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我这样的男人》 第一章 很多人,很多事,其实我都很在乎,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我有一个梦想,由来已久,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 自从树立了一个这么伟大的人生目标之后,和历史上许多伟大的英雄人物年轻的时候一样,我的命运就开始变的坎坷和磨难起来。从五岁上幼儿园大班开始到昨天二十二岁生日,我曾撕心裂肺的一共喜欢过十七位女孩,但却无一例外的都被一一拒绝。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如果是,那我真是至死都不明白我的命为什么会这么苦?我长的一点都不丑,而且还很乖,但是每次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喜欢的女孩跟着别的男生手拉着手从我面前轻轻的走过。每一次我都心如刀割,但却又无能为力。我曾绝望的一气喝下过两瓶牛拦山二锅头和三个蒙古口杯,然后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却居然没有死。 活过来之后,我就神经了,见了汽车就想往轱辘底下钻,见了墙就想往上撞,见了河就想纵身往里跳,我觉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已经变的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变成了一个不知道冷,不知道热,不知道饿,不知道饱,不知道疼,不知道痛,痴痴呆呆的行尸走肉。我常常会坐着一趟公交车,头贴在车窗的玻璃上,呆呆的看着窗外,从起点站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再从终点站坐到起点站。下雨的时候,我是从来都不打伞的,无论雨多大,我都只穿一件单衣,将衣领竖直的立着,缩着脖子,两眼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世界,伛偻着腰,两手插在裤兜里,在雨里不紧不忙的象一只幽灵一样的游荡。我很喜欢雨天,因为在雨里我可以尽情的哭泣,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 每次喝的半醉半醒的时候,我都会挣扎着爬到镜子跟前,然后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面的又一个我,那是多么丑陋的一个我呀!我心里登时会生出许多悲哀。看着镜子,我时常会问镜子里的我一个问题:大学到底是什么?问完以后,镜子里的我会回答说:“大学是一个笼子,一个四面都装着镜子的大笼子,别人能看到镜子里的你,你却看不到镜子外面的别人。” 在大学里,我常常重复的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我梦见我没有穿衣服,突然一丝不挂的就站在一个人头蹿动,热闹喧嚣的大街上,街上有很多我以前的女同学,她们都来看我,我挡住了前面却露出了屁股,我捂住了屁股却遮不住前面。 看着镜子里的我,我忍不住就泪水盈眶,一股悲怆直冲脑门,我指着镜子里的我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的骂道:“我,现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可怜,憎恨,厌恶和鄙视你,你是个可怜虫,你是个懦夫,你是一只摇尾乞爱的狗,你不是个男人!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然后随之而来就是哐啷的一阵响。每一次醉酒,我都会打破几块玻璃或者几片镜子。不是用拳头砸就是用额头撞。我讨厌看到一切能照出我丑陋的样子的东西。每次在我喝醉以后,宿舍的舍友就跑到别的宿舍睡觉去了,直到第二天估摸着我酒醒了才回来。 在无数次想喝酒喝的醉死却没有死成之后,我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知道了人活着难,人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软绵绵的似一团棉花一样的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摆成一个大大的大字,两眼怔怔的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嘴里自言自语的念道:“就姑且让我象狗一样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吧,看老天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然后便闭上眼睛大声的朗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夫,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每次朗诵到我想哭的时候我就会从床上跳下来,去楼道的水房里洗一把脸。 牛拦山二锅头的酒劲还没有过去,我只穿着一条小裤衩赤条条的躺在宿舍的床上,睡的正酣,睡梦中突然觉的有人在拽我的胳膊,我挣扎着使劲的睁开眼睛看了看,使劲的单眼皮都变成了双眼皮,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原来是班长李明,李明说:“十三,快起来,系里叫你去一趟。”大一的时候,我们班两个男生宿舍的男生一共十四个人,按年龄排了一下座次,我排行十三,所以在大学里我有一个代号叫十三。听了李明的话我心头一颤,犹如被人用刀猛然剜了一下,酒立时就醒了大半。但是我却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好半天才扭过头看了看李明,怔怔的说:“噢,知道了,老大。”老大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四个字:“保重,兄弟!”。我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事。” 老大走后,我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就又睡了,我知道我这一生最倒霉,最不幸的灾难就要来临了,我不敢想,两眼望着白哇哇的墙壁,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鼻梁划过脸庞一半留进了我的嘴里,一半象豆子一样跌在了枕头上。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睡吧睡吧,最好一觉睡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二章 很奇怪,我的眼泪留进我的嘴里,我却居然品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和翔子,巴帝,合欢一块去系办公室里办了退学手续。办理手续的时候,我们几个没有哭,我们的系主任唐老师却哭了,她揪住我们几个的衣服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都狠很的扇了几巴掌,还把我们的退学通知单扔在了地上,然后哭着骂我们道:“我用了四年时间还是没有感动你们几个混世魔王,你们走,都走,我祝你们几位前途一片光明。”骂完就连推带搡的将我们几个人赶出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的门,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不约而同的将《退学通知单》塞进了口袋里,然后低着头默默的下了楼梯,出了经管系的办公楼,我回头朝办公楼的大门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进这敦大楼的门。 从系里的办公楼里出来,我顿觉浑身一阵轻松,犹如卸下了千斤重负,但是心里却空空的,若有所失。巴帝掘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笑呵呵的说:“他妈的终于自由了哦,老子早就受够了,从此以后就彻底解放了!”合欢是个娘娘腔,脖子一扭一扭的也说道:“就是,这以后再也不用考什么狗屁高数和线行代数了,你说老学那玩艺儿到底有啥用呢呀?我又不当科学家去。”巴帝和合欢说的轻松,但是说话的时候眼里却早已含满了泪水。我和翔子没有说话,都退学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也没有哭,我把眼泪都流在了心里。 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唐老师家里一趟,想央求唐老师不要把勒令我们退学的《退学通知单》寄到我们各自的家里去。唐老师家住在学校的家属区里,我们买了些橘子和香蕉一路打听着到了唐老师的家里。但是唐老师却把我们堵到了门口,不等我们开口就先说道:“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来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没有可能,你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走吧走吧都走吧,你们的《退学通知单》是一定要交到你们家长的手里的。”说着就要关门。翔子忙伸手抓住唐老师的胳膊,半跪半蹲的蹴在地上带着哭腔对唐老师说:“唐老师,求求你了,这眼看都大四了,我们却被学校开除了,有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来说我们都认了,是我们自作自受,但是我们的父母肯定是承受不住的,求你了唐老师,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你别再让我们的父母受到伤害了。”合欢也说道:“是啊唐老师,有时候不是我们不努力,是我们实在学不懂那什么高数,线形代数,要是现在把通知寄到我们家里去,我爸妈肯定就疯了,唐老师你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别把我们往绝路上逼了,等我们找到工作了,也混的差不多了,我们再找个合适的时间给我们爸妈再说吧。”合欢说的舆情舆理,我和巴帝也忙在一旁点头应和,连连说是。唐老师想了想,看了我们一会儿,就把我们让进了屋里。进了屋子,我们都不敢坐,四个人一字排开都背着双手直端端的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唐老师让他的老公领着孩子进了卧室。然后嗔着脸,挨着敲了敲我们几个的额头,说:“你们几个总算还没有天良丧尽呀?还知道为你们的父母想一下?那都早干啥去了?”我和翔子,合欢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只有巴帝傻乎乎的抬着头看着唐老师居然还在笑。唐老师给我们几个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招呼着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说:“现在事情已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你们心里也不要再有什么负担了,这个社会上的人才也并不都是从大学里出来的,早上我骂你们,那是我替你们的父母亲难过,现在上个大学学费多贵呀?你们父母挣钱都容易吗?可是你们到学校里一点都不争气?你说你们对的起含辛茹苦供你们上大学的父母亲吗?”我们都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唐老师看着我们可怜兮兮的,于是顿了顿,又和颜悦色的接着说:“不过我嘴上骂是骂,心里却还替你们有些高兴!”唐老师说到这儿,我们都抬起了头,看看唐老师,然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唐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唐老师看着我们,又顿了顿,撇着嘴笑了笑,接着说:“现在大学的教育机制其实早已经跟时代落伍的不知道都错了多少年了,就现在咱们的这些大学,教出来的都是些驴才马才,全然没有一丝丝的个性。我有时想,或许那些不适应现在大学教育机制的,那些读不下去的,被迫辍学的,甚至是被开除的学生兴许才是正真的人才呢!” 唐老师的话让我们几个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出了唐老师家,我们的心情都感到无比的舒畅,翔子眯着一双单风眼笑嘻嘻的的说:“大学听唐老师给我们上了四年的课了,就今天这几句话说的中听,说到点子上了。” 第三章 世上的事情,有很多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有人哭着笑,有人笑着哭。其中的甘苦滋味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我退学了,但说心里话,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还有一丝解脱了的释然。从被学校开除了的那一天起,我天天都在笑,没事的时候我就拿把吉他,搬把椅子坐在楼道里一个人唱伍佰的《挪威的森林》和《痛哭的人》,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舒畅的大声的笑过唱过,也是在那段日子里我迷上了摇滚。我依旧是我,没有人能从我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彷徨和不安,我坚信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也坚信我的前途将是一片光明。以至于楼道里有很多人都开始崇拜我,说我这个人心特别大,什么事情都能看的开看的透。就是天塌下来也依然能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但是他们那里知道,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都会从睡梦中突然醒来,黑暗中,我圆逗逗的睁着两只眼睛,第一个反映就是:“我退学了,这是真的吗?”等睁着眼睛仔细的看一看窗外,看一看睡梦中拉着轻鼾的舍友,再使劲的想一想,又自言自语的说:“这是真的,我真的退学了。”然后便心如潮涌,思绪万千,爬起来再望一眼宿舍里熟睡的社友们,心里又想道:“这个宿舍里一共住了七个人,为什么就独独我一个人退学了呢?我比他们差哪儿呀?我真就这么差吗?这是真的吗?”想着想着便盘腿坐起来,背靠在墙上,眼睁睁的看着窗外,心里又难受又悔恨,就象有人用刀尖一刀一刀的剜一样,回忆和感慨象一头放开了缰绳的野马。我想起我上高三的时候,我是那样的用功,头悬梁锥刺骨没日没夜拼了老命的学习,我想我大学里要是每天有那时一半的劲头我能退学吗?考上大学的那一刻是多么幸福和美妙啊!而现在我却要跟大学说拜拜了。我又想起大一的时候,那时候我学习多认真啊,每天晚上都去上晚自习,年终还拿了三等奖学金呢!那我又是怎么一步一步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唉———这其中的原委我不想说。说什么呢?其实都是借口。我斜着又一倒,把头又蒙在臭烘烘的被子里,半张脸贴在枕头上,把枕头都压了一个坑,身子绻的就象是一只虾米,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到了枕头上。我嘴咬着枕角,心里一字一字的又念道:“唉!大学呀大学,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如今就这样和你说再见了,你就象一个残忍的女人,在玩弄了我所有的感情,践踏了我所有的尊严之后又残酷的的把我抛弃。” 我这一生何曾这么狼狈过?我突然觉得我好孤单,好可怜,好尴尬。我不知道从此以后我该怎样去面对这个世界?怎样去面对我的同学?怎样去面对供我上大学的父母? 想着想着我竟然就想哭,是那种放开喉咙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难过了。在大学里我丢了我的灵魂,丢了我的尊严,我活的就象一个小丑,一个可怜虫,谁都可以看不起我,谁都可以可怜我,我活的痛苦而又压抑,活的害怕白天恐惧黑夜。我也曾经想振作起来,找回我自己,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这一辈子怕是没有机会了。 一想到这里,我捏着鼻子就从床上滚下去,披了衣服撒了拖鞋,踉踉跄跄的走到水房里,将所有的水龙头都拧开来,拧到最大,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便再也忍不住的号啕大哭起来———。 第四章 其实男人和女人有一种介乎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关系是最美妙的,这种关系叫暧昧。 我想在学校里办一次个人的书画展览,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半年多,结果在最后一刻却因为我的退学而功亏一篑。下午,我在宿舍里,蹲在地上正把刚从书院门取回来的裱好的字画成捆成捆的往箱子里装的时候,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我站起来,随手摁了免提,喂了一声,电话里响起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喂?郭弱,干嘛呢?下楼来吧,我请你吃饭。 我下了楼,姚婷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站在楼门口,头上扎了十几根细细的麻花小辫,一缕一缕的都朝后归了总。每根小辫子上都别着几根五颜六色的小皮筋。姚婷一见我就张开双臂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笑吟吟的问我道:“漂亮吗?”我说:“漂亮。”姚婷又问:“书画展的事情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我说:“字画都裱好了,不过,哎!算了———。”说完,我就低下了头。姚婷背着手弯下腰仰起脖子盯着我的眼睛,说:“为什么要放弃呢?”我没有说话,继续保持着沉默,不是我不爱说话,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婷接着说:“我都给你联系了好多买家了,我们两个女生宿舍保证到时候人手一副,再说了以你郭弱的大名,你一办画展,还愁没有买家?”我看了看姚婷,吞吞吐吐的说:“不是这个问题———。”姚婷拉住我的胳膊一边往楼外走,一边说:“好啦好啦,想好了就去做,别想太多了,山羊县的孩子们还等着你的捐款买新书和新衣服呢!” 姚婷是我大学里最知心的一个朋友,都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纯洁的友谊,也许这话说的对,我和姚婷的关系很微妙,这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种介于普通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说我们是一般朋友也行,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也没有意见。 我可以一次花去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去世纪金花为姚婷买一件裙子,或者去建国饭店请她吃一顿海鲜,消费完之后,我们会把身上剩下的钱都凑在一起,充在一张饭卡上,然后在学校的食堂里老老实实的顿顿米线,炒饼一直坚持到月底。我对姚婷好,说心里话我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姚婷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我只是需要一个朋友,人在寂寞的时候总会需要一个朋友,只是这个朋友有时候是别人,有时候是自己。 姚婷对我也很好,好的有时候都没了原则。班上的同学都说她对我的好迟早会把我惯坏的。 我有时是很神经质的,大一的时候,我为了一个女孩,大冬天只穿了一条线裤和一件单衣在我们学校后面的山顶上坐了一天一夜,那一夜我真不想活了,我想让山顶的冷风吹死我,让刺骨的严寒冻死我,但是遗憾的是我却没有死,连感冒都没害,甚至连个喷嚏都没打。被姚婷拉回到宿舍后,老牛,小胖和白帅想打麻将正好三缺一,于是我便凑了一份,我就是在那个冬天学会打麻将的,从此以后便不吃不睡没日没夜的开始打麻将,有一次竟在校外的麻将馆里泡了一个多月,我失踪的时候,姚婷象疯了一样的找我,我被老牛和我下铺的冬子从麻将馆抬里抬回去的时候两条腿肿的就象两条大象腿。也就是在那个冬天我开始迷恋上赌钱,说实话,我赌钱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输钱,这话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我就是这么贱,这么傻,我输钱的时候豪爽的就象一头大公无私的奶牛,象一个不用信用卡不用密码随时随地谁都可以提钱的取款机。以至于连百里以外西京和西翻的赌徒们都慕名而来来找我挤牛奶,一群人前前后后雄心勃勃的来了几次,都想剪我的羊毛,但每一次却都被我剪的干干净净给扔了回去。 第五章 姚婷常常对我说:“一个人对他爱的人有多卑微,他对爱自己的人就有多残忍。” 我一直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是恨我自己,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把自己低眼看过。 这就是我,一个真实的我。我是一个多情的人,我曾刻骨铭心的爱过很多人,却惟独没有爱过自己,每当别人不爱我的时候,我不是想把自己喝的醉死,就是想把自己饿死,冻死或者折磨死。当一个人勇敢的死过很多次却都不能死掉的话,人就会越来越怕死,也会越来越厌恶自己,鄙视自己,可怜自己。进而更加变本加厉,自我沉沦,自甘堕落,直至醉生梦死。 说实话,我就是这种人,我也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沉沦,为什么要堕落,我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我只知道这一切已经让我上了瘾。很长一段时间,下了课,从教学楼里一出来,我就象一只怕见到太阳的过街老鼠,头也不敢抬,也不和人说话,缩着脖子夹着书本一溜小跑就直往宿舍里跑,一回到宿舍,脱了衣服赤裸着上身就和楼道里的扬康,老魏,张文远等一群赌徒聚到一起扎金花,直扎的天昏地暗,通常能从下午的四五点钟扎到第二天早上的七八点钟,扎完了赢钱的欢天喜地,笑眯眯的假装大便,蹲到厕所的最里面的一个坑里一边屙屎一边数钱。输钱的一口闷气聚在心口,心里难受的就好似万箭穿心,早晨的课也没心去上了,回到宿舍衣服都不脱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的四五点种,起来以后草草的吃个米线,炒饼之后跟要好的朋友借点钱又开始张罗着支摊子准备翻本。 我是从来都不把输赢放在心上的,我只是迷恋输赢之间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我说过我赌钱就是为了输。我想输,反倒大多次都会赢,每次赢了钱,我都会把赢的钱分一半给输了钱的人,剩下的一半我会一分不剩的请姚婷去吃好吃的。但有时候我也会把一月的生活费输的一毛钱都不剩,真的是翻遍了浑身的口袋一分钱也找不出来,我输了钱是不会去向别人借钱的,其实我也是借不到钱的,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个道貌暗然的大赌徒,一有钱就会去赌,就跟吸大烟的人一有钱就会去买毒品一样,是有瘾的。输了钱,很现实的就会面临生存危机,在男生宿舍楼里我是没有一个朋友的,虽然我每次赢了钱都会把钱分一半给输了钱的人的,但他们即使拿了钱也是不会记我的情,等下次再打牌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联合起来把我当一只奶牛一样使劲挤的。这就是我这个人的可悲和失败之处,我几乎没有朋友。不过我也不难过,他们不把我当朋友正合我意,虽然我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但在骨子我是从来都看不起他们的,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些市井小人,都是些俗人。他们打牌只是为了钱,我怎么能和他们是朋友呢?所以他们每次合起伙来赢我的钱我也不介意。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再说一遍,有时候我是恨我自己,但我却从来没有把自己低眼看过。 输光了钱,吃饭就成了问题,尤其是输的一毛钱都不剩的时候,吃饭就更成了问题。这个社会很现实,人一旦没有钱真的就寸步难行,还有被饿死的可能。我就差点没被饿死在大学的宿舍里。一次,我输了钱,整整两天都没有吃东西,饿了就去水房里扒在水龙头上喝些凉水掂一掂,晚上实在饿的挨不住了,就趁着宿舍里没人,翻箱捣柜,最后好不容易在窗台上和床铺底下搜集了八九毛钱的硬币,然后攒着硬币快马流星的就跑到楼下的小卖部对卖货的小丫头说:“买一包方便面。”结果小丫头看了看我放在柜台上的硬币,翻着白眼瞥了我一眼,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收这样的硬币了。”我一听,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载倒在地上。再回到宿舍里,饿的正准备又倒头睡去,突然一眼扫到了窗台下面的几个啤酒瓶,我激动的浑身一阵发颤,拎起几个啤酒瓶子就又跑下了楼。我用五个啤酒瓶换了两袋方便面,回宿舍的半路上干吃了一袋,回到宿舍里用开水泡着吃了一袋。这是我二十多年里吃的最香最难忘的两袋方便面。第三天,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再呆在宿舍里,于是就象往常一样假装穿了衣服拿了饭缸跟着大伙儿一块去了食堂,到了食堂,我在打菜的窗口挨着转了一个来回,假装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喜欢吃,转着转着就转到盛免费承汤的地方,漫不经心的给饭缸里舀几勺清的跟白开水一样的酸菜汤。然后便找个远离人群的位子坐下,刚坐下,我对面就来了一对情侣,手挽着手,男的一手端着一盘糖醋里脊盖饭,女的一手端着一盘回锅肉盖饭。我看的直眼晕,不仅感叹现在这社会真是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心里的极端不平衡使差点就没冲上去抢劫他们。那一对情侣刚坐下,女孩就仰着头撅着嘴嗲声嗲气的对男孩说:“我还要吃米线,我还想喝醪糟。”男孩半躬着腰,也撅着嘴亲了一下女孩的嘴,也嗲声嗲气的说:“噢,好好好,乖,我去买,你等会儿。”说罢摸了摸女孩的头就走了。我是一见到校园里的这些情侣就有些眼晕,心里楚楚的,有一种酸酸的失落感。我正想要走,女孩看着我突然笑了笑,于是我决定又不走了。男孩很快就回来了,两个人立刻就又如胶似漆,似隔了几个世纪没有见面一样,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一口饭,吃一口饭,亲一下嘴。吃一口菜,又亲一下嘴。 我一直低着头喝汤,不知道是这几天水喝的太多胃里分泌出了酸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心里胃里一阵难受,鼻头一酸,眼泪顺着鼻梁就如晨霜露水一样一滴一滴都滴在了酸菜汤里。我低着头一直坐到我面前的一对情侣吃完离去才抬起头来,呆呆的愣了半天神,然后捧起饭缸把脸埋在饭缸里,将和着我眼泪滋味的菜汤一饮而尽。 我就这么在饭堂里又过了三天,顿顿不是免费汤就是自来水,水喝的我象怀了孕的女人一样,动不动就直往外吐酸水,最后饿的头晕眼花,以至出现了幻觉。第三天,我刚喝了两口汤,突然看见桌子,板凳一下子都变成了烤鸭和烧鹅,连我的手指头都变成了五根香喷喷的火腿,我顿时喜出望外,正要抱着烤鸭烧鹅开始下嘴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天空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本能的以为有人要抢我的好吃的,忙一把将烤鸭和烧鹅压在胸口底下——— 姚婷坐在我旁边使劲的摇了摇我的胳膊,把我从桌子上拉起来,然后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半天我才如梦方醒,忙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这才看清楚桌子上放着一盘香喷喷的鱼香肉丝盖饭,我不好意思的朝姚婷笑了笑,说:“前两天运气不好,所有的money兄弟都全军覆没了。”姚婷笑了笑,说:“别说了,快吃吧,我都盯着你看了两三天了,看你怎么一进食堂就开始喝免费汤,喝完了转身拍屁股就走人,我刚开始还以为你减肥呢?后来跟你们楼上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你又遭遇滑铁轮了,呵呵。”姚婷说话的空,我已经狼吞虎咽的将一盘盖饭吃的差不多了。吃的有些急,一颗饭粒卡在了我的嗓子眼里,呛的我捂着嘴一阵干咳,脸憋的又青又紫,眼睛红的就象得了红眼病。姚婷忙一边给我锤背一边说:“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吃完饭,姚婷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饭卡给我,说:“这卡里还有二百多块钱,够咱俩这个月吃了,卡你拿着,吃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别叫我饿着。”我说:“还是你拿着吧,吃饭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姚婷说:“那好吧”说完将饭卡放回到了钱包里,然后从钱包里又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我,说:“我就这么多家当了,你都拿去翻本吧,赢了请我吃饭。” 和姚婷吃完晚饭回来,我就上了床,脱的赤条条的只穿了一条三角裤,两只胳膊掂在脑袋底下,翘着二郎腿,一边晃一边想我的未来,我的梦想,我已经开始不想雪燕了,不想杨梅了,而且即使想了心里也不再难受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这说明我已经不必再天天靠赌博来麻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们了,我连大学的毕业证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想他们呢?就让所有的一切都象风一样的过去吧。 第六章 朋友,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朋友其实就是你寂寞的时候能陪你说说话的那个人。 我正胡思乱想着,赵兵一脚踢开了宿舍门,赵兵进宿舍是从来不用手推门的,宿舍的门已经被楼下的修理工一修再修了,前几天修门的师傅又来了,修完之后笑嘻嘻的说:“踹吧踹吧,我知道你们大学生都比较郁闷,踹门总比犯罪强。”赵兵一进门后腿一抬又将门关上,然后将肩头的书包往床上一扔,倒头就爬在了床上。 自大二搬到本部以后,我们宿舍里就一直住着我和赵兵,老牛三个人,其他的人都到外面租房子过二人世界了,我常常说我是最反对未婚同居的,我说我在大学期间是绝对不会出去租房住的。其实骨子里谁不想出去?从动物学的角度讲,不想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只是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愿意和我出去住的人而已,我和赵兵都属于那种郁闷型的男人,赵兵谈过一个女朋友,女的最后嫌他穷和他分手了,刺激的赵兵差点没神经了,每到夜深人静宿舍里熄了灯之后,我们躺在床上卧谈的时候赵兵总会给我和老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现在最仇恨女人了,我现在见了女人我就想撕住她的头发把他的头使劲往墙上磕,磕完了再拿块砖照女人牙一颗一颗的砸,砸完了还要她们把砸碎的牙都给我咽到肚子里去。”赵兵说的时候,我和老牛都会笑着骂他说他被女人折磨的已经变态了。但虽然是几句玩笑话,有时候仔细的想一想,却也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自赵兵说完这话,我和老牛就将宿舍里所有我们能称之为凶器的家伙都藏了起来。赵兵没事的时候也会拿着我那把破吉他搬个板凳坐到宿舍门口歇斯底里的吼那首我教他的那首《痛哭的人》。他唱的最好的就是那句:我怎么哭的如此狼狈,是否我对你还有一些依恋。 我是每晚都要和赵兵夜聊到很晚才睡觉的,今晚他一回来就爬在床上没有声音,这让我很不适应,等了好久还不见他有响动,我就爬起来,下了床,撒了拖鞋走到赵兵跟前,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问:“兵娃子,想啥呢?”赵兵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的说:“想女人”。我当即忍不住就笑了,说:“我的书画展过两天就开展了,你妈的你可得给兄弟长长脸啊?”我刚说完,赵兵哗一下就从床上翻起来,搡了我一把,然后坐在床沿上笑呵呵的对我说:“滚滚滚,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我现在谈话只谈两个话题,一个是钱一个是女人,别的一概恕不陪聊。”说罢两手捂着裆就往门外跑,边跑边说:“老子先尿泡尿去”。从厕所里出来,在楼道里赵兵又嚷嚷道:“操操操,他妈的社会越来越乱了!”赵兵回到宿舍来,嘴上嘟嘟囔囔仍旧骂个不停。我忙问:“又怎么了?你骂谁呢?”赵兵说:“个老子的,你看了没有?个龟儿子,厕所墙上的四六级英语广告是怎么写的?”我问:“怎么写的?”赵兵说:“因为信赖,所以专业。”我笑了笑说:“本来人家那些枪手就很专业嘛!你看咱们班上凡是找枪手过四六级的不是都过了吗?”赵兵提着裤子唉惜了一声没有说话,我接着又说:“再说了,现在本来就是一个广告的世界嘛,你没看食堂门口和洗碗的池子上面都贴着征寻女友的广告,明码标价,陪吃陪聊,陪逛街陪上晚自习。”赵兵听了捂着嘴咯咯咯咯的就笑了,一边笑两个肩膀一边抖,边抖边说:“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比我们两个更郁闷的人呢啊!”我说:“当然有啊,你以为他们有多高尚的?都是男人嘛,谁不想女人。” 我和赵兵聊的正起劲,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我俩谁都没接,我对赵兵说:“你猜是找谁的?”赵兵说:“肯定是姚婷,找你的。”我说:“肯定不是,我和姚婷刚吃过饭,她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肯定是找你的。”我说完就摁了免提,结果我们都猜错了,电话是老牛打的,老牛是我们的社友,和我们一个寝室里住了四年,老牛其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忠厚老实的一塌糊涂,为人也很仗义,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跟什么人学什么样,是一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人。大一的时候老牛跟隔壁宿舍的洪洪,老拐他们住,隔壁宿舍的人都比较乖,每天早晨不到七点钟就都起来早读了,晚上自习教室里不熄灯是没有人回宿舍的。老牛跟着他们起早贪黑拼了命的学习,还拿了一次三等奖学金呢。大二的时候调整宿舍,老牛和赵兵都被调到了我们宿舍,我们宿舍住的都是些混世魔王,老牛跟着我们只几天就学坏了,不是去网吧整宿整宿的包夜,就是躲在宿舍里没日没夜的打牌,再不就是俅朝天的睡觉,从早睡到晚,再从早睡到天亮。大二还没有结束就已经高挂了四五门课,而且门门都是必修课。到大三大四的时候,老牛更是连补考都懒的去考了。老牛是一个挺自卑的人,平时很少说话,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抽着纸烟。我们都知道老牛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叫闫立,在天津上学,和老牛是高中同学。从大一到大三,老牛几乎每隔几天就要给女孩打一次电话,我们也曾留意的听过老牛打电话,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暧昧,但却都是些嘘寒问暖无关紧要的废话,老牛从来没有向女孩说过一句过格的话。刚大一的时候老牛还是一个特简朴的人,脚上一双军训时候的黄胶鞋整整穿了一年,但从大二开始老牛就变化了,身上穿的衣服,脚上蹬的鞋子,嘴里叼的香烟渐渐都开始考究起来。从大三开始老牛就不给学校交学费了,钱省下来都买了手机,mp3等一些时髦的玩意。我们都说老牛变了,其实是在撅老牛,但是老牛却以为我们在夸他。老牛还是一个特别自以为是的人,我们从没有因为他是农村来的而看不起他,而人家却动不动会在言谈举止神色表情中流露出对我们衣着品味的不屑,以至于我们最后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大四开学没有一个星期,老牛突然就失踪了,学费也没有交。老牛临走的时候给谁也没有打招呼。但是老牛走了也没有人问起过。只是我和赵兵在夜里卧谈的时候偶尔会谈起老牛,说老牛肯定是在外面看了电线杆子上酒店招聘的小广告了,一看一天能挣三千五千的禁不起诱惑就当鸭去了,我们还幻想老牛回来的时候情景。总之都是当作笑料讲了而已。老牛在电话里说他现在在石家庄,在他女朋友那里,我和赵兵听的云山雾罩的,我们都一块住了三四年了,老牛那天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求朝天的从早睡到晚,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个女朋友来了?更让人惊奇的是老牛又说他和她女朋友一起逛街的时候,他女朋友让公交车给撞了,脊椎给撞坏了,他的学费都交了住院费了,让我和赵兵给他凑点钱,还有他这几天每天都要去和公交公司的领导交涉赔偿的问题,他女朋友在医院里没有人照顾,要我和赵兵还有宿舍里其他的人,看谁方便去一个人帮他在医院里照顾他女朋友几天。赵兵说他现在要准备六级考试怕没有时间,我说我现在退学了,要忙着找工作,可能也没有时间。老牛说那就去隔壁宿舍问问,看吕振洪,老拐,巴帝,合欢,费小辉,李明他们几个谁有时间。我便和赵兵挂了电话去隔壁宿舍问了问,结果连问了三五声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大家都各忙各的,谁都装作没有听见我们说话。临了老拐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声:“不去不去,他女朋友撞车了干我们屁事呀?” 老拐叫陈志远,排行老八,所以我们叫他老拐。老拐是一个冷漠的人,老拐的口头禅就是那句很经典的“关我屁事!”老拐的冷漠曾经伤害过很多人,但是很奇怪,老拐的人缘却是我们班里最好的。 第七章 曾经听一位资深的教授在一次讲座中,这么评价过当代的大学生,说:“寂寞啊,寂寞,不是在寂寞中恋爱,就是在寂寞中堕落。”我想我很不辛,我就是这个教授说的在寂寞中堕落的那一个。 我退学后,学校将大四一年的学费一共四千三百块钱都退给了我,这笔钱我没有乱花,都分文未动的存在了银行里,我和赵兵合计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邮政储蓄的提款机上取了一千块钱,然后回到宿舍拎了一个书包,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出门挡了一个出租车直接就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去石家庄的站票,等到中午便上了火车。 火车到第二天临晨三点四十到了石家庄火车站,老牛和一个矮矮的胖胖的带着眼镜的男孩在火车站的出口处等着接我。我一见老牛,第一句话就问:“你女朋友怎么样了?”说着就从西服里子的衣兜里掏出一个装着钱的信封交给老牛,老牛接过钱,却对我说:“噢,她出院了,被她爸接回家了。”我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心想:“出院了?出院了你还叫我来干什么呀?”我看了老牛一眼,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很后悔刚才就把钱给了老牛。 老牛见我看着他,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忙将眼神闪到一旁。我心里更怀疑了。于是追着问他女朋友的事情。他旁边的那个男孩忙忙的从我背上枪过书包,背在肩上,点头哈腰的对我笑道:“哥,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吧。”说着伸手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我推到了车里头。车三拐五拐经过了好几道巷子,最后拐到了一个黑忽忽的地方停了下来。老牛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票子付了车钱。 进到屋里,我仿佛又进到了大学的宿舍,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又脏又臭,满地睡的都是人,我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都是些什么人?老牛怎么会跟这些人住在一起?”我偷偷的数了数,地上大概睡了有八九个人,为了不吵到别人,我脚也没洗,牙也没刷草草的就睡下了,被挤到最靠墙的一个小空隙里,脸贴着墙凑活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七点我就被老牛从睡梦中摇了醒来,我在学校里是从来没有早晨七点钟起过床的,我睡眼惺忪的看着老牛,还没等我说话,老牛就又一把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说:“起来了,我领你出去转转。” 我说:“大清早的有什么转的呀?”说罢倒头就又躺了下去,老牛蹲下来,拉着我的胳膊又摇了摇,神情严肃的说:“别人都起来了,你一个人睡着不太好,快起来了。”我一听抬起头左顾右盼了一下,果然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我,老牛和那个戴眼镜的矮胖子了。我于是就爬了起来,刷了牙洗了脸。然后跟着老牛和胖子出了门,在一个卖早点的摊子上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吃完早点,我又问老牛:“你女朋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老牛说:“还行吧,已经被他爸接回去了。”我一听老牛这么说,心里突然就特别的气愤,想了几想,鼓足勇气有些埋怨的说:“你女朋友出院了,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老牛脸一红,支支唔唔的说不出话来,老牛不会撒谎,老牛一着急或者理亏的时候都会脸红,并且会说不出话来。倒是老牛身边戴眼镜的胖子替老牛辩解道:“噢,我牛哥的女朋友昨天中午刚出院,她出院的时候你已经上火车了。”我心里一百个知道这个死胖子肯定是在骗我,我也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老牛,老牛索性将身转过去,给我个脊背。我一急,就冲到老牛面前,鼓足勇气对老牛说:“那你把钱还给我吧,钱是我和赵兵跟班上同学借的,我要回去了。” 老牛见我要走,看着我,沙着嗓子眼中带泪的说道:“既然来了,就呆两天呗,让兄弟领你到处转转,过两天咱两一块回。”旁边戴眼镜的男孩也帮腔道:“是啊,哥,来都来了,就呆两天呗,今天我们领你去转转。”我看着老牛,心一软,转念又想想,来了转转也好,于是就再没说什么。 我被老牛和胖子七拐八拐的带到一个洗浴中心跟前。我抬头朝上看了看,笑着对老牛说:“大清早的,你不会是带我来找小姐吧?”老牛和胖子也笑了,说:“不是,带你来听听课,上去就知道了。”说罢拉着我就上了楼。 我跟着他们上了三楼,进到一间又象大学的宿舍一般大小的单间里,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了大半个屋子。一见我们进来,他们忙都站起来排成两列纵队象欢迎领导一样鼓着掌欢迎我,鼓完掌之后又开始跟我握手。我立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也一一和他们都握了手。握完手,一个穿了一身黑色的笔挺西服的男孩给我拿来一只马扎,我看了半天找了一个长的还看的过去的女孩挨着坐了下来。 刚坐下,刚给我递马扎的男孩突然走到屋子前面,面朝大家先毛遂自荐的说:“我叫唐寅虎, 人,今年十九岁,很高兴认识大家,为了表达我的心情,我给大家唱首歌,就唱刘德华的《冰雨》,说完就闭着眼睛唱起来。男孩话说的很快,就象小学生背诵课文一样的娴熟。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象男孩这么自信的人,自信的让我都有些自卑。男孩的歌唱的很难听,但是我却能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确实是尽力了。 男孩刚唱完,台下坐着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上台去唱歌,每唱完一个,台下必然都抱以极其热烈的掌声。我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一个男孩唱完一曲《冷酷到底》之后,台上又上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女孩也很大方,也先是自我介绍,然后也唱了一首歌。女孩唱完突然躬下腰将手伸到我面前,对我说:”这位哥哥,你也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心里一惊,看了看女孩,又转头看了看老牛,老牛说:”人家叫你你就上去呗。“我又看了看女孩,心想:”人家女孩都这么大方,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就站了起来,谁知那女孩竟热情的拉着我的手不放开,这让我很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不适应,自大一牵过杨梅的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牵过女孩的手,更别说被女孩主动牵我的手了。我偷眼看看,虽然女孩长的不怎么好看,甚至还有些丑,但是我竟没有拒绝,更没有将手抽回来。 第八章 佛经上说,一切的贪恋和沉迷就是苦海。 我说我叫郭弱,以前我说我叫郭弱的时候大家都会笑,笑我为什么会叫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但是今天我说我叫郭弱的时候却没有人笑。大家都很真诚的看着我,都很认真的很诚恳的听我说话,这让我很感动。介绍完我自己之后,拉着我手的女孩又要我唱首歌,我没有拒绝,我唱了我最喜欢的《挪威的森林》,唱完之后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都夸我唱的非常好,说我唱的跟伍佰唱的一模一样,而且一定要我再唱一首。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碰到有这么多人一齐夸我歌唱的好,我当时感动的就直想哭。又唱完了一首《痛哭的人》之后,台下的人竟都冲上台来和我握手,乱哄哄的场面立时就失去了控制。有和我握不上手的急又蹦又跳,掂着脚伸长了胳膊摸我的衣服和头发,激动的好象我是什么天皇巨星似的,一时热情的让我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热情过,也从来没有人象今天这样把我真真正正的当个人物看过,我当时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再回到马扎上坐定之后,刚唱《冰雨》的那个男生和拉我手的那个女生却仍然站在台上,男孩用一种高亢的极赋煽动性的口吻对底下的我们说:“全世界最优秀的伙伴们,你们好!”男孩的声音由低到高,尤其是说最后一句你们好时,男孩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的。台下的人情绪显然是受到了感染,一边挥手一边高亢的喊道:“好!很好!非常好!见到你更好!year!”我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奇怪的说话方式的,感觉怪怪的,浑身都直起鸡皮疙瘩。我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直端端的坐在马扎上,虔诚的就象学前班的小孩子在听老师讲故事,两眼直汪汪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的男孩和女孩。 看着他们,我心里就仔细的琢磨着,我琢磨着他们一群什么人呢?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是在开老乡会?还是在开鹊桥会?不会是法轮功吧?我想着想着就害怕了,心想还是低调一点吧,且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看看老牛大清早的把我叫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抬头看了看台前的男孩和女孩,只听女孩用很专业的语气说:“失败一定有原因,成功一定有方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指路,大家想不想挣钱?”台下立刻如涨潮般响应道:“想!想!想!”。 女孩又问:“大家想不想发财?”台下又响应道:“想!想!想!”。女孩又说:“那你们想不想让名师给你们指路,让你们一年能挣二十七点八万,让你们也能住洋房开跑车,晚上数钱数到手抽筋。”台下又排山倒海的喊道:“想!想!想!非常想!”女孩又对台下道:“那就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我们的钻石级的华北大区经理王传销先生,闪——亮——登——场!”女孩刚说罢,门前早有一男一女撅着屁股必恭必敬的开了门,在三四个人的前呼后拥和台下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一个中等个头,体形微胖,留着寸头,穿着白衬衣蓝西裤的男孩走了进来。说是先生,我看他撑死不过二十岁,脸上的汗毛都还没有退干净,怎么能称之为先生呢?王先生进来后先是腼腆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现身说法道:“我上了三年专科四年本科,又上了三年研究生。我读了大半辈子的书可是我依旧没能摆脱贫穷,我想让我的父母让我的媳妇让我的孩子过的好一点,我想住别墅洋房,我想开奔驰宝马,我想吃山珍海味,我想过上层社会的生活,可是我没有钱,这个社会没有钱就没有脸,没有脸就没有面子,没有面子就没有尊严,这个社会,你挣不了钱连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老婆孩子都会看不起你,都会嫌弃你。很荣幸!我现在有钱了,我很感谢神采奕奕,是神采奕奕让我摆脱了贫穷,看见楼下停的那辆奔驰600了吗?是我的。 男孩刚说完,台下便一片唏嘘的赞叹声。男孩指着自己的手上的一颗金黄的大戒指,说看见这枚戒指了吗?意大利的,一万八,欧元。”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脚,又说:“看见我这双皮鞋了吗?伦敦的,一万多,英镑。”说完又扯了扯身上的白衬衣,说:“看见这衬衣了吗?法国的,皮尔卡丹,三千多,美金。” 我不是傻子,看到这里我已经猜到这可能是一个传销组织了,以前总是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关于传销的报道,想不到今天我竟也会置身其中。即来之则安之,我倒也想看看这传销到底是怎么迷惑人的?我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沉迷于其中,象中了邪磨和诅咒一样,天良丧尽,骗亲戚骗朋友,骗父母骗兄弟,直至家徒四壁,众叛亲离仍然执迷不悔。 我于是也昂起了头,虔诚的就象是一个佛教徒要聆听禅宗讲经论道一样。王先生暖完场,在台下一片尖叫声中就出去了。然后刚拉我手的那个女孩又走上台,手里拿着一只彩笔,站在我们面前问我们:“你们想不想挣大钱,想不想晚上一个人偷偷的数钱数到手抽筋?” 台下整齐的回应道:“想!想!想!”女孩又说:“那你们想不想住洋房开跑车,每年都带着你们的爸爸妈妈老婆孩子去国外旅游呢?”台下又答道:“想”。女孩又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经理的员工不是好员工,那你们想不想当钻石级业务代表让你们每年也能轻轻松松躺在家里就能挣二十七点八万呢?”台下又是一阵雷鸣道:“想”,连我居然也喊出了声。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配合现场的气氛而已,我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我不看重钱,我才不会被他们这么轻轻松松两句话就给骗了。 那女孩讲话的时候,神情严肃庄重而有冷漠,一字一句都煞有介事,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啧啧的感叹道:“这骗人都骗到这种境界了,难怪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人都去搞传销了?”我正想着,女孩又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分钱吧!” 台下的人很职业的配合道:“好!”女孩接着说:“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要去买一块香皂,买一个牙刷,买一个铅笔都要去小卖部或者是超市而不是直接去生产这些产品的厂家。为什么呢?这就是我们传统的销售模式。”女孩说着拿笔在身后墙上的一张翻过来贴的世界地图上写道:生产厂家———大代理商———小代理商———小门市作坊———消费者。写完后用笔指着写的字煞有介事的继续讲道:“一件商品从厂家生产出来后要经历大代理商,小代理商,小门市作坊也就是小卖部这样几层重重盘剥之后才能到达我们消费者手中,比如我手里这支笔,生产成本只需三毛钱,卖到大代理商手里是五毛钱,而大代理商卖到小代理商手里就成了八毛钱,小代理商再卖给小的门市作坊就成了一块钱,小卖部再卖给我们就成了一块五,两块,或者三块。大家看这其中层层的盘剥之后,最后所有的附加值都累加到了我们消费者的头上。 这就是我们传统的消售模式,你们说这种销售模式好不好呢?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反正我们都这么过了几十年了。现在有一种新的销售模式,是美国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几十位经济学博士穷毕生精力研究的出的结果,就是从这当中抹去代理商和小门市作坊,让商品从厂家一生产出来就由许多小蜜蜂一样的业务员将产品直接带到消费者手里,这样即可以提高业务员的收入也可以替消费者省不少的冤枉钱。 听了女孩这番理论,说实话我心里觉得这女孩讲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但这跟正真的传销的内容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真的是我们对所谓的传销存在观念上的误解和错误吗?于是我接着往下听——— 女孩又讲道:“我们的产品是由意大利总公司投资生产的,产品直接从国外空运到我国,然后由你们介绍给我国的广大的消费者,我们的销售模式就是以人为本,分为a,b,c,d,e五级,呈金子塔型由下朝上逐次递增。 初级业务员为e级,每月每卖掉一套产品可以提780块钱,e级业务员发展两个下线业务员之后就可以晋升为d级业务员,女孩说着在墙上画了一个圈,在圈里面标了字:d级。女孩一边画一边接着说:这时你除了你每月卖掉一套产品可以提780元以外,你发展的下线每卖掉一套产品你还可以提380块,而且每发展一名下线你还可以得到180元的伯乐奖。 当你发展到六个下线或者你的两个下线每人又发展了两个下线以后你就可以晋升为c级业务员,女孩说完转身又在刚画的圈圈上面又画了一个椭圆,在圆里面写道:”c级。“画完后,女孩继续道:c级业务员手底下会有六个下线,同样他们任何一个卖掉一套产品之后你都可以提380块,你的下线卖的产品越多你的提成就越高,而且你下线发展的下线你同样可以拿到伯乐奖。 同理,当你两个下线的下线又各自拥有了自己的两个下线,你就可以晋升为b级业务员,当你一共有了二十六个下线的时候你就能晋升为本公司最高级的业务员a级业务员也就是钻石经理人,你的月薪将会达到二十三点八万,到那时你每天只要躺在宾馆里,就有人把钱源源不断的往你的户头上打。到那时候你每天的任务就是睡在家里数钱就可以了,到那时你们所有的梦想都将不会再是梦想! 第九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钱似乎就成了这个社会衡量成功与尊严的唯一标准。但是我觉得,人,不管穷也好,富也好,都应该有一颗高贵的心。 我这个人数学不好,这也是我大学被迫退学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有算明白一个人在有了26个业务员之后一个月怎么就能挣二十七点八万了,心里正琢磨着,就听女孩又讲道:或许你们会疑惑? 说我在这里在给你们说瞎话,说当了钻石级的经理人怎么就能一个月挣二十点八万呢?在坐的不是大学生就是中专生,都比我文化高,我只是个小学文化,在这里我就不给大家一笔一笔的做算术题了,我只给大家讲个故事,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温柔又善良,村里有个小伙叫小明长的聪明又帅气,小明和小芳谈了三年的恋爱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小明对小芳说:“这些年来我就只攒了四万块钱,都给你吧,只要你嫁给我就行。” 小芳说:“我不要你这么多钱,我要你第一天给我一分钱,第二天给我两分钱,第三天给我四分钱,以后每天都给我前一天的两倍。一直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就结婚。小明一听心想:这好啊,这一天才多少钱呀?”于是满口答应,说:“行行行,行行行,那一个月后你可一定要嫁给我。”小明心里欢喜,晚上睡在床上高兴的睡不着,于是就拿计算器偷偷的算了算,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至于小明到底算了多少钱,在座的都是有文化的人我想这种小儿科的算术题大家都会算,你们回家有空就自己算算吧。 听到这里我心里已经确定这肯定就是一伙骗人钱财的传销组织了,但我并没有为我身处虎穴狼窝而感到害怕和不安,我反而还有些莫名的兴奋,一兴奋我忍不住就问那讲课的女孩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钱呢?女孩看了看我,说:“只要有恒心,铁棒磨成针!上帝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聪明的头脑,我们却不能将别人口袋里的钱变成我们自己的钱,我们就感觉不到羞愧吗?” 我登时就被女孩说的低下了头。然后听女孩又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公司给你搭建了广阔的平台,能不能挣钱就要看你自己的能力和悟性了。你到底是想住别墅开宝马还是想住宿舍吃方便面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我为女孩拍了拍手,她说的多好啊,比我们大学教《经济学》的老师说的都好,但是我却知道她所有的话都是骗人的。只是在心底里我为这个女孩感到有些惋惜,多好的口才呀,干什么不好?偏偏要搞传销。 女孩讲完了,台上又上来了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开始现身说法,小伙子长的尖嘴猴腮,樟头鼠目,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什么所谓的成功人士。我是从来都看不起长的特别难看的人的,所以我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拿出手机开始给姚婷发短信,刚发了一条,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却是老牛,老牛看着我压着嗓子说:“听课的时候把手机关掉!”老牛的说话的语气让我很看不起他,我本想骂他两句,但又忍住了,心想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老实些为好。于是就咽了这口气,将手机装起来,不再做声。 台上的男孩说着一口我从没听过的方言,嗡嗡唧唧就象一只苍蝇在我耳边哼哼,不仅强奸了我的耳朵,还让我在心底里又急又气一阵一阵直泛恶心。 听完课,屋里的人自觉的就三三两两分成了几个小组,或呆在屋里,或站在楼道里热情洋溢的交流着彼此之间的听课心得,我是死也不会跟这些人交流什么心得的,我假装去上厕所趁他们不备就溜下了楼,一下楼便冲到马路边叫住一辆出租车,刚要上车,却突然被老牛一把拽住了胳膊,我紧紧的抓着出租车的车门,扭头问道:“你干嘛?”老牛反问道:“你要去哪呀?”我说:“我要回去。”老牛说:“你来都来了,急啥呀?听几天课了,咱俩一块回去吧。” 我说:“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回,你他妈把老子骗来就是想让我加入你们的传销组织呀?你良心都让狗吃了?连兄弟你也骗?老子白把你当兄弟了。算我眼瞎看错人了。”说完我使劲推了老牛一把将老牛搡到了地上。然后我就钻进了出租车里,还没来得及关车门,老牛就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把抓住车门,和老牛一起下来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则张开双手堵在车前头。我忙给司机说:“师傅你别怕,这是我兄弟,被人骗的搞传销了,把我从西安骗到石家庄来了。”司机说:“没事,十年前我也被传销骗过,你抱警吧,警察十分钟就能到。”说罢,司机还把他的手机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报警了就把我这兄弟以后的路给断了。” 司机见我不报警也就不说话了。这时老牛红着眼睛问我道:“咱俩还是兄弟不?”我眼睛看着前方,没有看老牛,说:“以前是,现在不是。”老牛说:“你真这么绝情吗?”我说:“是,人家说兄弟是用来出卖的,我看这话说的真对。你说你女朋友让车撞了,要找个人来石家庄给你帮忙。班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来,都说你是骗人的,只有我不相信,我说老牛那么老实的怎么会骗人呢?何况我们还是兄弟呢?最后就只有我一个人傻逼亨亨的吭赤吭赤的提着钱从西安来给兄弟帮忙来了。”我越说越气愤,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就抹了一把眼泪。我又想:“唉,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呀?来都来了,骗也被骗了,还生什么气呀?我不生气。”于是我和颜悦色的又对老牛说:“你赶紧让我走吧,求你了。”老牛却执迷不悔的说:“兄弟没有骗你,兄弟是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以你的聪明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成为钻石经理人,一个月也能挣二十几万呢。”听了老牛的话,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我为了兄弟情谊风尘仆仆从西安赶来却被人骗了个人财两空。 笑的是我郭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从来都是我骗人今天却被人骗了个灰头土脸,英明尽丧。老牛好歹也是个国家正规大学的本科生,念了十几年的书到最后却念了一头的襁糊,看来现在的大学真没什么必要上了,上了学的还不如人家不上学的人脑子合适。我是已经铁了心要走的,今天要走不了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的了了,我知道有很多人刚开始都是被人骗去或是被人强迫去搞传销的,传销就象是一个泥潭,一但一脚踩进去,再想抽身就难了。我给司机说:“师傅,开车,我不信这戴眼镜的胖子真敢往车轱辘底下钻。” 司机听了我的话就将车的火打开了,还摁了一下喇叭,戴眼镜的死胖子果然就象候一样嗖一下就闪开了。见我要走,老牛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带着哭腔哀求我道:“你就帮兄弟这一次吧,就三天,听完三天课后我保证跟你一起回西安。”我看着老牛,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咬着嘴唇想了想,对司机说:“师傅,先别开车,稍等我一下,我对我这兄弟再说几句话。”说完,扭过头对车窗外的老牛说道:“你上车跟我走吧,你被骗了多少钱回去后兄弟们想办法给你补回来。” 但是老牛却仍然执迷不悟,继续哀求我道:“你就帮兄弟这一回吧,难道你一定要我给你跪下不成?”老牛的话让我听着很恶心,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什么都可以跟你不计较,只要你现在跟我走,我们就还是好兄弟。”老牛不语。我顿了顿,对司机说:“师傅,开车。”我刚说完,老牛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路边,戴眼镜的胖子忙指着老牛大声的朝我喊道:“哥,他给你跪下了!他给你跪下了!你还不留下吗?” 这绝对是我这一生永远都难以忘却的一个镜头,我永远都记得老牛跪倒在地的时候那一刹那间的眼神,象一把刀子一样直插进我的心脏,让我的心一阵剧痛。说实话,我是受不起老牛那一跪的,所以当时我的心口才会一阵剧痛。我突然觉得老牛其实也挺可怜的,老牛家是农村的,他是他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家里为了供他上大学已经借了好几万块钱的外债了,老牛其实是一个很老实很懂事的人,老牛做梦都想挣大钱来报答自己的父母。 老牛能给我跪下,我想他肯定有难言的苦衷的。看着老牛,我又动了恻隐之心,把头从车窗户伸出去,认认真真的对老牛说:“如果你还想和我做兄弟,如果你不想让我恨你,你就上车,我们一起回去。”但是老牛却直掘掘的跪在路边把脖子歪向一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回,你要回你回吧!算我看错人了,两三年的兄弟了,我跪着求人家人家都不可怜我?还算是什么兄弟呀?”我已经没有耐性也没有心情再听老牛说什么,我心疼的厉害,忙摇起车窗玻璃对司机说:“开车吧!”车开动的时候,我又看了老牛一眼,我想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看见老牛了。 第十章 理想?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想?理想其实就是人的内心里一个又一个一时难以满足的贪念和欲望。 火车一到西安,我下了车便逃也似的回到了学校,推开宿舍门,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桌子上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摆着n多个啤酒瓶子,花生米,榨菜还有烧烤签子。一看这阵势,我就知道又是白帅回来了,白帅曾经是我的偶像,大一的时候同时和系里的三个女孩好,校外还有两个女朋友。就这样他还应付的游刃有余,简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将其敬若神灵。 大二的时候白帅看上了我们系会计班的团支书,说实话我看那个团支书姿色和人品实在很一般,但白帅却将其视为天人,两人好了半年多,刚上大三,那个团支书就要跟白帅分手,说是嫌白帅太小孩子气,不够成熟,根本就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白帅当即就疯了,我亲眼见过白帅在女生宿舍的楼底下头仰着脖子看着七楼的窗户象一尊泥捏木刻的雕塑一样站了一夜。 回来以后白帅就变成了一个酒徒,每天晚上都要拉着我陪他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给我讲他和那个团支书的事情。讲着讲着就开始哭。说实话那时候我也是被感情的问题折磨的头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也就拼了命的陪白帅往死里喝。喝醉了我俩就抱着头一块哭。一哭就是一个通宵。 后来白帅又在网吧里从魔兽和传奇身上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和方向,慢慢的从人变成了鬼,通常都是昼伏夜出,我是从来都不玩网络游戏的,所以后来我和白帅慢慢也就疏远了。 回到宿舍,我一头就躺在我下铺的东子的床上,万念具灰。我突然觉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真的好没有意思,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上实在是一个笑话。我不知道象我这么白痴的一个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我的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普通人,父亲很早就退休了,母亲没有工作,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在街上卖凉皮,我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我一直以有这样一个母亲感到羞耻。在同学面前我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我的母亲。 但是上了大学我却没向家里少要过一分钱,我明知道我母亲挣钱不容易,但是我却仍然拿着母亲给我的生活费去赌博,去请女孩子吃饭。有钱的时候我是绝计想不起我妈的,但是一旦没有了钱我就会理所当然的想起我的母亲。母亲挣钱不容易,一碗凉皮才卖一块钱,除去各种成本也就两三毛钱的利润,母亲一天能挣个五六十块钱那还要看老天爷高兴不高兴,遇上好天气还能多卖几碗,若遇上刮风,下雨,或者沙尘暴之类的天气,母亲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常常想等我将来挣了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我的母亲,但是我却没有骨气在当下就做一个孝顺的儿子。有时侯我想我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 有时候我觉的我连我们家以前我妈养的那只看门的狗都不如,我就象一个强盗一样隔三差五的就编制着各种美丽的谎言跟父母要钱,父亲有时还念叨我钱花的狠了,母亲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花钱花的这么快,母亲每一次给我寄了钱都会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对我说:“没钱了就言传,妈给你寄,不要把我娃给我饿下了。” 我不敢再想我妈。我又从床上坐起来,点根烟,将烟深深的一口都吞进了肚里,然后长舒一口气,烟又全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我象一尊没了灵魂的空壳一样,呆呆的愣愣的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直着眼睛,怔怔的又想到:“有意思,真的挺有意思,记的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在这个地球上凡是被上帝看中的人,那他一定就再劫难逃。那我是不是就是一个被上帝看中的人呢?如果是,那就早点让我死了算了呗!何苦要这么折磨我? 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多的骗子?为什么骗子们都喜欢来骗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很弱?我不知道象我这样一个没有灵魂,没有尊严,没有良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既然都知道没有什么意义,那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死乞白咧苟延残喘的象一只狗一样的赖在这个世上?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就这么躺在宿舍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的天花板,抽完了一包猴王,想了一天也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还活着?直到天黑了我终于想去楼下走走,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没有遇见一个熟人,于是便出了校门。 学校大门外面每到晚上会有很多摆地摊的小商贩,晚上敢出来在这些小摊前面来回转悠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或拉着手,或搭着肩,或搂着腰,一个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缠绵,那么甜蜜。我是从没有这种福气的,所以我也是很少在这种多少令我有些伤神有些尴尬的地方出没的。只有极度郁闷的时候我才偶尔会来这里听听这些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 说实话这些小商贩是很看的起我们的,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们是大学生他们才看的起我们的,后来我才慢慢才感悟到原来是因为我们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才高眼看待我们的。在这些人眼里大学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白天睡觉,晚上上网,喝酒打架,未婚同居,都是当代大学生干的事情。我就听到过一对晚上出来卖烧烤的夫妇偷偷的说过,说现在的这些大学生都是拿着他们父母的钱到学校里来羞先人来了,还念什么书来了呀?不过我并没有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他们懂什么呀? 我不跟他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计较。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的挪着脚步,细细的聆听着小贩们重重叠叠的吆喝声,陶醉的就象在听什么天籁之音一样。听够了,我一直超前走,上了一座天桥,趴在天桥的栏杆上,站在天桥的最中央,静静的看着桥下低下长长的如火舞银蛇一样一辆接着一辆的小汽车,一闪一闪就象流星一样从我眼前闪过。 或许小贩的吆喝声和天桥底下银河一样耀眼的车水马龙其实就代表了这座城市。听着小贩的吆喝声,我能听出这个城市的寂寞,听着小贩的吆喝声,我觉着我还活着。看着一辆辆小车从我眼前如风一样的逝过,我能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冷漠,看着一辆辆小车从我眼前逝过,我又觉着我其实已经死了。 我正发着呆,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一望,却是姚婷,姚婷烫了一头如方便面一样的卷发,还染了颜色。我知道姚婷只有极其郁闷的时候才会去做头发,于是望着她的头发憨憨的笑了笑,好半天才说:“真好看呀!”姚婷问我回来了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我苦笑了一下,说:“打个屁呀,手机都让人骗走了。” 然后我就将老牛如何骗我去参加传销的事情简要的给姚婷讲了讲。姚婷听了没有安慰我,反倒却笑了,说:“老牛早就给我们女生宿舍打过电话了,我们都没人理他,他又给你们男生宿舍打电话,男生也没有人去,就你去了。你傻呀?”我心头一震,心里很是惊讶,但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有些自我嘲讽的又苦笑了一下,说:“为什么这个世上所有的傻事都让我一个人干了呀?” 姚婷说:“因为你傻呀,把谁都想的跟你一样,人家不骗你骗谁呀?”我摇了摇头,又笑笑说:“没事,骗了就骗了吧,我不生气,谁让我傻呢?”姚婷也笑了笑,说:“你才不傻呢,我看你是聪明的过了头,人心隔肚皮,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你吃饭没?”我说:“没有。”姚婷说:“那我们去吃饭吧,看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你这么傻,这么可爱的男孩的份上,我请你。” 姚婷请我吃小苏塘坝鱼,我只吃了两口就觉着胸口堵的慌,然后一阵一阵恶心的就直想吐,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浪费粮食。吃完饭,姚婷让我陪他走走,我们在东大街上走了一个来回,一路上姚婷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就这么静静的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回到学校,我在学校门口给姚婷买了几斤香蕉和苹果,然后拎着水果又陪着姚婷在操场上转圈,转到第四圈的时候,姚婷突然问我:“郭弱啊,你说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呀?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啊?”我心头一颤,心口一阵剧痛,强忍了忍,扭过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姚婷,鼻子一酸,竟然就想哭。 我突然觉得我们俩真的好可怜,可怜的竟都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我停下来,看着姚婷,我突然特别想抱一下她。我伸手理了理姚婷的头发,将姚婷楼在怀里,含着眼泪说:“人不为什么活着,人的生命其实很简单,人的生命不应该承载太多的含义,因为我们的生命是大自然是宇宙孕育的,我们的生命本就是一个哲学,我们活着对于大自然对于宇宙自有我们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姚婷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说:“你说的太深噢了,我听不明白。” 我说:“举个例子,你看那些小蜜蜂,小蚂蚁虽然很渺小,但是活着的目标却很明确,蜜蜂就是酿蜜,蚂蚁就是觅食,搬家,都是兢兢业业,忙忙碌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每一天都很有意义。你再看那家里看门的狗,平时你怎么打他欺负他他都无所谓,但是他嘴里只要有一根骨头,他就六亲不认。你看这些小动物活的多简单,不象我们人,心里总有太多想要追求的东西,看着那山更比这山高,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最后自己的真性情都被心中太多的欲望给埋没了,所以就迷茫了。” 姚婷又看了看我,眨着眼睛,似乎有所感悟。我接着说:“如果我们能和小蜜蜂,小蚂蚁一样放下爱,放下恨,简简单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不为昨天而后悔,不为今天而困惑,也不为明天而绝望。我们也就明白生命的真谛了。” 姚婷说:“我没有太高的要求,我就想找一个对我好的男朋友,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我又一怔,扶着姚婷的肩膀认真的说:“会找到的,一定会找的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是缘分还没有到,缘分这东西是讲时间讲地点的,不到时间不到地点你再着急也是没有用的。”姚婷笑笑,语气黯然的说:“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什么缘分了,我只要有个男朋友就行了,只要是个男的就行。”我被姚婷逗笑了,因为我寂寞难耐的时候也曾对自己说过:“唉!算了算了,不挑了不挑了,随便找个女朋友将就一下算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只是想不到女生居然也这么想。 我笑了笑,又对姚婷说:“别着急,命里有的终会有,命里无的未强求。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爱一次伤一次,你又不是看不见?有些事情急是没有用的,饥不择食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姚婷诡异的看了看我,然后抿着嘴笑一笑,说:“那你和杨梅再说话没?”我说:“说的少,我觉着我跟她没什么说的。” 第十一章 有一个作家说:“一个男人终其一生苦苦追求的其实就是一个适合他自己的女人。”我觉得这话说的挺好。有追求总比没有追求好。 杨梅是我们班上的文艺委员,人长的小巧玲珑,象一个芭比娃娃,很讨人喜欢,我和杨梅曾经是很好的哥们儿,在一次感情受挫后,我象一头被寂寞咬伤了的狼,急于在心灵上找一个聊以慰籍的港湾,于是我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掉头就去追杨梅,由于太急于求成,我变的暴躁而又偏激,没有了丝毫的耐性,时常表现的及不可待和不可耐烦,有时甚至还会失去起码的理智。我会蛮横的将杨梅堵在校园的小路上,或者是自习的教室里不让杨梅走也不让杨梅吃饭,哭哭啼啼的一定要杨梅给我一个说法。杨梅怕了我,就不再理我,而且开始刻意的躲着我,我一急就会横冲直撞的象一个土匪一样冲到杨梅的宿舍里去,吓的她们宿舍的女生都挤在一张床上,人摞着人大气也不敢出。惹的她们整个楼道的女生都出来看热闹。有时候杨梅插了门索性躲在宿舍里不出来,我就站在她们楼下等,象泥烧瓦刻的雕塑一样站在楼下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经常一站就是一个通宵。经管如此,杨梅还是没有答应我。后来杨梅和会计班的一个男生好了。我前前后后追了杨梅两个学期,花了无数的精力和财力用尽了心思杨梅都没有答应我,但是会计班的那个小伙只追了杨梅一个星期,杨梅就和她好了。我当时又愤又懑,又羞又愧,又嫉又恨,郁闷的犹如五雷轰顶,自卑的的差点就没从我门宿舍的窗户里跳出去。 姚婷见我有些沉默,便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说:“发什么愣呢?”我释然的笑了笑说:“没发什么愣,我是想我那时候真是太傻了,我脑子当时肯定是被飞机翅膀砸坏掉了。”姚婷说:“你想也没有用了,人家杨梅和小强两个现在一天如胶似漆的可好着呢!你就赶紧死了那份心吧。”我看了看姚婷,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姚婷又问:“那侯侯呢?你和侯侯还有希望没?候候可是很喜欢你呀?”我说:“有个屁希望呀?我都被学校开除了,要啥没啥?前途一片渺茫,人家一毕业就去英国留学了,将来就是海归,什么样的男人找不上?能看的上我?”我说完心里感到空荡荡的,嗓子眼里又堵又痒。心里想:“这难道就是我的命么?这一切到底是命中注定呢,还是我自作自受?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想着想着我便仰头看了看月亮,月亮静静的,冷冷的,如水一样的冰凉。姚婷看着我,又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曾轰轰烈烈的爱过。你为你喜欢的人,也为你自己曾经努力过。不象我,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我叹口气,仰头又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奢望不了结果,也只好享受过程了。好无奈呀!”姚婷转过身,看着我又笑了笑,然后拍拍我的肩,说:“郭弱,你是个好人,你也很有才,你会有好报的,你将来一定会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的。”我说:“我现在对这些事情已经看透了,随缘吧。”姚婷又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打算回兰州还是在西安找工作?一听姚婷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内心不禁一阵惶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唉!一无所有啊,前途一片渺茫!“ 晚上,将姚婷送回宿舍后,我一个人又在操场上转了转,一边转一边胡思乱想,不知道是这夜太凉,还是我对生活对我自己真的是怯弱了,我竟开始有些害怕起来,我突然觉得在大学里我什么都没有学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后怎么办?没有了毕业证,那我就只能算是一个高中生,如果将来有个女孩跟我好了,人家问我是那个学校毕业的,我怎么说?人家要看我的毕业证我又该怎么办?这个世上会有女孩喜欢我这么一个被大学开除了的男生吗?我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肯定不会。没有大学毕业证我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呀?谁要我呀?哪家公司哪个单位又会要我一个被大学开除了的学生呢?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灰意冷,我真希望天永远就这么黑下去,不要有明天,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该怎么过?我的明天在哪里? 我突然想喝酒,而且决定要喝的大醉。我喝醉了能把人世间的一切都悟透。每次我喝醉了,我觉得我就是宇宙中一个毫不起眼,非常非常微小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我个人的荣辱,我个人的烦恼相对于宇宙又何足道哉呢? 在楼下的小卖部里我提了一扎啤酒,前脚刚回到宿舍,白帅和赵兵两个人后脚就跟了进来,而且每人手里也都提着一扎啤酒。白帅一见我也提了酒,立时便眉开眼笑,脸乐的都皱成了一朵菊花,搂住我的肩膀一边拍一边笑呵呵的说:“兄弟兄弟,到底是兄弟,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想喝酒,说实话我和赵兵这酒就是专门为你买的,你去石家庄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老牛这个畜生,这混蛋咋是个这呀?”我说:“谢谢,我今晚确实想喝酒,但不是因为老牛的事。就是有点烦。想好好的醉一场。”白帅又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今晚上兄弟就陪你往死里喝。”白帅说完,赵兵也笑着说:“好好好,我今晚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喝死算了,这么大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想这样的场合应该叫上翔子,合欢和巴帝,而今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是可怜人,想了想,我便站起来,趴在宿舍的窗户上朝隔壁的宿舍大声喊叫道:“翔子,巴帝,合欢,老拐,洪洪,费老,都过来喝酒了。李明和他女朋友在外面住,很少回宿舍来,我知道他不在,所以我没有喊他。平时我只要咳嗽一声隔壁的人都要来我们宿舍看看,今天我却喊了十几声居然没有一个人答应。我看隔壁宿舍窗户开着,灯也亮着,以为他们是故意不答应我跟我玩捉猫猫呢,于是我从窗台跟前转过身来朝着白帅和赵兵笑了笑,说:”隔壁宿舍的这帮畜生,上辈子估计都是石头变的。还把他们没办法了?反了他们了?“我笑咧咧的一边说一边挽了挽袖子,顺手从门背后撩起一把条著,撒着拖鞋气冲冲的就朝隔壁宿舍冲去。 我一脚踏开隔壁宿舍的门,却猛的看见一个农村的老太太摸样的女人直端端的坐在紧靠着门的一张下铺的床沿上,女人眉头紧锁,面如土灰,脸色十分的凝重,甚至还有些难看。我看了看老太太,又伸着头朝宿舍里面望了望,宿舍里除了老太太其他一个人也没有。老太太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忙将眼神避开,随手拉了门就从宿舍里退了出来。回到我们宿舍里,我赶紧就反锁了门,赵冰和白帅围坐在宿舍当中的一张长条桌子两边已经开喝了,我扔了条著也搬个板凳坐下来,刚坐下,赵兵就笑呵呵的说:“隔壁宿舍是不是有个老女人在呀?”我点了点头,说:“是。”我说完,抬起头看了看赵兵,惊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赵兵笑呵呵的又说:“那隔壁宿舍是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啊?”我又点了点头,说:“是。”赵兵说:“隔壁宿舍那个女的是巴帝他老娘,早上十点多来的,在宿舍等巴帝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我一听巴帝的老妈来了,惊的就象我妈来了一样,吓的浑身酥软,便体冰凉。人顿时就如一摊稀泥一样软在板凳上,周身直冒冷汗,人也感到没有了知觉。楞了好半天,慢慢的才原神归壳,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试探着问赵兵:“那,那巴帝的老妈知,知道巴帝被学校开除了没?她,她来学校找巴帝干什么呀?”赵兵嘿嘿嘿的笑了笑,刚要说话,白帅先抢着说:“我估计巴帝他妈还不知道巴帝退学的事,要是他妈知道的话就直接去系里找学校的老师去了,还坐在宿舍里干嘛呀?”我一听,觉得白帅说的也有道理,顿时心里犹如一块石头落地,人顿时也轻松了不少,随手便拿起一瓶酒,咕噜咕噜喝了一口,然后说:“那巴帝这家伙也是,他跑哪去了让他妈在宿舍里等了一天也等不到个人影?”赵兵说:“上网去了呗,他还能去干嘛?”赵兵刚说完,白帅跟着说:“再让上去,上的连试都不知道考,考一门挂一门,活该!给他说了多少好话他不听,纯粹是个傻逼么。再他妈来了看他咋办?” 白帅的话虽然也是一腔肺腑之言,但是我听着却十分的别扭,我斜着眼睛偷偷的看了看白帅,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我骨子里是否承认,我现在和白帅确实已经是两类人了,我们现在已经有差距了,人家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我,而我是什么呢? 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和白帅喝酒了。 第十二章 记忆里关于爱情的故事,苦的也是美的,酸的也是甜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感谢时间,是时间一点一滴的稀释了我们心头所有的爱和恨,并且将她们都转化成了回忆。 说起巴帝上网,在我们班乃至在我们系里那都是出了名的。巴帝原名叫吴佳佳,吴佳佳是陕西宝鸡人,长的虎头虎脑,还有两颗煞是可爱的小虎牙,说话虎声虎气,走路虎虎生风。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就象一只可爱的小老虎。巴帝在班上的男生中排行最小,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吴佳佳在我们两个男生宿舍十几个人不厌其烦的轮番怂恿下,渐渐喜欢上了我们班上一个叫周舔的西安女孩,周甜人如其名,长的又美又甜。在经过了一年多漫长而又痛苦的暗恋之后。大二下半学期刚开学,巴帝终于鼓足勇气将周甜叫到了学校的操场上,和周甜围着四百米的塑胶跑道转了十几圈之后巴帝吭吭唧唧还是没有表达清楚自己到底要对周甜说什么。以至于最后小甜甜终于忍不住对巴帝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说完撂下巴帝一个人就先走了。那晚巴帝回来爬在床上软的就象一团棉花,正好赶上那是一个星期六,宿舍的老拐,洪洪,费老,李明和合欢几个要去网吧包夜,一帮人怕把巴帝一个人丢在宿舍里万一晚上巴帝想不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所以几个人就将巴帝从床上拉起来,连拉带拽的一起去包夜了。巴帝在这之前是从来都不去网吧包夜的,巴帝在上大学之前连什么是qq都不知道,属于那种绝对的纯情少年。但是从那个夜晚以后巴帝就开始迷恋起了网络,迷恋起了游戏,以至于从此弥足深陷,不能自拨。 我是过来人,我很理解那种为了女人寻死觅活的把自己生生的往死里折磨的人的心情,巴帝就是这种人,所以有时侯我很同情也很可怜巴帝,但是我却从来没有作为一个局外人劝过巴帝,因为我深知道这种事情旁人纵是再苦口婆心也是多说无益。这种事情是孽障,是心魔,只有自己慢慢去克服,慢慢去战胜。 赵兵是个细心人,他看出白帅的话有些伤到我了,于是忙圆场道:“巴帝那是自己作践自己呢,用上网和玩魔兽麻痹自己呢,巴帝还小呢,巴帝还是个娃娃,孩子以前没谈过恋爱,到大学来初恋就被人放倒了,唉!娃也是个可怜的娃!”白帅说:“他不为自己想,他也该为他爸他妈想想,他爸和他妈都是农民,供他上大学容易吗?不知道人家一天咋想的?你说他被开除了,连个毕业证都没有,以后咋到社会上混呀?还不又的回农村种地去了?”白帅的一番话说的我心里似被刀剜锥挑了一样的难受,难受的让我有些承受不了。我感觉他说的每一句话完全都是在针对我。自从我被学校开除以后我突然就变的很敏感,很怕听到诸如:大学,毕业,工作,父母之类的字眼和词汇。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讲,我就觉得他们可能也许是在故意给我显摆,给我炫耀,是在讽刺我,在挖苦我。平时听到这些话,尽管我心里很难受,但是表面上我都会装做没有听见,心里难受一会儿,便自我安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能挺的住,我就不相信天大地大岂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就不信没有了大学文凭,我出了社会真的就能饿死?再说了就算他们拿了毕业证,我看他们也不过如此,都是些平平庸庸的泛泛之辈,我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忍住,一来平日里忍的太多了,二来喝了些酒,所谓酒壮怂人胆,我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对白帅说:“你算个屁呀?人家巴帝对的起对不起他老爸老妈关你屁事?”白帅是个大心眼,见我突然用话呛他,一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扭头看了看赵兵,又看了看我,指着我对赵兵说:“你看你看,咋是个这呢?”说完又对我说:“我又没有说你,你发什么火呀?”赵兵和我朝夕相处,当然明白其中的原委。于是忙拿起酒对白帅和我故意用粗话说道:“个老子的,今天是咱们兄弟在一起喝酒,他妈的说别人那些闲话干嘛呀?来来来,我们干杯,今天只谈风月,不论国事。”但是我却已经失去了理智,没等赵兵说完,就挺直了腰板,横眉冷眼,咬牙磕齿的又骂白帅道:“你没说我你说谁呀?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农民怎么了?你还别看不起农民,现在的农民比你们城里人有钱。你有什么好?你天天在这显摆啥显摆?你家里有钱还是你爸是当官的?你学习好还是你人品好,还是你长的比别人帅?我还不知道你了?你考试你考一门抄一门,就你那大学毕业证也是你靠做小抄抄来的么,你说你一天牛逼烘烘的你牛逼个啥呀你牛逼?你说,你自己说说我对你咋样?我一天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的,你没钱了我给你借,你吃不上饭了我让你跟着我混,我吃啥你吃啥。你说我把你咋了?我哪儿得罪你了?你一天把我这么讽刺挖苦的?你有意思没意思你?” 我一边骂一边对白帅连扯带拽的,白帅被我骂的莫名其妙,看着我愣了半天的神,才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没有。你咋能把我想成那,那种人呢?”白帅话音未落,我指着他的鼻子又嚷道:“我能不想吗?你明知道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说什么说?你故意的是不是?”白帅被我骂傻了,愣愣的看着我一头雾水,呆若木鸡。赵兵见我真的和白帅干上了,忙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圆场道:“白帅又没有说你?白帅是说巴帝呢,你看你那么敏感干嘛呀?”我一把甩开赵兵的手,歇斯底里的又喊叫道:“我敏感?我一天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了,我能不敏感吗?我和巴帝都退学了,那你们说巴帝不就等于也在说我吗?你们说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我说的又急又气,突然鼻头一酸,喉咙一阵发痒,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宿舍里突然就一阵寂静,我泪眼汪汪,独自喝着闷酒,赵兵和白帅面面相觑,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句话也不敢讲,生怕再说错话又被我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我转过身去,背对着白帅和赵兵,气呼呼的猛喝了一口酒,喝的有点急,一口呛在了喉咙眼,呛的我眼泪鼻涕从嘴里鼻子里一起往外喷,赵兵和白帅忙站起来一个给我捶背一个去给我倒开水,我手捂着心口一阵猛咳,胸口又闷又痛,象被枪打了一样,又象被火燎了一样,难受的我直想一头撞死在墙上。我低着头闭着眼,心中百感交集,有一种英雄末路,虎落平原的感觉。 第十三章 年轻到底意味着什么?年轻就是意味着我们曾经深爱过的其实都是一些与我们生命毫不相关的人,但是伤害的最深的却是我们生命中最亲近的人。 我正咳的难受,突然有人敲门,赵兵回头就朝门喊道:“谁呀?”门外有人答道:“我,东子。”赵兵一听便回头朝我和白帅笑着说:“这个禽兽今晚肯定又和媳妇吵架了,被赶回到宿舍住来了。”边说边起身走到门跟前,却并不急着开门,而是笑着朝门外扯开嗓子喊道:“山穷水尽疑无路。”门外的东子答道:“春江水暖鸭先知。” 赵兵听了立时就在里面笑骂道:“靠!口令不对,这他妈是咱们大一时候的口令。你现在还拿着应付我们,你还是不是`503社的人?”东子在外面笑道:“靠!大哥,我都多久没回宿舍住了,宿舍的口令我怎么知道呀?”赵兵捂着嘴扑哧扑哧的笑,白帅回头朝外面喊了一句:“你知道今晚要回来,那你还不跟外面的人打听打听我们的口令?” 东子说:“靠!我向谁打听去呀?咱宿舍的人我现在半年都见不上一次面,见了面也说不上一句话。”赵兵说:“楼道里的人都知道,你随便去打听。”赵兵刚说完,就听门外面斜对门的宿舍门啪的一声巨响,又听见东子用陕西话说道:“哎,伙计,503今晚的口令是啥?”东子问完便有人说道:“梦里花落知多少。”于是东子又大声的喊了一遍:“梦里花落知多少。”喊叫完,赵兵这才给东子开了门。 东子一进门,见我坐在他的床上,脸上就立刻显的很不高兴,我一直不明白东子一个大男人却为什么会象女人一样那么爱干净,甚至还有洁癖。他的床是从来不让人坐也不让人躺的,他喝水的杯子吃饭的缸子洗脸的毛巾就更不能让人碰了。我一直都不喜欢东子这个人,因为东子这个人比较傲,他爸爸妈妈都是市里的干部,东子身上的官腔很严重,说话办事颍指气使,尖酸刻薄从来都不给人留情面,动不动还说共产党的不是,这尤其让我反感。大一的时候我好几次在人前人后想把这家伙好好的收拾一顿,都被别人给拉住了。 不过东子足球踢的不错,我也很喜欢踢球,所以有时侯我俩还算能玩的来。东子和他的女朋友跟姚婷的关系也不错,很多次我和姚婷出去的时候东子带着家属也会跟我们去。所以,虽然他身上有很多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但是慢慢的我也就认了东子这个朋友。 先前听到东子的声音,其实我就想从他的床上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屁股从凳子上挪到了东子的床上去的。但是怕失了面子就又没有起来,东子一进门,便用手捂着鼻子和嘴,象个女人一样的嚷嚷道:“怎么又喝上了?烟味这么大?你们一天还能不能干点别的?喝的醉汹汹的晚上又哭又闹吐的满地都是的,有啥好?”东子的话让我很生气,赵兵和白帅看起来也开心不到那去,两个人都耷拉着脸,没有搭理东子。 东子一进来就将宿舍门敞开,我憋着火对东子说:“你进来长尾巴了?怎么不关门?”东子看也没看我一眼,走到我跟前一边收拾他的床一边说:“屋子里酒味太大了,开门散散酒味。”我心里一恼,对东子喝道:“你去给我把门关喽。”东子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充满了鄙视和不屑,轻蔑的说:“喝就喝呗,还怕别人看见?是不是怕丢人呀?”东子的话立刻就让我浮想联翩,我一急便一把揪住东子的衣领,咬牙切齿的朝他喝道:“我怎么怕丢人了?我堂堂正正我顶天立地我怎么就怕丢人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赵兵见我真的有些暴躁了,忙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哎哎哎,别别别,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白帅也忙站起来,先去关了门,然后也来给我和东子打圆场。我见赵兵和白帅都说话了,也就不好再发作了。于是恨了东子一眼就放了手。谁知我刚一松手,?东子伸手就推了我一把,我猝不急防一把就被东子推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还重重的磕在了窗户下面的暖气片上,一时脑袋一阵钻心的疼。我没有想到东子竟然这么小人,立时就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东子跟前对东子就一阵拳打脚踢,连几个暖壶都砸碎了,东子也挺能扛,被我一顿劈头盖脸之后嘴上居然还喋喋不休,我一急从桌上提起一只空啤酒瓶子,赵兵见我红了眼,忙一把抱住了我,白帅则把东子连推带搡的往宿舍外面拽。 我见东子要跑,急的正又喊又跳,突然又有人敲宿舍的门,我们都以为是楼管来了,立时都愣在原地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门,赵兵才试探着柔柔的问了一声:“谁呀?”门外传进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的愣了愣,赵兵突然说:“是巴帝他妈。”我们顿时恍然大悟,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赵兵开了门,门外果然就是巴帝的母亲,我们都忙将阿姨从门外迎进来,阿姨看了看我们桌子上的啤酒瓶,勉强的笑了笑,说:“你们在喝酒呢?”白帅忙陪着笑说:“我们这学期没有课了,就算是毕业了,以后一工作就都各奔东西了,所以有时侯就喝喝。”白帅说完,我和赵兵,东子忙都点头连连说是。东子忙搬个凳子给阿姨让座,阿姨说:“不坐了。”然后便问我们她们家的吴佳佳到哪里去了,她怎么在宿舍等了一天了还不见回来?我一听立时就紧张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还是赵兵比较老到,笑嘻嘻的对阿姨说:“佳佳去找工作了,可能晚了就到朋友那儿住下了。现在的工作不好找,佳佳是个很上进的人,你看我们在这喝酒呢,佳佳却到处找工作去了。”白帅也忙在一边配合道:“唉,我要是要吴佳佳那样的恒心,我现在早就就业了。”两个人一唱一喝将阿姨哄的满嘴是笑,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花,咧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的佳佳干啥事就是一根筋,有时还是个二杆子。”我忙也不失时机的奉承道:“能干大事的人都是一根筋,我就佩服一根筋的人,有恒心,有毅力。”阿姨更乐了,笑的嘴都合不拢,边笑边从上衣的里兜里掏出一拓钱来,交给赵兵,并对我们说道:“这是佳佳这个月的生活费,一共五百块钱,佳佳回来了你们替我给他,给他说找工作不要急慢慢来。一天要吃饱饭。”阿姨说到这里,我心里便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我妈妈每次给我寄生活费的时候,也给我说要我一天一定要吃饱饭。我不知道巴帝他妈妈要是知道巴帝从大三开始就不交学费,将学费都上了网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巴帝和很多沉迷于上网的人一样,一个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天都是蓬头垢面,馒头咸菜,把钱都赞助给了网吧的老板。阿姨的这一拓钱,我敢保证,我们前脚给了巴帝,巴帝后脚就都会分文不剩的都充进网卡里。 阿姨把钱留下就走了,阿姨一走,我和赵兵,白帅,东子几个大眼看着小眼,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番不同的滋味。我一直不明白中国的大学为什么要收那么高的学费?高的上完一个大学就会花去我们父母大半辈子的积蓄,这时常让我感到很内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有来生,我发誓我不会再上大学。我不是在藐视知识,我也不是在仇视社会,我只是不想再让我的父母节衣缩食,省吃简用的为我从牙缝里挤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有时我睡在床上常常大胆的假想如果我的父母要是知道我在大学的所作所为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们还会认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想他们会认为我是个骗子。或许我的父母永远都认为我在大学里过的很好,很充实。因为大学在父母一代人的眼中就是殿堂。因为父母他们没有上过大学。我想如果我的父母要知道我在大学里如此堕落,如此不求上进的话,他们一定会疯掉的,所以我决定向他们永远的保守一个秘密,一个我在大学里的秘密。 我想着想着,突然就端起一瓶酒对白帅,赵兵,还有东子说:“就让我对不起全世界吧!我不想了,你们就当我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吧!我已经没得救了。下辈子再让我做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吧。”说完把头一仰便郁闷的把酒便象倒豆子一样的往喉咙里倒。白帅到底是个聪明人,见我先干为尽了,忙也拿起酒瓶叫喳喳的朝大家嚷道:“来来来,喝起来喝起来,大家都喝起来。”白帅说完,东子也拿起一个瓶子,主动朝我碰了一下,满脸推笑的说:“咱俩从大一打了多少次架都没有打成,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我觉着咱俩为这个愿望就应该干一杯。”我看了看东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今天有点神经,对不住你了,你别介意。”东子说:“你哪是今天有点神经呀?大学四年里你哪天不神经呀?你不神经你能象今天这样吗?你不神经你能叫郭弱吗?”东子的话虽然很苛刻,但是我觉着他说的对。于是便和他喝干了剩下的半瓶酒。我刚和东子喝完,赵兵又拿起酒对我说:“说实话,大学里我就挺佩服你一个人,我一直觉着你就是个另类,你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的。”赵兵还没有说完,我就推了他一把,笑呵呵的说:“得了吧,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我就是个可怜虫,你就别安慰我了,来来来,喝酒喝酒———”说完,我又和赵兵干了半瓶酒。 那一晚,我们四个人都喝醉了,连平时从来都不喝酒的赵兵和东子都喝吐了,喝的迷迷糊糊,晕晕沉沉的时候,我们将所有的啤酒瓶子都从窗户里扔了出去,一边扔一边狼一样的嗷嗷乱叫。扔完酒瓶,我们几个人点着蜡烛头碰着头又说了很多话,白帅说他现在同时跟三个网友在谈恋爱,跟其中的两个已经上了床。白帅说他已经把感情看透了,感情是个啥?女人是个啥?都是虚幻。白帅说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感悟透了什么叫色既是空,空既是色。东子则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他其实一直把我当好哥们,好兄弟,只是我这个人老赌博老喝酒,他就特别不喜欢,所以他老在人多的地方教训我,其实是想让我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因为他知道我是个好面子的人。我对东子说我其实不是一个赌徒也不是一个酒鬼,我说我赌博不是为了赢钱,我问东子说:“你信不信我说的话?”东子说他信。我又说我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感情惹的祸。东子拉着我的手,说他都知道。我对东子说:“我很羡慕你第一次谈恋爱就能找到你最喜欢的人,你该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老天对你多好呀!为什么我就这么坎坷呢?为什么我喜欢的人统统都不喜欢我呢?为什么我追一个人追上大半年人家都不答应我,而别人追一个星期人家就答应了呢?为什么?是不是我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了,这辈子老天要惩罚我?”东子则笑笑说:“喜欢你的姑娘在后面排成了山,你一个都看不上,却偏偏喜欢那些跟你不是一路人的烂货,那是你自己活该。”我低着头仔细的想了想,东子说的确实很对。于是又对东子说:“也是,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好人而且做了很多善事。所以你今生就很幸福,我估计上辈子是个大坏蛋,所以这辈子才这么坎坷。”东子笑笑说:“不是不是,一切都是时候未到。”赵兵说巴帝的老妈特别象他的妈,赵兵说他妈没有工作,他爸常年在外地打工,他从小就和弟弟跟着他妈去拣垃圾,赵兵说他现在每花家里一分钱他的心都会疼一下,他每想到他有一个拾垃圾的妈妈他心就会疼的睡不着觉,赵兵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老失眠的原因。白帅则又给我们讲了一个他上高中时候的故事,直把我们都笑的肺疼。白帅说他上高中的时候老和他们宿舍的舍友在一起喝酒,每次喝多了尿就特别多,有时懒的去厕所尿了,就随便找个喝完的空啤酒瓶尿在里面。然后将装了尿的啤酒瓶子放在窗台上,有时候忘了倒,瓶子一放就是好多天。结果有一天大中午,他们正在睡午觉,宿舍里来了一个别的宿舍的人,本来是找他们谝闲椽的,见他们都睡了,正准备走,无意间发现了窗台上的几个啤酒瓶,那家伙以为是他们喝剩下的啤酒,便拿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贼!这啤酒怎么有一股骚味。”白帅说当时他们宿舍的人其实都醒了,但是谁都没有敢支声,都悄悄的把头蒙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往死里笑。 晚上,白帅躺在床上四脚朝天,鼾声如雷,睡的跟冬眠了一样。东子吐了个一塌糊涂,我还算比较清醒,半夜里突然被一阵响动惊了醒来。我以为又是老鼠爬上了床,吓的我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起被子使劲的抖,抖了半天,没有发现老鼠,却发现赵兵吭吭唧唧的从靠门的下铺床上爬了起来,嘴里哼哼的看样子好象是要上厕所。我闭着眼睛撇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笑道:“四川这个家伙肯定是火车站去多了,不是肾亏,就是前列腺炎,每天夜里都要起来撒尿,唉!”我边说边倒头又爬在了床上。等着听赵兵开门时磕里闶阆的声音,可是等了许久却也没有等到我要听的声音,等我再抬起头看的时候,赵兵却又睡回了床上。我便有些看不懂了,难道是我喝多了,刚才看花眼了?想着想着,我便也睡着了。 第二天,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在睡梦中突然听见东子尖叫道:“哎呀!靠!昨晚谁把尿尿到我被子上了?这他妈谁干的?这么耸。谁?”东子吵完,就又听见白帅笑哈哈的叫道:“哎呀,不会吧?是不是老鼠干的?”赵兵看着东子被子上黄啧啧的一摊尿,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语气深长的说:“不可能,老鼠怎么能尿这么大一滩尿呢?我看象是人尿的。而且还象是女人尿的。”赵兵刚说完,白帅就尖叫道:“哎呀,不会宿舍里昨晚闹鬼了吧?”赵兵附和道:“估计闹的肯定是个女鬼。”东子一听,摇了摇头,浑身一个哆嗦,笑了笑,说:“没有吧,你们几个禽兽趁我没在宿舍的时候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我也一个哆嗦,从梦里醒了过来,把头探到窗沿跟前,接着东子的话说道:“我知道是谁干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刚一说完,东子,白帅,赵兵就都将头伸到我的床铺跟前,争着抢着问道:“是谁?是谁?”我说是四川,赵兵一听就嚷嚷道:“干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把尿尿到东子的被子上的。”我笑了笑,说:“就是你, 我昨晚半夜亲眼所见。”赵兵吃了一惊,笑哈哈的忙说:“不会吧,你小子可不要血口喷人?”东子和白帅则饶有兴趣的一再催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笑的揉了揉脸,接着说:“是这样的,昨晚我睡的轻,半夜被渴醒来了,我正准备下床去找水喝,突然看见四川这家伙连爬带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提着裤子看样子好象是要去厕所,不过四川下了床也不出门,只是提着裤子在宿舍里来回的转圈圈,最后转着转着转到东子的床跟前就停了下来,我以为四川是要找手纸也就没在意,我那阵又懒的下床去了,于是忍着口渴就倒头又睡了,结果我刚睡下,四川这个家伙也回床睡下了。我当时心里想四川这家伙可能是到东子床上没有找到手纸,所以才不去厕所了。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听你们说东子的被子上有一滩尿,那肯定就是四川昨晚上干的了么。四川这家伙肯定是喝高了,把东子的床当成厕所了,所以稀里糊涂的就给嘘嘘了一泡。” 我说完,白帅和东子早就笑的软到了一旁,赵兵则还将信将疑,犹犹豫豫的说:“不是吧?这怎么可能呢?”就在赵兵这么犹豫的时候,白帅便从宿舍跑了出去,将赵兵半夜里把尿尿在东子被子里的事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隔壁宿舍的人讲了一遍,隔壁宿舍的人又给隔壁宿舍的隔壁宿舍讲了一遍,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一个上午,这件事情在全系便传开了,而且还被传的走了样,有说赵兵喝多了半夜给东子的脸上拉了一泡屎,东子居然睡到天亮还感觉不来。有说赵兵喝多了半夜脱光了衣服从五楼的下水道爬下去,跑到女生宿舍楼去砸门,从一楼一直砸到了六楼。也有说赵兵昨晚喝酒喝多了和东子打架,一个拿刀,一个拿铁锤,最后一死一伤,早上两个人刚被120拉走,拉走的时候赵兵的身体都已经冰凉了。 第十四章 《十四》 所谓的人的生命的意义,其实和一只蝼蚁,一只蝇虫活着的意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挣扎的活着为寻觅一口食物而已。 一个月后的一天,翔子突然对我说他要经商,他说他准备到小寨和康福路的批发市场进一些随声听和复读机,然后白天去各大高校的学生宿舍楼里挨门挨户的去推销,晚上就到学校的大门口摆地摊,打游击,保准有赚头。我瞪着眼睛愣了一愣,对翔子竖起大拇指,笑着说:“有魄力,这个世界上很多身价上亿的大老板都是从摆地摊开始的。说不定你就是第二个李嘉城第二个比尔盖茨呢。”翔子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皱成了一个疙瘩,笑眯眯的对我抱起双拳,一边打恭一边说:“借你吉言!借你吉言!等哥儿们赚了钱再请你吃饭啊。”说完便朝我恭恭手笑眯眯的就走了。 翔子原名叫高翔,长的白白净净,端端正正,单凤眼,卧枣眉。看起来一身正气。如果说我和巴帝退学是我们咎由自取的话,那么翔子的退学就多少让人感到命运的不济。翔子学习很认真,从来都不旷课,平时不上网也不赌博,是一个十足的好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却竟然是考一门挂一门,几乎是逢考必挂。连选修健美操这样的课都能挂,所以,有时候我觉得翔子也挺可怜的,我见过脑袋笨的人,也见过运气背的人,但却还真没有见过象翔子这么笨这么背的人,我心里一直在想翔子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考到大学里来的?大家都说翔子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学习很认真,说话很认真,做事也很认真,但是我却一直觉的翔子其实还是个孩子,翔子的心太实在,实在的就象一颗石头,一点心计一点心眼也没有。有时候人太实在了其实也是一种罪过,实在的自己犯了错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所以有时候我觉得退学对于翔子来讲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只是可能现在他还意识不到。 翔子说他要去经商,我其实是想阻拦的,但是话到嘴边我却又改了口,我知道翔子虽然脸上笑嘻嘻的,但是心里其实和我一样都是滴着血的,我宁愿违心的鼓励他去南墙上撞的头破血留也再不敢对他说任何的不是。我只能祝愿他,祝他想到做到,或许没有了在学校的绊手绊脚,在另一片天地里翔子兴许真的会象他的名字一样展翅高翔起来。 过了十一,天气渐渐转凉,我身边的朋友突然都变的忙碌起来,忙着做简历,找工作,参加招聘会。就连经常跟我打牌的老魏,扬康,小胖也都个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动了起来。惟独我每天却还躺在宿舍里,宿舍楼的楼道白天变的特别安静,安静的我一觉能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到了晚上楼道里又会象元宵节赶庙会看花灯一样热闹起来,聒聒噪噪的一直能嚷叫到天亮。我以前也是个夜猫子,晚上和一帮兄弟们喝酒,聊天,看录象,打麻将,用望远镜偷窥女生宿舍,这样的坏事我一样都不会缺。但是随着几场秋雨连绵,我却发现我和白帅,赵兵,东子,还有隔壁宿舍的兄弟们已经越来越没有了共同语言了。其实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内心有愧。我越来越怕听到他们一进门就滔滔不绝的嚷嚷什么工作和招聘的事情,所以以后每到傍晚他们成群结队的回宿舍里来,我即使听到他们的声音也不会从床上爬起来,而是用被子捂着头,缩在被窝里用双手堵住耳朵,但即使这样,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还是会象锥子一样清清楚楚,字地有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扎在我的心上。让我心一阵一阵如针挑刀剜,又悔又忿,又愧又嫉。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活着竟会茫然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躺在床上而不知所措?我也从来没想到睡觉竟然也会睡的我腰酸背疼,神情恍惚。以至于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梦,而且做梦就跟放连续剧似的,一闭眼就是一集。 自退学以后我总是重复的做同一个梦,我梦见我其实已经考上了大学,都上到大二大三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又重回到我原来的学校去补习了,结果补习的成绩很不好,模拟考试我一道题都不会做,所以我特别着急,心里想:“这可怎么办呀?这样再补习一年连以前考的那个大学都考不上,这可怎么办呀?”心里越想越慌,越慌越着急,一急便就从梦里惊醒过来。醒来后,却听见隔壁宿舍的老拐,洪洪,费小辉和我们宿舍的白帅,赵兵几个人又聚集在我们宿舍里一起讨论什么狗屁工作和招聘的事情。赵兵嚷嚷的最凶,我听着就别扭,心里骂道:“这个狗日的,天生就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前几天还说他聊天非女人和钱不聊呢,这才过了几天?真是个禽兽。”我心里把赵兵骂完却又后悔了,立刻又自责道:“我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应该祝福我的兄弟,祝福他们早日找到理想的工作,早日赚到大钱。我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小人?这么鼠肚鸡肠?恨不能我的兄弟们都跟我一样一天无所事事,从早睡到晚。我不是那种人,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我强迫的自己说服了自己,顿时心一下也宽慰了不少,好象突然一下想通了,也看开了,竟然都不再害怕他们说诸如工作,招聘,论文或者是毕业照之类的话题了,有时我还会刻意的留心听他们说些什么。有一次,我又装睡,洪洪说:“你们知道我今天去一家生产汽车的公司面试,那个主管看了我的简历后说我什么?”赵兵,老拐等都笑着回应:“问你什么?”洪洪说:“那狗日的竟然问我我的简历是不是假的?”白帅忙说:“他们怎么会怀疑你的简历是假的呢?他们觉得哪儿假啊?”洪洪说:“那个主管说我的各门功课成绩都太高了,门门都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分。他说他觉着不太可能。”洪洪说完,老拐就笑了,干笑了两声,对洪洪说:“靠,你个狂人门门都考那么高,人家当然要怀疑了,那你怎么说?你没说你们可以打电话到学校教务处去查去嘛!”洪洪说:“我说了,那个傻逼不查,你猜人家还说啥?”白帅忙忙的抢着先问道:“人家还说啥了?”洪洪说:“那傻逼只把我的简历随手翻了翻,然后就把简历还给了我,疵着一口臭洪洪的黄牙笑嘻嘻的给我说:“你的成绩太好了,我们这种小公司请不起你,你到大点的公司去看看吧?”白帅有些惋惜的说:“那可是国企呀,你没签呀?”洪洪说:“签个屁呀!试用期一个月就给六百块钱,谁给他干呀?我脑子又没病?”洪洪一番话赵兵好象深有感触,一边用拳头砸桌子一边忿忿的嚷叫道:“乱了乱了,社会他妈彻底的乱了,最起码你这家公司人家最后对你还挺客气的,你们知道我昨天到国展去咋被刺激了吗?我应聘一家自来水公司的业务助理,我把我的六级证给面试我的老大妈,老大妈问我这是啥?我说这是我的英语六级证,老大妈好象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又问了我一遍我给他的这是个啥?我又给人家说了一遍,说这是我的英语六级证。老大妈听了摇了摇头,撇着嘴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四级。”我当时就有些懵了,我周围和我一起应聘的都笑了。我给那老大妈解释说英语六级比四级好,四级过了才能过六级。但是不论我怎么我怎么给人家解释,那老婆子头摇的都象个拨浪鼓一样,嘴里咬死了说:“我们要四级。”我见解释不通,又给人家说:“我是大学本科,我明年的七月份就能拿到学士学位。我说完老太太就好似象听天书一样,眼睛盯着我呆看了好半天,然后把头伸到前头来又问我:“什么科?”我重复道:“是本科。”我刚说完,老太太说:“我们要专科。”我当时就无语了。我当时就真想把那老娘们拉出来好好揍一顿。赵兵气呼呼的还待要说,费老摆摆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知道为啥老板现在雇人不要老三那样门门都考九十几一百分的人吧?你知道为啥人家只要英语四级不要六级,只要专课不要本科吧?”费老叫费小辉,费老说话语速慢慢的每句话说的都很透彻,我们每听一次费老说话都会有一种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感觉。费老曾经给北京的《焦点访谈》写过一封举报信,但是没有得到回音。事情是这样的,费老有一次补考作弊被学生科的一个老师给逮住了,事后费老去找这个老师,结果这个老师张口向费老要了两千块。说如果没有钱的话他就会把费老报到教务处去。费老下午回来就跟我们五十,一百的凑了一千两百块钱装在一个信封里,拿到那个老师的办公室里,将信封当着好几个老师的面堂而皇之的扔在那个老师的桌子上,然后说:“老师,这是我的检查,就这么多了。”事后,那个老师也说话算数,真的没有把费老向教务处报。费老家是农村的,他那次借我们的钱到我们大四分开他也没有给我们还清楚。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公办的大学里居然也会有这么禽兽不如的人民教师的,有时候,我想想,这样的大学,真的是不上也罢。 第十五章 《十五》 《圣经》里说,人来到世上就是来吃苦的,人要是想幸福就去天堂。 费老发问,一般都是反问,是用不着我们回答的。费老一发问完,紧接着就会回答问题。果然费老接着说:“人家老板能用专课生做的工作人家凭啥要雇一个本科生呢?专课生一月发多少钱,本科生一月发多少钱?人家老板心里清楚的很。”费老这么一开导,大家立刻都恍然大悟,连我都觉得费老说的在情在理。费老说完对着洪洪又专门说道:“老三,不是我说你,你脑子绝对就是缺根弦,你成绩那么好,按理应该是你挑工作,怎么现在你搞的也象我们一样成了工作挑你了?你牢牢记住:你是这个大学里最优秀的学生,你要有一种自豪感和骄傲感,见了人把头抬起来,说话声音大一些,怕啥么?古语说的好,才高语壮嘛!你要牢牢记住你是一个有才的人。”费老是我们两个宿舍中的排行老二,费老经常就这样赤裸裸的给我们上课,虽然他老骂我们,但是我们却没有一个不服气费老的,就拿洪洪来说吧,洪洪大名叫吕振洪,排行老三,洪洪人长的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树脂眼睛,书生气十足,洪洪是一个不善言辞但却可以把什么都做的很好很漂亮的人,值日的时候,洪洪的黑板和地板绝对是擦的最干净的,黑板乌黑乌黑的就象是被涂了一层墨的镜子,让老师喜欢的都舍不得在上面用粉笔写字。地板澄亮澄亮的象被打了一层蜡,光滑而且明亮,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一个跟头,摔倒了还可以照出人影。搞活动的时候,洪洪又是最积极最热心最卖力的绝对骨干,但每一次却都是他出功出力,而别人坐享其成。我们都说洪洪太傻了,老被别人骗的当枪使。洪洪却说:“没什么,男人么。”洪洪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内向,如果混熟了,洪洪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跟你谝的直到你吐血。但是一遇到陌生人,洪洪立刻就象十几年没出过闺阁的大姑娘第一次见到男人一样,羞羞答答,低着头缩着脖子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如果遇上女孩就更糟糕,不管熟与不熟,但只要说上一句话,洪洪就会立刻羞的面红耳赤,如果再被大胆的女生取笑几句,洪洪就更无地自容了,羞的话还没有说完,竟然撒腿就跑了。我们班的男生除了我比较泼皮之外其他的都比较腼腆,我们班的女生却都比较大胆,她们只要一见洪洪就想方设法的百般调戏洪洪,直把个洪洪紧张的额头直冒虚汗,两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有一次,我们班一个叫阿菊的女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开玩笑的对洪洪说:“吕振洪,我喜欢你,我这个周末要跟你到你们家去见家长。”我们在一旁大笑的起哄。结果把洪洪逼急了,洪洪居然爬在桌子上就哭了。从此以后洪洪见了我们班的女生尤其是阿菊就犹如见了豺狼虎豹一般,远远的一看见撒腿就跑了,喊也喊不回来。洪洪虽是一个胆小而且腼腆的人,但是洪洪却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认准的事,不管对错他是一定会坚持到底,一条道走到黑的。不过洪洪听费老的,费老骂洪洪说:“你不要把你看的跟我们这群人一样,现在是你挑工作,不是工作挑你,你把你自己的位置摆清楚,不要傻乎乎的啥工作都往上撵,你看你投的不是业务员就是什么储备干部,区域主管,你知道什么是业务员吧?”洪洪说:“知道,就是卖东西的呗!”费老点根烟,又说:“那你知道业务员又多辛苦吧?”白帅抢着说:“就是在店里卖东西呗,有啥累的呀?我姑姑姑夫开了个书店,一天一边卖书还一边打麻将呢!”费老转头骂了白帅一句:“你知道个屁呀?”白帅撇了撇嘴就不吭声了。老拐说:“干业务可辛苦着呢,我有个弟在北京跑家具的业务,一个月就六百块钱的底薪,干了一个月跑破了三双皮鞋。”我听了心里暗吸了一口凉气,隐隐的感觉到了我的将来可能会很苦。费老又说:“跑业务初中毕业就能跑,只要能吃苦就行。”洪洪好象没有听明白,问说:“不是卖东西吗?为什么还要能吃苦呀?我见阿迪耐克那些卖鞋的卖衣服的一天在店里也没多忙呀?”费老一听就笑了,说:“我的仙人吆,你这个智商以后还咋在社会上混呀?咱们没有学市场营销吗?跑业务就是搞市场营销,就是把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市场上推广出去。”洪洪说:“那咋推广呀?”费老说:“你市场营销不是考了九十几分吗?这你是专家呀?”一句话说的洪洪有些措手不及,干笑了两下,说:“我,我啥时候是专家了?”白帅说:“老三,你怎么想起干业务了,你学的那么好要都干业务了那我们就只有都去掏大便拾狼粪去了。”洪洪又问:“那储备干部是个干啥的?”费老说:“听说过乞丐中的霸王是什么东西吗?”赵兵抢着说:“那还是乞丐呗!”费老说:“答的对,储备干部就是跑业务当中的霸王,还是业务员。”费老说完,大家都笑了,我躲在被窝里也扑哧扑哧的笑了。赵兵捶胸跺足的狂笑了几声,突然问费老道:“二哥,那你说我应聘的那个业务助理又是个什么鸟东西?”费老还没来得及回答,老拐捶了赵兵胸口一拳,说:“你用脑子想想不就想出来了吗?业务助理当然就是业务员的助理了。”赵兵一听哇的一声就倒在床上哭去了。 我实在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放声敞开大笑起来,一听到我笑,宿舍里的几个人就一致认为我在嘲笑他们,也不听我解释,几个人就象蝇虫蚁兵一样黑压压的朝我床铺围过来,抢走了我所有的衣服,把我赤条条逼到靠窗户的墙角角里,我蹲在墙角里屈膝抱腿百般求饶也都不济于事,横竖被他们一顿又掐又拧,连扇带打,好一顿羞辱。我跪在床上连连告饶说:“你们这帮禽兽你们都快要就业的人了把我这个还没就业就已经失业的人欺负什么呢呀?”几个人叫叫喳喳的嚷道他们现在每天三更起五更睡,起早贪黑跑单位,下不完的跪,受不完的罪,咽不完的泪。而我一天却睡在床上看他们的笑话。我说我没有,我说我这是悲哀的只好靠睡觉来麻醉自己了。我刚说完,他们就又一人一巴掌的朝我光溜溜的身上和屁股上扇了下来,一边扇一边嚷:“明天起来跟我们一起去招聘会,让你也感受感受人歧视,被人嘲笑挖苦,心里挖凉挖凉的感觉。”我知道这是兄弟们不忍看着我每天无所事事,但又怕伤着我的自尊,所以才趁着玩笑跟我提去招聘会的事。其实我心底里也是很想跟他们一起去招聘会见识见识的,我常常想,如果我也有毕业证,有学校的派遣证明的话,凭我的一身本领我什么工作找不上?我什么工作不能干?所以他们说的时候,我一边躲闪一边连忙答应道:“好好好,好好好,我去我去,死在招聘会上总比死在你们这帮禽兽的手里强。”听着好似轻描淡写,语出无奈。其实我心里天天都在期望他们能带我一起去找工作,只是他们不开口,我也不会好意思主动说要跟他们去。我也没有勇气一个人去,我怕见到熟人他们笑我,我怕他们笑我说:“你看,那个谁谁谁不是被学校开除了吗?怎么他也来找工作呀?我更怕招聘单位的人问我,怕他们问是我那个大学毕业的?怕他们跟我要毕业证,跟我要学院盖了章子的协议书和派遣通知单。我怕他们打电话到学校问我的情况,结果学校说这个人已经被我们开除了。我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和胆怯过。所以我每天就象一只病猫一样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是怎么样?也不知道明天我能去干什么?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再想。 第十六章 《十六》 都说猫有九条命,我觉得我前世就是一只猫。 我不奢望能在招聘会上找到什么好工作,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感受感受,所以我很感激洪洪,白帅他们,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试探的问:“你们去招聘都带什么家当呀?”洪洪说:“要带个人简历,英语四六级证书,计算机二级证书,学校发的协议书和派遣证,还有学生处开的证明。”我一听,心里一阵发凉,洪洪的话象一盆凉水一样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体通凉。凉的直让我一阵哆嗦。刚还吃的还有滋有味的饭菜立时间在嘴里便味同嚼蜡,我又一次对我的前途,对我的未来失去了信心。洪洪说的我一样也没有,我心里突然又开始矛盾,明天的招聘会我到底该不该去? 吃完晚饭,他们都嚷着要去网吧里杀人,说是要好好发泄一下。我是从来都不玩网络游戏的,但是刚吃过饭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浪费时间的好项目,于是也就跟着他们去了网吧,学校的大门口坐北朝南,出了学校大门朝东走大约三两分钟有一个e路风情网吧,实在无聊的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白帅,赵兵他们来这里听听音乐,看看电影。我其实是很憎恨网吧这种地方的,我一直认为大学的周围如果没有许多的网吧,我们的祖国肯定会平添更多的栋梁之才。但是也有人说大学的周围如果没有了网吧,大学里一年是会死很多人的。这话我以前不信,后来慢慢的信了。我们刚一进网吧的门,就发现里面早已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了。光是在大厅的走廊里东张西望,来回徘徊着等待别人下机的人就有黑压压的好几片。但凡只要是大学周围的网吧,一到晚上,无论再破必定都是会人满为患的。见到这么多的人,我忍不住就感叹道:“这么多人,那网吧的老板还不把钱挣疯了?我就信了?不上网难道能死呀?”我说完,赵兵说:“那有啥子办法吆?都是郁闷的人那!不上网发泄发泄一个一个都成了家爵兄了可咋办呀?”赵兵说的我和大伙都笑了。白帅说:“还是大学生的钱好赚呀!以后我也要到咱们学校跟前开个网吧。”我瞪了白帅一眼,说:“你就知道钱,挣昧心钱是会遭报应的。”白帅笑笑说:“我才不管呢!只要能挣钱,我啥都敢干。”我摇摇头,咧咧嘴,用指头点了点白帅,笑着说:“你个家伙已经疯掉了。”说完我抬头朝网吧里扫了一圈,回头问洪洪,老拐和费老几个说:“这么多人,咱们咋办呀?是等呢,还是回去呀?”我话还没说完,洪洪皱一皱眉头,就先叫道:“当然是等着了,都憋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又被人狙得血淋淋的,今天晚上要不杀死几个人,我肯定是睡不着觉的。”看洪洪态度如此坚决,大家也就不再好说什么了。惟独我有些想走的意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呆在网吧里能干什么?白帅看穿了我的心思,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我今晚上教你聊qq,在网上泡小美眉,想泡什么样的就泡什么样的?”我说:“网上的骗子那么多,我知道人家对方是男的是女的?长的漂亮还是不漂亮?万一是个恐龙咋办呢?”白帅说:“你傻呀?你可以先和她视频嘛!你看她长的漂亮就继续和她聊,要长的不漂亮就直接往黑名单里一拉不就完了。”我一摆手,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还是不要学的好,我要想跟谁聊天,我把她越出来面对面的聊多好呀!再说了,跟陌生人有什么好聊的?我看我还是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算了吧!”白帅无奈,摇了摇头,对洪洪,赵兵和费老几个说道:“咋是个这呢?我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远古来的还是从外星来的?二十一世纪的人了居然还不会跟人qq聊天?真是个怪人。” 我嘴上嚷嚷着要回去,但是脚底下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我们一群人一面互相斗着嘴仗,一面四处转悠着等待别人下机,转着转着就走散了,洪洪和老拐去了包间,白帅和费老去了贵宾区,我和赵兵则在大厅里转悠,一边转一边吓聊些闲话,转着转着赵兵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然后给我使个眼色,自己却捂着嘴乐的摇头晃脑的干笑起来,笑的抱着肚子换了一口气后,才缩着脖子悄悄的对我说:“哎,你看见没?前面那个女的,正把屏幕拉的小小的看黄色录象呢!”我一听,心里突突一跳,有些不大相信,于是摇了摇头,故做矜持道:“怎么可能呢?我不信。”赵兵说:“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就前面那个女孩。”赵兵说着给我指了指我们前面一排机子最中间的一个女孩。我扭过头看了看,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靠背椅子和椅子顶上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的头发。于是我便假装东张西望的找机子,慢慢的蹭到了女孩的背后去,漫不经心的斜着眼睛朝女孩的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只一眼,我就知道女孩看的是韩国的情色片《爱的色放》,镜头上赤裸裸的一对男女,男的象狗一样的趴在女人的屁股后面,这一式我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我却知道他的名字叫老汉推车,或者叫老牛耕地。女孩很敏感,好象是脊背后头长了眼睛,我刚蹭到她身后,她就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噌”一下就将屏幕拉掉了。我见惊扰了女孩,也心里一慌,忙转过身假装左顾右盼的寻找空机子。女孩见有人偷看他的电脑屏幕立刻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关了电脑屏幕拨了网卡起身来斜眼瞥了我一下,然后一低头匆匆的就下机走了。女孩刚一走,赵兵便似一道闪电一样坐到了女孩刚坐的那个位子上。我本无心冒犯,但见女孩却因我而走,心中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呆呆的看着女孩的背影,一直目送着女孩走出了大厅。心里感觉空空的,酸酸的,若有所失。 女孩一走,我心里一团乱麻,再也没有心思上网了,便向赵兵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吧台退了网卡,就从大厅退了出来。说实话,网吧这种地方虽然颓废,但确实是一个可以打发寂寞和聊以自慰的地方。一出网吧门,一阵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直透心肺,我立刻就又茫然的站在了网吧的门口,两手插在裤兜里,不知该何去何从?我心里使劲的想:这会儿到底去哪儿啊?去干嘛呀?难道又要回宿舍吗?我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网吧门口,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朝网吧里涌的人,我突然对那些不吃不喝,不眠不睡的沉迷于网络的虚拟当中的人有了些许的同情,原来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些已经迷失了自己却又害怕寂寞的人。突然,我决定要去一个能感觉到寂寞的地方转一转。说到寂寞,我觉得在这座城市里最数我们学校大门口朝东五百多米,三环路上的一座天桥最寂寞,每到晚上,天桥上除了来去匆匆的过客,再剩下的就都是象我一样对生活对未来不知所措的人。我曾细心的观察过晚上来天桥逗留的人,有独倚着栏杆呆呆的举目远眺,遥望风景的;有抬着头对月惆怅,临风撒泪的;也有低着头暗自伤神,不言不语的;更有拿着吉他卧在栏杆角下,面前摆一个饭盒或者帽子歇斯底里的卖唱的;偶尔也会有成双成对的趴在栏杆上莺莺私语的。但是你不要误会,他们来这里断不是来鹊桥相会,恋爱缠绵来的。一对一对的恋人来这里只会有一个目的,就是分手,心平气和的分手。分手了,男孩女孩或会相互拥抱一下,或会彼此亲吻一下,然后再握一握手,男孩女孩就背道而驰,分别从天桥左右两端的台阶上走下去。并且彼此都说好了以后依旧还是朋友。从此分道扬镳,各自继续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我来到天桥上独自站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只感觉身上有些发冷,便想回宿舍去。但转念又一想那空荡荡,冷冰冰的宿舍,我不禁又是一个寒颤。我突然开始同情起那些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夜夜独守空房的贞节女人来。青灯长夜,只影形单,坐是一人,站是一人,睡还是一个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独呢?寂寞和空虚有时会象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直刺进人脆弱的心脏和麻木的神经,直让人抓狂,让人崩溃。我近乎有些绝望,如一尊雕塑呆呆的站在天桥之上,仰望着天空,只觉昏昏噩噩。我轻轻的问: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个人呢?你为什么不把我变成一课树,变成一个石头?做人为什么这么辛苦啊?或许是我的质问惹的老天爷动了肝火,突然一声焦雷作响,一阵秋雨便急如筛豆一般迎面扑来,砸在脸上如针挑刀挖一般生疼。桥下的人顿时闹混混乱糟糟的似没头的苍蝇磕磕碰碰乱做一团,尖叫声怪叫声不绝于耳。摆摊的忙着收摊,赶路的忙着回家,连流浪的狗儿猫儿也撒欢了在雨里奔跑。我没有跑,仍旧呆呆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任由着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的拍打。我不想回,我觉的被雨这么美美的淋一场也挺爽的。我旁边一个蹲在地上拿着吉他卖唱的长头发男孩也没有走,他比我更我洒脱,他半蹲在地上,脊背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边弹边唱根本就没有站起来。雨下的越大,他似乎唱的就越起劲。我不由的便看呆了。男孩一曲弹完,抬头看了看我,伸手抹了抹头发上和脸上的雨水,朝着我笑了笑,说:“哥们,你喜欢听谁的歌,我单给你唱一首。”我说:“伍百的《痛哭的人》。”说完我便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钱弯腰放在了男孩面前的一个饭缸子里。饭缸里已经盛满了水,钱漂在了水面上。 第十七章 《十七》 有部电影里说寂寞可以杀死一只猫,我觉得寂寞有时候也可以杀死一个人。 听完男孩的歌,我下了天桥到校外的超市里买了两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和一包榨菜然后回到了宿舍。曾经有一个四十多岁一共离了两次婚,事业失败的一塌糊涂的男人告诉我,他每天晚上必须喝的晕晕忽忽的时候才能睡着。我还年轻,也没有离过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但是我却发现我也越来越离不开酒了。我顺着楼梯一边爬一边胡思乱想,还没有喝酒却就感觉有些晕晕沉沉的醉了。上到六楼,刚拐进楼道里我抬眼便望见毛毛正冉在一张板凳上掂着脚尖,伸长脖子扒在他们宿舍门上面的玻璃窗上使劲的朝宿舍里望。一看见毛毛这样,我就笑道:“毛毛,你是不是又被你们宿舍开除出来了?”毛毛一听,两手依旧扒在窗户沿上,扭头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说:“老赫他们又上性教育课呢!赶紧赶紧,抓紧,趁热。”说罢伸长了脖子又朝窗户里望。”我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开了门就进了宿舍。 毛毛大名叫孙鹏飞,新疆人,住我们斜对面的宿舍,毛毛又两大爱好,一个是上网包夜玩传奇,一个就是找人吵架,毛毛一阵不和人斗嘴骂仗就闲的直磨牙,是我们系里出了名的吵架王。毛毛长的很有异域风情,卷头发,瓜子脸,浓眉大眼,弯弯的眼睫毛又黑又长而且朝上翻卷,鼻梁又高又挺,人也很干净。按理说毛毛找个女朋友应该不是怎么太坎坷的事情,但毛毛偏偏口无遮拦,每一次眼看着就要成了,关键时候却都被他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就把女孩气走了。关于毛毛的事情,太多的我记不得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我只听我们班上一个女生给我讲过,说大一的时候毛毛看上了我们系会计班的一个女孩,女孩长的挺清秀,就是皮肤稍微有些黑,毛毛苦追了两个多月。最后终于用诚心感动了女孩。但就在女孩答应跟毛毛好的那个晚上,两个人一块去食堂吃消夜,毛毛喝了半瓶子可乐,一激动便拉着女孩的手跟女孩开玩笑说:“你为啥长的这么黑呀?你看我是新疆来的,天天骑着骆驼在撒哈拉沙漠里晒太阳都没有晒黑,你咋就这么黑撒?我估计你将来生个孩子肯定是黑色的。”毛毛刚说完,女孩手里一杯还没喝完的苹果汁就泼在了毛毛的脸上。然后一扭头就走了。 我刚进宿舍,毛毛就跟了进来,嘟嘟囔囔的说:“老赫他们又看黄碟呢,你去看不看?”我笑着说:“那你怎么不去看呀?”毛毛说:“我吃饭去了,回来迟了,那帮畜生把门插了,我怎么叫他们都不开门。”我笑着又说:“那你就搬个凳子扒在宿舍门上面的窗户上看?有那么好看吗?几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宿舍里看黄碟,有没有意思?”毛毛也笑了笑,说:“没办法,生理需要嘛!不看黄片那就只能去洗头房找小姐了。”我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说实话,有时候我特别讨厌毛毛,因为毛毛是一个俗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毛毛其实挺可爱的,因为他是一个真小人。有时候你即使被这种人伤害了,出卖了你都不会记恨他。因为他老早就给你声明了,我就是一个见利忘义,惟利是图的小人,你们要提防我。 毛毛见我买了酒,提起酒瓶又嚷嚷道:“这玩艺儿喝多了杀精,你知不知道?”我瞥了他一眼,说:“杀就杀吧,无所谓了,反正也找不到老婆。”说完,我便拿起开啤酒的起子开了一瓶啤酒。结果刚打开就被毛毛一把抢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那就喝起来,喝起来,我他妈的也不结婚了。”半瓶子酒下肚,我们胡吹乱坎瞎聊了一阵,毛毛突然正儿八经的对我说:“老牛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一惊,喝了口酒,淡淡的问:“真的假的?你诓我呢吧?那畜生还回来干啥?他还真有脸回来?”毛毛说:“真的,儿子哄你,我今天亲眼见他和一个老汉到系上办公室去了,好象是在办退学手续。”我说:“他还敢回来?老子今晚上不留下他一只手,老子就枉为人。”说着,我便起身掀开白帅的床铺,在床铺下面取出一把切西瓜的砍刀,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毛毛吓的脸都有些青了,没敢说话,好半天了,才试探着问说:“你和老牛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到底咋了?老牛为啥也退学了?”我说:“他活该,好好的书放着不念,偏去搞传销,一个电话把老子从西安直接就骗到石家庄去了。把我的手机和钱都骗走了,还把老子关起来不让出去,要我天天听他们的课,我最后是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头偷着跑出来的,黑漆漆的挡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汽车站跑,还没有给人家钱,到汽车站给我北京的同学宿舍里打了个电话,让他到汽车站接我。结果太晚了,汽车站没有发北京的车了,我就象狗一样的在汽车站的候车室里蜷了一夜。外面还下雨,那一晚差点没把我冻死。到北京后我一见我同学就趴在人家肩膀上痛哭了一场。在北京呆了两天,跟我同学借了二百块钱才回到西安来。”毛毛说:“你不是在给我编故事呢吧?你说的咋跟书上的小说一样撒?你那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说:“当然是女的了,男同学谁还找她干什么呀?”我说的这一番话,确实是按照小说的基本要素按部就班的,直把毛毛编的一愣一愣的,也就是因为我喝了点酒,把原本的确很是平淡无奇的一件事编的有血有肉,曲折离奇。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发现我其实真的可以当一个作家。 我正给毛毛胡吹乱编着,宿舍门里突然进来一个灰头土脸,满脸褶皱,弯腰驼背,衣衫褴褛的农民模样的老汉,毛毛一见有人进来,忙伸手将桌子上的砍刀塞进了身后东子床上的被窝里。我看了看老汉,正要问他找谁?毛毛突然小声的告诉我,这个人好象就是老牛他爸。我扭头又仔细看了老农一眼,看着他的眼睛,刚才还铁一样坚硬的心肠顿时就软了下来。老牛的父亲长的很象我的父亲,疲惫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最是象。我突然变的客气起来,忙站起来跟老汉问了声好,还给老汉让了座。毛毛给老汉发了一根纸烟,我忙给点了火。老汉说他是牛引的父亲,我和毛毛忙又一起说:“牛伯伯好。”老汉看着我和毛毛,略略笑了一下,说:“还是城里地娃有礼貌啊。”说完,慢吞吞的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我家的牛娃是个老实娃,今年开学就被我村里一个他达哄的去到石家庄搞传销去了,我牛娃一去就让我那些龟儿子们把学费给骗光了,而后又联合着我那些老儿来开始来哄我,给我打电话说他拖人把工作已经找到国税上了,说要三千块钱要给人请客送礼。我想都没想就到亲戚家里去下话,凑了三千块钱给寄了过去。寄过去刚过了两个礼拜,我牛娃就又给我打电话说他国税的工作办不成了,他又寻人往中国银行里办着哩,又给我要五千块钱。我当时心里就慌慌的,心里寻思着我这个儿子怕没走上啥歪路么?思前想后,到最后我还是跟村里人东拼西凑的凑了将近三千多块钱给我儿子寄过去了。结果钱刚寄去还没有一个礼拜我牛娃打电话就又开始跟我要钱了。我说家里实在再拿不出钱来了,就是借也借不来钱了,结果我牛娃在电话里就哭了,哭着喊着说如果凑不到钱他就去死。我的牛娃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不哭的,我就用赶牛的鞭子往他的光脊背上抽他都是不会哭的。所以我一听我牛娃哭,我就给他妈说:“坏了,牛娃到外面可能已经走上歪路了。”于是我就赶紧给学校打电话,结果学校的老师说牛娃这学期从开学就没有到学校去过。后来班上有个叫李明的娃给我打电话说我牛娃到石家庄跟人搞传销着哩,还把班上同一个宿舍里的同学都给骗了。我当时不知道啥叫个传销,还专门到村上的小学里问了问老师,结果老师给我说传销是哄人的,是专门哄亲戚朋友,弟兄姊妹的。我一听当时就病倒了,我牛娃从小就老实,从来都不给我编皮撂谎,从来都没哄过人,我牛娃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村里的人都说我牛娃学习好,还懂事,我就想不通我这娃上小学上初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上大学倒还学坏了呢?你们这大学一天到底是咋上的?你们大学的老师到底一天是咋教你们的?”我和毛毛都以为牛引的爸爸是在质问我们,都羞的面红耳赤,垂着眼皮不敢做声。牛引的爸爸点了一根自己带的老旱烟,抽了一口,继续说:“我一听我娃在外面骗人,急的就连觉都睡不着,就急忙给你们宿舍打电话,结果怎么打都打不通,我老婆说你再不要急了,娃要还给咱打电话呀么,你急啥哩?”我就睡在床上等我牛娃的电话,连地里的活都撂下了,过了几天我牛娃果然就给家里打电话来了,问我钱准备好了没有?我说都准备好了,到银行邮寄银行还要收手续费哩,太费钱了。我说我给你送过去。起先我牛娃死活不要我送,后来我在电话里隐忽听到牛娃旁边好象有个人给说了个啥,牛娃就又让我送了,给我说了他的地址,果不然是在石家庄呢。我就连夜和我两个弟兄拿了根麻绳坐班车就去了石家庄。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烂房房里寻着了我牛娃,我牛娃见了我好象根本就不认识我是他爸,只问我钱拿来了没有?我说我要带他回去,人家死活不肯,我和他两个叔就用麻绳给绑了回来。先回到学校来,学校已经不要他了,我今天和他两个叔跟着他去办了手续,明天我们就把铺盖背上回老家了。狗日地念书不好好念,那就让跟上我原回农村种地去。”老汉说完就把头斜在一旁,闷闷的只抽烟便不再说话了。 说实话,牛引的父亲唧唧汩汩说了一河滩,我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被老牛骗到石家庄去,除去来回的路费不算,一共被他骗去了八百块钱和一个手机,我在心里反复的想这笔帐到底是等老牛回来了我跟老牛要呢,还是直接跟他老爷子要?我寻思了半天觉得还是跟他父亲要比较有把握一点。于是我便在心里暗暗的练习了一套说辞,决定瞅个合适的机会极力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跟老牛的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心里先练习着说:“叔叔,我和牛百岁是大学同学,还是同一个宿舍的,牛百岁是农村的,平时比较老实,学习也很用功,也很懂事,我们平时玩的也挺好。这次他去搞传销肯定是被别人骗的,只要回来就好了,人没事就行。牛百岁去石家庄后给我们宿舍也打电话了,说他女朋友被车撞了,要我们给送些钱过去,最后我们宿舍一共凑了八百块钱我就给送过去了。到了石家庄把钱给了牛百岁以后才发现被骗了。我还被他们关到一个黑房房里不让我走,我的手记也被他们抢走了。叔叔,你看我们和牛百岁都是好朋友,我们相信他,所以他一个电话,我们啥话也没说千里迢迢的就把钱送过去了。他在电话里给我和赵兵说过,他回到学校就给我们还钱。还有我的手机,那是我女朋友的爸爸给我买的。叔叔,等一会儿牛引回来你一定帮我要一下。”只几遍我便将这一番说辞练的烂熟于心,但是看着老牛的老爹我却迟迟不好意思开口。直至老汉歪着脖子不说话了,我还在犹豫不决,越是想开口,心里越是如小兔子一样突兀突兀跳个不停,连呼吸也紧促了。我瞥眼看了老牛父亲一眼,一咬牙,狠了很心,心里说:“慌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是跟他是要他欠我的,我又不是扼他?我紧张什么?看我这点出息?我的钱也是我老爸老妈一分一分从别人手里挣来的,他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我爸我妈就不可怜吗?那谁家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思量清楚,我便缕了缕情绪,准备跟牛引的老爹开始要钱,我甚至都想清楚了,他老爹要是不认帐,我就翻脸。 第十八章 《十八》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是应该憎恶还是应该同情那些曾经伤害和欺骗过我的所谓的坏人?因为我知道每一个坏人曾经都是一个好人。 我正准备上前跟老牛的爸爸说话,老牛突然推门走了进来,蓬头垢面,面目憔悴,衣服又脏又皱,表情又阴又冷,进门只斜眼瞥了我一眼,便冷冷的从我身边走过,走到他床铺跟前两手插在裤兜里屁股挨着床沿坐下来,目光呆痴,怔怔的开始发愣。一见老牛我心里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百感交杂,竟也不知道该是打还是该是骂。一时也直挺挺的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老牛也直是发呆。我突然想起老牛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挣很多的钱,能让他的爸妈过上好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我看看老牛,再看看老牛的父亲。我又觉得老牛其实也挺可怜的,以老牛这种智商和这种迫切的想一夜暴富的心态被传销骗了也是很正常的,我跟这么一个傻子生什么气呀?我想了想,想开了,顿觉浑身一阵轻松,老牛的面前横着摆着一张桌子,我犹豫了几下,在对面坐了下来,毛毛在我旁边背倚着床站着。我看着老牛先说道:“你给系里写个检查,应该还有机会。你没挂多少课,学校应该不会开除你的。”老牛绷着脸,瞪着一双豆大的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三角眼阴阴的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看的我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我知道老牛在想什么?老牛从大三到大四的学费都没有交,老牛如果想不被学校开除掉就先得补齐两年的学费和相应的滞纳金一共一万多块钱。我估计老牛的家里肯定再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我估计牛引的爸爸蹴在地上嘴里抽着闷烟,心里想的肯定也是这笔钱的事情。我见老牛不言语,便又试探着问:“他们给你发工资了没有?”老牛低着头,冷漠的说:“没有,干我们这一行哪有那么快就能见现钱的,做什么事都得先付出才会有回报。”我很惊叹老牛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我又问:“那你给他们交了多少钱?”老牛又不言语。我又说:“你干的那真是传销,就跟金字塔一样,只有塔尖的组织者能挣到钱,你们一进组织先不挣钱却要先交钱,哪有这样的道理呀?”我还没有说完,老牛便打断我,冷冷的说:“我们干的不是传销是直销,谢谢!我们现在在整个华北地区已经有七十多万会员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挣不了钱?”老牛虽然呛了我一句,但是我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抬起头无奈的朝毛毛笑了笑,摇了摇头。意思说老牛这家伙已经无药可救了。毛毛说:“大叔,不管你干的这一行多有前途,共产党是不会让你干的。公安局肯定是会打掉你们的,会把你们连窝都端了的。”老牛说:“要想挣大钱当然得冒一定的风险,你没听国贸老师讲过做国际贸易是靠什么挣钱的?走私!正正当当的做生意,光交税你都交不起,还挣什么钱?”我很惊叹老牛的变化,老牛以前嘴拙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而这只几日不见,竟已经练就了一副铁齿铜牙,一阵一阵唇枪舌剑,口吐莲花,不管正说也罢歪理也罢竟将我和毛毛驳的哑口无言,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我和毛毛面面相觑正不知该以何言以对,牛引的爸爸突然从床上翻起,一个大步跨上前来,伸手就给牛引脸上一个巴掌,老牛挨了一巴掌,忙头一抬手挡住脸,身子歪向了一边,老汉又一把撕住老牛的衣服领子将老牛从床上扯了起来,然后一低头“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就啐到了老牛的脸上,啐完又一边朝老牛的脸上头上扇一边骂道:“你还有啥皮脸到达说哩?不是我连你两个叔叔去寻你去你早就死到外头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个大学生你头里头里装的到底是屎还是知识?你头是着驴蹄子蹬了还是着门缝夹了?你这么亏你先人哩?”老牛一手挡住头和脸,歪在床上蜷成了一只虾米。我和毛毛一个抱腰一个拉手连拉带劝使劲了浑身的力气反复几次才将老牛的父亲拉到了一边。老汉被我们拉到一边后,就背靠着赵兵的床沿蹴在地上,从外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卷好的老旱烟来抽。闷闷的,一口一口的浓烟全都一丝不剩的都吞进了肚子里,在肺里过滤一圈后又两条线一样的全都从鼻子里出来。老牛坐在床沿上,身子斜侧着靠在叠好的被子和摞在被子上面的枕头上。垂着眼皮,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老牛和他的爸爸窝在两头都闷不作声,我却突然又开始想我的那八百块钱和手机来,或许是对老牛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我突然很冲动,我心里想:“凭什么呀?人家都不把我当人,我又何必自做多情的可怜人家的死活呢?我是不是有病呀?老牛的爸爸是农民,家里没有钱。那我爸爸就不可怜?谁家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觉得我以前做人可能真的有问题,人家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觉得我可能是太善良了,善良的想被谁欺负就被谁欺负,谁都可以来讽刺,挖苦,取笑我。连老牛这样没有脑子的人都可以把我骗的象个傻子一样满世界的屁颠屁颠的跑。我越想就感觉脸皮越发烫,越想感到越羞愧,越想感到自己越龌龊。想着想着心肠就硬了起来,我觉得我问心无愧,我不能善良的连起码的原则都没有了。平心静气的梳理了好半天,心里这一关算是通过了,但是鼓足了勇气嘴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不出来。 终于,我还是说了出来,虽然说话的声音有点低,似蚊虫在营营私语。但我确信老牛,毛毛,还有老牛的父亲肯定是都听清楚了。我用商量的口吻说:“老牛,你把借我的钱给我还了吧,那是我和班上同学听说你女朋友被车撞了一起给你凑的,都是班上同学从一月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还有我的手机,你也知道那手机不是我自己的,是方芳给我买的,要我自己的我就送给你了。”我说完,老牛依旧斜倚在被子上,一动也没动,只是眼皮朝上翻了一下,看了看我。或许老牛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跟他要钱和手机,噩噩的看了我半天,说:“你等我回家了给你打到卡上吧,我现在没钱。”我提高了声音的分贝,又说:“那我的手机呢?你把手机先给我,我现在没手机连工作都没法找。”老牛突然又垂下了眼皮,沉默了半晌,声音低低的道:“手机我丢了,完了我给你买一个一摸一样的。”听了老牛这话我立时就燥了,说:“不行,绝对不行,我去石家庄来回路费我就不跟你要了,你借我的八百块钱和拿我的手机今天必须给我,你明天就走了,我从哪儿找你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我刚说完,老牛的爸爸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同学,你别急,我牛娃该你多少钱?我给你给。”我说:“我去石家庄来回路费三百块,去了又给他给了八百块。他还拿走了我一个手机,我手机刚买了没一个月,手机买的时候两千六百多,我的发票还在呢!”老牛的父亲一听将近要四千块钱,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就愣住了神。老牛一听就急了,呼一声从床上翻起来,一把将我推到一边,嚷嚷道:“你刚才不是说路费你不要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还有你那手机我咋知道多少钱?你别给我爸要钱,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老牛推了我一把,我也没有跟他计较。只是冷冷的笑道:“我不跟你爸要,跟你要啊?你他妈有钱吗?你拿什么还我呀?”老牛急了,乓乓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我说:“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我将来挣了钱我一定会把欠你的一分不少的都还给你的。真的!”我当即就笑了,请你相信,这绝对是我平生第一次嘲笑别人,毛毛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禁也笑了,我说:“信誉?拜托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哄了好不好?你和你爸想办法吧,今晚你还不了钱,我就报警,我说到做到,你对我不仁那我也没必要对你太客气。” 我终于做了一件我这一生第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我叫了校足球队的一帮兄弟,当晚就把老牛和他父亲在宿舍里看管起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老牛和他爸爸骨子里其实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没几个回合就给把钱给我还了。还钱的时候老牛和他的父亲都哭了,老牛窝在床上只是哭没有说话。他的父亲则一边哭一边对我说:“这些钱原是我借来给牛娃补交两年的学费的,给你还了钱,我们牛娃就要被学校开除了,就真的要跟我回农村种地去了。你能不能缓两天,先让我们把欠学校的学费交了,让我牛娃先把学上着,我回家去了再给你想办法,我一定给你把钱还上。”说实话,我也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老牛的爸爸的一番话早让我红了眼圈,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到了地上。但是我还是咬着牙说了声:“不行。”因为我无法忘记老牛给我带来的屈辱,我一想起老牛一个电话我就象一个傻逼一样背起行囊吭哧吭哧从西安杀到了石家庄,一腔热血,最终却被骗的灰头土脸,差就客死他乡。我心里就一阵绞疼,恨不能将老牛剥皮剔骨,生吞活啖。或许是我的感情一次又一次被人欺骗玩弄的太多了,我怕了,我内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报复的欲念。我开始向往做一个象曹操那样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无情无义的枭雄。甚至还可以更坏更狠一点。只要能让我不受伤,只要能让别人怕我敬我叫我做什么都行。所以再一次见到老牛,我是铁了只认钱不认人的。 原来老牛的父亲下午的时候已经跟系里的领导说好了暂时先补交一年的学费,剩下一年的学费等他回家凑够了赶牛引大四毕业之前再补教给学校。但是下午老牛跟着他的父亲去财务交钱的时候财务已经下班了,于是爷俩便回来准备到宿舍过一夜,第二天赶个大早再把钱交给财务。却不料在宿舍遇上我讨债,其实他们是应该想的到的。如果他们知道欠债还钱这个简单的道理的话。最后老牛的父亲生生的就将三千八百块钱交给了我。说实话,我是忍着眼泪违心的接过这些钱的。我知道这些钱对牛引还有他的父亲意味着什么?但我却偏要狠着心肠无情的赤裸裸的打碎他们这种希望。我要让欺骗我的人用一生来铭记我,我要让他们在脑子里永远的长一个记性:欺骗别人是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牛就和他的爸爸卷着铺盖悄悄的走了。我怕我要了钱,他们爷两晚上想不开对我有什么企图。晚上就去别的宿舍睡了。第二天回宿舍来,只见老牛的床铺上只剩下了一张光秃秃的干床板和零零散散的几张废旧报纸。老牛走了,我却突然回想起我在大学里和老牛要好的时候的日子来,老牛是一个好人,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的儿子,骨子里除了固执倔强剩下的便就是贫穷和自卑。是他自己没有摆正心态,是他自己没有适应大学这个花花世界,考上了大学,看似是鲤鱼跃上了龙门,其实是一脚踩进了泥潭。最后历经了一番虚幻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了。 我觉得这就是老牛的命。我又想:那我呢?那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老牛回家种地去了,我该怎么办?我又该何去何从?我总不能一天老躺在宿舍里睡大觉吧? 第十九章 《十九》 很多事情,很多道理,人只有死了以后才会想明白。 听说校园里过两天又有一次大的招聘会,我决定去试一试,但我却连最起码的简历都没有,更不要说学校发的推荐书,成绩证明,协议书之类的东西了。上一次洪洪和白帅他们答应说要帮我做简历的。我天天都在等,但是看样子他们都已经忘掉了。我又不好意思去求他们。没奈何,我似乎有点崩溃了,我觉得我上了十几年的学,到头来却和工地上的民工没什么区别,在学历方面一无所有。我一怒,便在校外一个村子里的一家麻将馆坐了好几天,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之后才从里面出来。我身无分文,却饥饿难耐,走到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摊跟前,等摊子前所有夹了馍的人都走光了以后,才支支唔唔的对夹馍的老板说:“给我夹一个馍,我没带钱,一会儿给你送过来,行不行?”女老板嘟嘟囔囔极不情愿的给我夹了一馍,我假装没有听见老板娘嘟囔什么。忍耐了一会儿拿过馍便如一只丧家之犬低着头匆匆的就走了。村子口有一条马路,过了马路就到我们学校了,我刚出村子口,一眼看见我们学校的大门口,便没有力气再走路了,一屁股坐在马路边的沿子上,抬眼又看了看我们学校的大门口,看着一对对男女勾肩搭背的出出进进。只吃了一口馍,就难过的再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我又似乎知道我怎么了?我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就坐在马路边上,管他有没有人看见。但是却又哭不出来,酝酿了好半天就只从眼睛里挤出了两滴眼泪渣子。我觉得我活的太苦了,我决定要好好慰劳一下我自己,去哪呢?我顺着马路一溜直着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看着来来去去与我擦肩而过或者与我迎面而来的人。我曾经是一个很挑剔,很自命不凡,很清高的人。我曾经目空一切,惟我独尊。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每一个人都比我强,比我好,比我幸福。我曾经在早晨大梦初醒的时候,一睁眼,因为我是我自己而骄傲的笑出来。我曾经象爱着我的初恋女友一样热烈的爱着我自己。而现在我却因为我是我自己而羞于见人,羞愤的居然常常能从睡梦中能哭泣着醒来。醒来以后,睁着眼一想到我是我自己的时候心里便万念俱毁,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 走着走着,顺着学校门前的马路向南走了一顿饭的时候就走到了一个红绿路口,过了路口向左拐,又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许多闪着粉色靡红的洗头房,房门半开半掩,半遮半透,里面有光着大腿,衣着妖艳的女人直朝我招手。我呆呆的,眼力充满了血,突然有一种愤懑直冲脑门。我想:“什么狗屁爱情,什么你爱我我爱你,全都是狗屁!何苦呢?我这是何苦呢?什么高尚,纯洁,道德,礼节全都去他妈的蛋吧!我都这样了?我还高什么尚?纯什么洁?道什么德?我现在什么都不管,我现在什么都不顾,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现在只要有一个女人能给我片刻温存,即使这个女人是个卖的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 我想着想着,便着了魔,呆呆的看见前面有两个小鬼,一黑一白,黑的手里拿着一根铁链,白的手里拿着一个哭丧棒和一个招魂幡。两个小鬼哭喊着一跳一跳的朝我近来,那个白的拿起招魂幡朝我摇了摇,嘴里一哭一哭的念念有词,我立刻便呆呆的似中了魔,不待两个无常走上前来,我竟主动跟上前去。走到跟前,黑无常便用铁链套住我的脖子,又用一副枷锁锁住我的双手,然后一抖铁链,我便呆呆的跟着两个小鬼去了。恍恍惚惚来到一个烟雾缭绕,瘴气弥漫的大厅前,这个大厅象极了我们大学的阶梯教室,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是很怕去到我们学校的阶梯教室里上课或者上自习的,因为我每次去到阶梯教室里都会看到杨梅,雪艳和她们的男朋友坐在一起。说实话看到她们我心里真倒是没有什么的,我只是实在受不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的冷嘲热讽和尖酸刻薄,还有他们带着些许同情和可怜的异样的眼神,几乎就叫我崩溃。我隐约感到似乎真的就来到了九殿阎罗的十八层地俯。顿时便一个灵醒,只感到一阵阴风刺骨,惨哭狼嚎不绝于耳。心里怕的不得了。心想我怎么就这么要死了?登时就扎住脚步停在九殿阎罗十八层地府的门前,死也不肯进去。黑白无常见我停住脚,一个抖动铁索,一个挥动哭丧棒连拉带赶将我强行推进了地府。我踉踉跄跄的被连拉带拽的被拖至到一个大锅前面,锅里面煮着一锅熬的不停上下翻滚的血水。锅边站着牛头马面。牛头拿着一根钢叉不断搅拌着锅里的血水,不时的将已经煮烂了的人的骨头和烂肉用钢叉从锅里剔出来,扔给一边一个坐在一旁用双脚踩着石磨在药槽里来回碾药的小鬼。马面也拿一把钢叉不断的从锅里剔些骨头出来扔到锅下的柴禾里。每扔一根,锅下的火苗就忽的往外蹿一下。直照的整个大殿象血一般通红,我知道这便是传说中人入地府之后要洗的断魂澡。前世为善的会皮发无伤,洗尽纤华之后便去孟婆桥喝一碗孟婆汤就可去阎君处挂号,转世投胎了。前世为恶的则会化为血水,永世不得轮回。我只看了一眼,就唿的魂飞魄散。两腿一软就给几个小鬼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你门放我回去吧,我还年轻,我的阳寿还没有到呢!”我边哭边喊,喊完了头也不敢抬,只是一味的磕头。突然听到一个婆婆的声音说:“你本阳寿未尽,但你在阳间厌恶为人,只一心求死,日日乞盼早日轮回再去投胎。你的魂魄夜夜来地府聒噪。让我们不甚其烦,所以特请你前来一会。”婆婆还未说完,只听那牛头说:“孟婆婆,你跟这不知自爱的孽障说什么废话,待我一会儿将他煮了,把骨头碾成药粉,给您做孟婆汤的药引去度那些想再世为人的蠢货才是要紧。” 我听了吓的一个倒仰,忙跪膝前行抱住孟婆婆的腿,以头磕其脚面,大哭道:“孟婆婆救我啊!我不要死,我不要被煮了,我不要被碾成药粉。”孟婆婆将我扶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你在阳间如此作贱你这一身好皮囊,你可知你这皮囊不是你自己的,你可以不爱你自己,但是却不能不爱你这一身皮囊呀,你可以作践你的心,你的灵魂,但你却不可以作践你的这一身好皮囊。”婆婆的话,我似懂又非懂。婆婆又说:“孩子,前世今身,来生再世,做人做马,富贵贫贱,生老病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世间万物,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切不可离经叛道,破坏伦常,迷了本性,以至于花非花,人非人,道亦非道了。”婆婆的话我似乎懂了,于是又边哭边说道:“婆婆,婆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再轻易言死,我保证以后不再虐待我自己,我保证好好活着!”我话未说完,却早被牛头马面架住胳膊扯了起来,扯到大锅前。一个摁住我的头,一个掐住我的脖子,说:“年轻人,到你了,生前不知好歹,死后却想重生,似你这等下贱的蠢货,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白白浪费一副好皮囊。你还是早早洗过断魂澡,来生要做牛作马,为花为草就听天由命吧!”我直吓的屁滚尿流,只是大声的呼喊。我知道洗过断魂澡,即使能活着出来,再喝过孟婆汤,踏过孟婆桥,来生是牛是马,是猪是狗,真的就不得而知了。我这一生就这样过去了,永生永世都再回不来了。牛头马面也不听我呼喊一个扯我的胳膊一个抓我的腿将我高高的举将起来,不容分说通的一声便将我撇在了油锅里。 我只觉眼前一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身体飘飘荡荡,好似天旋地转,我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努力的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来生?我的来生会变成什么?或许是一头猪,或许是一只狗,或许是一棵树,再或许是一块石头。我仔细一想,这不正遂了我的愿望吗?我不是生前天天都喊叫着要变成一个石头,要变成一棵树吗?我为什么怕了呢?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几生几世之后再转世成人?但是我却想清楚了,如果我来生真的有机会可再生为人,我保证不管我保饱受何等的磨难和艰难困苦,不管我是贫穷还是富贵,是低贱还是高贵,我都将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度过生命中属于我的每一天,好好的爱我自己。纵是变不成人,变成一匹马,我也要努力成为一匹千里马,变成一课树,我也要努力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变成一块石头,我也要努力成为一块擎天之柱。即使边成一只狗,我也要变成一只看家护院,尽忠职守的好狗。 我突然强烈的感觉到我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灵魂化做一股清风,永世都不能再轮回。我没有想到我做人做的失败,死掉了做只鬼竟然也会这么悲惨,竟连变成鸡猫猪狗,山石草木的机会和资格也没有了。一想到我就要如一阵清风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我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恐惧和害怕。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大学,那一段如阳光般明媚灿烂的日子,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日子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用幸福这两个字眼来形容我的大学。即使失去了全世界,我也无所谓!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拥有呼吸。我还可以坦坦荡荡,轰轰烈烈的去闯荡世界,祖国的四面八方还等着我来称王!我正噢悔着,却突然发现我的两只手臂竟一点一点在消失,再一看两只腿也渐渐的没有了。我就要化成一阵清风永远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我又急又怕,登时就害怕的大哭起来,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喊,一边喊一边挣扎———— 第二十章 《二十》 人在嫉妒或者伤心的时候,总会想尽了办法来折磨自己,其实这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我哭着哭着突然就睁开了眼,定睛一看,我竟躺在宿舍的床上,宿舍里站了一地的人,将我团团围住,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都盯着我看,感觉就象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见我醒了过来,他们都长嘘了一口气。洪洪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男人,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你都哭了两天两夜了,眼睛里都哭出血来了,我们怎么叫你都不醒?你到底咋了?没事吧?”当我确信我真的还活着的时候,内心不禁一阵狂喜,笑了笑说:“没事,不过是到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梦见我就要被放到油锅里去炸了,所以吓的直哭。差点就回不来了。”大家听了都嘘的一声,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我仍然有些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直着眼睛朝窗外看了好半天却也看不清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于是我便问:“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白帅说:“是早上。”我噢了一声,便问:“那你们怎么起来的这么早,是不是我吵到你们了?”白帅说:“没有,今天学校里有招聘会,我们要赶早场。”我笑了笑,又噢了一声,说:“那你们赶紧去吧!不用管我。”白帅,洪洪都问我一个人行不行?我笑笑说:“行,没问题,阎罗王都不收我,我还能有什么问题!”白帅,洪洪,赵冰几个人都笑了,然后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宿舍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半躺在床上,两只胳膊掂在脑袋底下,看着天花板,翘着二郎腿,发了一阵呆。突然翻身下床,在宿舍的桌子上铺开笔墨纸砚,略加思索,赋七绝一首: 饮罢狂歌笑苍天, 风流枉为日日闲。 蓬莱神仙莫笑我, 他日斗酒谢清闲。 写罢,便将纸笔都搁在桌上,出去到厕所里洗漱。这是我自退学以后起的最早的一个早上。洗漱回来,却发现粱静在宿舍里拿着我写的诗一边看一边赞叹,我见墚静来了,直吓的似一根木头一样呆呆的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半天说不出话来。 粱静看着我笑了笑,说:“你答应给我写的字什么时候兑现啊?我等的头发都白了?”我忙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刚———。”还没有说完,粱静又说:“这副我就拿走了,我看你这副字写的挺好的,还有这首诗好奇怪噢,我看了半天似懂非懂,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意思吗?”我随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懂,这是给一个朋友写的。这个不能给你,下次吧!”粱静哦了一声,就将字又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说:“今天学校有招聘会,你怎么不去参加呀?”要是我以前听到别人给我说这样的话,我是绝对会和那个人翻脸的,但是今天我却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笑了笑,说:“我也想去,但我什么也没有啊?”粱静说:“我都给你弄好了,说着便从随身背的书包里取出一个塑料带来,又从塑料袋子里取出一沓简历来,对我说:“我给你做了份简历,又从学校给你弄了份就业协议书和推荐证明,上面的章子都是我找人给你盖的。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出去找工作随身携带的无非也就这些东西。我还给你到外面办了计算机二极证和英语四级证,过两天就能拿到。等七月份毕业了我再从学校看给你弄一个咱们学校的毕业证。”我看了看粱静没有说话。粱静忙又说:“现在假的做的跟真的一摸一样,即使上网查也查不出来。你放宽心,不用害怕。 梁静是我大三时候的班主任。我上大二的时候有一回在操场上踢足球,一脚射门,球没有进球门却将球门旁边一个过路的女生打趴在地上。我忙跑过去将女孩扶起来,对女孩赔礼道歉,并将女孩送回了宿舍。把女孩送回宿舍后,我和女孩互留了电话号码,知道了女孩叫粱静。上研究生一年纪。粱静长的腼腆而又文静,而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她。但是她总是说我还小,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在最后一次她彻底的断绝了我的念想那一晚,我在白帅家里一气喝下了两瓶牛拦山二锅头和三个蒙古口杯。那一夜我一心只想早些去死。我天真的想,如果我死了,粱静肯定会来看我的,她肯定会内疚的,我要让她为我内疚一辈子。奇怪的是那一晚,我喝酒感觉就和喝水一样,酒在嘴里没有丝毫香甜和辛辣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喝的晕倒在沙发上的,昏迷中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第二天早晨我被白帅和老牛送到了医院里,在医院里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医生给我洗了胃,直说我命大。我拣回了一条命,却因为住院没有赶上机械制图的考试。这是我在大学挂的第一门课。整个大二我是在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下度过的,那一年,我流年不利,考一门挂一门,即使老师给了答案我也过不去。一共高挂了十门课。我们学校规定挂六门课后就没有了学位证,挂够十一门课就要留级,挂够十三门就要退学。所以当我挂到第十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些戒备,在学习上也开始留心起来。 偏偏大三的时候,粱静却成了我们班的辅导员,还给我们带国际贸易课。自从粱静说我小,说我不够成熟,和我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有时在学校碰见了我要么装做没有看见,要么就远远的绕道而走。她突然成了我的班主任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也许可能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可能也许是我真的害怕见到她,粱静的课我很少去上,但是我却听说她每一次上课都会点我的名,问同学我到了没有?后来期末考试,我们三个班一共一百多号人国际贸易就挂了我一个人。我不知道粱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绝不会这一百多号人中考的最低的那一个,也许粱静是为了向所有的人证明她其实真的和我没有什么。也许我真的是在劫难逃。我这一生注定要为情所困,这么多灾多难。后来我听姚婷给我说过,说当时考完试后粱婷一直在等我去找她,粱静说如果我能主动去找她,或者给她打个电话她就会让我过的。我对姚婷说:“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我去找她,她是不会为难我的。”但是我就是不去找她。也是从这件事,我深深的感悟到女人的冷漠,残酷和无情。从此我便彻底的沉沦,彻底的对大学举手投降。大三还没有上完,我就一共高挂了二十几门课,挂课至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实在我国际贸易高挂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离开我的大学了,我一直静静的等待着我离开大学的那一天。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我一直忘不了粱静,忘不了我大学的专业课国际贸易,忘不了那棵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爱情是一种病,没有爱情的人心理有病,拥有爱情的人头脑有病。 我退学了,粱静没有来看过我,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她的突然而至让我是很意外,粱静说:“你也别多想了,我也是为你好,我一个高尚的大学教师为了你竟然象作贼一样跑到大街上去给你办假证,我图个啥呀?还不是为你好?”我看了看粱静,咬了药嘴唇,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粱静又说:“没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上也有两个男生不爱学习,从大二开始就不交学费,到了大四的时候就被学校开除了,两个人毕业的时候都在外面做了一套假的毕业证,学位证,还有四六级英语和计算机二级证。两个人现在都在外贸工司干呢,一个还做到经理了呢!我给你办的证就是托他们给你办的。”我心里有些发慌,吞吞吐吐的说:“这个,这个行吗?万一被,被人家发现了咋办呀?”粱静伸手在我脑门上敲了敲,说:“你平时不是很自信吗?怎么这阵倒熊下了?”我低下头又说不出话来。粱静拿起给我做的简历和从学校弄来的协议书,推荐表对我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东西,这个和别人现在用的都一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只是你的心态。从现在起你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即将本科毕业的准大学生看待。”我怔怔的看着粱静,恍如是在梦里。粱静又说:“等下学期来了,我想办法给你弄一个咱们学校真的毕业证,你就可以借尸还魂,起死回生了。你就又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了。”我都听懵了,怯生生的问:“真的,真的可以吗?”粱静说:“当然可以,《红楼梦》里不是有句话叫:‘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吗?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那有什么定论?只在你的心怎么看而已。”我还是不敢相信黑与白,有与无,真和假之间竟然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轮回转换。又低着头怯生生的问:“那,那要是人家要给学校打电话问我的情况怎么办?”粱静笑呵呵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真是个傻孩子,你这么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还能做什么事情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太多了,凡事都有我呢!” 学校的招聘会现场就设在篮球场上,在大学里,我虽然一直谦虚的觉得我不过是一个边角废料,但是这一天,当我穿着一身正装,提着一个塑料袋出现在招聘会的现场时,我能感觉到我还是很惹人注目的。不知道真的是我以前的心态有问题,还是因为那天有粱静陪在我身边,我突然发现大家的眼神对我其实是很友善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冷漠和嘲笑。我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翔子,翔子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服,西服有点小,翔子以前总是穿运动装的,突然换上一套西装,样子让人感觉有点怪怪的。我忙上前跟翔子打个招呼,翔子一见是我似乎有点意外,再一见我旁边的粱静,腿都软了,战战兢兢的说了声粱老师好,粱静也问了翔子好。我照翔子的肩头上砸了一拳,笑着说:“你小子不是说你去做生意了吗?怎么一个人偷偷的跑到招聘会上转来了?你来也不叫上兄弟?”翔子尴尬的笑了笑说:“还做个屁的生意啊,我刚在校门口摆了一个晚上的地摊,就正好碰上几个城管巡夜,把我刚进的货全都没收了,说交一千块钱的罚款才还给我。我说:“去你奶奶的吧,老子都送给你们了!老子不要了!这群垃圾。”我安慰了翔子几句忙又岔开了话题,偷偷的作贼似的问翔子说:“找到工作没?人家招聘的人都跟你咋说?”翔子说:“还没找到合适的,有几家叫我过去呢,我不想去。”我心里一惊,忙拉了翔子一把,悄悄的说:“真的假的?人家没跟你要毕业证什么的?没有说要给学校打电话之类的话吗?”翔子笑了笑,很大声的说:“没有,就没有人说要看你的毕业证,就是要看,你就说你七月份才毕业呢!还没拿到呢!”我又问:“那人家不跟你要英语四级证和计算机二级证什么的?”翔子笑的更响了,边笑边偷偷的给我说:“他们要的咱都有,说着将手里的包包打开,一个一个翻着让我看了看,四级证,二级证,各种证件一应俱全。我惊的目瞪口呆,忙悄悄的问:“你都从哪儿弄的?他们能看出来是假的吗?”翔子看了看粱静,粱静朝翔子笑了笑,翔子是知道我和粱静的关系的。见粱静笑了也就不害怕了。笑呵呵的对我说:“现在科技多发达的,人民币上的水印都能造出假的来以假乱真呢!何况是什么证件呢?现在满大街都是刻章办证的,还能上网呢!你查都查不出来。”我笑了笑,说:“也是啊!现在社会乱了。”翔子咧着嘴,笑了笑,说:“球?不乱我们这些南郭先生还怎么滥竽充数呀?乱世才出英雄呢!社会不乱我们哪来的机会呀?”我也笑了笑,又砸了翔子一拳说:“好了,不说了,等我们都就业了,我们就把酒喝起来。”翔子说:“好!”然后我们各分两头就散开了。翔子刚走,粱静就对我说:“你们班这个高翔看起来很练达,永远都是一副满怀信心的样子。不过就是脑子欠了一点点。”我说:“我的脑子比他欠的还多呢!我们都是人材!不是我们不适应大学,是现在的大学不适应我们这些人材!“粱静笑了笑说:“也不知道你们这份自信对你们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说完又问我一起退学的巴帝和合欢的情况,我说巴帝天天在网吧里杀人,合欢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粱静忙在背后掐了我一吧,怪我说话太苛刻。 粱静说她在靠篮球场出口的篮球架子下等我,让我一个人去投简历,我说好,但是在招聘会场上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心里发怯,最后一份简历也没敢投出去。泱泱的回去找粱静,耷拉着个脑袋说:“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粱静气的几乎一个倒仰,拉起我的胳膊气忽忽的说:“跟我走。”一面说一面拉着我又进了招聘会。走到一家制药公司的招聘点前,粱静对我说:“把我给你的简历拿一份出来。”我见是个制药的企业,便扭扭捏捏嘟嘟囔囔的说:“我不想当医生啊!”粱静压低了嗓音悄悄的说:“谁让你当医生了,我只是让你体验一下该怎么去应聘。”我哦了一声,就从手里的塑料袋子里掏出一份简历,粱静叫我把简历交给那个负责招聘的老师手里,我又哦了一声。转身看了看那个头发稀松,满脸褶子的中年人,心里七上八下。粱静和我一起走到摊位前,其他摊位跟前的同学看见粱老师带着我来了,都拥了过来,看着我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起来。我心里更没谱了,赶忙把头低下,竟有些羞愧,恨不能地上有个洞就钻进去,紧张的两腿直是哆嗦。我几乎是被粱静硬生生的拖到那个招聘的老师跟前的,我象一个第一次去相亲的黄花大闺女,低着头,面红耳赤。粱静把我的简历递给那个秃顶的中年人,那人看了看我的简历,问我道:“你会写毛笔字?”我登时眼睛一亮,抬起头看了看那人,说:“恩,是的。”那人问:“你练什么体?练了多长时间了?”我说:“我小时侯练颜体和柳体,后来临苏米黄蔡还有兰亭序,现在已经不临贴了,我从六岁开始学字,十几年来从没有间断过。”那人听了哦了一声,又说:“那你带你的作品来了吗?让我看看?”我扭头看了看粱静,然后对那人怯生生的说:“没有。”我都能听出我说话的时候嗓音在颤抖。那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又拿过一支中性笔对我说:“那你现场给我写两个字让我看看行吗?”我忙说:“好,当然可以。”说完就拿起笔,略想一想,便提笔写道: 手把青秧插野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成稻, 退步原来是向前! 写完,我便放下笔,那人看了我的字,啧啧的直咂舌头,一边感慨一边赞叹,说:“好字好字,现在能写这么一笔好字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见啊!”那人一夸我,我心里便不怎么害怕了。扭过头朝身边的粱静笑了笑,又朝周围挤过来看我的人笑了笑,他们也都朝着我笑。我这才发现他们原来真的是不嘲笑我的。原来以前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人直说我写的字就象刻在纸上的一样,比字帖上写的还好看。看完我的字,那人又拿起我的简历看了看,问我:“你打算考不考研究生?”我一怔,又看了粱静一眼,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知道,好象,没打算考吧!”那人说:“你要到我们公司了,如果考上研究生的话,你的学费由我们公司给你出,而且每月还给你发基本工资。”我听的云山雾罩,仿佛是在梦里。怔怔的只是听,也不知该这样回答。那人又说:“好!我记住你了,你回去等通知吧!希望我们将来能成为同事。”说完站起来一手拍拍我的肩膀,一手拉住我的手和我握了握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正式的和人握手。以前有很多女生和我分手的时候都提出要和我握手,都被我拒绝了。我没有想到我这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居然会被人如此重视。立时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要不是粱静搂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真的可能就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上一场。 再走了两步,我看见一家外贸公司招聘外贸跟单员,我对粱静说:“我想去试试。”粱静把我拉到一边,对我叮咛道:“去是可以,不过人家要问你英语四极过了没有?你就说过了,人家要问你英语六级过了没有?你也说过了,人家要问你计算机二级过了没有?你还的说过了。总之人家问你会什么,你就说都会,人家问你要什么证,你就说你都有。”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粱静,半晌不语,心里说:“那不是骗人吗?人家要查出来怎么办啊?”粱静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记住就是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刚到用人单位了也是现学现卖的,别看现在应聘的时候用人单位跟你要这个证那个证的,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到了单位没有人看你的什么证,到了工作单位拼的是你的学习能力和各方面的综合实力。”粱静的话让我茅塞顿开,也让我信心倍增。应聘我的依旧是一个头发稀稀松松的中年人,他看了看我的简历,简单的问了问我的成绩和在校表现之后,还没容我给他撒谎,他却滔滔不绝的给我大侃特侃起他当年干国际贸易的事迹来,讲他在东北向俄罗斯贩过大蒜,讲他在新马泰向中国沿海走私过电器,讲他在非洲开赌场贩香蕉几乎九死一生,讲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在德国开的是噢迪。但是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对噢迪还没有什么概念,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种名牌汽车的名字。那人跟我谝完他的光辉事迹后,我看着他,突然就决定我这辈子一定不要干国际贸易了,因为我不想在我四五十岁的时候变的象他这么浮躁和健谈,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两只腿象抽风似的使劲的抖。说的话真真假假,永远让人觉得和他当前的身份相去甚远。看似半生辉煌,其实是一事无成。离开了外贸公司,我和粱静又找了一家南方某城市做家纺的企业,那应聘的老师个头不高,挺着一个大肚子,肥头大耳,穿着一件作料很考究的t恤,手里拿着一个小皮包。用陕西话来讲,看起来很有势。那人拿过我的简历看也没看就将简历扔到桌子上,然后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对我说:“你到我们公司,我让你先做卸货员你愿意吗?”我一听这人言语尖刻,盛气临人。心里很是不爽,于是便毫不客气的说:“不愿意。”那人看着我笑了笑,说:“年轻人要先学会吃苦,我是为了锻炼你,才让你做装卸工的。我当年就是从装卸工干起的。”我冷冷的说:“谢谢,我能力已经很强了,根本用不着锻炼。”周围的人听到我如是说,都潮水一样的涌过来看热闹。还有人偷偷的在后面拽了拽我的衣服,咬着我的耳朵悄悄的说:“你不能这样跟招聘的老师说话。”我一回头,对给我说话的人大声说:“不这样说,那怎么说?你教我呀?”那人忙缩着脑袋躲到人群后面去了。我又回过头,刚那个肥头大耳的老师看着我轻蔑的笑了笑说:“年轻人,我看你还是到别的地方转一转吧!现在象你这样的本科生就象树叶一样多,我们根本不缺你们这样的人。”我也笑了笑,说:“那你就去找你的树叶吧!你不缺人,我也不缺工作!再见!”说完,便从桌子上拿起我的简历看也没看那人一眼,转身就走。粱静以为我生气了,忙和几个同学追上来试图要安慰我。我忙笑了笑说:“我没有生气,人是要相互尊重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刚那人明显是看不起我么,是他先对我不客气的,那我还对他客气什么?”粱静和几个同学忙符合道:“是是是,我们是找工作来了又不是卖身来了,没有必要对谁对低三下四,奴言卑膝的。我们边说边聊,又到了一家制造火腿香肠的企业,我只是随便站住脚步看了看,粱静就劝我投份简历试一试,我本是不愿意投简历的,但粱静一说话,我没好意思拒绝,便也跟着别人递了一份简历。负责招聘的老师是一个瘦瘦高高,戴着黑框花镜,穿着蓝色中山装,风紧扣扣的一丝不苟,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摸样的一个老头子。老头子比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头子拿着弱的简历看了一会儿,伸手取下眼镜,眯着眼睛一边看一边突然问道:“你这是真的假的?”一句话唬的我魂飞魄散,几乎一个倒仰。忙战战兢兢的说:“当然,是真的了。”老头子又翻了翻,说:“反正现在这东西也真假难辩,就只是一张纸,上面的成绩你想填多少就是多少,我又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额头,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老头子放下手里的简历,又戴上眼镜,看了看我,我心里一阵慌乱,狠不能转身就跑。老头子看着我,突然指了指我手指上戴的一个戒指,说:“你戴的这个明晃晃的是个啥东西?”我说:“是戒指。”老头子哦了一声,说:“是戒指哦,我还没有见过,是金的还是银的?”老头的语气明显有些奚落我,周围同学也一阵轰笑,我有些怒了,抬头看着老头,没好气的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老头子转过头去,又看着另外一个和我一起投了简历的女孩耳朵上的耳钉,说:“你能不能把你耳朵上的这个铁环环给我卸了。”女孩脸一红,忙说:“可以。”边说边伸手将耳朵上的耳钉摘了装进口袋里。老头子又指着女孩旁边一个长头发的男孩的脑袋说:“我限你在三十分钟内把你的头发给我绞的象我这么长。众人又一阵轰笑。我抬头看了看老头的头发,就比秃子多了一点绒毛而已,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是秃子的缘故,他就嫉妒的见不得别人长发飘飘。那男孩放下简历就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摸着后脑勺说:“老师,四十分钟行不行啊?”老头子把脸一拉,说:“你还跟我谈条件?你有这个资格没有?”男孩一吐舌头就跑了。老头子转过头来又看了看我,我已经将桌子上的简历装回了塑料袋里,正准备要走,却被老头叫住了。老头子说:“你要干吗去?”我说:“我准备走。”老头子说:“我叫你走了吗?”我当即就笑了,说:“我走还要给你打报告吗?我看没这个必要吧?”老头子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个学生你怎么说话呢?你老师就这么教你跟人说话呢吗?你到我这里来找工作,还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又笑了笑,说:“老爷子,你消消气,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到你们村里去转转吧,那里听话的孩子多的是。”说罢便拉着粱静扬长而去。只留下那老头子看着我和粱静的背影直恨的手脚发麻,嘴里嘟嘟囔囊也不知道骂些什么。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诗云: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晚上,我和粱静一起去食堂里吃饭,我要了一个回锅肉盖饭和一个沙锅米线,粱静才吃了两口,突然就笑眯眯的看着我,问了我一句:“你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一愣,摇了摇头,一边吃一边说:“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是不知道。”粱静又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也笑了,说:“那你倒说说看,说说看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粱静又一笑,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本线装版的《红楼梦》来,翻开翻,开始念道:“凡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公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恒温,安禄山,秦烩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当今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野草,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恰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摧,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成为仁人君子,下亦不能成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与薄祚寒门,断不能成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超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我听完笑了笑,说:“那你也太抬举我了,我怎么敢跟历史上这些赫赫有名帝王将相,风流才子们相提并论呢?”粱静说:“我觉得你就是曹雪芹说的那种秉着天地之灵气而生,上不能成为仁人君子,下又不能成为大凶大恶的人。把你放置之于万万人之中,你的聪明乖巧,才气学识都在万万人之上。但是你一身邪气,放荡不羁,不通人情,不明世理,却又在万万人之下。”我笑了笑,把吃饭的勺子含在嘴里,说:“那你觉的我到底是一样什么样的人呢?”粱静抿着小嘴翻着眼皮想了想,说:“总之,你是一个怪物,一个另类,一个不甘寂寞,不甘平庸,不甘受制于人,好歹要轰轰烈烈青史留名的人。” 我应聘的那个制药的工作很快就有了消息,我按照他们电话通知我的地址,准时到达了他们指定的地点。所谓的制药公司,只不是一敦家属楼里的一套三室一厅而已。客厅是会客厅兼会议室,一间卧室是总经理办公室,一间卧室是业务经理兼人事部办公室,餐厅是财务室,门上还贴着一个‘财务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厕所的门上也‘贴库房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我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有一个自称是工作人员的小女孩让我们等一会儿,不要大声的说话,说经理正在里面进行面试,一会儿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到业务经理的办公室里去。我等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终于和一个长的挺文静也挺漂亮的女孩还有两个男生一起被叫了进去。接待我们的还是我在招聘会上见到的那个歇顶的中年男人,我们刚一进门,他就给我们让了坐,我们一字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长沙发上,除了我翘着二郎腿,背靠在沙发上,其他几个人坐的都很规矩。中年人自称姓郭,我们刚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给我们讲他在医药这一行的经历,说他当年如何的风里来雨里去,如何的遭人歧视遭人白眼遭人拒绝,他都没有放弃。还说医药这一行如何如何的有前途,多么能锻炼人————。郭先生讲话的时候,我却在胡思乱想,我突然就忘了我在这家公司来要应聘什么职位?我想我是学国际贸易的,又不是学医的。我跑这家公司来干什么来了?郭先生滔滔不绝的废话让我感到很是焦躁和厌烦。于是忍不住我便打断了他,问道:“郭先生,请问我们在你们公司将来主要做什么工作?”郭先生一怔,笑嘻嘻的一边搓着手一边说:“业务助理。”我忘记了业务助理其实就是业务员的助理。还以为是和经理助理,秘书一样的什么工作呢。而业务员我是知道的,我见过一些上门推销保险和化妆品的所谓的业务员,其脸皮之厚和坚持不卸的精神真的和上门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我又问:“那这个公司目前有多少人呢?”郭先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就目前,我们公司成立也不久,就一二十个人。”郭先生刚说完,我旁边那个很文静的女生也问道:“那我们新员工上不上三险呀?”郭先生又搓了搓手,说:“新的员工有一个试用期,试用期过了,如果被转正为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的话,我们会给大家统一上三险的。”女孩又问:“那试用期要多长时间呀?”郭先生说:“大概六个月到一年吧,如果表现好的话,我们还可以提前转正。”女孩哦了一声,就低下头,不言语了。郭先生又笑嘻嘻的看着我们,说:“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吧?”和我一块进来的两个男的好象是一起的,他们一块问道:“那我们工作具体一天都干什么呀?”郭先生说:“开拓市场,挖掘客户,然后跟踪服务客户。”两个男孩很显然并没有听懂过先生说什么,但是也不好再问。两个男孩和郭先生说话的时候,我用胳膊肘子轻轻的碰了碰我旁边的哪个女孩,悄悄的问:“哎?刚你说的那个三险是个什么东西呀?”女孩明显是吃惊的看了我一眼,但是看出我好象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便捂着嘴扑哧一笑,然后说:“三险就是失业保险,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我笑了笑,恍然大悟。笑着说:“我听着还以为是三弦呢,就是琴弦的那个弦,我就纳闷是上那三根弦呢?”女孩捂着嘴又笑了,一边笑两个肩膀一边不停的抖。郭先生讲完自己的奋斗史,又开始给我们讲公司的管理模式和我们与公司的责权和义务。说来说去其实就是要我们任劳任怨不计劳苦甚至是不计报酬的为公司多做贡献。说了很多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却只字未提公司为我们应该做什么。还旁敲侧击的暗示我们,意思是我们刚从校园里走向社会,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年轻人就不要太计较薪水的高低,主要的是学习经验,把工作做好。我听了这话,肚子里的火便飕飕的直往脑子里蹿,于是拉长了脸,没好气的说:“我们出来混,不计较工资我们有病呀?”谁想郭先生居然没有生气,依旧笑嘻嘻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说你们年轻人不应该计较工资,自己的利益自己当然要争取,我的意思是大家首先要把工作做好。”我觉得他说的这句话还象句人话,于是便将头拧向一边,再没有说什么。我旁边的女孩直端端的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两眼直汪汪的看着郭先生,怯生生的问:“那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钱?”这也是我关心的问题,于是也扭过头看着那位郭先生,看他如何作答。谁知郭先生说:“啊,咱们公司有很多的奖励机制,然后就掰着指头给我们一个一个的算道有什么全勤奖,最嘉执行力奖,月度最嘉销售奖,月度客户信息积累冠军奖,月度比武冠军奖,等等等等。数完之后接着说:“现在社会上最挣钱的职业和最锻炼人的职业就是做销售。做销售最主要的就是要能吃苦,心理承受能力要强,要能忍人所不能忍。我有很多做销售的朋友,其中还有象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才干了两三年业务,现在都已经有房有车了。”我是特别讨厌这种答非所问,且说话又粘粘汲汲,罗里巴嗦的老狐狸精的。这些人肚子里其实没有什么墨水,只是在社会上多混了几年,听的见的经历的多了,别的什么本事没有练就,倒却练就了一副善于见风使舵,坑蒙拐骗的嘴上工夫。我心里早燥成了一团火,不过和我一起进来的两个男孩和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却都坐的端端正正,听的很是入神,一边听还一边点头。似乎这位郭先生讲的很有道理似的。我几次想站起来走人,但是又想起粱静在我来时叮咛我不管怎样都要耐住性子,不要暴躁。所以我就忍住没有发作。说实话,郭先生的话确实很有煽动性,他话说完了还仍然不忘给我们画一张饼,说我们只要跟着他好好干,一年挣一辆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郭先生的话说完了,我旁边的女孩子,双手放在膝盖上,两眼直汪汪的看着郭先生,怯生生的又问道:“那,那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到底是多少钱呀?”女孩说完,我们一共四个人八双眼睛都盯着郭先生看,郭先生的眼神突然一闪,有些漂,咧着嘴笑了笑,看起来很勉强,很尴尬,也很难看。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说:“咱们公司现在没有底薪,不过你们的提成都是很高的。”我一听,就再也坐不住了,忽一下站起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工资?”郭先生仍旧是笑嘻嘻的满脸赔笑说:“跑业务的都是挣提成的,你的业绩越高你的提成就越高。”这个世上有一种人的笑容让人看上去非常的憎恨,郭先生绝对就是这种人,我真的想不通一个公司不给工人发工资,就凭一张嘴给人凭空画下一张饼,居然就敢出来到大学里大张旗鼓的招聘。我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如今的大学生真的就不值钱到了这种地步?我一怒,指着郭先生的鼻子就骂道:“你别瞎扯蛋了吧,想让马跑还不给马喂草,我们又都不是傻子,你不给发工资我们还要给你干,除非我们头都有问题!”说完,我站起来一甩门就走了。我一骂,一起进来的两个男孩也跟着骂开了,说:“就是啊!你们这什么公司呀?有没有执照?是不是骗子公司呀?我们要去告你们!” 以前不如意的时候,我要么会找人打牌赌钱,要么会喝得烂醉。但是自在梦里到十殿阎罗那里去历练了一番后,我便学乖了。真的是学乖了,不赌钱了,也不喝酒了。不如意的时候我要么铺开纸砚写写毛笔字,要么就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人静静发呆,再要么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回忆我大一,大二,大三时候的样子,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就会笑。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家,对于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来说,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想到家的温暖。 圣诞节和平安夜快要来了,我记得我大二的时候曾为一个叫杨梅的女孩子在平安夜喝的几乎醉死。但是就在那一晚,杨梅成了一个叫小强的男孩的女朋友。他们手拉着手,拿着烟花摔炮在东大街逛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在学校实验楼的楼顶上自斟自饮。那一晚,我差点就没从实验楼的楼顶上跳下去。这一年的新年,我突然特别想要回家去,回到家里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我感觉我太累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过回家,迫切的真恨不能长一对翅膀一下就飞回到兰州老家去。说走就走,我三五下就打包好东西,然后分别给赵兵,白帅,姚婷和粱静打了电话,说我要回家了。只说我很累,想要回家去休息休息。然后我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向火车站,买了一张晚上九点多西安去乌鲁木齐的站票。坚持了一夜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我听说了几件事,一件是我上高中时隔壁班上的一个出了名的美女名字叫扬微微的,被我们高中时的另一个同学叫朱粱正的骗到化工厂后面的山上先奸后杀,尸体一个多星期后才找到。找到的时候都已经臭了。扬微微家里是化工厂的,在北京上学,学的也是和化工相关的专业,因为家里给联系好了实习单位所以提前就从学校赶了回来。朱粱正在兰州上学,大一的时候因为挂课太多留了一级,到大三的时候又被学校劝其休学一年。于是也回家来休息。我听别人说,朱粱正听说扬微微从北京回来了就去扬微微家里找她,两个人出去吃了顿火锅,然后不知道就怎么绕到山上去了。听有的人说,朱和扬吃完火锅天就黑了,朱说要送扬回家,走到一个黑道道的时候,朱就从身后拨出一把刀架在扬的脖子上将扬挟持到后山上去。然后————。听说了这件事后我难过的几乎要死。扬微微是我高中时最好的好朋友,扬微微不仅人长的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才女。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一起办过一本叫《蓝鸟部落》的杂志。追她的男孩就象战场上不生不灭的革命战士,倒下一个接着又是一个,前仆后继,连绵不绝。当然,象我这样的多情种子肯定也是会喜欢她,不过我比其他的男孩聪明一点,我选择和她做兄弟。因为我怕被她拒绝了,我连和她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是直到她去世了以后,她的好朋友在清理她生前的日记本的时候,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烧到一般的时候才发现她当年原来也喜欢我。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倒仰就翻倒在了地上,然后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我的魂魄悠悠荡荡,惶惶忽忽一直漂到了一个我小时侯好象爬上去过的山上。在山顶上见到了扬微微,我问她她当年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她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大叫了一声便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我的人中都被医生掐破了。医生说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了。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大彻大悟,原来扬微微才是我生命中最值得去爱的人,而我却浑然不知。也许我今生真的命该如此,注定要孤独一生。我和朱粱正这个人没什么交情,但是我上学的时候却老见这个人,在我印象中朱是一个沉没寡言,憨憨厚厚,甚至还有点羞涩和木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对他一点都憎恨不起来,甚至还有点可怜他。因为我完全能想象到一个性格内向不善于人交际的人在大学里被劝退的时候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朱粱正的父亲在我们当地很有势力,事发当晚他的父亲就带着人到省内的一家知名精神病医院的精神科给朱开了一张精神病患者的证明。然后带着儿子到当地公安局去投案自首。几天后竟又取保候审。扬微微的外婆听到外孙女的噩耗,当即就倒在地上,一口气没有上来,竟就随着扬微微去了。杨的母亲听到女儿的噩耗当即就疯了,一把火将家里烧的精光。每天哭哭笑笑,逢人就问见她的微微了没有?看见穿红衣服的女孩上去就拉住不放。我不知道我该将满腔的愤懑发泄给谁?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的扬微微香消玉陨,家破人亡。 第二件事,还是我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叫张文远,也死了,是自杀。听人说他是抱着一把吉他从黄河铁桥上跳到黄河里去的。尸体是两个多星期后他父亲花钱雇下游的一个渔民打捞上来的,渔民对打捞尸体相当在行,只问了问跳河的时间,然后掐着指头算了算,随后就算出了尸体漂流的位置。果然,渔民只一网就将张的尸体从算出的水域中打捞上来。尸体早涨成了一只羊皮筏子。听人说张文远在临死的时候曾经给他爸爸打了一个电话。我知道张文远的爸爸对张管教的很严厉,张是很怕他的父亲的。我是很能理解张文远为什么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要给他的父亲打一个电话的。或许在张文远的内心还存在着一丝丝念想和侥幸。或许当时只要他的父亲稍稍有一句鼓励和安慰的话。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在一瞬间被改变。但是很可惜,他的父亲就象平时一样,不等儿子开口便用一种极生硬的,居高临下的,甚至有些盛气凌人的口气简单的半是呵斥半是询问的了解了一下儿子的学习情况,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儿子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情绪的变动。呵斥的询问完儿子的学习情况,父亲强硬的又问儿子:“还有生活费没有?”儿子说:“还有点。”父亲每一次问儿子有没有生活费的时候,儿子都会说:“还有点。”然后父亲就挂断了电话,连句再见都没有说。 张文远的死因对于我们活着的人来说始终是一个迷,有人说张是因为大学里挂课太多,学校即将要对其进行却退,张害怕无法对父亲交代,加之性格比较内向,一时对前途灰心丧气,万念俱灰。所以才走上不归路的。还有人说张是因为在大学里和女生谈恋爱,失恋了,一时想不开一赌气就跳了黄河了。更有人说张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学坏了,参加了黑社会,欠了黑社会的高利贷,最后利滚利被黑社会的逼着要钱。张又不敢对他父亲说,又没有钱。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动了轻生的念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是隐隐能感觉到张是因为什么才狠下决心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一定象我一样有很多让他很伤心,很龌龊,但却难以启齿又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的苦衷。于是一个人越来越孤单,一个人越来越悲伤,渐渐的犹如一只孤飞的大雁,当有一天真的伤心的无力在张开翅膀的时候也就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张文远的父亲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沁在一种极端的痛苦和彷徨之中,张父在儿子身上倾注了他所有梦想和抱负,但是张父却忽略了与儿子在最起码的感情上的沟通。以至于张父认为他为儿子付出了一切,但是张父却不知道儿子是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告诉他的。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也成了孩子的父亲,在一个偶尔的场合我见到头发已经花白的张文远的父亲,闲聊当中,张文远的父亲知道我是他儿子当年的同学时,再看到我和我的孩子。老人忍不住便老泪纵横,哭着说他当年太粗心了,他只一味的给孩子摆当老子的臭架子,却完全忽略了孩子内心的感受,老人说他从没有象朋友一样主动找儿子谈谈心,聊聊天,现在想来,儿子以前心里想什么,他其实一点都不知道。老人还说,他记得儿子在出事的前几天总是莫名其妙的给他打电话,他问有什么事?儿子每次都吞吞吐吐的说,没什么事,就随便聊聊。但每次都是他粗鲁的先挂了电话。老人说,其实儿子跟他打电话的时候,要是他稍微能耐心一点,和儿子平心静气的聊一聊,或许儿子就不会出事。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而守住这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的说谎。 我很庆幸我还能很好的活着,我们镇上是没有人知道我被学校开除了的,包括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即使我有时候跟他们喝的大醉,大家哭哭笑笑,无话不说的时候我都不会告诉他们。我以前是从来都不说谎话的,但是在那一年即将开春的时候,我却向很多人说了谎话。我们家的亲戚们都很关心我,他们一见到我就只有两个话题,一个是:你的工作找好了没有?没有找好的话他们帮我联系单位。另一个是:把媳妇给你妈领回来了没有?没有的话他们帮我介绍几个好闺女。我是多么想让他们帮我联系一个工作单位啊。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他们,因为我时刻都清醒的牢记着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学没有毕业的肄业生。试问现在哪个正式的用人单位会要一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呢?所以我总是笑嘻嘻的回答说:“不用了,我想要到外面去闯一闯。我还年轻。”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一阵发颤。有一次,我们高中的几个同学聚会,几个女生唧唧喳喳的问我找女朋友了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说找了,于是就被几个女生围了起来,先是追问我那女孩的名字,我说叫:“侯艳。”她们又问侯艳人长的怎么样?我说:“挺漂亮的,个子也挺高的。”几个女生便一定要我给她们讲一讲我追我女朋友的过程。 于是我说道:“她是我们隔壁班上的,是她们班上学习最好的女生,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她们家也挺有钱的,每年开学来的时候,都是她爸爸开车送着来的,追她的男生也挺多的,但是她一个也看不上,我就亲眼看见过外班上一个男生给她写了一个小纸条,结果人家连看也没看就撕掉了。我也是从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挺有个性的。我追她的时候,之前我已经追过五六个女生了,其中还有两个还是她们宿舍的。那时侯我的名声在我们系里早就已经烂掉了。女生们给我起了好多外号,有叫我大色狼的,有叫花心萝卜的,甚至还有叫我变态色魔的。我第一天追候艳的时候,是上一节数学课的时候,我刻意坐到她旁边,等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我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突然对她说:‘我突然发觉一个问题你说怎么办?’候艳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说:‘什么问题?’我说:‘我发现我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呀?’我一说完,侯艳当即就红了脸,下课铃刚一响就拿起书本坐到最后一排去了。从那天以后我便象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的粘着侯艳。每次上课她坐在哪里我就追的坐到哪里。我们两个班只有在阶梯教室里上大课的时候才会在一起上,没几天全系的人就都知道我在追她了,每次上课前只要我一进教室的门,阶梯教室里就会象欢迎英雄一样欢呼雀跃,大家或把手搭在嘴上做一个喇叭象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嗷嗷的大声呼喊,或砸桌子踢板凳踏地板,一阵聒噪的把我从阶梯教室的门里欢迎进去以后,他们就又挤眉弄眼的告诉我侯艳坐在哪里。我便笑一笑,就朝着侯艳坐的地方走过去。侯艳旁边要是有人坐的话,一见我来了,就都知趣的站起来收拾好书本乖乖的走开了,侯艳急的拉也拉不住。刚开始,我只要一坐到侯艳的跟前,她都会把我的书和本子都丢在地上。还会伸长了胳膊推我,一边推一边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呀?你不要坐我旁边啦!’我就笑嘻嘻的说:‘率土之宾,莫非王土,这座位有不是你们家的,谁规定我就不能坐了?’她一生气,就收拾书本去别的座位坐去了,她前脚走,我后脚就又会跟过去。我们几个班的同学都在教室里看热闹,一边看一边嗷嗷的起哄。她无奈了,就拿笔在桌子中间划一道线,气呼呼的说:‘那你要保持距离,还有上课的时候不许和我说话。’我上课的时候是从来都不听课的,候艳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板,我就爬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候艳,我越看她我就越觉得她好看,她的眼睛不太好,有时侯坐在后面看不清楚黑板,我就主动帮他抄笔记,我的字写的很好看,给她抄的笔记漂亮的就跟书店里卖的字帖一样。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我替她抄了笔记她也就不那么讨厌我了,有时侯还会主动和我说话,我就给她讲笑话,笑的她爬在桌子上连咳带喘。她很爱喝酸奶,我就每天都给她买一袋酸奶,还是最贵的那种,刚开始她死活都不喝,后来居然就被我连哄带骗的也就喝了,她喝了我的酸奶为了还我人情偶尔也会给我买个早点和把把糖什么的。我是很听她的话的,她说我一个男生留那么长的头发做什么?他晚上刚一说完,我连夜跑出去就剪掉了一头留了多年的长头发。我是一个爱发如命的人,但是她不喜欢男生留长发,我就愿意剪。我剪了头发偶尔还会习惯的甩甩头,会把她逗的捂着嘴一边笑一边不停的抖。笑够了还骂我是老妖精。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她帮我改掉了我上许多不好的坏毛病,比如以前我早上总是睡懒觉了,但自从喜欢上她以后,我每天都战战兢兢,一晚上能从梦里醒来好几次,因为她有早读的习惯,而且起的很早,我要赶在她早读的时候把早餐给她送过去。再比如说我以前总是逃课,自从喜欢上她以后,我真的就喜欢上了教室,甚至还喜欢上了学习。我就这么死缠赖打的从夏天追到了冬天,我每天都会问她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好?’而她每天都会回答我:‘不愿意’。不同的是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板着脸说,后来是笑着说。一直到了那年的平安夜,我们学校所有的一对一对的都出去逛街了,我们宿舍里走的就只剩下我了一个人,整个楼道里都静悄悄的。我从一个礼拜前就开始约她,结果人家就是不答应。到了平安夜的那晚上,我急的就象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个接一个的给她打电话,我说:‘你在干什么?’她说:‘她在宿舍里睡觉。’我说:‘走,咱们出去转转吧。’人家说;‘不去。’我当时郁闷的都快要崩溃了。打了十几个电话人家都不愿意出来以后,我就灰心了,便到学校外面的超市里提了两瓶啤酒回到宿舍里一个人自饮自酌。一边喝一边暗自发誓:‘我明天就她一刀两断。我要是再象牛皮糖一样的粘着她,我就不是男人。’我喝完了酒,宿舍的人也都回来了,他们都问我和侯艳出去逛了没有?我说:‘没有’他们就开始笑我。我一怒,就嚷嚷着要到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张201电话卡给候艳打电话,说要把她好好的骂一顿,然后跟她说拜拜。我们宿舍的人都不信,东子还把他的手记借给我,说:‘有本事的话你现在就说,我们听着。’东子给我手机的时候就已经拨通了她们宿舍的电话,我一接电话立时就温柔乖顺的就象一只小绵羊,候艳接了电话,问我有什么事情?我吞吞吐吐的说:‘没,没什么事情,就,就随便聊,聊聊,好歹也过年了嘛。’我一说,整个宿舍的人立时就笑了。喉艳居然没有挂掉电话,我激动的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喉艳听我说了两句话,就问我:‘你是不是喝酒了?’我当时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立刻就装着有些喝高了的样子,含含糊糊的说;‘是,我今晚喝酒了。’然后就假装接着酒劲开始给她表露心声,说我是如何如何的喜欢你,我是如何如何的真心。说着说着,还假装哽咽的说不下去的样子,假装稀溜稀溜的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我这么一装,侯艳真就有些心软了,还安慰我,叫我不要哭。我本是假装哭的,谁知说着说着,真情流露,我居然真的就抱着电话哭了起来,眼泪哗啦哗啦的就象河水一样从眼睛里往外流,直吓的围在我周围听我和候艳说话的几个舍友都目瞪口呆。候艳在电话那边听见我真的哭了,也不敢支声,就任由着我在电话这边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最后,她只淡淡的说:‘好了,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有课呢。’说完就挂了电话。第二天早晨,就六点半的样子,我们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我一个下意识从床上蹦了起来,我预感这个电话是候艳打来的。我赤条条的只穿了一条小裤衩就从床上跳了下去,接起电话,电话果然就是候艳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限你在五分钟之内赶到食堂门口来,过期不候。’我一听立时如电打了一样精神抖擞,三五下就穿好衣服,随便到水房的凉水管子上用冷水洗了洗眼角的眼屎,漱了漱口,撒腿就朝楼下跑。跑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候艳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她翻起手腕看了看表,朝我一笑,说:‘刚好五分钟,还算你准时。’我看着她立时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怯生生的问:‘领导有什么指示吗?这么早。’她又一笑,说;‘这么早来食堂当然是吃早点了,你就知道睡懒觉,不吃早点对胃不好的。’然后挽起我的胳膊就进了食堂。 小说的故事讲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该停一停了。因为我发觉我已经慢慢的陷入到了我为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在动笔写这部小说之前,我曾一再的告戒自己一定要老老实实的给大家讲故事,但是我的笔锋却总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绪所干扰,使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就陷入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之中。或许我根本就不认识候艳,或许我其实是真的喜欢一个叫候艳的女孩的。或许现实生活中的我根本没有小说中这样勇敢和浪漫,或许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当小说写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就痛苦的几近不能继续。我不知道我是该歌颂生活,还是该诅咒生活?我不知道我是该继续一相情愿的编织我的谎言,还是该违心的回归到平淡而有残酷无情的现实当中来。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佛经有云:一念成佛,一念亦成魔。 讲完这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故事之后,我所有的同学都一阵尖叫,女生们抓住我连撕带打,又掐又拧,都说我原来这么浪漫的,怎么她们以前都没有看出来呢?那一年回到家里,我见到了许多我们高中的同学,其实我是有机会在以前的同学当中寻觅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的,但是我却都放弃了。因为她们谈论的话题让我很自卑,也很汗颜。我什么都没有,那一年,我第一次感觉到我这一生或许真的是一个要于寂寞相伴的人。 过完了年,我在家里又休息了一个多月,想了很久,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有时候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呆呆的,忍不住就泪水盈眶。天大地大,我却竟然无处可去。渐渐的,我都不好意思再出门了,因为我一出门就有无数的人问我工作和毕业的问题。我的父母渐渐的也对我有了意见,开始埋怨我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情。这是我父母生平第一次催我出门,我突然好一阵难过,难过的躲到厕所偷偷的又抹了抹眼泪。父母催我出门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原来真的长大了,我也才意识到原来长大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我拿着行李,逃也似的出了家门,在火车站售票厅门口的台阶上手托着下巴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最后给一个看了我一下午的一个讨饭吃的叫花子给了两块钱,然后买了一张去古城西安的车票。我很幸运,车票居然还有座位。我依着窗子坐着,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两眼怔怔的盯着外面一排排向后奔跑的白杨树和小平房,还有远处的高山和麦田。我的心和我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的感觉一样冰凉。列车就象一条受了伤的毒蛇飞快的向前蹿行着,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呻吟声。我突然想起我当年为什么要考到西安来。说起来你也许会发笑,因为我没有坐过火车,我掰着指头算过从兰州到西安上学最起码可以坐一夜的火车,那时侯我觉得坐火车是一件特别幸福和愉快的事情。想着想着,我不禁一笑,笑人的理由有时候是多么的可笑和荒诞。 我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一片狼籍,满地都是灰尘,破报纸,臭鞋,烂袜子和啤酒瓶子。白帅和东子,老牛还有翔子的床都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干床板,只有赵兵在蒙头大睡。一看见我来了,从床上翻起来拉住我的手,笑呵呵的说:“可算是来了个会说话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都憋死我了,我已经一个人在宿舍里住了一个多月了,每天晚上都一个人独守空房,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年轻守寡的小媳妇晚上有多难熬了。”我笑了笑,说:“我来,肯定来,我不来我能干啥去呀?宿舍里其他的人呢?”赵兵说:“都就业起来了,白帅去了山东,东子去了广东,翔子在市里一家房地产公司跑业务。”我说:“那你呢?你工作找好了吗?”赵兵说:“找个屁呀?每次去招聘会都被打击的血淋淋的,这几天我正在燎伤呢,等燎的自信心再度膨胀的时候再去招聘会看看吧。”我看见赵兵的床下面扔着两条裤头,上面还略有斑斑点点,便笑了笑说:“你是个水牛呀?一晚上泻了几次?”赵兵咧着嘴嘿嘿嘿嘿的笑了笑,边笑边说:“这不是春天来了嘛,万物复苏,人的火也就大了呀!”说完,赵兵接着又说:“前两天学生会的几个人来找你,他们问你还来不来?我说你可能大概不来了。”我忙问他们找我什么事情?赵兵说:“不太知道,好象是什么《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我一听,忙跑出去到系办公楼里到学生会值班室里查到《青年志愿者协会》的部长的电话,又回到宿舍楼底下给部长打了个电话。我曾经在一次校园组织的活动中看到过几副贫困山区的孩子和他们学校的照片,还有他们写的作业和作文,还有几封起首没有写清姓名的信,大概是感谢一位资助他们上学的姐姐的。我感觉几封感谢信里的所谓的姐姐应该是同一个人。我是从没有见过照片上那么黑那么破的学校的,也没有见过人用那么短的铅笔写字,更没有见过小孩子穿那么大那么破的衣服。我当时就跑回宿舍将我的几见旧衣服找出来捐了出去。还给负责接受捐款捐物的一个学生会干事留了我的电话,说下次如果他们还去这种山区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也要去。回到宿舍后,我又突发奇想,我想在学校办一次个人书画展,所有的作品都明码标价现场拍卖,所得善款全部都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我把我的想法连夜告诉了姚婷和粱静,她们都非常支持我,粱静第二天就帮我去联系了《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人,他们也表示全力支持我。就在我轰轰烈烈的想在我的大学生活里留下我最有意义的一次念想时。我却被学校劝退了。于是这件事情也就搁浅了。 我给《青年志愿者》协会的部长打电话,那部长说他们过几天要去山羊县给那里的孩子们送一些捐赠品去,问我还去不去?我说:“去。”晚上,我在楼道的宿舍里挨着搜罗了一些旧衣服和旧鞋子,我说我要将这些衣物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时,各个宿舍的哥们儿都很愿意,有的还给我找出了他们只穿了几次的九成新的衣服,有的甚至还捐了钱,并嘱咐我一定要在捐款单子上写上他们的名字。 我没有想到粱静也会是《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会员,我也不知道她原来每个月都要去陕西周边的贫困山区去去看那里的孩子,还给他们义务讲课。我更不知道她还资助了好几个小孩子上学。原来我上次在校园里看到的那几封山区的孩子写来的感谢信里所谓的姐姐就是粱静。 在去山羊县的公交车上我和粱静不期而遇,粱静说她以为我回家后不会再来了,我说:“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怎么可能不来呢?”我给粱静讲了我回到家里发生的许多事情,听的粱静嗔目结舌,呆呆不语。汽车从早城一直开到了中午,将我们扔到一个山脚下面,然后就回去了。我们徒步顺着山上的羊肠小道走了大约有三四里的山路,直到傍晚才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刚到村口,早有一群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的孩子象潮水一样涌了过来,象土匪一样翻开我们的背包将包里本就准备捐给他们的衣物和食品一轰就抢个精光。然后抱着衣服和吃的四下便作鸟兽散了。我很惊诧为什么孩子们不能象电视里一样排着队等我们给他们一个一个发呢,为什么要抢呢?反正这些东西他们人人都是有份的。接待我们的是一个满脸褶皱,皮肤黝黑,戴着一顶藏蓝色帽子,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藏蓝色的中山装,上衣胸前的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钢笔,大约有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那人一来,就拉住我们队伍里一个个子挺高的男孩的手,一边用力的甩一边用夹杂着陕北口音的普通话说:“欢迎,欢迎,欢迎你们再来我们这里做客。”粱静悄悄的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村里的强书记。也是这个村里所有的孩子的所有课程的老师。强书记和男孩子打完招呼,又一个大步跨过来,拉住粱静的手,笑呵呵的说:“粱老师你好啊!你走了村里的娃就天天念叨你着哩!。天天跑到我屋里来问他们梁老师再啥时候来哩?”强书记拉粱静的手的时候我看见他右手的食指咧了好长好长的一条口子,殷红的血啧里夹杂着白色的粉笔的尘屑。我知道这种伤口是被冻裂的,而冻裂的伤口又被粉笔的灰尘腐蚀和感染了。我心里不禁一酸。心想下次来一定要给强书记带一些创伤药。粱静抿着嘴只是笑,等强书记说完了,粱静对强书记说:“我今天带了个我的朋友来,我这个朋友很想到咱们老乡家里去看看,你能给安排一下吗?”强书记忙说:“行,行行,没问题。欢迎参观。”说话间,刚抢了衣物食品的孩子将抢的东西放回到家里以后,又跑了回来,一个个或抱住粱静的腿,或拉着粱静的手还有衣服又蹦又跳,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强书记说要安排我们吃饭,但是我们队伍里刚和书记握过手的那个男孩却用命令的口吻告诉我们说:“晚饭一会儿集中一起吃,每人两个烧饼,一根火腿肠和一瓶矿泉水。”还说:“这里的老乡家里都很困难我们去到老乡家里慰问的时候千万不能吃老乡家的东西。” 如果我不来这个地方,我是不会想到解放都半个多世纪了,我们的国家居然还会有穷的一家五六口人睡一个土炕,几个孩子穿一条裤子的事情。说这种话我或许有些忘本,我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里长大的,不过只是没有这么苦罢了。我对老家的人是很了解的,老家的人很淳朴,也很自私。如果有个亲戚从城里回来,他手里的提包刚放下,就会有穿的很破烂的小孩子跑过来象土匪一样的乱翻,而孩子的父母则半是吆喝半是纵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刚到村口,就有小孩子冲过来抢我们的东西。小孩子象一群小猪拱着吃食一样,头碰着头,你推我搡,乱做一团,而大人们则远远的躲在各自的家门口等着孩子。这就是真实的村的人,让人可怜又可爱。很多城里的人都看不起乡下人,但事实上乡下人进了城都是很规矩的,倒是很多到了城里的乡下人却渐渐的忘了本。如果你也曾经深刻的经受过贫穷,如果你曾经也一无所有,每天都在为生计和糊口而苦苦奔忙,如果你能真切的看他们一眼,你就会理解这些人。但是我是不喜欢农村的人象老黄牛一样信天由命,甘愿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性格的。当天晚上我和粱静到她一个叫强娃的学生家里去做家访,强娃家住的是土窑洞,屋子里黑洞洞的,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长方形的土炕,和小时侯我外婆家的那张土炕一摸一样,我小时侯经常爬在炕上扒在窗户上朝外面看,看我妈有没有从大门里进来。我妈每次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很多水果糖和麻花回来好。炕一边的墙上贴着些剪纸和年画。炕尾是一个用土砖盘起来的灶台,灶台上搭着一只很大很大的铁锅,灶台下面是一个风箱和一些柴禾。小时侯外婆作饭的时候,我总是抢着拉风箱,我拉风箱的时候很卖力,常常能把一锅搅团烧的黑糊糊的焦在锅里。灶台对面是一张用几个土砖架起来的擀面的案板,案板边上是一个衣柜。屋里也没有拉电,只点着一盏只有一点星亮的煤油灯,劣质的煤油气味很是刺鼻,煤油灯的烟雾也很大,不一会儿我和粱静的鼻孔就黑了。看着强娃家,我不由就想起了我小时侯,我小时侯在农村的时候,我奶奶家和我外婆家里也是住窑洞,点煤油灯的,我还经常爬在煤油灯底下给我外婆穿针线呢,我小时侯眼睛很亮,一下就能把线穿到针眼里去,有时侯煤油灯一闪一闪的,我就用外婆的绣花针挑一挑灯腥。灯就不闪了。我外婆在煤油灯底下能做一夜的针线。直到天麻麻的亮了,才吹了灯睡觉。我外婆很年轻的时侯就没了我外公,守寡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嫁人,很多年来外婆都是靠着煤油灯和针线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不过现在我奶奶和我外婆早已经住进了一砖到顶的大瓦房里,还看上了电视。强娃的妈妈喂完猪以后就和我们盘腿坐在炕上开始聊天,强娃的妈妈说:“又麻烦你们从城里跑来看我们,你看我们家里啥也没有,只能给你们倒两碗白开水。”强娃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忙给也坐在床上的强娃的两个姐姐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才慌忙跳下床去,一个往灶火眼里添玉米杆杆,一个拿马勺从水缸里往锅里舀水。粱静忙说不用了,说着跟着从炕上跳下去,将两个丫头死命的拉回到了炕上,然后对强娃的妈妈也用陕西的方言说道:“我们来了又不是一次两次咧,你这么客气的做啥呢嘛?强娃他爸又不在家,你们家里吃水也不容易。”我忙问粱静:“那强娃的爸爸到那里去了?”粱静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强娃的妈妈说:“强娃他爸以前到石料场里背石头着哩。前年让石头把腿砸了,现在到城里头给人看大门着哩。”我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家的地谁种呀?”强娃的妈妈说:“我们没有地种了。”我有点诧异,又问道:“为什么呀?农民不是都种地吗?”强娃的妈妈说:“听村长说政府要修什么国道,要从我们村里经过,我们的地都被征收了。”我记得我刚看完贾平凹写的一本小说叫《秦腔》,里面的隶花村就被一条所谓的国道横村穿过。随着我国国民经济的不断发展,我国的城市化的进程也日益加快,很多工厂,国道,都在不断的蚕食着农民的土地。我不知道农民离开了土地到底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曾听过两个笑话,一个是说村里有两个农民在大树底下纳凉,一个是拾羊粪蛋蛋的,一个是阉猪宰牛的屠户兼给牲口看病的兽医,两个人随便开始畅想人生,拾羊粪的说:“唉!老子要是当了皇帝,我就把全村的羊粪蛋蛋一个人给包了,以后谁都不准和我抢。兽医说:“我要是当了皇帝,就规定以后十里八乡不管谁家的猪都必须让我来阉割,都让我来杀。还有一个是听说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到一个贫困山村里去采访,在山上碰见一个放羊的小孩,就问了小孩一个很哲学的问题:“你为什么放羊呀?”小孩说:“放羊为了卖钱。”主持人问:“卖了钱又做什么呀?”小孩说:“卖了钱就娶媳妇。”主持人又问:“那娶了媳妇再做什么呀?”小孩子说:“生娃。”主持人又问:“生了娃,你让你的娃干什么呀?”小孩说:“放羊。”不可否认的是就这么将一张白纸一样的农民推入到城市化进程的改革当中确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先且不说这两个故事有多少醒世意义。就说那天晚上我和粱静,还有强娃的妈妈聊天,我们居然聊了一夜,那一晚我了解到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这里因为天旱缺水,村里的地已经基本上没有人种了,男人们都到附近的煤矿和石料厂去背煤和采石头去了,那些小煤窑和石料厂的设施都很简陋,煤矿上没有矿车,工人们要弯着腰,脊背上背着一个竹筐子将煤从井下背上来。石料厂每年都要死很多人,死了人也没有人来查。农村人没有文化,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纵是有心去讨个公道,也不知道该去那里找青天大老爷。男人们出去挣钱,女人们就在家里喂个猪,养个鸡,再照看孩子。孩子稍微大一点就都跟着往城里涌。因为没有文化都只能在城里干一些卖力气的活。城市是个大染缸,有些孩子不知不觉的就走上了歪路,至死却还不知道什么叫犯罪。强娃的妈妈说强娃的一个姐姐在城里一家美发店里当学徒,每个月都给家里寄几百块钱回来。我一听美发店,脑子里立刻就闪现出那些一到晚上就闪烁着粉色糜红的洗头房。看着强娃的妈妈我的心又一阵绞痛。强娃的妈妈还说其实他们家里已经不错了,村里还有男人死在小煤窑上的,人家连钱都不陪,女人没办法,就带着几个娃到城里一边拾垃圾一边要饭吃去了。 第二天,我跟着粱静当了一天的乡村义务教师,下午,上一节体育课的时候,粱静和一群孩子在满是黄土的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强娃当老鹰,粱静当鸡妈妈,一群孩子躲在粱静的屁股后面排成了一列长队当鸡娃子,象一列火车一样,车头往那里摆他们就跟着往那里摆。我站在一边手遮着太阳静静的当着观众,粱静喊了我几次,我都摇了摇手。小孩子们玩的很卖力,踏的地上的黄土都遮住了太阳,真的象一群小鸡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所谓的学校不过就是三间又破又旧的平房,房子的墙上还依稀可见当年用白色的石灰粉涂写的革命标语还有一些新近几年宣传计划生育的口号。操场上孤零零的飘扬着一面五星红旗。这和我的大学校园有着天壤之别。我为我过去虚度的时光和碌碌无为感到一阵羞耻和惭愧。我觉得我应该为我的过去做一些补偿。 我突然决定要留下来。 我要在远离人群和闹市的地方守侯我的灵魂。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人生有苦也有甜,故事有真也有假。一个故事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 我和粱静顺着田埂上的小路一直朝前走,我本以为我说我要留下来,粱静会很惊讶,然后会阻拦我,但是粱静却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我心里骤然一凉,那一刻,我才感觉到我在粱静的心目中原来是一个什么地位。所以我也没了言语,就这么和粱静肩并着肩顺着田间的小道默默的朝前走,一直走到了一个悬崖尽头。我看着粱静勉强的笑了笑,说:“没有路了,这条小路的尽头原来是一个悬崖。”粱静两只眼睛突然很是温柔的盯着我,看的我心里似撞了一只小鹿,扑通扑通的直是乱跳,我笑了笑,又开玩笑的说:“不敢再看了,姐姐,前面是悬崖,再看我会害羞的从这里跳下去的。”粱静说:“前面是一条没有退路的悬崖,你真的决定要留下来吗?”我点了点头,说:“恩,我要留下来,我要在这里洗涤我的灵魂,我要在这里再一次重生。”粱静看着我,两只眼睛就象两只毒蛇的蛇腥子,让我不敢正视。我正慌的手足无措,粱静突然说:“那你就留下吧!我反正是要回去的。”我眼睛闪躲着看了她一眼,若有所失的“哦”了一声。粱静依旧看着我,诡秘的笑了一下,然后说:“不过我回去后会对我的朋友说:‘我的男朋友在山羊县里当老师。’”我一怔,恍如是在梦里。半张着嘴痴呆呆的看着粱静。一口真气提在嗓子眼里,出,出不来,咽,咽不下去。粱静看着傻愣愣的我,抿着嘴扑哧一笑,突然在我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然后一甩马尾扬着头,象戏里的九品芝麻官一样,背着双手,故意撇着大大的外八字步,屁股一扭一扭的朝着来时的路上一颠一颠的往回走。 我站在原地,直感觉天旋地转,晕晕沉沉,恍恍忽忽,仿佛是在梦里。直到粱静又回过头来朝我喊了一声,我才意识到我终于在悬崖边上找到了我的爱情。那一刻,我百感交集,眼泪象泉水一样涌将出来。我转过身双膝跪倒在悬崖边上,闭着眼睛,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磕一个头,就说一声谢谢。粱静又跑回来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我一巴掌,撅着嘴说:“傻蛋!你干吗呢?”我说:“我给这悬崖,给这里的山神土地,给这里过往的天地神灵磕头起誓呢!”粱静说:“起什么誓?”我说:“我要让他们做个见证,我这一生一世都会对你好,我会尽我一生的努力让你幸福。如果我有负誓言就从这个悬崖上跳下去。”我是一个说慌说成了习惯的人,很多时候,我就是靠一个又一个让别人听起来云山雾罩的谎言来维系着我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和卑微的颜面。不过女人却是很奇怪的,有时侯她们明明知道男人说的是谎话,但是她们还是愿意傻呵呵的将男人的假话当作真话来听。粱静听了我的话,当时就感动的不行了,楼着我的脖子就趴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嗅着粱静头发上的香水味道,才意识到我刚才随口编出来的那一番话原来字字都是发自肺腑。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再说谎,但是我知道,我编织的每一个谎言都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我是真的就留在了这个小山村里。粱静他们走的时候,对强书记和送行的老乡们开玩笑说:“我们的这个同学在城里好日子过腻味了,想留在村里过几天清苦的日子。我们就把他交给你们了,让你们家里的骡子呀马呀都歇了吧,你们随便使唤他,千万别客气。还有你们千万要把家里的鸡呀,鸭呀,老鼠呀都看好了,我们这同学一到晚上两眼就直放绿光,和狼一样。”说的强书记和老乡们一阵哈哈大笑。我来山羊县的时候没有带牙具和洗漱的用品。粱静走的时候将她的牙刷牙膏,毛巾,甚至洗面奶都留给了我。我曾在一个电视剧里都看到过一对情侣互用一根牙刷,我还听人说过,说是要想试探一个人真的是不是喜欢你,就看他或者她愿不愿意和你共用一根牙刷。有时我就想:什么时候有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也能让我用一下她的牙刷,我真的就此生无憾了。那一天,我突然有了想和粱静过一辈子的冲动,我是哭着和强书记还有一群小孩子将粱静他们送到山底下去的。粱静没有哭,但是我却能从她红红的眼圈里看出其实她也很难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也会有一个女孩为我而难过。 我和强书记一起住在学校的一个单人宿舍里,强书记写的一笔好字,当他知道我也写毛笔字,而且写的还非常好的时候,惊叹的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无语。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说:“好,好,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简单。”听到这话,我心里其实是很难受的。强书记五十多岁,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没有媳妇,没有孩子,甚至没有亲戚朋友,这让我对他的身世和来历充满了好奇。后来听老乡说强书记居然是上海人,象我这么大的时候和一群戴着眼镜的大学生插队插到了这来,后来娶了一个当地的媳妇,然后就再也没有回上海去。强书记文武双全,是村里最有文化和最有能耐的人,村里的各种农活,甚至木工,阴阳,把病号脉,几乎就没有什么不会的。强书记还会拉二胡和吹笛子,山村里孩子们的音乐课,就是听强书记用二胡拉《万马奔腾》和《二泉映月》,用笛子吹《放牛娃》和《小二郎》。我第一天去给孩子们上课,全班居然就只来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刚来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他妈妈从窗户外面喊了回去。孩子听到喊声,就电一样的往教室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对我说:“老师,我妈叫我给猪拨草去哩,等我拨完了猪草,我再来上课。”还剩下一个小孩子,看起来至多也就五六岁,穿着一件我们捐的运动衣,衣服套在身上大的就象一件袍子。孩子看起来傻傻的,呆呆的。我真怀疑是不是他们的家人嫌带着他劳动太操心,索性就放到我这里来了,把我这里当托儿所了。我登觉就象被人临头浇了一盆冷水。我没有想到我的第一节课居然会没有一个观众。呆呆的站在讲台上和那个傻傻的似乎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眼对着眼。 我决定要回去,我突然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穷的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我已经开始憎恶这里的人。我去隔壁一个班上找强书记,想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宿舍去收拾行李。隔壁那个班上零零星星也就六七个人,强书记也不知去向。我问其中一个叫朝阳的男孩说:“你们的强老师到那里去了?”朝阳和其他几个孩子叫喳喳的喊道:“我们强老师帮我们班同学家里干活去了。”我问:“到谁家里去了,你们知道吗?”一个女孩抢着说:“这就不知道,强老师要帮着我们班很多同学家干活咧。”我又问:“为什么呀?强老师为什么要帮你们班的同学家里干活呀?”朝阳喊着说:“我们班的同学每天早上要把活干完了才能来上学,要干不完就来不了。”我心里一惊,又问:“那你们早上都给家里干什么活啊?”一个女生抢着说:“我要去山上给猪拨草。”一个男生说:“我要到沟里去把我们家的两个瓮担满。”我又一惊,因为那男孩看上去也就十来岁,身子单薄的就象一根扁担。我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挑着一担水会是个什么样子。可能是象扭秧歌一样,也可能是象是喝醉了酒一样。 我找到强主任的时候,强主任正在他们班上一个叫曹灵娃的学生家里给猪拌食,拌好了一边“唠唠唠”的叫,一边用拌食的木棒子敲打盛猪食的脸盆,一个猪妈妈和一群小猪听到叫声都欢快的唱着歌撒欢的象风一样的争先恐后的跑过来。然后头碰着头围成一圈你争我抢,你咬我一口,我顶你一头的抢着吃将起来。猪妈妈则站在后面,看着他的一群猪宝宝。有一个力气大的小猪娃子一边吃一边咬身边的两个看起来比较瘦的小猪的耳朵,猪妈妈见了上前照那头小猪的屁股上就咬了一嘴,那头小猪“啊呀”的叫了一声,就乖乖的低下头,再也不敢咬其他的兄弟了。强书记又给猪妈妈单独拌了一盆猪食,刚拌好,猪妈妈还没有吃一嘴,就有几个小猪掉头跑了过来又来吃猪妈妈盆里的食。我都看呆了,一边看一边傻呵呵的笑。强书记看了看我,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笑了笑说:“其实干农活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我说:“我小的时候也干过啊。”强书记一惊,说:“真的呀?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我说:“我小时侯跟着我奶奶和我爷爷在老家长大的,农村的农活我都会干。”强书记笑着说:“那你都会干些什么呀?”我得意的说:“我什么都会干,我跟着我爷爷在田里耕过地,在沟里饮过牛,跟着我四爸在原上放过羊,在山上拨过猪草,跟着我四姨到地里剜过苜蓿,到田里拾过麦穗。我还会拉风箱,推石磨,烧热炕,还会把鸡往架上赶。”我刚说完,强书记就问:“怎么叫把鸡往架上赶?”我一听居然还有强书记不知道的农家事情,便更得意了,于是忙解释道:“晚上鸡要睡觉,鸡睡觉是一定要蹲在一根长木头架子上的,就象麻雀蹲在电线上那样。鸡和鸟鸟一样都是些话特别多的家伙,一到晚上吃完饭就唧唧喳喳的开始聊天,一聊能一直聊到天亮。公鸡要一晚上不睡,他的生物钟就乱了,公鸡的生物钟一乱,就会和没有上发条的钟表一样,该叫的时候不叫,不该叫的时候就乱叫。种地的庄稼人都是听惯了公鸡打鸣的,公鸡如果不叫,他们是会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的,公鸡如果乱叫,是会把人搞神经的。”我说完强书记就咧着嘴呵呵的笑了。我见强主任笑了,于是接着说:“公鸡聊完天以后就胡乱打鸣,母鸡聊完天以后就不下蛋了,急的我们家的人过几个时辰就把鸡抓在手里,摸摸鸡的屁股看鸡到底什么时候下蛋?”强书记笑着说:“没有听说过鸡下不下蛋还能用手摸出来的?”我说:“当然能了,如果鸡的屁股看上去是肿肿的,摸上去硬硬的,就说明鸡要下蛋了,如果鸡的屁股看上去平平的,摸上去软软的,那就说明鸡不下蛋。”强书记一边给猪的脸盆里添加着猪食,一边笑呵呵的说:“你怕是胡说呢吧?我就不信。”我笑着说:“你还别不信,不仅鸡下蛋可以用手摸出来,女人生小孩也是可以用手摸出来的。”强书记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他肯定是惊讶我居然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我接着说:“我奶奶就是我们村里当年有名的接生婆,谁家的婆娘怀了孩子,只要请我奶奶去用手摸一摸,我奶奶就知道有几个月了,是横生还是竖生,甚至连男孩还是女孩都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强书记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就又问我:“你们老家在哪呀?你在你们老家生活了多长时间?”我说:“我老家在甘肃平凉,我一生下来就在农村长大。”强书记笑着说:“怪不的呢?不过你知道的确实也挺多的?”我嘿嘿一笑,继续说:“那不止呢,我知道的还多的很呢!”强主任从院里的水缸里舀了一马勺凉水倒进猪吃食的盆子里,用一根秃的象钢刷子一样的条著熟练的擦洗着盆子。一边刷一边问我:“你还知道什么?说来听听呀?”我说:“这个养猪养鸡养鸭都是有学问的。”我还没有说完,强书记就抢着问:“有什么学问?”我说:“这个猪呀鸡呀鸭呀都分散步猪和圈养猪,散步鸡和圈养鸡。”强书记又问:“什么叫散步猪,什么又叫圈养猪?什么叫散步鸡,什么又叫圈养鸡。”我说:“散步猪就是家里只包住不包吃,猪要每天自己出去找吃食。吃饱了回到家里来只是个睡觉就行了。圈养猪就是家里既包住也包吃,猪只需要象大老爷一样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把身体养的胖胖的等着挨刀子就行了。散步鸡和圈养鸡的概念和散步猪,圈养猪的概念是一样的。都是在家里只包住不包吃,或者又包吃又包住。”强书记笑着用指头点了点我,咧着嘴笑着说:“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大学生呀就会说话,说的话我听都没有听过。”强书记刚说完,灵娃的妈妈笑着对我说:“你说地还不全都对。”我忙问:“为什么?”灵娃的妈妈说:“猪除了放养猪和圈养猪之外,还有流浪猪。”我一听,拍了一下大腿,连声说是。我还要继续贫,强书记一把拉过我的胳膊,说:“当年毛主席教知识青年下乡来是接受锻炼的,不是让来耍嘴皮子的。我们当年要都象你这么贫,能把北大荒变成北大仓吗?走,我还有几个学生家里还有些农活没有做完哩,跟着我一起干活走。”说完就拉着我就出了灵娃家的大门,灵娃和她妈妈在院子里喊也没有将我们喊回去。 我和强书记又去帮一个叫张狗娃的孩子家里去扬场,你肯定会觉得农村的孩子的名字一定都很有意思,都是这个娃那个娃,或者这个猫那个狗之类的名字,很普通,很随意,也很亲切。我小时侯在农村的时候,我奶奶因为是她第一个孙子就叫我牛牛娃。我小时侯见过我爷爷和我爸扬场,我也曾拿起木铲子学着他们的样子将麦子,糜子,荞麦扬的象下雨一样到处都是。强书记说扬场是个精细的技术活,害怕我浪费粮食,不要我跟他一起干。我就坐在狗娃家门口和狗娃的奶奶一起掰玉米粒,强书记一边将金黄色的麦子朝天上扬一边给我说:“农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都有余粮了。”我说:“我记的我小时候,我们老家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和这里差不多,很象的。我一回到老家,站在村口上就能闻到一阵惺惺的泥土味和牛粪味。我听我六叔说过,农村以前确实挺苦的,各种税也很重,听说羊生了一个小孩子,小鸡孵了一窝小鸡,就要按数目交税。我听了我就想:‘这是什么社会呀?怎么各朝各代都一个样呀?”强书记笑了笑,说:“你说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国家给农民免了好多的税。农民比以前好多了。”我说:“也是的,我们老家很多人都已经不种地了,都去省城里打工了,挣了钱就回到农村盖一砖到顶的大瓦房,娶新媳妇。我们老家现在基本上和县城没什么区别了。”我说到这里,强书记突然停住手,将木铲拄在地上,两只胳膊交叉的摁在木铲的柄把上,弓着腰,弯着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问我道:“你是大学生,你说农民都不种地了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我看着强师傅,表情一阵木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强书记说:“县上又要征用村里的土地了,听说又有一条国道要从我们村里穿过去。”我说:“从经济学的角度讲,一个国家的城市化进程在某种程度上标志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速度和规模。”强书记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忿忿的说:“屁话!都是在拿农民的身家性命给自己搞政绩。这些狗日地王八犊子。”我全然不明白强主任为什么如此愤慨,平心而论,我觉得农民离开了土地就象我离开了大学的校园一样,虽然会有一时的震痛,但对其自身而言,终究是一件好事。土地就象一把重重的枷锁,千百年来牢牢的禁锢着农民的思想和自由。使农民在方寸的田亩之中,不敢越雷池半步。就象一个天性善良,淳朴,乖巧,腼腆的孩子一样。虽然听话,但未免有些愚钝,太过中规中距,骨子里渐渐的缺少了我们民族本该应有的血性和创造力。我说:“农民离开了土地照样能生活,就象我被大学开除了我依然觉的我很好。”这是强书记第一次听我说我的故事。惊呆的象一根木头一样定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我,半晌不语。我知道强书记在想什么?他肯定是想不明白了?他肯定想不明白象我这样一个有才华,有思想的年轻人怎么会被大学开除呢?他肯定是在猜测我到底为什么被大学开除?我说:“因为我实在学不懂大学开的课程,挂了好多课,所以就被学校开除了。”强书记担心的说:“没有了大学文凭,你还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呀?”我哈哈一笑,说:“天大地大,天生我才,岂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强书记说:“现在的社会我感觉是完完的了,我虽然在农村,但是我对国家的形式还是比较了解的。国家从前两年开始大学扩招,学费从公费变成了自费,学费一下比从前贵了二三十倍。我们国家的大学教育本来就比较落后,再一扩照,庙小和尚多,问题就更多了。还有现在的医院,简直就是阎王殿,在一个国家,一个学校一个医院本来都是属于公益性质的非赢利机构,你看现在都成啥样子了?现在我们连乡里的医院都进不起了,就更不要说省城里的医院了。现在我们穷人要是得上个病,能抗就抗,抗不过去就只有等死了。还有现在的公路上抬几步就是一个收费站,跟抢钱的一样。” 强书记的话几乎让我无从辩驳,因为强书记说的都是事实。我顿了顿,说:“我们国家的医疗改革确实是比较失败的。至于大学扩招,事实证明也不是什么高明之举。但是事以至此,我们无从改变这个事实,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适应了。有些事情我们只有信命了,就象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臭。改革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得也有失。”强书记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现在真是富的人富死,穷的人穷死。乡下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里刨食,祖祖辈辈都没有文化,也不会技术,一离开土地就变成了哑巴,傻子和聋子,就和那在田里拉犁耕地的老黄牛一样除了一身蛮力之外,就剩下一副犟脾气了。农民们没有了土地,就只能都往城里涌,城里都是有钱人和有文化的人的世界,乡下人到城里去,只能干一些最低等的体力活。 男的有的就到附近的小煤窑和石料场去背煤和拉石头,有的跟着到村里来招工的包工头到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去盖大楼。女的就到有钱人家里去当佣人,到工地上给民工做饭,打扫个卫生什么的。辛辛苦苦一个月就挣个仅够吃饭糊口的钱,却还要被黑心的老板无故的拖欠和恶意的克扣。”我说:“这个我知道呀,我就看到过被拖欠工资的民工手挽着手排成一排横在马路中间, 以死来向政府施加压力。起初我想不明白,我说谁欠了你们工资你们就找谁要去呗,横在个马路中间,万一被那个车撞一下怎么办?再说了阻塞交通也是犯法的呀。但是后来见的多了,我就想明白了,他们真的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会以死示威的。想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什么问题,但是最起码能把这些矛盾赤裸裸的暴露出来。现在农民工欠薪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温家宝总理一上台就重点整治了农民工的欠薪问题,很多农民工在政府和媒体的强势关注下在今年过年前都领到了拖欠以久甚至是好几年的工资。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才搞了二十多年,很多制度和法规都还没有健全起来,聪明的人就会想方设法的钻法律的空子,不过政府作为一个宏观调控的总设计师,他是一定会保护处在竞争中的弱势群体的利益的。农民为我国的城市化进程和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国家现在正处在经济变革的剧烈震荡时期,有人穷有人富,而且穷富有一定的差距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我们的政府将这种差距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类就可以了。”强书记看着我说:“你先才说你被大学开除了是真的吗?”我诚恳而又勇敢的点了点头,说:“是的。”强书记说:“你真把我搞糊涂了,我虽然人在这个小山沟沟里,但我还是见过许多现在的大学生的,我觉得你无论从那方面讲都应该是大学生中的佼佼者,你怎么能会被学校开除呢?”我笑了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难过,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强书记见我哭了,忙话头一转,又说:“世间的事情曲曲折折,百转千回,有的是很难说清楚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我抹了把眼泪,看了强书记一眼,自我退学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翻话从强书记的嘴里说出来,我心里感到特别塌实。强书记说他当年是上海的知青,大学还没有毕业就下放到这个小山沟沟里来进行劳动。和他一起来的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两个没有改造完,半途就跑了,到现在生死未明。剩下的三个后来都调回了城里,其中两个在回城之前在农村里已经结了婚,最后都抛妻弃子,都做了陈世美。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强书记说他留下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他觉得这里实在是太穷了,他想带领着这里的人富起来。二一个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媳妇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选择嫁给了他,他不能当陈世美。然后强书记接着说:“梁老师是你媳妇吧?”我脸当即一红,含含糊糊的说:“不是啦!根本就没有的事情。”我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在一旁低着头听我和强书记说话的张狗娃的奶奶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梁老师可是个好闺女,你能娶上这样的媳妇,那可是你的福气呀。”我羞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朝奶奶笑了笑,低下头,使劲的掰手里的玉米粒。 强书记扔下手里的木铲铲,拍了拍手,弹了弹手上的灰尘,笑呵呵的说:“等你和粱老师结婚的时候,欢迎你们到我们村里来结婚。我们给你准备好八抬的大红花轿,还有迎亲的秧歌队。我说是不是就象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上面姜文取新娘子时那样的大红花轿和穿着红衣服,扭着秧歌,吹着唢呐,唱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的秧歌队。强书记一边笑一边说:“哎,对对对,对对地,就是那样。即省钱又有意思,比你们在城里照什么婚纱照片和花钱办酒席实惠多了。”我一听强书记的话,恨不能立刻就和粱静结婚。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曾经恨不能自己象一根玉米一样快快的长大,但是长大以后却发现生活原来如一杯白水一样平淡。平淡的让我终于明白美丽的故事原来都是用谎言编织出来的。 一个月后,粱静只身一个人来山羊县来看我,我迫不急待的把强书记让我们在农村结婚的建议讲给粱静听,听的粱静喜上眉梢,一阵尖叫。我说:“将来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穿一件象电影《甲方乙方》里面葛优当地主老财审问付彪时穿的黑色棉袄,头顶一个瓜皮帽,脚穿一双黑步鞋。你就穿一件大红花棉袄,要红的象一团火一样的那种。头上再插两朵野花花。我用毛驴先把你从娘家里接出来,再用大红花轿抬着你围着村子转两圈。”我话还没有说完,粱静就用拳头捶着我的肩膀打断了我,说:“不行不行,我才不骑毛驴呢,我要你背我,我要你先背着我在村里转两圈,然后再让你用八抬的大红花轿来抬我。”我忙说:“行行行,好好好,背就背,抬就抬,你想怎地就怎地。”话音未落,粱静竟一跳就爬到了我的脊背上,我就这么背着粱静顺着田间的小道又一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扬起头来歇斯底里的唱道:“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地大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呀————。”粱静趴在我的脊背上两手紧紧的楼着我的脖子,只是咯咯的笑。我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这么开怀的大声的唱过歌了,印象中好象只有小时侯我看了电视剧《陈真》和《霍元甲》之后,我曾一边在院子里打拳一边唱过:孩子这是你的家,红墙高瓦,祖先鲜血洒瓦上,孩子这是你的家————唱两句就记不得歌词了,就又唱:万里长城永不倒,拉拉拉拉水滔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屁股后面竟就跟了一群村里的小孩,就象一群小鸡娃子一样,我是背着粱静在村子的田地里转了一圈之后,转过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这群小鸡娃子的,小孩子的队伍里竟然还有强书记,强书记的手里还拿着一柄二胡,我是听强书记说过下次粱静来的时候,他是要给粱静搞个欢迎仪式的。我和粱静一抬头,强书记就盘腿坐在田埂上开始拉起了二胡,拉的什么曲子说实话我也听不懂。倒是他身后的一群孩子又蹦又跳,围成一个圈,一边拍手一边齐声唱道:“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低桌子长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权当没走,驴他达猪你爸都是牲口。”我和粱静都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歌,都笑的前俯后昂。笑够了,粱静忙从向孩子招手叫道:“来来来,快来,都来,看老师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其实粱静的这些好吃的都是带给我的,那一天,我们就和孩子们,强书记还有田地里劳动的老乡们一起在田埂上搞了一个小联欢。强书记和老乡们抽着粱静给我带来的纸烟,两个老乡只抽了两口就叫唤说:“劲太小,劲太小,还不如我卷的老旱烟带劲哩。”孩子们吃着只有城里的孩子才能吃到的各种零食,有个孩子趁我们不备,竟偷偷拉开粱静的背包,将粱静的唇膏拿起来也吃了。当我们看见的时候真是又爱又气,哭笑不得。那一天,我盘腿坐在田间的小路上,看着小孩子们背着手挺胸抬头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说他们的理想,有的说:“我的理想是过年能有一身新衣服。”有的说:“我的理想是我妈不要让我干活了,我每天都能去上学。”有的说:“我的理想是我能有一个象强书记一样的油笔。”强书记一听立刻就把胸前中山装口袋里别的一支油笔送给了那个孩子。我拉着粱静的手,突然想起了我小时侯的理想,于是悄悄的对粱静说:“我小时侯也是有理想的。”粱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着说:“你小时侯有什么理想啊?说来听听?”我笑了笑,说:“我小时侯可有理想了,我问我妈说:‘咱们全中国最大的官是什么官?’我妈说:‘是国家主席。’我说:‘好,我长大了就要当国家主席。’后来慢慢的长大了,感觉当国家主席有点困难,就又问我妈说:‘全中国国家主席下来谁的官最大?’我妈说:‘是国家总理。’我就说:‘好,我长大了就当国家总理。’再后来,我觉得国家总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就又问我妈说:‘全中国国家总理下来谁的官最大?’我妈说:‘是省长。’我就说:‘好,我长大就当省长。’又后来,我觉得省长也不是说能当就能当上的,于是又问我妈说:‘全中国省长下来谁的管最大?’我妈又说:‘是县长。’就这么从国家主席到国家总理,再到省长,县长,以至后来到乡长,甚至是矿长,我的理想越来越趋于现实。以至于到了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了,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知足了。”粱静咯咯咯咯的捂着嘴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说:“那你小时侯倒是真的挺有理想的,那你现在真的就没有理想了吗?”我想了想,把嘴附在粱静的耳朵上,小声的说:“当然有啊,我要让你永远都快乐幸福。”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一个人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他的记性太好。有时候忘记远比记忆需要勇气。 我决定带着村里的五十六名孩子去城里转一圈,让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一个来回连吃带住大约需要一千多块钱的花消。钱不是问题,我的存折上还有好几千快钱呢。能把钱花在这些孩子身上总比我把钱扎金花,打麻将输了的强。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强书记和孩子们,孩子们高兴的欢呼雀跃,就象过年一样。 第二天我就赶回了学校,先找到粱静,想让她帮我出出注意。却不料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而粱静却眼神飘忽不定,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粱静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说话的时候,粱静都是很耐心而且很专注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却预感到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我进校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不对。但是我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感觉到校园里凄凉萧瑟了好多,比往日寂静了很多。来往的行人都低着头,看不见一张笑脸。我问粱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先问了一句,粱静低头不语,问到第二遍的时候,粱静突然哭了起来。我一时没了注意,同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合欢居然就能从我们学校实验楼的楼顶上跳下去的。我在失意的时候也曾经爬上过实验楼的楼顶,我也曾经想过从那里闭上眼,然后纵身一跳,听着耳边飕飕的风声,象一只花瓶一样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清脆的果断的勇敢的结束我的生命。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因为每次当我决定要纵身一跳的那一个瞬间,无论我是醉还是醒,我都会想到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姐姐,一想到他们如果知道我死了以后那种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就害怕了,就退缩了,就真的没有勇气去死了。还有就是我觉得我还很年轻,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这一辈子都会象现在一样龌龊的活着,落魄如狗。我觉得我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活着,那怕是苟延残喘,忍辱偷生。我一定要等到我苦尽甘来的那一天。白帅给我讲过一个鬼故事,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整天游离在黑白二界,阴阳两世。专门寻觅一些意欲轻生的人,然后借着他们死去的躯体好去投胎转世,因为但凡想死的人阳气就会减弱,阴气就会增加。那些孤魂野鬼是只敢接近那些阴气比较重的人的。比如你站在楼顶上,其实你是不想跳楼的,但只要你有跳楼的这个念想时,就会有鬼盯上你,甚至还有的黑了心肠的野鬼急于去转世投胎,他会在你犹豫跳还是不跳的那一刹那,附在你的身上,在背后推你一把。”我是把白帅的这个故事当笑话听的,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去过实验楼的楼顶。 合欢是因为学校将他的《退学通知单》寄回到了家里,他一时承受不住家庭的压力,最终选择了一条绝路。我实在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要出尔反尔,突然又将我们的《退学通知单》寄回到了我们各自的家里。我不知道学校的老师们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深思过我们为什么退学的原因没有?难道真的只有在学校里成天跟在老师的屁股后面求爷爷告奶奶,或者是拿着考试的前天晚上点灯熬蜡作好的小抄和老师提前给的考试答案将每一门课都勉勉强强毫无意义的过掉,拿到他们所谓的学位证和毕业证才算是好学生吗?才算是天之轿子,国之栋梁吗?难道学校的老师就没有父母没有孩子吗?难道他们都没有念过大学吗?难道他们想象不到大学退学对一个中国家庭的父母意味着什么吗?我气愤的直想提一把刀冲进学校将学校里这群混帐王八蛋老师象切瓜剁菜一样一刀一个都给剁了。粱静忙劝我说:“学校有学校的制度,学生退学了,通知他们的家长是学校的职责和义务。”粱静的话让我些许的冷静了一些。我忙借过粱静的手记给我们家拨了一个电话,电话没有人听,我刚挂了,我妈就把电话拨了过来,我说:“学校给家里来了一封信,你收到了没有?”我妈说:“没有,有的话,你爸单位上的人就给送过来了。”我说:“那个信要是来了,你不要拆开看,帮我放好,千万不要让我爸看见了。”我听见我妈笑了笑,问说:“啥信呀?不敢让你爸看?”我说:“是挂了课的通知单,让我爸看见我爸肯定又要骂我了。”我妈说:“你就到学校不要好好学习着?看你回来你爸不卸你地腿腿去了。”我忙说:“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你千万不要让我爸看见了呀。”我妈说:“好,我给你放着,你到学校可要好好学习。”我说:“知道了。”然后又给我妈叮咛了几遍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其实就在我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妈正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看学校寄给我的《退学通知单》。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妈是含着眼泪强忍着哽咽跟我故做轻松的说话的。我打完电话,我妈将信照旧叠好装进信封,然后找来胶水将信口封好,这封信一直等到了我来年回家,我知道我妈将信放在了那里。我趁着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从我床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信来,跑到厕所里,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先检查了一下信的封口,仔仔细细的来回看了几遍,竟然就没有看出来这封信其实已经被人拆过了。然后撕开信,只看了一遍就惭愧的无地自容了,我本想将信保存下来留个纪念,但又实在觉得没有颜面和勇气面对,便将信撕成了碎片,掀开马桶盖,将碎纸片扔进了马桶里,然后一摁冲水的按扭,只听着咕噜咕噜的一阵响,随着一阵急促的水流旋涡,我的大脑从此一片空白。 第三十章 《三十》 ………… 无论如何,人都应该善待自己。 关于合欢的死,我不想多说什么,这已经是这一年中我第三个因为大学而去世的朋友了。我以前只是在电视上,报纸上或者是网上看到一些关于大学生杀人或者自杀的事情的。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会发生在我的身边。我一直想,如果不上大学,我的这些朋友现在会怎么样?我想至少他们还能活着。人生能有什么比活着还更有意义和价值呢?合欢的父母曾因为合欢的去世和学校闹的不可开交,后来还发展到对赴公堂。合欢的父母都是政府机关的国家干部,大一报道的时候我在宿舍里见过他们,除了能吹牛我对他们没有别的什么映象。我实在不明白合欢的父母到底想干什么?儿子活着的时候,如果他们有现在一半的精力合欢或许就不会死。合欢是在愚人节的那一天选择离开我们的,我似乎能感受到合欢当时纷繁复杂的心情,甚至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当时砰砰的心跳声。那一天和他一起的还有港台的影视巨星张国荣。合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一直认为他应该是一个女孩,合欢长的细皮嫩肉,皮肤比女孩子的还要细致。说话细声细语,喋声喋气。走路磨磨蹭蹭,妞妞捏捏。成天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都没见他和女孩子在一起过。我曾听很多人说起过合欢,说合欢其实是个同性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反正我是看不出来的。我只是觉得他比别的男生爱干净,而且说话穿衣有一些女性化而已。不过说的人多了,我也就将信将疑了。或许是冥冥中一切真的自有安排,合欢生前就很喜欢张国荣。他宿舍的墙上贴满了张国荣穿的花里呼哨的照片,其中还有穿着裙子的照片。记得我们聊天的时候,合欢也曾说过诸如大学是个屁,老子没有大学毕业证照样敢出去闯世界之类的话。我们都觉得合欢虽然在性格上象个女孩子,其实骨子里还是挺男人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合欢表现给我们的原来都是假的。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能选择在愚人节这一天用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世界开一个玩笑。有时想想,好歹也算是这一辈子轰轰烈烈了一回。唉!都说不说了,罗哩罗嗦的又扯了这么多。 我跟粱静在食堂里坐了坐,我就决意要走。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山里的那群孩子过早的接触这外面的花花世界。我从没有象那一刻那么坚定的要决意离开这个二十年来自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梦寐以求的所谓的大学。我和粱静从食堂里出来在回我们宿舍楼的路上,遇见一对情侣站在路旁吵架。我扫了一眼,那两个人我是认识的,就是曾经在食堂坐在我对面,相互喂饭的那一对男女。那个女的一边骂那个男的一边用脚朝那个男的的肚子上踹,还用手撕打男的的头和脸。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这样因为感情破裂而相互撕打的场面在校园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平时看到的时候,我总会上去耐心的将两个人劝的冷静下来。看着她们真的不打了不闹了,我才离去。不过今天,我实在没有心情。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象小时侯看两只狗咬仗一样看起热闹来了。心里说:“咬吧咬吧,谁让你们当初无聊的只想恋爱呢。”我是眼睁睁的看着粱静将两个人连拉带劝的分开的。我对粱静说:“你拉是没有用的,就算你拉开了,等你一走他们还会继续打的。”我话还没有说完,两个人就又象两条蛇一样的纠缠在一起相互撕打起来。粱静又要过去拉架,我一把拉住粱静的胳膊朝我们宿舍楼下走去。我和粱静上了楼,回到宿舍里却发现我们班两个宿舍的男生正聚集在我们宿舍里喝酒,一半人已经高了,有哭的,有喊的,有骂娘的,就是没有笑的。白帅和费老正爬在窗台上把喝空了的啤酒瓶一个接一个的往楼底下砸,一边砸一边骂着脏话。砸光了又拿起饭缸,暖瓶往下砸,最后白帅居然连自己的电脑都抱着从窗户外面扔了下去。赵兵则是拿起他三十块钱买的一把吉他站在宿舍门口,歇斯底里的吼着唱了一遍《痛苦的人》,唱完后,赵兵说:“我把刚才这首歌送给身在天堂的合欢兄弟。”说完就扬起吉他在地上一阵猛摔乱砸,只几下就将吉他摔成了一堆柴禾,临了还抬腿在一堆柴禾上踏了两脚。翔子和巴帝则是一杯接着一杯大有一股要往死里喝的架势。 我和粱静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洪洪才抬头看见我们,忙站起来说:“十三和粱老师来了。”大家这才将我们迎进门来。我刚坐下,巴帝就给我开了一瓶酒,说:“给,男人,一口干了。”我说:“我已经戒酒了。”我说的是真的,在我和粱静好的那一天我就决定以后就再也不喝酒了。巴帝说:“老子明天就要跟我老娘回家经营我的那一亩三分地去了,你这点面子都不给?”我说:“我不是不给你面子,我真的是戒酒了。”巴帝见我不喝,就说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还没来得及说没有,巴帝又说道:“你装什么装呀?你以为你是谁?你不也和老子一样是被学校开除了的胧包吗?”粱静和一旁的洪洪,老拐,费老,白帅,翔子,赵兵,东子,还有李明几乎除了我所有的人都一窝蜂一样的一起来劝巴帝,巴帝仍旧不依不饶,拉住粱静的胳膊说:“粱老师,你居然和郭弱这样的烂人好,你想过没有,他凭啥和你好?他连个大学的毕业证都混不出来,他还能干啥?”巴帝刚说完,粱静一转身就朝楼下跑了。我一急一个耳光就抽到了巴帝嘴上。巴帝撕住我的头发就抠我的脸。还用脚踏我的肚子。我虽然个子比巴帝高,但是我被他撕住头发一时弯下腰动弹不得,等我们被人拉开时,我脸上早被他抓花了。还被扯下了一缕头发。 白帅和赵兵把粱静从楼道里追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巴帝又勾肩搭背,头碰着头,开始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了。男人就是这样,爱恨情仇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象女人,不管爱也好恨也好,哭哭泣泣怎么都是一辈子的事情。洪洪和老拐又到楼下的小卖部里抬了两箱子汉斯啤酒上来,翔子不知道又从那里变出了两瓶牛拦山二锅头来。不一会儿,雪艳,扬眉,候艳也来了。把个狭小的宿舍挤了个满满当当。我知道雪艳,杨梅她们都是来看我的,但是我却不高兴。说实话,我的大学就是毁在这三个女人手里的。我忘了我那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我只记得我一见了她们突然就开始拼命的喝酒,雪艳,扬眉和候艳她们每人和我喝了一杯酒后,稍坐了一会儿就拉着粱静一起回宿舍了。 那一晚,我没有想去死,但是我却也不知道我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酒喝不到一半,所有的人就东倒西歪的睡了,我一个人喝干了所有的酒,居然还很清醒。我突然好想唱歌,于是我拿起我扔在宿舍里那把陪了我将近四年的破吉他,站在宿舍窗户跟前摇摇晃晃的对着窗外水一样清凉和宁静的夜和夜空中一挽和我一样寂寞的明月边弹边歇斯底里的唱道: 今夜的寒风将我心撕碎, 仓皇的脚步我不醉不归, 朦胧的夜有朦胧的美, 酒再来一杯。 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 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 刺鼻的酒味我浑身欲裂。 嘶哑着我的眼泪, 我怎么哭的如此狼狈, 是否我对你还有些依恋? 已到了尽头, 无法再回头, 我不是全都想过, 我怎么哭的如此狼狈? 是否还期待你的出现? 无法再相信,相信我自己。 肤浅而荒唐的我。 痛哭的人, 爱或者不爱, 我已经无法分辨, 要如何才能忘记, 我曾许下的诺言。 唱完后,我学着赵兵把吉他一顿狂摔乱砸,然后双手叉在腰间静静的看着窗外,看着窗外夜空中的月亮。我突然决定要离开这里。 我隐约记得我是跌跌撞撞的几乎就是从六楼的楼梯上一路滚到楼底下的,奇怪的是我却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透过楼门的玻璃明明看见外面的天还很亮,但却不知道楼管为什么这么早就把楼门上了锁。我是爬在楼管的宿舍门口用拳头砸着门叫看楼门的大娘出来给我开门的,我说:“老子被大学开除了,老子现在要走。你快出来给我开门。”但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砸楼管总是不出来,我记得我最后是一头将楼门的玻璃撞碎后,象狗一样的从楼门里钻出去的。我记得我钻出去后还特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我看见楼管宿舍的灯突然亮了,那一刻,平时总是叫叫喳喳的楼管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出楼门口,我一扬头又看见了天上的月亮,我对月亮说:“月亮啊月亮,我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这个大学了,你以后可要保佑我呀。”说完我给月亮跪下磕了几个头,起来后又做了个揖。然后在苍白的月光下,对着我的影子说:“走吧,咱们走,咱们今晚就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一边说就一边和我的影子一起踉踉跄跄的朝学校的大门口走去。我刚走到大门跟前的时侯,电动的大门居然就开了。我就是这么大摇大摆的校门里走出去的。我刚出去,电动的大门就又关上了,我记得我当时是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旁边的门卫室的,我确信里面当时确实是漆黑一片。 校门外的世界一片宁静,宁静的如水一样的冰凉,我看着茫茫的黑夜,看着天上的月亮,我终于觉得我有些醉了,我闭上眼一头就载倒在了我们学校的大门口,我的脸和鼻子紧紧的亲吻着冰凉的大地,我虽然醉了,但是心却还是清醒的,我还能说出许多我大学同学的名字,比如雪艳,杨梅,还有候艳。我很奇怪我为什么居然没有说到粱静。我还清晰的记得我的理想,我长长的爬在透着夜一样冰凉的大地上,嘴里喃喃的念叨道:“我有一个梦想,由来已久,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 起始于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于北京 初稿完成于二零零七年七月九日 再稿完成于二零零七年七月十二 三稿完成于二零零七年八月十九 四稿完成于二零零七年九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