上黏腻腻的叶刘京,只觉得不自在。 他没再上山,径直回了衙门,也没再向谁说话。 他倒在自己临时小屋的床上,呼呼睡着大觉。 叶刘京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个小人物。 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杀了自己很简单,保下自己的性命,却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无论他倒向谁,另一方都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毕竟,长寿山的真相,重甲营为何覆灭,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他要真走刘武的渠道,向太子投诚。 那陛下为防止太子知道长寿山上发生什么,一定会在叶刘京回京之前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 什么都不做,才有机会赢,才有机会活下去。 长寿山的消息,传得很快。 午夜时,几匹快马入了上京城。 上京城内,几盏灯亮起。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 第二日,一个小太监从皇城出来,转身去了绣衣卫衙门,取了绣衣卫衙门手信,带着两个绣衣卫鱼龙使前去东都。 他们前脚刚走,刘文刚后脚从家里出来。 他看着远去的队伍,向门房询问:“他们如此匆忙,是去何处公办?” 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答:“回刘大人的,他们去东都!” “东都?东都的事,不是差不多了?”刘文刚这几日,一直在关心东都的情况。 他听说金青龙使,已经找到玄教邪人的消息,玄教人善藏,只要能找到他们的消息,那就离抓到他们不远了。 抓了玄教人,阳江案不就破了。 为何宫里还要带人再去东都? 难道,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门房不敢隐瞒拱手道:“听说是……是一位姓叶的大人,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人,宫里的公公,要带咱们的人协查去……唉!刘大人,刘大人!您去哪?” 刘文刚消息听到一半,大感不好,姓叶的鱼龙使,不就叶刘京一人。 他犯事了? 不行,我得去告诉他,让他快跑! 刚走两步,刘文刚又停下:“大武国大,谁又能逃得过绣衣卫的眼睛,叶刘京自己跑了,他家里人怎么办,听说他家里好多父老呢!” 想要活,只能逃出大武,可绣衣卫无命令出国,乃是反叛的死罪,夷三族是免不了的。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上京城内最高大的建筑,脑袋疯狂运转,最后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我去问问小武该咋办!” ………… 东宫,前门。 刘武着急出前门,他还是第一次见兄长这么着急:“哥,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你练武出了岔子?” 刘文刚艰难地吞咽口水,润润粘在一块的喉咙:“不是我,是叶刘京的事,早上我听衙门的人说,他办事不力放走了玄教教徒,宫里的太监奉了圣上旨意去东都捉他去了。” 刘武先是松一口气,又有些吃味,兄长跟叶刘京也太亲了吧! 他摇摇头驱散自己的想法,哥哥一向孤僻,如今能有一个生死依托的好友,在这上京城内,不是什么坏事。 刘文刚见他一言不发,着急询问:“你说他是不是出大事了。东都阳江案事大,如何是他一个八品武夫,小小鱼龙使能担得起这责任的!” 刘武摇头:“哥,阳江案,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咱找个地方,你将你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刘文刚探脚向东宫内看去:“不耽误你当值吧!” 刘武哈哈一笑,想起什么眼睛又眯起来:“太子,一早就出去了。” 太子府内。 刘文刚打量着小房间自豪开口:“侍读,在东宫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 太子侍读从编制上说,其实是国子监的官职,并不属于东宫小朝廷班底。 刘武微笑摇头:“太子怕我来回跑太辛苦,特批的。” 刘文刚听闻此话,两只眼睛来回转打量着房间,与有荣焉,只觉得心里担心也被冲淡一些。 刘武坐着一旁听他说完东都信息,细细分析后开口:“这事,哥哥你别去管!” 刘文刚站起,正色开口:“叶刘京本是我的属下,是我借调给王大人的如今他出事,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刘武摇头,他知道兄长脾气,慢慢引导解释:“出京抓他的是谁的人?” “是陛下的人。” “东王是谁的人?” “陛下的人。” “阳江案的苦主背后是谁的人?” “安阁老是……太子的人。” “那绣衣卫又是谁的人。” “陛下?” “不对!”刘武摇头。 他解释道:“当年我大武太祖建立绣衣卫是为了监察百官,监制天下。” “自从绣衣卫从当初特务机构走到明面上时,绣衣卫就不再属于皇帝一人,而属于皇权,皇家。” 刘文刚试探性开口:“绣衣卫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存在。” “我……大概是明白,却还是想不明白。” 刘武依旧保持笑意开口:“总之听我的,莫要为叶刘京去做那些人情世故的事,就是为了他好。” 刘文刚压制内心着急:“那咱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他?” “等!” “等什么?” 刘武没说话,手指上头。 ………… 东都,绣衣卫衙门。 小院里,过路的绣衣卫都奇怪且佩服地盯着坐在小院里的少年。 困扰诸位三月有余的阳江案结束了。 而绣衣卫内所以鱼龙使,蟒袍使却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在长寿山下守着,就守到这份功劳。 案子结了,本来大家都该有功,但玄教没抓住就是大祸事了。 谁知道,昨日夜里,上京城传来消息。 东都案子结算,所有外派绣衣卫修整三日后回上京城,按功分赏。 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办事不力,私放玄教头目,此乃大过,不日将拉回上京城受审。 消息传来东都,绣衣卫衙门的兄弟无不哗然佩服。 叶鱼龙使仗义,功劳大家一起吃,罪过他却自己背,这种好同僚,谁能不喜欢,谁能不尊敬。 多数绣衣卫看不到这件事的内幕,他们只看到这一位好同僚。 两名鱼龙使端着热汤,笑脸上前:“叶兄弟吃些吧!你早上醒来就在此发呆,虽说武夫身强体壮,可缺少食补,总是消耗,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叶刘京抬起头,目光闪闪看着两人,约一个呼吸后,他忽然站起:“原来是张马两位兄弟,多谢两位关心了,我一个后进之辈,怎么能让两位为我送饭!” 两位正是前几日,带叶刘京去东王府的兄弟。 张鱼龙使不悦:“你这是哪里话,我们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一碗热鱼汤算得上什么!” 马鱼龙使有些愤怒:“我们算得上什么前辈,阳江案结案,功劳咱们领了,却让兄弟你自己背锅……上面人只知道……” 张鱼龙使小心开口:“兄弟,慎言。” “上位,不公啊!” 第六十八章 得人心 张鱼龙使无奈叹息:“叶兄弟确实是无罪之罪,当日山上情况,咱们虽一直在山下守着没有上山,可都看得明白清楚。” “叶兄弟一个八品鱼龙使,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是运气好,要你抓玄教贼首,这不是难为人嘛!” “上位怎可用这种理由来定你罪。” 叶刘京叹息:“唉!这也是吾的命,是我高看自己,只想立功,却忽略自身能力。” 马鱼龙使更是悲哀:“我听从上京城回来报信的兄弟说,昨日上午,皇宫门刚打开,就有一队内卫出宫门,去咱们衙门叫人,要来东都抓你!” 叶刘京点头:“王大人,也跟我说了,我就是因为如此,才难掩悲哀。” 他摸一把脸,更显得悲伤。 他就是在演,告诉所有人,为皇帝效力没有好下场。 只要皇帝敢杀他,叶刘京就是大家的下场。 人的口水没有攻击力,可聚的多了,也能淹死人。 悲情英雄,最能引起他人怜悯,特别是长寿山上,二百重甲营死伤大半,叶刘京以八品之身存活下来,奋勇阻杀玄教众的消息传出去。 人们看见他的勇猛,更能感受他的悲情。 毕竟他的罪过奇怪,说有就有,说无也无,必死却也可以不死。 这些全靠上位的心情。 大武国皇帝最大,可朝堂并不只有皇帝的声音。 他要想位子稳,也要听听别人的话。 叶刘京早年混迹江湖看得最清楚,江湖为什么这么多大侠。 不都是这些大侠下手之前,先找些说书人,向对方身上泼脏水。 对方脏了,自己干什么都是干净的。 他不能再当一个不重要的人了,他要让自己变得重要。 重要到,谁想动自己,必须考虑考虑后果。 马鱼龙使无奈叹息:“那可是一百玄教邪人,谁上山能取得如此成果,要想留下他们,咱们绣衣卫衙门除了,几位青龙使,其他人谁又能做到?” 张鱼龙使奇怪摇头:“我咋听说,那天山上有两百多玄教邪人?” “你们都错了!”大门外,王三正甩着大肚子从门外走来。 他撇撇嘴开口:“我一直守在山下,明明是三百多玄教邪人!” 两位鱼龙使躬身见礼:“见过王蟒袍使。” “不必多礼,衙门里都是见人起高楼着急去贺酒,见人高楼倒着急踩一脚,似你们俩这样见叶刘京出事,还能上前送一碗汤的,也是英雄。” 两人低头,自豪同时,脸也有些羞红。 “我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张鱼龙使无奈开口。 马鱼龙使着急询问:“王大人,您怎么来这,难道是要抓叶兄弟的人来了?” 王三正摇头:“还没有,听掌风所的人说,他们走得极慢,按照正常流程,绣衣卫出外抓人,紧急程度,也就比八百里传信慢一些。” “正常赶路,东都到上京城,不过一天路程,走得慢一些,也就一天半。” “昨日上午他们出上京城,晚上不仅没有赶路,还在野外休息,今日天亮才又赶路,慢慢悠悠的,不像出来抓人,倒好像出外游玩。” 马鱼龙使也怪异点头:“确实奇怪,他们这样子,好像在等什么!” 两人想到这,再看王三正闭口不言,突然明白什么。 他俩对视一眼,见礼拱手:“我俩衙门里还有事,先退去了,王大人,叶兄弟,你们聊。” 两人退下后。 王三正看四处无人,才开口询问:“我现在更佩服你小子了!”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大人何出此言啊?” “刚刚那两个家伙不是笨人,有一件事,他们说对了。” 王三正兴奋开口说道:“上京城出来的家伙就是在等人。” “今天早上,从上京城出来的兄弟传来消息。” “昨天下午,国子监一群学子听到东都的消息,知道你这位大英雄破了案子,还要被人拿下。” “纷纷为你打抱不平,要求陛下恕你无罪!” 王三正靠近他,小声开口:“会不会文刚知道你的事,找了刘武,求太子帮忙?” 叶刘京则一脸愤恨:“这是谁要害我!” “大人,这事肯定不是小武哥做的!” 叶刘京对刘武的心智城府,从不怀疑。 王三正脑袋里不像叶刘京一样,装着东都事的全部内幕,他看不透事情隐藏的真相。 他奇怪开口:“如何是害你,清流学子不站队,他们说话,陛下应当不会误会吧!” “只会顾及你的名声投鼠忌器吧!” 叶刘京摇头:“说不准,陛下多疑,太子深得文官人心,学子为我说话,就怕陛下多想。” “宫里派来抓我的队伍,为何走得这么慢,不就是看不清形势,不敢妄动。” “政令出皇宫就受阻,陛下怎么可能不多想。” 王三正恍然大悟:“你年纪轻轻倒是比我看得透彻,那依你所言,上京城中,煽动学子的人是谁?” 叶刘京摇头,没有说错自己的猜想:“我不知道。” 他心中猜想应该是安阁老的人,可他看不清楚安阁老为何这么做。 他此举,不是逼着太子与陛下针锋相对吗? 太子陛下离间,大武国外患不止,又有起内乱,安阁老不会看不清楚朝廷政局,他如此做,到底图什么。 叶刘京没时间想这么多。 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命。 学子们这么一闹,太子为了避嫌,怕是不会出手救自己了。 那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着回龙珠的秘密,进入皇宫吗? 陛下猜忌,太子怕是更加猜忌。 接下来,我的路该怎么走? 大夏天太热。 叶刘京坐在阴凉地里,却也着急出一脑门汗水。 此局,无论怎么解,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时间没让他着急太久。。 院子外面,响起混乱的嘈杂声。 马鱼龙使快步走进小院,着急开口:“叶兄弟,上京城派的人来了,就在门外。” 他话音落下,小院突然寂静,掉针可闻声。 突然…… 小院外响起尖细声音:“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何在!” “咱奉陛下令,命叶刘京快快进宫!” 声音消失,小院里叶刘京疑惑不知。 是命令进宫,而不是抓捕的命令? 第六十九章 皇帝也是穷人 叶刘京第一次想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无根的男人。 进院门的内监面容白皙,唇红齿白,眼睛大而有神。 他上前没有露出一副小人凶相,反而很有礼貌地问:“咱家是洪冯,这位就是叶刘京,叶大人吗?” 叶刘京拱手:“在下正是绣衣卫鱼龙使叶刘京。” 洪冯太监拱手作揖笑脸不止,上前两步相迎:“什么鱼龙使?蟒袍使!” 叶刘京惊讶后退一步,拱手开口:“我只是戴罪之身,公公可不敢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若是让他人听见,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叶大人,咱宫里出来的,一向小心谨慎,若是没这个事,咱哪敢开这个口啊!”洪冯上前一脸讨好笑意。 王三正惊讶开口询问:“公公出京不是奉命来抓人的吗?” 洪冯尴尬开口:“您的消息没错,刚出皇宫的时候,我得到的消息,还是抓叶大人,进京入狱。” “可还没出上京城太子手下的人,就拦住我们。” “陛下太子,咱们哪位的命令都不敢违抗,上面又没个准话,咱们听谁的不听谁的,罪过都担待不起,今早上,宫里报信内卫终于赶上我们。” 洪冯退后一步,满脸肃穆开口:“传圣上口信!” 叶刘京奇怪看向王三正,上一次接圣旨时候,不懂礼义没有下跪,这一次该不该跪? 王三正拉住他:“绣衣卫除见圣旨不用跪,蟒袍使见圣上不跪!” 这是大武祖制。 主要还是叶刘京他们沾了大武开国将军们的光,现在的绣衣卫跟那时候的绣衣卫,身份地位都差太多了。 现在绣衣卫一部分像叶刘京这般来自江湖,一部分是官宦子,另一部分则是官家从小培养。 而大武开国初期,哪来的功夫培养绣衣卫? 想要找一群皇帝信任,还武功高强,天不怕地不怕能监察百官皇子的人,除了那群开国的武将们,还能用谁? 这群家伙里,搞情报的有,搞斥候的也有,杀人不眨眼的更是多不胜数。 太祖皇帝成立绣衣卫后,为表彰这群老将军,特许绣衣卫特权,见皇不拜,绣衣卫独对皇权负责。 若有皇室子孙,行为不检残害百姓,蟒袍使查证,报与青龙使,绣衣卫可当场斩杀! 那时候,绣衣卫只有一个作用巩固皇权统治。 老太祖想得明白,皇权只要是跟着自己姓周,是自己的血脉就行,一个儿子不行就换一个,历朝历代皇家血脉就没有稀薄时候,总能换到想要的。 只是后世皇帝,怕绣衣卫势大,不断削弱绣衣卫权柄,最终将能成为大武擎天之柱的绣衣卫,削弱成断脊之犬,朝堂鹰爪。 当今武隆皇帝,还常公器私用,想将绣衣卫培养成他一人的刀……不止绣衣卫。 近些年,武隆皇帝越发自私,为追求武道,他不惜全国之力收取草药,来助自己修炼。 国财每年赤字,皇帝却经常不上早朝。 他衣着吃食倒是不奢靡,只是修炼用的东西……太多了! 不怪臣子怕他,实在是这几年他破境失败后,心思越发难以捉摸,年初开头就杀了几个大臣抄家。 倒是太子,亲近贤士,在百姓中,名声不错,文官也多为称赞,唯有武官不喜这位武道修为不显的太子殿下。 武官驰骋沙场以求功勋,若选上来的皇帝太过文气,那日后哪还有武勋立功建业的机会! 至于绣衣卫,鱼龙使蟒袍使只尊皇权,青龙使态度奇怪让人看不明白。 叶刘京低头,仔细听着小太监说话,他此刻脑袋短路,实在想不明白陛下旨意里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小太监低头微笑开口:“你叶刘京是个人才,东都阳江案放走玄教邪人的事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武夫,面对玄教邪人指望你能做什么基本不可能。” 王三正诧异扭头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 这小子不会是陛下私生子吧! 不会!陛下对亲儿子都没有这样过,那为什么对这小子态度如此亲和? 不对……大大的不对。 王三正心里嘀咕,他只觉后背发凉,好似小太监转述陛下的话里,藏着大大的阴谋。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我令掌风所查过你的身世,你身世清白,脑袋聪明,正是当今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等人才,我不用,那不是可惜了!” “如今大武外有敌国来犯,内有奸佞不断,我知道你是一个搞钱的好手!” 听到这叶刘京才稍微放心,他知道是自己将包老三包老二押送一批银子去绣衣卫总衙门的事,生效了。 银子不多。 玄教那群人身上的,上一次土匪窝拿出来的,其实都是死人财,可穷疯的人,哪个在乎什么死人活人的,只要有钱就行。 陛下这些年,越发穷了! 叶刘京没有往深处想,他做事留一线,想事情够用就行,想太多脑袋疼。 小太监继续模仿皇上的样子:“正好,江州有一个案子!” “现特封鱼龙使叶刘京为代蟒袍绣衣使,御前行走,外派便宜行事。前去江州处理此案。” 叶刘京弯腰还等着小太监继续念,谁料小太监堆着笑容,上前两步,连忙将他扶起:“我的蟒袍使大人,何必多礼啊!” 叶刘京晕乎乎地看着他:“这就没了?” “没了!”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公公不是直接面听陛下旨意,会不会中间听错了话?” 小太监捂嘴摇头:“要不得,要不得,咱们这些人没别的能力,就是伺候人,听上位话。您放心,这里面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楚,不可能听错的。” 叶刘京直起身子奇怪开口:“那可有书面封文?” “没有!” “密信呢?” “也没有!” “那我出外怎么证明我是蟒袍使?” 洪冯倒是不尴尬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双手递上:“这是宫里给的绣衣卫牌子,可证明蟒袍使的身份。” “至于衣服,陛下说,宫里没钱,让你先借一身穿穿!” 叶刘京眼睛睁大,对王三正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可思议。 饶是王三正如此扣门,也被这旨意弄得想也想不明白:“借一身?自古就没这个规矩啊!” 第七十章 这不是巧了嘛! 绣衣卫衙门里都是高手。 天底下没谁听说过,一堆高手聚在一起,能聚穷的。 绣衣卫衙门里准备的预制蟒袍服,不说一百,也有五十套。 最不济,后院养的十几位绣娘,两天时间也能赶工出一条不是太精致的蟒龙服。 这借一身? 从大武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过这个说法。 洪冯不管这些,干爹教过他,出门在外就当个听话的太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当自己没脑子,就不要动脑子。 他双手再向前送,躬身开口:“大人不愿领陛下旨意?” 叶刘京死里逃生,不管面前什么刀山火海,他总要先跳上去。 不跳就直接死,跳了就可多活一会,他没得选。 他躬身上前,双手接过蟒袍使令牌:“谢陛下。” 礼成。 三人也都不必太拘束。 洪冯刚想多言,突然感觉右手被人握住,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帅气的叶刘京。 突然,叶刘京抽出自己的右手,洪冯不用低头就明白,手里的硬物只是一块银子。 他内心空虚,抽空看一眼,待看清楚那东西,它是黄色的。 他心里紧张,赶忙塞进怀里,内心喜悦不止:“叶大人客气了,下一次可不敢这样!” 太监比正常男人缺点东西,他们对黄白之物的渴求,超出常人的理解。 叶刘京大方摆手:“都是兄弟,我有钱,让你花点怎么了!” “有些事想要问问公公,江州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洪冯点头自夸:“这还真不是我不懂装懂,叶大人还真是问对人了,皇上下旨让我陪同你一起去江州。” “出门前,我特意了解过江州的案子,其实不算什么大案,就是税收案,下面交的税银不够,陛下要咱们去催催!” “催收税银?”叶刘京心里泛起嘀咕。 以前在当归镇时候,乡下种田的几个老大爷,一遇到交税银就面如死灰,朝廷连年征战。 最关键,这战争是别人打大武,还不是大武主动打别人。 卫国之战,不能不打。 一打仗就少不了花钱,朝廷花钱多了,就要加税,底层百姓种一年地,交完税剩下的粮食,有时候都不够吃喝。 而最关键的是,一些士绅大族不用交税,他们地里很多种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最基础的草药。 这些草药对武者作用极大,盈利极多,他们看重利益,就不许手下佃户种粮食,草药种多了,粮食却少了许多。 佃户有手里有钱,却也买不到粮食,更得挨饿。 故而每一次收税对朝廷底层小吏都是重大考验,他们收的不是税,而是从底层百姓嘴里扣粮食。 叶刘京跑江湖时候听说过,江州那边村子里团结,小吏上门去收税被打出来的都有不少。 他就曾经遇见过一个学剑法的家伙,那家伙本是江州那边的一个小吏,谁知道上门收税时候被人赶出来。 他气不过第二次去的时候,带了武器,本想吓唬人,没想到一剑落下,那家伙断了条腿,流血流死了! 他害怕之下,就逃跑入了江湖,当成流民。 初遇到他的时候,叶刘京也没入境,两个武道废物,在动荡的江湖上,快活地混了好久。 现在,也不清楚,那家伙如何了。 怕不是走夜路摔死了,就是大雪天找不到吃的饿死了。 江湖凶险,最凶的还是底层武夫的日子。 没吃没喝说是武者,其实就是个流浪汉,不知道走到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碰死了。 当然,再凶险的日子,都比不过叶刘京如今的日子。 他疑惑地看着洪冯,好奇询问:“洪兄弟跟我一块去江州?” 洪冯一听叶刘京的称呼,有些不自在地挺起胸膛:“是,我老家就是杭湖府的,对那边情况较为了解,陛下让我陪同。” “再说,杭湖府情况特殊,那地方盛产増血草,有专职的监守太监监管,陛下怕监守太监有事,我跟着你也好行事。” 叶刘京奇怪扭头:“王大人,这个増血草是个啥东西,跟增血丹可有关系。” 王三正点头解释:“増血草就是炼制增血丹的主要原料。” 底层武夫修气血筋骨,气血不足多靠食补。 之前周擒虎吃的灵兽肉就算是一种,用増血草这类增加气血的草药来喂养灵兽,使得普通的动物身体内所蕴含气血充盈。 这种灵兽多为上层世家,家里有钱的武夫才能享用,一般武夫,哪来的这个钱去买这种灵肉。 他们平常最常吃,最买到最便宜的灵药就是增血丹。 视武夫身体情况不同,服用增血丹,短时间内身体气血澎发,气血盈亏者服用下去,短时间内气血回复速度会变快。 可以说是下三品武夫,居家旅行出外野战的必备良药。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知道,増血丹的原料是増血草,这种草药还产自富甲天下的杭湖府。 偏偏杭湖府税收案子还落在自己身上。 这案子能简单的了? 叶刘京拱手:“那洪冯兄弟,先歇着,我处理些衙门事物,再同你回上京城一同复命!” 洪冯摇头:“不必,陛下有交代,让你收到任命,当天起程,不可拖延,更不可回到上京城!” 叶刘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疑惑道:“现在就走?” “对!越快越好!” 好嘛! 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都不藏着了。 现在,谁要是告诉叶刘京,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才真是把叶刘京当傻子玩啊! 他拱手:“那就请洪兄弟先在这歇着,我出去办件事!” 洪冯好奇询问:“您在这,还有亲人要交代?” 叶刘京摇头:“我出去借件蟒袍使衣服,王大人跟我体型也不合适啊!” “那倒是,我在这房间里等你!” 洪冯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马上要跨出院门的叶刘京:“还有一件事,陛下交代,这件事你自己怕是办不成,可以从绣衣卫衙门里,抽调两名鱼龙使一块去!” 叶刘京奇怪开口:“谁都可以?” “对谁都可以!” “等下想一会,回来给洪兄弟答复!” 洪冯故意抬起胸膛,随意摆手,慢声说话:“嗨!都是兄弟,这点事哪能不帮你!快去快回!” 叶刘京身侧跟着王大人出小院,向中殿走。 王三正奇怪开口:“你这是想要去问金青龙使?” “不!”叶刘京压一步,站立摇头开口道:“金大人消息应该比咱们要灵通,他没有主动找我,就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他不想管,或者说他也管不了!” “有道理,那绣衣卫衙门里,谁还能帮你,老苏?他属掌风所,消息最灵通,找他所不定能问出一点,杭湖府案子的事。” 王三正查过不少案子,他最明白查案子,比的就是信息,谁手里消息多,谁的赢面就大一些。 叶刘京依旧摇头:“不!我找车马所的,张车归大人!” “找他?”王三正疑惑开口。 叶刘京没解释又上前一步,跨入院门,突然看见一辆雪白大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院子口:“这么高调,谁的车?” 绣衣卫准备撤出东都,几位蟒袍使,青龙使都忙着搬家。 也就他俩才来了两天,没什么东西,不着急搬家。 王三正抬眼一看:“金大人的!” “金大人,不像这么高调的主啊!” “这自然不是他安排的,是……”他没说完,被一得意声音打断。 “叶刘京……好久不见啊!” 第七十一章 风水倒转 要说绣衣卫里,叶刘京最讨厌谁,就是面前这位了。 乔怀扯着嘴巴,眼睛里黑眼珠挂得高高的,头仰起瞅谁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叶鱼龙使真是好大的心啊!” “我从上京城来,都听到过你坏事将近的消息,没想到你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在衙门里闲逛,真是不怕死啊!” 叶刘京扭头四处乱瞅:“哪里来的狗,狗绳子一点不拉啊!” “你找死!” “你觉得我现在,还怕多一个人惦记我的命吗?”叶刘京面露凶狠,上前一步。 “老乔,咱俩关系匪浅,我第一次进绣衣卫还是你把我带进来的。” “虽然,你个狗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心,但我也不会谢你的,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从我面前沿着这条路滚出去!不然……” 乔怀被他样子吓得后退一步,他脑袋转一圈,迷糊过来,确实有些害怕,叶刘京这小子临死前,不顾一切把自己带走。 他强撑着勇气,挺起大肚子:“不然怎么,这是哪?绣衣卫东都办事衙门,金大人还在后衙坐镇,你敢怎么我。” “对!金大人还在,你敢怎么对我,我告诉你,你杀气一放,金大人立马冲上来,对同僚动武,可是绣衣卫大忌,我看谁先死!” 叶刘京倒是沉稳,退后一步:“我说要杀你了吗?我只说,我去哪也要把你带到哪!” “你还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老乔我说的是实话。”叶刘京十分诚恳。 他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转头看向乔怀身后:“见过金大人!” 乔怀后退一步跟叶刘京保持安全距离,再转身。 他看见站在门口脸色尴尬的金大人,连忙拱手见礼:“大人,这都是叶刘京再挑事,卑职只是劝说他做人低调,是……” “不必多说!”金护国摆手,如今他对乔怀这家伙,有够失望的。 叶刘京再拱手:“我的事,相信大人都知道了!” “嗯,进来说话,蟒袍使的衣服,我这里也备得有!”金护国转身进入青龙使内厅。 这是此处衙门给他独留的一间会客处。 乔怀看情况不对劲,转身就想溜:“那大人,我去给您准备回京的行李,你们聊。” 金护国没抬头,他严厉的话语从内厅传来:“你也来!” 青龙使的命令不容置疑,乔怀不敢耽误,立马跟在叶刘京身后进入内厅。 内厅里。 金护国坐在主位,王三正坐在左上,叶刘京居右下。 乔怀直觉感觉事情不大对劲,也不敢说话,乖乖站在一旁。 金护国看他样子满意开口:“接到旨意了?” 叶刘京点头回答:“宫里来的公公刚刚给我传的旨意,陛下命我去江州催收税银。” 江州的案子,上京城里待着的绣衣卫都清楚,这案子有多难。 这本不是绣衣卫该管的事,而属户部吏部共管。 谁知道户部吏部各派两队上差下杭湖府,两队人都没到江州,一队遇见风浪死在江流之上。 另一队遇到马匪截杀,直接死在路上。 陛下后来派禁军跟随户吏刑三部共同出兵,谁知道到杭湖府查了一圈,什么事都没有。 禀告上来就一句话:杭湖府遇兵灾,百姓穷,无钱交税银。 连三部加上禁军都解决不了的事,如今派绣衣卫去,能是好差事? 杭湖富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 如今说他们穷,谁相信啊? 这里面要没有点猫腻,那才是糊弄鬼呢! 乔怀暗喜,叶刘京在东都的案子里,确实活下来了。 可到了杭湖府,他必死无疑。 金护国点头:“是好事,能活下来就有转机,东都案子能解决全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绣衣卫会全力帮你!” “多谢大人,我正好有一件事要求大人,皇上令我去杭湖府,怕我一人解决不了这事,答应给我派两名鱼龙使,要我自己选择。” 不好! 站在门口的乔怀,突然感觉危险,自己要是到这家伙手中,那还不是任他拿捏,大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金护国拿起茶碗,平淡开口:“我正有这个意思,乔怀是时候跟你出去历练历练了!” “噗通!”大厅内一声巨响。 乔怀跪倒在地,满脸悲戚:“大人,不要啊!” “属下跟叶刘京有仇,我跟他一块去杭湖,他会玩死我的!” 金护国冷哼一声:“叶刘京不是这样的人,你整日借我的名头在上京城混日子,哪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鱼龙绣服。” 乔怀眼看一计不成,又新生一计:“可……属下跟他都是鱼龙使,难免有所隔阂,万一意见相左,不知……” 叶刘京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忘了告诉你了,乔大人,我升了,在下已经不是鱼龙使了。” 乔怀跪地,面上惊讶不止:“不可能,不可能,你的修为比我还低,你还是八品,怎么可能升为蟒袍使,这不合规矩。” “我在衙门里混了五年,我都没升,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叶刘京的话语像一把大锤打在他心上:“也许是我功劳大,不得不升呢!” “日后,你在我麾下行事,不可不听话,要是犯错,我可是会好好对你的!” 叶刘京心里清楚,对乔怀这种官迷,杀了他并不是最大的折磨。 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无奈却只能听从自己命令行事,那才是对他这种官迷最大的折磨。 乔怀后腰无力瘫倒在地,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完了!我这边辈子完了!我的老婆我的娘,我的亲爹,我的儿啊!我完了!’ 金护国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无奈摆手:“来人,拉乔怀出去,准备准备,依上令,明日与叶刘京一同去往江州。” 乔怀猛的回神,张嘴还想大喊。 金护国手中茶碗一歪,一滴茶水落入他嘴里,堵住他的喉咙,后转过头不去看他。 两名缁衣拉着乔怀出门。 房间寂静,只留有三人。 金护国打圆场开口:“见笑了,这家伙早年还是个好人,只是后来被仕途迷了眼,才走上不择手段的路。” “我多方规劝,他只是做些小事,不害人,也就随他去了,叶刘京你到杭湖之后,帮我多照顾他!” 叶刘京突然发笑,看来金大人对自己手下并不了解,这家伙当初可是要狠心把自己当替罪羊的。 叶刘京拱手:“大人放心。” 金护国放下茶碗,满意点头:“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你随意来问。” “什么都行?” “都可以!” 第七十二章 叫爸爸 风吹大厅内,内院洒下的阳光,照的来往人心里发慌。 金护国闭幕养神,等待叶刘京发问。 叶刘京走回自己座位,轻声开口:“有一件事,真想请教大人。” “你且说!” “重甲营的事,怎么处理的,我跟郑力夫乃是八百之交的好兄弟,我很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叶刘京说话时的表情语气。 使得大厅内的两人,都以为这重情义的小子,十分看重他跟郑力夫之间的关系。 金护国摇头:“重甲营的事,由禁军派来的一名千户处理。” “郑力夫本来要升为千户的,他的资历和功劳都够了,只是差一点背景,若不是东都的案子,他这段时间就升为千户了。” “上位感念他的功劳,所以追封他为重甲营千户使。” 叶刘京捕捉到自己最想知道的消息:“背景?所以还是我那好兄弟背后的大人努力之下,才让他被追封为千户使?” “大人,我跟力夫情深义重,您可知道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是谁?我想……当面报答!” 当归镇的仇,还没完。 叶刘京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每日留恋柳池街,快活地活着,他心里就着急难受。 三千人的性命压在他身上,催促他快些送仇人去呢! 金护国摇头:“这些,我并未关注,也不知道,你若真的关心,待我回上京城后,可帮你打听打听!” 叶刘京拱手抱拳:“那就多谢大人了!也请大人帮我打听打听,跟他关系好的千户是哪位,郑力夫有遗言,托我去说呢!” “还有一件事,大人可否告诉我杭湖府都有哪些大人物?” 金护国露出微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东都的事,多亏你,咱们绣衣卫衙门,才没人死。这恩情咱们总要报答,免得外人说咱们绣衣卫他们,人情淡薄。” 他拍拍手,身后文吏端上来一檀木托盘。 金护国起身,从上面拿出三封信封包好的书信:“这一封是掌风所苏蟒袍使为你收集的情报,跟杭湖府的案子有关系。” “这一封是抬轿所的赵蟒袍使给你的密信,抬轿所监管百官,杭湖府的官员信息,这里面都有。”他重重捏一下这封信,示意叶刘京这里面,有一些不能说的东西。 自古以来,监察记录百官言行,都不只是记录这么简单的事。 “还有这一封,乃是车马所张蟒袍使给你的介绍信,张家势大,乃是武勋贵戚出身。” “杭湖府早间是三皇子的封地,后来陛下想念三皇子,就又将他招回上京城,杭湖府内还有他的行宫庄子所在。” “有张蟒袍使的书信,到了杭湖府遇到解决不了的人,可去找三皇子留下的人帮忙!” 叶刘京上前,感动地握住三封密信,这不只是三张纸这么简单。 对他而言,更是他能在杭湖府活下来的三张保命金牌! “劳烦大人,帮我多谢三位蟒袍使!” 金护国摇头:“不必多言,我给你的东西还没说呢!” “我听闻,你早年在上京城杀过一个修行貔貅功的恶人?” 叶刘京疑惑开口:“确有这种事。” “你倒是好运气,貔貅功难以修炼,修炼成后,体内自成小世界,能装下不少真气,与剑山飞剑术合称为,最接近仙的功法。” 金护国缓慢解释:“只是修行这种功法的人,最后多走上外门邪道,貔貅功才被人称为邪术,其实术法招法,哪有邪不邪的,关键是要看人怎么用!” “我这正好有一些材料,是我让乔怀帮我从上京城运来的。据道家传说这些材料加上貔貅功聚气之处的东西,可以炼成一种储物的法宝!” “不过,我只有材料,今日就将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去到杭湖府后,可寻佛教寺庙。” “杭湖信佛者居多,道家有炼器的手段,能与道家齐名的佛教说不定也有。” 他们此处说的事情,要是流传出去,怕外人都以为绣衣卫是无法无天的邪门歪道聚集之所。 毕竟,江湖上,明面处,可没有人拿别人的身体炼器的。 如今江湖倒是有几个有名的储物法宝,那都是道家得天外灵石炼制而成,这些法宝都被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储物这种仙人手段,凡夫俗子怎可能拥有。 不过……叶刘京手里还真有一本用貔貅功炼器的手法册子。 这是他救活紫火坛坛主后,从莫书生手中得到的。 里面所需要的材料,极其困难,这些日子事多,他本来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金青龙使倒是帮他把材料准备齐全了。 叶刘京拱手感激:“那就多谢青龙使了,我到杭湖后,会尽力寻找炼器手法,若是找不到,只能说我命不好……” 册子来源他不能说,只能无奈隐瞒了。 金护国摆手:“无妨,无事,说真话,你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我却只送给你一些我用不到的东西,还是我赚了你的大便宜!” “不!这些东西极其珍贵,就算炼器不成,也是宝贝,多谢大人。”叶刘京再次感激。 两人互相谦让,倒显得站在一旁的王三正尴尬不止。 合着大家表面不说话,暗地里都给叶刘京准备了送行礼物。 就不跟我说,就……就显得我里外不是人。 “叶刘京,我……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银子你比我多,你也不稀罕,要不……” 他想半天,还是不知道送什么。 叶刘京上前一步,用诚恳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大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当初我陷入牢笼,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活!” “不是大人的介绍,我怎么能跟在刘哥手下,不是大人我怎么能有机会来东都。” 王三正按住他:“别,最后这件事,更显得我不是人了。” 在他看来,不是他让叶刘京来东都,这小子安安稳稳的,也能靠自己的聪明劲升成蟒袍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反倒是现在,他升是升了,可面临的危险更大了。 王三正无奈摇头:“这件事,真是我害了你,日后莫要叫我大人,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兄弟相称!” 叶刘京疑惑:“这样好吗?” 还记得半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叶刘京都巴结地要叫王三正义父,如今就成兄弟了! 王三正假装恼怒:“你莫非是看不上我?” “不敢!” “那你就叫我一声王老哥!” “王哥!” “叶弟!杭湖,你放心去吧!上京城有我在,谁敢使坏,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王哥在社会上混这么多年,人脉不是白混的!” 不干事,还能领功劳,出门在外跟谁都认识,谁敢说王三正人脉不行? 上京城有王三正刘文刚在,叶刘京在外做事,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他拱手开口:“那就多谢两位了!我去了!” 金护国点头:“蟒袍使制式绣袍,我会让人送上门,一切莫要担心!” 少年出门去,豪气无限长。 金护国望他背影不见,转身看着王三正,奇怪开口:“你不收拾收拾准备回京?” 王三正摊手:“我也没东西啊!刚来几天,谁知道东都事情就平了!” “你不是还有一尊玉佛吗?” “大人哪里话,玉佛能是东西?那是我的信仰!” “哼,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王三正信佛了!” “唉!”王三正惆怅摇头。 金护国又疑惑询问:“不回去,在我这里,演什么伤秋感怀的戏码?” 王三正摇头:“不是装的,我有点害怕。” “叶刘京这小子,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比我会人情世故。第一次见面时候,他拜我义父,我都不同意。” “现在,我还要主动巴结他当兄弟。” 金护国疑惑:“有这么一个好兄弟,你不该开心?” “怕就怕在这,我怕这份兄弟情不长久,万一下一次见面,我要巴结他拜义父该怎么办啊!大人,你别走啊!你安慰安慰我啊!” 王三正看金护国远去冷哼一声:“就这?就这脸皮,还跟我聊玉佛?” 第七十三章 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哭 出青龙使内厅。 叶刘京顶着刺眼阳光,看见人来人往的小院里,坐着一个丢了半条魂魄的人。 风水轮流转。 半个时辰前,乔怀还是借着金护国,青龙使名头耀武扬威的小人,现在只变成个小人,威风一点不见。 叶刘京迈着四方步,走到他面前:“乔怀,跟我走吧!” “不去成不成?”乔怀低着脑袋,丧气垂头,完全没有之前威风的绣衣卫鱼龙使的豪气。 “这是青龙使大人的命令!” 乔怀站起来,佯装凶狠:“叶刘京,咱俩之间的仇恨解不开,你去杭湖府办的可是要命的大案子,你就不怕我给你下绊子?偷偷坏你的事!” 叶刘京不屑地瞧他一眼:“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乔怀畏惧地退后一步,奇怪询问:“什么意思?” “仙升教的人我能弄死,玄教的人我也杀了不少。你真觉得你很厉害,若是想杀你,我有几十种办法弄死你!” 叶刘京向前一步,背对他说话:“你只是恶,比坏,比老子差远了!”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在当归镇血案中,失去良心。 迷雾太深,想看清楚自己是谁,太难了! 乔怀看他背影,面带畏惧,真让这家伙成为自己上司,那咱这辈子不是完了! 叶刘京突然回头,惊得乔怀后退一步:“要不是看在你,在金大人教诲下,守绣衣卫规矩,在我成为鱼龙使后,再也不敢对我正面动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你的命,全靠你自己胆小,留下来的!” 乔怀愣在原地,一时间,他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坏人啊? 大家不是都说,叶刘京在东都绣衣卫衙门,是最仗义最善良的好人啊? 他们在集体骗人啊? 这家伙的样子,他像个好人吗? 乔怀退后一步:“那到底为何是我啊!只是因为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不完全是,更加是因为我比较欣赏你这个人才。” 叶刘京思考片刻,决定把将要在杭湖府遇到的最大危险告诉乔怀。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边是王大人的休息室,里面没人,你随我去,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确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可……” 乔怀拿出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勇气,昂头开口道:“你莫要以为你是我的上官,就能小瞧于我,我在绣衣卫摸爬滚打多年。” “从资质上论,我不比刘文刚浅,若不是他有个好兄弟,现在该升蟒袍使的人当是我!”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在前带路小声开口:“那就跟我来吧!咱们绣衣卫衙门的兄弟,都知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你来询问,我还能不告诉你。” 东都绣衣卫衙门不是常驻衙门,衙门内房间不多。 青龙使占据最大的一个,来早的蟒袍使占据剩下两个大偏厅。 王三正和来得比他早不了多少时间的苏和风,占据两个小房间。 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处在偏殿角落里,只有一个大门进出。 叶刘京目视乔怀进去,他身子似有似无地挡在门口:“你知道杭湖府催收税银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落在我身上?” “又为什么,我明明有跟玄教邪人勾结的嫌疑,陛下会放过我吗?” 乔怀略带不服开口:“我知晓,你定是上面有关系,拿钱疏通过,现在绣衣卫衙门里,都在传,你有钱的事。” 钱,叶刘京真没有多少。 他只是比别人肯花钱,来东都之时,他一心只求杀了郑力夫,哪怕跟他同归于尽也行。 一个将死的人要什么银子? 杀山贼得来的银子,长寿山上的银子,还有收取宋阁老东王给的银子,他一文钱都没有留下,都送了出去。 平白无故留了一个送财童子的名号,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柳成荫,倒是成就他的好名声。 还给旁人留下一个他背景深厚的印象,练武之人,不缺银子的,天下少见。 连皇上都缺钱,这类人不是根骨好,就是背景足。 他摇摇头,并没有否认:“不完全是……” 乔怀一脸震惊,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开口:“难道朝堂内传闻是真的?” “啥传闻?”这次轮到叶刘京看不明白了。 “他们都说,陛下曾经多次沿水路东去,而你就来自东山州……他们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子!”乔怀声音越来越小。 叶刘京生气怒吼:“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谣传!谣传!” 皇家薄情血脉,哪能生出来他这么重情重义的孩子。 乔怀小心后退,他察觉到了,叶刘京这份生气的表情,很虚伪啊! 这更加证明,他心里的猜想,叶刘京这小子是皇家血脉!皇上就算不是他亲爹,也得是他二叔! “就当是谣传吧!”乔怀讨好开口。 “什么叫,就当是谣传吧!本来就是谣传,压根没有一丝可能的事。” 阳光洒落。 叶刘京堵住小书房内的阳光,挡住吹入的风:“老乔,我本来不愿意给你说的,以你的本性,你受不住这个秘密,但是没办法,现在事情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 “我就毫无保留地把秘密告诉你!” “我跟皇家并没有恩情,不但如此,陛下太子,现在估计都恨不得,我立马死在去杭湖的路上!” 乔怀拼命摇头,现在他的脑袋挂在叶刘京的耳垂上,叶刘京脑袋落地,他也活不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出上京城时候。” “我还听闻消息,太子亲自为你求向陛下求情,那时候刘文刚还不知道这消息,肯定不是他向太子求情,那就必然是太子念及你们之间的感……”乔怀看叶刘京凶恶眼神,不敢再说下去。 叶刘京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那是,太子怕陛下不杀我,他怕陛下明面上说杀我,暗地里随便找了一个尸首装成是我!” 乔怀脑袋转一圈,却卡着怎么也转不动:“这就更不对了,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同意赦免你,与太子共同派人杀你不就行了!” 他说得简单,毕竟天下没有长久的仇人,只有利益,利益可以改变一切。 朝堂之上,太子与陛下的关系恶劣,并不是秘密。 叶刘京耐心解答:“这就更简单了,他们都怕,对方的人,假意杀人,实际上救人!” “所以,这才派我去杭湖府,杭湖府事情严重,税银不出事则已,出事从来不是小事。” “杭湖府的人要是动手杀人,绝对不会留情。” “蟒袍使说出来好听,但我武道实力不够,陛下给我派来一个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小太监,还有两个不如我的鱼龙使,你觉得……我们这队伍,立马出发,能在杭湖府活下来,能走到杭湖府?” “噗通!”乔怀这一次没有因叶刘京的嘲讽而激动。 他的内心,全笼罩在对死亡的恐惧里。 陛下要他们死,太子也要他们死,杭湖府的人也不给他们活路。 这……怎么活? 如何才能活下去? 门外光明,乔怀眼里全是黑暗。 他问出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句话:“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乔怀也是坏人,坏人这些套路,他都熟悉,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本能觉得叶刘京要告诉他的事,或许是个好事,但绝对不是能让他保命的好事:“别!别!莫要说,我不听……我不听!” “因为……”叶刘京不给他机会,快速吐出一句话。 第七十四章 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乔怀捂住耳朵,他像一个要被玷污的小姑娘一样,躲在房间里阳光唯一能洒在的角落。 虽然,他拼命地躲,可他宽厚的手掌还是没能挡得住,叶刘京嘴里吐出的声音。 那句催命魔音,无所顾忌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回龙珠…… 他听到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戳聋自己的耳朵。 可惜已经晚了! 回龙珠是什么?几乎没有一个大武官员,没听过这个传说。 毕竟,这算是民间寓言故事一般的存在。 大武士族对底层的教育,最喜欢用这些简单浅显的寓言故事。 故事里的大武太祖是耐心和善心的化身,故事里的大商皇族则是那条邪恶的飞龙。 而佛教来的二品佛陀,则成为天降神仙一样的存在,被太祖的坚持所感动,最终帮他铲除大商恶龙。 乔怀呢! 如今的乔怀,成了恶龙龙鳞里的蛆虫,成为要被太祖光辉照死于二百年后的小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叶刘京,你个浑蛋!”乔怀在愤怒,他在骂人,但又不敢骂得太凶。 现在的,他从心里,从骨头里对叶刘京畏惧。 他竟然知道回龙珠的消息,还因为回龙珠的事,得罪了太子和陛下。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这家伙还能活下来! 一系列的消息,冲进乔怀大脑里,让他头晕眼花,这比叶刘京是陛下私生子还可怕,他想不出来,叶刘京到底凭什么活下来。 他是仙人儿子吗? 叶刘京眼看乔怀不再挣扎,看他已经很快接受回龙珠的现实,便循循善诱说出另外的秘密。 杭湖府一行凶险,跟自己同去的人,心里一直想着要弄死自己,这可不行! 他需要乔怀的恶! 杭湖府没好人,至少现如今在叶刘京心里是这样的。 想对付恶人,好人是不够的,必须要一个比他们更坏的人。 叶刘京到时候要处理很多事情分身乏术。 最关键,他是这一次杭湖案子的主官,一些恶事不能他亲自来做。 乔怀这一个没良心的官迷,是他最好的选择。 叶刘京细细解释东都的案子,他跟太子陛下的渊源,除了玄教内幕,回龙珠下落,那晚上长寿山上的事,有一些隐瞒。 其余事宜,他都丝毫没有隐藏,事无巨细地告知乔怀。 毕竟,越详细的真相才越能让人相信。 乔怀眼上两条长泪,无奈留下,他仰望苍天:“怪不得咱们俩,能生死纠缠呢!弄了半天你也是个官迷!”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辈子,我怕是没有机会能斗得过你了,谁有你狠啊!为了升官你在火堆上跳舞,在刀刃上擦屁股。” 叶刘京摇头开口:“你小子,是会比喻的!” “所以,现在你也没办法逃了,不如跟我一起想想,该怎么面对,杭湖税银的案子!” 乔怀摆烂地靠坐在椅子上:“你说怎么面对,我只是一个鱼龙使,我有个屁的能力,能处理这件事?” “不说杭湖府的富商们,就说他们在朝堂内养的那些官员,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内外都受到限制,这次死定了!” “也许我就不该当绣衣卫,不当绣衣卫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我也不会趟上这场事,只希望死我一个,千万不要害我家人啊!” 叶刘京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只是想告诉乔怀真相,竟然打破这小子的胆子。 “你要振作起来,你当初在大狱里,看见我那嚣张的样子呢!” 乔怀一脸无所谓:“我该怎么振作啊!必死的局面,我想不出一条活下来的办法!” 叶刘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就是咱们活下来的最大办法!” “监狱里,我要死在你手上,活下来了!” “上京城,仙升教三番两次要杀我,我也活下来了!” “长寿山上,玄教人死伤数量乃开国之巨,几乎一个坛的人都没了,重甲营死了一百多军士,我也活下来了!” 乔怀眼睛微微亮起:“叶大人,我就知道你背后有人,你不要吓我了!” 叶刘京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无奈开口:“有个屁的人,你我都一样,背后无根基,想要在这世上活下来,就不能怕死!” 乔怀目光疑惑,从他的眼神里,叶刘京看得出来,他现在是个傻子。 “向死而生!你只需要相信我,我就有可能让你升官!” 升官两个字,好像一根竹签子插进乔怀的屁股里,让他热情腾地一下冲进大脑里。 他手慢慢抬起:“真的?” “当今朝堂,陛下最缺什么?” “银子!” “我们能给陛下带来什么?” “银子!” “陛下得到银子,会给我们什么?” 乔怀睁大眼睛,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升为蟒袍使,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好日子。 他突然冷静下来,想到一件事:“大人只答应我升官?” “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活着,我能不能活着升官?” 叶刘京沉思片刻,他确实没有说假话的能力,他只能诚恳点头:“不保证!” “不保证你点什么头!” 乔怀撒开腿,就想跑! 叶刘京闪到一旁,这一次没有再拦他:“你尽情跑吧!跑回上京城,跑回娘们的被窝里!” “回龙珠的秘密重大,我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上京城派来的探子,你跟我密谋的消息已经泄露了,都不用我多说……” “只要你明天左脚跨进绣衣卫大门,你就能因为这罪名,一步掉入绣衣卫大牢!” 乔怀回头:“我……是不是没得选!” “这世上,谁有的选呢!”叶刘京无奈开口。 “那我想要再提一个要求!”乔怀不情不愿无奈说道。 “讲!” “我有一个好兄弟,升官的事,我不能忘了他,我想要带……” 叶刘京立马反问:“他跟你有仇?” “他以前追过我夫人,并且现在还惦记着!” “可以考虑!”虽说,当上司的为下属摆平后顾之忧是应有之意,但这件事太过凶险,叶刘京不能接受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沉思开口:“那他有什么优点?” “没有优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这个人还特别爱花钱,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 叶刘京眉毛越挑越高,欣喜开口:“这可是个人才,就答应是他了!” “你今晚写信叫他来!” 乔怀一脸正气开口:“何须今晚,我现在就给他写信!” 第七十五章 路不平 熬过一夜,待天明。 绣衣卫衙门口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缁衣收拾自己行李装上马车,跟在直属的鱼龙使身后,准备离开折磨绣衣卫几月的东都。 多日磨合也生出一些感情的鱼龙使相互告别,向上京城,或各自值守的地方去了。 这别离场景,偏有一个鱼龙使绣袍遭露水滴落,粘连在一起的白面小生骑快马奔来。 他下马望向鱼龙使衙门,抬头不见白布,心里奇怪。 正巧此时,一位见过几面有些相熟的鱼龙使,自东都衙门内走出。 白面鱼龙使连忙打招呼:“老柳,可否见到乔怀,他是不是躺……” 老柳想起躺在青龙使门前木板上的乔怀,点头应承:“确实躺了,躺在青龙使门前,路不平你小子,平日里,跟乔怀相互看不上。” “没想到,他遇难之时,竟然是你来得最快!” 遇难两个字,好像一个铜铃,在路不平脑袋上响起。 他装哭,眼泪不断下流,却怎么也挡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你懂什么,我跟乔怀是生死仇敌不假,但我们也是过命的兄弟。” “他遇难了,我怎么能舍得!怎么能不难过!”昨夜里,乔怀派回上京城的信使,在凌晨入城。 信使听从乔怀命令,不敢耽搁,入城直冲向柳池街,叫醒躺在姑娘香床上的路不平。 路不平自美梦中被人叫醒,正欲发怒,谁承想他打开乔怀的信,竟然难以控制地笑出声来。 夜里,他开心得睡不着,拿着令牌,换上一身绣衣卫执行任务时穿的制服。 连夜出城门向东都而来,就是为了确定,乔怀是不是死的真的不能再死了! 他掩面踉跄走进绣衣卫衙门,扯着嗓子大喊:“怀啊!我的坏人啊!你咋死了!” “你说巧云还年轻,你这么轻松就死了,我……我只能担起兄弟的重担,帮你照顾巧云了!” 大上午的。 叶刘京站在小院门口,听见哭丧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前一句哭得还正常,后一句就惦记起人家女人了……” “嘿嘿!倒是个妙人!” 他从包老二手里接过湿毛巾,擦把脸,向小院外走去。 刚走到小院门前,就看见走廊口,大树下坐着的洪冯腾地站起,迈着老太太要讹人的步伐,向他冲来。 “叶兄弟,叶大哥,怎么回事?说好了,昨夜咱们就出东都,你说你拉肚子。” “说好,天亮时候出去,你又说你脑袋疼,我的天老爷啊。” “陛下的旨意,是让咱们立马起程,误了旨意,我能有几个脑袋陪您啊!” 叶刘京反手拦下他:“慌什么?陛下旨意怎么说的?” “陛下怕我自己办事不力,让我带两个有经验的鱼龙使的兄弟共同前往,手下的人不齐这次没办法出发,真不是我自己不愿去杭湖府!” 洪冯拉扯他手臂,哀求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叶刘京反手搭在他肩膀上:“洪兄弟,着什么急啊!这不,我要的宝贝鱼龙使已经来了,咱们这就去见见他!” “只要,他没什么头疼拉肚子,现在就出发……放心!立马出发!” “我叶刘京也只有一个脑袋,我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在拖,现在去杭湖府,做不成任务,收不到税银,那就是他的失责了。 只要他一刻不出发,这份失责之罪,就怪不到他的脑袋上。 最好能向后拖一个月,路上再拖一个月,等到他走到杭湖府,正好八月稻子熟。 那时候,杭湖府的官员,就算再不给面子,也不能再装哑哭穷了吧! 多少给两个子儿。 你应付我,我应付你…… 大家商量着做生意。 叶刘京不找他们的事,他们也少给叶刘京一批银子交税,大家和气生财。 洪冯想不明白这些,太监之间钩心斗角是少不了的事。 可遇上大事情,他们就不太行了,缺少大局观,难以成事,他压根想不明白,杭湖府这一路是要命的坏事。 洪冯自底层出身,从小他见过无数次,上面的大人物,下来催收税银的案子。 小时候,看着耀武扬威的捕快大人,手持柳片长刀,在村口欺负人。 洪冯悄悄立下一个心愿,自己一定要比他们大,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比这些家伙厉害,比他们官职更高。 后来,家里太穷,为了活命,他下狠心进宫。 他看见大太监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就能让无数老太监低头,让他们称爷爷道干爹事。 他也想。 自己凭什么不能有这么一天? 他要做太监,那就做太监里最大,最勇敢,地位最高的太监。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他要做……大太监! 他要立功,管他杭湖府有什么危险,能有洪冯切小洪冯时候危险? 只要活着那就拼命,要是快死了,那就去逃命。 洪冯跟在叶刘京身后,沿着看戏的队伍,走向金护国单独居住的别院。 还没进去,就听见哭声与喧闹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路不平左手拧着乔怀耳朵,右手拼命地向他下面抓去。 乔怀右手挡住,他对自己宝贝的攻击,左手向上探伸进他的鼻孔。 乔怀右眼盯着路不平,左眼站岗,眼看小院里,看热闹的同僚越来越多。 他怕惊醒青龙使,连忙小声开口:“路不平,你丫的别玩浑蛋的招式,放开我,出门咱俩好好打!” 路不平叫嚣:“你个没良心的,谁要跟你打!” “不是你大半夜派人给我送信,说你死了,我会从姑娘被子里钻出来,趁着夜色来东都?” “老子急得,连裤衩子都没时间穿,你却还好好活着,你敢欺骗老子眼泪,我弄死你!” 乔怀焦急开口:“我有升官发财的好事找你,我若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快赶到?” “屁!别蒙老子,有好事,你能想着我?肯定是有坏事,你要害老子!”路不平抬起头。 他突然看着一个小太监拥着穿着宽大蟒龙绣袍少年笑盈盈地走上前。 小太监指着路不平小声询问:“这就是叶兄弟在等的鱼龙使?” “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吗?” 叶刘京微笑开口:“敢在青龙使院上,对他手下鱼龙使动手,这胆子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路不平听他说话,愣神突然想到一件事。 太监,穿着不合身蟒袍绣衣的年轻人,倒霉的乔怀。 这三个人结合起来,让路不平想到一件震惊上京城的案子。 和一个该死的年轻人。 他突然松开手,身子好似长蛇一样从乔怀怀里溜到一边。 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我家里还煲着汤,我先回去了!” 他逃! 乔怀追! 叶刘京站立不动。 洪冯拱手开口:圣上旨意!” 四周寂静,鱼龙使不敢再动立马下跪。 院子里,唯有洪冯,叶刘京直立而站。 第七十六章 皮包骨 洪冯歪着脑袋,向前探开口询问:“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乔怀连忙坏笑抢答:“上差,他叫路不平,道路的路,不平凡的不平!” 洪冯点头,双手垂于身前开口:“就你了,陛下旨意,令你陪同叶刘京一同去往杭湖府催收税银案子!” 路不平抬起脑袋:“上差,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能说陛下的旨意跟我有关系呢!” “嗨!陛下命令叶刘京自行挑选,现在他挑了你,那就是你,这还能有什么疑问,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路不平双手抱拳无奈摇头:“小的不敢……” 绣衣卫自然不怕宫里的太监,可身上带着圣谕的太监,在宫外,就是陛下亲临,不可忤逆。 这也是维护皇权的一种小招数。 洪冯见他没二话,这才微笑转头看向叶刘京,讨好询问:“叶兄弟,事情都安排好了,你说,咱们是不是立刻起程?” “你要有话对下属交代就直接说吧,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他说吧,不给叶刘京反驳的机会,快速走出小院。 叶刘京无奈摇头,明白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小院里,看热闹的渐渐散去,只剩三人站着。 叶刘京不看路不平随口说道:“你且去准备准备吧,最晚……我看最晚明天咱们就要上路了!” 再不走,恐怕就不是洪冯来催他了。 等到宫里的旨意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路不平随意拱手,以宣泄内心的不满:“是!” 他也没什么好准备,本来是来东都看热闹的,谁知道现在自己成了热闹。 杭湖府的案子,他比其他人了解多一些,毕竟常在柳池街厮混,跟杭湖府来的读书人,多多少少也有些同道之谊。 案子其实简单,就是朝廷派人去杭湖府要银子。 可操作起来就难了,难就难在,杭湖府大大小小,从上到下,都不喜欢出这批银子。 杭湖府粮食种得少,连年战备下,増血草是越种越多。 増血草卖出去时候值钱,可在种地的百姓手里时候,就不值钱了,说到底都是垄断的生意,好说不好办。 小院里。 乔怀见路不平出门去,小声询问:“叶大人,要不要劝慰几句,我这位好朋友吃软不吃硬!” 叶刘京反问道:“这是让他去送死,是劝慰几句就能说得清楚的?那他也太吃软了吧!” 乔怀点头,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也不再追问。 他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道此去,何时能再回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金大人,我不在他身边,他……” 叶刘京连忙打断他:“不必再演了,金大人听不见,你们在他院子里打架,当人家三品修为是聋子啊!” “金大人是怕你丢人,早就出门去了!” 乔怀更是疑惑:“不可能,我昨夜在金大人房门前守夜,我并未见他出门啊!” “三品武道高手,想要出门,还需让你知道!” “那叶大人怎么知道?” “我猜的!”毕竟他和金护国一样,也是个腹黑的人啊! “走吧!去准备准备!” 衙门里,几位蟒袍使大人都已经离去,都是一方大员,手下事情多着呢! 唯独王三正始终不放心叶刘京,还在东都衙门守着,要等他走之后,再回上京城。 叶刘京也没去打扰他,从金护国小院里出来,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门关上。 包老三递过来一个皮包:“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找了东都最好的绣娘,已经绣好了!” 叶刘京接过包裹上下打量:“这刺绣不对啊!跟我身上蟒袍服的绣纹很像,你们从哪找的宫里的绣娘!” 包老二露出笑容:“还真没能瞒得住您,是东王的人帮的咱们!您不是说了吗?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直接去东王衙门!” “我俩五大三粗的,你让我们上山抓老虎,咱俩都不怕,可找绣娘实在不容易,我们就直接去了东王府!” 叶刘京重重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你们这事办得不错!” “我给你们写个条子,你们跟着王大人去上京城,找以为叫刘文刚的大人,他会安排你们的!” 包老三倔强摇头:“俺们不走!” “大人,你身边没有个有用的人,就缺少两个像我们一样忠心的,杭湖府的事,俺们听说了,要是没人可用,那可多危险啊!” 叶刘京抬头反问:“你俩不怕?” “怕什么?若不是大人,我们也跟老大一样,早就死在山上了,从山上下来还当上官开始,俺们兄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挣的!” 叶刘京点头,心想就算去了杭湖府,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真动手,也只是对自己这穿着绣衣的人动手,应该不会对着两个缁衣向死里来。 “那你们且跟着吧!不过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一定要保命为主!” 包老二带着包老三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我俩不傻,真出事,咱们绝对跑得快!” 俩人退去,小房间里,只剩下叶刘京一个。 他这才仔细打量手上的皮包,这东西的主要原料来自那日死在他手上的贼屠夫,上面金线乃是金护国给自己的材料。 以金丝银丝天蚕丝为引刻画阵法,以武道真气激活符箓,祈求上苍,可使得皮包内的空间与自己的真气相连。 日夜以真气祭炼皮包内的空间会越来越大,传说北齐那边就有一个人种袋,大的能装下数千军士,可夜晚偷袭。 叶刘京从怀里出去符箓一张,在金护国给他的宝贝里,这符箓只有一张,是他从国师观,也就是上京城白云山的白云观内求来的。 因白云观观主被武隆皇帝,封为国师,白云观也被上京城百姓多称为国师观。 国师修为高深,称有人传言,国师见过天上仙人。 这话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叶刘京肯定国师赐给金护国的符箓,肯定不是假的。 毕竟,这里面的力量,他能感觉得到。 也是奇怪,江湖传言,道家两派,茅山和七真教,茅山修行符箓丹药,七真教修天人,国师出自七真教,不知道,他怎么会刻画这么道法高深的符箓。 也没时间多想,杭湖府的案子迫在眉睫,叶刘京急切需要这个储物皮包,东西藏在里面,外人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就是底牌一个。 底牌多,死得才慢。 他催动真气涌向手指,随着热流不断滑到指尖,符箓慢慢变化。 他修为低,不能真气外放,不然以体外罡气催动,这过程会更快。 “忽!”符箓冒出一阵青烟,着了! 第七十七章 野道客栈 江面上大雨连下三天。 叶刘京南行的队伍,才不得不从水路变换到陆路。 虽说,陆路依是难行,可终究是比暗流汹涌的水路安全多些。 一行六人,买了两辆马车,叶刘京洪冯一辆,两位鱼龙使一辆,包家兄弟则坐在车檐下赶车。 官道泥泞,马车越走越慢,越慢叶刘京心里也越是安宁。 洪冯坐在马车里,眼睛不住地向外瞥:“叶兄弟,要不咱们到下个集镇,再买四匹快马,坐着马车去杭湖府安稳是安稳一些,速度太慢,我怕误了陛下的旨意。” 叶刘京摇头:“放心,陛下不会怪罪咱们的。” “再说水路危险,现在这天气,山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咱们要是半路出事,没人去报信那才叫耽误陛下的事。” 洪冯心里着急,无奈开口:“可这都走了十几天了,连江州的影子都没见到也太慢了!” 叶刘京轻笑一声,他要的就是慢,走得快,那是嫌命长了! 他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大雨连绵,天地一片被黑暗笼罩,心里不舒服,总觉得这场雨,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二,能看出来这是到哪了吗?”他大声询问。 包老二手放眼前,挡住面前滴落雨水,拼命向远处望:“大人雨太大了,看不清楚,不过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盏亮起,咱们可以去歇息问路。” 叶刘京强装无奈开口:“那就只好如此了,洪兄弟不是我不愿意走,雨太大了,咱们吃得消,马也吃不消。” “这么大的雨,哪怕我是个八品武夫,淋上一天,也要失温病倒,到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在路上,咱们还是先让马匹休息休息吧!” 洪冯无奈,他伸处脑袋向远处看去。 正好此时,惊雷暴起,远去山上一道亮光劈落。 叶刘京小声开口:“怕不是有妖怪要成精了,我老家有传说,大雨惊雷,怕是有蛇妖升天!” 洪冯手按胸口:“不会吧!” “不好说!” “那,咱们还是去休息吧!” 马车前行,一辆在前,一辆居后,向亮灯处驶去。 不待多时,马车停在明灯下。 包老二指着招牌,惊喜开口:“大人,是一家客栈!” 洪冯惊讶开口:“还真有一家客栈,荒野道旁,这客栈也太奇怪了!” 叶刘京丝毫不介意,跃下马车:“有总比没有好,洪兄弟,咱们什么身份,怕这个小小客栈有鬼?” 洪冯想起自己上差的身份,不敢丢了自身大人物的脸面,无奈强撑勇气点头:“是了,咱们怕什么鬼物,进去休息,让马好好休息!” 天上没有太阳,也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人困马乏实在不易赶路。 牵马进客栈院子。 乔怀头顶斗笠,先一步上前:“小二,快来迎客人,接待得好了,大爷有赏银。” 他是个官迷,也看得清楚。 杭湖府这一趟是少不了的,他也不敢逃走。 每个绣衣卫脑袋里,都装着不少大武国的秘密,绣衣卫脱逃可是按照造反叛国的罪来罚的。 他不想死,也想着升官,就只有讨好叶刘京了。 出东都时候,金大人有交代,他给了叶刘京保命的宝贝,只要在杭湖府不瞎胡闹,活下来不是一件难事。 为了活命低头,不是丢人事。 客栈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坎肩,高大花胡子硬汉走出来,他肩膀搭着一块白毛巾,脸上充一份笑容。 只是,这笑容长在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如此得不协调。 “几位客官,真不巧,这几日大雨不停,小店里也没吃食了,只能……” 乔怀冷哼一声:“嗨,你这没眼力见的,大雨不停,哪有赶客的道理,就算是没吃食了,你也要等咱们进去再说!滚开!这大得雨,莫要挡路!” 硬汉小二不悦,正欲说话。 路不平一屁股挤上来,手里银子丢给小二:“有什么上什么,我们不重要,我看你后面有草料,主要是让马吃好!” 小二被银子一砸,见钱眼开,瞬间清醒:“好,那几位先里面坐着!” 乔怀挡在门口,伸手脸上堆起笑容:“叶大人,上差先进!” 叶刘京也不跟这家伙客气,官迷一个说太多没用。 他走进客栈。 客栈里摆放八张桌子。 两张桌子被十几个凶悍的汉占据,看他们气势,有几个也是入了品级的武者。 他们目光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落下,又不悦抬头看门口的小二。 小二举起手里的银子大喊:“谢谢客官打赏!” 听此言,那群家伙目光才,不屑落下。 叶刘京察觉到这群家伙身上气势特殊,打扮得像悍匪,但身上气势又没有那种凶悍的感觉。 甚至离包家兄弟两个人身上凶狠气势还远着呢! 倒是他们中间坐着一个老者,身上气势不弱,看起来应当是个武道好手。 路不平上前一步,小声开口:“头儿,那家伙气势与我相比,相差无几,应该是七品的老把式!” 叶刘京点头就坐:“咱们吃咱们的,不离他们太近!” 路不平活得通透,在知道自己逃不走,离不开后,也认命了。 特别是叶刘京不贪财,将同僚送给的一千两的银子,嫌弃地丢给他之后,他更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绝对不是爱钱,只是尊敬! 对银子的尊敬。 客栈门关上,小二在后厨,给叶刘京等人拿一些没滋味的肉食,这荒郊野岭肉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反倒是蔬菜贵了一些,一些客栈种的也有蔬菜,这些菜要是供给客人,那却是万万不够的。 洪冯有些嫌弃,可看其他人都得有味,也只能低头吃。 叶刘京从怀里递给他,出衙门时候,王三正给的宝贝调味料,这才能帮他吃下去。 洪冯吃几口肉食,突然奇怪抬头:“叶兄弟,你怀里是放了油纸布了?这调味料,为何还是干的,明明你外衣都已经湿了!” 雨太大,哪怕只在雨里站一会,叶刘京外衣也湿了不少。 他低头:“也许是,我怀里暖,不容易湿。” “洪大人,今晚咱们要不在这休息一夜,我看雨越来越大了,外面不好赶路,万一咱们遇上山洪,那就不好了!”他擦开话题。 洪冯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说的是,山洪确实可怕,只是住下,岂不是又要耽搁一晚。” “你看这客栈不大,那边还有一群人,怕是客房不够啊!” 叶刘京解释:“应该没事,我会讲道理,咱们问他们讨要个房间,我看楼上客房不少,就咱们几个挤一挤,应该是够的!” 他话音未落,客栈门口,又想起急促地拍门声。 客栈内,所有人目光扭转。 外面突然响雷一道。 闪光时。 人们看见客栈大门上,映着一个头颅…… 第七十八章 和尚和巧姐 小二歪着脑袋,依靠在柜台都快要睡着了。 他突然看见这一幕,紧张后退,看向那两桌凶狠的客人,眼见没人理会他。 他只好强撑着胆子,上前询问:“谁啊!” “施主,我们是过路的和尚,雨下得太大了,我们能否进来借宿,歇歇脚!” 小二听闻此声,才放松下来,他揉揉眼睛,也看得明白,那门口不是只有一个头颅。 是刚刚闪电离得太远,只照到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没照见他的脖子。 小二满不在乎摆手:“不行,不行,我们这没有客房了,再说吃食也有,都是些肉食,你和尚能吃吗?” 和尚慈祥声音传来:“不要吃食,有碗热水也是行的,我还带了一个弟子,我无事,只是想求施主给孩子,一碗热水,我们泡着干粮吃就行!” 小二在疑惑思考。 他目光落在叶刘京一行人身上,想着自己已经放了六个人进来,再放两个也不当紧。 况且,十里二十里只有这一间房子,讨饭的和尚,少有要脸的主。 自己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会一直待在门口,也是不好。 正此时,坐在几名壮汉中间的老者突然开口:“给他一碗热汤,让他进来休息,就快走吧!” “出门在外,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小二这才听话上前,打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和尚,和尚年岁不大,估摸着有个四五十岁,他身侧站着一个小和尚。 小家伙皮肤黝黑,眼睛大而有光,看起来十分可爱。 洪冯目光落在小家伙身上,眼睛立马亮起来:“哎呦,这小子,真好看啊!” “俺要是生个孩子,也应该有这么好看的!”他说一半愣神,盯着碗里肉汤,又显得悲伤。 他这一生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进宫当太监。 一家七口,父母,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那年家里大灾荒,没一口吃的了。 偏偏县里来收人,说宫里收人,能进宫,可以给家里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挨一挨,就能让一家人把那个灾年过下去,就能让一家活了。 父母不愿他进宫,姐姐也不愿,大姐甚至想要卖了自己换粮食。 都是自己亲人,洪冯怎么舍得,他狠下心,趁着夜色自己动手,手起刀落。 他跟着县官身后,去府城让大太监挑选,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在大武,无后就是不孝,他后悔,自己再也不是男人了。 可他又不后悔,他是一家的顶梁柱,他担得起这个家了。 他长得好看,宫里太监就留下他,另一些长得不好的,也切了下面的,他们的命才更不好,没了男人的东西,也进不得宫。 流落在外面,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叶刘京抬手,拦他一下:“兄弟,脑袋要碰着蜡烛了,想些什么呢!” 洪冯回神笑着摇头:“叶兄弟啊,没想什么。” 他很喜欢叶刘京,不是太监对太监的喜欢,就是兄弟对兄弟的喜欢。 进宫多年,叶刘京是唯一一个把他还当男人的人。 这种尊敬,他这一辈子少有,少有这样像男人一样活着的时候。 见面第一眼,洪冯就看得明白,叶刘京这小子不一样,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没有丢了本心,这种人心里有善良,看人没有上下之分。 若是过得好,那就是大大的大人物,若是过得不好,那就是早死的命。 毕竟,这个世道有等级,有三六九,容不下这等人。 洪冯摇头:“吃吧!吃吧!我只是看见那小和尚喜欢得很!” 这话,除了叶刘京的面,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他怕别人觉得他这个不正常男人,也是一个不正常人! 叶刘京点头:“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身材,看那武道高深的和尚,没有少给小子洗髓!” 洪冯愣神:“和尚很厉害?” “应该比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厉害!你看他衣服!没湿!” 洪冯奇怪开口:“这能说明什么?” “真气外放就是罡气,有罡气这起码是六品境界的高手,小孩子身上也没怎么湿,说明大和尚身体内的真气充足!” 洪冯好似才想明白,奇怪开口:“罡气外放,罡气足就是厉害吗?噢……原来这样就是高手啊!” 路不平狠狠地咬一口没滋味的肉:“自家儿子,肯定心疼了!” 洪冯更奇怪了,他来自宫里,进宫时候年纪小,很多宫外面的事,他不知道。 他奇怪问道:“和尚,也能有孩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不平笑着开口:“咱别的能力没有,看人的本事最多,小孩子跟和尚亲近,两人长相有五六分相似,肯定是自己孩子。” 洪冯扭头,不断地看大和尚,小和尚,越看越觉得路不平说得对:“路大……小哥,你看人的本事也厉害,有机会,一定要教教我!” 他从小长的好奇心,见什么没见过的玩意,总是想要学学。 这也是他在宫里活下来的原因。 大太监们,不缺干儿子,不缺讨好者,却总却真心实意崇拜他们的人。 洪冯进宫,见这个太监觉得厉害,见那个太监觉得威风,他好学,能满足太监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 学的多了,他也就慢慢从小太监,变成能出宫的小太监了。 路不平拱手:“这算什么,只要洪大哥,跟我去柳……” 他说一半,突然停下来,当着一个和尚面,说青楼,这不是嘲讽人吗? 他们正说话,门外又响起不停的拍门声。 “店家,店家请开门啊!求你救救我们!雨太大了,我仆人病了!” 小二本是不乐意,待他听清楚,门外女子柔软的声音,站起开口:“你们几个人?我们店里太小了,可住不下几个人!” “就三个人,我和两个仆人!我是去南州投奔亲戚的,望您开门!” 路不平听这声音,忽然哆嗦开口:“这娘们不是好人家啊!” 洪冯来了兴趣,好奇询问:“你是怎么知道?” “声音柔,还软,只是两句话,带着几个勾子,这是经过培训的声音,正经人家谁会训练这勾人的声音!” 正巧。 小二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她穿得清秀打着一把油纸伞,抬头瞬间魅惑无限:“多谢店家了,望您,把我马车上的仆人抬进来,寻药医治。” 小二乐呵开口:“无事,无事!” 路不平轻嗅空气中的味道:“不对劲啊!我鼻子跟眼睛对不上号了,闻起来这是青楼姑娘的味,可为什么眼前这姑娘,这么清秀。” “真是良家?” 乔怀眼看他显摆,没好气开口:“吃你的吧!” 此时。 外面再响起嘈杂声音,吸引众人耳朵。 第七十九章 吃不饱巨人 客栈门口。 长相美丽,清秀中一举一动都带些妩媚的女子跨入大门。 她身后跟着个丫鬟,两人左右打量客栈大厅内的景象。 妩媚女子见客栈里面两桌坐着十几位凶悍的客人,她心中有怕,又转身看向那个和尚。 和尚不曾看她,只是低头就着热汤吞食冷饼。 他温柔地看着小和尚,将手里大饼摆碎一些,放在小和尚热汤里,轻声开口:“慢一点吃,慢一点吃!” 门口女子再侧过身子,小声嘱咐:“劳烦店家了,将我家仆人抬到楼上,他病得厉害,怕是没办法赶路。” 小二本来不愿意多生事端,可看小姑娘柔软,他心里一方是怜香惜玉的痒,另一方是可怜荒郊野岭两个小姑娘带病人的善。 他无奈摆摆手,那两桌又出来两个年轻小伙子,两人抬着男仆人上楼。 他则出门去挡着门口的凶煞汉子,今日来人太多,他不愿再有人闯进客栈,耽误兄弟们接下来的大事。 门口女子眼见仆人被抬上楼,她叹息一声,思考片刻坐在和尚和叶刘京他们这座中间:“小二,劳烦你,也给我们上一些吃食!” 她坐下香风阵阵吹入人心,惹得包家兄弟脸色不自在,乔怀路不平对视露出笑意。 唯独一个叶刘京心中装着大事,觉得女色只会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反而有些厌恶这味道。 洪冯则是冷哼一声,觉得这女子身上还没有自己身上挂的香囊珍贵。 他们安静吃饭,却听见门口再次响起吵架声音。 “噗通!”小二被门外人重重一扛,摔在大厅内。 他爬在地上大喊:“你他娘的找死不成?” 他声音落下,身后那两桌客人抬起头怒目而视门口的……巨人。 直到屋子黑下来。 叶刘京才回头注意到门口的巨人,这家伙生得有将近九尺高(注:按照现在尺寸一尺等于33厘米)。 他应当练过普通的练气心法,一身气息威压难以掩饰,偏偏人嘟囔着嘴,怎么看也不像个猛士模样。 包老三盯着巨人,手里的肉掉进碗里都没发现:“这家伙,要吃多少粮食啊!” 巨人低头开口:“俺说了,我只是进来找些饭吃,等一等我恩人,你为何不让我进门,我又不是不给你钱,旁人的钱你能挣,为何看不上俺!” 小二站起,他仰头觉得失了气势,搬一把椅子站在上面,不屑深处右手大喊:“那你给我钱,先给钱再来吃饭!” 巨人穿着破旧,巨大的坎肩却没有挡住肚子,裤子也破破烂烂有两个大洞,怎么看都不是个有钱的主。 他退后一步,从门口提着一个大口袋,放在大厅:“这是一口袋地瓜,你拿着算俺抵给你的账了,我不吃饭,我就在这坐着!等我恩人!” 小二凶狠大喊:“谁要你的破地瓜,快滚!莫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坐在里桌的老者突然抬头开口:“大个子,你在等恩人,谁是你的恩人?” “农大人!”大个子说话,嗡嗡响。 老者奇怪询问:“杭湖府司农主事?农大人?” “您也认识俺的恩人?” “你是怎么认识农大人的!” “俺早些年吃不饱,怕抢家里人吃食饿死家里人,就跑出来了!”大个子说话。 洪冯突然抬头看他,目光闪动,好似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大个子往大厅里走走,继续说:“农大人看俺个子大一身力气,就收留俺在司农监做事,这俺才有个吃饭的地方。” “谁知道,他前些日子,被人说犯了事,被当大官的抓走了,司农监的家伙容不下俺,嫌弃俺吃得多,却看不见俺干活多,俺就不跟他们干了!拿了两袋地瓜,我就走了。” “前天听说大人被抓回上京城问审,我怕大人路上饿着就留下一袋地瓜来送给大人!” “雨太大了,我走的小路,大人一定会从你们这过,你们别赶我,让我蹲屋里等他吧!” 老者点头:“进来坐吧!都是穷苦人家!” 洪冯抬头看看大汉,开口询问:“你有多大了?” 大个子没防备心,回答:“十七岁!” “倒是跟我兄弟一般年纪,小二,给他上写吃食,算在我们帐上。” 他话音落下,客栈里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大个子连忙摆手,客栈里起一阵风:“多谢贵人,不用,俺吃了两个地瓜不饿!” 叶刘京回头看他,一身泥水,心里明白这是个讲忠义的家伙。 现如今的江湖,讲利益的人多,讲忠义的人也不少,可做忠义事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他随意摆手道:“吃吧!我还没见过饭量大,能有多大,你就当个表演,你要是吃得我满意,我就再赏你一顿!” “真的?”大个子探着脑袋开口:“俺真的能随便吃?” 叶刘京转过身抱拳,微笑看着他:“真的,我吃饭少,我还真好奇你这么大的个子能吃多少,你就随意吃,吃得咱看得高兴,我就……” 他摆摆手,包老三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 “俺大人就把这银锭子给你!” “哈哈哈!俺铁锤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好事,大人我能吃多少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还真没吃饱过,不过一……一只羊肯定不够!”铁锤举起一只手,他怕吓着叶刘京就不让自己吃了! 叶刘京没说话。 包老三继续向外丢银子,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小二,给他上,先上两只羊!不够,俺再给钱!” 小二也来了兴趣,反正不是自己给钱,能看戏谁不愿意啊! 他收了银子,揣进自己怀里大喊着向后院走去:“两只羊,给客官准备着!” 后院里锅没关,小二很快捞出小半只羊肉端上来,他也好奇地盯着铁锤:“先给客官上半只羊,另外一只半都放下水,大火煮着,马上就上。” 这种山野小店,不会备太多东西,两只羊就是极限,庆幸还有几只在后院养着,随时等着杀。 铁锤盯着面前羊肉,他抬头看向叶刘京:“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刘京随手拿起桌上银子,丢到他桌子上:“吃!” 客栈顿时热闹起来,底层百姓本就没有什么日常消遣,看热闹算大家为数不多的爱好。 铁锤不客气,对着羊肉发起进攻。 叶刘京目光从这家伙手上,慢慢移动到他肚子上。 这家伙……确实练过功啊! 第八十章 农大人 这年头,基础的修炼功法其实不难找,一些简单剑招。 你去街上看看三岁小孩都能耍,只是懂得招式是一回事,能不能练出气感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赋就早已经排除一大堆不能练武的人。 而金钱又排除另一堆,练武从来不是一个省钱的活,就只说练武所消耗的体力,需要大量肉食来补充,一般家庭吃野菜都吃不饱,哪来的肉食。 铁锤吃羊肉时候,狼吞虎咽,他牙口好,遇见软骨,也不吐,使劲嚼嚼吞咽肚子里。 一旁的小和尚看他狠吃的样子,吓得捂着眼睛,却又从指甲缝里探出头。 老和尚闭上眼,不住地为羊肉念经,他在看清楚铁锤身上微弱气息后,又摇头放下手掌,盯着铁锤只是一味摇头。 叶刘京欣赏地看着这家伙。 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家伙就是一头出色的千里马,还是千里马里的万里马。 看他资质根骨要是生活在大家族里,这个年纪,天生神力加上一身根骨修成五品高手不是问题,就算四品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偏偏生在农家,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 叶刘京生起爱才之心,他觉得这家伙从小没有吃饱过,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顿顿吃肉能吃饱,以他的根骨长成一座可移动的小山不是问题,只要能修成武道七品,一身气血冲击,穿上铁浮屠,在战场上就是万人敌,顶得上几个五品高手。 战场冲杀,不外乎一个猛字。 铁锤吃得开心,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舒服的一顿了! 他靠着椅子,一口气喝完半坛子水,面带期待地看向叶刘京:“贵人,俺还没……” 叶刘京催促小二:“快给他上肉啊!” 小二一脸苦相:“大人,锅不大,煮肉也是需要时间的,咱店里肉都是早上煮熟的,现在只需要热热就好,可谁知道他……” “吃肉比热肉时间还快!” 铁锤摆手,不是拒绝而是无需多言:“羊肉凉得也没事,早些年生青蛙俺也吃过,不碍事,给俺拿上来,俺就能吃掉!” 小二没拒绝,见叶刘京摆手,两三个人去后厨,抬着一大盆羊肉,再一次放在案板上。 叶刘京挥手喊道:“再去杀羊,这一次一定要这家伙吃饱!” 一个给口饱饭就能把你当成恩人的好猛士,放在叶刘京眼前,他要是不收,那岂不是显得自己眼瞎? 杭湖府一行,他身边坏人有了,奸人也有,就是缺一个应对万一的猛士。 铁锤听他话吃得更快,肉进嘴里,好似完全不嚼,脖子上下一顶,就把肉吞咽进肚子里。 刚开始,客栈里的人,还有看热闹的心情,可后来大家都沉默吃惊。 那漂亮姑娘身边的小丫鬟,看着这一幕惊讶地嘴都合不起来。 江湖野店,逆旅闲人,坐在一起,此刻倒是有些满足的温馨。 外面狂风大雨,小店里,几个熟悉的朋友喝上一杯,再对狂吃满足的大汉看上一眼,只觉得天下大,人生小。 满足亦幸福。 两盆肉尽。 铁锤满足地站起身子,对叶刘京拱手:“大人,俺吃完了,多谢大人,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满足!” “好好好!果然是猛士,这银子你也拿去!” 铁锤连忙退后拒绝:“那不行,贵人让俺吃饱,就已经是俺的恩人了,哪能有拿恩人银子的道理!” 叶刘京摆手:“算不上恩人,我让你口腹之欲满足,你让我心中好奇满足,你我是平等的!” 他出身小镇,流浪江湖,刚有点勇气,就看见全镇人死光。 他这样的人本就从尘埃中生出来,早就在当归镇大火中丢了性命,看谁都不会低一分,看谁也不会高一分。 铁锤还是第一次被贵人这么恭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包老三上前,把银子塞进他腰带:“我家大人给你钱,你就收着,都不容易,有了银子,日后就算没地方去,也不至于饿肚子!” 这话不留情,却说得客栈众人暖心。 大雨下,野道客栈里的客人,能有几个是有家可去的人? 流浪的和尚,投奔亲人的女子,第一次吃饱的铁锤,还有一伙抱团取暖的武夫。 铁锤拱手:“大人,算俺欠你的,你放心,等俺帮……” 他话未说完,声音被门外惊雷遮挡。 惊雷闪电后,客栈门口出现一道道身影。 吓得和尚旁小孩打了个冷战。 漂亮女子指着门外人影,手不住哆嗦询问:“那……那是什么?” 很快门外的声音回应他。 “嗨,这客栈的主人死哪去了!咱爷们来,也敢不出门迎接。” “小二,小二!快给你官老爷滚出来!” 两名不客气的捕快,踹开大门,走进来,手按在刀背上,环视房间内众人。 领头的麻子脸,冷哼一声:“小二呢!还不快给本县尉滚出来!” 麻子脸走进房门,身后八个捕快鱼贯而入,环视客栈每个人。 麻子县尉盯着铁锤不屑开口:“狗东西,白长这么大个子吃这么多肉食,却没一点见识,见到老子为何不让开!” 铁锤冷哼一声看向几位捕快,他目光向外,突然看见大雨中淋雨囚服男子,惊讶喊出声来:“农大人!” 他说着就要跑出房间,上前。 八名捕快同时霸道相视。 麻子县尉身后,捕头手按长刀,气势泄露无余,是一名八品武夫。 他盯着铁锤冷哼:“你认识哪个狗官,难道是想劫狱?” 场面凝固,客栈内的空气,比大雨里还要冰冷。 铁锤看不懂气氛,委屈大喊:“农大人不是狗官!是好官!” “好官怎么会下狱,快快让开,免得我手上长刀不认人!” 大雨里,早已被捕快故意折磨,淋出病的农大人看清大个子,无力摆手:“铁锤?莫要管我!莫要惹事,好生活着!” 铁锤再叫一声:“大人……” 麻子县尉却已经抽出长刀:“小子,你还不让开,我们就要按劫狱杀人了!” 铁锤盯着农大人,见他一直摆手,这才无力让开座位。 几个捕快坐上位置,县尉大喊:“小二上酒!” 小二从后院出来,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看见外面的大人,他手化拳头握紧:“大人,要不要让外面的人也进来?” “这是你管的事!”捕头不屑开口。 “我不是怕淋死犯人,大人不好交差吗?” 县尉冷笑:“淋死倒是省事,你莫要多言,快去把好就好菜都送上来!” 捕头抬头愣神,胳膊肘砰砰县尉。 县尉皱眉扭头,目光落在叶刘京左侧突然喜上眉梢:“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也有咱这份艳遇!” “来人,我要坐那边去!” 第八十一章 动手,杀人 坐在包老三身后的娘子拼命向一旁躲,不要脸的麻子脸县尉,却越见她越躲越兴奋。 “荒郊野岭的,你小娘子一人流落在外,多不安全,今夜大雨,想必你是走不了了,不如让县尉老爷来护你安全?” 柔弱娘子挪动屁股,她一脸委屈后退:“官人莫要如此。” 她眉眼间皆是冷漠,低眼看人的样子,让麻子县尉更加高兴。 麻子县尉一屁股坐在她身侧椅子上:“你叫啊!你这眼神叫得越痛苦,小爷我就越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他伸手,望向抓住女子的手臂。 女子摇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她出生贫苦,从小就有一双能看清楚一群人中谁是大人物的能力。 可叶刘京眼神只落在羊肉上没搭理他。 越靠近杭湖府,他们一行人的处境也就越危险,事情不明,他不愿妄下定论,更不愿惹是生非,贸然救人,很容易将自己拖入浑水之中。 女子屁股再抬,身子挪动过,无奈开口:“小女子,名叫柳从烟,官人莫要逾越。” “怎么能叫逾越,我喜欢你,你以后也可以喜欢我,这是两情相悦的事……”麻子县尉抬起手,就要摸上去。 柳从烟身子向后仰想要躲过去,却见麻子县尉更加开心放肆,他手将落下,一根木棍突然挡住他的手。 他心中升起愤怒,顺着木棍看向和尚大喊:“该死的老和尚,你敢打扰小爷好心情,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大和尚摇头:“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为了心中一丝色欲,欺辱人家姑娘!” 县尉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个老小子也知道这是色欲,证明你心里也能看见漂亮姑娘,也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 他突然脸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刀,刀光闪闪映衬火光更显得凶狠无比:“你他娘的,再敢挡老子的好心情,小心我一刀下去,要了你的亲命!” 大和尚不怒反笑:“施主要砍我之前,不如先顾着自己吧!” 县尉身旁捕快这时大叫道:“你这小子,靠近犯人做什么?” 县尉两忙回头向外看去,农连工可是上面交给自己的重犯,要是这家伙出事跑了,自己接下来可不好过。 他抽刀绕开两面桌子站在客栈门口,看见门口关押犯人的囚车被拆开,犯人躲在屋檐下,被那高个子的小子脱下衣服捂在怀里。 县尉大怒不止:“你要劫狱?该死!” 铁锤抬头无辜开口:“我……我没有要劫狱,我只是见农大人病了,我把他放下来休息。” “雨太大了,风吹得厉害,再让他关在你们破栏杆车里,他会被你们关死的!” 县尉收起长刀,他看着该死的小子,只是空长了一个大个子,根本没有敢劫狱的心。 他开口大喊:“你救下劫犯,那就是死罪,来人给他绑起来!” 铁锤抬头看他:“你绑我不要紧,可否让我跟农大人待在一起?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县尉冷哼一声:“恩人?他现在是朝廷里的罪犯,我看只是你一个小子干不出这样的事,这客栈里有你的同伙吧!” 农连工的案子不小,要是能多抓几个同伙,回头在上面的大人物面前,自己不是多一份功劳! 多谢赏银,也够兄弟几个乐呵的。 他给捕头一个眼神,两人狼狈为奸的事,干的多了,这种欺男霸女的事,自然不在话下。 身上披着官差皮,就算实力比他们强的江湖人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动手。 毕竟江湖上也没人敢随意对两座道山的道家武者随意动粗,而朝廷若看成门外,则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 他目光先落在叶刘京一行身上:“你们,是不是这个家伙的同伙?” 铁锤看他们难为自己的恩人,连忙开口阻止:“大人,你莫要难为这几位贵人,他们善心请我吃饭,是好人,不是坏人同伙!” 麻子县尉听到关键词,请人吃饭,这就说明,这几个家伙是有钱人啊! 他刚想上前开口,却被一旁捕头拉住。 捕头小声,略带畏惧地开口:“大人!他们一行是绣衣卫里面的大人物!” “绣衣卫?”麻子县尉声音颤抖,目光继续向叶刘京这一桌探去,奇怪询问:“我为何没看出来,看他们样子不像啊!身上也没穿绣衣啊!” 捕头小声开口:“是没穿绣衣,但是穿着缁衣呢!你看那两个粗鲁壮汉里面袍子,不就是缁衣?” 包老二包老三兄弟,才当上绣衣卫,他们两兄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当上官差,缁衣穿上身,从来没敢脱过。 也是他们两人穷苦,没有多余的衣服,叶刘京出东都路程急,他们俩就将缁衣套在里面,外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用来遮挡灰尘。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会遇见一个有眼力见的捕头,他借着灯火看见两人身上缁衣。 对小县城衙门的捕头来说,绣衣卫不入流的缁衣就已经是他们梦不可求的大人物了! 麻子县尉畏惧后退连忙拱手:“几位肯定不是坏人,而是大大的好人,特别是两位大人剑眉星目,一看就是好人中的好人!” 包老三扭头看向包老二,奇怪询问:“哥,他是说咱们俩?” 包老二点头:“莫理会这些瞎眼的人!” 那些捕快县尉哪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物,不过是叶刘京一句话的事。 眼见几人没有搭理自己,他们扭转目光。 麻子县尉眼神不甘心地落在柳从烟身上,可看着她身旁的两位缁衣大人,他还真不敢动手。 他目光扭转从大和尚身上落在里屋,那群凶悍之辈身上:“你们是不是外面那个家伙的同党?” 他想好了,要在缁衣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一会抢了银子,分给大人。 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至于,冤枉他人索要财物的事,哪个当官的不干? 麻子县尉从心里,不认为这是坏事。 十几位大汉中的老人,凶悍抬头询问:“你说什么?” 麻子县尉不知道大祸临头,不屑询问:“老子问你,你是不是外面壮汉同党,想要救外面的犯官?” 老武夫一直藏在桌面下的长刀抽出,他站起身冷哼一声开口:“狗官,你猜对了,兄弟们动手,救出农大人!” 麻子县尉惊讶退后两步,握紧手里刀大喊:“你还真是啊!” 第八十二章 因果,谁来定? 客栈内顿时乱起来。 两群人相互厮杀不止,后厨小二拿着大砍刀冲杀出来:“冲啊!救农大人,杀狗官!” 大和尚闭眼念诵佛号,捂住小孩子的眼。 柳从烟拉着仆人连忙躲到桌子后面。 唯独叶刘京这一桌没有动静。 洪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惊喜开口:“这,打得真热闹,真好看啊!” “叶兄弟,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忙?” 叶刘京抬头问他:“帮谁?” “咱们是好人,当然是帮正义的一方,大个说农大人是好人,好官,这群人是为了救他们来的,咱们当然是帮他们啊!” 叶刘京笑出声,无奈开口:“洪兄弟,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咱们是什么……遇见民杀官劫狱,咱们还去帮别人杀官?” 这也显得上官太没有礼貌,皇帝太丢面子了吧! 洪冯想想:“是啊!不能帮他们,那咱们帮官?” “也不好!” 他自己就否定自己的猜想:“老子一看见这群家伙,就觉得恶心,仗着自己的官职,欺男霸女,损害陛下龙威,该死!” 叶刘京满意点头:“所以,咱们看着就行,官不想帮,民咱们不能帮!” 不是不能,是怕身边有卧底。 乔怀虽一直低头吃饭,可这家伙,叶刘京还是信不过。 战斗进行得很缓慢。 毕竟两帮都是一群菜鸟,这年头高手过招很快,只要想杀死对方,生死不过须臾之间。 唯独菜鸟对打,打得精彩,却进行得缓慢。 特别是,双方都是怕死的菜鸟时候,就更好似街头杂耍卖艺。 麻子县尉不停后退,拿身旁捕快当挡箭牌,他有实力,他是这几个人里,唯一的七品高手,却也最怂,不敢上前斗争。 偏偏对面的七品老者身先士卒,开头扑上去砍杀一番,有他带头自然打得面前不开节节败退。 一个月一两银子,没人出来卖命。 大和尚抬头也注视着滑稽一幕,无奈摇头。 他转身目光越过柳从烟,落在叶刘京身上:“施主,你心中好大的恨意啊!殊不知……” 叶刘京打断他:“大和尚,你好大的啰嗦啊!别人看戏,你说话,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他人生死,岂能是一场戏?” “你若不觉得他人生死乃是一场戏,何不拦下他们?” “奥……”大和尚抬头。 他速度很快,叶刘京只看见他消失再出现,身后砍杀声,就彻底消失不见。 路不平站起,乔怀抽刀,两人警惕地看着大和尚。 路不平小声开口:“大人,这个和尚很强!” “废话!”叶刘京回他。 和尚强不强,他自然也看见了。 客栈外有雨,客栈内有风。 大和尚拱手,抬头面带微笑:“施主,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你想说什么?”叶刘京抬头看他。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小客栈内,和窗外大雨一样,乱七八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 大和尚开口:“施主心中有恨!” 叶刘京没承认,也没否认:“然后呢!” “世间大,施主身上因果太重,带着恨意行走太累,不如看开一点,需求解脱!” “如何解脱?” “放下!” “放下什么?” “执着!” “杭湖府三座庙,不知道大师来自哪座庙里?” “贫僧不是来自杭湖府,而是要去往杭湖府!” “为谁?” “为施主!” 叶刘京恍然大悟,看来杭湖府那群家伙,觉得自己不好对付,不敢在明面上对自己动手,开始从江湖上,请来外援了。 “和尚,你叫我放下,你自己却不放下!” 大和尚倒也坦白:“我只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小僧修为尚浅,走不到对的地方!”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就像你没有为执念坚持过,又怎么知道放下是对的,万一佛祖的经书原本是想告诉你,执念才是对的?” 大和尚愣住,他还少见这种诡辩之徒。 不怪他,叶刘京吵架的本事,源自民间大婶,当初他还没入境,在路上挨饿,就是靠着一身吵架,不讲理的本事,从大婶那换来吃食。 他现在还没坐下,双手用力拍打大腿,真到那时候,或许他才会让大和尚看清楚,什么叫做辩论的主! 大和尚摇头:“施主身上带着太多因果,我能看见你的未来,你去杭湖府,很多人会死的!” 叶刘京清楚佛门有一种他心通的功法,难道大和尚是靠着这门功法,真的看到了过去? 他相信,却不同意反问道:“大和尚,有没有看到,我不去杭湖府,会不会有人死?” “会!但,死的人会少了很多!” “死的是同一批人吗?” 大和尚摇头:“我……贫僧修为浅薄,这一点,我倒是看不清。” 叶刘京拱手,学和尚样子:“我心经修的也是佛门功法,心里也装有慈悲。” “大和尚,既然,都有人要死,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其中一些人,难道另一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大和尚开口,他脑门确实很亮:“施主,这正是我要去杭湖府的目的,我会去救那些人!” 叶刘京反问:“那些饿死的人?” “对!” “明年呢?” “明年?” “对,明年,还会有人饿死!大和尚还去?” 叶刘京不是个善良的人:“既然,我去了,也会有人死,我不去也会有人死,为什么我不去呢!” “大和尚,我无法决定别人的性命!” “我也没你这么高尚,我只能救自己的命,所以……我要去!” 叶刘京手握在长刀之上,冷静开口:“大和尚该如何做?” 他并不是好人,去杭湖府,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除此之外,都不太重要。 大和尚低头:“什么也不做!施主说得对,贫僧也没办法决定他人的性命,干涉他人的因果!” 叶刘京松一口气,微笑开口:“大和尚,看来你悟道了,很好,很好!” “现在,放开那群人吧!” 大和尚奇怪发问:“施主,还想看他们表演?” 叶刘京冷静摇头:“自然不是,打了这么久,事情我基本了解清楚了,现在也该轮到我这个主角上场了!” 他站起转身,不再背对众人! 第八十三章 谁赞成,谁反对! 大和尚闪身,只是一瞬间,二三十人身上的穴位全部被解开。 他目的简单,去杭湖府路上,顺便劝说叶刘京。 却没想到,被这个杀意凌然的年轻人给上一课,明白何为自然,何为顺其自然。 自从几年前,那夜祸事后。 他心境不稳,特别是当这个小家伙诞生之后,他的心中有佛,无佛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在念经诵佛时候,时常想起十常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自此后,他将自己流放人间,寻求心中的佛,也是为了安抚自己那颗在佛与十常之间,摇摆的心。 若不是师兄一封信,他是不会来到杭湖府的。 今日大雨,他来到此地也是偶然,遇见叶刘京亦是偶然。 他想或许这就是自然,顺其自然。 大和尚坐回原位,低头看着小和尚,微微笑:“慢些吃,莫着急!” 十常抬起头,怯生生地询问:“师父,我能转头,看看吗?” “好奇?” “嗯……” “看吧!莫要害怕!”大和尚知道,自己终究要死的,以前他总希望十常多向佛,可现在小孩子或许应该自然长大。 道法自然,佛为何不能将就因果自然? 大和尚愣神,目光越看越远。 叶刘京站在打斗的众人中心。 待两方人清醒,他们皆退后一步,大和尚点了他们穴位,刚刚的事,他们可看的清楚。 麻子县尉疑惑询问:“你……到底是谁?” 叶刘京冷冷开口:“绣衣卫蟒袍使,叶刘京!” “是你……您!”麻子舌头打结,尊敬开口。 他早就接到消息,上京城要派一位绣衣卫里的大人物,来杭湖府查案。 这也是他冒着大雨押农连工去上京城的原因,杭湖府内一块铁板,就这个家伙不开眼。 増血草多好的宝贝,种下大家都发财,偏偏他要人去种粮食,那不是从大家口袋里抢钱嘛! 这一次的事,更是荒唐,他竟然联合一批百姓,要藏起来一批増血草,増血草可是贡品,只能由县衙收取,再买卖,个人私藏这可是大罪! 他接了县令的命令,连夜去府衙抓了这家伙,又有通判大人下令,让他连夜带农连工去上京城受审。 实际上……他还接了另一个不可直言的命令。 叶刘京看他知晓自己身份,也不意外,扭头看向那群农民打扮的劫犯。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老者身上,恭敬拱手:“敢问,这位老先生贵姓?” 老者盯着他面容,深思片刻开口:“老夫……” 一旁假装小二的壮汉,连忙开口打断他:“大爷,莫要报真名字,小心这个官,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套了咱们的性命,去村子里找咱们的不是!” 老者摇头:“无妨,我相信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姓蔡,来自上蔡村。” 叶刘京拱手:“见过蔡老先生,您刚刚应该听见我的身份了吧!我是京城来的,来咱们这就是为了查这案子!” 麻子县尉脸色阴晴难辨,他心中畏惧,怕叶刘京暗插一手,搅混水开口道:“大人,您来杭湖府,不是为了催收税银吗?” 上蔡村百姓,那边听闻此言,顿时群情激愤。 “什么?还要交税银,这些狗官,真是不要人活了!” “税银从开始一年一涨,到现在一月一涨,如今増血草价格越来越便宜,反倒是税银越收越多,他娘的,一点活路不给咱们留!” “这些狗官上下一体,大爷咱们跟他们打……” 蔡大爷退后一步拦住他们,沉声大喊:“打?打什么打?旁人打得了,绣衣卫的大人是你我能打得过的吗?” “老夫早年,也在江湖中行走过一段,绣衣卫蟒袍使的大人,少说也是六品修为,你我能打的过?” 武夫八品的叶刘京低头不语。 蔡大爷上前拱手开口:“大人,我们并不是想劫狱,只是怕这群没良心的家伙,害死农大人!” “农大人是个好官,他不该死!” 叶刘京退后一步,他示意包老二包老三拉开一旁的桌子,正色开口:“官说官的道理,民有民的生计,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客栈里,开个公堂,听听大家的道理!” “乔怀,关上大门,不准放走一个人。” “所有人走进客栈里,不准私逃!” “蔡大爷,把你们绑架的客栈里的老板都给放出来吧!客栈居荒郊野岭,应该备得有治疗风寒的药物。” “先给,农大人和楼上的男人准备药物,省得病重伤神。” 他一番话下,客栈内忙碌起来,蔡家村的人连忙上楼放人。 客栈掌柜的来不及哭诉,看见这一幕之后去柜台找药,让厨子去煎药。 乔怀守在客栈大门,路不平站在后厨位置,盯着客栈里的人。 包老二包老三则站在叶刘京身后,他们俩高大身型,只是站立就给人压迫感。 大个子铁锤扶着昏迷的农大人坐在左侧,大和尚坐在右侧。 柳从烟畏惧地看着这一幕,刚想上楼,却被叶刘京拦住:“姑娘,莫要上楼,小心客栈里还有些蛇虫鼠蚁伤人,大厅内人多,你且坐着,最为安全!” 柳从烟不敢不从,躬身坐在大和尚身旁:“是,大人!” 麻子县尉见他也是个好色之人,瞬间放下心来,不怕大人官大,就怕大人不好色也不好财。 叶刘京扭头看向洪冯:“洪老哥,开始吧!” 洪冯在宫外,还从来没有这么气派过,他昂着头装出浑厚的声音说道:“叶兄弟来定!” 麻子县尉见他们真要在荒野客栈开堂审案,内心畏惧,他清楚农主事的案子不是死案,甚至不要查,连三言两语的问话都顶不住。 他撑着胆子拱手上前,无奈开口道:“大人!农大人的案子,是我们杭湖府通判大人亲批的,案子不会有差错,我接了通判大人命令,要去上京城送犯人!” “现在刑部还没有审这个案子,您……” 叶刘京霸道开口:“通判算什么东西!” 麻子县尉有些愤怒开口道:“那刑部的……” “刑部又算个什么东西?”叶刘京抬头看他:“现在,这案子,我绣衣卫接了!” “谁赞成!谁反对?” 第八十四章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客栈里又没有刑部的人,叶刘京怕他刑部个嘚啊! 就算有人告到刑部,那自己也不怕,咱又跟刑部的人没关系,他还能管到我嘴臭? 刑部想管绣衣卫的人,看他是想死了! 干涉皇权的帽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麻子县尉冷吸一口气,上前:“大人,他是我们杭湖府的重犯!” 洪冯抬头看他,冷哼一声:“这不是还没到杭湖府吗?现在连江州都没到,你们杭湖府一个下辖县衙的县尉,还敢在安州,敢于蟒袍使大人做事?” “你好大的胆子,要是让你去了东都,你是不是敢管东王的事?” “若是你到了上京城。啧!你是不是要把手伸进大内了!” 要说扣帽子,还得是太监! 他话音没落下,麻子县尉被吓得腰杆断了一样,脑袋沉到地板,不敢抬头,颤抖声音大喊:“大人,冤枉啊!小的哪敢啊!” “我只是……我只是!” 洪冯瞥他一眼:“是什么?你若是不想死,就把嘴给我缝上!” 麻子县尉脑袋贴着地板,地板凉兮兮的,他感觉自己脖子也凉飕飕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说了!” 他身后捕快,看他样子都退后一步,好像石头一样,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洪冯满意回头:“叶兄弟,你继续说!我在这看着呢!绝对没人敢乱说!” 洪冯是宫里的太监,带着皇上的命令出京,他就是皇上的代表人。 对付地方官的胆子,他不仅有,而且很大。 只是一个不尊上位的帽子扣下去,就能落了对方的脑袋。 出来上京城,除了叶刘京,其他人他还真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叶刘京拱手答谢:“多谢洪兄弟了!” “蔡老爹,你也看得出来,我身边这位大人,才是真正了不得的大人,我们这次来,暗地里是以他为主的!” “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就算我们绣衣卫管不了,这位大人也能管,他要是管不了,身后还有皇上呢!” 蔡老爹看地上屁股比脑袋高的狗官,他心思一沉:“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我们本来是杭湖府,蔡县,上蔡村的村民!” “近些年来,风调雨顺,老天爷联系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我们的日子,过得倒算顺利,谁知道,这一切从五年前开始就变了!” 叶刘京愣神,他读过不少书,明白五年前是什么日子。 或者说,五年前什么日子也不是,只是对大赢来说,五年前有一项政令,陛下下令寻找各地有助修炼的宝贝…… 难道,杭湖府的事,也跟上京城的人有关系? 他心里打了一个约摸,上京城的人,他不能查,现在也没这个能力去查,杭湖府的税又一定要收。 这件事,就要有一个基调,一个边界。 案子从谁开始查,查到谁就算完结,他心里必须有数! 叶刘京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做不得舍弃自己性命的事,杭湖府的百姓要帮,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丢! 他点头:“蔡老爹,一些情况,我是了解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农大人案子的事!” 蔡老爹没多想,拱手道:“农大人是个好官,他贵为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却每日下田,跟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一起生活!” “他见我们吃不饱,就劝我们多种粮食,少种增血草!” 叶刘京再次打断,提出自己疑问:“増血草,不是很贵?” 蔡老爹无奈摇头:“増血草是贡品,贡品哪有贵的,一亩地不过五两银子的收成!” 这次轮到洪冯惊讶了! 他声音不控制,捏着纤细的声音开口道:“一亩地能收成五两银子?据我所知,増血草跟水稻差不多,一年可收两季。” “那一年一亩地不是能有十两银子的收成,这还不够你们活得!” “要知道,上京城的百姓,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五两银子,也够活了!” 蔡老爹憋屈开口:“可问题就出在这了,五两银子,这是官府给我们收増血草的价格!” “増血草费土地,不能连着种,要间隔种,一亩地一年差不多两百斤的收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我在江湖上,也走过一段日子,我可知晓,増血草多用来做金疮药之类的药物,还被道家练成增血丹!” “可以说,每一株増血草只要成熟,就不会缺少人买!” “市面上,两斤増血草能卖一两银子,若是一斤干草,那直接能换一辆银子!” “府衙只出五两银子,就买你们两百斤!” 叶刘京都知道下层官府肯定是有贪污的,可没想到他们敢这么贪,敢贪这么多! 洪冯奇怪开口:“哪怕是五两银子,也应该够你们活了,可我看你们样子,穷得很啊!” “这个,小女子倒是知道一些!”柳从烟轻声回答。 叶刘京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问道:“柳姑娘也是从杭湖府来的?” “是,奴家刚从杭湖府探亲而回,杭湖府大吃不易,粮食珍贵,奴家实在活不起!” 种粮食的人少了,粮食贵也正常,可粮食贵,外地来得粮商也应该不少。 叶刘京发现问题,开口询问:“外地可有粮商,来杭湖府?” 蔡老爹无奈摇头:“杭湖府粮记米号和栗记粮号,乃是一顶一的大粮号,有他们在外地的粮商不允许进杭湖府地界!” “前几年,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去外地买粮,想要拉回来贩卖,谁知道还没进府衙,就被抓了!粮食充公,那百姓也被抓进去几年,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洪冯穷苦出生,见不得这种官老爹,他愤恨开口:“不让种,还不给卖,卖只能卖贵的,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跑?” 蔡家村人无奈低头。 叶刘京叹息开口:“怕是跑不出去吧!” 大武的户籍制度很严,百姓不允许乱跑,要不然朝廷也不会说那些江湖中人是乱民了。 百姓外出超过两年,他们的田地无人耕种,就要充公。 而跑到外地没地种的百姓,只能饿死! 更何况,谁说外面就不是这样,哪里不是这样! 多数百姓,只能低头干活,无奈苦挨! 蔡老爹悲哀开口:“求大人开恩,给杭湖府百姓,一条生路啊!” 他身后蔡家村百姓,纷纷下跪。 “求大人,救救我们!” 他们是武夫,他们能出去,可他们的家人呢! 那些连武都学不起的百姓呢! 天下兴亡,百姓都苦。 洪冯一时沉默,不敢说话。 他知道,他们来,不是让百姓生,而是催着百姓死! 这样的百姓,哪交得起税银。 怪不得税银收不上去呢! 杭湖府那些家伙,这是把百姓圈起来,当羊养啊! 第八十五章 谁是谁的爹! 叶刘京眼睛微闭,他不愿意看这一幕,却也无法抽出手,去帮这些人。 杭湖府的事情太大,他仅仅窥见冰山一角,就足以压死人,跟此地的事比起来,东都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 毕竟东都靠近上京城,那些人再怎么做事,也会顾及影响。 杭湖府天高皇帝远,叶刘京是皇帝派来的人,可万一……杭湖府也有自己的皇帝呢! 他在江湖厮混过一些时日,最清楚,越偏僻的地方,皇权控制力越小,就越容易诞生当地的‘皇权’。 不说江湖两座道山上,百姓只信道家不信皇权。 就说剑山之上,那地方的武夫,只相信手中宝剑,谁相信律法的存在。 律法能有武夫手中剑利乎? 皇帝对底层民众来说,是好是坏,难说。 但这个世道,完全没有他人监管的小地方,所诞生的权利,对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坏事。 这种权利,不过是野心兽欲催生出的利益结合体。 生出来,就是要吃人的! 叶刘京上前扶起蔡老爹,安慰开口:“您放心,我来杭湖府就是平事的,农大人交给我,若我真发现,他们像您说得这样,这件事我会办的!” 他安慰众人。 大官的光辉,挂在他脑门上,让百姓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这份信任沉甸甸的,叶刘京一时间有些不敢接受,却又不能推迟。 他只能握住这份信任,去用自己全部力量做好这件事。 他扶起蔡家村百姓,坐在椅子上,盯着麻子县尉:“农连工的案子,你给我仔细说来。” 他声音低沉开口:“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为了你身后的大人物,瞒着我。” “只要你能可以承担得起,得罪绣衣卫的代价!” 轰隆! 窗外电闪雷鸣。 麻子县尉,被剧烈的声音,惊得身子猛一哆嗦,他脑袋扣在地上,不住点头:“大人,是……是通判大人下的命令!” 叶刘京反问:“我问的是,你们为何要冤枉农大人!” “他要百姓,在地里种粮食!” 荒唐! 何其荒唐! 客栈里,无数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麻子县尉口中的话。 司农司的主事,竟然因为要求百姓在地里种粮食,而被抓着论罪! 大和尚闭上眼睛,手中念珠不停:“这,千百年来从来未有过的谬论,杭湖府的百姓,真的苦成这个样子?” 他闭眼念经,睁开眼向杭湖府位置,只觉得眼前一热,好似看见人间地狱。 洪冯手臂也颤抖不断,他指着麻子县尉大喊:“因百姓种粮食,就要抓司农司的官!” “你们眼里没有百姓,没有皇权,更没有我大武太祖,你们这是在凿我大武朝的根基啊!”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不断颤抖:“大人,这……这跟我没有关系,都是通判大人的命令。”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是为大人们做事的,大人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路不平掂起一把椅子丢在他身上,愤怒大喊道:“狗东西,朝廷给你们的俸禄,给你们的权利,都让你们去做这种事情了!” 叶刘京只觉得情况不妙,他只想安稳收税银,少收一点也行,应付过皇帝的命令就是。 他所求的不过是,平息因东都之事,所对自己带来的不好影响,让自己能活下去而已。 他一个被世界抛弃,全镇只有自己活下来的小民,哪有心力去关心世界。 可现在,他好像被架起来。 而将他架起来的东西,是他的良心…… 这件事,他可以不管,可不管之后,他的良心能否过得去? 他娘的! 叶刘京觉得,东都长寿山上杀人,都没有这件事来得难! 农连工还在一旁昏迷,上蔡村的百姓满眼希望,祈求上官做主。 叶刘京大手一挥,尽量让自己心情冷静一些开口道:“你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给我说来!” 麻子县尉爬在地上,屁股高抬,尽量让自己看得恭敬。 他恭敬开口道:“三天前,县老爷带我去杭湖府办事,我见到通判老爹,通判老爷又带我回到蔡县。” “趁着夜色,他带我来到县衙,找到在此地办公的农大人,然后……” 他脑袋放得更低,却不敢开口说话。 沙哑的声音在客栈里响起,吸引无数目光落下。 农连工醒来,靠在铁锤怀里,用尽力气开口:“私设公堂……巧立名目,定我罪责!” 无法无天! 杭湖府司农主事,乃是正七品的官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通判巧立名目定下罪责。 这事情里面,要是没有其他大人物授意,叶刘京是万万不信的! 杭湖府大幕,在叶刘京还没进入杭湖之前,缓缓拉开。 他望向窗外大雨,开口询问:“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麻子县尉愣在原地。 胆子大起来的包老二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重重开口:“大人问你话呢!说!” 包家两兄弟,跟在叶刘京身后时间长,眼力见也慢慢长起来。 麻子县尉摇头:“就我们几个,县令大人,还有通判大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叶刘京抬手:“明白了,这件事因蔡县而起,最终也应该因蔡县而终结!” “诸位放心,农大人的事,我接下了!” 蔡老爹恭敬询问:“大人,该如何,需要我等出力否?” 叶刘京摆手:“不需要,只需要一个人帮忙!” “大人说谁,我们绝不推辞!” 叶刘京站起身,看向人群中的大个子,微笑开口:“就是你,大个子可敢背上农大人跟我一起闯一闯蔡县这龙潭虎穴!” 铁锤傲气抬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帮上农大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怕!” 刚苏醒的农连工拱手询问:“敢问蟒袍使大人,有何妙计!” “没什么计划,你是在蔡县遇难,在蔡县被审,我就把你送回蔡县!” 蔡老爹紧张询问:“这……这不是让农大人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谁编织的网?” 叶刘京上前一步,手按在农连工肩膀:“你可愿信我?” 农连工丝毫不见犹豫,拱手开口:“大人救我性命,我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不明不白的罪扣在身上,比要我死还难受!” “农连工愿唯大人马首是鞍!只求大人帮杭湖府百姓,赢得一线生机!” 叶刘京站起,镇定开口:“有我在!万事莫担心!” “我要借你的罪名,去审杭湖府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告诉他们,谁才是大人物!” “老子来了,这杭湖府也该改姓了!” 第八十六章 收买 是夜。 大雨冲刷大地后,天空难得的明朗。 月亮高挂天上,星星闪闪清晰。 麻子县尉一行人,被叶刘京关在后院。 上蔡村的百姓,也跟在蔡老爹身后回了村子。 铁锤在楼下房间里,照顾农连工。 乔怀路不平不知去了何处,夜深时候大和尚离开客栈。 楼上唯有两个房间亮着灯。 “吱~”一个房间门开又关上。 “吱~”另一个房间门,打开也关上。 柳从烟紧张地抓住胸口,抬眼魅惑无限,无奈开口:“大人,夜深了!” “是夜深了!”叶刘京尴尬开口。 大半夜闯入人家姑娘房间,怎么看也不是大英雄该做的事。 柳从烟低头,右腿搭在左腿上,轻声开口:“大人,夜深了!” 叶刘京抬头看她:“是夜深了!” “夜深了,大人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主要是怕你不安全,这荒郊野岭,小小客栈,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你一个弱女子,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 “大人,若是不在这,我就安全了!” 叶刘京强装震惊开口道:“我在这,你有什么怕的,该睡你的睡你的!” 柳从烟突然收起笑容,她知道面前这大人是好人,可以面对他不笑:“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反问:“你要走?离开江州?” 柳从烟眼底闪过悲伤,低头时说话声音细小:“江州,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本是来寻亲的,可我那亲人,因我过去的身份,不愿认我……” “不走行不行?”叶刘京开口,声音很小,仿佛怕吹灭蜡烛。 柳从烟抬头,脸色瞬变,微笑开口:“不走?难道大人,你养我?” “我养你啊!”叶刘京站在光亮,少年脸上满是笑容。 柳从烟一时有些痴了! 她身子后仰,开口道:“大人还是养好自己吧!我听说杭湖府的官员一体,特别是那沈家的大人物!” “沈家?”叶刘京奇怪询问。 “杭湖府最大的世家,百年杭湖千年沈,大人没听说过?” “现在知道了!”叶刘京正色:“我说要养你是真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我很贵,大人养得起?” “每天五两银子,一个月一结!”叶刘京认真算账。 柳从烟却变了脸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明说了!我要去杭湖府办事,但我怕他们不相信我是个好色贪财的小人,所以需要你帮忙!” “只是如此?” 叶刘京奇怪询问:“你还想什么?” “为何是我?” “气质,你身上有一种良家气质,又……” 柳从烟没客气,开口道:“又有风尘味道?” “是这样!” “大人好眼力,只是我的过去,就不对大人说了!” “你不愿意?” “大人要我做的事很危险,若是大人跟他们闹起来,你跑了,我被他们抓住是要命的事!” “不愿意就算了!”叶刘京不喜欢勉强人。 “不……要加钱!”柳从烟抬头看他,笑脸如花。 两人中间隔着烛火,烛火闪动,闪得人脸红。 好似谈的不是生意,而是爱情。 叶刘京拍手:“成交!那我就先出去了!” “唉!”柳从烟叫住他。 叶刘京回头:“有事!” “大人,要不要先试试我的本事,万一我演得不像呢!” “算了,我还要练功,没这个时间!”女人只会影响他练功的速度。 叶刘京逃一般离开。 柳从烟坐在床上盯着他背影,站起身上前插上门,转身后背贴着门框,望向烛台轻声低念:“叶刘京!哼!” 杭湖府,林里楼。 小楼里。 着官袍的壮汉,站在门口抬头询问:“马同知,知府大人,还在湖心岛?” 马同知点头,饮一杯酒,开口道:“伦通判着什么急啊!知府大人既然约了咱们,今晚上碰个面,就一定会来的。” “你刚从蔡县回来,一路颠簸,好生休息吧!” 伦通判无奈摇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哪能放下心,蔡县的事是我做的,现在给农主事的落罪奏章,知府大人没签字,我心里哪能安定!” 马同知只是喝酒:“这事,我管不得,农主事是我的手下,动他,你们都不跟我讲,现在害怕了?” “上面派来的是一位蟒袍使,绣衣卫里的家伙杀人不眨眼,马大人,你真以为你能置身事外!”苍老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步伐苍劲有力的牛知府,走入房间。 伦通判立刻迎上去:“湖心岛那位怎么说?” 牛知府目光落在马同知身上,无奈叹息:“还能怎么说,老流程!” “杀?”马同知惊讶地站起身。 “你们疯了?这可是绣衣卫!你们若这一次杀了他,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观南府的边军了!” 牛知府冷哼一声:“如你说呢?” 马同知松口:“不如送他走!花钱买平安,什么都依他,等他走了,这次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只要今年能过去,明年増血草成熟,咱们按时把税收送上去,户部满意,这是就算翻篇了!” 牛知府摇头:“湖心岛那位可不这么说!” 马同知捂住耳朵:“得!我跟你们说不到一块,总之杀绣衣卫的事,我胆子小,我不敢!在下家里还热着汤呢!知府大人,告辞!” 他说完,谁也不给面子,自顾自走下楼去。 到楼下见讨饭的乞丐,他走过去,与乞丐擦肩,又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银子,丢进乞丐饭碗:“拿着钱,去外地讨饭吧!杭湖府的饭不好吃啊!” 他抬头,看着楼上连忙关上窗户,冷哼摇头向黑夜而去。 林里楼楼上。 伦通判小声询问:“真的要杀?” “你脑袋里是不是除了杀人,没有其他东西了!绣衣卫能是你我能杀的!”牛知府气愤开口。 “那找别人杀?” “咱们不能出手!按马同知的意思办吧!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 牛知府深思片刻开口:“南山县有个强盗抢劫官衙的案子定下了吗?” “没有!那家伙太狡猾跑了!” “把这位大人引到南山!看他怎么做,若是个强人,咱们先强忍,若不是……”牛知府突然抬头目光如炬。 伦通判畏惧退后,连忙点头:“您放心,我去办!” “还有,农连工的事,如何了?” “定下了,找得蔡县一个小县尉,跟咱们府衙没关系,我让他出杭湖府杀人!” 伦通判阴险一笑:“到时候,就说是,农主事跟县尉争吵,县尉怒而杀人!” 牛知府端起酒杯:“做漂亮点,别留口舌!” “您放心,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 第八十七章 当街,杀人! “大人,前面就是蔡县了!”麻子县尉,低头敬畏,小声开口道。 叶刘京睁开眼,掀开马车车帘,往远处看。 他突然笑出声来:“县城不大,可大门真漂亮啊!” 麻子县尉恭敬开口:“是……蔡县安定无外敌,城门是……” “闭嘴,我只知道,这城门大,就代表县城有钱!”叶刘京拉着柳从烟的手。 他靠在马车上大喊:“姑娘,你说这么有钱的县城,怎么就不愿意交税银呢!” 柳从烟趴在他肩上,笑着开口:“怕是老爷有钱,百姓无钱吧!” “谁有钱,都不要紧,我就是来收银子的!” “县尉!”叶刘京大喊。 麻子县尉连忙凑上去。 叶刘京躲开他的脸,大声开口:“去,让你们老爷来见我,就说老爷我来收银子了!” 麻子县尉畏惧开口:“大人,这样不合礼制吧!您应该先去杭湖府见知府老爷,最不济也该见见通判大人!” 叶刘京挥手,麻子县尉害怕地把脸凑上去。 一巴掌落到他脸上,他好像看见星星。 马车上男人沉稳开口:“我见谁,你来定?” “不敢!不敢,大人我这就去叫县令老爷来,这就去!” 他像条狗一样,向城里跑去。 另一辆马车,洪冯钻出来,好奇询问:“兄弟,你给我透个信,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叶刘京深吸一口气开口:“洪大哥,我想好了,正常手段,是收不了杭湖府的税的!杭湖府的狗东西,怕是把税银都收到二十年后了!” “反正上京城里那位要的是银子,他们杭湖府里的人不是浑蛋,不是会贪吗?” “那咱们就换一种手段,老子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贪官,我要把银子从他们手里扣出来!” “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见咱们拿走银子,还感谢咱们呢!” 洪冯松开车帘坐进去,放心说道:“听你的,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 “不用,洪老哥做好,现在咱只需要你安稳看戏!”叶刘京扭头目光落在身后马车上,又落在面前那座城池。 蔡县县衙。 县令老爷惊讶,右手拿着一只鞋来不及穿上,人就冲进内堂。 他盯着麻子县尉,奇怪地上下打量:“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是……” 麻子县尉看见靠山,差一点委屈地哭出声来:“大人,我可想死你了!您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危险!” “不……你的危险,我能想出来……也不是,你这才走了十天,不可能走到上京城啊!”糊涂县令聪明起来,奇怪询问。 “我没到上京城啊!” “姓农的,没到上京城就死了?”县令小声询问。 “没死!” 县令声音突然高起,好似穿透房梁:“他没死,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碰上人了!”麻子县尉委屈开口。 “姓农的身上什么过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你升迁的好机会,莫说是碰上人,就是碰上鬼,你也不能回来!” “那人,比鬼还可怕!” 县令冷静开口:“谁?不会是,上面……” “是!” “绣衣卫的人?他去哪了!” “在外面!” “在外面?!” 县令拿臭鞋的手重重拍打他的脑袋,畏惧开口:“麻九啊!麻九,你这个没脑袋的怂货,他怎么把他领家里来了,你应该把他往杭湖府领啊!” “他要来的,我……” “他要来,你就带他来,你就不会迷个路,拐个弯,三走两撤退,这不就到杭湖府了!” 县令老爷在县衙后堂来回走,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怪不得你小子一辈子当不上老爷呢!你没脑子啊!现在怎么办,他来干什么?” “对了,姓农的!他还把姓农的带来了!” “都怪你小子,是你小子把绣衣卫的家伙引来的!” 麻九县尉小声开口:“老爷,大人托我给您带句话!” “说!” “只要你不抵抗,交出税银,他就能给你大大的好处!” “他娘的,我要是能交,我早就交了,我哪来的税银啊!我有钱,税银不早就交上去了!” “还有一句!” “你他娘的快说!”县令急得不剩几根的宝贵头发,都快要掉光。 “只要您能给他大大的好处,他也能给你小小的好处!” 县令愣住:“这么直白?要好处?” “嗯!” “他带了什么人来的?”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几个小人下人!” “什么女人?” “漂亮女人!” 县令一巴掌抽麻九脸上:“漂亮不漂亮用你说,老爷我问你,那女人什么身份!” “路上抢的!” “抢的?” “我亲眼所见!”麻九这县尉身份来的虚,也是用钱买的。 “本来是我要抢的,谁知道一晚上过去,那女人被道貌岸然的蟒袍使大人给抢了!”他心中羡慕嫉妒恨,难以说尽。 在县令老爷面前,他没有直腰说话的本钱。 县令老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稳开口:“好色贪财,这就好啊!不怕他毛病大,就怕他没毛病!” “好色好啊!好色是好事!” “让他……算了,麻九领路,还是我去见他吧!” 县衙门口。 糊涂县令小跑出县衙看见那辆马车,马车上的少年,脸上连忙堆起微笑,刚准备开口,却看见…… 马车上,乔怀镇定站立,对准周边百姓拱手:“诸位见礼,吾乃绣衣卫鱼龙使乔怀!” 百姓面色如常,对绣衣卫大人物并无期望。 乔怀再开口指着身后马车:“这两马车里,乃是杭湖府司农司主事,农连工大人!” 百姓眼中有光,视线落在那辆马车里。 农连工伸出脑袋跟百姓打招呼。 百姓激动大喊。 “真是农大人,农大人回来了!” “农大人安全了,俺没白向菩萨求情!” …… 糊涂县令站在县衙门口脚步慢下,不知绣衣卫的大人演的什么戏码。 他歪着脑袋小声对身旁师爷开口:“去准备五十两银子,把我那宝贝玉女菩萨像请到后堂!” 麻九县尉跟在他身侧,奇怪开口:“大人,你怎么不走啊!” 县令好奇询问:“那位,就是你说的大人物?” 麻九摇头:“不是,前面马车里是!” “您看,大人物对我摆手了,咱们要不过去!” 县令迟疑一步,拱手露出笑容,开口道:“大人既然是找你,你先过去,我就不便过去了!” 麻九上前一步走。 马车上乔怀大喊:“你们可知道农连工大人,这几日去了哪?为什么变得如此虚弱?” 县令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 麻九还在往前走。 百姓疑惑,奇怪摇头。 乔怀声音如雷声滚滚,不断吸引百姓前来,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上百百姓:“他是被恶人所害,如今被我们绣衣卫叶大人所救!” “你们知道,那坏人是谁?” 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的麻九突然愣住,他伸出脑袋刚想说话,却见寒光一闪。 乔怀正色开口:“那恶人,就是蔡县县尉,麻九!” 他跳下马车,手中柳叶刀,不断有鲜血掉落。 白日里,血柱飞起一丈。 县衙门前的百姓,都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说话,什么年头见过有人三句话杀县尉? 这到底是什么,参天的大人物? 血柱飙升,划破蓝天。 一把油纸伞撑开,叶刘京下马车,手里还捏着柳从烟的手。 血色油纸伞不断有血珠滴落,他丝毫不在意,一步走上县衙台阶:“游县令?” 游县令愣在原地,脸上笑容僵硬,他被那颗在地上滚了三圈的头颅,吓得魂飞魄散。 叶刘京手牵着柳从烟,从他身侧走过:“在下叶刘京!” “官居绣衣卫,蟒袍使!” “号……”叶刘京手按在他肩膀。 “对了,我不是读书人,没号,只有爱好!我爱杀人,杀坏人……杀不听话的坏人!” “县令,后衙讨杯茶水。”叶刘京步入大堂。 风吹过,游县令一脑门汗凝固。 他退后一步靠在县衙大门:“县尉……就这么在大街上杀了!” 师爷上前询问:“老爷,怎么办,要不要去告知通判一声!” 游县令面色怪异询问道:“伦通判的马,有没有他的刀快?” “不……没有!” 游县令僵硬转身,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快,去后衙找夫人,再取五千两,把那一对金童男童女也拿出来!” “快些!” 第八十八章 要了命了 游县令扶墙入内。 叶刘京端坐在后堂主位,手上玩弄游县令刚花两百两银子收来的上好徽墨,他随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 游县令大眼袋装不下的心疼,他想上前拦住叶刘京,却又不敢开口。 麻九的血还没干呢! 这个时候说话,不是往那把刀下送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下巴抬起,对他喊道:“游县令,莫要在外面站着了,来来来,进来坐着,就当是自己家!” 游县令尴尬地走进县衙后堂。 这县衙偌大的后堂,本来就是他县令老爷的家,现在倒显得他像个外人一般。 他拘束地坐在客座,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叶刘京,待看见他手里那块墨,就更加心疼了。 这宝贝他一直供在大厅,凡是求他办事的人,携带宝贝,进了他后堂大厅,哪个不得恭维一声墨香。 有谁能像叶刘京一样,没净手就摸他的墨块。 待他看见,叶刘京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心疼的哆嗦:“大人……小心啊!” 叶刘京手上用力,宝贝墨块按在带着些许茶水的茶碗底部。 随着墨块融化,游县令脸上心疼表情难以隐藏,偏偏他胆子小,叶刘京看向他时候,他还不敢不堆起笑容。 这苦笑绽放在他菊花一般,被皱纹布满的脸上,就更显得难堪。 叶刘京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思考片刻开口:“我想了想,皇上虽然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可当着百姓面,在县衙门口杀有品级的县尉,终究是不合礼制的事。” 游县令点头,又很快摇头:“是麻九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大人!” “不能这么说,该将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来!大人我亲自给你研磨,你来写条子,我批奏!”叶刘京将半碗墨水,放在游县令面前。 游县令一脸为难,他显然是不想跟这个看不出来根基的绣衣卫大人同流合污的。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你们用同样方法,押农连工去上京城,要把他弄死的时候,就合规矩了?” “噗通!”游县令膝盖一软,身子从椅子上滑落。 他及时抓住椅子扶手,才没有让自己出丑。 游县令忍着没敢擦脑门的汗,他站起身,后背凉风一吹,才感觉到湿透一片:“大人……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农连工的事,是他有罪,我们……我们!”游县令抬起头对上叶刘京的眼神,脑袋里编造的一堆瞎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刘京一脸笑意,看不出一丝威胁:“放心,我也不是太讲规矩的人,我这个人比较和善。” “大家要是朋友,那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大家要不是朋友,我才会拿出宫里的规矩!” 叶刘京抬头看他,笑容里看不出一丝和蔼,满满的都是威胁。 游县令退后一步,屁股紧紧挨着椅子背。 他一个寒门读书人,哪见过江湖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场景,没经历过啊! 刚才那一刀,砍掉他所有勇气。 他无奈退后一步,退到后堂书桌旁,提起毛笔,抽出一张宣纸,将宝贝墨水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游县令将毛笔,沾满墨水,抬头看一眼叶刘京,低头就要动笔。 叶刘京突然开口道:“我还没说写什么呢!” “写伦通判指示麻九陷害农连工,意图在进京路上暗杀他!” “噔!”毛笔落地。 游县令跪倒在地,身子颤抖,他不清楚叶刘京知道什么,可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事叶刘京不知道的。 他跪地。 他求饶:“大人,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都是他们,我就是个破县令!” 叶刘京反问道:“破家县令?” “不!不!我只是个该死的老头子县令,大人您相信我,论品级,我跟农大人差不多,实际上,我比他还要低一些!” 游县令脑袋磕在地板上,胆气全无:“我……我哪敢陷害他啊!这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是个……就是!” 他脑袋微抬,看见一双鞋走到他面前。 叶刘京温暖地声音传进他耳朵:“游县令何必这么害怕呢!我哪有说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这件事,不是伦通判的错?” 游县令这才敢抬起头:“伦通判的错?” “对!大人我明察秋毫,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的!”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对!站起来,我说,你写,放心,我们是一伙的!”叶刘京温声劝慰。 一刀吓破老县令的胆子,再说威胁的话就过了。 杭湖府里,他的敌人太多,自己人太少,游县令这种墙头草,恰恰是他最方便用的人。 游县令站起,一脑袋汗,鼻涕眼泪乱流,哪还有高高在上的县老爷的模样:“那我接着写?” “对,来写!按照我刚刚的话写,写写伦通判,写写马同知,写写牛知府的事。” 游县令颤抖着手,看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大人……这……” 叶刘京退后一步:“你也可以不写,只是你不给大人方便,也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方便了!” “别,我……我自然心向大人,我写,我应当写,我该写的!”游县令动笔。 别说,文人就是比叶刘京会冤枉人,写得明明白白,游县令害怕他看不用,用的通俗写法。 至于,是否夸大,这里面是否将自己摘出来,那就不是叶刘京所在乎的事了。 叶刘京拿下这张纸,放在桌上,等它晾干净,回神坐在主位上,满意开口:“游县令这样坐就很对了,跟你没有关系的事,何必要隐瞒,为了他人浪费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你知道的,我来杭湖府,是陛下派我来征收税银,只要税银能好好交上去,让我不用担这份责任,这件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游县令擦擦脸上的汗,脸上堆起微笑,上前拱手:“自然如此,有大人出马,肯定一切顺利,不会出事的!” 他余光看见师爷站在连廊口,连忙摆手示意师爷进来。 游县令指着师爷举着托盘,恭敬开口:“这里面是下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 叶刘京摆手:“你我都是自己人,这样不好的!” “土特产,不值钱的!” “那我就不推迟了!”叶刘京一双慧眼,早就看出来,托盘上两大块金子,再看两个金人样貌,怕不是哪位名家巨匠所值。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 “东西我收下了,算是咱们的感情,不过……蔡县该交的税银,那可不能少,这是我出东都时候,陛下给的交代!” “谁都不能违背!” 第八十九章 我咋成好官了? 游县令面露土色,无奈开口:“大人,实在不是我们不想交,是县衙里也没有余钱了!” “増血草呢?”叶刘京坐下,不去看他,目光落在宽阔院子内。 “増血草成熟之后,由县衙统一收购,你们县衙没有银子,不会也没有増血草吧!” 游县令摇头:“确实没有,每一季,増血草成熟之后,府衙都会派人来运送,运到府衙,再给县衙一批银子,用以收购!” “这批银子数量是根据运走増血草的数量来定的,有多少増血草就有多少银子,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叶刘京嘴上不留情,再次询问:“那你就没有贪墨一点?” 实际上,在他知道増血草是怎么交易之后,他就对县衙里有税银不报希望了。 他能主动贪,但是不能主动抓贪。 一个小小的蔡县县令,就能给自己送来五千两银票和两座小金人,更不用说其他人。 杭湖府谁贪污了,叶刘京不知道,但谁没贪……叶刘京就更想不出来了。 这条线不能抓,一抓就容易民变。 底层民众的耳目掌握在这些小小官吏手中,叶刘京既要从他们手里要银子,又不能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只能造反。 事情要慢慢推动。 县令摇头:“您就是把我身上油水都抽干了,也找不到这么多银子,更何况……” 叶刘京反问:“什么?” “今年的税银,我们早就交上去了!” “交上去了?”叶刘京大声询问。 他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柳从烟出去,叫洪冯进来。 他心有猜想,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也很危险,杭湖府这潭死水太混了。 自己要搅动这潭浑水,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柳从烟识趣地走出大门。 没多一会。 洪冯大声喊着走进来:“叶兄弟,到底有什么事叫我,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忙着呢!” “农连工真是个好官,我还从来没见过百姓这么尊敬一个官,我也沾了他的微风,被几个百姓好一阵吹捧!” 叶刘京没说话,左手扶额,右手指着那张纸。 洪冯上前,拿起纸张,仔细观看。 后宫里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认识字是最基础的,就算吟诗作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仔细读着,表情越来越难看:“这些狗东西,就这么掘大武的江山。” 洪冯和叶刘京不同,他是太监,太监是寄生皇帝的产物,他们跟皇帝绑在一起。 换了皇帝,他们也就完了。 故而,他会对杭湖府的狗官,挖皇帝墙角的事,这么生气。 叶刘京摇头,补充说道:“洪老哥,还不止这些,咱们这一趟的任务,是催收税银,可刚刚游大人,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洪冯盯着他。 叶刘京不再卖关子,开口道:“税银已经交上去了,各县的税银,都被府衙的人押走了!” 平淡的语气,说出消息,却如同惊天巨雷,在洪冯头顶炸开。 他后退一步,靠在椅子上,脑袋停止转动:“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交税银和贪污税银,藏匿税银,这里面的意思差距可就大了。 洪冯站起身看向叶刘京,询问道:“叶兄弟,咱们该怎么做?” 他想问,要不要查! 叶刘京开口回答:“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催收税银!” 他还不想把事情扩大化,至少不想闹得天崩地裂。 很简单…… 他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能把杭湖府闹得天崩地裂之后,还活下去。 先完成任务,之后是派兵攻打杭湖府大门,还是绣衣卫全体出动,屠了这群没良心的家伙,那就再说。 目前为止,叶刘京只想到一句文绉绉的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洪冯点头,不再多言:“我听你的。” 叶刘京目光落在游县令身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游县令刚松一口气,叶刘京的话又让他心脏停止跳动。 “但朝廷确实没有收到税银,这个事过不去,既然去年没钱,就用今年的钱来交吧!” 游县令愣在原地,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大脑。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脑袋迟钝,没有想明白。 他强撑着勇气开口询问道:“大人,我没有想听清楚,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刘京整个人窝进椅子里,低声开口:“用我跟你解释吗?我可不管你们谁的银子,哪年的银子,我……只要银子!” “既然去年没有给朝廷送银子,那就用今年的银子补!” 游县令突然凄惨一叫:“大人,不能行啊!这……百姓生活,已经水深火热,这……这样……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他是县令,贪污不成换个地方就是,要是在职期间,逼着百姓造反,他的脑袋也保不住的。 叶刘京却表现得丝毫不在乎:“这重要吗?咱们都是当官的,何必在乎那些人的命!”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叶刘京一个道理。 你要是去别人家要饭,人家不一定给你,但你上门就要拉人家锅里,对方劝你之后,你再要饭,对面就一定会给你。 他现在就已经把裤子给脱了,准备直接拉游县令嘴里。 贪官是吧! 咱不抓你,我还带着你贪,多数贪官,贪是贪但还有脑子,他们多是十取九,严重点的,也是一百取九十九。 这群家伙,总会给百姓留一点钱,控制在他们吃不饱,但也没想法造反的程度。 他们以为叶刘京也是这么的难民,会跪着求他们,给点税银吧! 可叶刘京骨头硬,见皇帝都不肯跪,见这些狗东西,怎么肯弯下自己的膝盖。 他的膝盖,跪天跪地,跪得了当归镇的死人。 偏偏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值得他弯腰! 他就是要站着,把税银给收了,不但收了银子,还要那群狗东西,哄着他收银子。 贪? 真当老子是好人! 老子现在连一点都不留下,我看你们怎么贪,是贪是要命,自己来选。 游县令害怕地摆手,他此刻看见真正的大贪官,跟他比起来,自己真是清白如水啊! “大人!大人,可不敢这么干,不给百姓留活路,他们是……是会让我们也活不下去的!” 叶刘京气笑了:“没想到,游大人能有这份见地啊!” “只是,咱们不从百姓嘴里扣钱,又能从谁嘴里扣呢!”叶刘京又把问题抛还给他。 第九十章 贪,贪官的钱 游县令只顾摇头,他现在要是不摇头,以后能不能保住脑袋,还是二话:“可,百姓嘴里实在没有银子了!” 叶刘京突然奇怪询问:“百姓需要银子吗?” 游县令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面对这个傻子问题:“百姓……难道不需要银子?” “需要吗?” “不……需要啊!” 叶刘京奇怪反问:“他们要银子做什么呢?” 要银子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摆在游县令脑门上,他想了想,实在是没想出来,不骂上官还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说法。 若不是大武没有人敢冒充绣衣卫蟒袍使,他还真想扒开叶刘京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游县令没这个胆子。 他只能垂头丧气,憋屈回答:“大概……百姓大概是要银子买吃的吧!” 这下上官不会有疑问了吧! 正常上官,确实不会有疑问,可他偏偏面对的是叶刘京。 叶刘京看着他,面色更加疑惑:“买吃的?他们不是有地吗?地里不是能直接长出来吃的,长出来直接吃不就行,还用得着买?” “是……倒是这个道理,只是……”游县令憋屈啊! 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面前这蟒袍使到底是哪来的酒囊饭袋,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 何不食肉糜?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话? 游县令忍住委屈,细声细语地引导:“主要是,现在地里种的都是増血草,増血草更值钱,对百姓更好,他们有钱能买更多东西!” 叶刘京好似恍然大悟:“有钱,才能买吃的?” “是这样,大人!” “那他们现在买到了吗?”叶刘京脸上表情突然收起,冰冷地看着他。 “他们有了银子,就没有挨饿了吗?就吃饱了吗?” 连续追问,逼得游县令脑袋乱成浆糊,他不得不低头回答:“暂时没有,怕是百姓没有努力吧!” “这么多年,粮食一直都是这个价格!” 游县令来了勇气,确认自己的想法,声音也大了起来:“对!粮食价格没变,百姓却一直吃不起,肯定是他们这些年没有努力。” “属下觉得,这个问题,要问问那些挨饿的百姓!” 说实在话,要不是叶刘京还准备继续骗他,真想当场赏他几刀。 他看游县令的贱样,想抽他巴掌的手,也收回来。 实在是怕这谄媚小人,借机舔他的手。 “我觉得你说的对,那咱们逼他们一把,逼他们努力,把今年的税银也提高!”叶刘京还在鼓励他。 两人一个装糊涂,一个揣着明白假糊涂。 假糊涂的游县令还是忍不住开口:“可,这样死的百姓就太多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努力吗?咱们帮他们努力还不好了?” 游县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毕竟,百姓挨饿时候,本该填饱肚子的银子,去哪里,他比谁都清楚。 别的不说,就刚刚那一小块墨水,就够一个村的百姓吃上几个月了。 游县令墨水没了,他们能不挨饿吗? 只是现在这话,游县令是万万不敢说的:“那……那代价太大了!” 叶刘京奇怪询问:“那该怎么办呢?咱们不能逼他们,他们还买不起,难不成真让地里长粮食?那不是耽误百姓挣钱嘛?” 游县令重重拍在脑袋上:“您看我这个脑子,我都忘了,地里会长庄稼,我真该死!” “你是该死!”叶刘京说话,不带意思情感。 “大人,要不咱们折中!” “怎么取中?” “我倒是有个既要全部银子,又不要百姓饿死的办法!”游县令羡慕自己有个聪明的大脑。 叶刘京端坐椅子上,与洪冯对视一眼,目光齐落在游县令身上,冷静开口道:“你来说,我听着!” 游县令在后堂,一步一重落脚,走着开口道:“其实,上面已经很多年,没有直接收税银了,他们收的都是増血草!” “増血草是有数量的,种下去多少种子,就要收多少増血草。” “可这中间,也是有损耗!” 任何东西,一沾上损耗,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有时候没有损耗,也能凭空变出来损耗。 游县令继续解释:“上面要増血草,下面百姓要粮食吃饭,咱们都给他们不就行了!” 叶刘京惊喜询问:“游县令倒是聪明,你继续说着!” 有那一纸文书在,房间里三人短时间内,就是一个小团体,叶刘京倒是不怕游县令的背叛。 除非这个破家县令,自己也想破家了。 游县令解释道:“多少种子出多少増血草,这是一定的,可种子一定,地的数量并不是一定的啊!” “大人有所不知,増血草这东西,很吃地肥力,每年地里生长的増血草产量也是有损耗的!” “一亩地,咱们只要半亩种増血草,半亩种粮食,这样上面有交代,百姓们也不至于饿死!” 叶刘京站起,面露虚假的惊喜:“这样倒是可以,上面收税,也是根据收成来的,收成不好,是老天爷不给面子,这个谁也没有办法!” “游县令倒是聪明,只是这件事好办吗?” 游县令甩一甩手心的汗,连忙接话:“好办,当然好办,我肯定是办不到,但农大人不是在外面,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让百姓地里种粮食!” “有他在,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叶刘京又开口询问:“那上面?” 游县令此刻也不管什么,通通接下:“您放心,欺上瞒下是咱们的基本功,只要您帮我跟上面说两句话,这件事就一定能办妥!” 叶刘京上前,想拍拍游县令肩膀,又怕沾染他身上臭汗,点头褒奖道:“那这件事,就全依靠你了!” “切记住,既要把两年的税银都交上去,又不能饿死百姓,不然你我都难办!” 游县令连忙低头大喊:“您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出事!” “行,你忙着,我先回了!” 游县令巴不得他走,却又不得不上前送两句:“大人去哪?我可真舍不得您,希望您能在小县多住……” 叶刘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满意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多住会,你给我找个院子!” “不……您不着急,去杭湖府!” “着什么急啊!杭湖府的人要是着急,他们会来见我们的!” 叶刘京大步走出去,洪冯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县衙里捕快跟不上俩,洪冯这才开口询问:“叶兄弟,真高啊!既让百姓种了粮食,填饱肚子,又能交上税银,两全其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官的有损耗,百姓也有损耗。 粮食种多少,増血草种多少,这个权利一旦下放,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游县令只要这一季全部的増血草,别的事,他避开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主动沾染上去。 叶刘京拱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游县令的功劳啊!” “叶兄弟,你就这么相信那老东西!” “相信!”叶刘京抬头微笑:“我相信,他马上就回去杭湖府报信呢!” 第九十一章 南山县 “大人!我实在是委屈啊!”弯腰躬身,就差要跪在地上的游县令,老泪纵横无奈痛哭。 自昨个上午,叶刘京在后堂逼着他签字画押之后。 游县令的心脏就一直跳得不是特别痛快。 自古以来,唯有他县令老爷逼着别人签字画押,跪地求饶的份,就算知府老爷,也不敢这么对他。 他一个蟒袍使,连蟒袍都穿不合身,就敢这么对咱。 他…… 他……确实挺可怕的! 游县令心里并没有猖狂,只有被那一刀斩碎的脊梁。 他太怕了,怕叶刘京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就要了他县令老爷的命。 不行! 游县令待叶刘京走后,一刻也没等,立马安排下人套马车,一刻没停,赶了一夜的路,来到伦通判府上。 日头高挂东方。 游县令揉着困到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右手遮着,他抬头偷看伦通判一眼,见他没有表情,又低头哼哼:“大人,你我可是一体。” “如今,本该当替死鬼的麻九,被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给杀了。” “不仅如此,他还逼着百姓种粮食,我是不愿意,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当街杀人时候,刀刃也是对着我的,下官……” “下官,实在是怕啊!” 伦通判恶心地看他一眼,扭过身子,无奈开口询问:“其他的事,你没有说吧!” 游县令基本上都说完了,可他不能当着伦通判的面子,说自己把他都给卖了。 他抬起自己卑贱的脑袋:“下官自然没说,我当这么多年的官,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明白!” 伦通判点头称赞:“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本以为上京城来的大人,会直接来杭湖府,没想到竟然是个滑头的小子,偷偷进了蔡县!”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留下这个,杀伐随心的小子的?” 游县令哈哈一笑,上前比了个手势:“钱!” “您不清楚,那家伙,虽然下手狠,可骨子里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我给他安排两个美艳妖姬,又送上不少买命钱。” “这才把他留在蔡县,省得他到处乱跑,给大人惹事。”游县令连忙给自己邀功。 “你倒是细心,正巧,知府大人有件事要安排你来做!”伦通判脑袋一动,想到前几日的安排。 游县令拱手:“您放心,上面有安排,我绝不推迟!” “其实,咱们下面人做事多苦,上面人哪能清楚,他们就知道开口要银子。” 伦通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瞧他:“税银,咱们早就准备好了!” 游县令愣住,吃惊,欢喜,疑惑这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税银早就准备好了?” 他想到麻九,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可他死的真冤啊! 穷人的命,不值钱。 他们的命,对上面这些大人物来讲,也换不来一文钱。 伦通判点头:“上面人都开话了,咱们能怎么办!” “不是……不是说没银子了吗?”游县令奇怪询问。 “没办法,上面逼得紧,大不了苦一苦百姓,骂名咱们来担!” 游县令举袖擦汗,无奈点头:“是,是这个道理,那我让那位蟒袍使来?” “不必,来咱们这没用,银子在南山县!” “南山县?我最近听说,南山县不太太平。” 南山临近大山,多猎户,本来是杭湖府最富裕的地方,可这几年来,地里只能种増血草,哪怕靠着大山,也无奈坐吃山空。 山上能找到的猎物越来越少,饿肚子的猎户可比饿肚子的老虎可怕多。 伦通判抬头瞧他一眼,轻笑道:“不太平,不是咱们该管的,咱们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能不能把银子拿到手,就不是咱们该想的事了!” “回去吧!” 游县令奇怪询问:“大人,不跟我同去,毕竟来的是一位绣衣卫蟒袍使!” “管他蟒袍使还是青龙使,接待上官,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知府大人和马同知该做的事,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只管抓贼!” 绣衣卫官职确实大,可他们跟朝廷官职不是一个体系,他们拿不到由头,伦通判还真没有理由怕他们。 游县令出门,上马车,马车前行,他回头看一眼高大城池,无奈摇头:“杭湖府太大了!” “大到,挡住某些人的眼睛!”他本来想再施展欺上瞒下的招数。 可现在看来,攻守之势异也,谁是上位,还真说不好。 蔡县。 叶刘京从上蔡村出来,百姓聚集在村口欢送,自他来了之后,百姓日子好了很多。 别的不说,就连县城里的粮铺价格,都要比平时便宜不少。 叶刘京拱手,目光落在农连工身上。 他做不成清白如水,爱民如子的大官,可不妨碍,他对这样的人由心敬佩,农连工就是这样的人。 他出身贫苦,十年寒窗,功成名就之后,却没有选择留在上京城,靠近权利的中心。 反而回到贫苦,去百姓中去。 叶刘京见过这么多大官,有的关心百姓安全,有的关心百姓命运,却是第一次见一个正七品的官员,关心百姓能不能吃饱的。 “你真的要留在上蔡村?你的身份地位,在当下的杭湖府内,很危险,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东都的安阁老欠我一份人情。” “你拿着我写的举荐信,可以去……” 农连工拱手:“多谢大人,不必了!” 叶刘京奇怪道:“在我的印象中,一个实干的人,不应该是一个腐儒!” “并非在下迂腐,那些人暗地里动我一次,就够了,他们不敢再动我第二次!” 叶刘京摇头,叹息道:“你是好人,并不清楚坏人坏起来,能有多丧心病狂!” “若,真到那个时候,农某的命,能当个引子,帮百姓引爆这个污秽的杭湖府官场,也是值得的!” 叶刘京抬头,看见夕阳落在农连工肩上,好似为他披上一片金色彩衣,远去寺庙藏在黑暗里。 叶刘京觉得,佛却出现在自己面前:“依你,有事记得来找我,短时间内,我都会在杭湖府!” “当然,就算我不在杭湖府,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到上京城绣衣卫衙门,只要我还活着。” 叶刘京不再看他,怕跟这种家伙待的时间久了,自己就做不成自私自利的坏人了。 不行啊! 当归镇的仇还没报! 现在的他,放不下的!放不下三千人命!十六年的过去啊! 农连工拱手见礼:“大人,也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武道昌隆的。” “好人嘛?算不得的!”叶刘京骑马,走了。 他背对阳光,向蔡县去了。 第九十二章 杀局 夜晚的蔡县是美丽的。 江州小城,一道道弯曲的小河从灰白色的房子下游过,路两边的百姓点着鱼油灯,空气中奇怪的香味,越散越远。 叶刘京坐在蔡县最高的大楼里,俯瞰这个小城。 他在大笑,看着面前的县令,嘲笑苦笑道:“他们说,税银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天不算热。 酒楼四面通风,更显得凉爽。 可偏偏游县令脑门上,全是汗水,他不敢抬头,怕显得自己太过心虚。 叶刘京端起酒壶,慢慢倒酒:“老游,咱们才是自己人啊!” “谁是害你的人,你应该能看清楚了,我并没有逼着你做各种坏事,反而那些人,逼着你一步步从一个清廉的父母官,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每一个当官的人,一开始都是想做个好官的。 这是农大人告诉叶刘京的。 游县令愣神:“我是个好官?” “确实,杭湖府的税收严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在你的治理下,蔡县少有饿死的人,你甚至每年给寺庙拨银子,让他们准时给老人施粥!” 叶刘京在给明晃晃的忽悠官老爷:“你只是畏惧上面的人,可你心里是装着百姓的,你站起来,直起头来,自己看!” 游县令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大人,看什么?” “看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什么?” “看看,你治理下的蔡县的夜晚,美不美!” 游县令目光远去,他看见小河流水人家,看见青石板奔跑的小娃娃。 他愣住,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心情看见这样的蔡县,以前只想着从这个县城里贪钱,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存在对蔡县来说…… 或许,是件好事。 我……真的是个好官? 叶刘京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别怀疑自己,你就是个好官!” “世道艰难,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只能活着,你不但自己活着,还尽量让手下百姓活着,怎么能不算好官呢!” 从上蔡村百姓口中得知,游县令或许是个糊涂老爷,但还真不算是个坏官。 当然,这是对杭湖府重税下的百姓来说的。 世事艰难,不害人就是好人。少做坏事,就是好官。 游县令陷入沉默。 他透过模糊的记忆,看见五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文吏,一个想给百姓做好事的文吏。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贪的呢? 从,第一次见到不如自己的小吏,竟然摇身一变,变成典史大人,就因为他姐姐成为当时通判老爷的小妾。 然后,游县令也开始贪,贪钱送礼,送礼升官,这么多年,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凉风吹过,他后脑勺猛地一惊。 他心中暗道不好,差点被这大人忽悠了,不过……自己确实想当个好官的。 “那是什么让你做不成好官的?”叶刘京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反问道。 游县令摇头,不敢再想:“大人,是,我是个好官!” “不……你现在还不是!”叶刘京明白,这个老狐狸清醒过来,他开始换另一种办法。 乡下的狗,不听话怎么办? 除了给骨头,还得给棒子。 叶刘京瞪着他,八品武夫气势外放:“你现在还不是好官,百姓只在挨着,他们哪是活着,他们的日子苦啊!” “老游,你再看看外面,那些灯火照不见的地方,那地方还有你的百姓呢!难道他们就不算人了?” 游县令脑袋糊涂,他不明白,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叶刘京端起酒杯,放在他面前:“你以前是好官,现在不是好官,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游县令不敢搭话。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做好官!” 叶刘京冷静开口:“杭湖府的事,我基本都清楚了,杭湖富有天下,为何此地的百姓,如此贫困?” “都是因为,有人把这些钱,收起来了!收进自己的口袋,他们不但收银子,还往你们口袋里塞银子,你要是不想要,脑袋也保不住……” “是不是?” 这话好似火炉,烤得游县令,又是一身汗,他不敢回答。 不亏是上京城来的官,心机就是要比他们小地方的官,高上不少。 叶刘京手指,点在游县令面前的酒杯。 他看情绪已经拉扯到位,图穷见匕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还想不想做好官?” 游县令深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意思可就多了,做好官,还是要自己的脑袋。 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掺和得了! 若是不选,怕今夜难下此楼啊! 怎么办? 他扭头看见一旁的帷幔,洁白的帷幔,好似一张白纸。 白纸? 他想起自己的认罪书,把柄都已经握在叶刘京手里,本想着作壁上观,看两群大人物都得你死我活。 可现在,叶刘京强逼他选择,若是不选,哪还有以后? 到底为什么啊? 游县令想不明白,我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什么时候,值得大人物,这么重视我了? 叶刘京没给他时间多想,端起酒杯,就要泼下:“既然,县令不想选,那我就给你选择!” 游县令着急万分,拉住他手臂,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大人,咱们自然是自己人!” 去他娘的! 游县令脑袋一热,想得明白,无论怎么选,都要死! 那不如选个赢面大的,跟着叶刘京,就算死了也能留个好官的名声。 如今当官的大人,哪个看见农连工的官名,他不羡慕! 游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已经七老八十,还能热血一次。 还能……做个好官! 叶刘京满意站起:“这就对了!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好官,咱们是自己人!” 洪冯坐在一旁,盯着这一幕轻笑,没想到叶兄弟,不仅做事雷厉风行,对他人心术还颇有研究。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 叶兄弟,招揽这么一个老头子,是要做什么啊! 叶刘京背靠椅子闭眼:“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现在,好官游县令,麻烦你再给我说一次,他们要我去南山县做什么?收税银?” 游县令连忙摇头大喊:“不!大人,不能去,他们不是让你去收税银!” “是……是要找机会,杀你啊!” 房间内寂静无声。 洪冯端起酒杯,饮上一口。 只觉得,可笑无比! 第九十三章 以身入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六月下,蔡县的天不算热,已经开始透着一丝凉意。 可蔡县游县令在喊出那句话后,只觉得脑门的汗忍不住地往外冒。 如今,已经走上楼船,想要再下船就晚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上官们斗法,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决定不了什么。 这几十年的官场,游县令一直昏昏碌碌,头顶上杭湖府的老爷们高高在上,湖心岛的世家远离人间。 他这个窝囊县令也做够了,一直背锅,一直躲,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他抬头,灯光摇晃,他看见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不再躲的机会。 叶刘京……这个内心摇摆,无知无畏,在上京城背景深厚的大人。 就是他游子安的机会! 岂不知,大武六十多岁的通判,多着呢! 游子安再拱手,语气坚定不可移动:“大人,南山县不可去,他们是要杀你!” 洪冯笑了。 没想到,叶兄弟不走空棋,这么一个小人物也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叶刘京双手端起酒杯,一杯敬给游县令,开口道:“县令渴了,饮一杯,慢慢说。” 游县令摸不透,他的想法,双手接过酒杯,饮尽,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叶刘京。 叶刘京手里拿着一张纸,抬头缓慢开口:“南山县最近很乱?” “我听说,有一伙强盗,最近在南山县抢劫,军备粮仓,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不会是让我去要这笔税银吧!” 游县令心中难忍惊讶,没想到叶刘京在杭湖府也有探子,竟然早就知道南山县的事,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诚,是一项正确无比的选择。 “是!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南山县就有贼寇流窜,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抢劫富商,谁知道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竟然盯上军备粮仓。” “伦通判其心可诛,他让您去收税银,其真实目的,就是想借那伙贼人的手,除掉大人!” 叶刘京放下手中情报信纸,他这个蟒袍使,虽然是代的,可该有的权利,一个不打折。 这情报,就是杭湖府隐藏的提灯所鱼龙使报告给他的。 提灯人监察天下,这点信息要是不知道,那就白干了,可信上写,那伙贼人实力,并不算太强。 提灯人情报准确,但这种不属于重点关注的信息,应该不会比本地县官知道得更多。 他抬头,望向游县令询问道:“那群人,实力很强?” 游县令点头:“南山县的种县令乃是武夫出身,他一身马上功夫出色,在上任之后,更是对手下捕快训练有素。” “可这都一个月了,南山县的灾患,还没有平息,足以说明,那些贼人的实力很强!” 叶刘京继续询问:“种县令是武道几品?” “听说是,七品!这都是早些年的消息了,现在他是几品,还没人清楚,毕竟县令也很少亲自对敌!”游县令解释道,反正他这个老县令,从来没有亲自抓过敌人。 叶刘京沉默片刻,武道修为最低七品的县令,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捕快,却抓不到这群贼人。 若不是他们实力强,那就是自己人内部有鬼了。 没见过的存在才是最恐怖的,叶刘京留个心眼道:“确实有点危险啊!” 洪冯在一旁搭腔:“既然如此,咱们不去了,让他们主动把税银给咱们送过来!” 叶刘京摇头,洪冯宫里的心机手段见多了,却少在宫外人的狠辣手段吃亏。 “若是,咱们让他们送税银来,那这批税银,一定会在半路上丢了!” “他们这些人胆子大,心里黑,哪怕只丢了一两银子,也敢报给陛下丢了十万两。” 死无对证这招,洪冯也清楚:“他们这是逼着咱们必须去了!” 游县令在一旁拱手道:“可去了,这批银子,也不是这么容易拿到的!” “想要拿银子,就必须对付贼人,属下不是说蟒袍使大人实力弱,只是贼人实力太强,且不讲武德,以人数为优势。” “并且,贼人一开始也不是贼人,他们能抢了南山县的粮食,快速隐藏,就是因为……” 叶刘京接话道:“因为这群贼人,本也不是什么山贼水贼,他们就是民,不过是被税银逼得没办法,没活路的民众。” 这才是叶刘京最怕的点,也是他觉得杭湖府那群狗官最狠心的点。 叶刘京想要税银,就必须去南山县,他不去,丢失税银的帽子肯定扣在他身上。 他本来是来杭湖府要税银的,现在反倒是变成平账的了。 他要是去了,杀了贼人,拿了税银也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银子,这点银子不但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还会因为杀‘贼人’完全丢了民心,到时候一些有心人随意煽动。 官逼民反,民中间再穿插几个高手,不但能名正言顺地取了叶刘京的命,还能借机把税银的下落,按在那群贼人身上。 可若是,叶刘京解决不了这些‘贼人’,那他再去找杭湖府的官老爷们,要税银时候,就更难了。 这场子事,往前是陷阱,退后是水潭,上天不得,下地不能。 洪冯想明白南山县这场阳谋局,长叹一声:“本以为宫里的钩心斗角,就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跟这群读圣贤书的家伙一比,咱们倒好似读书人了!” “要不,我给上面写封信,咱们先待在蔡县,至少安全!” 叶刘京摆手,面色无惧:“不!刚出山,就求救,也太显得咱们无能了!” 更何况,哪会有人来救他。 “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去南山县!” 游县令惊讶拱手:“大人,想到如何解决这阳谋算计了?” “没有!” “那大人此去,岂不是?” 叶刘京豪气无限:“在这待着,也是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我就不信南山县也是铁板一块!” “我倒要看看,南山县究竟是不是死局,能不能困住我!” 当归镇死局,上京城死战,东都杀场,他都闯出来了。 小小的南山县能难为到他? “不去,就直接输了,去了还有一丝活路!” “狗屁的世家大人,老子倒要看看,那些躲在人群背后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叶刘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面前危险越大,他心中反倒越快活。 他本就是从死局中活下来的人,又有何惧? 第九十四章 坏人已经跳出来了! 日头高挂。 将近七月,地里増血草长势大好,空气里弥漫着野果子成熟的味道。 叶刘京骑着高头大马,身侧跟着一个穿着青袍的黑面男子。 男子拱手微笑开口:“大人,前面就是我们南山县了!” “有劳徐县丞了!大早上赶到蔡县,到现在还未休息。”叶刘京客气回答,丝毫没摆上官的官威。 他本就是上官,再摆谱子就显得难为人了。 出东都时候,王三正教他,对待下层小官应当温和一些,对待跟自己差不多,低一级的官员才应该摆大人面孔。 王大人做官,都做成精了,哪都有熟人,哪都有朋友,他的教诲,叶刘京一刻不肯忘记。 徐县丞躬身,小声询问:“我听说,大人是来收取税银的?” “对,去年杭湖府的税银,一文没交,陛下很生气,特派我和洪大人来催收税银!” 徐县丞奇怪开口:“可,今年年初,杭湖府来收増血草时候,就已经将税银收上去了,以往也都是这等管理。” “每一年,杭湖府统一来买百姓的増血草,然后从中扣除税银,再留下下次播种的増血草种子!” “这税银,本就不该再收第二次了!” 叶刘京只假装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难道是杭湖府那边出的事情?不行,税银可是大事,我要写信问问户部的大人们!” 徐县丞知道自己多话,连忙拍打嘴巴:“也可能是政策变了,我不清楚,总之上面给的命令,咱县令也是这样吩咐,这就肯定是对的,是对的!” 叶刘京不再看他,冷哼一声。 县丞是县令的副手,收缴税银的事,本来就该他分管,现在他倒是不知道了? 是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难说啊! 杭湖府官员,上下无数张嘴,叶刘京从心里觉得,谁都不能轻信。 徐县丞押马上前,跟守城士兵交代。 乔怀突然驱马靠近叶刘京开口道:“大人,这个家伙不简单啊!” “怎么说?” “他会武功,你看他手上茧子,这不是一般的好手,怕不是八品的武夫!” “这能说明什么?”路不平奇怪询问。 他识人术独步柳池街,他都没看出来有问题,乔怀……哼!小人一个,能看出来个屁! 乔怀不去看他,开口解释:“可他一直都拉不住马缰绳,装作不习惯骑马的样子!” 叶刘京奇怪开口:“你是说,他有事隐瞒?” 路不平更加疑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叶刘京摆手:“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乔怀的怀疑很正常,留心他,让人查查他。” 徐县丞骑马转身,向叶刘京奔来,开口大喊:“大人,已经说好,最近南山县贼患太严,守门的士兵换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现在已经说好,咱们快快进城,县令大人还在县衙等着咱们呢!” “嗯!”叶刘京答应一声,从两侧士兵中间进门。 他小声开口道:“查一查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 不怪,叶刘京多心,实在是他们手中的武器看上去就很坚硬,不像一般守城兵士手中柳叶刀那么脆弱。 叶刘京跟在徐县丞身后,南山县这种小县城构建简单,又因为县城内多水路河道,故而县城并不像大武多数城市一样,中街长道直通向城市里,最大的建筑。 他在南山县七拐八扭,走过一条河,看见一条繁华老街。 老街上人不多,估计是恐惧于贼患,多数百姓都躲了起来,无事不出门。 街上有几十个人,他们看着徐县丞,目光再落在叶刘京身上。 百姓不傻,只是信息有限,他们清楚地知道,能骑马走在县丞前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路不平奇怪的目光扫过百姓,疑惑开口:“大人,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很奇怪!” 叶刘京这才注意到,多数百姓不敢直接看自己,但有些小孩妇孺老人,都歪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他们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愤怒。 叶刘京暗道一声不好。 南山县的家伙不讲道义,本以为战斗的开始要再等一等,现在看来恐怕自己进城之前,他们早就在百姓中,散布自己等人的消息。 都不用说谎话,只需要告诉百姓,这群官员是来收税银的…… 多年来,朝廷赋税增加的压力,全部堆积在百姓身上,让他们一听见税银两个字就痛苦,他们怎么会给自己这些收税银的上官好脸色。 没想到,刚入城,就输一份民心。 叶刘京心里更加警惕,对杭湖府上,那几位更是高看一眼。 徐县丞拱手道:“前面就是县衙,大人这几日忙碌县衙的事,实在难以脱身,这才托我来接诸位大人,县衙已经准备饭菜,请诸位大人前去赴宴!” 叶刘京没有前行,等徐县丞向前几步,才发现身后的钦差队伍,完全立住。 百姓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这年头没有娱乐,看热闹就是大家最大的取乐方式。 徐县丞下马拱手开口道:“大人,为何不走了!” 叶刘京看他,开口询问:“我是谁?” “您是陛下亲派的蟒袍使大人!” “奥!”叶刘京瞬间明白,泄露自己等人是来收税银的事,怕是跟面前这个家伙没关系。 不然,他肯定会在现在加一把火。 只是委屈他了,跟他没关系,叶刘京也只有把火发在他身上,谁让县令不出门呢! “你也知道,我是上官,哪怕咱是个代蟒袍使,品级也不知道比他一个县令高多少倍了!” “他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见我不出门迎接,不出城几十里拜见,现在还敢让我去县衙见他!” 叶刘京话音落下,四周百姓脸上露出嘲讽笑容,他心里瞬间明白,这位种县令,在百姓心里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徐县丞再躬身,结巴开口:“实在是……实在是……” 他知道火不是对自己发的,更是懒得提自家县令老爷解释。 叶刘京抬头,低眼看他:“给我们准备的驿站在何处?” 徐县丞侧身右手比向另一边:“在……在那边!” “我等先去客栈,让你们县令来见我们,到时候再商讨,他要交给我们去年的税银,是从何而来!” 三两句话,叶刘京把脏水泼在种县令身上。 百姓中聪明者神色立变,他们想明白,原来不是上面来了贪官,而是自家县令招揽来饕餮!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第九十五章 百姓苦 南山县县衙。 种县令抬起头,目光落在徐县丞身上,面带奇怪微笑道:“毕竟是上京城来的上官嘛!有些脾气,也是正常,让县丞受委屈了!” 徐县丞连忙拱手:“县尊大人,这是说哪里话。” “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只是蟒袍使那边……” 种县令站起身,他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颇有将军风采,他向前两步,迎着烛火,每走一步向左弯腰,才让人看见,他左脚上的伤。 他武道潜力无限,本就是军中好手,假以时日平步青云,以军功封侯也不是可能的事。 可三年前,朝堂内皇子巡边,外敌来犯,他驻守观南州边境,为救皇子,一人单枪匹马冲入南齐国边军包围之内。 他救出三皇子,却也断了自己一条腿。 经过名医医治,断腿接上,再没办法完全恢复到从前,无奈只能从军伍退下,来到小小的南山县做一名县令老爷。 种县令上前一步,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亲自去会会这位蟒袍使大人吧!” 他不过一个从六品的县令,面对叶刘京这个代蟒袍使如此豪气,哪怕是徐县丞也想不明白,自家县令老爷哪来的底气。 毕竟,代蟒袍使,按照品级也是从四品的大官,跟杭湖府的通判大人,乃是同一品级。 徐县丞拱手询问道:“那我这就去酒楼摆宴?” “不必,让驿站随意做几个菜就行!” “这是不是太轻视……那位大人了?” “人家是来收税银的,准备的多了,显得咱们南山县太有钱也不是一件好事。”种敬低头,目光落下。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被驱逐出上京城,来咱们杭湖府寻死之徒,何须太过敬畏!” 他冷笑一声。 蟒袍使? 要穿得好,这身皮才是蟒袍使。 叶刘京来杭湖府的原因,早就有人告知杭湖府上层官员,这并不是个秘密。 那些人正是知晓,叶刘京是朝廷的弃子,才敢如此轻视他。 税银案? 杭湖府真的有税银案吗? 种敬露出笑容,大步走向县衙外。 ………… 南山县驿站。 叶刘京端坐房间,看着南山县的风景。 南山县向西有一座大山。 因为此山位于杭湖府以南,故名南山。 南山脚下这个小县城,也因此得名南山县。 现在正是七月初,按道理来说,山上应该郁郁葱葱,可从房间窗户向山上看,多是光秃秃的一片。 民间俗语,靠山吃山,看这情况,南山县的百姓要把这座山给吃死了。 叶刘京在当归镇时候,只觉得日子快活,因当归镇远离大武,靠近南蛮十万大山。 当归镇在镇长老爹带领下,税收少,百姓日子也乐得清闲。 平常无事,叶刘京最喜欢跟着药铺的采药队,去山林里采当归,那日子比着现在清闲多了。 山林里,虽说有野兽埋伏人类,但野兽的可怕哪能比得过人心。 他奇怪摇头:“真不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从苦日子中出来的人,最能同情过苦日子的人,他们心里才清楚,这日子多难。 而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百姓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不吃鱼翅鲍鱼呢! 洪冯推开门进来,打量叶刘京好奇询问:“我见他们都出去了?” “是,我打发他们去南山县查查那群贼人的下落。”做事情前,去尽可能多地了解情报信息,是叶刘京的习惯。 “那咱们在这闲着,等南山县令?” 叶刘京起身:“自然不是,咱们也出去转转。” “带着我那位刚抢来的妇人一起,我听说南山县有一种流花肉,不知道洪老哥听说过没有!” 洪冯好奇心又上来,奇怪询问:“流花肉?那是什么东西?” “咱也不清楚,只知道肥而不腻,食之入髓,美味无比!” 洪冯转身,学路不平的样子猛地甩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尝尝!” 叶刘京跟在他身后出门,叫上住在一旁的柳从烟,三人稍微打扮,穿上一身粗布衣物,让自己跟普通百姓看起来没差。 出驿站门,走老街,入小巷子,眼看远处人原来越多。 叶刘京跟上去,好奇询问一旁卖豆腐的老板:“大叔,不知前方是做什么的?” 老板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外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 “不是外来的,谁能不知道,今天是粟记米号卖米的日子。” 洪冯奇怪询问:“只是买米,哪天不行,用得着这么抢?” 老板听他说话,不再回答,低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活。 叶刘京上前一小块碎银子丢在他面前桌案上,开口询问道:“今天买米有什么不同?” “今天便宜!”老板收起银子,脸上挂着笑容。 “粟记有规矩,为了安抚民众,每逢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买米可便宜一半的价格,平日里一石米百钱,今日只需要五十钱!” 叶刘京皱眉:“五十钱,那也不便宜。” 他在上京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他在外买米,大概是三十钱一石。 这可是大武朝都城,上京城的物价。 一个小小的南山县城,米价竟然比上京城米价还要贵? 更何况,五十钱还是半价,那平时岂不是要一百钱一石? 洪冯冷哼一声:“皇宫里用的米,也不过一百钱一石,咱倒是要看看,这米到底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叶刘京扭头看他:“买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柳从烟,小声在柳从烟耳边说话。 柳从烟接过银子,扭头离开。 叶刘京两人在豆腐铺坐下,叶刘京手里拿着筷子,目光却落在一旁,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南山县,确实有鬼啊! “砰!”远处一声巨响,叶刘京看见米铺处一群人四散开来,几个拿兵器的武士从米铺内冲出来。 他们指着面前的乱民。 一个掌柜摸样的男子站出来,盯着百姓不屑开口:“今日,米已售空,谁要再敢作乱,别怪咱们不客气!” 百姓中,杂乱声音传出:“昨日米卖的就少很多,今日你们准备的米更是连平常一半都没有,你这是要饿死我们!” 掌柜的无奈摇头,好似一直撇嘴王八:“这实在不怪我们啊!南山县贼乱,运米的队伍进不来,咱们能冒险把这些粮食运进来,已经是大人开恩了!” “你们要真想活,我倒是有个消息,南山县最近要开军备粮仓,你们可以去求求钦差大人,说不定上官心软,能给你们条活路!” 叶刘京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色不善。 第九十六章 麒麟神刀 这家伙三言两语,就把罪过引在自己等人身上,说没有人在背后安排,叶刘京是死也不信的。 可那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们心中,真的一丝都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克扣口粮,这是要饿死百姓不成? 叶刘京对藏在背后的人,更加恶心。 米店门前,人群垂头丧气无奈散去。 柳从烟这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没有化妆,脸上无胭脂,看上去却还是美貌无比。 一举一动都牵人心弦,有几个糙汉自从见她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柳从烟坐下,将手中米袋子递给叶刘京。 洪冯奇怪询问:“不是说,米都卖光了,你这是从哪买来的?” 柳从烟抬头,笑着回答:“加钱!” 米值钱,钱更值钱,败家娘们反正不是花得自己银子,自然不心疼。 叶刘京更不心疼了,他手里的银子,都是从县官手里贪来的,这些银子来自百姓,他本就没想着把这些钱,从杭湖府带走。 他打开米袋子,手伸进去,拿出一把米,奇怪地看一眼,挑出一颗,塞进嘴里,摇摇头吐出来:“不过是普通的糙米!” “这群人,正是从百姓的骨血里挣钱!” 看见这些天价米,叶刘京对南山县为何会有这么多贼人,一点都不奇怪了。 为了活下去,做什么事,都不为过。 更何况,活不下去的错,本就不是百姓造成的。 是杭湖府的一些人,关上大门,借用朝廷的名义,把杭湖府的百姓圈养起来,把他们当成两脚羊。 不止要剪他们的羊毛,还要扒皮吃肉,甚至把骨头都给吞了。 叶刘京唯一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他们还要一个月挑几天,特意让米家便宜?” 柳从烟皱眉,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她叹息开口道:“希望!” “希望?”洪冯反问。 柳从烟解释:“这估计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们在给百姓希望!” “若是,米家一直高涨,百姓买不起,那百姓跟米店,跟朝廷怕是会有解不开的仇恨!” “可,若是在看不见光的日子,给百姓一丝希望,他们为了活下去,就会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没空顾忌仇恨的存在!” 柳从烟以前痛苦的经历,让他能跟南山县的百姓共情。 “嘶!”叶刘京倒吸一口冷气,他才看出来,藏在杭湖府背后的家伙,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如同厉鬼一般。 他完全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既不让百姓吃饱,却还不让他们绝望。 把百姓养成廋羊,让他们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叶刘京一时愣神,本来是来收税银,想着收完就走,可该死的同情行,现在止不住的发作。 他也是百姓,以前是,现在也是。 看见跟自己一样的人,在地狱一般的青天白日下活着…… 袖手旁观?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可当归镇的事,一直藏在他心里,他还有隐藏在身后的敌人,没有杀! 当归镇的血仇还没报! 重甲营的郑力夫只是一把刀,真是连一把完整的刀都不是,他就是个刀刃。 那天…… 当归镇大火哪天,郑力夫弯腰行礼,一直将脸藏在面甲里的大人物,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们为什么,屠杀当归镇三千人的原因,叶刘京还没有找到呢! 他活得累,他这条命太重,下面坠着三千条亡魂。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有太多牵挂。 周尓芙靠近,叶刘京将她推开,就是怕牵挂太多,真要到自己报仇的时候,不好下手。 他的命不止属于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 一个自私的人,有良心,就是大大的错误,他既要保护自己,又想要帮一帮杭湖府的百姓。 拧巴! 拧巴的叶刘京,在面对一次选择。 他身体内的一百零八朵心莲,在缓慢转动。 他在沉默,在考虑。 “他娘的!”叶刘京暗骂一声,自己这样的人,就不该有良心。 但同时,他又有些庆幸,那一日的当归镇大火,并没有完全烧死从前的叶刘京。 那个只考虑吃喝,无忧无虑的少年。 洪冯看着他多遍的脸,一时沉默没有说话,他知道叶刘京在面临选择。 是只完成催收税银的案子,还是帮帮百姓? 收税银简单,可帮百姓就难了,难得不只是杭湖府背后的人,还有自己的良心。 叶刘京抬头,他意识回归,对上另一只眼睛。 一双明亮,带着希望的眼睛。 叶刘京盯着面前奇怪的少年。 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小孩,站在豆腐铺子前,他眼睛在转动,一会落在热腾腾的豆腐上,一会落在叶刘京面前的米袋子上。 他也在犹豫。 叶刘京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小孩勇敢上前,怯生生地盯着叶刘京。 “你想要我的米?” 小孩点头,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大人,手握在身后的木棍上。 叶刘京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不像一个随意杀人的坏人:“要也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孩开口:“你说!” “你身后的宝贝能让我看看吗?”叶刘京盯着他藏在衣服里的凸起,那个奇怪的东西。 小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弯腰从后脊梁骨处,抽出藏在衣服里的木剑。 那是一把桃木剑,上面黑乎乎的,但不是雷劈过的痕迹,是人养出来的。 叶刘京目光一缩,奇怪开口:“开天裂地,世上无敌神龙宝剑怎么会在你什么?” 小孩盯着叶刘京,突然眼眶红了。 他声音颤抖着询问:“你认识我老爹?” 叶刘京奇怪问道:“你老爹是谁?” “我老爹是……我不能说,但是我老爹说过,能说出我的宝剑的名字的人,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 叶刘京突然笑出声来,天涯何处不相逢,他没想到会在小小的南山县,遇见江湖故人:“我大概是知道你老爹是谁了!带我去见他!” 小孩摇头:“不行!” “你不是猜到我是谁了,为什么还不行!” “还差一句!” 叶刘京无奈看着洪冯,柳从烟,正色小声念到:“裂地断河,天上无仙麒麟神刀!” “真是你了!” 第九十七章 八品的剑神 小孩上前一步,看向叶刘京的眼神中带着欢喜:“你肯定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刀神!” 当初闯荡江湖的小少年,曾立下的 叶刘京脸色微红,点头开口:“确实是我,难道你就是剑神那家伙的儿子?” “不对啊!那家伙告诉我,他没有结过婚,更何况,我比他还大几个月,他一个19岁的小子,哪能生得出来,你这么大的小子?” 小家伙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大热天,他站在太阳地里,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连城一滴落下。 一个巨大的影子站起,帮他挡住太阳。 小娃娃害怕地退后一步。 那影子笑着开口:“娃娃,怕咱干啥,咱跟你大爷是兄弟,按道理,你也该叫我一声大爷!” “大……大爷!”洪冯脸上笑意更浓。 宫里面出来的太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生孩子,他看见小孩心里难免的亲切。 洪冯手伸进袖子,却没掏出银子,他扭头提起桌子上大米,塞进小家伙怀里:“咱没带多余东西,这就算我送给你见面的礼物,莫要嫌弃!” 小娃娃双手紧紧抱着米袋子,感激开口:“不嫌弃,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 “多谢大爷!多谢大大爷!”生活在底层,他早已经学会看人眼色生活。 洪冯欣喜点头:“这孩子真懂事!” “叶兄弟,要我劝你,少些警惕心,多些人情味,我干爹就劝过我,人要是没人情味,活着容易像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这孩子在这,这把木剑在他身上,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你朋友的儿子,跟着他去见你朋友不就行了!” 叶刘京心里倒没怀疑这孩子跟剑神的关系,毕竟他们那中二的口号,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 “你爹呢?带我去找他!” 小家伙没有警惕,反而露出笑容,在前面带路:“好着呢!我爹说了,要是有机会见到你,一定带你去见他!” 叶刘京闻见小家伙身上味道,奇怪询问:“他病了?” “嗯,前一段时间受伤了!” 听闻此言,叶刘京目光与洪冯对视,从互相眼神中,看明白一些东西。 跟在小家伙身后,过老街,走増血草地,穿过一条小河上的细桥。 叶刘京抬头看见一座古庙,庙太破旧了,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风吹雨打才变成这样子。 古庙,孤独地立在山脚地头,庙里有一阵烟火。 叶刘京目光落在庙后面的林子里,站稳脚步,不再向前。 他润润喉咙,忍住尴尬,大声开口:“剑神何在,刀神来了!” 故友重逢,才能说出年少天真话,现在不可能再说的话。 小庙里一个流氓般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剑是什么剑?” “天下第二剑!” “刀是什么刀?” “世间第一刀!” “放狗屁!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你小子又骗人,你能有我厉害?”古庙门口一个带着笑容的年轻人,站在古庙前。 他盯着叶刘京露出大笑,认真伸手向里:“刀神请!” 叶刘京看见他也摆出大人物的样子,伸出右手,抬头大步走去:“剑神里面坐!” 两人目光对视,嘴角翘起,大笑走进抱在一起。 “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 “刀神没死,我剑神怎么可能死!” “哈哈哈!”两人在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中,又是一阵大笑。 柳从烟站在远处,看不明白,洪冯也想不清楚,叶兄弟为何突然变得幼稚。 没有人知道,那些偷鸡摸狗,在江湖上被人瞧不起的日子里。 两个人就是如此天真的尊重自己的。 他们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真的学到天下无双的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成为江湖中的刀神剑神! 可惜世事无常,梦想终究是酒后一场空,是多年前那场大雨停后的月亮。 除了被树叶上落下的雨滴,溅起一场涟漪,再也不会改变什么。 古庙里,药味很重。 地上躺着不少人,他们身上有伤,面上有警惕,盯着叶刘京上下打量着。 刀神将叶刘京介绍给他的兄弟:“这位就是我的兄弟,叫刀神!” 他身侧一个大胡子奇怪开口:“狗叔,这世上哪有人叫自己刀神的?你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剑神一脚踢在他大腿上,傲气抬头:“怎么不可能,怎么没人叫刀神,我兄弟不就是。” “你一直在家里杀猪,你不清楚,咱们行走江湖的,难免惹事,出门在外都不喜欢用真名字,我跟兄弟在一起一两年,一直人叫他刀神。” 大胡子吃痛,抬着大腿,挪动位置,奇怪开口询问:“狗哥,你行走江湖叫什么?” 剑神毫不隐瞒,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长剑豪气开口:“咱?自然是无敌的剑神了!哈哈哈哈!” 叶刘京同他大笑,笑得没心没肺。 两月前的大火,没能杀死过去的叶刘京,却也将他藏起来,也只有遇见过去的朋友,那个没心没肺真的只有十九岁的少年,才会出来嘲笑江湖。 剑神上下打量着叶刘京奇怪开口:“不对,你小子好像不是九品了!” “不对!不对!咱最近有一场奇遇,这才晋升的八品,你小子怎么会?” 叶刘京拍拍胸脯,不屑开口:“怎么地,就许你有奇遇,咱就不能有奇遇了!” 剑神认真点头:“果然,只有这样,你才配做我的唯一对手!” “也是我现在受伤了,若是没受伤,我非要跟你过两招!” 叶刘京摆手,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怕什么?我这段时间不离开南山县,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过招!” “只知道,你是江州的,竟然不清楚,你是南山的,你如今在南山做什么,不会做成你以前最看不上的看家护院的活了吧!” 剑神低头,长发将脸遮住:“不会,我现在,在押镖,所以一群人才受伤。” 他看着外面柳从烟洪冯,贱笑开口:“没想到,真让你找到一个漂亮姑娘,你不是回家继承镇子,当上地主老爷了吧!” 叶刘京低头,认真回答:“没有,我入了官场,在当官!” “奥,神捕司的捕快?也是个好官!” “不,是……绣衣卫!” 忽! 是风,从外面吹进来。 吹得寺庙冷,吹得人低头。 寺庙里气氛一时凝固,躺在地上受伤的人抬起头,盯着叶刘京。 剑神忽然站起,大笑开口:“寺庙里太味了,咱们出去说话。” 第九十八章 少年,长大了 古寺庙,小桥流水。 远处,风吹増血草,摇动。 天上,太阳缓缓落下,西方,晚霞无数,照得人心中伤感。 这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场景。 可总有人,不合时宜的重逢。 两个青壮男子,坐在柳树下,他们看着远处从南山上滑落的太阳,久久沉默。 叶刘京抬头看他,看这位旧时的朋友。 他想过很多再见面的场景,也许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突然见到落魄的剑神,然后带着这位好兄台一起升官发财。 也许是他落魄,剑神来救,两人从百万大军中杀出重围,在城墙头大口饮着美酒。 可…… 他的想象里,从来没有这个画面,两人一个是截杀朝廷税银的贼人,一个是催收税银的官员。 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再看着人笑出眼泪。 叶刘京叹气开口道:“还不知道,你真的叫什么?” 剑神轻轻摇头:“江湖人,不问真姓名,你看那倒骑驴的桃花剑神,金甲拳……” 叶刘京打断他:“这不是江湖,这是南山县!” 剑神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他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无奈开口:“看来,这一年,你过得也不容易!” “你不像从前一样,喜欢江湖了!” 叶刘京一时沉默。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身蓑衣任平生。 他也想。 如今只能坐朝堂看人心,长刀在手染血债。 他也叹。 总是世事无常,惹人多感伤。 “郭狗儿!” “什么?”柳树下,叶刘京耳朵靠过去,开口询问。 “郭狗儿!”剑神声音大一些。 叶刘京却依然靠近询问:“叫什么?” “老子叫郭狗儿!怎么滴!”郭狗儿扯着嗓子,对叶刘京耳朵大喊。 惹得叶刘京连忙缩回身子,右手捂着耳朵:“叫你就叫呗!这么大声作甚!你再给我喊聋了!” 夕阳西下,柳树摇枝。 唯有风声水流,两人再次沉默。 然后…… “哼!”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叶刘京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躺在草地上大笑。 郭狗儿红了脸,叉腰大喊:“你给老子报名,我就不信,你这个不读书的,能比我名字好多少!” “在下叶刘京!” 郭狗儿脸更红了,他坐下叹息:“唉!终究是吃了爹妈没文化的亏!” “以前,就觉得你小子出手大方,家里肯定有钱,没想到连名字,都比咱好听,太亏了!” 叶刘京靠着大树得意:“那可不是,咱一直都比你强,就连岁数,我都比你大!” “大个屁,我都说了,我们这按虚岁!” “谁跟你按虚岁,老子家是按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年纪!” “我们这就是按从爹肚子里出来的年纪怎么了!” “你咋知道,你爹当时想让你出来,也许是没来得及抬脚呢!肯定是按实岁!” …… 寺庙前。 柳从烟无奈扶额:“男人,总是喜欢从天上地下,聊到这些话题吗?” 一旁正在逗小孩的洪冯突然愣住,抬头疑惑道:“这……这是啥话题,我不知道啊!” 柳从烟更是无语,看向柳树下两人。 夕阳再落,水里也染上天边的颜色。 鱼儿从水里探出脑袋呼吸。 坐在柳树下两人,大口大口吵完架,舒服地躺在草地上。 叶刘京看着天空,摆手开口:“跟你说,要不是你小子腿上有伤,我今天非跟你过过招,你别看我是八品。” “老子这个八品,跟你的八品可不一样,等闲一两个八品近不了咱的身,就算是七品,咱也能对付!”靠近故人,他总想说一些真心话,吹吹大牛。 这世上,故人相逢一杯酒,江湖夜里吹牛皮,真是天下大爽事。 郭狗儿模糊扭着头开口:“七品,咱也能对付~” “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这刀神最能吹,咱们俩能入境不都是你吹出来的!” “你要真这么牛,你咋不升七品呢!” 叶刘京忽然沉默叹息:“唉!我这辈子,升七品可就难了!” 郭狗儿听兄弟说话,也收起笑容打量着他:“受伤了?放心,我已经从生死厮杀中感觉到一丝七品的味道!” “等我升了七品,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到时候,咱帮你也升级,就算你身子有问题!” 郭狗儿突然停下,挑眉微笑:“你忘了,咱的手段?天上地下,只要能有给我兄弟治病的药,我都给你偷来!” “莫要忘了,咱们一个是刀神,一个是剑神,你我的出生,注定是要统治这片大陆的!哈哈哈!哈哈!” 叶刘京露出笑容,觉得远处阳光刺眼,用手遮住眼睛。 “啪!”郭狗儿一巴掌抽他肩上:“你怎么不笑啊!我说笑话的能力又下降了?” “不对啊,这都是我跟你学的嘴炮的本事,咋不厉害了!” 叶刘京沉默。 世间也跟着沉默。 许久之后,久到天上有第一颗星星出现。 叶刘京突然含糊不清地开口。 郭狗儿靠近他:“什么?” “你说……” “说清楚!” “你说,你这样!” “啥啊!” 叶刘京突然坐起,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道:“你说,你这样善良,还喜欢开玩笑的人,为啥要当朝廷的贼人啊!为啥要杀官,为啥要劫官粮啊!为啥啊!” 郭狗儿依旧躺着,看着天空。 月亮出来了,虫子也出来了。 地里虫鸣,跟他八岁那年一样。 那时候地里种的是粮食,还有西瓜,他最喜欢跟父亲一块看地,防止别人偷自家的粮食。 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主要是喜欢跟父亲一块,在半夜破开一个西瓜。 那时候大哥跟娘在家,他跟父亲在地里躺着,听着虫鸣吃着西瓜。 那时候的月亮真圆啊! 西瓜真甜啊! 郭狗儿躺着,慢慢清醒。 天上还是月亮,还是八岁那年那个,可现在地里没有粮食,没有西瓜,只有増血草。 他也没有了爹娘,没有了大哥,只有贼人的名头。 “刀神!” “嗯!”叶刘京突然沉默地看着他。 “老刀啊!我他娘……我他娘一开始也是个捕快啊!我爹卖了家里的牛,托着我叔,里长,给我找的白衣捕快的身份!” “我一开始,也想着吃皇粮,活下去,找媳妇生儿子!” 叶刘京盯着河里的鱼,带着答案询问:“那为啥要当贼人啊!” 夕阳不见。 郭狗儿站起身,背对着柳树,背对着叶刘京。 他的话,藏在风里吹进叶刘京耳朵里。 “为了……活着啊!” 第九十九章 使我有南山二亩田 少年着急长大。 长大后再回头,却不清楚,长大这个词,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郭狗儿站着难受,背对叶刘京又坐下:“半年前,咱们俩入境,你回观南州,我回江州。” 叶刘京点头,他在江湖中厮混一年,快要饿死时候,才遇见郭狗儿。 两个流浪江湖娃子,立志要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在江湖里留下自己的名头。 从古至今,这样的少年从来不在少数,死去的也不是少数。 他们能活下来,还能学着那些普通武学功夫入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学成第一件事,自然是衣锦还乡。 分别那日,约定一年后庆州再见。 没想再见面…… 秋风依旧吹杨柳。 郭狗儿声音低沉说着,过去的事:“我回到家,才发现,我老爹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我哥嫂子,还有木头。” 他看向站在寺庙门口,跟洪冯一块玩的小娃娃,眼神中柔情无限。 对一个没了家的人,木头是他唯一的牵挂,更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后来,朝廷的税更重了,收了一次又一次,巧立名目,找各种由头从百姓手里抢银子。” “我哥哥交不起税,跟县衙理论,却被那个狗县令赶出来。” “他为了保护家里的地,为了不让沈家的狗奴才收走我们的地,独自一个人上山打猎,想找点狼皮野味,下山换钱!” “却没想到,山里没吃的,狼也饿急了!” 郭狗儿眼睛盯着远处的大山:“我哥死在山上,嫂子也疯了,没多久掉进南山脚下的河里,也死了!” “听村里人说,她掉进河里时候,还在大声喊着我哥的名字。” “老一辈说,那条河从南山上下来……他们俩也算是死在了一块!” 叶刘京靠着柳树,喘着粗气,只觉得心里憋屈无比。 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说什么,却又停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郭狗儿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故事:“家里就剩下我跟木头了,他是我侄子,我们家没有二叔这个称呼,他叫我二爹!” “我就告诉他,以后别叫二爹,直接叫我爹。” “他爹娘不在了,照顾他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世间情字少,却又不是无人书写。 世上感情乱,却又深刻,难说。 郭狗儿小时候犯错,都是兄长照顾自己,老爹落下的棒子,多躲在挡在他身上的兄长屁股上。 长兄为父,也为母。 那些母亲不在的日子,他瘦弱的哥哥,为他做饭,洗衣,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既像母亲,也担着父亲的担子。 而今,这担子落在他身上了。 秋风吹,吹熟吸食百姓血肉长大的増血草,也吹凉晚夏。 他长舒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可家里的地还是没有了,没交上去税银,地被沈家的奴才收走了!” “县里的官印落下,在大武律法里,那片地上的东西,也跟我们没了关系,没了地,却还没有还清税银,他们又收了我们的房子!” 郭狗儿突然转身,看着叶刘京,认真开口:“那时候,我还是没想着跟他们斗,我想跑,我想着我斗不过他们。” “我本就是江湖流浪的人,带个娃子而已,到哪不能生活,实在不行,我在观南州还有个兄弟呢!你小子不是吹自己家是镇上的大户。” “我想过,我想过去找你,找你也行,咱们兄弟情深,你肯定不会让我饿着!有个地方歇脚,总是有个活头,不是吗?” 叶刘京没说话,他喘着粗气,他看看月亮,又看看水面,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想什么。 他沉默许久,说着谎话:“对,去观南州找我,我……不会让你饿着,兄弟别的本事没有,给你一个落脚……” 他又沉默了。 天下大,大武大,上京城大。 可那把大火,烧了他的落脚地,从此后江湖无归路,他只能往前走。 叶刘京……也没地方停下。 郭狗儿笑了,很嚣张地笑:“咱就知道,你老刀不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唉!可惜,我没去成!” “要不然,借你小子的光,我一身力气,努力干,说不定我还能开个小铺子,你记得吗?” “咱们之前在太州,那边面食好吃,我偷偷学了一手,那老板一天吹牛能卖出去一千碗。” 郭狗儿坐在河边,抬头看着星空,面带笑容:“我数过,我有一天骗你,说我出去看姑娘,其实我没有去看姑娘。” “我去偷看老板卖面,从早上到晚上,一共……一共九百三十多碗!” “真他娘挣钱,这一碗面挣一文钱,加上小菜啥的,一天不得挣个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我偷偷记下老板手艺,被老板发现,他没揍我,他跟我说只要我不在太州卖就行,这手艺随便我学!” “我剑神肯定不是不讲道义的人,我咋可能在太州卖,咱肯定回江州,回家卖,我只学下三成,一天不要多少卖出去两百碗,那也是不少银子!” “我要是找到你,租个小铺子,算我管你借银子,老刀,你借不借!” 叶刘京脸上带着笑容:“那你可得说,借多少,啥时候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亏本买卖,俺镇长老爹说了,不能做!” “不用多少,就盘个铺子,再买些吃食,辣子!”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手艺咋样,钱不能借,就算我入股了!” “叶刘京,你小子果然贪。你看来知道老子生意挣钱,想掺和一笔,算了算了,都是兄弟,铺子你来盘,我靠手艺入股,咱们五五分账!” “行,五五分账,谁跟谁客气!” “哈哈哈!到时候,我有钱了,我就请伙计,手艺保密。咱也当老板,请伙计,当有钱人,娶媳妇,生娃子,让木头当老大,跟我带木头一样,让他带弟弟妹妹们!” “狗儿,你小子,想得真美啊!” “可不是吗!我都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媳妇彩礼给多少,要挣多少钱,以后你生孩子,还让咱俩孩子拜把子的事了!”郭狗儿在笑,很开心地笑。 “可你没去找我啊!狗儿……你咋不去找我啊!”叶刘京看着他道。 夜空下,笑着的两人表情收敛。 狗儿回头,脸上笑容好似哭出来一样:“叶刘京,不是我不去,是狗日的当官的,不让我去,他们不给我活路,不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啊!” “好日子……我也想过啊!” 第100章 杀! 他郭狗儿脸上有光亮闪闪,不知道是哭了,还是老天爷哭了。 “我带着木头还没出城,就遇见一队官兵,他们是杭湖府来的,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要逃走。” “他们不让,他们说没有路引,就走,那就是流民,流民多了就是灾民,如今朝廷一片祥和,杭湖府怎么可能有灾民。” “带头的军士说,我们要出去,不能以流民的名义出去,得是出去走亲访友,可出去走亲访友,就需要路引!” “朝廷路引不要钱,可他发路引要辛苦费,他发路引还要纸张费,一个人一两银子。” 郭狗儿举起一只手,突然愣在原地:“我们是什么人啊!都是在杭湖府活不下去的人,我们出去是找活路,找生机的。” “他们说,我们说去还需要一两银子,我们哪来的银子啊!”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家伙,我当初当白役就是他给我引荐的。” “可他知道,我们家没有银子再给他,就给我做了个局,当初我打人,打的那个人其实没事,他没死!” “他们骗我,把我赶出去,把那个白役的名额又卖给了别人。” “还是他,逼死了我兄长,害死的我嫂子!” “他认出我,他笑着走过来,他说没钱也行,正好沈家需要一批小娃娃坐下人!” 郭狗儿气息逐渐变得急促,他咬着后槽牙大声嘶喊着:“他抓住木头的手,他说,只要我把木头卖给他,就给我一辆银子让我走,让我真的跟狗一样逃出去!” “老子这辈子活着,就为了木头,这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了,他要走木头,就是要走我的命!” 郭狗儿眼睛亮起,他左手在颤抖,声音在兴奋:“我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把木头挡在身后!” “我手起刀落,一个好大的人头落地!” “我看向身边的兄弟,我大声喊着,你们想不想有尊严地活着,难道他们能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不能砍下他的脑袋?” “老子,不要一辈子,当他们摇尾巴的狗!杀啊!杀啊!”他声音宏大,目光坚定。 吸引寺庙里躺着的兄弟,那些身上伤势不严重的人,站起来,他们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武器。 不带一丝想活下去的希望里,满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坐在门前的洪冯抬头看他们一眼,一只手抓着柳从烟,一只手抓着木头:“来,小家伙,大大爷带你往那边走,那边走!” 柳树下。 郭狗儿转身盯着叶刘京:“我们……流民,真的变成灾民,真的变成贼人!” “我不怕,我想杀光天下的官,我听说上京城新派出一个大人,来收税银!” “我……我!”郭狗儿身上气势大涨,他心里的恨,让他一身真气激荡。 他扭头看向寺庙内,看向寺庙菩萨手上挂着的长剑。 郭狗儿出手,大喊一声:“叶刘京!刀神!” “嗖!”那把宝剑震动,被他一身真气牵引,落在他手里。 也许,他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假以时日,他真的能成为行走天下的无敌剑神。 他快要七品,只差一线。 柳树下,横着一条白线。 郭狗儿长剑对准叶刘京:“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来收税银的官是你,为什么你也要当不给我们活路的官?” “这条路,我走到现在,退不回去了!” “叶刘京让我刺你一剑,你借伤,走吧!离开南山县,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想杀叶刘京。 他的心不狠,手上剑不稳。 叶刘京站起,无奈摇头:“兄弟,我走不了的,离开南山县,杭湖府里的官,也会杀了我的!” “若有一丝能活下来的机会,我不会来,不会来这里,不会见你!” “我想过一千种跟你再见面的方式,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郭狗儿冷笑,手稳,剑不抖:“可生活不如意,偏偏逼得你我选择这一种!” 叶刘京盯着他眼睛上前一步。 那一刻,剑尖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郭狗儿只要手抖一下,就能要了叶刘京的命。 叶刘京开口道:“给你个机会,杀了我,杀了我这个朝廷大官,不管结果如何,朝廷都会以失职罪落了南山县县令!” “来吧!兄弟!” “你他娘的当我不敢?”郭狗儿嚣张大叫。 “你敢,你就来!” “我真的杀了!” “来啊!” “真的来了!” “来啊!” “老子不怕你,我剑利得很!” “我知道,你的剑还是我给你磨的,利不利,我能不知道?” “噗!”长剑刺地,入地七寸。 叶刘京深吸一口冷气,散去脖子上真气,轻笑一声:“还真利啊!你小子不是牛,怎么不杀我啊!” 郭狗儿抱着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剑都是你给我磨的,要不是你当初把这两个铁片片磨开刃,我哪来的剑!” “杀谁都行,就算让老子杀自己,我也能下得去手,可唯独……” “用这把剑杀刀神,我干不出这种事啊!” 叶刘京看着他,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慢慢开口。 “兄弟,我也不会对你下手,既然你我不能为敌,我能不能给你搭一句话?” 郭狗儿低头沉默。 叶刘京伸出左手拿起宝剑,站起身子。 寺庙里,一群伤残冲出来,手持武器,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 “小贼,莫要伤狗哥!” “他娘的,你有本事,对我来啊!” 洪冯双手抱拳,将柳从烟,木头挡在身后。 “真是奇怪啊!” 木头紧张抬头:“大大爷,什么奇怪啊!” 洪冯露出笑容:“人啊!人太奇怪了!” 柳树下,郭狗儿站起,在河边站直身子:“把手上家伙给我放下,我兄弟不会害我!” 那群伤残,无奈放下武器。 叶刘京手弹在剑尖。 “次!”细小声音,血腥味泛起。 叶刘京左手臂流血,他攥着手,血流进河里:“剑神,你哥哥嫂子,就是我哥哥嫂子,咱俩是把子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我叶刘京发誓,南山县这仇,我接下了!” 狗儿盯着他,开口询问:“你要怎么做?” 叶刘京反问:“你原本想怎么做?” “杀县令,劫官银,救百姓!” “可否退一步?” 狗儿犹豫:“你是说,不杀县令?” 叶刘京摇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 “只杀县令?” 「为了方便看,把标题改了,改成阿拉伯数字的了,望勿怪」 第101章 两个选择 天黑乎乎,地上的人迷迷糊糊。 郭狗儿上下打量着叶刘京,结巴巴询问:“什么……什么意思?” 叶刘京细心解释道:“我是朝廷的钦差!” 郭狗儿看着他,点头回答:“这,我知道的。” “最大的那个!” “这个,我倒是没猜到!”郭狗儿的眼界,看不清楚叶刘京身后的大山虚影,只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 “我直白点说吧!我遇上点问题,皇上想要杀我!”叶刘京扭头,说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汉子,一听见皇上的名头,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恐。 他们相互对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慢慢退去。 叶刘京四周全是人,唯独中间出了一个中控地带,将他和郭狗儿跟那些人隔开。 郭狗儿思考片刻,抬头看他:“兄弟一场,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不过,我身边现在这么多人,你要我做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但不能牵扯到他们!” 叶刘京摇头:“你和他们,我都要!” “我已经跟蔡县县令打好关系了,农连工主事你知道吗?” 树的影,人的名! 郭狗儿奇怪抬头:“你怎么认识农主事的!” “过命的交情,他现在在蔡县……带着百姓们种粮食。” 郭狗儿更加惊喜:“蔡县老县令,我见过,一个糊涂蛋,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兄弟,我真是低看你了!” “果然,咱的朋友,就没有一个不行的。” 叶刘京继续说着:“蔡县的事,我基本已经解决,虽说百姓还要种増血草,可増血草旁边只要能种下粮食,那就不至于饿死人!” “是这个理,你想让南山县也这样办?不行,南山县县令是武将出身,那家伙心里傲着呢!偏偏又是个求上进的货,他肯定不会为了你得罪上司,得罪沈家!” “那就让他离开南山县,换个听话爱民的县令!”叶刘京心里的谋算慢慢清晰。 一刀砍掉,杭湖府増血草计划,是不合适也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是换掉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的官,以他的能力还是能做到的。 既种増血草让百姓又银子拿,又种下粮食,给百姓吃食,这样百姓才能活,精彩不拮据的活。 一刀切,不是叶刘京喜欢的办法。 这还是,农连工给他的启示,农连工想直接让蔡县的百姓,不种増血草,改种粮食,换来生命的报复。 可只要,让蔡县的百姓种一半増血草,再种下够吃的粮食,不动根基,藏在背后的黑手也不会出来吃人拼命。 叶刘京只是小小的武道八品,他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只能让百姓更好的活着,先做一点事,剩下的事,留给那些有良心的县官,现管,来做! 郭狗儿明白他的意思:“可行?万一杭湖府的大人物……?” 叶刘京指着插在地上的剑:“他们不敢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他们,不说我们绣衣卫,就说朝廷的清流们,也不会依他们。” “与其说,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倒不如说给他们一个选择,各退一步,还是生死相杀!” “他们只有这一次的选择机会,下一次清流的嘴,可要比我手上的刀,杀人快得多了!” 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可比地里抛食的百姓怕死多了! 清流重名,也许杭湖府的银子,堆满清流御史的府门,堵得他们出不了大门,可当杭湖府百姓的真实遭遇送到上京城。 那些重名利,把为百姓请命,看得比自身生命还重要的清流御史,一定会从银子堆里爬出来,爬到上京城皇宫午门,去敲登闻鼓。 银子?哼! 哪有青史留名来得香。 这就是,叶刘京对付杭湖府大人物的手段,团结在一起的绣衣卫信息渠道,和重名不怕生死的清流,足以撬动任何地方官员头上的帽子。 郭狗儿想不到这些,他没见过自然看不明白,可他清楚一件事,他可以相信叶刘京,无条件的相信。 他开口询问:“我该怎么做?你需要我怎么做?” 叶刘京目光从那群身上带伤的汉子身上扫过,坚定开口:“先走,去蔡县,我会让蔡县县令给你们一片能居住的宅子,等我的消息!” “我会把税银,用另一种方式运出去,这是我的机会,只有这样,那些家伙才能看见民的力量。” “江湖危险,朝堂更危险,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我尽量在朝堂规矩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 “你要做的就是抱拳自己的安全,然后跟着运粮食的车,去上京城,我这边一旦失败,你就拿这串钥匙,去绣衣卫衙门,找一位叫刘文刚的蟒袍使,他会帮你的!” 郭狗儿从他手里接过钥匙:“这是打开秘密大门的钥匙?” “不是,你想多了,这只是我家房门的钥匙!”叶刘京看向郭狗儿眼神中多是得意。 “你小子给我秀呢!” “哈哈哈!这是我做任务的奖励,是刘文刚大人给我的,他在我家住过,你拿着钥匙去,他就知道,你是我信任的人!” 叶刘京有话没说完。 若是自己真的出事,死在杭湖府,郭狗儿拿着钥匙回上京城,也不至于没住的地方。 天下大,人有归路,心才安宁。 郭狗儿拱手:“听你的,我也不想跟那群狗东西斗,我们多是猎户,也就几个人入境,真要跟朝廷捕快厮杀起来,怕不知道要死多少个!” 夜风吹,河畔微凉。 郭狗儿站直身子看着面前故友:“我今日就走,南山县危险,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你小子没事,我怎么可能会死,我还等着跟你一块刀剑何必,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呢!”叶刘京大笑对视。 郭狗儿突然转身:“哪这么婆婆妈妈的!上京城见!我等你的好消息,放心,若是传来的不是好消息,我一定帮你报仇!” 郭狗儿走到木头身边,伸出手,微笑开口:“木头,跟你大爷再见!” 木头有礼貌地摆手:“大爷再见!” “大大爷再见!” “唉!下一次见!”洪冯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看着他远走。 柳从烟询问:“咱们去哪?” 叶刘京走过来,注视那些人背影开口:“回去,驿站里,估计有人等着咱们呢!” 第102章 不嚣张我当什么大人 南山县城。 县城驿站,二楼。 楼内灯火摇动,种县令闭着眼睛坐在圆桌旁,从他呼吸听出,他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徐县丞坐在一旁,好奇询问:“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再去请请叶大人?” “还去请?” 种县令睁开眼,目光平静落在他身上,开口询问:“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说不定,他一个人跑出去找姑娘了,咱们这时候去请,岂不是打扰大人的雅兴!” 叶刘京从蔡县传出来的名声并不好,好色贪财,草菅人命。蔡县游县令传这些谣言时候,内心没有一丝拘束。 种县令饶有兴致地站起,手持夹子,慢慢提高油灯灯芯:“再比如说,咱们县里匪患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那些贼人发现了,叶大人,也发现,他不过八品的修为,噔!把他杀了,这谁能说得了啊!” 他在上官居住的地方,公然咒骂上官。 这要是在上京城,只看他这种作为,就是要下地牢的。 足以看出种县令,为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却没人觉得,他这个人没有城府。 徐县丞低头:“可,另一位大人,不是还在等着,要是他等着急了!” “徐县丞啊!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任大人在的时候,你是县丞,我来了,你还是县丞吗?依你的胆子,你怕是这辈子没有机会升为县令。” 种县令上前一步,他手按在徐县丞肩膀上:“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并不喜欢,手下有比我聪明的人,在军伍中,兵天生就是要听长官的命令。” “知道,为什么我要留下你,还要让你跟在我身边吗?” 徐县丞连忙拱手,抬举道:“是大人仁厚!” “仁厚个屁,老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没人说我仁厚,是因为你仁厚!” 种县令挥袖转身,拖着腿,一步一步走回原位:“若不是,你在我手下,偷偷救济那些刁民,我也不会留你!” 徐县丞惊慌失措,连忙低头求饶:“大人,这……我!是下官错了!” “你看看你,又急!我有说,你这是做错了吗?你做对了,做的很对!” 种县令抬头看向远处,看向百姓家的灯火:“我这个人倒霉,这辈子注定做不成好官,可我不认输,我要做大官!” “不过,不耽误我佩服你这种好官,你心里真的装着百姓,所以我能容易,但你要是……懂?” 徐县丞擦一把脸上的汗,不住开口:“我知道的,知道的!” 他十年苦读,最终考上举人,本想着再接再厉,上得太和殿,拿下进士名头。 可家中贫苦,哪来的读书机会。 无奈间,他只能选择放弃科举,在老师举荐下走上官途,从小小的教谕开始,一步一步走到县丞的位置。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杭湖府官员一体,他不想侵害百姓,多数时候,看起来像一个异类。 若不是上下两位县令,护着他,他的县丞之位,能不能坐稳,还真不好说。 日子难,他虽爱百姓,可依旧要躲顾着自己,像他这样有心无力的小官,在杭湖府不在少数。 种县令继续说话,打扰徐县丞深思的念头:“你胆子太小,为官之道,在于欺上媚下……哈哈哈!真是可笑,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可也只是这一两年,我才发现,单单是欺上媚下做不成好官,做不成大官,要胆子大,不仅要欺瞒上官,有时候也要欺负上官!” “让那位杭湖府的大人,在房间里多等一会,他心里的愤怒才能更深,我们在战场上时候,最怕的就是愤怒,愤怒会让你慌不择路,走向死亡!” “两位大人,斗起来,斗得越深,你我才能渔翁得利。” “放心,这话不是为了骗你,我真觉得,你是个好官,或许南山县的县令之位,应该你来!” 徐县令抬头愣住:“县尊为何对我说这种话,您知道……” “一时良心发现吧!我在这位置上,攒的功劳够多了,只要贼人伏诛,我完全能借这份功劳升迁。” 种敬看向烛火,他好像从火焰中看见自己。 他摸摸自己良心,有几时,夜晚睡醒,他也愧疚难当,觉得自己对不起南山县百姓。 可白日醒来,他的野心**,告诉他,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前途,他的前途毕竟一片光明! “大人回来了!蟒袍使大人回来了!”楼下响起一阵喧哗。 徐县丞站起,转身就想出门,临出门,他突然扭头看向县尊大人。 种敬拖着劳累的腿,慢慢走向门前,开口道:“出去吧!咱们去见见这位大人,看看,他到底是英雄好汉,还是色鬼财迷!” …… 叶刘京刚进入客栈,就看见一个瘸子。 一个身材高大,上肢力量发达,眼神有力,偏偏面容阴柔的瘸子,他站在二楼,目光向下,略有侵略性地打量着每一个人,似乎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叶刘京目光从他身边移开,看见一旁低头的徐县丞,瞬间明白这个瘸子的身份。 种敬! 南山县县令! 种敬低头看他,在等叶刘京上前,叶刘京突然一笑,走出门外:“今天月光不错,来人准备一桌饭菜,我想在院子里,吃晚饭!” 徐县丞惊慌,他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空气中,有些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他大喊:“叶大人,洪大人,慢走!” 叶刘京不听他的,转身就向外走。 徐县丞连忙跟上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小声说话:“叶大人,我们县令,在这等您好久了,他亲自来拜见您!” 叶刘京坐在石柱子上,左右探头看:“县令?我怎么没见到,谁是县令?” “那边掏粪的老伯,难道你是县令?” “这个端菜的小二,不会是屈尊的县令吧!” 二楼,站立的种敬脸色阴沉,整个杭湖府,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他突然开口大喊:“大人,属下正是南山县县令种敬!” “在哪?” “属下在楼上等候大人!” “噢,原来你是那个死瘸子?”叶刘京缓慢收起笑容,大声喊道:“滚下来说话!” 第103章 断腿县令 “大人!”种敬低头,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落在叶刘京身上。 “这里是,南山县!” 叶刘京靠着石柱,故意没看他,低声开口:“奥?这里不是大武吗?南山县县令,在南山县比蟒袍使大?陛下可没这样规定,难道是你改了大武祖制?” “要是种县令,真有改大武皇家祖制的能力,那本蟒袍使拜托你一声,求你也给我升升官,将我代蟒袍使扶正!” 大武律法规定,只有皇帝能决定蟒袍使的晋升降职。 种敬听闻此言,脸色微红:“蟒袍使大人,莫要开本官的玩笑!” 叶刘京冷哼一声:“你也配!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装大,你配让本官陪你开玩笑?” “大武律法规定,见上差,当三步之外上前迎接,你见我,不但不下楼,还想让我上前拜你?” 叶刘京反手取出挂在身后的玄铁龙刀。 他抽出长刀,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叶刘京右手重重一挥,插在地上:“藐视皇权,依照大武律法,绣衣卫有权,斩你狗头!” 种敬怒意上头,大喊道:“叶刘京你敢!” 叶刘京不语,只是转身,抽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风吹落叶,在驿站大堂转一圈,又冲出大门。 种敬盯着那把玄铁龙刀,深吸一口气,没有一个大武朝廷的武夫没听过玄铁龙刀的故事。 这把,由上天赐给大武的玄铁祥瑞打造的龙刀,在上京城外,就是皇权的代表。 他不敢赌,叶刘京敢不敢杀他。 这压根不是个赌局,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叶刘京从情理法理来看,杀他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事。 “噔!” “噔!”种敬挪动自己残缺的腿,缓慢地走下高台。 他挪动到叶刘京面前,弯腰见礼:“属下南山县县令种敬,见过蟒袍使大人!” 叶刘京低头收刀,没理他。 在蔡县杀一个小小的县尉,他并不在乎,县尉乃是不入流的品级,杀了就杀了。 可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要杀县城的土皇帝。 饶是他,也不得不多考虑一番。 这些狗东西,敢坑害百姓,难保他们为了保下自己性命狗急跳墙,杀上官。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叶刘京没读过几本书,可当归镇书呆子何先生总念叨的这句话,还是让他深深地刻在心里。 叶刘京脸色比山里的天气变得还快,他收刀抬头,脸上笑容绽放:“种县令客气了,本官饿了,县令不是备的有宴席,快快上宴!” 种敬低下的头颅,双眼满是恨意。 他缓缓站直身子,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右手向前:“宴席早就准备好了,只是需要大人移到县衙后院!” “这,你不早说!种县令真是失礼,害得本官耽误诸位吃饭,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善良的人,快快,带路,咱们去吃饭!” 叶刘京转身,露出笑容:“柳姑娘,在家等我,洪兄弟,咱们一同赴宴?” 洪冯点头:“自然!” 站在一旁,长舒一口气的徐县丞连忙应承:“大人放心,我会吩咐驿站,给柳姑娘准备好吃食,就按最好的准备!” 叶刘京走在人前,大笑点头:“懂事!” 一松一弛,像是遛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个笑容,才能更好驯服这群狗东西。 自从知道,南山县百姓的遭遇之后。 叶刘京从心里,就不把种敬当人了! 毕竟这种政治生物,自己也不把自己当活人。 出驿站,走长街,长街上百姓稀少,他们抬头看着站在路中间维持秩序的捕快,低下头颅里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恨意。 可偏偏,叶刘京能看见。 他的心莲遍布全身,一百零八朵本该种在心里的莲花遍布全身,让他对别人的视线,情感,有着不一样的敏感力。 他能察觉到百姓,对官,尤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面上不言,可心底有着藏不住的恨意。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眼神,种县令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做法很不服气啊! 叶刘京让乔怀去查过,种敬本来是军中校尉,是从六品的官职,他这个岁数,没有经历过大战,能当上校尉,依然能说明其天分。 可前两年,三皇子巡游,他为了救三皇子断了一条腿,无奈只能退出军伍。 三皇子感念其救命之恩,向陛下请旨意,让他升半品,做了这南山县正六品县令。 从年少有为的军中校尉,到养老归田的青山县令,要说他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傻子也不愿意相信。 可想拿着自己当跳板? 叶刘京好奇,这家伙背后,到底有什么指望? 三皇子? 那不可能,若是三皇子看重自己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他就不会在南山县浪费自己的才华了,最次也是个杭湖府的参政。 没有依仗就敢对自己背后下黑手? 怕不是个傻子? 捕快牵马,叶刘京没有上马。 驿站离县衙不远,走着去也正常,最关键百姓对他本就无好感,平白无故再高百姓一头,后续工作不好开展啊! 站在道路两旁的百姓,奇怪地看着这位大官,不骑高头大马,反而压着县令步伐,走在中街,还跟人打招呼,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大官,跟咱平常见过的不一样啊!”卖蜡烛的老板奇怪开口。 “咱去过杭湖府,在杭湖府府衙卖一年的烧饼,都没见过知府,听人说这大官,跟知府一样大,没想到官架子倒是一点没有!”卖烧饼的小贩,扶着扁担。 “咱觉得这大人是个好官,只要不再收咱们的税银就好啊!”捧着箩筐的媒婆,抬头讲道。 身穿短打的年轻人开口:“肯定是比县令要好,你看县令老爷的脚,这么长的腿,偏偏是断的,走路真难看啊!” 四周人看他讲县令的坏话,连忙低头,不敢接话。 叶刘京身后不远,种敬拖着断腿走在他身后,眼神逐渐冰冷。 跟在叶刘京身后,他走一步要退半步,这导致种敬坡脚的毛病,完全暴露在百姓眼前。 叶刘京,你这是在羞辱我! 种敬心里满是恨意,这么多年,藏在县衙里修生养性,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杀死过一个人! 路不长,在种敬心里,走这一段路却好像过去很久。 县衙后院,一桌宴席刚刚摆上,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微闭双眼。 门口嘈杂声响起,青衫小厮冲进房间,喘气小声说:“大人,客人来了!” 中年男人睁开眼,露出微笑,低头落在一桌子上饭菜上:“总算是来了,再不来,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吧!让咱们去见见这一位……代蟒袍使大人!” 第104章 狼狈为奸! “叶蟒袍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爽朗笑声,从县衙后院传来。 叶刘京站住脚,抬头看见一个面容白皙,脸上长着八字胡的男人从后堂快步走出。 他表情全是笑意,可叶刘京却从他眼睛里看见阴险,这种人就好像隐藏在羊群里的毒蛇。 平日里愿意装羊,可关键时候,总是要吃肉的。 叶刘京拱手奇怪开口:“未请教?” 种敬上前一步,他是南山县的主人翁,为两位相互解释,是他的本分:“这位是杭湖府伦通判大人!” “我说呢!一见面就熟悉,原来是伦通判,我在上京城,就听过大人的名号!”叶刘京奉承一声。 花花轿子众人抬。 虽说他这个蟒袍使的官职,是代的,朝廷对代蟒袍使的官职,一直没有定论,从俸禄上来讲,也是按照鱼龙使的俸禄来发,官职也当是五品。 叶刘京这个五品,比伦通判的五品,在面子上要大上不少。 伦通判习惯官场话,他顺嘴询问:“不知道,大人在上京城听说我什么名号呢?” “忘了!”叶刘京收起笑容,愣住,你还真敢问啊? 正常来说,三两句好话,接着往下聊就聊到实事了。 可谁让伦通判遇见的是叶刘京,这个不正常人,他的官话都是临时学的,才当大人不过几个月,一直杀人救人的,拿会什么客气话。 跟东王他都讲,江湖混蛋话。 伦通判,他比皇帝老弟还大啊? 伦通判笑脸一僵,干笑两声:“没事,舟车劳累,忘了正常,里面坐,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叶刘京也不客气,不管他们脸色,一只手挽着柳从烟的腰,另一只手拉着洪冯,三人好像进自己家一般,走进房间。 叶刘京屁股一落,坐在主位,柳从烟和洪冯坐在他左右两侧,完全没把伦通判放在眼里。 伦通判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出来。 偏偏叶刘京,饮一口酒,抬起头好奇询问:“饭菜不合你的意思?伦大人为何不坐啊?” 伦通判也不管什么官话虚话,拂袖愤怒开口:“本官该坐在哪里?” “这不都是座位吗?”叶刘京手持筷子,夹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一会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他要吃饱喝好,才好大巴掌抽人。 伦通判正身看他,愤怒开口:“叶刘京,我好心好意为你接风,你拉一风尘女子,坐在上位,让我坐在他下位,你……你好生无礼!” 叶刘京咽下嘴里鸡腿肉,抬头奇怪询问:“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接风宴啊!” “算一算,我来杭湖府都十几天了,这顿接风宴,是否来得太迟了?” “姓伦的,你别以为我出身江湖,就不知道规矩,哪里有十几天的接风宴,我来杭湖府后,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看不上我,看不上皇权?” 叶刘京唯一学会的官话,你别管三七二十一,帽子就照最大的戴,压死这些狗贪官! 伦通判面北拱手:“天地为证,我一片赤胆忠心!” “可你的赤胆忠心,让百姓吃不起饭,我听说,这一年来,南山县的土地,有很多都姓了沈,你夫人就是沈家的庶女吧!” 伦通判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叶刘京大喊:“你……你调查我?” 叶刘京随手将骨头丢到他面前:“老子,乃是绣衣卫提灯人,调查你是应该!” 伦通判一时沉默,他还真摸不清粗,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的叶刘京是真傻,还是粗中有细。 整个杭湖府的官员心里,都有共识,他们不怕上面派来的人,下来收钱,只害怕上面来的家伙,不只是收钱,还要查查税银的账本。 有些东西,不上称四两,上称千金都压不住。 伦通判深吸一口气:“你私自查大武官员,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刘京奇怪地上下打量他,开口道:“没接到上面圣旨?我来收税银啊!” “只是收税银?” “也不只是收税银!”叶刘京突然露出奇怪笑容。 伦通判内心突然紧张:“还有何事?” “听说,杭湖府富甲天下,我还想收点土特产,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一个大大的贪字,亮腾腾地被叶刘京挂在自己脑门上。 伦通判看见这一幕,心中愤怒完全被一盆冰水泼灭。 贪? 贪点好啊! 当官的,谁不贪? 杭湖府从来不怕贪官,贪再多,也不过是百姓受苦。 清官来了,才是他们这些大老爷的难受。 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我明白了!” 他一拍手,房间内,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妙龄女子,两女子伸长手臂拉住屏风两侧。 屏风拉开,房间亮上不少。 房间后,堆着一座银山。 叶刘京手里鸡腿落地,他站起转身,拿起一块银砖:“哎呀!” 他退后一步,手里银砖再次落地。 他身子向前探,原来,银内有金。 银砖之内,是一座金砖落成的城池。 房间寂静。 就连一向以权力为主的种敬,也不得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被金光压得穿不过来气。 洪冯更是下意识站起,知道叶刘京随手塞给他一块金砖,掂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才惊醒询问:“这个要多少钱啊!” 伦通判不屑摆手:“唉!我跟洪兄弟,叶兄弟的感情,怎么能用金钱来形容,这要说缘!” “叶兄弟,不知道这些土特产,你可满意?” 叶刘京面对银子,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住摆手,声音颤抖道:“满意,满意!” “伦通判,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伦通判得意大笑,他最喜欢有弱点的人,只要有弱点,就好办事:“那税银的事!” 叶刘京转身坐下,面色阴沉:“税银的事,也要办!不过都交上去也不合适,这样吧,先给三成,算兄弟我的面子,等我运送回上京城,这都明年了!” “今年的税银案子,也该翻篇了!” 伦通判愣住,他想过叶刘京大胆,可没想过这家伙竟然见钱眼开这么大胆。 只给三成? 这对杭湖府来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我自己做不了主,我需要……” 叶刘京转头,只看着银子,完全没空管他:“去,去,去!该找谁商量,找谁商量,这就不是我的事了。” “三成,不仅是我的底线,也是上位的底线!” “陛下要求,我至少要带回七成,你给三成,我在奏章上做文章,上报七成,你我都好看,事情算完结!” 伦通判腾一下站起,惊喜开口:“叶兄弟仗义,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人商量!” 他转身就要走。 叶刘京却突然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伦通判伸出脑袋,小声询问:“您交代!” “我的箱子太大,银子晃荡,咱们这有垫子吗?” 伦通判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要什么垫子啊!丝绸!” “这……这好吗?我那木箱子,配得上丝绸垫子?” 伦通判笑道:“叶兄弟糊涂了,你哪来的破木箱子,明明是红木箱子,还有几个金丝楠木箱子!” 叶刘京大笑:“那就一切拜托兄长了。” “来人,把菜打包,不吃了,我困了!” 他随手抓起一块金子,回头道:“我要跟我的新床睡在一起。” 第105章 第三股势力 是夜。 圆月高挂南山县。 总有些人睡不着。 县衙里。 伦通判高坐主位,低头不语。 种敬站在一旁,奇怪开口询问:“大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上京城来的官,哪有好人,属下不为自己考虑,只是担心叶刘京对大人们,图谋不轨。” 伦通判,抬头看他,依旧不语。 种敬自说自话:“我怕那叶刘京,表面上装出贪婪好色的摸样,实际里,却是精明强干之人。” “他故意麻痹大人,暗地里却有自己的目的!” 伦通判手按在下巴上,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好像忽略了这种可能,完全被少交税银的喜悦冲昏头脑。 不过,在下属面前,大人物总是死要面子的。 “嗯!我也考虑过,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税银案,确实是压在杭湖府知府大人头上的一把大山!” “知府大人,一直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毕竟这次来的是叶刘京,下一次来的要直接是罢免的旨意。” “到时候,知府老爷是接还是不接?” 委曲求全,还是直接造反,坐惯高位的老爷,要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形式。 伦通判思考片刻,又摇头开口:“你说的也对,要是姓叶的真的有所求,我贸然上报,怕不是给牛知府招灾。” “种县令,我知道你聪慧,不知你可否有想法?” 种敬上前一步,小声开口:“照原计划行事!” 伦通判愣住,虽说当官这么多年,他也明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错,可现在知道一条光明大道摆在眼前,还要作死,也不是他的性格。 “万一,叶刘京真是个蠢货,那群贼人杀了叶刘京,咱们该怎么办?” 种敬小声开口:“您放心,我会主动给那群贼人好处,关键时候,我会出手杀死全部贼人,若叶刘京真有谋划,就让他死在贼人手中。” “若他真是个贪财好色的蠢货,属下一定会保下他的命,让他为杭湖府的百姓尽一份力!” 伦通判不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记着,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会安排两拨信差上路回杭湖府,一波带着今晚跟叶刘京的交谈,他们走慢一些,你若是杀了叶刘京,我会再派快马拦下他。” “若是叶刘京活下,那后日,牛知府的密信,也就能不浪费时间地传回南山县!” 种敬心里骂一声老狐狸,真是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担,可脸上还要堆起笑容,恭敬开口:“大人真是智慧,非我能比!” 月高挂,睡不着的人,不止在县衙里。 叶刘京桌在驿站房间,圆桌旁。 他完全没管,对面两人奇怪表情,一手拿着金砖,一手握着胸膛,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洪冯奇怪询问:“叶兄弟,你这是?” 柳从烟摇头:“洪大人,让叶大人难受一会也好,毕竟谁看见这么多银子,却又不能留自己手里,都会难受!” 富有了十几年的叶刘京,觉醒了。 看见金砖城池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穷鬼。 “我真后悔了,我就该当个贪官,我搞什么为民请命啊!我要是个贪官就好了,多好的金砖啊,这么漂亮,这颜色!” 他后悔啊! 看到银子那一刻就后悔了。 早知道,咱就当个坏官了。 可现在…… 叶刘京无奈地靠在椅子上,颤抖声音说话:“洪大哥,金子都带来了吧?” 洪冯点头回答:“五箱呢!都带来了!” “走绣衣卫的渠道,运送到户部,运回上京城,记住一定要运送到户部,运送回皇宫,可不算咱们完成任务!” 国库和内库的钱,按道理都是陛下的钱,世界上可差太多了。 毕竟,当今大武这位陛下,可太穷了。 万一他要贪污自己的钱,倒霉的可是叶刘京的小命。 税银要一点一点收。 叶刘京不是傻子,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他可看得清楚。 他无奈移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个俗人,眼神怎么也没办法从银子上移开:“这一块就留下吧!时刻提醒我,是个好人!” 叶刘京紧紧抓着金砖,塞进怀里。 他抬头目光落在房间外面:“老二,路不平乔怀回来了吗?” 隔壁房间,立马响起回答声:“大人,回来了,我让他们来见你!” “嗯!让他们来,我有事要说,你们也来。”在杭湖府自己真正的班底,就这几个人,叶刘京必须人尽其用。 夜深。 小房间里,坐着六个人。 柳从烟早早有眼力见地去旁边房间休息,她时刻记得,自己只是挣银子,才陪叶刘京演戏的。 小房间里。 叶刘京背靠椅子,慢慢闭上眼睛:“也就是说,南山县只有十仓粮食,而杭湖府并没有继续往南山县运粮食!” 洪冯皱眉开口:“那岂不是说,他们原本答应咱们来南山县收税银,就是一句空话?” 叶刘京点头:“怕不是,他们原本,就想借南山贼患的事,除掉咱们。” “却没想到,咱们已经暗地里解决贼患。”他现在越发觉得,遇见郭狗儿是自己最幸运的事。 若不是郭狗儿,自己怕不是还在两难的境遇里困着。 “乔怀,你也是个坏人,用你的角度想想,接下来,他们还会怎么对付咱们?” 乔怀靠在柱子旁,无奈开口:“大人,我早就当好人了!” “我觉得,伦通判肯定是愿意相信你,他是世家子,没见过血,难免怕血,能平稳用利益交换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对他而言是最常用的办法!” “不过,那个种县令,我实在摸不太准!” 乔怀更加无奈地抬头,开口说道:“今日,大人可是把他得罪死了,我注意过他的眼神,他有野心,更有狠心,唯独没有良心。” “这种人,就是藏在黑暗里的野狼,一旦发现一点机会,都会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大人,如今就是杭湖府内最大的猎物,至少对一些人来说是的!” 路不平对乔怀的话,持否定态度:“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成什么事?” “大人今日开出的条件,杭湖府那些大人物肯定会东西,税银可都是百姓的钱,把百姓的钱分十成,三成朝廷,一两成给咱们,他们留下五成。” “这笔生意,怎么说都是挣钱买卖!” 叶刘京点头称赞:“按道理说,应该没问题的,可……万一有人不想让咱们收到税银呢!” “谁?”洪冯突然开口询问! 叶刘京拿起杯子:“这是咱们,主要任务是保住性命,行动是收税银。” 他再拿起一个杯子:“这是杭湖府的大官世家,他们的任务,也是保住自己性命地位。从他们不敢明面上直接对我们动手,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们要做的行动就是,平息朝廷对杭湖府催收税银案的关注,那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交税银!” “从这一部分来看,我们跟他们的目标,其实不冲突,唯一冲突,就在于要交多少税银。” “而,这一点,如果,我们合作会更容易解决。” 叶刘京再拿起一个茶杯,拿在手里:“那现在,会不会还有一群人,他们不想让杭湖府的人,把税银交上去!” 路不平盯着叶刘京手上茶杯,奇怪开口:“会有这群人吗?他们是谁?什么目的?为了贪污税银?大人又是从哪知道这群人的?” 叶刘京摇头:“你问的很好,这几个问题,我或许没办法完全给你答案,不过有一个答案,我可以给你……” “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贪污税银!能贪污碎银的人,肯定是第二种人。” 一直沉默的包老二突然开口:“不是为了贪污税银,却不让交税银,大人,俺糊涂了!他们不为了税银,还能为了什么?为了人?” 乔怀重重一拍桌子,睁大眼睛:“对!就是为了人!” “官场内,可从来不缺重名利的清白官吏,他们不在乎自己性命,只在乎自身口碑,在百姓口中的好坏。” 洪冯重重拍打在自己脑袋上:“乱了,本来我还能看明白,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 “税银,可是从百姓手里收的,乔大人既然说,那群人是清官好官,可为什么不想帮百姓呢!不让咱们把税银交上去,这对百姓也是大大的害处啊!” 这个问题,洪冯想不明白,叶刘京也很难想明白。 可世家子出身的路不平,一眼就看到了问题:“因为,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眼里,百姓和百姓是不一样的!” 他转身看向叶刘京,开口说道:“大人眼中的百姓,在那些人眼中,其实是贱民,他们眼中的百姓……” “我其实更好奇,大人是怎么发现,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的?” 第106章 我到底是不是官啊! 日出。 日落。 夕阳挂在天边,种敬坐在县衙后堂,看着身子畏惧颤抖的县尉奇怪开口:“你是说,找遍整个南山县,都没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我不是早叫你派人盯着他们吗?” 县尉无奈开口:“县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派去盯着他们的人,告诉我,他们一直都在城西城隍庙内。” “可,昨日开始,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我亲自去城隍庙,却发现早已经没有那群贼人的踪迹!我……” “砰!”种敬一掌拍在桌子上,他站起身子,背对县尉。 他无奈摇头,愤恨开口:“若是换在军中,你这样的废物,早就被我打成残废了!” “继续派人追查那群人的下落!” 县尉畏惧拱手,他小心翼翼抬头。 种敬见他不走,开口询问:“还有事?” “大人,那群人是在昨天下午消失的,而昨天下午驿站,那位大人也消失了半个下午,您说会不会?” 种敬皱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清楚叶刘京武道品级。 但能当上蟒袍使,哪怕只是个代蟒袍使,最次也应当是七品修为。 就县衙这些废物,要不动声色地跟踪一个七品修为的蟒袍使,根本没有可能,他也就没做这个布置。 现在回想,难道叶刘京昨日消失,就是去解决那群人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自己确实在叶刘京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但好像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伤。 “不对劲!不对!”种敬突然抬头开口道:“前些日子,咱们抓那群家伙时候,虽然放水不少,可他们的实力不弱。” “若是被杀,我在南山县内,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 他本想官逼民反,最后养寇自用,把那群贼人当成自己的业绩,助自己在任期到了之后,能在官途再升一品。 可没想到,寇养了,好处却被他人半路截杀。 种敬摇头:“那群人肯定没被杀,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咱们找不到的地方!”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叶刘京,由不得种敬不相信。 他当机立断,开口道:“向西去,去蔡县方向,若我猜得没错,那群人应该去了蔡县!” “找到他们,拦住他们,他们若是不听……下手!”他眼神阴沉,不再隐藏自己。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们跑了,那就是南山县失职,一定要把这批功劳留在南山县!” 在他眼里,没有人命,只有功劳。 县尉领命起身,再询问:“那大人,叶刘京那边!” 种敬无奈摇头:“杭湖府那群狗官不懂时机,偏偏要跟叶刘京同流合污,吾也没办法阻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徐县丞如今何在?” 县尉拱手回答:“一直在县衙,没出去!” “奥!盯紧他!” “驿站,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们一早,拿着杭湖府的书信,去了县衙粮仓!” 种敬突然站起,奇怪说道:“去粮仓?运粮?不对,他们哪来的人和车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 夕阳西落。 傍晚的南山县本该随着太阳西去,慢慢宁静。 可今日,莫名的喧嚣,打破这座宁静的小县城。 南山县老街。 卖茶水的老汉,坐在石墩上,奇怪地顺着人流看去:“今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哪家老爷奶奶过寿,请了戏班子不成?” 开铁匠铺的老贾挑着两个大桶,从他身边走过,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兴奋开口:“你不知道?前两天从上京城来的蟒袍使大人可是个好人,他听说咱们南山县的百姓没有粮食吃!” “大人痛心,决定把运往上京城的十仓粮食,就地贱卖,就按米店米价的一半!” 一旁秀楼的掌柜,吐一口瓜子,依着门框摇头:“那也不多啊!米店每个月也有六天会便宜一半卖,这不都一样?” 老贾抬起大桶,回头看见两个徒弟跟上,他站起身大笑:“你懂个屁,不是一百文的一半,而是五十文的一半!” 掌柜的突然睁大眼睛:“真的?二十五文一石?” 卖梨的小家伙,突然跑回来,坐在一旁擦汗的老汉连忙拉住他:“小子喝碗茶水,不要你欠,你说蟒袍使大人真的卖粮仓粮食,还只要二十五文?” 卖梨小子口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可是你说的,不能收我钱!” “你被人骗了,不是二十五文,是二十文!我钱不够,现在正准备借钱呢!” 他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掌柜的跟茶水老汉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掌柜的率先转身进店,他从柜台拿钱,却看见老汉已经关了茶水铺向远处走。 掌柜的连忙大喊:“老张头,等等我!” “等个屁,老子多少年,没吃过二十文一石的大米了,不管真假,我都要去看看!” 南山县,粮仓库。 乔怀在一旁组织人手,卖粮食,再多次以再乱就不卖为理由利诱之后,百姓们总算是排起长队。 叶刘京坐在一旁树荫下,面前放着一口大锅。 洪冯乐呵呵地在一旁忙碌:“叶兄弟,你就信我,咱从小别的本事没学会,民间小吃我是一绝。” “江州这道咸菜滚豆腐,在我手上表现得乃是色香味一绝!” “有句俗语怎么讲,吃了咸菜滚豆腐,皇……”洪冯想起自己身份,突然闭嘴,没有作死说出下一句。 太监依附皇帝存在,跟绣衣卫这种依附皇家存在的机构还不一样。 没了皇帝,哪来的太监。 他尴尬笑笑。 叶刘京却并不在意,一边看着人群,一边好奇询问:“洪老哥,一直听说你是江州人,咱们到了江州,你也不寻个时间去看看家里人。” “实在抽不出时间,给家里人写封信,偷偷见一面也好!” 洪冯无奈摇头,下豆腐的手,也慢下:“哪还有家里人啊!” “家里人嫌我当太监丢人,刚开始几年,家里穷,还偶尔给我写信,可每一次写信就是要钱,后来……” “可能是他们手里钱够多了,也就不给我写信了,我担心家里是不是遇到啥问题了,派人去找过。” “发现,他们为了躲我搬家了!再后来,也就不去找……”他无奈叹息。 当初做太监是为了一家活命,可一家活命后,却又嫌弃他太监身份,真是造化弄人,人性不容人。 叶刘京道歉拍拍他的肩膀:“对不住,洪老哥,没事,这不是还有兄弟陪你!” “咱们趁着咸菜豆腐,就着百姓的笑,下酒!” 酒倒进碗里,人还没来得及开心,远处响起喧哗声。 “是谁,让你们在这私自卖粮的?” 第107章 一箭三雕 叶刘京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我以为来得什么大人物,能说出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 “没想到,不是府衙来人,也不是县衙来人,而是狗窝来人!” 站在百姓面前,鼻子比眼睛都要高的丝绸锦衣掌柜,扭头看见两个蹲在树下吃咸菜的家伙,敢笑自己。 他大步走上前,不说话,抬起脚,就要把叶刘京面前小锅踢倒:“你他娘啊!” 他以为面前这一个穿着素衣的家伙是菜鸡一群,踢他们的锅是给他们面子,却不知道他这一脚抬起。 他那不知道死了多少代的老祖宗,都快在地低下把脑袋当成拨浪鼓磕了! “碰!”一只脚对上一只脚。 混蛋掌柜被人拦下,身子站不稳,差点跪倒在地,他退后两步。 他双手叉腰,指着刚刚踢自己的包老二大骂:“好你个得瘟病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踢老子,你知道我是谁?” “老子可是粮记米店的掌柜,杭湖沈家的人!” 包老二退后一步,没大人的命令,他把自己当成木头,不能说话不能动。 米店混蛋掌柜的,还以为是他听到沈家的名号,怕了自己 他双手叉腰,在南山县作威作福,习惯欺压百姓的样子又拿出来:“狗日的,你还敢对我动手动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让我……” 叶刘京头也不太,开口道:“太吵了,老二老三,让他闭嘴!” 不愧是兄弟俩,配合就是默契。 包老二上前一步,先捂住他的嘴,包老三面带狞笑,露出自己拳头,右手带着铜戒指,戒指上有个凸点。 右手抬高重重落下,只是一下。 米店掌柜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想要说话,却疼得喊不出来。 他躺在地上举起手,想要让救命,站在一边的狗奴才们,眼看自家掌柜被人打倒在地,却没有一个干出头,上前救人。 在米店干活的,多是本地人,心里对米号早就不服气,更何况眼前几人下手如此凶狠,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腰。 米店打工的伙计,来充个场面还行,一个月几钱银子,玩什么命啊! 叶刘京坐在原地,盯着爬在地上的米店掌柜,歪着脑袋看向他:“谁让你来的?” 米店掌柜弯曲成快要煮熟的皮皮虾,他挣扎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没办法,实在是疼怕了,以他的脑袋瓜,就是想破了也想不明白,面前这么嚣张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般来说,他出场吓人,搬出粮记米号的名头,对面的人,就应该吓得直不起来腰。 沈家的名头,压根没机会出现在普通百姓耳朵里。 可今日一切失灵,粮号的名头没用了,沈家的名头也压不死人,那些本该藏在暗处救自己的捕快,也没人来。 米店掌柜抬头,模糊之间,他想看清楚叶刘京的脸。 却只看见,眼前人摇摇头。 叶刘京开口说:“既然,你不喜欢说话,就算了!” “老三,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包老三早就饥渴难耐,他熟练地抽出一根粗木棍,微笑蹲下:“张嘴,咬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怕你叫,是为你好,别疼得咬断舌头!” 粮仓门前排着长龙,许多百姓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粮号掌柜的,现在像条死狗一样怕在地上。 而他们站在一边看着,不但光明正大地看着,还能光明正大地买便宜米! 百姓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绣衣卫的大人来了,日子就该变好了。 胆小的米店伙计,抬着断腿的掌柜的离开。 南山县粮仓门前,只留下内心激荡难平的百姓,和端起碗吃咸菜滚豆腐的叶刘京。 乔怀维持卖粮的队伍,偷懒的路不平,躲到叶刘京身边,坐在阴凉地里。 洪冯递给他一碗。 他不客气,接过来吃上一口,只觉得大热天毛孔被打开:“真没想到洪大人,还有这手艺。” 他是被乔怀骗来的,对这个临时组建的逃命团队,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路不平吃着,抬头目光落在眼前百姓身上。 一种奇怪的感情,在他心中弥散,总让他想起刚当上鱼龙使的自己。 从江湖归朝廷,入绣衣卫当上鱼龙使的家伙,除了几个少有的官迷,哪一个不是见惯百姓生活苦,却又看得明白,只凭武夫手上的刀剑,是救不得百姓的。 脱下潇洒长袍,换上绣衣服,路不平一腔热血。 后来……在官场厮杀几年,蓦然回首,发现一腔热血喂了狗,到最后除了下面热,哪里都不肯再热起来。 路不平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想当英雄的。 他深吸一口汤水,咸汤给他能量。 他低头,突然开口:“大人,咱们今日的举动,有些冒险了!” 叶刘京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开言献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哪冒险了,你来说说。” “杭湖府的粮食垄断,这大人是知道的,你之前无论做什么,收银子也好,杀人也好,对那些人来说,都不算大事,可便宜卖粮食,这真是动了那些人的根基了!”路不平忐忑开口道。 “哼!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为了动他们的根基,所以,正大光明,大张旗鼓地卖粮食?” 路不平突然抬起头,奇怪询问:“大人的意思是?” 叶刘京靠着身后的树,伸手拿起一个小瓶子,往碗里倒:“我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准备的这顿饭。” 洪冯疑惑询问:“叶兄弟,你不是说怕粮食不好运往上京城,损耗太大,所以才就地变卖,换成银子,好运往上京城?” 叶刘京点头并没有否认,开口解释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这是个一箭三雕的戏法,第一确实是洪大哥说的,为了方便把税银运往上京城,其二则是路不平说的,为了敲山震虎。” “投石问路,只不过想看看,那两家能垄断杭湖府生机的粮号,背后到底有什么人。” “我也想看看,杭湖府里的大人物,为了跟咱们合作,能拿出多少诚意!” 路不平点头认同,又突然疑惑抬头:“不是一箭三雕,这才两雕,还有一雕呢?” 叶刘京放下手中青花碗,满足地伸个懒腰:“这最后一雕,不是来了!” 第108章 站着能不能把钱拿了? 路不平顺着叶刘京的视线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 一个穿着青袍,面容白皙,略带一丝笑容的男子。 他走上前,躬身开口:“下官徐文达,见过诸位大人!” “叶大人,通判大人,让我来请您,他说杭湖府有消息传来,让您晚上来县衙一叙!” 叶刘京缓慢抬头,开口道:“知道了!” 徐县丞拱手:“那我就先回去复命,我……” “别着急啊!徐大人,咱们这么有缘,见面几次,却没有深入聊过,你先坐下,我有事请教你!” 徐县丞连忙退后拱手:“大人客气了,有事吩咐,可不敢说请教!” “是徐县丞客气了,我在东都时候,跟安阁老有过几次促膝长谈的机会,咱也是见过文人傲骨,死不低头的气派,你何必在我这妄自菲薄!” 叶刘京示意他坐下,继续笑着开口:“难道,徐大人以为,你客气,就能隐藏自身傲气才华?” “那你失算了!” 徐县丞听到他的话,突然不自觉地抖动一下身子:“大人说笑了!” “是你说笑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就像粪坑里的金子,黑夜里瞎子,无论如何隐藏,都没办法隐藏自身才华傲气!” 洪冯低头,捂着嘴,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有多好笑,都会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徐县丞嘴角抽动,笑容收敛:“大人,莫要取笑我!” “是你在取笑我,老子都说得如此直白,你还在兜圈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叶刘京盯着徐县丞的脸色,试图从这张白皙的书生脸上,看出一些不同的表情。 他失望了,徐县丞脸上并没有惊慌。 反而透露出一丝淡然,和兴奋。 这种兴奋,叶刘京见过,读书人说,这叫棋逢对手的兴奋,在他看来,不过是菜鸟对啄的对招快乐。 徐县丞慢声开口,他声音富有磁性:“大人知道我身后是谁?” 叶刘京点头,也没再隐瞒:“我跟农连工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救过他的命,他相信我!” “不过,你放心,他并没有完全暴露你们的组织,只是告诉我,在杭湖府若是遇见难事,可以找他的朋友们!” “在你说出刚刚的话之前,我并没有猜到,他的朋友们,已经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党羽,一个隐藏在杭湖府贪官之下的党羽!” 徐县丞面带欣赏,这是一种心态上由上自下的欣赏。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学文者,哪一个不觉得自己是天下独一的旷世奇才。 徐县丞微笑开口:“既然,他没给大人说,请大人原谅,我为了我的其他朋友们的安全,也没办法说出……” 叶刘京右手举起,竖起食指,阻挡他继续说话,开口询问道:“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的身份。” “你忘了,我也是绣衣卫出身,咱最明白,知道得太多,不是个好事!” “我只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 “你们的目的?或者说,你们是为了什么东西团结在一起,你可以不回答。不过,我是绣衣卫,你们这种存在,对朝堂来说不是好消息,我有权决定要不要上报!” 叶刘京的话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威胁。 他询问是好奇,等绣衣卫来调查时候,那就不只是好奇心了。 徐县丞是个聪明人,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让人知道:“杭湖府的百姓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皱眉开口询问:“这么说,你们是侠义之士,你们团结在一块,是为了帮百姓铲除他们?” 在昨晚上的猜想出现之前,叶刘京或许会相信这个可能。 但现在,他心有怀疑,这群家伙嘴上说是为了帮百姓。 可实际上,他们却把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税银弄消失,让朝廷再派人来收一次! 这种手段害苦了百姓,哪来一丝爱民之心,仁慈之心。 徐县丞知道面前这个武夫,不是没脑袋的家伙,继续开口说道:“我们,也苦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久已!” 叶刘京点头:“明白了!” 他也想明白,这群家伙的身份。 应该是一些有才华,自命不凡,但是处于杭湖府官场中下层,野心不死的一群人。 他们对百姓确实有同情心,可想要弄死上层贪污的大人物,不仅因为,他们对百姓有害,更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挡了自身上升的路。 这点,叶刘京并不在乎。 武官跟文官不同,武官只要能打,肯动脑子,机会一来,几乎没有人能挡你的路。 毕竟战场上,刀刃可不认脑袋。 叶刘京再伸出一根手指:“你们怎么看我?我说仔细一点,我要把银子运回上京城,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问题,对叶刘京来说,才最重要。 是敌是友,就看这一个问题。 徐县丞直接开口:“我们不会拦着!” “但这件事,大人做不成!” 叶刘京奇怪开口:“为何?” “我跟大人,虽然只有过短短几次的接触,但我能看得清楚,大人不是能弯腰的人!” “那你可看错了,我这个人能屈能伸!” “但,要是他们要大人跪下,才能让你把税银运回上京城呢?” “跪下?我就不能站着把银子带走?” “站着带不走!” 叶刘京抽出挂在腰间的刀:“凭这个呢!” “大人,那些人的刀也未曾不利!” 徐县丞慢慢回答:“不是我不相信大人的实力,是我太清楚他们和沈家的做事手段,他们做事谨慎,不会相信大人这个外人,特别是如今的大人,还没有孩子!” 叶刘京更加奇怪询问:“没孩子?能说明什么?” “没有家,就没有软肋!没软肋,就不好拿捏,大人这种不好拿捏的存在,他们一贯的收买办法是棒子加银子。” 徐县丞目光死死地盯着叶刘京:“我猜得没错的话,银子大人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棒子恐怕也快来了!” “只有利诱够了,威逼怕了,那时候他们才能完全相信大人,才能让你跪着带走银子!” 叶刘京沉默片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过了一息。 树叶离开树枝。 从几个人面前滑落。 叶刘京突然开口:“要是,这一次,我一定要站着带走税银呢!” 第109,掌柜的,也是个玩意? “那我一定要站着把银子带走呢?” 徐文达脸上挂着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天真。 而后,他突然愣住,他的直觉告诉他,凭借面前这位大人的手段,他恐怕并不是天真的开玩笑。 而是真的想,站着,带走税银。 “若是今日,我跟大人还在驿站相见,我听见大人刚刚的话,只会觉得大人在开玩笑,可现在我真的有些信了!” “这份相信来得奇怪可笑,却又坚定,我想问问大人,您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站着!” “您跟我都是做官的人,明白……为了向上走,偶尔向下低头,不丢人!” 叶刘京摇头:“不……这一次真的丢人!丢大人了!” 他目光向前,看向奔跑着,背着重重的粮食,脸上还带着微笑,向远处奔跑,消失在黑夜里的百姓们。 帮助别人是个奇怪的事,很容易上瘾。 对叶刘京而言,跪下来容易。 出身江湖,不是屈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可他一旦跪下来,就意味着,税银要再从百姓手里拿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就是百姓最后一面墙。 杭湖府百姓,经不起重负税银,叶刘京也担不起,危害百姓,奸臣名号。 他想站着,为了尊严,也……为了良心。 最重要,他怕低头久了,就找不回,抬头做人的感觉了。 杭湖府里高高在上的老爷,想从百姓手里拿钱。上京城内,闭眼修行的皇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哪能顾得上百姓生死。 天地不仁,唯独将叶刘京卡在中间。 他若跪下,百姓怕是趴下都没机会。 又是一阵风,吹醒沉思人。 叶刘京抬头,才发现徐县丞已经走很久了。 他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一个粮仓已经清空,地上放着不少银子。 他舒服地伸个懒腰,开口道:“洪大哥,走吧!一块去县衙吃个饭,看看他们给咱们什么章程!” 洪冯微笑,双手垂在身前:“行!正好去消消食。” 月而高挂,前两天的月牙,今日又吃胖一些。 地上行走的人匆匆忙忙,归家着面带欢喜,无家可归的人,总是难掩迷惘。 叶刘京趟过月光,静静地走。 他突然停下,身后好奇四处看的洪冯,差点撞到他身上:“哎呦,叶兄弟,你发现什么了?” 叶刘京摇头,又长吸一口气:“洪大哥,我……可以信任你吗?”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洪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松懈,无奈摇头:“叶兄弟,真是聪明啊!你自然可以信任我!” 他明白,叶刘京在问什么,聪明人说话,向来都是谜语人。 “皇上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叶刘京直白询问。 他心中一直有猜测,只是从未直白说起。 “陛下让我,把税银带回上京城,其他的没有交代!” “我呢?我们呢?”叶刘京继续追问,他必须要确定,皇帝没有想要卸磨杀驴的想法。 洪冯脸上表情奇怪,开口道:“皇上,没说过你的事,只有税银的事!” 被看不上了! 叶刘京却突然一放松,被人看不上,有时候是一件好事,皇帝压根不认为,叶刘京能活着回上京城,所以在他的计划里,压根没有关于叶刘京性命的事。 没有,是好事啊!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自由操作,少了来自皇宫那一份压力。 不待叶刘京多想,走着一抬头,他看见南山县,县衙大门。 ………… 伦通判坐在县衙里,他面色阴晴不定:“这该死的叶刘京,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 “怎么就得罪那群家伙?” 他靠着宽厚桌子,无奈叹息:“粮号那群家伙,是属老鼠的,平日里扣门,遇见事躲起来,可谁要是贪他们好处,得罪他们。” “他们就跟不要命的玩意一样,扑上来,死也要咬下别人一口。” 现在的南山县就是个筛子,有一点消息,立马能传出去。 下午发生的事,这会,伦通判就已经清楚。 不怪他气愤,饶是他,也不得不对粮号的人心生警惕。 要知道,整个杭湖府的米号粮号都是湖心岛那家的生意。 在杭湖府,得罪了知府不算大事,得罪了三皇子,你还有的活,可要是得罪了湖心岛那家…… 还是趁早回去买棺材吧! 江州读书人聪明,但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当上大官,考不上科举的读书人,形成两个大帮。 一是师爷帮,江州师爷智天下,师爷是县令,知府这些人的幕僚,依附官府存在。 另一种,则是对仕途实在是失望无比,干脆从商,摆在那些富商世家门下,当掌柜的。 叶刘京今日打断腿的那个缺德掌柜,就是他们掌柜帮的人。 这群家伙,就是披着读书人羊皮的狼,他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微,却偏偏掌控着巨大的财富。 这些人性格品性良莠不齐。 粮号米号的掌柜的,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 他们聪明,遇到惹不起的人,总是低一头,但要是惹上事,也不会怕人,一个打不过,一群不要命的掌柜的团结在一起,拼死也要挣一口气。 这群聪慧的家伙,最明白,只有把对方打疼了,才没人敢惦记自己的财富。 伦通判低头,左手边,是一封书信。 牛知府已经回消息,叶刘京的承诺,他们认同,只是光认同还是不行,还需要叶刘京拿出一些诚意。 毕竟,杭湖府交给他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事情只差一手,现在又出来这档子事,也难怪他心烦。 种县令坐在一旁,看着他心烦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只想着交易,利益,哪能成就一番大业,他们高高在上地坐着,对百姓,对杭湖府都不是一件好事。 伦通判注意到他,开口询问:“世人都说,种县令足智多谋,为人聪慧,不知道,你对此事有何见解,知晓该如何解开粮号和叶刘京之间的龌龊?” 种敬摇头,面带微笑:“恕我直言,大人,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知府大人不是说了,要叶刘京给咱们些诚意!他们两方斗得越厉害,对咱们来说,就越是好事!” 伦通判目光不变盯着他:“我听说,你今天去了粮号?” 种敬站起拱手,直白开口道:“没想着瞒着大人,我今日确实去了,可我只是家中无粮,粮号掌柜的去找叶刘京的事,也是我走之后发生的,我并不知情。” 伦通判厉声开口:“莫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手段,你知道的,这样做对你没好处!” 种敬面色低沉,再拱手遮住自己的脸:“不敢!” “不过,你说的对,让他们斗吧!掌柜帮那群家伙,仗着自己是沈家奴才的身份,对官府都颇有微词,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这么厉害!” 伦通判手按在信上:“那今日的事,就先不说了!” 他思考片刻,脸上突然露出微笑:“明日,我给知府大人写信,让他再等等!” 第110章 离间! 初秋夜,有风,微凉。 晚风吹过叶刘京额头,吹醒一丝酒意。 他放下酒杯,奇怪地盯着伦通判,露出愤怒开口询问:“这么说,知府大人,还是不相信我了?” “也是,我来杭湖府都快半个月了,一直没见到知府大人的面,换了别的钦差大人,恐怕知府老爷,早就慌得来南山县,跪地见面了!” 伦通判愣在原地,他是真没看出来,叶刘京是个愣人。 这话能直接说吗? 知府大人确实怂,但你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啊! 怎么不得绕三圈,打两个太极,再暗语隐喻说出来? 种敬连忙打圆场:“大人,这事不怪知府,是……” “那怪你了?”叶刘京继续施展,胡搅蛮缠的手段。 他看明白了,杭湖府不止官场,整个府地,除了底层被当成两脚羊吃干抹净的百姓,其他的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 本来以为杭湖府税银案是地狱局。 没想到,今天下午,开仓卖粮这个块石头,砸出来。 叶刘京才看明白,杭湖府的地狱,是十八层地狱啊! 想要活下去,照他们的打法是不行了,只有搞乱局面,委屈自己当搅屎棍,让杭湖府这个大粪坑动起来。 他才能从中得利。 种敬深吸一口气:“大人说笑了!” “我跟你开玩笑了?” 叶刘京打量着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种大人,我就觉得晦气!” 种敬面色凝重,低声开口:“叶大人,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说话记得给彼此留些面子,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事,不是你先做的?” 叶刘京拉近凳子,更靠近种敬的脸,小声说话:“粮号掌柜的,应该没胆子去找我的事,这件事,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我知道,种大人肯定不是小人,但也怕你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给骗了,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论打架叶刘京或许不行,但论骂人,咱可是冠绝两京十四州的好嘴。 当年,他初入江湖,好不容易学乞丐,从西城府的东方家,讨来一份吃食。 就被真的丐帮乞丐堵住出路,为了一块上好的豆腐。 他单方面堵着那几十个乞丐,骂了三天三夜。 最后逼着他们把捂臭了的豆腐,给讨了出来。 别说,臭豆腐,更香。 种敬出身军伍,脾气本就暴躁,这些年当土皇帝高高在上,哪受得过他人,这般阴阳怪气。 他刚要大怒,却看见叶刘京提着腰间长刀,摆放在桌案之上。 叶刘京得意开口:“怎么样,帅不,陛下赐给我的。” 伦通判不是武夫,却也听过这把刀的故事:“这就是当年那块我大武祥瑞,天外玄铁所制?” 这段天佑大武的故事,在官场上广为流传。 大武自建国后,分封爵位困难,当初第一个发现这块玄铁石的捕头,只凭献石的功劳,竟然封了一个子爵。 普通人封爵,族谱单开,从此后命运改变,穷人这个词,跟他三代再无关系,就算子孙后代不努力,日后也能指着胸膛傲气地说‘咱祖上阔过。’ 由此可见,这块那块天外玄铁石的重要性。 伦通判内心犹豫,京城传出消息,说叶刘京这个人,不堪大用,被陛下所弃。 这……是被陛下所弃的样子吗? 这要是陛下不愿重用的人,那陛下重用一个人要看重成什么样子! 伦通判长了个心眼,官场人善于用两种面孔,日后对叶刘京,他要面上更尊重一些,只是这份尊重不足以对他人说。 夜更凉了。 散去空气中一些烦躁。 叶刘京迷离着眼走出县衙大门,不断对伦通判摆手大笑:“你放心,放一百个心,就算在皇城里,我也这样说……” “大家出外都是为了做官,其实我……唉……嘘!”叶刘京演上一段。 伦通判刚要靠近他,却突然见他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叶刘京愤恨开口:“老叶,你真不是个人,伦老哥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能如此隐瞒他!” “别人都不让我说,但我不能瞒兄长你!” 伦通判一脸好奇,凑上来询问道:“兄弟,你我兄弟情深,你要是不愿意说,就不必说了!” 叶刘京更是摇头,坚定开口:“兄长如此说,不是打我的脸,别人我不能说破,对你无所不能言!” “我来杭湖府,是带着上面的秘密任务呢!” 不止伦通判,就连一直看叶刘京不顺眼的种敬,听见这话,也好奇的转过头来,想要听听来自上京城的任务。 叶刘京瞪他一眼,拉近伦通判小声开口:“我啊!嗯!知道了吧!” 他说一半,捂住嘴,差点吐伦通判耳朵边。 伦通判还故作矜持,耐心劝说:“兄弟喝大了,快些上轿子,回去休息,莫要再说了!” 叶刘京向前踉跄几步,趴在轿子边,向后摆手:“行,兄长知道就好,这事情跟府衙的大官有关系,莫要再……” 叶刘京向后看一眼,对上种敬的目光,继续说道:“莫要再让他人知道!” 伦通判奇怪开口:“啊?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叶刘京微醺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兄长聪慧,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走起轿,今日酒喝得好,咱要回去大战三百回合!” 伦通判站在原地,看着两台轿子走远,心里还在纳闷,一转头对上种敬的眼神:“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种敬面上微笑,退后一步,奇怪地开口询问道:“叶大人刚刚和大人什么也没说!” 伦通判郑重开口,解释道:“这是肯定的,什么都说没,还差点吐我耳边。真是恶心!” “连知府的事也没说?” “嗯?你这是何意,跟知府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知府最近一直在湖心岛……” “种县令!做好你的官,上面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他就是什么都没跟老子说!”伦通判大怒。 他有些心虚地转身走向另一台轿子。 他在南山县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长着美丽的花,今日月光正好,不去弄花折柳,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种敬站在原地,看着他远走,目光低沉! 第111章 不讲武德,欺负老头 醉得不省人事的叶刘京,被包老二包老三从轿子里抬出来。 刚进房间,房门关上,叶刘京突然拍拍包老二的肩膀:“放我下来!” 包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惊讶询问:“大人没有喝醉?” 包老二却早早明白,松开手转身端上一杯茶:“大人酒量,几杯酒水,怎么可能吃醉,大人是演他们的!” 叶刘京欣赏看他一眼:“不借机会吃醉,怎么能离间他们!” 包老三更加疑惑:“大人离间谁了,我怎么越发看不明白了?” 聪明人不一定聪明,大多时候,只是傻哥们衬托的了。 包老二则聪明多了,开口同样疑惑道:“咱在山上时候,也见过几位当家的,相互斗!他们用的手法复杂……” “大人?您一句话真的能离间他们?” 他乐意多问学习,叶刘京也乐意多教。 叶刘京从刘文刚那里学到的智慧,手下人要是聪明,自己可省事多了。 他摇摇头开口:“离间他们,跟我的话没有关系!” “让聪明人起疑心可比让笨人动脑子容易太多了。” “今日宴席,你们跟我一块去,不知道有没有瞧见,种敬对伦通判的恭敬!” 包老三点头:“确实客气,但……又有些奇怪!” “疏远!”叶刘京主动开口道。 “种敬这种武夫,哪怕当上文官,也是实打实的靠军功上去的,怎么可能看得起伦通判这种,玩弄阴谋诡计的官员!” “这事,伦通判肯定也知道。” 包老二疑惑道:“大人,这……我就更想不明白了,种敬既然看不起伦通判,为何主动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做小?” 叶刘京解释道:“因为,他确实在对他人低头,表现自己。” “只是那个人不是伦通判,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看得明白,种敬和伦通判之间有分歧和怀疑。” “怀疑是个荡妇,只有给她一次机会,她就无法收敛自己的春心!我只是给他们之间的怀疑开门。” 包老三恍然大悟:“大人是想借他们的怀疑,对付他们?” “不!有共同利益的趋势,小小的疑心,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叶刘京靠着桌子,看向窗外闪烁夜灯:“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是人?” 他好奇,这个人是不是牛知府,又或者,杭湖府最大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杭湖府乱,叶刘京想要在乱中取胜,最重要一点,是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 日头升高,又是一天,好时节。 叶刘京刚睡醒,在柳从烟的照顾下起床,由幸福开始一天的劳累生活。 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 昨夜说好的温饱思淫欲,他实在不愿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诚实的人。 完美的生活,由一碗从南山县县衙送来的漱口燕窝开始。 叶刘京再三感叹,不怪那些家伙,愿意爬在百姓身上当吸血虫,这种腐败花得还不是自己的钱的感觉,就是舒服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乔怀埋怨的声音打断思绪。 “大人,这活没办法干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他娘的,让老子想起来就生气!” 叶刘京无奈开口:“进来说话,莫要在外面喊叫!” 乔怀推门而入,先看见站在一旁的柳从烟,眼神里立马出现男人都懂的神色。 叶刘京没管他,开口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乔怀看他神情镇定自若,奇怪询问:“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要出事?” “嘿,咱们打了粮号的掌柜,昨夜,伦通判还对我百般暗示,知府的意思,这两日要是不出事,倒现在杭湖府那些人窝囊了。” 乔怀是个明白的坏人。 他不算好人,却也懂得,自己跟叶刘京坐在同一条船上,为人处事或许会偏颇,但多不会暗算上司。 乔怀的大优点一直指引他前行,并让他进一步成为金青龙使的心腹,直到……叶刘京的出现。 “今早上,不知道有什么传言,整个南山县,突然没人来买咱们的粮食了。” 柳从烟奇怪询问:“难道是,百姓被人暗中警告了?” 乔怀摇头,很明显不相信这个答案:“不会,百姓离咱们远远的,不像是被人警告,再说南山县不算小,若有人能警告全部百姓,我们也会知道消息!” 路不平从外面进门,见叶刘京拱手,开口说道:“难道是,百姓不缺粮食了!” 乔怀摇头说道:“南山县不种粮食,百姓自然是缺粮的!” 路不平更是疑惑询问:“那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显然问不出个答案! 叶刘京目光从驿站窗户落下:“我倒是知道个人,他应该知道问题的答案!” 乔怀更加奇怪:“谁?” “你们向楼下看。” “没谁啊!”路不平奇怪回答。 “那块牌匾下面。” “下面也没人啊!” “这么大的一个老头,你看不见!” 这次轮到乔怀想不明白:“大人说,那个卖布头的老头,知道内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双目无光,不像对方的探子。” 叶刘京故作神秘,询问道:“谁说,只有探子,才知道问题的答案?” “所有的百姓,都不来买咱们的粮食,那只能说明,问题出现在百姓内部。” “我问你,卖布头的老头,算不算百姓?算不算?” 路不平恍然大悟,开口赞叹:“大人智慧,果然非我等能及。” 乔怀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咱们把他请上来?” “不!抓他上来,百姓现在不相信咱们,请是求不出答案的,快去快回,上手抓人,才方便,咱们得出答案!” 路不平与乔怀对视一眼,露出微笑,消失在驿站二楼。 叶刘京盯着路口卖布头的老头,之间乔怀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头跟着他走到小胡同口。 早已经在此地,埋伏好的路不平,悄悄出现,高高跳起,不讲武德,欺负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头子。 一个肘击落下,老头子昏倒在小巷子里。 两绣衣卫鱼龙使,再相视一笑,抬着昏迷的老大爷,消失在驿站旁小胡同! 他二人动作迅速,一点都不像第一次做这事。 第112章 那我就真威逼了! “你是谁?” 四面八方零散的声音,从布头老耳朵里,闯进他激荡的心里。 他多件来的生存经验告诉自己,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为了活命,他一只手捂住脑袋,另一只手捂住屁股,崩溃大叫:“谁?哪位英雄好汉,你要对老头子作甚,我没钱身体也不好,你不要乱来!” “老头!” “老头儿!” “你不是上京城人,就不要乱加儿化音!”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上京城人!” “你再装!” 布头老听着嘈杂声音,两个声音,差点在他耳朵里,打起来。 他求饶大喊:“两位上京城来的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贫苦的老头子,经不起你们震惊的,求您给小老二一个活命的机会。” 两人不再隐藏,径直站在老头子面前。 乔怀盯着他询问:“你知道,我们是上京城来的官,就肯定知道我们的目的,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们才会放了你!” “不然……我就杀了你!”他说出自己心中,最疯狂危险的威胁。 老头盯着他,使劲呼气吸气,呼气呼气。 叶刘京突然出现,指着老头子大喊:“莫要让他晕死过去,快些救人!” 乔怀发现自己弄巧成拙,连忙上前医治。 俗话说,久病成医,这句话再次没有一丝问题。 乔怀救治老大爷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没有少徇私枉法,恐吓凡人,现在才能积累出,如此丰富的救治凡人手段。 他虽在救人,但外人看见他手段,少有人觉得他是善良之辈。 老头子苏醒过来,他畏惧发抖:“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 三个身穿绣衣的男子,消失在他面前。 路不平怪乔怀的坏,不满开口抱怨:“大人,本来咱是能问出来答案的,可现在老大爷,别某些人这么一刺激,问得出问不出答案。” “倒变成次要,只要不杀害无辜人,就算咱们大功一件了。” 乔怀不乐意斗嘴道:“你在阴阳谁?” “谁做错事,我就是在说谁。不怪咱喜欢说人,实在是某些人骨子里有恶,恶性不改。” 叶刘京看两人眼中真火,连忙上前劝道:“咱们三个,是一条狗尾巴草上的蚂蚱,想要活下来,就别想找机会,弄死对方!” “你们两个站在一旁看着,看我如何套话!” 出入江湖时候,叶刘京并没有套别人话的经验,只是被人套话的经验多了,也就学了一点技术。 “老头,老头!” “大人,有什么事您问,只求您能放小老儿一条命!” 叶刘京微笑,没说话。 “咕噔!”一锭银子落地。 老头愣住。 叶刘京看气氛差不多,才开口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出来,银子是你的,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就不要怪我!” 布头老畏惧开口:“大人,也要我的命?” “那倒不是,我只是会烧光你所有的布头!” 你说杀人,对面会觉得可笑,但当你有杀人的实力,还用杀人吓人的时候,对面只会觉得,你在开一个更大的玩笑。 但叶刘京说烧他布头时候,他是真的心疼,他觉得大人烧得起。 叶刘京继续开口询问道:“是谁不让你们买官府卖的米的!” 税银的米,卖得出去卖不出去,现在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若是,这一点问题上,被对面拿捏,那后续的工作,就更不好开展了,只能等着被杭湖府的某些人吃干抹净。 这并不是粮食的问题,而是叶刘京这个人,是不是有后台,是不是好欺负的问题。 露肌肉时候,叶刘京从不吝啬。 这场气势之战,他势在必得。 布头老摇头:“大人,求求您,我不能说的!” 叶刘京的回答,倒是也直白:“你有权利选择不说,但是我真的会烧你的布头,烧完还不赔钱!” 布头老深吸一口气,他在考虑妥协,要不要说? “咕噔!”又是一块银子落地,盯着银光闪烁。 布头老开口说道:“大人,没有人逼我们不去买您的粮食,反而有人逼我们去买!” “可是我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咱们穷怕了,实在一点都不敢买!” 乔怀糊涂了。 他奇怪询问:“这是什么道理?” “粮记米店是不是好人?” 布头老很直白地摇头:“大人说笑,老头子一辈子经历过许多的皇帝,我看得最清楚,米店的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相反,他们是我们杭湖府的蛀虫,大武国的税收虽然重,但也不至于不能让普通人活下去,可粮记米店的人,真的想要榨干我们骨头里的血水,想要压干我们的骨髓!” 乔怀语气有些愤怒:“我们给你们便宜粮食,让你们免受他人胁迫,给你们便宜粮食吃,可到头来,他们是好人,而我们变成令人怀疑的恶人了。” “难道好人,就该被你们用恶名声骂着,被你们侮辱着?” 布头老无奈开口:“大人,这实在不是我定的。” “昨晚上,江湖传闻,你们在表面上在卖粮食,暗地里是在看百姓手里,有没有银子,百姓手里有钱买粮食,那明年,就更有钱交税收!” “他们传,你们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收今年的税,还是为了明年收更多的税,我们都穷,都不敢买太多,实在怕……” 流言蜚语比威逼胁迫刚让人妥协。 是今年一顿吃饱,还是以后所有年,都饿着肚子,经常饿肚子的百姓和动物,可比其他人,都更有智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刘京也就不再威胁他人,两锭银子放在手里,他托包老二把木头老,送回该去的地方。 布头老脸上笑容绽放,他没想到,还真有银子,此刻他甚至更想再来一次,再被抓一次。 布头老刚走,乔怀就问出口:“大人,他们手段龌龊,咱们卖粮食的举动,恶意解读,现在怕不会有百姓再主动买粮食。” 大武百姓苦,苦税收。 南山县百姓苦,苦于不断增加的税收,更来自缺失的公信力,百姓都相信官府能干出这样的事。 路不平试探询问:“要不,不卖了!” 叶刘京摇头,自信开口:“不!一定要继续卖!” “可没人买怎么办?” 叶刘京面带微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已经告诉我们了!” “既然利诱百姓不成,那就真上门威逼百姓买粮食!” 第113章 不能让你白冤枉咱! 南山县,街头。 行走的百姓人人自危,他们捂紧挂在腰间的钱袋子,警惕地盯着街上来往的人流。 好似害怕某一个路上行走的人,突然变成可怕的野兽,从上前来,抢他们的清白不说,还要抢他们的钱。 刚睡醒的王婆婆,推开自家大门,看见门口蹲着卖竹篮的面老汉也紧张地捂着裤子口袋。 她大笑开口道:“我当是哪家大官人,如此有钱,怕在街上被人偷了钱袋,没想到是窝囊面啊!” “就你这三瓜俩枣,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你的?” 窝囊面抬头瞧他一眼,眼睛左右乱瞟,小声开口:“是王姑啊!今日醒得早啊!” “你个遭瘟的,阴阳老娘是吧!” “哪能啊,王姑姑,我还想着你给我介绍媳妇呢!我告诉你,你不要出去乱说,今早上传出来小消息,咱们南山县出现一伙强盗!” 王婆婆毫不在乎,捂嘴轻笑:“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强盗的事,不是早就出来了!他们不是只抢劫官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是之前,之前那伙强盗,也是没处吃饭的苦命人。但现在这货强盗,可不抢劫官府!” 王婆婆更是奇怪,询问道:“不抢劫官府,还能抢劫谁?咱们南山县还有谁,能比官府里的大人们有钱?” “那……若是那群人,就是官府里的人呢!”窝囊面小声开口。 “啥意思?官府的老爷们,有这个必要当强盗吗?人家什么挣钱的方法没有?” “嘘!小声些,难道你不怕?这群家伙就是卖粮食的家伙,你说他们不缺钱会贱卖粮食吗?” 王婆婆鄙夷地看着他:“你个狗日的,大人们贱卖粮食,那不是为了咱们好,看咱们买不起吃食,你才吃饱几顿,你就开始骂厨子了?” 窝囊面一脸的不相信,小声说道:“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咱反正不相信,当官的能有好人,他们肯定是为了坑咱们的钱!” 王婆婆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瞧不起的意味:“就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突然感觉面前起了一阵风,一个好似小山一样高的壮汉,瞄准一个瘦弱穿着宽松,衣服带补丁的中年男人。 壮汉面露微笑,冲上去,左手捂住男人嘴巴,右手环抱男人腰,将他直接扛在肩上。 他抬头看见四周惊吓的目光,连忙掏出藏在怀里的白色牌子。 没等牌子掏出来,街面上立马嘈杂起来,他再抬头,却发现,地上除了一个被风吹动,无聊转圈的竹篮,再没有其他东西。 所有活物都消失不见。 他这才尴尬开口:“衙门……办事!” 铁锤无奈挠头,扛着肩上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远离县衙中街的地方。 不远处的高楼里,烟雾缭绕,热茶两杯。 种敬盯着远走的铁锤,面带笑意,端起茶杯说道:“他们又绑走一个人。” 他对面的儒袍男子,微笑开口:“叶刘京是昏了头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百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不去管管。” “哼,这不是我们南山县该管的事,这可是上京城来的绣衣卫大人,我一个小小的南山县令,哪来的资格去管别人。” “那就看着他这样抢人?” “哈哈哈!我倒真的好奇,叶刘京是不是傻了,才能干出这种事,我好奇他在百姓间的名声臭成这个样子,日后该如何收场。” “种县令果然聪慧!”中年男子,微笑开口。 他又突然挠头说道:“忘了,不是种县令了,你剿匪的案子,已经报上去了。” “任期将近,种县令又不辞劳苦,为百姓杀得近百贼人!” “这件功劳,已经随着万两白银,送去上京城,相信不日刑部就会传来大人,任期内甲上的评级,到时候,大人必定高升!” 种敬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经不再波平浪静,辛苦一年,求得不就是高升。 他一直觉得自己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是不高升,如何才能为更多的百姓谋福祉,如何才能做大事。 至于南山县的百姓,只能为了更多百姓的幸福,苦一苦他们了。 只有他们受苦,更多的百姓,才能迎来幸福。 他举起酒杯,压制上扬的嘴角开口:“那一切,就拜托谷大掌柜了!” “好说,都是自己人,只希望日后,大人能多提携咱们的生意!” ………… 南山县,军备粮仓。 乔怀目光严肃,高坐在粮库前,他身前放着两个坛子,一个坛子里装着满满的米,另一个坛子里装着银子,铜钱。 他抬头看,目光落在铁锤刚抓回来的男人,冷冷地开口询问道:“你要买多少粮食?” 男人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大人,我不买粮食,我就是家里的粪坑满了,想出来找人收粪……大人我真不要粮食!” “嗯?”他身后站着的铁锤,上前一步,巨大的身影,遮挡住男人面前所有的光亮。 男人身子挺直抖动:“那要不,我买?大人,我就买二十文钱的!” “啊!”铁锤又上前一步,冷哼道。 男人低头,身子再次开始疯狂抖动道:“那要不然,我买多一点,五十文?” 乔怀扭头,包老二明白他的意思,立马上前,弯腰摸在男人腰间。 他抽出男人腰间的钱袋子,抬头开口:“大人,里面有二两银子!” 乔怀微笑开口:“出门身上带着二两银子,没想到我这么随便一找,还找到个富态人家!” “这般吧!他家里还有要花钱的地方,拿他一两银子买粮食,剩下的钱还给他!” 男人想起南山县市面上的传闻。 他害怕,不只是害怕,被绣衣卫拿走这一两银子,更是怕被绣衣卫发现自己家里有钱。 亲娘嘞,要是明年还涨咱的税银,这以后该怎么活啊! 他哭爹嚎娘的大喊起来:“大人,不要啊!放过我,我不敢出门了,求您,别卖给我银子!” 乔怀冷漠地扫他一眼,随意开口:“快些,拿了他的银子,就给他米,让他走,不要耽误咱卖给下一个人粮食!” 第114章 相信才能活命 粮仓小院,院墙并不隔音。 院墙内的声音,传出很远,男人的嚎叫,让随意一个听见他嚎叫声的人,都感觉心疼畏惧。 却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脑袋看看。 就算胆子大的人,也只敢稍微打开一丝门缝,露出眼睛偷偷地看。 “噗噔!” “噗通!” 两声响起。 门缝里的眼睛,看见一个被丢在地上无神的男人,还有一袋子重重的米。 眼看着粮仓大门关上,才有人敢打开一个人宽的家门,从家里走出来,好奇地盯着地上的人。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第十个了!” “看来上面是铁了心的要加税了,不然不会主动卖给咱们粮食!” “咱早就说了,上面人哪有好东西!” 隐藏在黑影里的人议论纷纷。 唯有地上的人踉跄站起,他转身背起地上的米,一脸悲戚离开南山县。 粮仓跟外面只隔着一层细细的墙皮,这层墙皮挡不住七品武夫的听力。 外面的消息,乔怀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无奈的脸疼,感觉百姓的话,一巴掌一巴掌地抽在他脸上。 当坏人时候都没这么难受,好不容易当一次好人,想要造福百姓,给百姓做好事,反倒是成了别人敢议论的坏人,这感觉真不是好受的。 他无奈自言自语道:“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也不知道,除了让百姓恨咱们,还有什么用。” 铁锤重重摇头:“俺从蔡县来的时候,农大人给俺交代好了,叶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 “农大人说,我脑子不聪明,容易做错事,叶大人不会害我,让我有事都听他的!” “他让我去绑人,我相信也一定是为那些人好,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乔怀知道,跟这些莽夫说不明白什么,他只能祈求大人的办法真的有用,真的能让百姓觉得绣衣卫卖粮是好事,而不是为了害人。 要不然,不但杭湖府这一关过不去,若是把绣衣卫的名声给染臭了,就连死后的名声,也落不得好的。 乔怀再一次叹息,突然奇怪地右手摸在左脸。 他抬头,更加怪异地望着天空:“下……下雨了?” …… 刘大脑袋靠着家里的墙,无奈地叹息。 他媳妇盯着他,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要丧气到什么时候,钱都花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不了……大不了,狗官不让咱们活了,咱就……就换个地方活。” 刘大脑袋又摇头叹息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没了家里的地,咱们一家人出去?能跑到哪?难道出去给人为奴为婢?” “你舍得自己,我还舍不得咱们两个闺女呢!” 刘氏起身骂道:“那你能怎么办?你能让当官的把粮食再收回去?只会在这里叹气!不跟你讲了,老娘去做饭!” “省得把你饿得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刘大脑袋坐在漏雨的房间里,看天空。 “吱……吱~”门关上又打开。 刘大脑袋奇怪地问妻子:“你在这边来回走着干啥呢?” “没米了,煮个屁的饭……这点米,咱买都买了,就不能吃了!” 刘大脑袋看见这袋米就烦心,连忙摆手开口道:“快些拿走,不要在这里烦我!” 做饭,吃饭,一家人没有什么娱乐。 大雨还在下,一家人只能看着大雨发呆。 他们家院墙低,偶尔一个熟人走过去,打个招呼,就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了。 刘大脑袋看见熟人低着头,同样叹气走过去,奇怪询问道:“条子哥,干啥去?” 条子站在院墙外面,跟刘大脑袋打招呼:“我去买粮食,家里没有余粮了!” “那你口袋怎么空的?” “害!舍不得,连下两天大雨,杭湖府的粮食运不过来,粮铺的粮食又涨价了,一百二十文,这谁能吃得起!” 刘大脑袋担心道:“这也不行啊!嫂子本来身体就弱,你再熬上几天不吃饭,你们一家人身子怎么受得了!” 条子局促地搓手:“那怎么办?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我……我能去谁家想办法?” 刘大脑袋一拍大脑袋:“我家里有粮食啊!” “这……这不好吧!” “嗨,你跟我闹啊!条子哥,之前我家里没吃没喝,不就是你帮得忙!现在你落难了,跟兄弟我乱客气?” 刘大脑袋不管媳妇的白眼,继续开口劝说:“条子哥,快进来,别在外面闲着了,快些进来!” 条子半主动半迁就进门,装半袋子米,他看着刘大脑袋家还是半满着的米缸,奇怪开口:“大脑袋,你发财了?家里米缸咋是满的?” 刘大脑袋晦气开口:“别提了,前两天出门,被上京城的大人抢劫了,我正为这件事烦呢!” 条子无奈摇头:“现在,我要是能有这种烦恼的机会就好了!” 条子出门,刘大脑袋突然愣在原地:“媳妇,我想明白了,上京城的大人肯定不是坏人!” 刘氏奇怪询问:“你这个大脑袋开始转圈了,咋想明白的!” “能关心百姓吃喝,关心百姓性命的,怎么也不会是个坏官!这雨太大,至少还要下两三天,粮号米店的米一定还会更贵,不知道这场大雨要饿死多少人!” 刘大脑袋突然站起,他从家里掏出一两银子,穿上蓑衣就要出门。 刘氏询问:“当家的,你要去哪?下这么大的雨。” 刘大脑袋不好意思笑笑:“我想再出门转转,反正,咱家买过一次粮食了,我看能不能再遇见抢人的绣衣卫,再买一两银子的粮食!” 今日大雨。 粮仓大门前,来回转悠的人还有好多。 乔怀看见这群人,想起叶刘京的话,脸上突然出现笑容:“这群泼民,总算是想明白了。” 铁锤每天吃得饱饱的,心里不安,开口询问:“大人,咱们今日要不要还出去抓人?” 乔怀摇头:“打开大门,他们想要,一定会自己进来买!” 铁锤疑惑:“那,他们要是不进来呢!” 包老二突然开口:“不会的,大人说过,米店的米运不过来,剩余的米一定会涨价,百姓为了活命,一定会来找咱们买米!” 铁锤更加疑惑:“米店的米,为啥运不过来?” 包老三自信开口:“咱也不知道,反正大人说,他们运不过来,他们就肯定运不过来!” 第115章 不是来抢劫的? 南山县位于北方,初秋的小雨连绵几日,下不停歇。 乔怀每日去县衙粮仓点卯,这几日叶大人告诉他们,改变策略不用再去路上抓人买粮食。 每日的粮仓大门也不再关闭,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里面的人看不清楚外面。 外面来往的百姓,却能清楚地看清楚里面。 又是一场小雨,乔怀待在粮仓里,四处指挥,关在小粮仓里,忙碌的日子,让他感觉自己变成小小的粮仓主事。 “你们几个去这边,唉!别乱了阵脚,你们几个去那边。” “什么?有粮仓升温了?快!按照惯例办法,进行降温,千万不要让粮食腐败,通风,一定要通风!” 忙碌半天,他才闲下一口气,坐在原地,喘着粗气:“他娘的,老子一个七品武夫,竟然被这些琐事累得喘不过来气。” 他身后站着的老头露出笑容:“咱知道,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英雄不怕大困难,艰难险阻,却最怕生活小琐事。” “琐事难就难在一个锁字,锁住人的脑袋心神,让你无力翻身,每日被困在琐事里晕头转向,再也变不成大英雄。” 乔怀瞥他一眼,小气说道:“你一个糟老头子,还学成大儒文化人,竟然教训起咱来了!” “大人说笑!大人说笑,咱怎么敢教训您,就是有感而发,牢骚话而已,牢骚话,哈哈哈!” 老头哈哈一笑,算是给自己多言的行为,给了个遮掩:“大人,这几日,门口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是大雨,还是什么原因,粮记米店无米,外面的米运不进来,越来越多的人挨饿。” 乔怀知道这老头子可是藏在粮仓里的聪明人,能在历代县令手底下稳稳地守着粮仓主事这个官职。 说他是个没本事的人,乔怀是万万不信的。 “说!”乔怀在扫他一眼开口道。 老头偷笑着开口道:“咱不是害怕……那些人饿急了,变成恶鬼!” “饿死鬼是管不了太多的,他们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填饱自己的肚子。” 门外人影崇崇,偶尔有人回头,笑容,好似渴求,又似地狱恶鬼微笑,令人骨子里寒冷。 乔怀身子忍不住的抖动,当年血山尸骸上闯荡,都不曾觉得可怕,可如今看见这眼神只觉得内心畏惧。 “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这几日也不让我们外出放粮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头小声询问:“大人口中的大人是谁?” “一个……聪明的运气好的大人!”乔怀回答。 “那……那位大人是怎么想的?他说让咱们日后该如何做?”老头脑袋转半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乔怀努力回想,前两天,叶刘京湿着头发在烛光下低声说话的样子。 “过两日,不必再去街上卖粮食,粮仓大门不要关上,也不要开着!露出个缝!” “让人看见,却又让人进不来的缝!” 那日看见这事,他还觉得叶刘京有自己的算计,今日却突然恍然大悟。 “他娘的,他的算计不会就是我吧!” 与叶刘京第一次认识时候,发生的种种事件浮现脑门,乔怀突然感觉一脖子冷汗,从后脊梁骨滑落。 老头子发现他的异样,奇怪询问:“大人莫非是想起来什么了?” 乔怀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噗噔!”正此时,一个白役从前院跑来。 他边跑,边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乔怀连忙大声询问:“何时,你……慢慢道来!” “外面,大门外面的百姓冲进来了!” “怎么会冲进来了?不应该啊!” 老头后退一步,开口询问道:“他们……手上拿的什么武器?” “米袋子,和银子!” 乔怀和老头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 还是老头先开口说道:“这……大人,看样子不像是冲进来杀人的,更像是来买米的,咱们要不要……” 一股英雄气,冲上乔怀心头。 他挺起胸膛,傲气开口道:“行!先去前厅!” 粮仓前厅。 前厅颇为简陋,这地方多少月也没一个客人,来人入库粮食,提粮食,也是直接去后院粮仓,少有在前厅停留。 今日,这地方,却少有地站满了人。 面黄肌瘦,眼神中看不出希望的百姓。 他们手里捧着大大的银子,没有人注意的银子。 在南山县有银子的人不少,有粮食的人却不多,饿了几日,南山县百姓从刚开始宰杀家禽,到现在手捧银子,找不到一点吃的。 城里活着的动物被杀了大半,草地都来不及长高,南山县田地里,远远望去,长满绿意盎然的増血草。 现如今,这些让武夫增长气血的宝贝草药。 却成了害百姓性命的罪魁祸首,无辜损害未成熟増血草,杖二十,严重则流放,杀头。 杭湖府颁发的政令,成为悬挂在百姓脑门上的刀,让百姓不得不饿着肚子,伺候着这些草地。 粮记米店的米价格越来越高,他们给的理由越来越离谱。 作为垄断杭湖府大米的米店,他们刚开始说,自家没米,米贵涨价,是因为大雨,运米车难以进入南山县。 现在,连编都懒得编了,直接说运米车被人抢了! 自古以来,只有他们敢抢别人的份,杭湖府谁见过有人抢挂着粮记旗帜,米袋子上写着沈字的车队? 乔怀坐在高台之上,身体内真气流动,镇压着内心涌动的不自信。 他盯着底下站着的百姓,低声开口说道:“堂下何人,欲意如何?” 百姓相互对视,眼神中都有些难以言说的畏惧……和害羞。 他们抓着手里的米袋子,下定决心上前一步。 乔怀畏惧地一只手抓稳桌上方木,另一只手握紧身后刀说道:“你们一个一个地说,你……站在最前面,你来说!” 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低着脑袋,上前一步,歪着脑袋,畏惧地看向身后的乡亲。 在一些人的鼓励下,他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开口道:“大人,我们只是……只是想来买一些米!” 乔怀抽出长刀,目光冷酷,冷冷地开口:“你们果然是来……嗯?” “买?买米?” 第116章 你没看错,我干的! “是啊!大人,我家里都已经三天没米了!” “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老娘,大人我不吃可以,孩子也能再饿个一两天,但家里老娘身子骨太弱,实在不能挨饿了!” “大人,前几日都是你不对,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们一面!” “大人,我们错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求求你大发慈悲,卖给我一点米!” “求求大人了!我……我也想买一点米。” 乔怀趁着没人看见,放下手中刀,抬头目光顺着小雨,看向面前低头苦苦哀求的百姓。 这一刻,他心里的感情说不尽…… 因为…… 他的父亲,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乔怀的父亲,经营一家小小的粥铺,煮得一手好粥。 他不仅勤奋,还为人善良,遇见落难,吃不起饭的主,总是主动送上一碗粥,不收人家钱。 在十里八乡都有名气,谁看见他,不说他是个好人。 乔怀父亲,最拿手的是临终粥。 快要死去的老人,口味清淡,却又对世界有无尽的留恋。 每到老人快要去世的时候,他们的家属,总会来乔怀老爹的粥铺,买上一杯临终粥。 这碗喝起来淡,但味道回味无限的粥,总让人想起自己的过去,那些说不清楚,苦难恶心,却难以忘怀的人生日子。 直到…… 一个三十岁刚当上校尉的家伙,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乔怀父亲的手艺,想要讨一杯临终粥喝。 乔怀的父亲本来不愿意卖给这种人,这粥奇怪,年轻人吃总觉得味道不够,会忽略粥的回味。 校尉大怒,拿刀压在乔怀的脖子上,逼着他老爹卖粥。 乔怀父亲无奈,只能卖给他一碗临终粥,他吃后,果然觉得味道寡淡,觉得乔怀父亲名过其实。 一把大火…… 那是一场红色冲天的大火,照亮整个天空,也摧毁乔怀的童年。 从那年开始,他开始长大,他的童年终结在那场大火里。 他的父亲,也死在辛苦了一辈子的粥铺里。 年幼的乔怀盯着嚣张远去的校尉,盯着他那张杀人后,还觉得自豪的脸。 他心中的恨意无限**,特别是看见校尉身旁的小兵,还因为校尉官职高,在他杀人后,还捧着他说话。 乔怀心里更是种下一个种子。 官大,就能无所畏惧,就能杀人大笑。 那他从此以后,就要做更大的官,做一个使劲向上爬的坏人,也不要做好人,好人没有好下场的。 一滴雨从天落下,乔怀突然抬头,他看见了屋檐。 今日,有小雨,无风,这雨不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也许是从乔怀心里。 他举起手中方木,重重拍下来:“今日,开仓放粮卖给百姓,价格就定在……” 前两日叶刘京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乔怀心头。 “如果来的百姓抬着头,心有傲气,不知道敬畏,价格当涨上一涨。” “但要是来的百姓垂头丧气,面黄肌瘦,那只能说明他们是走错路的好人,好人知错改之,咱们也要给他们机会,价格自然也要降下一降。” 方木随着小雨一起落下。 乔怀目光从百姓脸上扫过,微笑开口道:“米家就定在十文钱,十文钱一石!” 静悄悄的…… 整个府衙都静悄悄的,不只是百姓,还有那些官府的白役,他们盯着乔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大人万岁!”突然爆发的声音,好似热浪,在县衙粮仓上空翻腾。 乔怀嘴角,随着这笑声逐渐上扬。 他夸张大笑,方木再一次落下:“还有一件事。” 百姓盯着他,眼神奇怪。 乔怀开口道:“从今日开始,前几日,从县衙偷粮食的白役,本官宣布,不再追究你们的罪过!” 欢呼声,快要冲破房顶。 乔怀转身大喊:“放粮!” 银子落入木坛子,一石一石的米被白役装进百姓的米袋子。 县衙粮仓慢慢清空,变成将要运往上京城的南山县税银。 夜幕降临,这场景一直持续到南山县所有粮仓仓库被清空。 夜晚。 脸上挂着笑容面色红润,比喝了一杯酒还兴奋的乔怀回到驿站。 他看见柳从烟的房间亮着灯,这说明叶大人还没有回来。 他走回自己房间,却突然看见路不平的房间,灯火亮起。 乔怀今日实在欢喜的厉害,他睡不着,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娶媳妇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找路不平分享内心的喜悦,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是情敌,而这一次他们是在一个为了一个目标奋斗的同僚。 “谁?”路不平的房间里,传出男人年轻的声音。 乔怀面露欢喜:“大人,是我!” “进来!你来得正好!” 乔怀打开房门进入,关上门,转身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头发微湿,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眉宇间有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可眼神中的兴奋,更显露出他的帅气。 乔怀忍不住开口道:“大人,你不知道,今日粮仓发生什么,百姓……” 叶刘京低着头,手在桌子上忙碌着,头也不太地开口道:“是不是有很多百姓,去买粮食?” 乔怀面露惊奇:“大人,你真是神了,没想到,你连这都能猜到!” “不算是猜的,咱们这有粮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这两日米店没有粮食,百姓们知道咱们不是坏人,为了活命,肯定会来咱们这买粮食!” 乔怀还是忍不住喜悦:“不仅仅如此,主要是大雨好,米店进不来粮食,也不知道米店掌柜的,怎么如此笨,他们竟然骗百姓粮食被人劫了,所以才涨价!” 叶刘京摇头,手放在胸口说道:“哈哈,这是反噬,谎话说多了,说真话,也没有人相信!” 乔怀不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路不平故弄玄虚开口道:“老乔,你不上道啊,连这都想不明白,大人是说,米店没有说谎,他们的粮食确实被人劫走了!” 乔怀惊讶,这几日他看得清楚。 粮记米店在杭湖府是什么地位。 “怎么会,谁敢做这种事!” “我!”叶刘京淡定回答。 第117章 掌柜会 乔怀退后一步愣住:“米店的米被盗,是大人做的?” 叶刘京抬头微笑看他,眼神古怪:“不然你以为我这几日在忙什么?” “整个南山县,就连整个杭湖府,除了咱们这些外来人,还有谁敢动狗日的掌柜会的东西?” 乔怀笑一声,上前低声询问道:“大人,今日跟我说这些事,是准备对掌柜会的人出手,你有了自己的应对之法?” 房间门打开,柳从烟端着洗脸盆,盆里是温热的水,她手上拿着两条毛巾,一干一湿。 她走上前,带起一阵风。 她眼里丝毫没有他人,只是盯着坐在桌上的少年。 叶刘京坐在原地,任由柳从烟拿着毛巾在自己身上乱来。 “不算办法,只是找到他们的下落。” 乔怀眼里满是兴奋,自从进了绣衣卫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窝囊气,眼看着别人算计,心里也明白是谁算计,可就是找不到人,不能动手。 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真是让他寝食不安。 如今…… 乔怀双眼逐渐眯成一条线,总算是有机会报仇了! 他在兴奋。 “大人,那群狗崽子,现在待在哪?” 路不平有一丝奇怪:“这不像你小子原来遇事,教育别人冷静有静气的样子!” 乔怀不屑开口:“那是以前,如今咱也不一样了!” “我啊!就是看不过他们如此欺负百姓的样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可以杀死他们,却不能折磨他们,更不能饿死他们,饿死简直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 “大人,告诉我那群狗东西在哪?”乔怀再开口。 叶刘京手放在嘴前:“嘘!今夜会有人带我们去找他们!” ………… 夜黑黑,初秋风里少了一丝燥热,多了凉意。 南山县城城南。 这地方远离县衙,靠近南山,住的多是贫民百姓,没钱的人。 却又因靠近青山绿水,有条从山上静静流淌而下的小溪经过,经常会吸引一些亲近山水的隐士。 落花小院就在这附近。 这座占地两倾的院子,因坐落在南山下,院子上空的山上,长着一片茉莉花田,每遇风吹,茉莉花落而得名。 院子大,无数人经过好奇,院子的主人是谁。 有人说是上京城归隐的大官,也有人说是当代大儒名士。 今日早晨,一辆马车驶入小院。 马车外坐着的仆人低头不敢到处乱砍,若是经常去南山县衙的人,看见此人的摸样,难免惊慌。 南山县县尉,在南山县能排前几的任务,竟然只是一个赶马的车夫。 那……坐车的人是谁? 马儿熟络地在小院内来回穿行,在一件小亭子前停下。 一个坡脚的男人缓慢地走下马车。 亭子里的男人,面带愤怒地挥舞长袍,开口道:“种敬,你来作甚?我不是告诉过你,无故不要来我的院子?” 种敬歪着身子,缓慢上前,轻笑开口道:“为何不让我来?你怕我?还是怕那群绣衣卫的狼,跟着我的味道,找到你!” “哼!”男人冷哼一声:“你也是狼,前几日你可不敢这般对我说话。” 种敬低头,笑道:“这还要多谢花先生,若不是花先生,我甲上的评级,怎么会这么快下来!” “依照大武律法,我这官升定了,我本来就是正六品的大县县令,现在只待朝廷查缺补漏,查清楚,哪地方缺少官员,我就能借机升走了!” 花先生厌恶种敬小人,冷冷开口道:“怕不只是我们吧!” “你今日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想必有其他人在背后帮忙。” “不过,我没空管你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说说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种敬与掌柜会的人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们借种敬的权利,来控制整个南山县的粮食售卖。 种敬借他们手里的权利来帮自己挣政绩,又借着这份政绩继续向上爬。 他对花先生的态度,丝毫不在乎,开口道:“你们的谣言失效了,百姓现在快要饿死,顾不得以后的事。” “现在县衙的粮仓都已经清空大半,这件事,你们该如何应对?若是做不好,沈二先生那,我可不帮你说话。” 花先生冷哼一声:“我还需要你来帮忙?” “放心,那群家伙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从商者需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已经准备好了,按照老招式出招就是!” 种敬表情怪异,奇怪开口道:“派人污蔑?又或者杀几个百姓,说粮仓的粮食有毒?” 花先生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他的说法。 种敬摇头道:“这……未免,也太老套一些。” “当年的马家,赵家,在南山县手眼通天的人物,不都是死在这老套的招式之下,招式不在于老新,好用就是。”花先生并不在意他的话。 种敬点头,离开:“随你,我只能提醒你最后一句,叶刘京跟你遇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我虽然跟他只有几面之缘,可我看得清楚,他是一个有野性的人,他心里装着战场,战场上下来的人,对人世间默认的规则并不看重,他们喜欢打破规则做事。” 花先生鄙夷地看他一眼,轻笑开口道:“就像你一样?” 种敬摇头:“你高看我了,小小的年纪就能坐在代蟒袍使的位置,他比我强!” 马车离开,只留有这句话在空中停留。 许久之后。 茉莉花飘落,空中清香。 花先生伸出手接住,这一片茉莉花。 “噗噔!”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花先生面露不悦:“今日谁值日,误我赏花的心情,当杀!” “呦呦呦!花先生好大的威风啊!” 房顶之上,日光之下,一道黑影凭空出现。 还没待花先生看清楚,黑影在空中盘旋落地,长发划过茉莉花。 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花先生淡定询问:“你……谁?” “来我这落花小院,求财还是求事!” 男子微笑摇头:“看来,花先生遇见过不少,我这号冒昧的家伙。” “不过,我既不是求财,也不是求事,是来求教!” 花先生抬头看他,眼神内满是不耐烦,他好奇今日值日的到底是谁,这么失礼,现在还未出现拦住这个家伙。 “我从不喜欢跟躲躲藏藏的鼠辈说话,报上你的姓名!” 男子微笑,开口:“老花,你也不行啊!信誓旦旦地要弄死我,却连我的样子都不知道?” “叶刘京?” “是你爷爷我!” 第118章 聒噪 花先生深吸一口气,知道面前家伙是谁后,反倒不紧张了。 “叶蟒袍使,来我这小小行商家中,所为何事?” 叶刘京上前一步,凭空缓慢坐下。 他屁股快要落下,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 “嗖!” 一把红木椅子从他身后飞来,径直落在他身下,不偏不倚他正好坐在椅子上。 叶刘京背靠椅子,歪着脑袋看向花先生,微笑开口:“你猜?” 花先生面色愠怒:“你闯我小院,还在此戏弄与我,叶刘京你莫非以为……” “以为什么?”叶刘京面色突变,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戏弄你?垄断百姓口粮,把百姓当成圈里的猪,你这样的家伙,也会因为别人的戏弄生气,你也有感情,你也有良心?” “你可否想过,你为了挣钱,而害死的百姓,他们是否感觉到命运无情的戏弄?他们有机会感觉委屈?” “该死的家伙,老子恨不得现在就剁了你的脑袋。” 路不平从左侧房顶落下,他拍拍手中灰尘,血色的灰尘。 他退后两步,站在叶刘京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花先生。 “噗噔!”又是一声。 一具尸体落地。 “哐!”乔怀踩在尸体上,抬头颔首盯着花先生,他的目光冰冷,不像看人,好像盯着一具尸体,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花先生无法再保持内心的淡定,他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 他假笑着,不再有高冷的大人物样子:“叶蟒袍使,你是大人物,你肯定不会对我刚刚的话介意。” “我是个商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可以帮你做成很多事,实不相瞒,我在掌柜会里,有一定的地位,只要你跟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把蟒袍使前面的代字去掉,让你成为真正的蟒袍使!” “为难我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这种事是谁让你做的?”叶刘京突然开口询问。 花先生摇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筹码,按照商场交易的规矩来讲:“我……不能说!” 叶刘京没介意,开口说道:“也行!” 花先生开口道:“蟒袍使大人,我知道你担心百姓,可那些愚民也能算得上百姓,他们的命不重要,只要……只要你愿意低头。 “你想要的,掌柜会,不……沈家,我们都会给你。” 他愣神,没说话,低头向花先生的方向走来。 花先生露出微笑,他熟悉这种感觉,没有人能拒绝名利二字。 当官不为名,就为利! 他慢慢坐直身子,感觉自己再一次拿捏到叶刘京。 官场的规矩,花先生最为熟悉,他虽然没做过官,可五次科举失败,他对做官的心态拿捏早已经超过旁人。 他最看不上这些官员,他们不过是运气好,算个什么,在他花某人面前,都是权利的孙子。 又有谁似他看破官场,不慕名利,明明掌握着,半个杭湖府的金钱,却丝毫,不为所动。 只想每日,在美姬服侍下,醉倒在这落花小院内。 “叶先生,只要你听我们的话,别说是蟒袍使,就算是封爵,也不在话下!”花先生傲然抬头,他心觉自己依然掌控全局。 叶刘京低头,继续走近,没有说话。 花先生小声说出官场规矩:“其实,叶蟒袍使也不必太过着急,毕竟你这个年纪能成为代蟒袍使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权利嘛!谁会嫌小呢!” “当蟒袍使固然不错,可若是封爵封侯,不是能更好的为百姓服务?” “当然,你知道我们掌柜会不做亏本的买卖!”花先生低头,端起茶水壶。 “上京城里的王侯,是我们的座上客,未来的皇储也跟我们有密不可分的的关系,只要你加入我们,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只要你愿意听话,为……为……”花先生愣住。 他看见红色一片的天地,看见手中水壶上的血液,也看见落下的茉莉花。 接着他看见天地,看见翻转的世界,看见自己的脖子……? 脖子? 为什么会看见脖子? 脑袋掉落,他再次看见叶刘京。 叶刘京手上一把玄铁龙刀横握,龙刀无血,空气中茉莉花香与血腥味相互交融,味道怪异,让人沉醉。 叶刘京抬头,一脚踹飞地上的脑袋:“聒噪!” 乔怀路不平相互对视,看见对方眼里的震惊。 路不平忍不住上前询问:“大人,听他说话,掌柜会的人,背景深厚,咱们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 叶刘京抬头看他:“在我眼里,他的命,跟他眼里那些不值钱的百姓的命一样。他觉得百姓轻贱,我觉得他恶心,合情合理!” “再说,莫要怕,能有什么事?人总是要死的,他死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有人知道,是咱们杀的人!” 乔怀也是无拘无束的主,他认同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绣衣卫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威胁了?” “一个小小的商家,下九流的家伙,竟敢说认识上京城里的王侯?还敢说自己能让大人封爵,他算是什么东西,杀就杀了,大人放心,这件事我会……” 叶刘京压根没听他说胡,四处打量着宅子:“这地方不错,回头找几个人,把宅子卖了!换成银子!” “卖?卖宅子?”路不平惊讶开口。 他心中想法怪异,感觉自己是不是听差了什么,不是刚刚还说要保密,这一会就开始公开卖宅子了? 叶刘京微笑转身,看着他两人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我没有疯!” “我只是想要借此事告诉某些人,我叶刘京是个有脾气的人,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收税银,我并不想找事,但我也不怕事!” “税银给我,我走人,要是再给我搞什么无聊的试探,让一些跳梁小丑出来叫嚣,就不要怪我刀下不留人!” 叶刘京脸上依旧是笑容,只是这笑容多了一些让人畏惧的恐怖:“不给钱,就杀人了!” “走了!” 乔怀小心询问:“大人,咱们去哪?” 叶刘京头也不回:“有人带我们来的,现在事情解决了,咱们自然找人家说一声,回去汇报情况,不然显得咱们多失礼。” 他手中拿着带血长刀,这副核善样子怕是没有人,敢说他失礼。 叶刘京出门,长刀在手,光明正大。 第119章 敌人的敌人 南山县,落花小院。 来来往往的百姓惊讶地看着小院打开的中门。 身后别着斧子的樵夫,盯着小院,脚尖点地,跃跃欲试:“里面出什么事了?这院子里的大门,怎么打开,难道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莫不是,米店的掌柜的要来?” 在他眼里,城里米店的掌柜的,他有吃不完米,那就是顶天的大人物了。 放羊的老汉,一鞭子抽在领头羊屁股上,盯着坐在地上不敢大声叫喊的羊,傲气开口:“你知道个屁,我可听人说过,院子的主人,可是一顶一的大人物。” “想你们也不知道,什么叫一顶一的大人物!” “人家讲究的来往的都是有学识的人,什么有钱人?再有钱的也入不了人家的门。” 上山耗野菜的农妇站在门口,由衷惊讶:“我的天,连有钱人都不在乎,这些人要多有钱啊,那他们家岂不是有吃不完的米?” “米?”放羊老头,双手抱着羊鞭子。 他两只脚靠在一起,傲气抬头,眼睛微闭:“人家家里有吃不完的肉,不只是羊肉,还有牛肉,牛肉你见过吗?” “人家每天都有牛肉吃,吃不完直接丢给狗吃。” “老子以前,可往他们院子里,送过羊,咱可进过院子,看过他们的狗!”他努力地伸长脖子,为了显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还别说……吃牛肉的狗,就是不一样,那长得跟牛犊一样。” 大武武者不少,可种地的武者,却没有多少人。 多数百姓种地,还是靠着耕牛。 故而,大武有一条律法,无故不能斩杀耕牛,更不能随意吃牛肉,要是有牛病死,或是摔死! 必须去官府报备后,才能分而食之。 农妇低着头,盯着手里野菜,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上一次吃牛肉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吧! 每天都能吃……我的天啊!那是什么生活? 她这辈子也想不出来! 放羊的老汉傲气抬头,好像每天吃牛肉的人,是他一样:“我给你们说也说不明白,你快去薅你的野菜,你也快去砍你的柴,你们当你们跟我一样?” “老子站在这羊也能吃饱,我也能把钱挣了,你们不干自己的活,一家老小就得挨饿。” 大门内,一道人影从远处而来! 人影高大,他手里提着……好像提着一扇猪。 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贫苦百姓生活里,没有娱乐,这个东西的存在。 街头巷尾,八卦消息,看看热闹,就是他们无聊生活里,最大的消遣。 二三十个百姓聚集在大门口。 他们深处脑袋,一张张兮兮的脸上,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小院大门。 那道人影越走越近,近得百姓已经能看清楚人影手里的东西。 有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往那道人影手上瞧:“不是人肉,这……这是个人!” 还有人看清楚后,被吓得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开口:“这……这人我见过,这是宅子的主人!” “胡说!”放羊老汉大喊。 “宅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被人这样提着脖子,提出来,你小心点,这话要是让宅子里的人听见,小心他们剥了你的皮!”、 那人摇头,没听清楚老汉说话。 他看着那个软得好像只有一道皮,脑袋的身子:“是,我见过这衣服,就是宅子主人的衣服,只是……他的脑袋呢?” “哐吨!”重物落地,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站在宅子门口的人,他们的眼睛,向那落地的东西上看去。 “是颗脑袋!”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人群立马炸开锅! 站在门口的壮汉,左手提着那具身子,右手拿着卖猪肉的勾子,他把钩子挂在身子琵琶骨上。 他双手用力,钩子的另一端,被挂在门框之上,让所有人看清楚,这具身子。 壮汉甩一巴掌,脑门的汗。 他长舒一口气,清清嗓子。 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害怕想要后退,一只手突然撑在他后腰。 “二哥!”他低头开口。 包老二摆摆手:“大人说,怕你只知道练武,杀人可以,剥皮抽骨也行,但是对人说话,就容易露怯了!” “你且站在我身后来!” 铁锤好似溺水者得救,他深吸一口气退后:“谢谢二哥!” 包老二上前,他挺起胸膛,学着叶刘京的样子,只是他心里没有叶刘京的傲气,学他的样子,也只学了三成。 他盯着百姓开口道:“某乃绣衣卫包老二,所属绣衣卫蟒袍使叶刘京!” 百姓们听见这个名字,议论纷纷。 “包老二是谁?” “没听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叶刘京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粮仓卖粮食的绣衣卫大人,也是叶刘京大人的手下!” “是了!是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叶刘京大人是个好人,他是来咱们南山县收取税银的,怕咱们饿死,所以把粮食卖了,担着风险给咱们吃的!” “叶大人是好人啊!” “叶刘京大人,是包青天啊!” 远处楼台里,年轻人盯着此处发生一切,那些佩服赞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使他脸红。 他对面,坐着一个青袍男子,男子面容白皙,嘴角有微笑翘起。 只是从他眼角的皱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开心,心中反倒有说不尽的担心。 叶刘京摇摇头,端起面前茶壶,轻声开口道:“徐大人,莫要再担心,事情已经坐下。” “好处……”叶刘京抬头,手指来回指动道。 “你我一起分享。” “罪责……”叶刘京手按在胸前。 “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徐县丞眉眼舒展,好奇询问道:“叶大人,你胆子真大,我给你消息,是为了让你跟花先生谈谈。” “花先生负责,掌柜会的一半经济人情来往。” “掌柜会的人重利益,没有什么是谈不拢的!” 说到此处,徐县丞苦涩摇头:“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杀了他,还公然鞭尸!” 叶刘京端起茶杯放在他面前:“我是个听劝的人,我确实谈了!” “不过没谈拢!” “他们需要我跪着挣钱!” “你是最懂我的,我这个人腰疼,弯腰就疼!” “我怕疼……” “我想站着,把税银拿走!” 第120章 羊吃人 徐县丞突然笑了。 他低头,笑得很放肆。 这笑容,让人熟悉,就好像许多年前。 他也在杭湖府为官,官职比现在高,甚至比现在的南山县县令的品级还要高。 那时候,他从卷宗,知道増血草的好处。 从大街上,看见增血草对百姓的危害。 在短暂的迷惘之后,他选择站在上官门前,他想要直着腰说话。 他说:“大人,当官者,当为百姓立命!” “若只为求财,我们何须做这个官?我要解决増血草这个祸根,还杭湖府百姓,一个不再口袋里有钱,还要饿死的未来!” “我要,上奏弹劾!我要……为民请命!” 他的上官,也是这么笑的。 刚开始是低头,身子抖动,后背不断拱起,然后仰起头,仰天长笑,他的笑容夸张,好像听见世界上,最荒诞最好笑的笑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立志要为民请命,要保护百姓的徐文达,甚至没能保护了自己。 他开始不断地被贬职,从正五品,贬到从五品,然后是正六品,再到从七品,甚至被贬成一个八品的小官。 到最后,还是他上京城的师傅,知道此事,托人日夜兼程,从上京城带回来一封书信,递给当时的江州州牧。 州牧大人在这封信里,找到徐文达在吏部的评级,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可堪大用,才将他升为南山县县丞,远离杭湖府。 现在,徐文达听到叶刘京的话,他看见当年的自己。 他突然想笑,想要哈哈哈大笑。 叶刘京没有劝他,也没有阻止他,更没有挖苦嘲笑他。 叶刘京只是坐着,靠着椅子后背,目光落在徐文达身上。 徐文达对上他的眼神,慢慢停下笑容。 他扭头,擦去眼角不知道为何出现的眼泪:“叶大人,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至少这几年是!” 叶刘京无奈摇头:“看来,这五年,徐县丞过得很难啊!” “从一个前途无限光明,从上京城出外历练的年轻人,变成现在被他人阴谋诡计玩弄的年轻人,济民会的副会长。” “怎么能不辛苦呢!” 徐文达突然收起笑容,目光凶恶地盯着叶刘京,奇怪询问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你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 一个在泥潭里陷了半辈子的人,已经对活下去失去希望的人,突然看见头顶出现一根绳子。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求救,也不是抓紧绳子,而是觉得这根绳子,就是个陷阱。 一个让他死的陷阱。 叶刘京摇头:“不必说,也不必问,看吧!看我如何做的。” “我相信,徐县丞今日比起从我嘴里得出答案,更好奇下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就低头去看吧!” 徐县丞低头,目光落下,落在落花小院的包老二身上。 ………… 落花小院门前。 百姓惊讶不已,他们盯着面前两位绣衣卫的大人,盯着大人面前挂着的尸体。 包老二手高抬,学叶刘京的样子,慢慢向下一压。 他面露微笑,没想到大人这一招,真的好用,手一压,就能压住现场所有的声音,这种感觉让他不自觉抬起胸膛。 他开口询问,喉咙上聚起一丝真气:“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刚在叶刘京真气引渡下入境,真气不多,也不舍得浪费,直白开口道:“这个人,就是落花小院的主人,粮记米店的主子,花先生!” “他没有名字,就叫花先生,你们也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只要知道,你们这些年,一直吃不饱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人!” 樵夫盯着挂在门框的尸体,他惊讶开口:“是他?粮记米店的主子?这……这多大的大人物,通天的人,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放羊老汉疯狂摇头:“不可能,大人,你们肯定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是花先生!” “我进过小院,花先生,不可能这样,不可能像咱们面前这人……” 他害怕后退,可这份害怕中,还隐藏着一丝兴奋,兴奋驱动着他的双腿,让他想要看清楚地上的脑袋,让他又上前一步。 包老二打断他,开口询问:“这位老先生,进过小院,见过花先生,你若是不相信,你可以一脚踢开地上的头颅看看,这颗脑袋,到底该叫什么名字!” 四处八方,十几双眼睛一块看过来。 小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不只住在附近的穷苦人,还有远处赶来的富商大贾,本地乡绅,他们盯着放羊老汉。 他们中,有不少人,曾经有幸,见过花先生一面。 他们看不清楚地上的脸,他们想放羊老汉,能把地上头颅翻过来。 薅野菜的农妇,上前一步,小声开口道:“老叔,你不是一直说,你去过小院,你去踢一脚,看看是不是花先生!” 无数声音传来,把老汉架起来。 “是啊!你认识就去看看!” “对啊!咱们大伙都好奇呢!” “快!快看看!” 在无数声音的挤压下,放羊老汉,感觉一双手按在自己后背,压着他不断前行,他上前一步。 他盯着地上的脑袋,紧张地吞咽一口口水。 他慢慢伸出左脚,他…… 他突然哭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就是吹牛,我进过小院,也是走的后门,我就是去送羊的!” “我连小院管家都没资格见,平日里我连他们前门口都不敢走,他们嫌弃我的羊乱拉屎,他们说要是看见门口有羊屎,就把羊屎塞进我肚子里!” “我……我哪见过小院的花先生啊!” 无数目光好似浪潮,从他身上来回扫动,只留下鄙夷一场。 包老二挺起胸膛:“诸位同僚,诸位乡亲,你们也不需要验证,现在我……我一个绣衣卫的白衣,站在小院门前!” “我大声说,小院主人死了!可小院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没人回答。 包老二突然拍手,四五具尸体从大门房梁上落下来,吓得不少人后退一步。 “奉绣衣卫提灯所,蟒袍使叶刘京大人命令!” “粮记米店一伙,垄断米粮,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草菅人命,随意敛财,私自买卖良田,强抢民女,按大武律法,当……” “杀!” 第121章 百姓不是羊! 一声杀。 杀气腾腾。 惊得无数百姓后退。 他们目光圆睁,盯着站在落花小院门前的身影,议论纷纷。 “绣衣卫的大人,真的杀光了落花小院作恶的人?” “这……这看来是真的!” 樵夫丢掉斧子,跪地大哭:“杀了好!杀了好啊!俺们世世代代种地的田,都怪这些狗日的,夺走我的田,饿……饿死我老娘!” “要不是,为了娃娃能活下去,我早就提着斧子,手起斧落,冲杀进去,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他声音痛苦,引起无数百姓痛苦回忆。 杭湖府百姓,苦粮记米店久已。 他们做梦都想,能有人,有官老爷为他们做主。 可等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帮着粮记说话,屁股坐外的大老爷。 慢慢的百姓也低下头,不再抬头,不敢流泪,活着也只是活着。 无数百姓低下头痛哭,抬起头眼里,满是恨意,他们盯着面前的尸体,盯着用他们血肉堆成的落花小院。 包老二目光扫视百姓,扫视一张张带着恨意的脸。 他被百姓眼中的恨意,吓得后退一步:“叶刘京大人交代,落花小院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贼人从百姓血肉中扣出来的。” “如今,贼人俯首,落花小院里的一切物品当归还百姓。” “一日内,全城所有百姓,可进入落花小院自行拿取,不可伤人!” 百姓们相互对视,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 多少年来,当官的收钱,是天下第一应该事。 官府给人发钱,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好事。 人们畏惧害怕,无人敢带头上前。 大门口,包老二铁锤离开,门框上挂着尸体。 打开的落花小院中门,好像无数低头,皮肤姣好的女子,她们低着头,等待。 却又好像,一只只张开大口,等着吃人的狮子。 无数百姓相互对视,又不约而同退后一步。 这一步,正巧将一个穿着短衫的小娃娃给露出来。 他年幼不知道生死,看着挂在大门上的尸体,还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 他上前一步。 无数大人的眼睛,也跟着他上前一步。 小娃娃又往前一步。 远处,凄惨叫喊声响起:“小宝,小宝不要乱跑,别过去,别过去!” 一个穿着素色破旧短裙的女子,疯了一样狂奔而来,她悲痛地大叫着:“小宝快回来!” 小家伙只当妈妈跟他玩游戏,他又上前一步,跨上台阶。 “小宝,不要,不要乱动!”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她低头双手,张开,想要抱住孩子。 小家伙露出微笑,站在台阶上,他看看母亲,一抬头看见落花小院管家身上挂着的玉佩。 他记得,自己家里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块玉佩。 母亲很喜欢,那块玉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玉佩消失不见,那晚上母亲也没回家。 小家伙看见这块玉佩,心里喜欢得要紧。 他伸手够着玉佩。 妇人踉跄冲出人群,快要抱住小娃娃。 “咻!” 小娃娃手紧握玉佩,妇人抱住他,两人同时用力。 玉佩从尸体身上消失,出现在小娃娃手里。 他兴奋地大叫:“母亲,咱家的东西!你看,这是咱家的东西!” 妇人看不见东西,只是抱着他,低头痛哭。 无数百姓看见这一幕,他们对视一眼,上前一步。 樵夫拿着斧子,站在人群前,激动大喊:“没人,没人出来杀人!” 薅野菜的农妇,惊喜地也上前一步:“好像,落花小院里的人,真的死光了!” 声音好似浪潮,由远及近。 人群挤着人群,前面的人,向后退,后面的人用力推。 落花小院,门前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最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冲啊!冲进去,拿回咱们自己的东西!” 人流暴乱,连三百多斤的大门,也撞倒在地。 愤怒的百姓,冲进落花小院,小院里没有吃人的狮子,他们现在就是吃人的狮子。 站在人群外的富商乡绅被这一幕吓得后退一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常看起来比羊还温顺的百姓,也会有发怒的时候,这群绵羊,生气起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比狮子还可怕! 越来越多的百姓冲进落花小院。 站在小院外,穿着打扮与百姓不同的许多人,相视一眼,畏惧后退。 ………… 远处高楼之上。 徐文达站直身子,他半个身子倚出栏杆之外,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落花小院,惊讶得不敢说话。 他看着百姓凝聚成的洪流,畏惧地退后一步。 他坐下,面对面前淡然自若的年轻人,却怎么也无法压制,颤抖的双手。 叶刘京伸手,拿起他面前的茶杯,开口道:“凉了,我再给大人换一杯!” 徐文达抬起头,看着他依旧在压制内心的害怕:“叶刘京,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叶刘京无辜开口道:“我干了什么?我在给大人倒茶啊!” 徐文达右手颤抖地指着楼下,指着远处的落花小院:“你不要跟我乱扯,你看看下面,你到底干了什么?” 叶刘京探出脑袋,向下看去,摇头开口:“这不是很好,能有什么事,百姓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之前派人去查过,大人和您的同僚,不是一向以救民于天下为己任,现在,看见百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你们不应该开心吗?” 徐文达颤抖地想了半天,好似犯了羊癫疯。 以他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面前这个家伙,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你……你这是放出百姓胸中的猛兽,猛兽出笼,是会吃人的!” 叶刘京奇怪反问道:“那我倒想请问大人,是吃人好,还是被人吃掉的好!” “杭湖府的百姓,已经被杭湖府的上下官员,掌柜会,沈家吃这么多年了!” “偶尔,换换位置,有什么可怕的!” 徐文达重重挥袖:“你……你不清楚,那些人的手段!” “是他们不清楚,百姓的力量!我以前以为徐大人清楚,现在看来你也不清楚!” 过往的回忆冲上头顶,让叶刘京想起在当归镇,当小民的日子,苦且快活。 那场屠杀,那把大火之后,他的生活没了苦也没了快活。 他活着只为一件事……复仇。 叶刘京斩钉截铁地开口道:“徐大人不清楚,我却清楚,百姓吃人,也很吓人的!” “我曾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大人可知道?” 徐文达坐定,无奈摇头开口道:“叶刘京,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现在是绣衣卫蟒袍使,以前……以前,咱是……” “一个百姓!” 第122章 朋友,一起走 徐文达闭上眼睛,他的勇气,早就在一封又一封的贬谪书信中,消失不见。 他低着头,深吸一口气。 想抬头说话,张张嘴,却只是吸另一口气。 叶刘京轻笑一声,又递给他一杯茶:“徐县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徐县丞抬起头,盯着他,目光疑惑:“我何时成了县令了?” 叶刘京指指落下,开口解释:“这地方,离南山县县衙不远,种敬要是想管,肯定早就拍人来了!” “现在,已经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叶刘京手指两人中间的线香。 “南山县衙,还没有一个捕快来!” 徐县丞惊讶抬头,他说话的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佩服:“大人,知道种敬县令,要升了?” “不知道!”叶刘京干脆开口。 “嗯……其实,也不算完全不知道!” 叶刘京双手抱在胸前,开口道:“前两日,我老上司从上京城路过此地!” “他告诉我一个关于南山县的消息!” 徐文达伸出手:“大人,可有书信?” “哈哈哈!”叶刘京笑了,笑得很开心。 “徐大人莫不是说笑,我绣衣卫的情报,哪来的书信,就算有书信,也不能让外人看,我是不怕情报泄露。” “只是,徐大人肯定担当不起,私看绣衣卫情报的罪责。” 徐文达挥袖,只能作罢。 “现在,我已经被大人绑在同一条船上,请大人共享情报!”他是个聪明人,从看见百姓冲击落花小院开始。 他心里就已经清楚,自己就已经上了叶刘京的贼船,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南山县是个奇怪的地方,换了别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县丞,哪敢用这种语气跟绣衣卫的蟒袍使说话! 叶刘京敲敲茶杯,说起前几天的事。 ………… 南山县大雨。 叶刘京穿着蓑衣,刚从外面回来,他手上拿着刀,刀上有血液落下。 玄铁龙刀奇怪,杀人不沾血,不需要水冲,只要随意甩甩,就能甩掉刀上的血液。 他持刀,进入南山驿站给他准备的小院。 小院静悄悄,他站在门口,呼吸却越来越紧张。 他修行金刚心莲经,又有血谷虫母辅助,对外界真气的感知,要超出旁人不少。 这些日子,一直抢劫粮记米店的粮食。 他身体内更是积攒不少真气,若不是错吸收回龙珠内的龙气,使得身体内心莲散开一百零八朵。 现在的他,也早早步入七品武夫境界,离六品武夫,也只差上一线。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柳从烟,气息很强,至少是六品修为。 一个六品武夫,能进入自己屋子。 他怕,杭湖府那些家伙,不讲规矩,给他做成马匪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持刀进院,刚看见来人,叶刘京面上紧张情绪散去,他自在地靠着大门。 他说话时,自从来了南山县心中一直提着的石头,第一次放下:“大人,你怎么来了!” 坐在灯火前的人,回头刚毅面容,手中拿着书信。 包老二包老三的大人是叶刘京,叶刘京的大人则是刘文刚。 自从当归镇大火之后,没有条件,对他最好的人。 只有这一个大人了! 出东都之前,他就听金护国说过,刘文刚知道自己要来杭湖府,第一个出面要来救自己。 庆幸小武哥在他身边,按住他。 不然,叶刘京真怕这个仗义,心善的大人,从上京城直接冲到南山县。 只是,他没想到,刘文刚还是来了! 刘文刚好像看出他的疑惑,正色开口:“绣衣卫有规矩,鱼龙使升为蟒袍使,要外出执行一件历练公务,我此去正好去观南州!” “我记得,那是你的老家,突然想起,你此刻在江州,我就想着先来看看你!” 叶刘京无奈摇头:“大人,去观南州,来江州,并不顺路!” 刘文刚尴尬挠头:“是吗?我也只能想出来这个借口了,王大人说,我要是直接说来看你,怕你担心!” 奇怪的男人情谊,好似家人怕对方担心,却又忍不住担心对方。 叶刘京开口询问:“王大人,也来了?” “没有!他也去观南州,那便最近有十万大山的游荡巫人,杀了不少咱们大武百姓。” 刘文刚知无不言:“朝廷怕,是南齐,北齐的人假扮成巫人进入,正巧王大人熟悉观南州的情况。” “朝廷就先派他随大军,勘查!” “我跟他要查的不是一件事,只是顺路,他没来江州!” 刘文刚越说越尴尬,无奈停下。 他抬头看看叶刘京,摇头道:“南山县的事很乱?” “很乱,最难的是,我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我的敌人!”叶刘京直白开口。 刘文刚点头,说道:“出京时候,我问小武杭湖府的情况了,他也说杭湖府的事太过复杂!” “短时间内,用柔和手段根本查不清楚,强硬的话,又很容易引火上身!” “他让我告诉你,不必在乎你的敌人是谁,只需要知道你要做什么就行!” 叶刘京突然露出微笑,由心佩服:“小武哥真是聪慧。” “我来杭湖府这么多天,都没看清楚的事,没想到他远在上京城,竟然想明白了!” “我最近也才清楚,谁是敌人根本不重要。” “我来杭湖府,只需要做两件事,收齐税银保全自己,同时尽自己最大可能保护百姓!” 刘文刚欣慰点头:“你成长了,心中有百姓才是好官!” “不过,我们绣衣卫,乃是皇室近卫,不可离百姓太近,会被人猜忌。” 叶刘京没有隐瞒开口道:“杭湖府官场简单,我想好了,拉拢一批,解决一批。” “杭湖府有一大批想要上进,却没有门路的中层年轻官员,他们有自己的组织,也有自己的追求!” “我会帮他们,铲除那些老不死的,待我走之后,会拜托他们照顾百姓,至于最后他们会不会成功!” “只能说,事在人为!” 刘文刚站起,满意点头:“能如此就是最好!” 他向外看一眼,无奈开口:“时间太赶,我先走了!这本书是我让小武给你整理的情报,你可以看看,是否对你有用!” 他站在门口推开门,雨滴落下,不近他身。 叶刘京才恍惚想到,自己还没关心大人一句:“大人入六品了!” “嗯!快五品了!” “大人真是努力,天赋异顶!” “没办法,想保护的人太多!” 驿站小院,大雨。 刘文刚站在雨里,微笑开口道:“叶刘京,上京城见!” “多谢大人,我……会回去的!” 第123章 同类相惜 “叶大人!叶大人!”徐文达晃醒正在沉思中的叶刘京。 他无奈摇头询问:“今日,你已将我等绑在一辆车上,这南山县的消息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分享一下吧!” 不怪他态度低下。 落花小院的消息是他泄露给叶刘京的。 徐文达本想,使叶刘京借这消息重落花小院。 他身后的济民盟好借此渔翁得利。 落花小院里的花先生乃是掌柜会内的副会长之一,他负责粮记米店的经营。 其重要性,在杭湖府内无出其上者。 杭湖府内,就算牛知府见了他,也要给几分薄面。 唯独叶刘京是个异类,绣衣卫不属于地方,直属皇权,权柄巨大。 他有打击花先生手下粮记米店的能力,还有出手之后就跑的条件。 简直是打击罪犯的绝顶利器。 徐文达无奈摇头:“我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本想着一场算计,让你跟掌柜会的人,对对手!” 他抬头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颇有琢磨不透的无奈:“说真的,叶蟒袍使,我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 他想了很多,脑袋里在一瞬间想过很多形容词,看看叶刘京的脸,又看看他放在桌案上的刀。 最终只吐出一句:“真是不拘一格的人!” “对上司同级,不低头,不卑不亢!” “对我这样的微末小官,看得起,没有一丝高傲!” “对百姓,心里也没有那些突然当上大官的家伙一样的鄙视。” “最重要……” 徐文达总算是忍不住,忘却父子的教诲:“你下手也太下三滥了!” “你丫的,一个绣衣卫蟒袍使,官拜五品,对一个小小的南山县米店出手,竟然用土匪的手段!” “我本以为你进入落花小院,会跟他们商谈交易,谁知道,你直接动手杀人!” “说你下流,你又胆大,说你勇敢,你还偷袭……” 叶刘京微笑看着他,端起一杯茶,再放在他面前,轻声开口:“我这种人出身寒微,没有什么天大的格局,只凭借一颗心,一点小聪明做事!” 他双手端茶,收起脸上微笑:“这杯茶,我要敬你!” 徐文达身子后仰:“说真的,只是跟你说几句,就被你绑在船上,你给我敬茶,我还真有些害怕!” 叶刘京没有轻佻的表情,叹息开口道:“你放心,这杯茶,不为我自己,只为百姓。” “我不可能在南山县久呆,粮食全部卖了,百姓能活过这一季,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我接下来会去杭湖府。” 徐文达目光严肃,他清楚,杭湖府才是叶刘京江州一行,最大的战场。 南山县,蔡县只不过是小考。 去了杭湖府,才是他的生死之战。 世上,愿意做官,做大官的人多,但愿意为百姓多想一想的官,实在太少了。 他更不希望,这样的官,少一个。 “你说!”徐文达内心还是敬佩叶刘京的。 叶刘京点头,茶杯再往前送:“今日,也许是刚刚,刑部的消息应该传到南山县,种敬会升,但要先回京等待消息。” “最多……不过明夜,他就会起程。” “今天下午,你升为南山县县令的文书,会从吏部送到杭湖府,再送往南山县,之后南山县里,你就是最大的官了!” 秋风微凉,树叶在树枝上转圈,在茶楼栏杆跳舞,最后无奈地掉落地面。 叶刘京的话,传入徐县丞耳朵:“只希望,在我离开以后,你能做一件事!” “杭湖府肯定会派人来收百姓在落花小院里拿的东西,我希望你……莫要伤人,以百姓为重!” 叶刘京侧目,他看着落花小院奔跑,泄愤的百姓。 他好像看见,那一日万寿山上的自己。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以前,他在茶楼偷偷蹭说书人的故事,总是想不明白这两句,而今低头时候,总算明白,这两句讲的是什么事。 徐文达低头,端起一杯茶放在叶刘京面前。 他接过叶刘京手里的茶杯,郑重开口道:“守护百姓的平安当是我的责任。” “同时,希望叶大人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叶刘京微笑端起茶杯,与他对视,一饮而尽。 ………… 秋天最多的不是落叶,是离愁。 南山县驿站里。 柳从烟遣散仆人,送给他们不少银子,委婉开口:“我要去杭湖府,你们跟着我不安全,走吧!” “我知道,你们俩有感情,这世道,两个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银子,你们拿着,离开杭湖府,最好离开大武,去寻一个清闲的地方,好好生活,去过我过不了的生活吧!” 男车夫,站在原地,双目通红。 女仆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姐,我……我不愿意走!我想一直陪着你!” 柳从烟挥袖:“咱们从那地方出来,求得不是安生,莫要说胡话,傻丫头,你现在的生活,是我求都求不来的,何必要抛弃!” “走吧!走吧!走吧……”柳从烟转身,向驿站二楼走去。 她不再回头,女人一旦下了一个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尽管她的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但最不愿意的事,还是回头。 她推开二楼的房门。 叶刘京坐在窗台,看着远处的南山县城,静静地发呆。 出东都后的日子,他总喜欢这样。 他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他要利用这样的每一天,去看看自己不曾看过的风景。 叶刘京听见敲门声,没有回头,这脚步声轻盈,他轻而易举就听出,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送走了?” 柳从烟上前,她拿起水盆里的毛巾,为叶刘京净手:“你又喝酒了?” 叶刘京摇头:“没有,种敬今日升迁,请南山县的县官喝酒,我只是去打了个圆场,身上的酒气不是我的。”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花钱雇来的女人说这么多。 也许是因为秋风。 也许是秋风落叶,多寂寞。 柳从烟点头,她穿着单薄,握住叶刘京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爷!今夜,让我留在你这吧!” 摸着,那块雪,不冰冷柔软的雪,叶刘京愣神。 第124章 要死了! “算了!”叶刘京还是拒绝。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却没有抽回来。 他只能,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 柳从烟眼眶红红的,女人的眼泪是最大的武器,而她的武器不止眼泪。 她低头垂泪,声音柔软的好像一团棉花:“爷,是嫌弃我?” 叶刘京摇头,深吸一口气,抽出手:“不是,还有,别叫我爷,不自在,我总觉得自己老了,生出你这么大的孙女。” 才子佳人的浪漫场景,被叶刘京一句话破坏。 柳从烟无奈说道:“咱们也一块住一个月了,你一直不需要我伺候,我心里不安!” “端茶,倒水不是伺候我呢!” “你难道,只想把我当仆人?刚刚……不舒服?” “确实……舒服,要是我那个朋友,刀神,就是咱们在古庙见的朋友,看见这一幕!” 叶刘京提起过去的朋友,神色间立马来了神采:“他绝对,惊讶心疼的说不出话,好朋友,好兄弟……” “怕对方过得好,又怕对方过得太好!” 柳从烟再一次握住他的手。 这一次手没有移动,姑娘的脸送过去。 大人低头,姑娘抬头,眉宇间说不清的…… 砰! 隔壁大门轻声关闭。 叶刘京无奈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安,其实你也可以走的,银子我会多付给你一百块,就当是我喜新厌旧的代价!” 柳从烟盯着他的眼睛,她嘴里香气冲进他鼻孔里:“天下大,江湖如海,我一个弱女子,该去哪呢!” “跟着大人,至少能不被人欺负!” 叶刘京捏着她的下巴,小声说道:“你可以回去!” “大人,还是嫌弃,我来自哪里。我从风尘出来,又怎么能回风尘去!” “你莫要误会,劝姑娘从良,乃是男子本性,我是不会破坏这个规矩,只是……” “刚刚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没有珍惜!” 叶刘京无奈开口说道:“唉!其实,我是不愿意说这件事的。” “苏大人,你……你肯定不认识,他是我们掌风所的一位大人。掌风所你应该清楚。” “你不清楚,我跟四所的大人关系都不错,他前些日子告诉我一个秘密!” 说到这,叶刘京眼底的迷糊完全消失。 姑娘的胰子软,跟刀比起来,他的脖子也不硬。 他的手慢慢抓紧,紧的柳从烟脸上出现一道红印子。 柳从烟想要后退,却没有了机会。 她的害怕来自骨头缝里,她的后悔来自头皮,自己竟然把脑袋送到他手里。 是叶刘京这几日的温柔,让她忘记一件事,面前这个笑容好似读书人的少年郎。 前几日的大雨里,杀了几十,米店请来的好手! 叶刘京主动靠近她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说,我身边有卧底。” “卧底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来自东都!” “你从东都,到江州,跟我们同时出发,你早就跟着我们,只是我故意在路上耽误一段时间,你为了不被我们怀疑,所以等了我一段时间!” 叶刘京内体的因果虫鸣叫,他突然松开自己的手,放开柳从烟。 柳从烟手里拿着匕首,眼睛盯着叶刘京,满是后悔:“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从客栈开始?” “真的,我真傻,我想了很多,我刚开始真的相信,你真的为迷惑杭湖府官员,才雇佣我一个风尘女子!” “后来,我想你大概也是一个男人,有自己的需求,到最后,你不愿意睡我,却也很少带我出去!我才开始怀疑,你真的怀疑我!” “叶刘京,你真的可怕,你莫非是借我的手传递消息?你竟然如此能忍耐!” 柳从烟扭头想要逃。 她身子一半逃出门外,一张大网不知何时在门口出现。 包老二,包老三两人拉着网困住她。 她在地上挣扎,叶刘京只是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她。 终于。 金蜘蛛丝越缠越紧。 柳从烟无奈地躺在地上,一脸认命的表情。 别说,一个满头香汗,无奈等死的姑娘,真的很美丽,说不尽的美丽。 柳从烟靠在门板,盯着叶刘京,重声开口道:“你还在等什么,杀了我吧!” 叶刘京突然笑出声来:“你刚刚问了我三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第一,我在等你的真正实力,路不平是半步六品,他看不出你的实力,我本以为你是五品的高手。” “所以,我准备了,一张最多只能困住七品高手的大网,毕竟真打不过,我也不想耗命跟你斗,咱的命很值钱的!” “没想到,你真的七品,所以,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折磨你,我真的是怕死!” 叶刘京看清楚,她没有别的招,端起一旁的茶杯,上前蹲在地上,递给柳从烟,小声询问:“你看你出这么多汗,要不要喝一口?” 柳从烟盯着他,突然点头。 叶刘京手送上前,喂她慢慢喝水,继续开口道:“第二个问题,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 “这……也是个误会!” “苏蟒袍使,确实是我的朋友,可他现在不在江州,也不清楚我的情况,他在上京城,离我这很远,他就算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你的身份!” 柳从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你刚刚只是在诈我?不可能啊!我没有露出过破绽,你为什么……怀疑我?”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再说,谁说只有怀疑你,才能诈你了!”叶刘京跟前朝的一位王爷一样。 生性多疑,也有一点不一样,他并不喜欢,别人的媳妇。 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 叶刘京随意开口:“我其实就这么一说,我马上要去杭湖府,此行危险,我必须保证自己队伍的纯洁性!” “包老二,包老三,洪冯,乔怀,路不平都是跟我从东都来的,他们自然可以相信!” 叶刘京手指远处:“不只是你,还有铁锤,我都诈了!” “我们镇上,有一个磨豆腐的红鼻子,跟我说过,万事小心无错!” “只是铁锤真的憨,而你……” 叶刘京手指着柳从烟,开口说道:“你是真的有自己的小秘密!” 他站起,把杯子放在一旁,转身认真地开口说道:“现在,该说你的第三个问题了!” 叶刘京上前一步,身后烛火摇动,他的脸,隐藏在黑夜里。 “我……会怎么处置你?” 第125章 我也是……人 月明星稀。 小小南山县驿站内,叶刘京沉默许久,打破这片宁静。 他无奈开口道:“别说,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难题。” “世人都说我下手狠,为人凶,不过那都是对外人的手段,我杀花先生,能眼睛都不眨,可杀你,我实在难以下手。” 柳从烟身子贴在地上,金蜘蛛丝拉紧,绷紧陷进她的皮肤,她只能尽量挺起身子,才能保住自己的美丽。 她抬起头看着叶刘京,眼神中,说不尽的哀伤:“我没有泄露过你的情报,你可以相信我,我背后的……” 叶刘京摆手,拒绝她再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要对付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经过刘文刚提醒,叶刘京突然明白,杭湖府大戏台,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敌人,他不需要知道面前是哪个敌人出招。 只需要……通通干掉。 他左手向后,手指真气缠绕,身后椅子飞来,他不费力地靠在椅子上。 这一手让柳从烟,目光惊慌:“你已经六品了?” 叶刘京摇头,有些悲伤地撇嘴:“六品?七品对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了!” “莫要说我的问题,我现在在说你的问题!” “刚刚,你不清楚我的实力,没有杀向我,我知道你有隐藏真气的特殊办法,修为也不会太高,可……” 叶刘京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若是我刚刚最好的办法,是抓住面前的人,威胁他,甚至带走他!” “你放过我一次,我也不会直接杀你!” “那么,给你两个选择!” 柳从烟眼神微动。 就连站着的包老二,包老三也不自觉松一口气,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莫说是人,就算是两个小动物,也会有感情。 能不将屠刀,对准自己人,就不落刀。 对自己人下刀久了,容易变成没感情的怪物。 谁也不希望,这江湖混到最后,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叶刘京端起个杯子,先将左手杯子放在身边,开口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他又将右手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道:“也可以,回去,像我刚刚说的一样,回去!” 柳从烟抬头看着他,奇怪问道:“我……如果留在你身边,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沉默。 夜里响动的,只有风声。 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无奈低头开口道:“我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选择走!只希望你真的能放我走!” 叶刘京转身点头,郑重开口道:“老二老三,放她走!” 包老三心中别无他想,自从叶刘京帮他取下包老大的尸体后,他心里只对叶大人一个人忠诚,再也容不下他物。 “大人,她……” 叶刘京微笑转身,看着老三开口道:“没事,放她走就是。” 包老三抬起手中大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警惕地看着柳从烟。 柳从烟站起,离开驿站小院。 今日说着不走的人,也趁着月色踉跄离开。 小院里,越来越寂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的声音。 月再高挂,比人脑袋高,高过院子里的桂花树。 树上没有花,只有嫩芽几朵。 小院大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身后拖着重重的袋子。 他站在院子门口,四处看看,看见没有人,对着月重重吐一口,低头拖着袋子,径直走上二楼。 “吱……” 门打开又关上。 叶刘京还靠在窗台,没回头开口道:“老乔,怎么样,等到兔子了吗?” 乔怀拖着口袋,轻轻放在地上,歪着脑袋发呆片刻,开口道:“柳从烟死了!” “兔子?这是她的尸体!” “你早就算到一切?” 叶刘京摇头:“其实,我什么都没算到,我没算到今晚会死人,还死的是咱们自己的人,更没算到她是怎么死的!” “我只是赌一把,猜一下!” “你看,我自己不也在这伤心呢!” 他没说谎,这一切,只是一场测试。 只是令人无奈,这场测试,他得出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乔怀鄙夷地吐一口:“鳄鱼的眼泪。” “也许是鳄鱼的眼泪吧!”叶刘京无奈自嘲。 他蹲下身子,歪着脑袋,剥开袋子里的人,刚刚还美丽鲜活的生命,现在躺在原来的位置,却没了呼吸,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叶刘京! 叶刘京心里暗骂一声。 乔怀站在他身侧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你是真的伤心了?” “我也是人,伤心,自然会有的!”叶刘京回答他,依旧歪着脑袋看着地上的人,为她整理脸上的妆容。 然后,缓缓站直身子,轻声开口道:“南山上,风景不错,她说过,这辈子再也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那就把她埋得高一点,埋在南山之上,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就算看见也只能仰望的地方。” 乔怀低头,内心混乱,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既然,你难过,为何还要杀了她,为何还要做这种让自己伤心的事!” 叶刘京站起,背对尸体,向着月亮走一步,开口道:“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伤心人。” “我给过她选择的……” 叶刘京端起桌子上两个茶杯,一杯里装满水,另一杯空空如也,里面的水被柳从烟自己喝光。 他手指在那杯空了的茶杯,开口道:“这……她自己选的。” “杭湖府的路会很难走,她是杭湖府里某些人的探子,我不知道她到底带走什么情报。” “可哪怕她什么情报都没有带走,我也不能放她走!” 乔怀奇怪询问:“为什么?” 叶刘京慢慢捏紧手里杯子,随着他不断用力,杯子破裂变成碎片,再变成一片小碎陶块。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在杭湖府官员里,我就是个混不吝的人物,我做事随心所欲,爱杀就杀,想打就打,看谁不顺眼就出手!” “这样的我,棱角分明,偏偏还是朝廷来的大官,谁都不能奈何我。” 乔怀突然想明白,他奇怪开口:“你怕了!” “你怕他们发现你放走柳从烟,从她身上看到你的弱点,对你下手!” 他看见自己过去的敌人,如今的顶头上司心中的畏惧,并没有感到嘲讽,反倒是有一丝佩服,散不去。 叶刘京没有否认,坦荡点头:“我确实怕了!我这条命不值钱,以前值一碗米粥,后来贵一点,值半只烧鸡。” “现在……我不能死,身子后面,肩膀上面,有些东西太沉了,有些事,有些仇,我得说完,说清楚,才能去死!” 叶刘京抬头,只是无奈,连月亮也在躲着他。 他面对黑黑的天空看了许久,待月亮出来。 他才开口,打破黑夜里的平静:“去埋了她吧,找副好棺材,明日……” “咱们出发……去!杭湖府!” 第126章 不同! 日头高挂。 对驿站来说,今天倒不是个好日子。 绣衣卫的大人要走了。 大武国的驿站有自己的规矩,来往官员,带着公务入住驿站,一切花销都要由驿站来提供。 大武国的多数驿站,因此规矩,连年来叫苦不堪。 可偏偏,这位大人来了之后,不断有富商乡绅送来吃食。 大人大手一挥,从不拒绝他人的供奉,接受之后,却从不自己独享,分给驿站不少。 驿丞管了几十年的驿站,还是第一次过这么富裕的日子。 今日,大人要走,叫他如何舍得。 他一早就起来忙碌,准备好一大桌子菜,还跟在大人身边的白衣身后,忙上忙下。 最后…… 叶刘京看着劳碌的驿丞,大手又一挥:“那些他们送来的吃食,布皮咱们带不走的,价格太低,走绣衣卫的渠道带走,得不偿失,我就留在驿站里了!” 驿丞双手举起,大呼:“大人,万万不可,这几日,咱已经得大人不少恩惠,我今日给大人帮忙是应有之义!” “岂能再从大人手里,算计东西!” 叶刘京身骑大马,爽朗大笑:“不是算计,只能算你帮我们忙了!” “这……这样不行!不行的!”驿丞不断后退。 “老驿丞,你上前一步!” 驿丞不明所以,见面前所有人让开,他上前一步。 叶刘京高举右手,开口道:“你我来做个约定,今日我留在这里的东西,你随意用,要是有吃不起饭的百姓,江湖流浪儿来到驿站门口,也求你给他一碗饭吃!” 驿丞双目瞬间通红,颤巍巍地送上右手,低声大喊:“大人仗义!真是大英雄!” 叶刘京与他击掌,驱马转身离开道:“大英雄算不上,只希望行走世上,少些骂名!” 南山县长街上。 鸡蛋,白菜落一地。 百姓不断吐吐沫,看着那对远去的车马。 “狗日的县令总算是走了,他娘的,咱们南山县被狗县令坑害久已,要不是他,咱也不至于卖田卖地。”双手插兜,蹲在街头的盲流大骂道。 蹲在他对面,瘦弱的男人哭着喊着:“他娘的,畜生啊!畜生走了!可咱们呢!” 客栈里,小二站在门槛,郑重说道“放心,徐县丞是好人,种县令走了,徐县丞一定是下一位县令,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掌柜的得意地看小儿一眼,开口说道:“是啊!这一切,都感谢叶大人,叶大人是好人,给我们吃喝,杀落花院的狗贼,赶走狗县令,给我们好日子!” 路过的药农停下脚步,顺嘴一说:“咱也听说,隔壁蔡县准备运一批粮食种子来,以后咱们地里就能长庄稼,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手拿扫把的大妈,快快舞动扫把:“快!快!把街上扫扫,莫要让叶大人看见这一切,咱们要高高兴兴地送走叶大人!” 还没等街上脏东西清理完毕。 又一队马车走上大道,领头的就是叶刘京。 他骑高头大马踏在长街,看见狼狈长街,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不会是百姓来骂自己了吧! 咱坏事,确实干不少,但坑害百姓的事,真没干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街头百姓围上来。 刚刚还嘈杂的长街,瞬间如同冰块掉进热油锅,沸腾起来。 “叶大人!叶大人,你莫走!” “叶大人,这是咱自家老母鸡下的蛋,煮好了,你留着吃。” “叶大人,这是我昨夜去山上,找的蘑菇,你留下,路上吃!” “叶大人,这是我闺女,你留着用!留在身边当个使唤丫鬟,也好让闺女过个好日子。” 听着百姓嘴里,说出越来越不像样的话。 叶刘京大声制止,却怎么也没办法压制百姓的热情。 长街尽头。 一队捕快,快速奔跑而来。 徐文达身骑大马,行在捕快队伍之前。 无数叶刘京拦不住的百姓,见自家县令的队伍,纷纷畏惧后退。 徐文达维持秩序,见长街寂静,无奈摇头。 百姓心里,对南山县县官的畏惧,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扭转过来了。 他与叶刘京对视一眼。 徐文达瞬间明白过来,也无奈感叹,叶大人果然伟大,算无遗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放过。 他也正有此意,想借叶刘京的名声,稍微抬起一些南山县县官狼狈的名声。 他下马躬身,远远对叶刘京见礼:“南山县,徐文达送叶大人,望叶大人此行一路平安!” 有他做表率,南山县县官纷纷低头。 南山县百姓看见这一幕,也学着官员的样子,低头见礼。 “咱刘老三,送叶大人!” “王小松,愿大人一路平安!” “马四,希望叶大人一路顺风,升官发财,儿子一生,生五个!” …… 叶刘京骑马,缓慢前行。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一股真气沸腾。 他身体内真气在一瞬间变化,心莲竟然被真气催动有一朵盛开。 叶刘京心里明白,这东西,就应该是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的大商龙气。 没想到,在南山县百姓共同的祝愿下,这股龙气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心中,被自己感知到。 叶刘京以自身真气,为引抓住龙气尾巴。 只是一瞬间,大商龙气,在他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叶刘京却明白,成了! 车马队伍远行,待叶刘京睁开眼,停下马。 正好停在南山县护城河外。 一行队伍六人,五人都对他面露崇敬。 包老三忍不住奇怪开口:“咱也是借大人的光,这辈子,第一次坐在马车上,当百姓尊敬的大英雄!” “那可不,没有大人,咱们这辈子,也过不上这种日子。”包老二亦与有荣焉。 乔怀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不平正好与他相反,抬着头,眼神闪动,心中反倒坚定下来。 洪冯坐在运送东西的马车上,身子依靠在马车上,心中无限回味:“咱这一辈子,都低头颔首走路,没想到跟着叶兄弟出宫一趟,也成了大英雄!” “这感觉……” 他想了半天,装粗声音,重重说道:“真他娘的……妙!” 叶刘京睁开眼,脸上保持微笑:“南山县一行结束。” “诸位快些行走吧!前面竹林内,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我正好,也有一些话,要跟那人说说!” 第127章 折柳湖吃人! 日头高挂。 竹影闪动。 竹林里,一队刚从南山县出来的官员,晦气地靠着小溪清理身上的脏东西。 种敬身上没有一丝脏东西。 他早已经是六品,百姓丢脏东西时候,他淡然自若,罡气外放,连一滴水,都进不得他的身子。 一旁的张县尉可倒霉了,他不过八品修为,修得一身好枪法。 可县令有命,不得对百姓动武,哪怕他有通天之能,也只是无奈白挨一身脏。 他清理鞋上的臭鸡蛋,骂骂咧咧地开口:“这群狗东西,放臭的鸡蛋,舍不得吃,怕不是就等着,这时候丢老子。” “衣服丢了不要紧,这官靴可是朝廷发的,不敢乱丢!” 他越想越恨,重重开口说道:“大人,您就不该拦着,这群狗东西,以为咱们要走了,就随意地欺负咱们。” “他们真当老子手里的枪不利,您要是不拦着,我还像前几日对付那群刁民一样,一枪一个,连小孩……” 种敬鼻子里传出哼声:“杀手无寸铁之人,显得你很威风吗?” “你要真的厉害,为何不上战场杀人?” “咱们这三年,对百姓什么样子,你心里也应该有感觉,百姓恨咱们是应该的,咱们该走了,走之前做做好事,让百姓解解恨也是应该的。” 张县尉无奈叹气,老大不说话,他再生气,也没那个胆子乱来。 远处一队马车队伍,踏灰尘前来。 张县尉抽出身后长枪,目光危险地看着那队人。 他心中正怒气纵横,心下拿定主意,对面那些家伙,要不是什么自己能看顺眼的好人。 他就长枪刺出,白枪头进,红枪头出。 好让咱泄泄心中怒气。 种敬目光如炬,看清楚,远处头马上人,轻哼一声:“收起你的枪,面前什么人你都看不清楚,还敢动枪!” 张县尉不服气,却还是听话收枪。 待看清楚,那队车马来人,他低下头不敢说话。 种敬拐着瘸腿上前,拱手开口道:“见过,叶大人!” 叶刘京明知故问:“你们在溪水边歇息,是在等我?” 种敬点头,无奈笑道:“大人看得清楚,为何开口询问,这些都是南山县百姓,送我的礼物,礼物太重,我带不走,只能在此处歇息清理。” “无他,我就是在骂你!” 种敬唾面自干,言语间倒是干脆:“大人除了骂我,倒是什么也做不了!” 叶刘京瞪着他,严肃开口道:“你,就觉得我一定死在杭湖府?” “你一个小小六品官,升也不过五品,敢对我绣衣卫蟒袍使,如此说话?不怕我日后找你的问题,针对你?” “其他人,还真不一定,但大人……”他没说完,有些话要是说完,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叶刘京性子直,不肯低头,直人在一群老狐狸中间,少有机会,能活下来。 种敬翻身上马,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开口道:“不知道,能否有机会跟大人同行?” 叶刘京看着他,调笑开口:“我若是邀请你,一块走着去杭湖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算了!”他话锋一转,立马嘲笑道。 “你也是个爱面子的人,让你走着,暴露自己的坡脚的毛病,怕不是比杀了你,还让你难受。” “马上走着!” 种敬脸上笑容完全消失,装都不装,沉着脸开口:“多谢大人!” “谢什么,谁不知道,你心里巴不得弄死我!”叶刘京继续用话语刺痛他。 他既看不上种敬,却又由心地佩服种敬。 一个人,能除了往上爬,其他的什么都不顾,本质上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他的厉害用错了地方。 种敬是军伍中的一把好手,他的心智武力手段,简直是天生为战场而生。 如今大朱国和大武王朝开战,本应该是他一展大好能力,谋取前途的时候。 他却只能断了脚,每日埋身于案牍之中,为了上进,谋取更高的职位,不得不低下傲骨,向上爬。 这也造就,他骨子里的奇怪,傲慢又自卑。 他真的喜欢叶刘京,也是因为他能看得出来,叶刘京骨子里也是傲慢的。 不过,无人知晓,当归镇那把熏天大火,烧死叶刘京内心的自卑,造就心中的癫狂。 偏偏前十八年的善良,刻在他心里,消散不去。 让叶刘京,看见百姓苦痛生活时候,无法低头,当一只独活的鸵鸟。 他跟种敬是一种人,本质上却又是完全相反的人。 南山县离杭湖府不算远。 不过半日路程。 叶刘京一行,早晨出发,中间未有停歇,快下午时候,到达杭湖府属地。 一路上,他与种敬,再无说一句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两人听对方说话,都控制不住地想弄死对方。 若不是,种敬此刻已在吏部名册上记下大名,叶刘京手中刀刃,早就挂在他脑门上,一刀落下,砍了这个眼中只有官途,毫无百姓的官迷老爷。 杭湖多湖泊。 临近杭湖府,看见一个高大府城,府城前,正好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因杭湖府多才子,才子最重送别情。 而送别以柳最雅。 这湖泊边,便被人有心无心地插满柳枝。 无心插柳,未曾想柳成荫,湖泊边长满柳树,时间长了,湖泊旧时名字,也慢慢被人忘记。 杭湖府的人提起,只记得这片湖,叫折柳湖。 折柳湖边,临近官道。 自南山县而来的官道,在此分叉,一条向杭湖府,另一条弯弯曲曲通行上半个月的路,就到了上京城。 种敬勒马,微笑开口:“叶大人,杭湖府的官员,就在此前等候,我不便上前,就送大人到此了!” 叶刘京也罕见地,给他好脸色,微笑拱手开口道:“上京城大,居不易!” “这是,我到上京城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现在,送给种大人。” 种敬依旧微笑,调转马头开口道:“杭湖府没上京城大,居住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句话,咱也送给叶大人。” “多低头,不是坏事!刀毕竟只是兵器,有些规矩,是没办法讲的!” 他话音落下,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蹄高高抬,载着种敬,去上京城,奔前程去了。 乔怀看着他背影,唏嘘不已:“现在不过一个六品县令,就如此口气,真不敢想,让他做了大官,百姓该受多少难!” 叶刘京听见他的话叹气:“先去杭湖府吧!山水有相逢,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路不平目光落在杭湖府府城,脸上是玩味的笑容,开口道:“大人,杭湖府门前,不少人等着您呢!” “等我?怕不是等我前去,好出招!” 叶刘京快马奔腾:“不过,咱也不怕,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想出来,什么阴损主意。” 第128章 苦一苦百姓 杭湖府。 掌柜会,粟记粮号。 总店内堂,三位大人物闭着眼睛高坐大堂之上。 下面一排排太师椅,坐着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这就是叱咤大武商界的掌柜会的全部多数有名望的成员。 三位大人物中,下属白衣服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细声开口:“今日,诸公相聚在一起,是为一件大仇!” “为咱们掌柜会献出一辈子的花先生,死了!” 他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瞬间,掌柜会大厅里炸开了锅。 无数本该时刻保持沉着冷静的老掌柜,老秀才书生,议论纷纷,最后他们的话语汇聚成一个词。 “报仇!” “报仇!” “报仇!” 坐在最中间,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手用力向下一压。 大厅里。 那些掌柜看见他手势,纷纷停下议论,面目抬高,看着他,等待下一步指示。 素色长袍老者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无奈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跟湖心岛那家说好了!” “花先生的仇,由咱们掌柜会自己来报!需要什么东西,咱们自己来取。人家不会帮咱们,也不会害咱们。” 无数掌柜脸面一喜,这不就是最好的消息。 素色长袍老者,歪着脑袋,手捏起一旁的芝麻糖放进嘴里:“粮记米店不可一日无主,子荣本就是粮记的副会长,对米号的情况最为清楚。” “由他来接任,我想……没有人有异议吧!” 低下,无人说话。 三句话,定了掌柜会两件大事。 异议自然是有的,粮记掌握江州,所有跟米有关的产业,这么大的生意,可不止一个副会长,如今范子荣占据粮记。 想必除了因他对米号情况清楚,还因为,他是赵老的孙婿。 可知道是一回事,敢说又是一回事。 赵老能高居掌柜会的会长之职,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能闭眼说话,睁开眼吃糖。 不过……钱财名利动人心魄。 哪怕有赵老压着,依然有人对粮记米店这个分会长之职有所想法。 一位瘦弱穿着紫袍长衫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开口询问:“赵老的任命,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 “我可听说,杀花先生的人,乃是绣衣卫一名蟒袍使,绣衣卫是皇家重器,蟒袍使更是其中的大人物。” “这等人物,按照咱们平日里的规矩,只有交好的份。可他终究是杀了咱们的人,杀了咱的人,咱还要交好,也显得咱们掌柜会,太没尊严了!” “我想求子荣先生列个章程,这个人,我们该怎么对待,是……” 没待他说完,白衣范子荣站起身,拱手开口道:“报仇!” 他在笑,可报仇两个字,说得没人敢质疑。 子荣先生又向后一步坐下,目光扫过无数人的脸,开口道:“不过,自然不是我们动手!” “谁?”粟记的龙头老掌柜开口询问。 子荣先生嘴角翘起微笑:“他自己!” “我想,叶刘京会杀了他自己。” 他掐着手指,抬起头看向天空,眨巴嘴开口道:“我想着,也就这一会吧!” ………… 杭湖府府城大门外。 秋意微凉,有风。 风吹落叶,从官老爷们头顶的帐篷上吹落。 百姓们望着府城门前罪高,最大的帐篷指指点点。 帐篷里,高坐的三位大人,或低头看书,或站在营帐门前向远处眺望,最中间的大人,闭起眼睛,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沉思。 他突然睁开眼开口询问:“伦通判,算算时辰,叶刘京现在也该到了!” 伦通判的视线从帐篷外收回,眼睛扫一眼外头的日晷开口道:“是,早上叶刘京出发时候,南山县的暗探也正好出发。” “暗探马快,正常来说差距两个小时,差不多就是这会……可,外面还没人影,咱想会不会是耽搁了?” 马同知放下手中书本,站起身伸个懒腰:“耽搁不怕,就怕他绕路从小路进城,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呵呵呵!”牛知府笑出声来。 “同知大人糊涂啊!咱们又不是敌人,同朝为官,那就是朋友,他跟咱们耍什么心眼子?” “可能是路上风大,迷了马眼!” 他话里夹枪带棒,马同知听得出来,却也不直接发作,好奇询问:“这几日,牛知府没少去湖心岛。” “不知道,湖心岛那家,对此事可有章程?” 牛知府摇头:“事情太大,他沈家有几个脑袋,敢随意定下结论?这几日我去是去了,可没机会见到对的人!” “叶刘京这一来,来势凶猛,除掉了两个县里咱们的人。” “沈家跟咱们不一样,就是个做生意的,他们听上面的话行事,怕不是早早地去上京城,寻求旨意去了!” “这几日,想要指望他们给咱们拿主意,怕是不可能了!” 马同知合上树叶,站起心中浮躁:“指望咱们?更不可能!” “叶刘京乃是提灯人,提的什么灯,咱们百官命灯,他杀牛知府,不可能。可杀我们这些同品级的官员,算什么大事。” “真要逼急了,他来个以命换命的招数,咱们难道陪着那粗鄙的武夫去送死?” 伦通判站在一旁,看着顶头两位大人说话,不敢多言。 牛知府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杭湖府毕竟是咱们的地方,就算咱们不行事,还有州牧大人镇压,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蟒袍使乱起来?” “马同知爱读书,怎么忘了建州之乱?外派的官员再大,离了皇权不过是一个飘荡的风筝,想要在咱们面前嚣张,不怕一根线给他拽回去?” 马同知又坐下,无奈开口:“牛兄,到底有何办法?” 牛知府摇头:“没办法,咱们不是跟叶刘京商量好了!他要税银,要粮食,按我说的,给他就是!给了他,让他走!” 伦通判突然插一嘴:“可,府库已经没多少钱了!” “掌柜会有,百姓也有!”牛知府率先开口。 “这个钱,咱们帮叶刘京收,只是看他愿不愿意要了!” 马同知奇怪多一嘴:“收了之后呢?” “掌柜会的钱是借的,如数要还,最多给他们一些利息就是。百姓的钱……交上税银也是为他们好!”伦通判点头开口,说出惯用的老办法。 马同知犹豫片刻:“这……百姓……” 牛知府面露悲戚:“没办法,杭湖府太穷了,想要渡过这难关,就只有大家一同努力!” “苦一苦百姓,骂名由我一人来担!” 马同知久久沉默。 伦通判站在营帐前,突然开口大喊:“来了!来了!你们看那匹大马,大马上的人,就是叶刘京!” “他来了!” 第129章 不得不抽刀的理由 折柳湖处,微风习习,风拂过面,使人清凉万分。 叶刘京拉紧马缰绳,慢马前行。 洪冯奇怪询问:“叶兄弟,前面就到杭湖府了,咱们快抽两鞭子,就能进府城说话,走这么慢,是在等谁?” “苏和风,绣衣卫蟒袍使,属掌风所。”叶刘京直白回答。 “三日前,我与他约定好,在我进入杭湖府前,见一面!” 叶刘京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官场之战,在于信息二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兵书上的话,用到官场同样适用。 杭湖府里的家伙,不尊重自己,不过是因为上京城传来的消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个无根基,被皇权抛弃的蟒袍使。 叶刘京,就是在造势,告诉那些人,他这样的混球,在绣衣卫里偏偏有不少朋友。 他是破锣烂鼓万人捶,可绣衣卫里其他蟒袍使大人,可不是。 叶刘京也有几个朋友,想要无所顾忌地害他,那些人就必须要考虑考虑他们能不能承受来自绣衣卫的报复。 最重要,这个报复,还不清楚来自谁! 柳树下,柳枝随风飞舞。 苏和风牵马站立:“叶兄弟!” “见过苏大哥!”叶刘京快步迎上去,只是委屈身下的马,吃痛几鞭子。 “上京城一别,已经有两个多月有余,叶兄弟风采依旧!” “苏大哥也是!” “你托我收集的杭湖府内六品以上的官员信息,我都记录在册,你看看,看能记住多少,这东西是朝廷机密,我不能让你带走!”苏和风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叶刘京。 朋友是朋友,绣衣卫该守的规矩,苏和风必须遵守,若不是叶刘京和他同是绣衣卫蟒袍使,这本册子,叶刘京还真不一定能看到。 叶刘京没拒绝,亦没有多余寒暄,接过册子细细看起来。 他不是天生过目不忘的神人,只能用自己的本办法。 在当归镇时,说书刘告诉他一个秘密,说书不能全把故事记下,这样记下的故事,是别人的故事,即使你能讲出来,也不精彩。 想要写精彩自己的故事,先记住一个点,然后将整个故事串联个大概,一个一个点串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叶刘京出江湖入朝堂,面对很多问题,都用的这个办法,也让他记住很多秘密。 杭湖府外。 百姓们惊讶地看着,杭湖府府城的大官,围在一起,他们看着面前不过一里地远的两个大官。 牛知府本想上前,主动迎接,却被两个鱼龙使给挡下。 初秋,天有凉意,大太阳照着,没人能感觉到凉爽。 特别是身子虚弱的官老爷们,站在太阳下面,穿着宽大官袍,湿透的汗衫紧紧贴着身子。 这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牛知府拖着被灵兽肉养出来的肥胖身子,吐出一口潮湿热气,右手拉扯脖领子开口道:“伦通判,要不,你上去问问,那两位蟒袍使大人,要难为咱到什么时候?” 伦通判低着脑袋,埋怨不断,牛知府自己不敢干的事,就让他来做,他只是个通判。 从官职品级上来说,与面前鱼龙使品级相当。 但,人家是皇宫里亲封的官职,越靠近权利中心,权利越大。 伦通判连鱼龙使这一关都不过不去,上前询问不是自讨欺辱? 现在这场面,谁看不明白,叶刘京就是仗着人多,借自己官职高,地位特殊来压人。 前面是上京城里高官威压,身侧是现管的大人,伦通判左右为难。 他站直身子,刚向前走一步,看见柳树下叶刘京向杭湖府方向挪动一步脚,立马兴奋地大叫起来:“过来了!叶大人过来了!来啊!左右都准备好,让叶大人看看咱们的热情。” 叶刘京既然按照官场上,那套手段来找事,杭湖府一方自然要把面子工程做到周全,不能给人落下口实。 柳树下。 苏和风一脸为难,无奈开口:“叶兄弟,这消息来自我的私人情报,不一定准确。” “咱们是过命的消息,我必须要告诉你!” “有人会在今日的杭湖府迎接仪式上,对你做些手段,一些……你避不开的手段。” 叶刘京上前一步,小声询问:“苏兄可否说得再具体一些?” “不行!”苏和风摇头。 掌风所监管天下,是大武最大的情报机构。 情报清晰,知道的信息多,让他看事情的角度也比他人长远。 叶刘京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一旦知道这个消息不会放手不管。 掌柜会的那些家伙,恶心就恶心在这里,他们用的是阳谋,避无可避! 苏和风无奈开口道:“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你今日不可进入杭湖府,我在前方客栈准备的有一坛五十年老酒。” “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你我正好痛饮一杯!” 叶刘京内心无所畏惧,叹息开口:“苏兄,我的事,你清楚,东都……” 苏和风拦下他:“东都的事,是你帮了我们,若不是为了救我们的命,你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杭湖府的事,我们在尽力帮你周旋,你清楚,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不在杭湖府,而在上京城……” 叶刘京摇头:“不!按照我的规矩,这件事结果如何,就在杭湖府。我只有把杭湖府的事处理得清楚,明白。” “才可以不在上京城,那些人耳边落下口舌,不然他们总有机会要我的命!” “我以前认识一位前辈,他说过,事情要不然不做,要做就要做一万倍!” 苏和风听闻此言,退后一步,心知无法劝动叶刘京。 “这位前辈说话在理,我可否有幸知道他的姓名?” “他是我们镇上一个卖油的!”叶刘京诚恳地回答。 “那我在此处等你,遇到你解决不了的事,我可及时出手帮你!” 叶刘京这一次没有再拒绝。 他抽身上马,回身抱拳:“多谢苏大哥!我先去会一会这群宵小之辈。” 叶刘京挥动马鞭上前,行走两月有余,他总算是来到杭湖府。 牛知府整理衣襟,站在杭湖府官员之前,拱手迎接:“见过,叶蟒袍使大人!” “牛知府,好!”叶刘京微笑回应! “哄!”人群中混乱声响起。 百姓突然自觉地让开一条路,一个踉跄上前的小身影,捧着血书一张,身子前倾上前两步,如杜鹃啼血哀鸣大喊:“大人,冤枉啊!” 杭湖府官员惊讶震动,谁也没想到这场合能有这一场事。 不管叶刘京管不管,当着上京城来的钦差大人的面喊冤,这不是打杭湖府官员的脸吗! 伦通判愤怒大喊:“刁民闹事,拉下去!” 遮挡百姓的捕快,这时候才好像从木头人变成活人,他们缓慢走上前,想要拉住那小身影。 小家伙悲愤大喊:“大爷,求你给我爹做主!” 叶刘京还没说话。 马车上,洪冯突然站起,奇怪开口:“小侄子?” 第130章 那人是我兄弟 这声音,不算大,却恰好提醒,叶刘京面前这小家伙是谁。 他歪着脑袋,快速上前两步,心中已经预感不好,却还是强撑着悲伤,开口询问:“木头,怎么是你,你爹呢!” 郭木头爬在地上,痛苦大喊:“我爹……我爹被人杀了!” 此言一出。 无数目光落在叶刘京身上。 或畏惧,或嘲笑,或期待,或好奇…… 叶刘京清楚知道,这场合,他只要再多问出来一句话,他会面临什么场景。 他也想得明白,现如今他最应该做的事…… 是拉起木头,将他送到洪冯怀里,先安慰孩子,他继续跟杭湖府官员委曲求全,等入夜之后,喝醉之后,再拉着郭木头询问郭狗儿他们的下落, 可…… 郭狗儿! 郭狗儿…… 那他娘是他的兄弟,生死不惧,托妻献子,八拜之交的兄弟。 知道自己兄弟惨死。 自家侄子被人欺负,还能冷静地分析下场,后果。 还算他娘的是个人吗? 管他娘的算计,去他娘的杭湖府,掌柜会。 叶刘京低下身子弯腰,左手拉起郭木头,右手握紧腰间刀,强装温柔询问:“告诉伯伯,你爹呢!” 大热天,牛知府打了一个冷战。 他想不出来,刚刚看见自己还一脸微笑的蟒袍使大人,现在怎么一转身,变得如此可怕? 郭木头呼吸急促,慢慢停止抽泣,他看着叶刘京的脸庞,有些畏惧地扭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最后,落在站在杭湖府百官身后,一脸紧张的洪冯身上。 他柔弱的声音,清晰开口道:“洪大伯!” 孩子在害怕时候,会向内心觉得最亲近的人求救,此刻洪冯这个主动给他米,哄他玩乐的伯伯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嗯……还有一位漂亮姐姐,可木头看不到她。 “唉!可怜的孩子,大伯在!”孩子一声叫,叫碎洪冯的心。 他不管不顾,撇开几个不长眼的杭湖府官员,冲向小家伙,紧紧地握着小家伙的手:“这孩子啊!变成现在这样子,要受多少苦啊!” 洪冯眼圈红红的,他是真的心疼,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十三四岁入宫的他,内心对孩子,对传宗接代的渴望。 如今看见一个孩子,真的认可自己,叫自己伯伯…… “大伯,别哭!我……我没事了!”郭木头抬起头,一只手慢慢伸出,想要擦去洪冯脸上泪珠。 洪冯的心更疼了,他护住过木头,小声询问:“木头,是谁害的你,告诉伯伯,我替你报仇!” 报仇二字,脱口而出。 一阵凉风,从折柳湖上,吹进杭湖府官员后颈,不少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激动地打了一个冷战。 每一个人敢小瞧,一个能独自出宫的太监。 这种人自身或许没什么能力,文武不成。 但皇上的眷顾就是他最大的能力,杭湖府远离上京城,远离权利中心。 一个小小杭湖府官员的升降,生死,有时候,不过是一个能在陛下面前说上一两句话的小太监。 郭木头环顾四周,缓慢开口:“是县令大人!” “哪的破家县令?”洪冯一句话,给那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县令大人,定下生死。 叶刘京却没有再顾忌这么多,他转身看着折柳湖边,另一条路,冷冷地从牙齿间挤出一个名字:“种敬!” 没有一丝丝犹豫,在第一时间,叶刘京做出他的选择。 “牛知府,抱歉,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先走一步!” “乔怀路不平,听令,拦住所有想要拦住我的人!” “包老二包老三,保护好咱们的东西,洪大人和郭木头,任何想要私自靠近的人,以意图谋杀绣衣卫之名,拿下,杀无赦!” 叶刘京飞身离去,只留下三道马蹄长烟,和站在马车包老二,洪冯身边戒严的包老三。 灰尘过后。 牛知府手从大肚子上,挪到脑袋上,他重重拍打脑门,退后一步无奈开口道:“完了,要出事了!” 南山县县令私杀蟒袍使挚友,蟒袍使踏马于杭湖府前追杀。 这两句话,无论哪句传到上京城某些人耳朵里。 他这个杭湖府知府的失职之罪,怕是逃不了了。 伦通判小心靠近他,低声开口询问:“大人,百姓都看着呢!咱们该怎么办?” 牛知府突然反应过来,身子前倾,右手指着远处三道马蹄印记,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问个屁啊!” “快啊!快派人去追,一定不能让叶刘京杀了种敬,只要人不死,吏部的文书就能驳回,咱们可以慢慢说这件事。” “若是追不上,人死了,咱们也收拾收拾,准备给种敬这个狗东西陪葬吧!” “是!”随牛知府一声令下。 杭湖府守城司马,翻身上马,四五个人快速消失,向叶刘京追去。 伦通判想跑,却被牛知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去查!我一定要知道,这到底是谁做的,谁做的!” 在这场合,命令一个跟叶刘京有关系的小孩公然喊冤,这不仅仅是找叶刘京的事,还是要他们杭湖府上下官员的命。 简直罪不可赦! ………… “蠢货!”城楼之上。 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端坐在高台之上,他身侧站着两个大人物,这是整个杭湖府都惊讶的大人物。 传说中,湖心岛上的两位沈先生。 大沈先生乃是官府智囊,历代知府有什么事要交代,传达给上面,都需要大沈先生出面,若是杭湖府有政令发布,也需要经过大沈先生的同意。 小沈先生掌握江州的经济命脉,名震江州的掌柜会,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大产业,他手下还有无数决定着江州经济命脉的产业。 可…… 就是这样两位厉害的大人物,也不得不对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低头。 不是因为他身份高贵,也不是因为他是多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因为他身上带着一块玉佩,有此玉佩,犹如三皇子亲临。 中年男子望着远处几辆车马,重重吐出一口浓痰:“他娘的,你们这些乡下东西,做事就是没脑子!” “若是,叶刘京出刀杀了种敬,这件事怎么瞒得过吏部,瞒得过满朝文武百官?” “蛇!”中年男人开口,他身后阴影里,突然出现一道瘦弱身影。 “去拦住叶刘京,他要是不听话,可以先抓住他!” 他话音落下,那道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官道上,再有一道灰尘激起。 第131章 我的一个剑神朋友。 折柳湖官道上。 叶刘京一马当先,快马踏尘奔驰。 他目光落于波光粼粼折柳湖,水面之上。 夕阳垂落,折射阳光,让人看不清官道尽头,到底有没有敌人。 叶刘京却不管这些,他的眼睛,只想越过官道尽头,种敬那张该死的脸。 他的心里,只有那位剑神朋友。 那年长街,落雨,屋檐躲雨,少年相视,微笑。 然后…… 叶刘京率先出手,对准郭狗儿手里的地瓜:“去他娘,你再给老子笑,这是我先找到的地瓜,老子藏在城北破庙里的储备粮!” “你给老子放手!”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俺在地上拾的!”郭狗儿不管不顾,抓紧手里的地瓜,不顾一切往嘴里塞。 “你先放手,你要不放手,我咬了……呸,你手这么臭,上茅房,不洗是吧!” 长街落雨,泥泞地。 两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乞丐扭打在一起。 高楼之上,贵人大笑。 丢下一只烧鸡。 那只鸡的味道,藏在叶刘京的记忆里,时隐时现,这么多年让他都忘不掉。 香!真他娘的香! 剑神抓着他塞骨头的手,拉其他豪气开口:“以后就是兄弟了,今日的事,是我的不对,看你爱吃鸡,以后挣钱了,老子开个鸡场。” “你报我的名字,让你有吃不完的鸡!” 叶刘京靠着木柱子,舒服地拍着肚子,抬头向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狗儿犹豫,他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手中木头剑。 他站在佛头之上,撑腰大笑:“有了,以后咱就是天下第一剑,一剑开天地的无敌剑神!”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叶刘京哈哈哈大笑,手按在身后麒麟神像之上,开口大笑道:“麒麟,咱以后就是天下无敌麒麟神刀,刀神是也!” 郭狗儿拍拍身上灰尘,微笑开口:“见过,刀神!” 叶刘京看他一脸郑重,也站起身微笑还礼:“见过……” “剑神!”…… 热泪滑落…… 折柳湖,落日官道。 叶刘京纵马,不为其他,只为……他的那个剑神朋友。 出刀! 出刀! 出刀! “驾!驾!” 是快马! 远处五匹快马载人奔腾而来、 杭湖府司马,扯着嗓子大喊:“叶大人等等!叶大人,牛知府特让我来请你,你莫要自误啊!叶大人,万事咱们可以回杭湖府再说。” “千万不要出事啊!” 叶刘京的马赶了半天的路,论耐性自然不胜他们的马,两行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被追平。 叶刘京头也不回,伏身趴在马上大喊:“乔怀!拦下他们。” “敢追上来者,杀无赦!出事我来负责!” 乔怀勒马,平日里他跟叶刘京再玩心眼,这个关节,哪怕只为了绣衣卫的尊严,他也必须听叶刘京的话。 绣衣卫蟒袍使的兄弟,被人杀了! 光天化日之下,无数人看着,蟒袍使兄弟儿子前来求救,这个事若是不闹大,以后他们绣衣卫哪还来得脸,去整他人的事。 乔怀拉紧马缰绳,快马双脚停下,在地上扯出一条长长印记。 马将要摔倒,乔怀突然抽刀,长刀划过地面,帮他身下良马稳固身形。 乔怀转身,看着飞驰而来的杭湖府司马,刀在身前,划出一条长线。 他手中刀花翻腾,手中重刀在半空切开落日余晖,落在他肩上。 乔怀没看对面人,抬头开口道:“绣衣卫蟒袍使叶刘京有令,此乃绣衣卫公务,过此线者杀无赦!” 杭湖府司马一行,速度慢下,再上前一步。 乔怀抽刀,单手握紧八十斤重刀,面对几人双腿夹紧马身:“向前者死!” 杭湖府司马身后,捕头意动抬头询问:“大人……咱们还继续吗?” 司马臭着脸,怒骂一声:“这还继续个屁,你一个月多少钱俸禄?值得你这么玩命!” “在这等着,知府老爷是让咱们来劝人,咱们确实劝了人家不听……” 司马望着官道灰尘,无奈摇头:“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了。” “这杭湖府,要乱了啊!” ………… 官道上。 叶刘京身下烈马好似知道主人心中愤恨,快马奔腾,一只脚踏出折柳湖地界。 叶刘京目光如炬,越过层层落日余晖,看见官道上缓慢行走的种敬队伍,他声音低沉从丹田挤出声音大喊道:“种敬,拿命来!” “拿命来……” 那年十八,太州兴隆县,城南河桥下站如喽啰。 叶刘京和郭狗儿靠在一起,两人拼命将身子往桥下缩。 叶刘京迷迷糊糊,他伸出右手摸向身后热乎乎的。 趁着微热灯火,叶刘京才看清自己手上:“血!是血!剑神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这节野人参,你带着跑吧!” “咱们没修过太强的功法,吃了容易撑爆血脉,你跑远点,跑出太州,找个地方卖了!” “以后,找点钱卖了,记得娶个媳妇,你得记住,这节野人参是老子找的,少于五十两不卖,卖的钱,娶完媳妇,生两个娃,要留一个跟我姓!” “剑神啊!我这辈子太亏了,老子还没摸到媳妇呢!就要死在兴隆县了,亏啊!真他娘的亏!” “你他娘的,干什么呢!这是我留给咱儿子的野人参!喔……唔!” 郭狗儿将人参折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硬塞进叶刘京嘴里。 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宝贝是你找的,你让我一个人贪?没门!” “这宝贝咱们俩一个人一半,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 “你……你大爷,我说得这么动人,你竟然放屁!”郭狗儿刚想动弹。 叶刘京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惊讶开口:“剑神,不对劲,有点热气从我尾巴骨向上钻,不对劲,我……我好像!” 郭狗儿也惊讶地看着他,左手拉紧叶刘京的手臂,右手握紧手中刀:“我也好像……好像……” “入境了!” 头上,人影,火把。 桥下两人对视一眼。 “兄弟!杀!” “兄弟!杀!” 折柳湖官道,种敬听见身后烈马奔腾之声。 他惊讶回头,却只看见一把长刀,一把划过落日的长刀。 还有一句…… “兄弟!杀!” 第132章 蛇 玄铁龙刀重重落下,不带一丝留情。 种敬右手重重向下按在身下马头,随烈马一声哀鸣倒地。 他身子不断后退,却又因为左腿的残缺,只能难受地歪着身子,不断后退。 不断在沙土中泄力,一只脚站稳,左脚倚在地面,双手挥袖。 种敬生气大喊:“叶刘京,你要做什么?” “莫要以为你是绣衣卫蟒袍使,就可以目中无人,吾乃是陛下经吏部钦点的官员,你敢杀我,小心你的命!” 叶刘京瞪着他,身子慢慢落地,他随意挥手:“马兄,多谢!你跑吧!” 那匹吐舌头大口吸气的马,看叶刘京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刘京一步上前,长刀划地,冷冷的语气开口询问:“南山县,郭狗儿,你杀的?” 种敬疑惑抬头:“谁是郭狗儿?” “我乃一县县令,你说的人,我认识都不认识,我怎么会杀他!” 不知死活的张县尉,抬头大笑:“大人,那伙贼人的头目,好像就是郭狗儿!” “贼人?”种敬奇怪询问。 他想起来,那伙贼人是谁,他微笑开口:“叶大人所说的郭狗儿是不是,偷盗我们南山县粮仓的贼人头目!” 叶刘京闭眼摇头:“看来,真的是你杀的!” 他再上前一步,语气冰冷,他在强行压制内心的愤怒:“他不贼人,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有理想的武者!” “他只想,在外练武有成,回家给自己大哥撑腰,他只是想让村里人看看,他不是废物……” “他只想活着,只想照顾家里人,他有什么错?” 种敬拖着身子退后一步,摇头道:“可他,抢了南山县粮仓,我是百姓的父母官,南山县县令,除掉他是朝廷给我的职责!” 叶刘京单手提刀,刀刃指向种敬:“真正的贼人是你,不是他!” “是你为了自己的前途,跟掌柜会合作,是你为了自己的未来,卖了南山县百姓!” 种敬看出叶刘京的杀意,也看出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在继续激怒叶刘京:“你呢?你与我不是一样,你现在来杭湖府是为了做什么?不也是为了跟杭湖府的狗官合作,不也是为了税银!” “莫要说你不知道,杭湖府收税银,先收乡绅,再收百姓,最后世家乡绅如数奉还,百姓的五五分账,这些莫要说你都不知道!” 叶刘京楞在原地…… 他还真不知道。 他只想着跟杭湖府官员合作,收取税银,从乡绅手里收取,最后再贴给百姓一些。 现在看来…… 一切,或许只是他的一场空想。 杭湖府! 杭湖府的官员,哪是能跟叶刘京合作,能低头的主。 他们都是一群,藏在黑暗里的狼,时刻等着过路的肥羊,咬下一口。 可,他们把百姓当成羊,从肥羊养成瘦羊,上称都没二两肉的瘦羊,路人看了都可怜流泪的羊。 在杭湖府的官老爷眼里,百姓还是上好的羊肉,他们要一点一点切掉百姓身上的羊毛做地毯,羊骨头炖汤,羊肉……用来喂狗! 叶刘京想起,刚刚苏和风让自己看的册子。 他最后一点对杭湖府官员的念想,随着愤怒,在种敬的话语声中破碎。 叶刘京低头,提刀:“你们啊!真是没救了!” “可惜了,我的委屈求全!” 种敬被他一身不可阻挡的势,吓得后退一步,畏惧却强撑勇气开口道:“你……” “你真敢杀我?又或者,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不能,但要试试!”叶刘京低头双手握刀,气血蒸腾。 “不然,我怕我以后睡不着觉!” “既然,杭湖府没救了,那就从你开始吧!” 张县尉为表忠心,率先一步上前大喊:“叶刘京,你要做什么?” 叶刘京右手莲台摇动,真气尽出,他抽身上前,一刀落地。 “噗!” “我想看看天……也让杭湖府的百姓看看天!” “这是我曾经答应我兄弟的事,咱的镇长夫人教训过我一件事,永远不能对死人说话,答应死人的事……要做到啊!” \"哐!\"睁大眼睛的张县尉,到死都没想明白。 同是八品,为何叶刘京能一刀杀他! 他不清楚,他的八品是八品! 叶刘京的八品可能抵得上,几十个八品! 留给种敬的时间不多了。 叶刘京抽刀再上,低声怒喊:“种敬,去找我兄弟,磕头去吧!” “睁!”一把细长断刃,挡住叶刘京这一刀。 他退后一步,看着面前女子。 女子低头,她好像很冷,整个脖子隐藏在衣领内。 风吹动她鬓角长发,她随意歪着脑袋:“种敬,乌先生告诉你,走!莫要缠斗!” 种敬愣神,听见乌先生的名号,明显嘴角上扬:“殿下,果然没忘了我,没忘了我啊!” 他转头看向远处日头,好似看见他的大好前程。 种敬牵过张县尉骑的马,一脚跨上马,着急开口大喊道:“左右走!一刻都不要停留!” “走!” 眼见种敬要逃,叶刘京内心着急,可他没其他办法。 他能感觉到面前这女人很强,强得离谱! 那把断刃在她手上,长有三尺…… 叶刘京长刀落下,真气杀敌,是因为他体内真气多,多到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而这女子。 她……怕不是六品之上的高手。 打不过。 叶刘京收到,低身快步向前奔跑。 蛇身影在日光下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在叶刘京面前。 她秀口轻吐,摇头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敬重,一个臭男人的情谊,我不希望你伤在我手里!” 叶刘京及时发现盲点:“你只是不想伤我,这么说,你口中的乌先生,不让你杀我?” 叶刘京双手背在身后,继续挤着上前,向种敬的方向,快速奔跑:“今日,只要我不死,种敬就一定会死!” 蛇看着随柳叶飘远的身影,无奈摇头:“幼稚!男人!” 她刚准备动。 一道身影,自天空落下。 随后才是烈马啼叫。 苏和风面露微笑,衣袖飘飘:“叶兄弟,我答应你的,只要你开口,咱就一定给你面子!” 叶刘京欣喜,没有一丝犹豫地大叫:“请苏兄帮我!” “好说!”苏和风一声口哨,那批黑影烈马向前奔跑。 “叶兄弟,这匹马乃是灵兽血脉,你先骑着,追上歹人!” “杀人,我不行,但……” “这姑娘……我来拦着!”他是绣衣卫蟒袍使,身份在身,自然不敢不顾一切对种敬出手。 蛇抬头望着面前苏和风,不屑开口:“哼,又是一个臭男人!” 苏和风笑容更烈:“小姑娘,男人的羁绊,你是不会懂的!” 断刃划过,苏和风身形消失。 断刃出现在蛇手里,苏和风身影也出现在原地。 他双手抱在胸前,傲气开口:“咱在掌风所这几十年,还没人能抓得住我!” “今日,我在此,无人可挡叶兄弟……” “抓捕残害百姓的罪官!”苏和风出口,给叶刘京的私仇,定下基调。 第133章 战斗的目的是活命与杀人 官道,尘土飞扬。 种敬纵马前行。 他看着身后,不断接近的叶刘京,挥舞马鞭大喊:“你们拦住他,重重有赏!” 四五个随从围上来,他们盯着长刀在手的叶刘京。 面上露出凶狠笑容。 种敬来自军伍,他身边的人,也多是军伍出身。 五个军伍出身的大汉,围上。 一丝特殊的势,在他们周身散开。 早就跟边军重甲营交过手的叶刘京,凭借体内因果虫,在一瞬间就敏锐地感觉出来,这五个大汉,竟已悄然结下军阵。 他们几人修为,比着叶刘京弱不了几分,他想要从五名军伍大汉手中军阵逃脱,几乎没有可能。 叶刘京没有丝毫犹豫,一刀背敲在马屁股上,手向右拉紧马缰绳。 不愧是苏和风一手调教出的神马,它在一瞬间明白叶刘京的想法,左前蹄弯曲,身形扭转,带着叶刘京从五个大汉的包围中超出去。 叶刘京回头看见五张懵逼的脸,冷笑一声:“你们的马,没我的快!” 他的目的是杀种敬,跟五个军伍出身的汉子,死斗做什么? 他们围自己,自己就跟他们斗? 不动脑吗? “路不平,帮我拦住他们,你想要做的是,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帮你!”叶刘京对身后大喊。 没待他话音落下。 身后突然想起四五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叶刘京回头,却看见路不平躺在地上,手上一根长鞭拉着四个军伍大汉。 他笑得艰难,却依然挺直地对叶刘京伸出一根大拇指,意告诉叶刘京,答应咱的事,你要做到。 叶刘京快马上前,落日余晖。 夕阳西下。 他左手拉紧马缰绳,右手按在腰间刀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黑鬃烈马。 待到接近种敬时候,叶刘京突然抽刀。 一刀砍在马腿之上。 马断左腿,吃痛之下,载着种敬在翻滚两圈,身子在沙土之上滑动,撞动柳树枝干,方才停止。 叶刘京举刀防备,待灰尘落进,他退后一步。 面前断裂的柳树便,并没有种敬的下落。 他藏起了? 叶刘京明白现状,心底立马警惕起来,他再退后一步,观察四处。 风吹柳枝,柳叶落地。 远处夕阳光辉,穿过柳叶,无情落下。 时间在一滴一点远走。 叶刘京举刀看着面前几颗柳树,嘲笑道:“种敬,我还真以为,你是多大的英雄,没想到,到了战场之上,遇到比自己弱的敌人,也只会躲!” “嗖!”沙石飞舞。 叶刘京持刀挡住,飞向眼前的沙石。 他闭上眼睛,凭借空中,气的流向去捕捉种敬的下落。 风声。 落日暖意。 柳枝互相拍打嘈杂声。 还有…… 叶刘京向前一步,突然出刀。 “砰!” 双刀碰撞,叶刘京身子向后退五尺。 种敬单脚倚地,右手握弯刀,在左臂关节处,擦拭干净刀上灰尘:“叶刘京,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叶刘京不服输,只是一味提升自身气血。 三燃刀法在此刻调动到极致。 叶刘京上前一步:“三燃刀法,第一式。” 真气燃烧,肌肉被大脑调动到极致,随叶刘京大脑所想,手中刀刃而出。 径直斩断种敬的攻势。 种敬刀法连绵不断,弯刀上下飞舞:“我不信,你还能一直挡着!” “咱周身罡气外放,已经半步六品,我能一直斩到你真气耗尽!” 叶刘京不语,只是一味出招。 比真气多,他还真没有怕过谁! 种敬弯刀再落,刀刃刀柄正好卡住叶刘京龙刀。 他弯刀旋转飞舞,叶刘京胳膊被拧动,为保证胳膊不断,他治好松开龙刀。 龙刀上天,种敬抽刀出刀,对准叶刘京胸口刺去。 叶刘京退后,双手合十胸前,挡住弯刀。 “噗!”弯刀穿透他的左臂。 他没有畏惧,只死死盯着种敬一切动作。 种敬看出叶刘京修为身后,可招数还是太少。 他挑起弯刀,以骨刺卡住叶刘京左臂。 他大笑,右手松开,出掌:“这一掌,就要你的命!” 叶刘京无奈左手向后,从弯刀上硬生生地抽出。 然后,抬头。 对掌。 “噗!”一口鲜血吐出。 种敬惊讶退后两步:“生死绝杀,你竟然用带毒的匕首,你是不是英雄好汉?” 叶刘京也退后两步,疑惑地看着他,开口询问:“生死绝杀,你还守圣人规矩,你想不想活命?” 当初。 他第一次入境之后,兴隆县的桥上的一战。 叶刘京就已经明白,战斗对活下来的人来说,才是战斗。 死者是没办法叫嚣的! “我要杀了你!”种敬大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剑眉星目的叶刘京,看上去是憨厚君子,做人也是重情谊的君子。 做起事来,却……如此阴狠毒辣不留情面。 叶刘京只是不断后退,当归镇大火,万寿山屠杀重甲营,一桩桩,一件件事,他若有一刻犹豫,恐怕现在早就化为枯骨了。 对他而言,战斗从来不是华丽的斗争。 而是为了追求杀人的目的。 他的左臂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战斗力被废,右臂也因刚刚对掌,被种敬掌力震得不断颤抖,无法再进攻。 种敬疯了! 疯在他奔向远大前程的路上。 叶刘京的毒用得要命,这是他出东都时候,王三正给他的宝贝。 王三正也是军伍出身,这份毒就来自军伍。 素素入体,观其色,闻其味。 瞬息之间,种敬就已经明白,自己中的什么毒。 这种军伍中用的跗骨之毒,简直没有解药,现在种敬要想要保命解毒,只能砍掉自己的胳膊。 可……哪个朝廷会要一个断腿,缺一条胳膊的武夫,做大官? 不! 砍了手,他的官途,他的光明未来就断了! 夕阳照亮,去上京城的官道。 这本该属于种敬的光明前程,在这一刻断裂。 他看不见,再也看不见去上京城的路! 寒冬练三年,酷暑练四年,军伍从戎五年,南山县内潜伏三年。 十五年盼出的光明前程,今日完了…… “叶刘京,我要你的命!” “奥!我在等着你呢!”叶刘京不再躲避,血谷虫母,已经将他手上左臂恢复如初。 他双手持刀,腿部用力,真气在双臂运转,三燃刀法。 再爆! 真气精炼。 三燃刀法第二势! 叶刘京挥刀而上,刀刃之上,带着一层燃烧着的真气! 向种敬脖颈…… 砍!落! 第134章 我的荣誉,有你一半! 杭湖府,府衙大门前。 牛知府拖着重重的肚子来回走动。 这会,他大肚子里装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他那颗怎么也落不回远处的心脏。 “伦通判,你莫要在我面前晃悠,去!快去看看!再派人看看,叶大人回来了没有?” 伦通判无奈摇头:“大人,我一直站着没动,是你在晃悠!” “咱们已经派出去,三波人了,还没有找到叶大人的踪迹,也许是叶蟒袍使,压根就没有追上种敬。” “您不必担心,种敬的脑袋是不是还在他脖子上。” 牛知府扭头重重叹气:“你知道个西瓜球,你知道!” “你真以为我是怕姓叶的杀了种敬?种敬这个狗东西,仗着三皇子的恩威,平日里见谁不是趾高气扬,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咱是害怕,种敬那个狗东西,心狠手辣,还城府极深,手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绝招!” “他死了,咱们大不了是个失职之罪,花花钱,吏部的三年评级也能得个乙上,不算功过。” 牛知府靠在帐篷中间,放置的太师椅上,不断扇风叹息开口:“可万一……那家伙疯了,把叶刘京给杀了,咱们的小命就真的完了!” 马同知从书本中抬脸,不屑开口:“知府老爷,不是一直算着,杀了叶刘京寻个痛快,现在有人帮您下手,怎么还怕了!” “去你的西瓜球!”牛知府忍不住骂一声,要不是马同知背后有一股上京城的力量。 他早就忍不住,抽这小子的脑袋了。 “咱们在杭湖府为官,我的荣誉,有你这个同知老爷的一份,莫要以为,我的罪责就跟你没关系了!” 马同知合上书闭眼:“怕甚!正好不想活了,咱们这些狗官若是都死了,对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有心救杭湖府百姓,却在牛知府和伦通判的围攻之下,失去自己全部权柄。 谁人不知道,马同知,只是杭湖府的一个吉祥物。 若不是,他恩师在京为官,而他又及时低头,愿意当这个吉祥物。 他恐怕,早就沦为荒山野骨。 牛知府指着他生气半天,最终放下手:“老马,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可你还要感谢我,若不是有我这个上官,你说谁能容你?” “叶刘京要是死在杭湖府,死在咱们面前……那可是朝廷的钦差,完蛋的,岂能只是我们?” “你想一想太州,韩江府的下场!想一想百姓的下场!” 马同知这才重视起来,牛知府的话。 当初的韩江府也有一位土皇帝,仗着天高皇帝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陛下派一位鱼龙使来查案,却被那名土皇帝一把大火,烧死查案的鱼龙使和宫内太监! 从此之后,韩江府的税收一涨再涨,任何朝堂好事,却与韩江府再无关系。 遇到灾年,路上遇到讨饭的,十个有八个是韩江府的人。 牛知府看他表情,明白他想明白,才循循善诱:“不瞒你们,我是想过杀人,可这个人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咱们杭湖府的地盘。” “更加不能死在咱们杭湖府官员手里!” “老马,咱们三位是杭湖府百姓的父母官,我知道你主意正,也知道你不相信咱,但请你看在百姓的份上,给咱出个主意!” 马同知摇头,右手按在书上:“不必想办法,咱们派出去的人,可有一个人回来的?” 伦通判摇头:“没有,奇怪就在这,就连最开始的司马大人,也没有回来!” “这就是了,无论是叶刘京杀了种敬,还是种敬杀了别人,守城司马,一定会回来报信。” 马同知如实回答:“我见过灯司马几面,他不像你们为人敦厚,做事有规矩。这等粗鄙的官场规矩,他不会不懂!” 牛知府捧着肚子,坐定微笑:“是了!是了!” “我是被急事闹了脑袋,想不明白了,你说的是,咱们就在这等着?那也不是办法啊!” 马同知站起,歪着脑袋看向西边,摇摇头开口道:“不必等多久,人就快回来了!” 牛知府愣了:“你又怎么知道的,你也不练武,眼力什么时候,比我好这么多了?” 马同知摇头:“不是靠眼力,主要是靠眼不瞎!” 马蹄声响起。 灯司马快跑两步,抹一把灰尘上脸,大喘气开口喊道:“三位大人,不辱使命,我们追了……” 伦通判站在一旁,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哪还有心思听这个官场絮叨话。 他打断灯司马询问道:“直接说结果,是谁回来了?叶刘京还是种敬?” “都!都回来了!” 牛知府大骂:“你奶奶个西瓜球,谁?说人名!” 灯司马才哆嗦开口道:“叶蟒袍使,种县令都回来了!” “那是谁抓着谁?”马同知站起,紧张询问。 “是叶蟒袍使抓着种县令!” 三位杭湖府大官,这才齐刷刷地吐一口长气。 帐篷外又突然传出尖细声音询问道:“种敬,是死的还是活的。” 伦通判听见有人多嘴询问,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出言训斥,一扭头看见说话的,正是一直跟在叶刘京身边的太监。 他立马又扭过去身子,闭嘴。 灯司马不知道是谁问话,可他心里清楚,这个帐篷里,能有胆子问话的人,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他如实回答:“是……” 话未说完。 帐篷外。 马蹄声响起。 一声马啸,惊醒众人。 杭湖府外,等待的官员,百姓抬头,看着两个时辰前,离开的高头大马,英俊潇洒,要为百姓做主的蟒袍使大人。 叶刘京身披落日余晖,手中大好的脑袋串成一串,往地上一丢:“罪官种敬,残害百姓,为政绩逼民造反,拿百姓头颅博吏部甲上风评!” “牛知府,伦通判,马同知早已知晓此事。” 他每点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大人神色忽变。 “今有郭木头状告,本官受审,现已经查明,种敬当场认罪!” 叶刘京目光搜寻,总算是找到杭湖府最大的官员,牛知府。 他露出微笑,牵动马缰绳,烈马一脚踢动地上脑袋,惊动牛知府,又后退两步。 他郑重开口:“本官验明正身后,奉太祖皇帝令。” “当场……诛杀!” “就请牛知府批个条子,跟我一同上奏,向吏部奏疏。” “也省的我一人,贪此功劳!” 第135章 这次,咱想面对 叶刘京回转马身,俯视杭湖府官员,傲气开口道:“怎么?难道牛知府,不愿与我共接这份功劳?” 他话说得绝对。 听在百姓耳朵里,是都觉得牛知府谦虚,不敢抢上京城来的大人物的功劳。 可听在杭湖府出城迎接的官员,耳朵里,则又是其他意思。 有人觉得是威胁,有人觉得是哀求,有人觉得…… 伦通判昂着脑袋,一心傲气,他觉得强如叶刘京这样不可一世的杀才,到了杭湖府的地界。 也不得不对咱的知府的人低头,这一局,怕是杭湖府又已经赢了。 马同知低头不语,只是一味憋笑,他想看看,这一局,牛知府该如何应对。 牛知府拍拍大肚子,露出得意微笑:“叶大人,说得对,他娘的西瓜球,咱早就看种敬这个浑蛋不顺眼了!” “百姓们,你们须记得,无论下面官员,如何做坏事,咱们和皇城里的大人,皇上,永远都是站在百姓这一边的!” 百姓是简单的,他们看见令自己开心的事,就忍不住叫好。 “好!咱就知道知府老爷是爱民的好官,坏的肯定是下面这群家伙!” “多谢大人!” 牛知府听着百姓的话,不管对面是什么话,听在他耳朵里,都是赞美。 马同知看他样子,就知道这一局,不管叶刘京赢不赢,牛知府肯定是不输。 这家伙就是这样,官场老油子,不管面前局势是什么样子,都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日头渐渐落下。 叶刘京一行,在杭湖府百姓的引荐中,走进杭湖府府衙内的一处小院子。 这是牛知府特意准备的,听他说是用府衙接待的银子租的。 叶刘京没注意真假,这种小事,牛知府肯定不会给自己留下口舌。 入小院。 遣散仆人。 叶刘京没给任何人留面子,一个仆人代表一方势力的探子,以往外来的钦差,哪怕再用不惯仆人,也不会遣散。 为的就是给各方势力留个脸面。 而叶刘京,此等行为,等于直接打他们的脸,就差直白的告诉他们,爷就是来收拾你们的! 小院,内堂。 叶刘京高坐主位,洪冯不在房间,他在外寻了个小姑娘,他一个太监,照顾孩子,总归是有些差强人意,就给木头找了个玩伴。 宫里出来的人,识人的本事,叶刘京还是放心的。 一行六人,五位都坐着,正好这五位都属于绣衣卫。 叶刘京不说话,也没有人先开口。 待落叶随风入内堂。 叶刘京先一步起身:“见过苏兄!” 绣衣卫内规矩严格。 乔怀,路不平见苏和风进入,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苏蟒袍使!” “见过苏蟒袍使!” 反倒是包老二包老三,两个不懂绣衣卫身份的白役,坐在原地不动。 苏和风不拘一格,没有讲究这些,挥手道:“客气了!我是来寻我的马的!” 包老二连忙起身,快速回答道:“马就在外面,我早就给它洗好了,还准备了上好的草料,比我平日里的口粮都贵!” 苏和风愣神片刻:“这……” 包老三疑惑道:“大人不必担心,咱绝对没有怠慢您的神驹!” “我倒不担心,你怠慢,我只怕,你对它太好了,咱平日里可没功夫伺候它,要是他不跟我走,那我就亏大了!” 苏和风大笑打了个哈哈,话锋转回今日话题:“叶兄弟,今日在城门前的话,十分聪明。” “将种敬与你的私仇,转化为种敬的罪过,在朝堂之上,那些清流也找不出你的毛病!” 叶刘京摇头,面容有些纠结痛苦:“今日,我所言,其实并不虚假!” “种敬一开始,就是按我所说那般做的,他为了自己的名利,联合掌柜会,从百姓手中聚拢天地,逼着良民变灾民,逼着灾民变贼人!” 苏和风面色严肃:“我一直在查,杭湖府内的事,对南山县的事,确实缺少关注,这些,我还真没有查过!” “若真如叶兄所言,那……这杭湖府对你而言,怕是如同地狱一般!” 叶刘京点头:“我就在犹豫,要不要踏入这地狱。” 他毕竟只是个人,也是会怕的。 他想起那一月内,从观南府奔跑到上京城的自己,本以为内心的畏惧在那时候,就完全消失殆尽,没想到自己还保留着人的情感。 不怕死……只怕辜负他人!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内心,逃避未来这个词,逃避…… 逃累了! 叶刘京想面对……面对一些事。 面对一些不公! 天下不公事少了,面对不公敢说不的人多了,自己以后再受不公,帮自己说话的人,也会变多。 “之前,我一直想着,跟杭湖府的官员合作,收取一部分税银就走,我以为我的行为不会对百姓有任何危害。” “今日,种敬的一番话,惊醒我……” “我若是真那般做了,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苏和风一时沉默不语,他身处掌风所,大武四分之一的情报,他都有机会看,有时间想。 有些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 叶刘京长叹一口气:“我想管!” 路不平第一个开口附和:“我支持,叶大人!” 乔怀退后一步,低头没有说话。 包老二包老三,不管什么天高地厚的大事,在他们心里叶大人的事就是最大的事,叶大人说要管,那就管! “大人,咱们兄弟,也听你的!”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苏和风站在,门前:“我……怕是没办法插手,不过叶兄弟需要什么消息,只管来找我……知无不言!” 他最后添上一句话。 绣衣卫的蟒袍使,贪财的有,好色的不少,心里不装着百姓,只知道权斗的,几乎没有。 苏和风转身,立住道:“叶兄弟,这条路会很难!” “嗯!”叶刘京点头。 “如果,你真要管,答应我一件事……” “好!”叶刘京没有拒绝。 “过两天,老王带人,或许会路过杭湖府,你可去见见他!” “多谢,苏兄!”叶刘京知道,蟒袍使有自己的职责,苏和风给他说的每一句情报,都冒着很大的风险。 月落云内。 小院里,马蹄声响起。 叶刘京站立看着月亮,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风吹落叶,落叶飘荡到他眼前。 包老三从前厅,快步走来:“大人,杭湖府的通判来了!” “他说,邀请您去林里楼赴宴!” 叶刘京抓住落叶,低头开口道:“好!” 月儿出云端! 第136章 打不过,那就撤 长街。 花灯流转。 叶刘京不清楚,杭湖府的百姓,夜晚总是如此美丽。 还是杭湖府的官员,为了应付自己,单独摘出杭湖府的美景给自己看,以求掩饰住,黑夜里的白骨。 伦通判看出叶刘京的想法,微笑开口道:“杭湖府乃是江州府城,远离上京城,无宵禁,夜晚自然美丽一些。” 叶刘京感叹道:“美丽确实美丽,就是不清楚,多少创造这份美丽的人,能享受这份美丽。” “我在南山县时候,就听来杭湖府打农闲零工的老先生说,在杭湖府盖了一辈子房的工匠,到死也没办法在杭湖府买一栋属于自己的住所!” 伦通判明白他的意思,不好反驳,只好尴尬地笑着:“前面,前面就是林里楼,我快走两步,让知府来迎接您。” “叶蟒袍使慢行!” 在南山县时候,他和叶刘京都是一样的大人物,可到了杭湖府,他这个通判,在叶刘京面前就不敢装大了。 叶刘京点头。 包老二摸摸黑影的鼻子,示意它慢一些。 叶刘京面带微笑,好奇开口:“你这家伙,是如何说动苏大人,把他的宝贝黑影留下来的?” 包老二疑惑摇头:“不是咱说动的,是黑影马自己的选择!” “咱在山上时候,就是替山大王养马的,其他山贼,怕养不好马,挨大王的鞭子,都说这是个辛苦活,可咱就是喜欢干。” “其实养马很简单!”包老二心疼地看着黑影马,继续说道。 “口粮上让它吃饱,别饿着它,没事时候多牵马出来溜溜,莫要让它养肥膘。” “这样,马才有力气,跑得又快又远!” 叶刘京点头附和:“没想到,老二还有这份见底,可惜就是这么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咱们这种粗人明白,那些替天养民的大老爷,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刚走回来的伦通判,听见此言,尴尬地低头。 不用想,他就清楚,叶刘京口中骂的老爷,说的是自己。 “叶大人,知府老爷在三楼等您,咱们现在上去?” 叶刘京拿乔道:“他不出来接接咱?” 伦通判无奈小声开口道:“这不是,今日事情已经够多了,此地人多,知府老爷实在是怕多生事端……咱……” “伦老哥见外了,咱们兄弟俩,我就随便一问,你还真解释!”叶刘京哈哈大笑,走上林里楼的台阶。 他听说,林里楼乃是杭湖府里的某位大人物的产业,这台阶都是南山县山里的南山玉石所做成。 这么大一块玉石,不止料子之前,运下山还能保存完整的费用,更是值老鼻子钱了。 不过……干活的百姓,死了不少,挣钱回家的却没有多少。 行林里楼,单独台阶,上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包间,刚上楼,就有两个小姑娘,站在门前。 见来人,她两人羞答答地上前,轻轻抬起门,防止开门发出声音,然后缓缓地拉开门。 这份轻柔的感觉,无意间,就给用餐的客人以尊贵感。 “叶大人,咱在这,等你好久了!您总算是来了!”未见其人,牛知府的声音,先从门里传来。 他捧着西瓜大的肚子,身后真的放着一个大西瓜,没有子的漂亮西瓜。 马同知坐在他身侧,手捧着一本书,叶刘京看不清书名。 马同知坐在窗前,见来人,回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叶刘京对迎上来的牛知府拱手:“牛老哥,好久不见!” “我对您也是久仰,不过,咱毕竟还有公务在身,你知道,我这个人本性差,我还是想着先解决完公务,再吃饭。” “要不然,就算再好的美食,放在我面前,我也吃不下去。” 牛知府的笑容愣在脸上,他知道叶刘京是个愣头青,却没想过这个家伙,这么青? 门都没进,就有一大堆要求? “先进门,就算写条子,也要进门才有墨啊!”牛知府说话含蓄,笑脸里,却句句是威胁。 叶刘京跨步进门,大笑道:“牛知府,准备好墨就好,我就说,我忘了一些东西,原来是墨水!” “正好,我手下的白衣在此,你且准备好,我让他直接通报给朝廷,正好带着我另一封给陛下的密信,这不是能帮路上的驿站,省一匹快马!” 叶刘京话锋一转,直白地告诉牛知府。 你现在要是不给我写信,那我可不敢保证,我给皇帝的另一封信里,写什么东西了。 毕竟是密信,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就猜! 包间里,四下寂静。 马同知合上书,站在月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牛知府嘴里的大笑变成干笑。 伦通判想上前缓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吱……” 奇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一个苍老到皮肤好似枯树的老头子,在一个少年郎的搀扶下,走出屏风。 老头子哈哈大笑:“叶蟒袍使,着急了,若是平常,咱也不敢出来,挡大人的口风。” “可现在,饭菜香气扑鼻,老朽这个年纪实在饿不得了,求几位给咱个面子,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伦通判好似溺水得救,大口喘气说道:“这位是赵老,掌柜会的东家!粮记米店和……” 叶刘京打断他的话,不给面子地开口道:“一个做生意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能打断牛知府执行公务!” “知府老爷,我是不知道你性格,可在我们上京城,在我绣衣卫衙门里……” 叶刘京说话声音低沉,凶狠道:“这种不懂事的商人,就应该打断腿,家产充公!” “你……”赵老在杭湖府嚣张惯了,就算去湖心岛,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叶刘京抬头看他,一身八品武夫的嚣张气焰,丝毫不掩饰道:“你什么你?” 牛知府退后一步,伦通判也躲起。 偏偏赵老身前的年轻人,又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面对老年人,叶先生还是,多谢耐心好,不然难免被人说闲话!” 叶刘京第一感觉……这家伙修为比自己高。 打不过…… 不能强按着他们的脑袋做事。 叶刘京直接选择退一步:“你说得对,那就先吃饭!” 今夜不过是一场试探,他还真没想过,只凭着武力,解决杭湖府的乱象。 要不然,这片大陆,管着百姓的早就是武夫,而不是朝堂了! 众人落座。 气氛,更加奇怪! 第137章 熬老头 牛知府双手拍动微笑开口道:“上菜吧!” 身材姣好的女子,从侧门鱼贯而入,她们身上带着一丝,引人发困的香气,偏偏这香气,还不会掺和进食物的味道里。 让坐着的人,低头目光落在菜上,饿了,抬起头目光落在姑娘的脸上,也是饿了! 伦通判脸上挂着八分的微笑,多一分谄媚,少一分阴险。 他低头开口道:“叶蟒袍使,莫要客气,这都是牛知府特意给你寻的本地特产,过了咱这,可就没这个味道了。” 他话有它意,叶刘京却只当听不明白。 他抄起筷子,就是捞。 客气? 这两个字,就从来没出现在过叶刘京的字典里。 反正是地主老财准备的饭,他们也不可能公然,在这林里楼内,下毒害自己。 叶刘京混不吝,拉着包老二一块坐下,好似饿死鬼一样左右开弓。 牛知府端起酒杯刚准备开口:“叶蟒袍使……” 叶刘京扒开他敬酒的手:“鱼不错!继续吃!老二别停筷子!” 牛知府尴尬地坐下,转头看向伦通判。 伦通判面露尴尬,接到上司的眼神,却也不得不鼓足勇气,冲上去:“叶蟒袍使,留点肚子,后面还有菜呢!” “要不,咱们先让牛知府说两句?” 叶刘京摆手,嘴里不停歇:“什么菜,这菜就挺好的,你们不知道,我在南山县,蔡县那小地方,根本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几人没动筷子,一只盯着自己,也不尴尬:“你们说,我只是吃饭,又不堵耳朵,我听得见!” 牛知府深吸一口气,压制内心怒气,开口道:“叶蟒袍使,今日这……” 叶刘京一块子挑起脆皮甜鸭腿,放在包老二碗里:“老二,吃这个,这个好吃!” 牛知府依旧保持微笑道:“多吃点,还有……咱们今天主要是为了迎接……” 叶刘京又挑出一块鸭屁股,放在包老二碗里:“听老三说,你爱吃这个,吃,吃快点!” “叶蟒袍使,不必着急,菜还多着,咱们今日就是为了迎接你,还有……”牛知府还没说完 “这个不好吃,牛知府,你多吃一点!” 牛知府微笑的脸,在一块没有肉的鱼骨架,到自己碗里之后,彻底塌下。 他想要发作。 却被赵老一把抓住他的手。 窗外银铃脆响,屋内灯火通明。 赵老保持微笑,深吸一口气说道:“叶蟒袍使,还真是纯真,本就是饭局,吃就吃痛快一些。” “你现在……” 叶刘京突然放下碗筷,回头看他:“吃饱了!现在你们可以说事了。” 几位刚拿起筷子的官员,突然愣在原地。 合着,你吃这么快,就是为了不让咱吃饭? 马同知不管不顾,他没这么多规矩,抬起筷子,刚准备动手,眼睛扫视桌面,愣在原地:“算了!” 桌子上,杯盘狼藉,就算没有吃完的菜上,也被弄得不少其他菜的菜汤汁,说不定,还沾着叶刘京的口水。 马同知,实在没有勇气,吃下一块子。 还是一会,回衙门,去衙门口的馄饨摊,吃碗小馄饨吧! 叶刘京随手拿起一旁姑娘,准备的丝巾,擦擦油腻的嘴,靠着餐椅,开口询问:“牛知府,现在可以说了,你是来找我们做什么的?” “不过……说话之前,额外的人,先要出去吧!” “毕竟,咱们说的都是秘密,在上京城,最能藏秘密的地方,不是水井,就是城东臭水沟。” 伦通判摆摆手,站在房间里,畏惧地缩在一起的小姑娘,像兔子一般跳着转身。 “唉!吃得也撤了,谈事呢!这几道菜帮我打包,我回去吃!没吃完的也都帮我归到一个碗里!”叶刘京安排道。 姑娘们,按照他的话,端着盘子离开。 门关上,林里楼,天字号包间里,静悄悄的。 唯有偶尔烛火,炸开的细小声音。 房间里,坐着的七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别人不着急,叶刘京更不着急。 毕竟……他是真吃饱了! 他就不信,这老头饿着肚子,还能比他能熬,事情谈不拢,咱就接着谈。 当年,叶刘京木刀换长刀,就是熬着当归镇的老铁匠给他打的,虽然只是一个铁片片,可落在刀客手里,那也是真正能杀人的刀。 几个人相互对视,看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牛知府毕竟是这房间内,地位最高者,他润润喉咙,刚准备开口说话:“那我……” “嗯?叶蟒袍使,你站起,是有话要说?”牛知府看着站直身子的叶刘京,好奇开口。 叶刘京深处右手,指着包老二:“老二,你怀里是不是藏了一根黄瓜,怎么这么没礼貌?这么多大人呢,就不知道让人!” 包老二尴尬地从怀里掏出黄瓜,递给叶刘京:“大人,就一根,不多了。” 叶刘京豪爽地伸出黄瓜,开口询问:“几位大人吃不吃,我给你们掰开。” 几人嫌弃的,看着这根从包老二怀里,掏出来,顶花带刺的大黄瓜,纷纷摇头。 马同知却突然开口:“不行,给我掰一半,确实饿了!” 叶刘京笑了,他递给马同知一半,坐下来开口道:“牛知府想要说些什么?继续说!” 牛知府脸上,勉强凑出微笑,开口道:“我长话短说,叶蟒袍使的目的,咱都明白,收税银……” “嚼嚼嚼……是这个意思……嚼嚼!”叶刘京点头回答。 牛知府笑容又收回家,慢慢说道:“所以,咱才……” “嚼嚼……”叶刘京低头啃黄瓜。 “赵老是掌柜会的……” “嚼嚼……”叶刘京掰着手指,啃黄瓜。 “这件事,除了掌柜会,咱们杭湖府……” “嚼嚼……” 牛知府大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大喊:“叶蟒袍使,你就不能等会再嚼?” 叶刘京尴尬抬头:“不是我!” 几人扭脸的风声,搅动烛火,目光全落在手里拿着半根黄瓜的马同知身上。 马同知也不尴尬,低头自顾自吃着黄瓜,无奈开口:“饿怕了……嚼嚼!” “今晚上的饭……嚼嚼……我是一口都没吃啊!” 牛知府生气挥袖,一屁股坐下,压得椅子发出哀鸣:“不说了!” 他愤怒地抽手,却发现手上沾着一块油鸡蛋,他咬牙切齿,恶心地把油鸡蛋蹭在椅子下面。 叶刘京站起,拿着带着姑娘香气的丝巾擦嘴,开口说道:“既然,几位,都不想说了,那我来说吧!” 第138章 坏人已经跳出来了! 月儿藏进云里。 夜晚的杭湖府街道,叫卖声还未停止。 幼童奔跑,吃不起饭的乞丐,躺在路边,昏迷之间,好像看见一碗热鸡蛋面,他在绝望的希望中,沉睡。 林里楼内灯火升平,一份份吃了几口的牛肉猪肘子,被倒进后厨泔水桶。 天字号包间。 叶刘京站起身,竖起一个手指,微笑开口道:“我此行来杭湖府,只有一个目的。” “税银,税银,税银,还是税银!” “我之前已经托伦通判,告知诸位这个目的,只要这点能谈妥,那咱们就是朋友,要是说不通……” 赵老润润嗓子,缓慢开口道:“我们来,也是这个目的,既然叶蟒袍使,有心要谈,那咱们就慢慢谈!” 叶刘京摇头:“我不是来找人谈生意的,这是陛下给我的命令,这一次我解决不了这件事,我死在杭湖府,给我陪葬的人,也不会少!” “你们当中,或许,不会有一个人死……” “可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赵老冷哼一声,低头声音沉闷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了?” 叶刘京背靠餐椅,和善拒绝道:“不算,算是通知,威胁是下一次。” 牛知府站起,打圆场:“赵老,不要生气,叶蟒袍使,刚来杭湖府不懂事。” 叶刘京站起身,退一步,走向窗口道:“赵老,赵又多,先帝时期的状元,被当时的宰相安阁老排挤,具体原因,我也不多说了!” “赵老归隐杭湖府后,不甘心,从军,受伤,再从商,失败!” “最后拜在宁王麾下,当幕僚。” “宁王造反,好像就有赵老的一份功劳,宁王造反失败,又有赵老的一份功劳!” “宁王败在陛下手中是,武隆二年,那年之后陛下朝堂稳固,那年之后,赵老手中的权柄也越来越大,生意越做越好。” “而今武隆二十七年,整个杭湖府再也没人叫赵又多这个名字,倒是不少恭维叫赵老的人。” 赵老生气,双目低垂,眉眼间的怒意,直射而出。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是皇上的人,你不让我好过,就是不让皇上好过。” 叶刘京狐假虎威,扯虎皮嚣张大喊道:“你要时刻记得,你这个职位是谁给的。” “掌柜会,每年进手这么多钱,就算是一块猪肉,在手上摸摸,也落手上不少油水了!” “我相信,应该有不少人,惦记着,这个你这个位置呢!” 范长荣低头不语。 牛知府伦通判脸色不变,叶刘京对准掌柜会开炮,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叶刘京难对付,是今天大家都看到的事,只要危险不落在自己身上,落在谁身上都是小事一桩。 大不了,到时候葬礼上,多准备一份白锦。 见所有人都不讲话,叶刘京也不开口,站在窗前,欣赏起月光。 此乃,他第一目的,以乱治秩序。 杭湖府内对付来往的上官,恐怕有自己的一套秩序,想要不被他们带进沟里,按照他们的规矩走。 叶刘京就需要把局面打乱,打得越乱越好,最好乱到没有人能看清局面。 他才好浑水摸鱼,趁机分化。 杭湖府官员和掌柜会,若是上下一体,叶刘京觉得自己今日,直接吊死在杭湖府最为简单。 可要是,他们两家不合,那就有的说了。 恰巧,他们的和睦是假的,不合却是真事。 赵老深吸一口气:“税银,我们杭湖府能给!” 叶刘京打断他的话:“不是你们杭湖府,我可听说过,百姓早已经交过税银,这批税银究竟到了哪里,我不清楚!” “但,我不可能打着陛下的名号,败坏陛下的名声,再从百姓手里,收取税银!” “这样的事,我干不出来。” 叶刘京转身,他头上月儿高挂。 他低头开口,依然决然说道:“这笔税银,我要杭湖府和掌柜会出,谁出的多,谁出的少,是你们的事!” 牛知府连忙摆手:“叶兄弟开玩笑了,这几年不是这灾害,就是那有灾害,再加上连年兵患,实在是府衙内也没有银子了!” “我们倒是能帮百姓出一些,但要让府衙全出,这实在是做不到啊!” 叶刘京转头,直接开口道:“那就让掌柜会,多出一点!” 赵老摇头道:“这笔钱,掌柜会,也拿不出来!我能只能出一部分!” 叶刘京调转枪头,开口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杭湖府府衙多出一点?” “牛知府,你听到了,这不是我故意为难你的!” 烛光里。 赵老,牛知府对视一眼,微笑点头。 一旁的范长荣突然开口道:“叶大人,这么一大笔银子,绝对不是某一个人能出得起的,我知道你着急。” “但,也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这些人,能有时间,回去商量一下。” 叶刘京还想多言,转头看向到对面高楼,喝酒的宾客突然看不见踪影,对面包间黑暗一片。 他忍住脱口而出的话,点头应承道:“就按你们说的办!” 胡闹也是有个度的。 这群家伙,真把他们逼急了。 杭湖府的官员,不敢杀他,可掌柜会的人,没什么不敢的。 毕竟,背锅的大头,又不在他们身上。 身为拨弄算盘的掌柜的,他们在乎的,只有利益。 林里楼,天字号包间的灯灭了。 叶刘京身后仆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放上杭湖府准备的马车。 杭湖府的官员,有规矩。 不但把叶刘京要求打包的菜品打包,还给他准备了一桌新的菜品。 马车出林里楼大门,过长街,入小胡同,再出现,就到了城墙边。 包老三牵着黑影马,看着黑暗一片的窝棚,忍不住发问:“大人,咱们来这干嘛?” 叶刘京跳下马车,看着远处的黑暗:“我带那些人,来看看杭湖府的根基,不然他们根本看不到!”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暗,凭借因果虫的感知能力。 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拐角处,藏着不少跟梢的家伙。 叶刘京面带微笑,掀开马车车帘,对城墙边窝棚大喊:“本官乃上京城蟒袍使叶刘京,这些都是本官受陛下隆恩赐给你们的食物,快快出来拿!” 远处窝棚里,没有一人乱动。 叶刘京翻身上黑影马,对马车车夫开口道:“保护好你的马车,明日马车没事,来杭湖府领赏二十两银子,马车有事,我赔你两辆!” 他转身驾马离开,留下一脸懵的车夫。 走出小巷子,听见窝棚处的争抢声。 包老二终于忍不住询问:“大人,咱还是看不明白!” “这些人,别看他们卑贱,他们确实杭湖府底层消息最灵通的人,我需要他们帮我告诉杭湖府的人,我是好人,皇上也肯定是好人,如果出现坏事,那就一定有坏人!” 叶刘京卖关子,他的目的在于把皇帝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皇帝是好人,那坏人也是皇帝的敌人。 赵老再想借皇权行事,就要先顾上京城那群清流的嘴。 包老二还是不明白:“少爷想要收买他们,为何不,直接给些银两?” 叶刘京摇头:“多了!给的多了,别人反倒不觉得咱们是好人了!” “借花献佛,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