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总裁被宠哭,听话,要克制啊》 第1章 傅家垮台之后 注意:本文双男主双男主!!半养成! 【睚眦必报占有欲极强豹子攻x成熟英俊爹系总裁受,有强制、囚禁、小黑屋、直掰弯等bt情节,喜欢年下饭、年龄差的宝子们冲冲冲!】 【攻原身是野生豹子,死后魂穿,前期又凶又难养,emm……还听不懂人话。】 爆爆爆! 【贪官的爸,失踪的妈,跌落尘埃的他!】 一则裹挟着天雷地火,讽刺意味十足的帖子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在校园网上火爆起来。 车后座的男生垂眸点开这则帖子,深邃漆黑的瞳孔无波无澜,周围缭绕着红血丝,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无一不述说着他的疲惫、困倦。 [1楼:傅政凛很伤心吧,从天堂跌落泥泞,好可怜。] [2楼:他平时就不爱笑,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装逼样儿!现在他家垮台了,也是活该!谁让他爸是个贪官,不知道从咱们老百姓身上搜刮了多少血汗钱。!] 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下划动,他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已然炸开锅的评论区。 [3楼:听说他妈疯了,连公司也不要,不知所踪!] [4楼:他妈是典型的女强人,自尊心强,自然接受不了别人的指责和鄙夷。呵,换做我,也该躲起来。] [5楼:连儿子也不要了?傅政凛他爸吃牢饭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吧?] [6楼:不是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么?] [7楼:傅政凛是独生子,哪来的弟!那孩子是他爸战友生病前寄养在他家的,前年出了车祸,现在是个植物人。你说,这么一个累赘,以后谁照顾他?傅政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会照顾人?] [8楼:啧啧,好可怜,连家都没了,该去天桥底下抢饭碗了吧?] 傅政凛关闭屏幕,薄白没有血色的唇往下压了压。 他一直以来都是淮城贵族学院最受瞩目的红人,高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注定他的生活不会平庸。 他爹是淮城大官儿。 他妈是医疗器械上市企业的董事长。 别人羡慕他会投胎,一出生便是个官二代、富二代。 但没人知道,他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做不完的功课、上不完的兴趣班侵占了他的童年,可以说,他是没有童年的。 同学羡慕他,说他是天之骄子,命好。 他骄傲过吗? 没有。 傅政凛按照父母的要求活到十八岁,活成了机器人,仿佛失去了自我。 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过一辈子,哪里想过傅家会一夜垮台。 十分钟后。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速压过枯黄的落叶,最后停在淮城贵族学院门口。 头发已然半白的司机动作迅速地下了车,绕到后边打开门,“傅少爷,到学校了。” 傅政凛拿起一旁的书包,起身下车,漆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直视着一脸愁容的司机,“林叔,下午不用来接我……” 他停顿了几秒,嗓音微哑:“保重。” 林叔红了眼眶,他在傅家工作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傅政凛长大的,如今傅家垮台,欠债累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司机和保姆。 傅政凛背上书包,腰背挺得很直,一米八的个子比林叔还高了半个头,他迟疑了一会,伸手抱了抱照顾了自己许多年的林叔。 林叔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少爷,以后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能帮的事儿一定尽力而为。” 傅政凛松开手,应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校门,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 林叔注视着他高挑孤独的背影,心脏揪着疼,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傅政凛沿着校道往里面走,一手握着垂落至胸口的书包肩带,剑眉微蹙,黑沉的眸子扫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学生。 他家的事儿,已经上了淮城日报的头条,他是贪官的儿子,自然会被连累。 傅父那么严肃板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儿。 傅政凛曾想过,父亲是否被人陷害。 直到警察在傅家别墅的书房里面翻找出父亲贪污的证据,一笔藏在书柜后方墙壁内的巨额现金,他才彻底接受自己父亲是贪官的事实。 他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名牌运动鞋,神情晦涩不明。 今天过来学校,自然不是上课。 他被退学了。 他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便见年约四十的校长拿着退学申请表站起身,故作唏嘘不已的模样走上前来。 对方眼里透出的鄙夷和不屑毫不遮掩。 “小傅啊,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爸出了这种事儿,我们学校哪还敢留你这尊大佛。” 可见对方是个见风使舵、势利眼的男人。 傅政凛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对此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在几天前,还客客气气地喊自己傅少爷。家里的变故,他无法阻止,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也不在乎。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天之骄子“傅政凛”,而是他自己。 傅政凛拿着校长给他的退学同意书,回到班里收拾课本,准备离校。 “你特么的还有脸把书拿走?买书的钱都是你爸贪来的!这些书就算送给乞丐,也不该给你!” 以往看不惯傅政凛的学委忽然暴起,嘴里吐露的话语尖酸刻薄,仿佛傅政凛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就应该和他爸一样,被关进监狱。 学委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平凡人,家里没什么钱,但学习成绩好,偶尔拿到学校奖励的助学金。 然而,傅政凛却次次和自己作对,他一个大少爷,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那笔奖学金! 一来二往,他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嫉妒他出身高人一等,嫉妒他整日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嫉妒自己暗恋的女同学唯独喜欢他…… 其他同学默不作声,投向傅政凛的视线有愤怒、有同情、有不屑。 这种沉默助长了学委的怨恨,他顺手拿起笔筒,猛地砸向傅政凛,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傅政凛轻而易举地侧身躲了过去。 傅政凛站起身,把书包里面的书全部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心虚的学委,淡声道:“书留下可以,把我的笔还回来。” 学委脸色陡然苍白,狠狠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粗声吼:“什么笔!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笔!无凭无据别污蔑我,我没偷你的笔!你什么意思,临走前还要泼我脏水,不愧是贪官的儿子,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啊!” 话未说完,学委的衣领被修长白皙的手攥紧扯了起来。 傅政凛常年锻炼,手臂的肌肉哪里是白斩鸡能比的,他一手扯起学委,瞳色幽深,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得学委头皮发麻。 在学委惊惧的眼神中,傅政凛放开他,接着俯下身拿出学委的书包,手伸进暗格摸索着,拿出一支黑色昂贵的名牌钢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拿了我的笔?” 第2章 他是累赘 课室陷入死寂之中,唯独学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伸手想把钢笔抢回来,傅政凛冷笑一声,后退两步。 “周一早上课间操时间,你以上厕所为由私自回了课室,从我书包里偷了这支价值一万的钢笔。”傅政凛的沉稳微哑的声音猛然敲击在众人脑海,他们“嘶”了一声,怀疑的目光霎时刺向眼神游移不定的学委。 学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空口无凭,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怎么证明这支钢笔是你的!” 傅政凛半眯起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又是这种表情,学委最讨厌他这副表情,衬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巴巴地抬起头仰望他。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最新款,据说价格值几万人民币的手机,“对了,忘了跟你说,课室里面装了监控。” 监控是傅父要求安装的,就装在傅政凛头顶的电灯缝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件事儿只有校长知道。 傅政凛从幼儿园开始,便每天活在父母的监控之下,一举一动皆受到监管。 只要哪天没做好,傅父便会把视频转发给他,以示警告。 这次的偷盗事件,傅父没插手,只把视频给了他,让他自己处理。 然而这事被父亲落马一事打断,傅政凛原本不想说什么,没了就没了,只是学委这个妒夫紧咬着自己不放。 “别唬我,你问问其他同学,咱们课室里面有监控吗?!傅政凛,你就是没证据,还敢污蔑我偷你的笔,拿回来,把我的笔拿回来!” 学委目眦欲裂,坚信傅政凛不可能有证据,直接扑了过去想把钢笔抢回来。 课室的喧哗声惹来了班主任。 她以往对傅政凛这个有钱有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乖学生很是欣赏,但这点喜爱随着傅家的垮台烟消云散。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黑沉着脸大声呵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叽里呱啦的吵!陈韵,住手!” 学委陈韵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他知道班主任偏心傅政凛。 接下来,多半不会向着自己。 班主任经过盘问后,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刺向面色憔悴却依旧掩盖不了帅气的傅政凛。 “我们学校对隐私方面很重视,不可能在课室里面安装监控。这支钢笔无名无姓,你有什么证据说它就是你的。” 傅政凛冷眼看着她,“你认为我在说谎?” 班主任目光复杂,抬了抬镜框,视线在陈韵委屈的脸和傅政凛看不出情绪的脸来回转悠,最后定在傅政凛身上。 “在事情暴露之前,我很崇拜你父亲,他对外塑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我想,这么一位好官,他教养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他,她认为贪官的儿子,本性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傅政凛抿了抿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手机里面的监控视频,眸光冷冽,嗓音透着一丝莫名的失望。 “我以为老师你当初对我的特别栽培,是因为我本人,而非我父亲。” 这样一来,自己在这所学校里面,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人。 看了视频后,班主任满脸惊诧,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政凛。 一众同学鄙夷地看向学委,学委神情变化莫测,堪比变色龙。 他拔腿就冲出课室,消失在众人眼里。 傅政凛把钢笔放进口袋,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往外走,班主任或许是有些内疚,声音软了几分:“这些书本,你都拿回去吧,放着也是浪费。” 傅政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尚且单薄的背脊挺得很直,淡声道:“袁老师,我以为您教学十年,早已知悉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是贪官的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十八年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 班主任看着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有那么一刻,想朝他说一句“对不起”,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傅家已经没落,可流动的资产全部被银行强制冻结,固定资产也被法院封锁,不日将强制拍卖。 傅政凛回到傅家别墅,看到门口站着几位面熟的亲人。 “大伯,大姑,大姨,小姨……” 他习惯性地一一喊了过去,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礼貌和教养。 “小凛,大姨今儿过来主要和你商量两件事。”大姨身上挎着名牌包包,打扮时尚。 傅政凛知道大姨身上的东西皆是母亲送给她的,还有一套临江的大平层。 如今傅家有难,傅政凛以为他们看在母亲的份上过来帮忙,哪知下一刻,大姨就说: “你妈妈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你爸也坐了牢,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额前的刘海凌乱搭在眉间,“离开淮城。” 大姨叹了一声,接着说:“方豫那孩子是个累赘,你还是别带上吧。” 傅政凛蹙起眉,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他父亲已经病逝,母亲也不在了,现在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他。大姨,你要帮我吗?” 大姨尴尬地笑了笑,“小凛,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身上没几个钱,你表弟表妹都读着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哦,让我扔掉他?”傅政凛眸色一冷。 “放去福利院吧,他不是你弟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大姨怕他连累你。”大姨见傅政凛脸色变黑,心下冷哼一声,“我这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才好声好气劝导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其他几人光顾着看热闹,大姨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赞同似地点点头。 “对啊,小凛,小豫在你们家待了三年,今年刚好七岁吧?每天给他提供最高级的营养液,还聘请保姆伺候他,花费的钱少说几百万啦。” “现在你家这种情况,压根就养不起他。” 傅政凛冷声打断:“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你们要说其他的,大可不必。既然他来了我们家,那就是我弟弟,即使户口本上没他名字,他也是我弟弟。” 第3章 小拖油瓶 方伯伯待他很好,在傅政凛十岁以前,经常抱他。 那是他从父母身上也体会不到的温情,当方伯伯查出肺癌晚期,知道对方活不了多久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四岁的方豫送到傅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傅政凛想不起方豫当时的模样,只知道他总是低垂着头,一副很怕生的模样,连喊哥哥也细声细气,跟女孩子似的。 他的到来对傅政凛的生活没产生什么影响,傅政凛每天忙着学习、上课,忙着完成父母定下的目标,哪里有空去关注那个小孩儿。 直到前年,方伯伯去世那天,小孩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哭喊着要找爸爸,自己跑出傅家,最后被来不及刹车的小型汽车撞到花基上。 “后脑勺撞在石砖上,算他命大。这种植物人状态或许会持续一两个月,或许是一两年,一辈子也说不定。” 医生冰冷冷的话语一直停留在傅政凛脑海里,他透过玻璃看到重症病房里面躺着的小小身影,第一次体会到惭愧是什么滋味。 在方豫哭喊的时候,他明明也在家里,明明可以阻拦他,不让他跑出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没人教过他如何哄人,他最怕听到那聒噪的哭声。 思绪回眸,傅政凛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 窗户的窗帘紧闭着,那个小孩儿再也不会偷偷躲在窗帘后面,偷窥自己出门上学的身影。 “小凛,实话告诉大姨,你爸私底下给你留了一笔钱吧?”大姨忽然凑到他旁边,小声询问。 恐怕,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惦记着那笔不存在的钱。 傅政凛觉得好笑,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空有傅家少爷的身份,身上却没几个钱,他没有私人空间,没有朋友,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帮他准备的。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傅政凛的克隆人,而真正的傅政凛被父母藏了起来。 这些莫须有的想法令他反胃,索性就不想了。 傅家的变故于他而言,或许是重生。 他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放下包袱的轻松和惬意。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冷漠,毫无人情味,但想到能脱离父母的管控,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就觉得亢奋。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大姨贪婪的眼神,似笑非笑道:“大姨,你怎么知道我有一笔钱?” 大姨双眸一亮,压抑住不停上扬的嘴角,“听你妈说过,那笔钱放哪儿了?” “问这个做什么?”傅政凛摸了摸手腕处价格昂贵的手表,声音沉了几分。 大姨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兴奋地说:“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至于是谁过好日子,她没有明说,但傅政凛认为不可能是自己。 他无意牵扯太久,“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大姨,你们先回去吧。” 大姨等一行人被下了逐客令,个个面露不满,刚想说什么,大姨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闭了嘴。 “小凛,收拾好东西就来大姨那儿住吧,我让他们两兄妹挤一间房。”大姨心里打着小算盘,即使再不情愿,为了那笔钱,也得做出让步。 但傅政凛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不会丢下方豫。” 大姨神色一变,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原本让她接受傅政凛住自己家就已经很难了,如今还要接受那个小拖油瓶? “我说小凛,你就非得和大姨过不去吗?”大姨不是个隐忍的主儿,她脾气比较火爆,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她哪里肯同意。 “这样吧,我记得小豫有个小姑姑嫁到了丰城,你把孩子送过去呗,作为小豫的姑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姨忽然提了一嘴。 “你怎么知道他有姑姑?”傅政凛显然不信,他从未听过方伯伯有兄弟姐妹。 小姨面色冷静,“你姨丈在侦探事务所工作,找人很容易。” 傅政凛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额头冒出薄汗,才收回目光,“我身上没现钱,你们帮我买两张车票吧,我亲自送他回去。待安排妥当,我再去大姨家里。” 大姨思索片刻,同意了,她转身拉着小姨就走,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什么。 傅政凛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回身走进别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冷冰冰的家具。 这里的东西,不再属于傅家。 傅政凛一手摸着精雕细琢的楼梯栏杆,缓步走上二楼,来到方豫的房间。 佣人已经遣散,专门照顾方豫的保姆也离开了,他刚走进房间,便嗅到一股尿骚味儿。 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视线落在床上瘦小的身影上,由于床单是纯白色的,很轻易看到那个小孩儿躺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显然尿床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他从未照顾过小孩,尤其是这种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想到以后的日子,头更加痛了。 再难养也得养吧,总不能真丢了他! 傅政凛挽起袖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起床上的小孩儿,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没留意到,小孩儿藏在侧边的手紧攥成拳,眼皮剧烈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方豫的衣服,衣服码子大了很多,但都是牌子货,有些还没拆吊牌。 衣服都是母亲的助理买的,她没时间理会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自然也不会关注助理买的衣服码数合不合适。 属于方豫和傅政凛的东西,法院不会强制没收,他手指捏着布料柔软的衣服,内心生起一个换钱的法子。 他脱掉方豫身上的衣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瘦骨嶙峋的身子。 瘦小没有几两肉的脸,凸起的肋骨,凹陷的腹部,过分苍白的肤色,犹如活死人一般。 营养液只是吊着他的命,想要长肉,那是不可能的。 傅政凛动作不太熟练地帮他穿好衣服,拿起尿湿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按了清洗和烘干。 他身上仅有一千块零花钱,藏在书页里面,父母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成为了他目前可使用的流动财产,光是小孩的营养针就得花费不少钱,以后这个重担就压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收拾好属于两人的物品,去了一趟二手商行,把九成新的名牌运动鞋和手上的腕表、钢笔、书包、一大袋的牌子衣服等东西全部卖掉。 最后折现十万现金。 钱不多,但只要省着用,总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如今天气转凉,他给方豫留了两件保暖的羽绒服和一些保暖内衣裤,自己是成年人了,比较抗冻,但小孩子身子弱,不能再病了,原本就没肉、皮包骨,再病下去,就得夭折。 收拾好东西,已经天黑,他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房间角落放好,十万块现金也锁在暗格里面。 他打了水给小孩儿擦身,接着把人抱到自己床上,塞进被窝里开始按摩腿脚。 营养针还剩一箱,能撑一个月,全是母亲公司生产的产品,使用方法他自然也会。 但是第一次给方豫打营养针时,他还是有一丝紧张,绷着脸如临大敌,直到成功戳进血管,才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定定地注视了小孩儿好一会,才起身进了浴室。 床上,打了营养针的小手再次握了握,随后仿佛错觉一般,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第4章 小疯子 烈日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空气中蒸腾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本是绿油油的野草在日复一日的高温下,已经枯黄,多日没被雨水浸润的地表植物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气息。 这里是腾菲大草原,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草原的生物连着渴了几天,早就没了精神。 成群的梅花鹿经过草原,往大河的方向前进,它们身后跟着一头毛色暗沉无光的豹子。 豹子体型太小,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幼豹,梅花鹿警惕地看着它,只要它腿部的动作快上些许,梅花鹿就能抬起腿狂奔起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草原里面,不能小看任何一只肉食动物,即使它的爪牙不足以构成威胁。 小豹子出生一个月,在一次捕猎行动中被象群冲至陌生的地带,它找不到家人,只能凭着自己天生就会的捕食本领,捕捉一些柔弱可欺的小动物。 现在,它把主意打在梅花鹿身上,锐利冰冷的兽瞳直直注视着梅花鹿的肚子。 它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鹿血的味道,它太久没喝水了,肚子也因为饥饿阵阵绞痛,现在只想快点咬断梅花鹿的脖子,撕咬它的肚皮。 但它还小,没捕捉过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生物,为了活着走出这片草原,再艰难也得试试。 小豹子一直跟随在鹿群后面,寻找最佳时机,热辣的阳光打在它身上,让它金色暗沉的毛发泛起点点金光。 它眯了眯兽瞳,鼻子呼出热气,饥饿感阵阵来袭,眼看有只腿脚受伤的梅花鹿落后一步,它后腿陡然大力,猛地扑了过去。 梅花鹿惊得逃窜起来,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小豹子的獠牙死死咬住脖颈。 梅花鹿抵死挣扎,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声,鹿群已经走远,它似乎知道自己就要命丧豹子口,挣扎地更加大力了。 小豹子用尽力气想咬断它的动脉,但饥饿抽走了它身上的力量,让它无法继续压制梅花鹿。 又一次挣扎中,梅花鹿挣脱兽口,抬腿疯狂往大河的方向窜了过去。 小豹子自然不会放弃,龇牙咧嘴地吼叫一声,快速追了上去。 被高温烘烤的草地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十分烫脚,小豹子顾不上这点疼痛,紧盯着不停逃窜的梅花鹿,最后距离梅花鹿两米远的地方,猛然跳起身,梅花鹿躲闪不及,再次被小豹子压制。 这里距离大河不过几米远,河床已经干枯开裂,仅有一处长约一米的水潭。 此时,饿到皮包骨的老虎正趴在水潭边上等候猎物,很快发现河边上面缠斗的一豹一鹿。 它舔了舔爪子站起身,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它眼里,小豹子和梅花鹿都已经成了它的猎物。 “吼!” 一声虎啸惊走远处的飞鸟,小豹子刚喝了两口鹿血,便警惕地抬头看向大河的方向。 一只身体比自己大了两倍的老虎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小豹子龇起牙,不甘心就这么丢下到口的梅花鹿。 梅花鹿还没死透,凭着最后一股力站起身,没跑几步就扎进了干枯的河床里面。 小豹子的尾巴大力抽了抽草地,犹豫了两秒,毅然跟了上去。 和老虎的决斗在所难免,结果不用猜,小豹子被老虎单方面碾压,但是,在临死前忽然暴起,咬断了老虎的尾巴。 一场血腥的斗争平复下来,小豹子奄奄一息躺在淌血的河床上,眸光逐渐黯淡,最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不过转瞬间,身体传来一阵刺痛,它思绪浮沉,脑海里多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它第一次看到两足直立行走的生物,还没想清楚自己在哪儿,身子一热一冷,接着被什么东西裹着,热烘烘的,让它很舒服,仿佛窝在豹子妈妈的怀里睡懒觉。 温度急剧下降,淮城忽然下起了雪,别墅的供暖设备已经停了,傅政凛冷得直发抖,只能抱紧怀里的身子,互相取暖。 凌晨三点,他眼皮沉重逐渐有了睡意,在即将闭上眼的那一秒,怀里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心下一惊,睡意全无,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小孩儿睁开的双眼。 警惕、嗜血、冷漠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小孩儿的牙齿咬住。 傅政凛痛呼一声,一把掀开他,小孩儿脑袋磕到床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脖子被咬出一道血口,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几步走到床边开了灯。 “你真的醒了,还认得我吗?”傅政凛没在意他仿佛野兽一般的眼神,一手捂着渗血的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床上的小孩像只炸毛的野猫,四肢贴着床,背部弓起,朝傅政凛龇牙咧嘴,进攻意味十足。 他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似乎傅政凛再往前一步,就得扑咬过去。 傅政凛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那嗜血的眼神还紧盯着自己的脖颈,跟中了邪似的,哪还有当初方豫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傅政凛没有靠近他,小孩儿当了两年的植物人,忽然清醒过来,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吧。 傅政凛不知道其他植物人清醒后的状态,也不想去了解,他观察着方豫的神情,见他依旧表现得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只能放弃询问。 他转身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走进杂物房翻找出一根捆绑在酒瓶子上面的绳子。 他打开房门,再次进入房间,床上的方豫刚塌下背脊没两秒,看到傅政凛后又一次惊得弓起背,还朝门口长相奇特的生物露出“獠牙”。 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头一次有这种体会,如果当初小孩儿没出车祸,他大概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吧。 傅政凛大步走向他,无视他嘴里的嘶吼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快速缠上绳子。 小孩儿反应剧烈,嘶吼声十分狰狞,他低头一口咬住傅政凛手臂,还使劲磨着牙,企图咬下一块肉。 傅政凛长这么大,除了被训练体能的教练折磨过,哪里被人这么咬过,他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小疯子,一醒来就咬人,放开!” 小疯子咬得更用力,两条腿还死命踹向傅政凛腹部、胸口,傅政凛被他惹火了,大力掰着他的下巴,隐约听到下巴发出“卡擦”一声,似乎骨头脱臼了。 傅政凛动作一顿,松了手,小疯子依旧咬着他不肯松口,但咬合力明显下降许多。 “算我欠你的。”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使出小孩儿无法抵抗的力气,把人提起来。 但他小看了方豫的执着,一直死咬着自己不放,大有一辈子不松口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方豫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儿,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葬身于虎口的小豹子尝到口腔的血腥味,更加不愿松口了,这个生物的血解了它的渴,让它生起把猎物吞吃入腹的心思。 第5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从半夜折腾到天亮,小孩儿最终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着,嘴里吐露渗人的吼叫声。 傅政凛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的麻烦,从衣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塞进他嘴里,耳根子顿时清净下来。 “刚醒来就这么精神,别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傅政凛看着小孩儿焦躁愤怒的眼神,嗓音嘶哑。 他想带方豫上医院瞧瞧,但方豫的攻击性太强,怕伤到其他人。 又不能这么绑着他带出去,自己会被当成人贩子。 他满脸愁容,想起待在傅家近十年的家庭医生,连忙掏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 那部市价三万五的手机已经被他卖了,转而在二手商行那儿买了部价值八百多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找出家庭医生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被一个妇人接通。 “我是傅政凛,请问梁医生在吗?” 妇人骂了句脏话,“滚犊子,老梁丢了工作,还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都是你们家害的,以后别找他!”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有些烦躁,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傅家不再受人敬仰,连带着他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傅政凛自嘲般笑了笑,他垂眸对上方豫陌生冰冷的视线,低声道:“不生气了?” 小豹子挣扎许久无果,为了保留体力,不再动弹,它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聪明,只要这个生物敢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它一定扑过去咬死他! 吸干他的血,嚼烂他的肉,让自己饱餐一顿。 傅政凛思索片刻,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从衣柜里面拿了件羽绒服,直接套在方豫身上,又从医用箱里拿了口罩,戴在方豫脸上。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真实情况,既能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又能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整个身子被裹在羽绒服里面,只露出两只穿着厚棉袜的脚,“幸好衣服大了几个码,不然今儿你都别想出门了。” “袜子太厚,你的鞋子穿不下,待会再给你买两双厚靴子。”傅政凛抱起大粽子,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只有浅浅一层,不妨碍通行。 怀里的小孩儿偏头看向窗外,眼里闪过迷茫,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草原。 外头的树枝挂了一层白雪,风一吹,树枝晃动,雪花簌簌落下。 傅政凛低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很想到外边玩吧?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猛地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傅政凛,傅政凛可以想象口罩下方的嘴如果没了毛巾,肯定朝自己龇起牙。 他抬手弹了弹方豫的额头,引来他更加愤怒的目光,“只要脑子不傻,你副模样倒是挺生动的,以前就跟个女娃娃似的,说话声儿谁听得见?” 他把自己说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小豹子更加气愤了,双瞳收缩,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背,只拍到鼓囊囊的羽绒服,“以后多吃点,衣服都比你重。” 说完,他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起行李箱走出房间,巧合的是,大姨和大姨丈两人碰巧拿着车票找上门来。 傅政凛差点忘了这回事,有人送车票自然是好的,至少省了一笔钱。 “天啊,他居然醒了?” 大姨一眼看到窝在傅政凛怀里的孩子,惊得瞪起眼。 “嗯,醒了也好,不至于躺在床上,”傅政凛随口应了一句。 大姨见那孩子用渗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后背无端发寒,她移开视线,手里的车票塞进傅政凛手里,“他姑姑的住址我写在纸条里面,你把人带过去后,早点回来。诺,返程的车票我也替你买了。” 傅政凛把三张车票和纸条塞进外套口袋,点了点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说谎,他没有愧疚,还隐约升起打破常规的兴奋感。 只要离开淮城,他就不再是傅家的少爷,他要远离这个牢笼,当个全新的、拥有自我的傅政凛。 大姨一直在叽里呱啦,傅政凛没听进去,他回身看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别墅,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小凛,你有你妈妈的消息吗?”大姨忽然提起失踪的母亲。 傅政凛眸光沉了沉,“自从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后,她就消失无踪。连警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打下来的心血都被法院查封了,真是识人不清呐,想不到傅国城是这种人。要我说,他们当初闹离婚那会子就该离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一毛不剩的地步。你妈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她哪里接受得了自己丈夫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贪官。”大姨丈掏出一根烟,站在傅政凛旁边吞云吐雾。 大姨抽了抽嘴角,伸手揪住他手臂的软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骂:“说什么话呢,会不会说话!没看见小凛正伤心着么,你还提这事儿!要是他不肯来我们家住,你就等着吃西北风去!” 大姨丈痛地倒抽两口气,一把拍开大姨的手,“有钱没钱谁知道,就你好心让他住我们家。” 大姨偷瞄了傅政凛一眼,见他低头沉思着什么,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可闭嘴吧,小凛是我妹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他露宿街头!”她提高音量,故意让傅政凛听到,好让他心生感动。 傅政凛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急着上医院给小孩儿看病,懒得看他们演戏,抬脚就要走。 大姨反应过来,甩开大姨丈的手,几步跑到傅政凛跟前,两手抓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小凛啊,早点把事办完,大姨已经帮你收拾好房间,就等你回来住。” 傅政凛敷衍地点了点头,挣开她的手,拉起行李箱就走。 远远的听到大姨丈在身后提出疑问,“送这孩子回姑姑家,还带上这么大个行李箱?” 大姨偏头瞪了他一眼,“都是小娃娃的衣服吧,有啥好问?” “你没看到那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服吗?码数正适合咱家的孩子。”大姨丈一句话点醒旁边的女人。 大姨“哎哟”一声,骂骂咧咧:“可便宜他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孩子,凭什么抢了我儿的衣服!” 第6章 该罚!该打! 寒风呼呼响,吹落枝头的雪,傅政凛没听清他们在骂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他走出别墅区,徒步往附近的医院走去。 他身上穿着的外套不厚,寒风沿着衣领往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豫原先正盯着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看,陡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乱糟糟的头发全部炸了起来,他凶狠地瞪着傅政凛,牙齿磨着毛巾,喉咙也发出咕噜声。 “待会去到医院要乖乖的,别吓到医生,万一被人当成精神病,你就要被关进疯人院。”傅政凛停下两步,松开握在行李箱上面的手,一手按压在他头顶,接着大力揉了揉。 方豫全身一僵,反应更大了,他大力扭动身子,还拿头部撞击在傅政凛胸口。 傅政凛胸口一痛,气很快涌了上来,想把人扔到地上不管不顾,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疯子,别逼我揍你!” 怀里的小疯子听不懂他说的话,撞得更起劲了,傅政凛抱着他羽绒服的手在挣扎中打滑,他双瞳微睁,急忙把人拉住,脚不小心踢在到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眼看着就要压扁小孩儿,他手臂猛地用力,把人提了起来,自己往后仰着摔到地上。 凸起的石板撞击到肩胛骨,他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跌落到怀里的小身子,撞得他胸口闷痛。 小疯子反应速度极快,往旁边翻了个身,接着蠕动着身子想逃跑。 傅政凛眼角有些湿润,纯属疼出来的,他偏头看向撅起屁股慢慢往前挪动的身子,一手扶着额头,盯着灰蓝色的天空低骂:“这是来讨债的吧!” 他良好的素质终于破了一道口子,捂着胸口坐起身,看着爬出一米远的小孩儿,无奈地说:“你要是老实点不咬人,我会绑着你么?方豫,说句良心话,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跑出去被车撞,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还蹬鼻子上脸呢!你爸走了,别人还想着让我丢了你,我大可以狠下心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但你是方伯伯的儿子,就凭着他当年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弃你不顾。” 傅政凛刚满十八,再年少老成也经不起多次折腾,他见方豫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又接着往前蠕动,气笑了。 看来,这孩子非要和自己作对了。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停下脚步对傅政凛指指点点,“哎,你这哥哥怎么当的,这么冷的天还把弟弟扔地上爬。别是学外国仁那套,给他锻炼身体吧?” 傅政凛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再多的气儿也咽进喉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拉起行李箱走到方豫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方豫抬起头,双瞳猛缩,眼里的愤恨十分明显,他转了方向,开始蠕动。 傅政凛和他杠上了,又走到他前面拦着。 看热闹的路人看不过眼,“靠哦,什么人啊,这么狠心的哥哥!” “小娃儿的眼睛都气红了,这哥哥还不让他起来,明晃晃的虐待。” 方豫盯着傅政凛沾了雪花的裤腿,狠狠磨着牙,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感。 这个生物长得比他高大太多,他此时就是对方眼里的鱼肉,任由玩弄。 方豫趴在地上不动了,他作为大草原的野生小豹子,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死,他也死得体面。 傅政凛蹲下身,被冰得发红的手指戳在小孩儿脸蛋,“不玩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身子再次腾空,方豫很不适应这种被对方束缚在怀里的状态,他挣扎了几下,又开始不知疲惫地撞着傅政凛的胸口。 “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傅政凛的抽气声。 路人看得目瞪口呆,闭了嘴,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这么凶狠不听管教的弟弟,该罚!该打! 直到来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明明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到一个小时。 傅政凛被他折腾得够呛,脸色黑沉一片,他提着野性十足的小孩儿走到脑病专科门口,被好心人告知没有挂号不许插队。 他只能紧抱着方豫来到挂号窗口,从口袋翻出方豫的身份证,放在窗口边沿。 护士瞄了傅政凛好几眼,心下暗忖,这人虽长了一副俊俏的脸庞,但黑眼圈浓重,口唇发白,显然是天天熬夜的,她好心提醒一句:“晚上少玩游戏,这阵子猝死的年轻人挺多的。” 傅政凛:…… “挂儿科?”护士问。 “脑科。”傅政凛盯着方豫的脑子,沉声回答。 “年纪多大?” “七岁。” “体重多少?” 傅政凛沉默片刻,显然不知道。 护士指了指旁边的秤,“把外套脱了,放上去秤秤。” 傅政凛犹豫了,小孩儿身上绑着绳子,外套肯定不能脱。 “三十五斤。”他估摸着说了一句。 “七岁才三十五斤?”护士怀疑的目光看向方豫。 方豫戴着口罩,身上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人自然看不出他身上有几两肉。 傅政凛皱起眉,严肃着脸道:“嗯,他营养不良。” “是脑瘫患儿吗?”护士刚说完,见小孩儿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和痴呆儿挂不上号。 傅政凛催促:“麻烦快点,赶时间。” 护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过来一点儿,量一量体温。” 傅政凛凑过去,拨开方豫额头过长的刘海。 方豫瞪圆了眼,戒备地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东西,随着“滴”的一声,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脑袋还撞在护士手上。 护士手上的体温枪脱手,掉落在地,她惊呼出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快快,我给你插队。快去看医生,这是病情发作了吧!” 傅政凛弯下腰捡起体温枪,放在窗口,说了句“抱歉”,随后抱着人快步走向脑科诊室。 护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年头,什么病儿都有,那孩子是癫痫发作了吧?眼睛瞪得那么大,显然很痛苦。” 被质疑癫痫发作的小豹子挣扎许久后,又开始装死,他趴在傅政凛怀里,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两腿生物。 只恨自己被捆绑着,无法施展尖锐的獠牙,光是这里的肉,就足够他饱餐好几顿了。 第7章 他是狂犬病? 傅政凛见他安静下来,扬起的手悄然落下,刚才,他真的想一巴掌抽在这瓜娃子的屁股上,忒能作妖了! “请28号方豫到一号诊室就诊。” 傅政凛无视其他患者愤怒的目光,抱着人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头发发白的老教授,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脸上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蚊子,严肃的样儿十分唬人。 老教授眯起眼,浑浊的眼睛看着眼神又凶猛起来的方豫,问:“什么问题?” 傅政凛把方豫经历的事儿一一述说,最后问:“他这种情况,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老教授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枸杞水,“拍视频了吗,我要看他发作期间的样儿。” 傅政凛抬眸直视他,认真道:“他随时就能发作。” 老教授瞪起眼,“这么严重?” 傅政凛把人放在诊疗台上,犹豫片刻,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五花大绑的身子。 “哎哟,怎么把人绑成这样!”老教授看不惯傅政凛这种行为,忽地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扯开方豫脸上的口罩。 “别靠近他,会咬人!” 口罩连带着嘴里的毛巾被扯了出来,方豫低吼一声,张开满是唾液的嘴儿,大力咬在老教授皱巴巴的手腕上。 “嗷!” 一道嗷叫声在诊室回荡不止。 傅政凛掰住他的下巴,厉声道:“方豫,松开!” 方豫喉咙咕噜两声,牙齿狠狠磨了磨,下一秒皱起鼻子,苦涩的味道荡漾在口腔。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表情扭曲的老教授,眼底生起烦躁,觉得这个生物的声音太过沙哑难听,皮肉也酸苦得很。 下巴被傅政凛掐得生疼,方豫转动眼珠子,微眯起眸子,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怒火。 他松开老教授干巴巴的手,转而咬在傅政凛虎口,尖利的虎牙刺进他的皮肤,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有了对比,他认为傅政凛的皮肉和血的滋味比旁边干巴巴的手好太多。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偏头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教授,艰难挤出一句:“他一发作就咬人,动作神态和野兽没什么区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教授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哆嗦着唇说:“他这几个月有被动物咬过吗?比如猫狗、老鼠。” 傅政凛家里没有这些动物,连老鼠的影儿也瞧不见,漠然地摇了摇头。 “你怀疑他是狂犬病?”傅政凛皱起眉。 老教授慌乱走到桌子前,拿了酒精喷洒在牙印上,接着又涂抹了碘伏,“先把他嘴巴封起来,带去做个检测。” “脑子不需要检查?”傅政凛皱眉。 “先把狂犬病这项排除了再说!”老教授咬牙切齿。 他好端端坐在脑科诊室坐诊,过完今年就可以退休,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要是这孩子真得了狂犬病…… 他不敢想象后果,裹在白大褂里面的干瘦身躯抖如筛糠。 傅政凛把湿淋淋的毛巾塞回方豫嘴里,给他戴上口罩,拿过老教授开的检测单子,默默地抱起人离开诊室。 检测方式是采取患者的唾液,采样的护士看着朝自己龇牙咧嘴,嘴里还发出类似犬吠声的方豫,惊得面色发白,不太敢凑过去。 最终是傅政凛完成的采样,方豫的攻击性真的太强,他的手光是一靠近对方的嘴唇,对方就张开嘴咬过来。 牙齿上分泌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在他虎口处的伤口上,护士提醒道:“你的手有伤口,万一他唾液里面有病毒,你就完了!” 傅政凛淡淡地扫她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伤口就是他咬的。” 他用长棉签采集了唾液,放进试管,接着拿起毛巾一把堵进方豫嘴里,“好了,多久出结果?” 护士咽了咽口水,“这边给你加急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出结果。” 傅政凛“嗯”了声,抱起方豫离开采样室。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里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问耷拉着眼皮的方豫:“肚子饿了吗?” 方豫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根听不懂傅政凛说的话语,脑海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该死的生物咬碎撕烂。 “听不懂人话吗?”傅政凛沉下脸。 方豫眼皮颤动了几下,索性闭上眼,自己此时太弱了,不是这个生物的对手,他要保持体力。 忽然,肚子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油然而生,他用舌尖抵着毛巾,慢慢磨着牙,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撕开这个生物的皮肉,舔舐着他血液。 饥饿感让他全身暴躁起来,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傅政凛漆黑沉静的眸子,隐约在他瞳孔里面看到一个裹成圆滚滚的生物。 他歪了歪头,那个生物也跟着歪了歪头,他眯起眼,凑到傅政凛面前,仔细盯着他的眼,喉咙发出低吼。 傅政凛一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原位,“别闹了,让我歇歇。” 他全身酸痛,抱着孩子的手臂疼得厉害,这瓜娃子太能折腾人了。 “如果你真有姑姑,我或许会把你扔去她那儿,爱谁谁要。”傅政凛顺了顺他头顶凌乱的发丝,嗓音低哑发闷。 方豫躲开他的手,不悦地瞪着他。 豹子的头岂能让这个生物乱摸,他挣扎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把头靠在傅政凛手臂,闭上眼开始休息。 以往,小豹子饿得受不了,只能依靠睡眠补充体力,待睡饱后,才有精力捕捉猎物。 傅政凛没吃早餐,此时到了正午,肚子也没觉得饿,反倒是小孩儿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显然饿得不行了。 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营养针,趁着无人注意,掀起羽绒服的袖子,一针扎在方豫手背。 方豫被刺痛惊得睁开眼,眼神满含警惕和危险,刚要暴起挣扎,就被傅政凛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等你什么时候不咬人,这营养针也就用不着了!”傅政凛把营养液推了进去,拔出针头,“别动,听话。” 他特意放缓声音,企图起到安抚的作用,但方豫不是人,他是腾菲大草原的野生豹子,天生就不是个听话的,当然,他也听不懂傅政凛的话。 在挣扎期间,傅政凛终于忍不住把他翻过来,一巴掌抽了过去。 “砰”的一声,只听到羽绒服的响声,压根没碰到肉,傅政凛掀开羽绒服下摆,正打算再来一次。 “傅政凛?”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打断他的动作。 第8章 这声音忒吓人 “咯咯咯”的高跟鞋响声有些刺耳,傅政凛放下羽绒服衣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他抬眸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女两男,眸色渐冷。 “啧啧,一朝跌入泥潭,是什么感觉?”女生挎着颜色鲜亮的名牌包包,身上披着米白色的貂绒外套,身下穿着紧身包臀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浓郁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傅政凛鼻子发痒,侧头打了一个喷嚏。 女生怔了下,后退一步,捂着鼻子语气满是嫌弃,“这么冷的天儿,连羽绒服都穿不起?你体质一向很好,才离开金窝一天,就染上风寒了?” 傅政凛没搭理她,这人是姚家的假千金,前阵子和自己表白被拒,因爱成恨,这会子是来落井下石的。 姚思媛虽是姚家的假小姐,但好歹享受了姚家十几年的富贵生活,内心高傲得很,她无法忍受被人拒绝、漠视,她回头朝身后的狗腿子示意一眼,冷声道:“把他们赶出医院!” 傅政凛总算有了反应,“孟裘娣,别仗势欺人。” 话一出口,姚思媛霎时涨红了脸,怒斥道:“闭嘴!谁让你喊这个名字了!” 傅政凛打小就认识她,自然知道她的真名,至于对方是否改了名字,他也没特意关注,且不在乎。 姚思媛气得跺了跺脚,伸出纤纤玉手指向傅政凛,“这家医院是我干爹开的,滚,滚出去!别来这里看病!” “你干爹?”傅政凛沉下脸,继续道:“你和黑帮头子勾搭上了?” 姚思媛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别污蔑我,我和他……和他没什么。” 说到最后,她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明明前一刻还气焰嚣张,下一秒就仿佛被别人欺负了一般。 傅政凛皱起眉,眼睁睁看着她的眼妆被泪水打湿,夹着黑色眼线的泪珠流淌在粉白娇嫩的脸蛋上。 “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喝酒买醉,也就不会被他钻了空子!我特么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姚思媛一手捂着眼,一手捂着腹部,“我今儿就是来避孕的,我姚思媛再怎么堕落,也绝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哭得起劲,没听到身后传来的皮鞋落地声,直到后背贴进硬邦邦的胸膛,才慌乱地叫了一声。 高约一八五的男人留着寸头,左侧眉毛断了半截,横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疤痕,半边脸纹了纹身,神情可怖。 他伸手扣住姚思媛的手腕,狭长蕴着寒意的眸子看向傅政凛,“小媛啊,就是他拒绝了你?” 姚思媛哆嗦着唇,面露恐惧,她慌忙摇头,“不……不是,您听错了,我不认识他。”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宽阔的大掌伸进貂绒外套,握着细软的腰肢,缓缓摩挲着,“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他把姚思媛搂进怀里,“走吧,带你回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往外跑。” 姚思媛不敢反抗,强忍着不停哆嗦的身体点了点头。 她不敢回头看一眼曾经爱慕的男生,眼眶的泪珠翻滚打转,她紧攥着拳头,精致漂亮的指甲戳进手心。 傅政凛,傅政凛,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对他是又爱又恨。 “小媛,别让干爹失望。” 男人眸色暗沉,回头对上傅政凛年轻英俊的脸,想到怀里的女人多次在梦里念叨那人的名字,他就恨不能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他不会当着姚思媛的面做一些血腥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会放过那人。 傅政凛提起的心骤然落下,那个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大,让他脑海警铃大响。 危机感驱使他抱起方豫,毫不犹豫走向医院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赶去。 黑道头头的报复,他经受不起,自己此时无权无势,即使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会替他申冤。 何况,他还带着这个野性难驯的瓜娃子。 方豫打从那个男人出现后,就表现得十分暴躁,跟打了鸡血一般不停挣动,喉咙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出租车司机全身紧绷着,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老弟,你怀里的孩子得了什么病?这声音忒吓人。” 傅政凛拍了拍方豫的头,喉咙干涩,“他第一次来大城市,太过兴奋了。” 原来,人一旦开口说了谎,就再也忍不住继续撒第二个谎。 傅政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避免引起司机的惊恐。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他脑子……哎哟,瞧我这嘴,忒不会说话,老弟别介意哈。”司机放松身子,说话明显轻松许多。 他一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得了狂躁症,或者精神病,最后想到该不会是狂犬病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刚浮起,就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忍不住提起几年前在村里遇到的事儿。 “我堂叔家里养了几只狼狗,后来不知怎么的,狼狗发疯咬断他小指。他上医院那会儿,医生都建议他打狂犬疫苗,他不听,还说这是家养的狗,不可能染上狂犬病。” 司机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发颤,“他当时如果不是为了省这笔钱,也就不会那么倒霉染上狂犬病。发作当天,他正吃着午饭,突然就把桌面上的汤水掀翻在地,整个人颤颤巍巍,眼含惊恐。” “我碰巧去他家送点东西,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脾气,于是站在客厅里面和他聊了几分钟。期间,他偶尔发出一两声狗吠声,后来朝我龇牙咧嘴的。我察觉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他当即扑了过来,牙齿差点咬上我脖子。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抬脚踹开他,拔腿就跑。” “他丫的死追着我不放,从村尾追到村头,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脚打滑摔进水沟。他迟疑着不敢上来,嘴巴上的唾液直滴到地上,双眼也不似常人,凶狠没有人情味。” 傅政凛低头看着方豫凶狠的眼,手忽然哆嗦了一下,接着抬头问:“接着呢?” 司机叹了一口气,“他最后跑去村长家里,咬了他孙子,后来被村民五花大绑,送进了警察局。” “得知他染上狂犬病后,村长的孙子已经开始出现状况,病毒发作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个晚上,那小孩儿就跟你怀里的孩子似的,喉咙发出异响,他们没熬过一周……” 司机在等红灯之际,回头看向傅政凛,“这是你弟弟吗?最近有被狗咬过么?” 傅政凛摇摇头,“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方豫吼得更大声了,还凶巴巴地瞪向司机,司机全身一抖,忙说:“你可抱紧他,别让他咬人。” 傅政凛胸口起伏一下,呼出一口气,哑声道:“放心吧,他不是狂犬病,我可以保证。” 说实话,经过医生和司机的“恐吓”,他有点不确定了。 怀里这瓜娃子确实爱咬人,压根听不懂人话,怎么瞧都像只发疯的狗子。 第9章 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一路上,司机心惊胆战,频频回头瞄一眼后座,生怕那孩子忽然扑上来朝他脖颈咬上一口。 他脚踩油门加快车速,直到抵达终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便对上一双渗人散发着兽性的黑瞳。 “卧槽啊!” 司机大吼一声,身子猛然往方向盘的方向压了过去,奈何身上束缚着安全带,他的心越慌,动作越是慌乱。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眼里透着鄙夷,这只两腿生物比自己强壮多了,竟是只软脚虾。 身子忽然腾空,他再次回到傅政凛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疲倦朦胧的眼,暗暗撕咬着毛巾。 此时的猎物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只要自己吐出毛巾,他就能咬住对方的脖颈,直到鲜血喷洒出来。 他用舌尖往外推着毛巾,竟真的推出些许,眼底生起一丝得意。 这个愚蠢的生物,连毛巾都没塞好,待会就乖乖受死吧。 他不会轻易松口,非得把他咬死为止。 傅政凛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不过眯了一会,身体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让他双腿都麻了, 他在车上缓了一分钟,才打开车门下车,司机犹犹豫豫跟着下车,快步绕到后方打开汽车尾箱,拿出行李箱后,警惕地盯着懒洋洋半眯着眼的小孩儿。 方豫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瞳渗出一丝不屑,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司机气得牙痒痒,这孩子真是欠揍得很! 傅政凛刚拿着行李箱踏上阶梯,出租车便快速窜了出去,留下难闻的汽车尾气。 “烤番薯咧,帅哥,来一根吗?” 小贩抬起沾着黑灰的手,朝傅政凛挥了挥。 傅政凛抿了抿唇,口腔开始分泌唾液,胃部也适时叫了几声。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他不是铁肠胃,也不是修仙辟谷的能人,只要是个人都得饿了。 “多少钱?”傅政凛这辈子头一次吃地摊上的东西,不免觉得新奇。 他难得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表情,眸光闪动,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豫一直保持抬头的姿势盯着他,舌尖在做最后的努力,直到毛巾脱离嘴巴,在口罩上凸起一个小包,他龇起牙,喉结滚动,咽下多余的唾液。 现在不到时候,他要寻找最佳时机,暴起咬断他的脖子。 傅政凛没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从口袋掏出五块钱递到小贩手上,接着带着一人一箱往车站里面走。 他撕开烤番薯的外皮,张开嘴正要咬,余光见方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想吃?”傅政凛把烤番薯递到他面前。 方豫皱起眉,嫌弃地偏开头,看都不看面前的烤番薯一眼。 “啧,有吃的还嫌,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傅政凛也不勉强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烤番薯香甜的气息让他胃口大增,他一改以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习惯,几口吞下番薯,最后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此时只有半饱,还想吃点别的。 “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傅政凛把方豫的头转到地摊美食的方向,“看你老爱咬人,想吃肉吗?” 方豫眯了眯眼,鼻子嗅到一股肉味儿,他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傅政凛弯起唇角,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前走。 直到停留在一处血腥之地。 “帅哥,杀鸡吗?” 正在给老母鸡拔毛放血的老板娘咧开嘴笑得灿烂。 傅政凛心下嘀咕,火车站真是海纳百川,连杀鸡摊贩都有人光顾。 “咕噜。” 方豫嘴里发出嘶吼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傅政凛收紧手臂,低声强调:“这是生食,没煮熟不能吃。”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脑海里叫嚣着吃肉,但这个该死的两腿生物不肯松手,还带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气到炸毛,决定咬死这只不知死活的生物。 傅政凛托起他的屁股,把人往上抱了抱,让他的脸趴在自己肩窝。 方豫眸光渗出点点寒芒,隔着口罩咬住傅政凛的脖颈,虎牙穿透口罩,刺穿他的皮肤。 “嘶……啊,方豫!” 傅政凛被他咬狠了,痛得眼泪哗哗流,他上辈子欠了这小疯子什么,居然这么对待自己! 他双眼阵阵发黑,皮肤似乎快被撕扯掉,方豫的咬合力随着身体的恢复大了许多。 放弃挣扎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方豫眼里翻涌着兴奋和激动,为这个生物的死亡,也为自己的成功突袭。 下一秒,他被傅政凛大力掰开下巴,身子被摔到坚硬的地板上。 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太厚,倒没觉得痛。 “你的牙,别要了!” 傅政凛捂着血淋淋的脖子,阴沉着脸。 看来,这个生物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居然轻易就把自己掀开,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 方豫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寒光,他仔细尝着虎牙里面沾着的鲜血,抬眸幽幽看着自己的猎物。 只要这个生物一天不杀了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方豫在心里设下长远的目标,并想着怎么付诸行动。 傅政凛把他提起扔到花基上坐着,拉起行李箱就走,他怕再不走,自己会暴起打人。 这小疯子真的让他生起了抛弃的心思,谁要谁捡了去吧。 方豫双瞳收缩,看着傅政凛逐渐远离的身影,烦躁地朝四周的路人龇牙咧嘴。 “好凶的小孩,他父母呢?” 路人左顾右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他一直坐着,动也不动,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残疾,被父母抛弃了吧?” 方豫看着围成一片的两腿生物,杂乱的毛发炸得跟爆炸头似的,他趴下身子,企图把背部弓起来,以示自己的威风。 “又凶又可怜,谁把他领去警察局?”身穿毛呢大衣的女人同情心泛滥,缓步靠近方豫,想伸手安抚一下他。 “哎哟,我的孙儿呐,奶奶总算找到你咯!”一道年迈饱含感情的女声穿透人群,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头发全白的老奶奶手拿着拐杖,脚踩着破洞帆布鞋,粗黑的手臂伸向即将暴起的方豫。 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咬的道理,他不客气地咬住老奶奶的手臂,眼眶红得吓人。 “啊!!” 老奶奶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粗吼,她甩动手臂,甩不开紧咬着自己皮肉的嘴。 “要死了,敢咬你爷爷!” 老奶奶另一只手扬起,粗厚的手没有女人的纤细,手背处的毛发长得比男人还茂盛。 这一巴掌是照着方豫的脑袋拍下去的,几乎用了十成力气,不傻也得傻。 傅政凛挤开人群,目眦欲裂,眨眼间推开老奶奶,一把抱起小孩儿。 “你做什么!” 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轰鸣的跳动声让耳膜鼓动,他心里后怕极了,万一这瓜娃子真被打坏了…… “你这个天杀的,连老人家都推!苍天呐,赶紧找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老奶奶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哭得声嘶力竭。 第10章 人贩子 哭喊声惹来一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绕着中心人物围成一圈,朝着傅政凛指指点点。 “这么大个小伙子,想不到心肠那么歹毒。” “报警吧,恶人就该关进警察局!” “那孩子无端端咬人,怕是有什么病?” 傅政凛紧绷着脸,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怀里的小孩儿还不老实,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哭天抢地的老家伙。 他嘴唇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连虎牙也呲了出来,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就怕他忽然逮着自己就咬,毫无人性。 老奶奶哭了好一会,听到有人准备报警,她不乐意了,连忙哎哟几声,“报什么警,别报!他做了这种残害老年人的事儿,把他抓进警察局是便宜了他!里面好吃好喝供着,他损失了什么!我这个受害者要冤死咯!” 路人问:“那咋整?” 老奶奶捂着肥厚的老腰站起身,横眉竖眼瞪着傅政凛,“赔钱!他小孩咬了我,赔五千块!他推了我,赔一万块!一分不能少,不然今儿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他们跟着附和:“赔钱!不赔钱揍死他丫的!” “老奶奶,刚才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你孙子吗?”一道清甜的女声打破嘈杂环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女生钻了进来,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炯炯有神,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女大学生。 老奶奶脸色微变,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认错人了,我孙儿在他爹妈那儿,这孩子就长得像我孙儿,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错不是很正常?” “呵……吼……” 方豫扭动着身子,想扑过去再咬一口。 傅政凛被方豫的吼叫声扰得烦躁,从口袋掏出刚买的手帕塞进他嘴里,又戴上口罩,才有心思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女生的问话,他大概知道了这个老泼皮是什么人,他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故意道:“我身无分文,还是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会查明真相。” 老奶奶皱起老脸,直接骂:“报啊!理都在我这儿,我怕你个啥子哟!” 路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起哄道:“我倒要看看警察同志向着谁!” 傅政凛果真开始按手机,老奶奶瞪直了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回头看向贼眉鼠眼的男人,嘴巴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几个男人收到指示,互相对视一眼。 傅政凛的注意力都在老奶奶身上,没察觉到旁边的行李箱手柄处搭上了一只黝黑的手。 女生眼尖看到了,当即伸手指向偷鸡摸狗的男人,“你干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偷东西?!” 傅政凛双瞳一缩,腿部陡然发力踹到正要转身逃跑的男人身上,他屁股被踹了个正着,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着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老奶奶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思索着准备撤退。 傅政凛把小孩儿放坐在行李箱上,一把扯起地上男人的后衣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一伙的吧?连小孩都敢拐,如果被警察抓到,保不准判你们死刑!” 地上的男人身材较为瘦弱,是火车站的扒手,“别瞎胡扯,我和她没关系!偷东西不至于判死刑!小弟啊,我出来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家里有重病患者等着我去救,我要是有钱,至于当小偷么!” “帅哥,别和他扯太多,我已经报警了。”女生紧盯着老奶奶,不让她趁乱逃离。 很快,警察车的响声由远及近,老奶奶一伙人霎时变了脸,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四处逃窜。 女生大着胆子攥住老奶奶的手,却不想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还大,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抬腿就朝人少的地方挤了过去。 傅政凛蹙着眉,几步追到她身后,一手攥住她的后衣领。 原来,女生在老奶奶扑向小孩儿那一刻起就已经报了警,她老早便看见傅政凛和这孩子是一起的,也远远看到孩子被他扔在花基这儿。 老奶奶张口就认孙子,孙子表现得凶神恶煞,张口就咬,显然和她关系不熟。 “人贩子,她肯定是人贩子!” 女生道出心中所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她憎恨人贩子,如果不是这些社会毒瘤的存在,她也不会白白和父母错失了十八年的光阴。 带头警官是当地出名的退伍军人,一身腱子肉裹在警服里面,光是站着不动就气势凌人。 他身姿矫健,不消片刻就将四处逃窜的两女三男逮住。 老奶奶双手被扣上手铐,不知疲惫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没做错!你抓我做什么,打人的是他!” “胡金宇,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吗?!”身形高大的警官说着便扯开她头上的假发,露出黑黝黝的平头。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泼到老奶奶脸上,卸下她的伪装。 “我去,居然是男的?!” 路人惊讶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亏他们刚才还向着她! “弱势群体最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你依靠这种易容手段,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少女和儿童,胡金宇,等着吃牢饭吧。” 警官朝女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姚小姐,别一个人在火车站这些地方晃悠,临近过年,不法分子急着用钱,手段层出不穷,不是你一个女生可以对付的。” 女生两手握拳,愤愤地瞪着面目丑陋的人贩子,恨声道:“还有多少孩子被他们卖往全国各地,死的死,残的残,我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但也和父母分离了十八年!谭警官,你别劝我,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将这些天杀的人贩子送进监狱,得到该有的惩罚!” 谭警官蹙起眉,没多说什么,他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下个月初,你爸会转到外省的监狱,不去探望一下吗?” 傅政凛紧抿着唇,搭在方豫头上的手颤了颤,自从父亲入狱后,他前去看了一眼。 父亲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背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政凛,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别像你爸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严律守己,别做傻事,别愧对国家,愧对自己。” 傅政凛那会儿一语不发,只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不再高高在上的父亲,脑海里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猛然断裂。 他眼眶红了一圈,偏开头哑声回答:“再说吧。” 第11章 别和他一般见识 火车站人来人往,聚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也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 傅政凛仔细打量着面容娇俏的女生,猜测道:“你是姚家走丢了十八年的女儿?” 女生原本受了人贩子的影响,正耷拉着眼皮,心里发闷,听到傅政凛的问话,当即睁大杏眼,眸光清亮,“嗯,你怎么知道?” “我和孟裘娣认识。”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惹来他不耐烦地挣扎。 姚家的事儿太乱,他也不知道实情,也不想了解,毕竟和自己无关。 “我叫姚晨英,比思媛大几个月。” 她摸了摸麻花辫子,脚踩着卡其色的小皮靴,缓步走到傅政凛旁边。 “思媛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她出生不久就没了妈,没过满月酒没了爹,后来我被人贩子拐走,父母将错就错把她抱了回家。但幸好他们没放弃我,总算把我找了回来。” 傅政凛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生,眉宇间的冷漠逐渐疏散。 “刚才的事,多谢了。” 姚晨英爽快地笑了一声,弯下腰朝方豫挤眉弄眼,“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们。对了,要不是这孩子聪明,咬了那个老东西,为警察的到来拖延了时间,还不一定能逮着他。” 方豫眯起眼,朝她发出警告的低吼。 姚晨英不怕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刘海,“有点凶,但挺可爱的。” 傅政凛哼笑一声,使劲揉了揉方豫本就杂乱的头发,“其他人看到他就问是不是疯了,你还是第一个说他可爱的。” 被夸可爱的方豫转动着眼珠子,眼里涌动着危险的情绪,他耸动着鼻子,嗅到女生身上淡淡的香味,牙齿又开始痒了。 “咯吱咯吱。” “什么声音?”姚晨英面露疑惑,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傅政凛表情未变,垂眸扫向一脸恶相的小孩儿,“他在磨牙。” “哈哈,真可爱。”姚晨英学着傅政凛,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触感还不错。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磨牙的原因,当然是想咬你,他没多说什么,毕竟和她不熟。 “我该上车了。”傅政凛看了眼手机时间。 姚晨英两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傅政凛一眼,眨巴着眼睛问:“以后还能见面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她是个外向的,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傅政凛这个外貌条件很不错的男生,自然心有好感。 傅政凛没拒绝,加了她的微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当然,还有这孩子的。”姚晨英临走前忽然问。 “傅政凛,他叫方豫。”傅政凛没隐瞒,直接告知。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一手抱起方豫,朝候车厅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 姚晨英皱着细眉,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她索性不再想,干脆点开傅政凛的微信头像,偷摸着查看他的朋友圈。 【haste makes waste】 【yesterday will not be called again】 …… 姚晨英看得两眼发昏,小声嘀咕:“好高级的朋友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傅政凛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让她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讪。 万一对方忽然问自己一些深奥的问题,答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小女生的心思,傅政凛不知道,他此时头痛地看着座位上发癫的某小孩,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傅政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别打他,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越打他就越傻!” “给点耐心吧,我相信他以后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方豫!” 方豫咬着他的手不放,自从上了火车后,他就消停不下来。 傅政凛余光见前后左右的乘客盯着自己的方向,内心苦闷得很。 找个人来收了这瓜娃子吧,他不伺候了! “你好,请问需要用餐吗?” 这时,火车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托盘上放着的鸡腿,“来个鸡腿。” “好的,一共二十元。”乘务员笑得友善。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二十元零钱,放到乘务员手里,皱巴巴的一团,有点寒酸。 乘务员面不改色地收了钱,心下暗忖,穿得人模狗样的,孩子身上的还是名牌羽绒服,居然随手一掏全是散的,就没一张百元大钞! 傅政凛被人鄙视了,他没心思留意这些小事儿,连忙把鸡腿伸到方豫面前,小声哄:“我的肉不好吃,又酸又臭,你尝尝这个卤鸡腿,香得很,你不吃就要到我肚子里面了。” 方豫抬起眼,虎牙磨着嘴里叼着的软肉,似乎在衡量什么,眼前的鸡腿太小,他一口就能吞下去,只要他速度够快,这个愚蠢的生物就无处可逃! 他盯着傅政凛的脸,快速地松开嘴,转而叼住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原本一口就能解决的鸡腿,硬是让他吃了十几口,而且,鸡腿的骨头他居然嚼不烂。 他越吃越生气,最后朝傅政凛怒吼一声,嘴里吐出完整的鸡腿骨。 “你是人,不是狗,这么硬的骨头,嚼来做什么。”傅政凛捡起吐在自己大腿上的骨头,黑着脸和他解释。 见方豫不听,又开始作妖了,他叹了一口气,只觉身心疲惫,“好了,下车后给你买一堆软骨头,让你嚼个够。” “吼!” “吃鱼吗?” “吼!” “鸭脖呢?” “吼!” 傅政凛扶了扶额,认为自己疯了,被这个小疯子传染的。 “哪来的小破孩子,能不能别嚷嚷?”身后的乘客一脚踹在方豫的座位上,语气十分不耐烦。 傅政凛回头看了他一眼,识趣地拿毛巾堵住方豫的嘴。 后面的大哥留着光头,脖子还挂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整个人散发出“我不好惹”的黑社会气息。 傅政凛无意惹麻烦,只能委屈小孩儿了。 一分钟后,小孩儿成功吐出毛巾,继续乱吼乱叫。 他得意又不屑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在说,就你这点伎俩,还敢跟爷作对? 第12章 虎头帮 方豫的舌头越来越灵活,无论傅政凛把毛巾塞得有多紧,他不消片刻就能吐出来。 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从其他乘客那儿借了个胶布,直接给他封上。 方豫只能干瞪着眼,舌尖抵在胶布上,发现自己舌头被胶布粘着,吓得挣扎起来。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傅政凛起初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但小豹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扭着身子,把座椅弄得左摇右晃。 后面的大哥实在受不了,猛地站起身,光溜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上方的行李存储处,“妈的,你再扭!再扭老子就把你扔出窗外!” 方豫抬起头瞪着他,眼眶通红,双瞳紧缩,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人情味,渗人至极。 光头大哥有一瞬的恍惚,头皮莫名发麻,想到自己居然怕一个小屁孩,顿觉丢脸,他看向傅政凛,粗声粗气地骂:“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家的孩子你管不了,待下了车,老子替你管!什么德性,这臭屁娃就得拿拖鞋狠狠的抽,抽到他不敢吭声为止!” “这位大哥,孩子闹腾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家里没小孩子吧?但凡有小孩的,就说不出这些狠话了。”坐他旁边的大婶瞥了光头男人一眼。 “大妈,我骂谁关你屁事呢,你再说多一句,别怪老子不客气!”光头男人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纹着狰狞可怖的纹身,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大婶翘起腿,压根没受到他的威胁,“你是哪个帮派的?” 光头男人嗤笑一声,“我怕说出来,你就该给老子下跪磕头求饶命。” “甭扯没用的,哪个帮派?”大婶翻了个白眼。 “虎头帮。”光头男人嘚瑟地翘起嘴。 “啧,阿虎那居然收你这种没素质的?”大婶似笑非笑,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 “什么意思,你认识老大?”光头男人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大婶的面容,越看越心惊。 “瞧出什么名堂?”大婶呵呵笑出声。 光头男人抿着唇,心脏猛跳了几下,有个猜测在脑海里冒出,她该不会是老大他娘吧? 这鼻子,这眼睛,这厚嘴唇,不就和老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想起昨天,老大在劈酒途中忽然来了句:“明天我娘过来探亲,你们个个表现得安分点,别给老子惹是生非啊!谁做不到,帮法伺候!” “您是来探亲的?”光头男人小心翼翼问。 大婶点点头,从麻袋里面翻出一块牛肉干,起身递给傅政凛,“你家孩子这么闹腾,估计是饿了,拿给他嚼嚼吧。” 傅政凛沉默了几秒,接过牛肉干,道了一声谢。 “我家虎儿小时候也这么调皮,我说一句他能顶五六句,天生就不是个乖巧的。从小学到初中,天天打架,天天被老师喊家长。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他爹死得早,我每天早出晚归赚钱供他读书,他不珍惜,还学人混黑社会。” 大婶说着说着,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带了一丝哑,“我就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黑社会哪是那么好混的,每天打打杀杀,一不留意少胳膊缺腿的,还有坐牢的风险。我年轻的时候管不动他,现在老了,更加管不动了。只求他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我死了,哪有颜面去看他老子!”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偏头狠狠瞪着光头男人,“在阿虎那儿待多久了?” “大娘,误会误会,我刚才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哪敢做那些混蛋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老大整天训诫我们,要日行一善,不能伤害无辜的老百姓,我时刻谨记着。”光头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势,苦着脸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嘴就是毒,该打!” 大婶冷哼一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只当他在放屁。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什么日行一善,太假了,只要不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她就得跪在菩萨面前烧高香了。 方豫啃着嚼劲十足的牛肉干,吃得口水哗哗流,傅政凛看不过眼,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呼!” 方豫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头偏向窗户那头,护食的样儿真得像只小狼狗。 扎在傅政凛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他暗忖,这瓜娃子该不会真有狂犬病吧? 对了,手机可以看检测结果,他一拍额头,连忙打开手机查看医院的报告。 【结果:阴性。】 “我就知道,肯定是脑子被撞坏了。”傅政凛自言自语,只觉胸口堵得慌。 涉及大脑的一切问题,都复杂得很,他怕方豫一辈子就这样了,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方豫晃了晃脑瓜子,耳朵耸动了好几下,傅政凛视线定在他耳尖上,一只吸饱血的花蚊子趴在那儿。 傅政凛抬手就挥了过去,“啪”得一声,花蚊子躲避不及,惨死在他手下。 方豫打了一个激灵,愤怒的转过身,嘴里还叼着那根嚼不烂的牛肉干,想张嘴怒吼一声,又怕牛肉干掉落在地,一副憋着气儿撒不出的样子把傅政凛逗笑了。 “诺,帮你打蚊子,吃你的牛肉干,别气了。”傅政凛张开手掌,给他看了看掌心处死得凄惨的蚊子。 方豫从鼻子呼出一声“哼”,转回头继续撕扯牛肉干。 “小弟,这是你弟弟吧,他手脚有残疾?”大婶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只用嘴巴叼着牛肉干的方豫。 傅政凛眸色一暗,低声道:“怕他伤到人,只能先绑着,等回了家再解开。” 大婶瞪起眼,“这孩子瘦不拉几的,攻击性能有多厉害呢,这么绑着对他手脚不好。” 傅政凛被她说得惭愧,确实,一直绑着也不是办法,方豫原本就在床上躺了两年,手脚关节本就比常人僵硬太多,自己还一直绑着他,万一落下个什么残疾,他就是罪人了。 “你们上哪儿去?”大婶看出他的纠结,没有继续劝,反而扯开话题。 傅政凛摇摇头,眼里透着些许迷茫,他急着带方豫出来,却没想过去哪儿扎根。 第13章 说媒 “你父母呢?”大婶皱起眉,大概猜到什么。 傅政凛视线转到方豫后脑勺,眸光黯淡嘴角往下压了压,低声道:“家庭变故。” 他没有细说,一句家庭变故可以让人联想很多,面容敦厚老实的大婶以为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不由生起怜悯之心。 “没地儿去啊,我在丰城那儿有座空置的小院子,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我嫌那里人烟稀少,没去住。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们愿意过去那儿住吗?” 大婶见傅政凛张了张嘴,眼里带着犹豫,继续道:“放心,不白白让你住,每半年交一次租,可以不?我也不多收你的钱,就按当地租房价格的一半。相识是缘分,就当交个朋友。我家阿虎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我看你就挺可靠的,是大学生吧?” “不是,我退学了。”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大学的内容已经学透了。” “哎哟,是个高材生啊,人长得俊,学习又好,交女朋友了?”大婶兴奋起来,忍不住操起旧业。 “短时间内不打算交女朋友。”一个方豫就让他头疼了,他实在没有心思照顾其他人。 “哎哟,年轻人懂什么,早点结婚,你就能安心在外面赚钱,家里的事儿有人替你打理。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么来的!哈哈,我是没文化的,随口说说哈,别放在心上。”大婶以前是丰城小村落的媒婆,谁谁谁看对眼,就得上门找她去说亲。 如今看到傅政凛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自然蠢蠢欲动,想帮他做媒。 她做媒的对象不是外人,正是阿虎的表妹。 “他表妹长得花容月貌,前后几个村子的男人都喜欢她,但她眼高于顶,看不上乡下汉子。前阵子还让我帮她找个城里人,重点是长得帅,其次有风度,钱多钱少无所谓,她家里是开农庄的,有房有车,存款过百万,不缺钱。” 大婶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你现在无依无靠,早点结婚起码有个伴儿,还有你弟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吧,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照顾着。” 傅政凛坚定地摇头,“大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我没能力养活家庭的情况下,贸然结婚,不就是连累了她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能在你一贫如洗的情况下还下定决心跟着你的女人,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就算富起来了,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大婶说得头头是道,口水横飞。 光头男人听得津津有味,还附和着点点头。 “你想想,等你有钱了,你能保证那些女人看上的不是你的钱?”大婶继续洗脑。 傅政凛没被她绕进去,坚决拒绝,“大娘,我有自己的计划。” 大婶见他油盐不进,摇头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多带花妞上他那儿晃悠,一来二去,保证能对上眼。 火车一路轰鸣,傅政凛大姨买的是坐票,于是他们只能坐着硬邦邦的座椅,偏头注视着窗外黑沉的夜空。 数不清第几次离开淮城,但这次是他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 以往经常飞往国外参加名师座谈会,学习各种上流社会必备的能力,如今一朝沦为普通人,脱离父母的管控,他反而感到开心。 如果方豫这小子能省心一点,自然更好了。 傅政凛低头看着仰起头闭目养神的方豫,视线落在他粘了牛肉干的牙齿上。 嚼了大半天,只吃下半根牛肉干,他这是嚼得没力气,才睡着的吧。 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方豫猛地睁开眼,眼含警告,随后眼皮渐渐往下耷拉,快要撑不住困意。 到底是个小孩子,折腾了一天,身体早就到达极限了。 方豫不甘心地闭上眼,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脑袋一歪靠在傅政凛手臂上,陷入沉睡。 “果然,睡着了比较可爱。”傅政凛紧了紧外套衣领,撑着睡意不肯闭眼。 十万块钱还在行李箱里面,他不得不警惕,这是他唯一的资产。 夜色沉沉,车厢内的鼻鼾声此起彼伏。 傅政凛就这么盯着窗外,思索着如何靠这点钱发家致富。 方豫的病得治,花的钱可能是个天文数字,但自己既然管了他,就得管到底。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道金色光辉刺破黑暗,给寒冷的大地带来一丝温暖。 “嘟——” “尊敬的各位旅客,距离下一站丰城还有十分钟,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傅政凛顶着黑眼圈拿下行李箱,拉开拉链,伸进一只手摸了摸暗格,摸到鼓囊囊的钱袋子,才松了一口气。 说好的不睡,却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天亮了。 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方豫,他一骨碌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微眯着眼,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带着冷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习惯了他的眼神,只当作没看见,“嘴巴就不给你封上了,老实点。”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耳朵耸动着,不知有没有听懂。 傅政凛盯了他一分钟,最后试探着伸手摸向他的头,方豫霎时变了脸,张嘴就要咬。 傅政凛及时收回手,脸色黑了一瞬,“小疯子,昨晚的牛肉干还不够你咬么!就该把你的牙拔掉,这么爱咬人!” “我滴个乖乖,咬人是不对的,来,大娘给你一根牛肉干。”大婶刚从卫生间回来,碰巧瞧见这一幕。 方豫目光冰冷地盯着牛肉干,心里很是排斥的,这破东西咬得他牙齿疼。 但肉香味是真的浓郁,他肚子咕噜一声,张嘴咬住牛肉干,慢慢地磨了起来。 “还是您有法子。”傅政凛眼含感谢,心里琢磨着下车后买一袋子牛肉干,这样小孩儿就没空咬人了。 “待会就跟着我走吧,那院子有人定期打扫,不会脏,家具也是齐全的,你们直接入住就可以哈。”大婶笑出一脸皱纹。 傅政凛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眼眶微红,瞧着竟有些孩子气,他嘴唇抖了抖,哑声道:“陈大娘,谢谢。” “半大的小子,爹妈都不在身边,也是个可怜的。”陈大娘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嘀嘀咕咕。 光头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大娘,如果被老大知道您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们,他会生气吧?” 陈大娘哼笑一声,揉了揉手腕处的关节,“我家阿虎比以前懂事多了,哪像你,张嘴闭嘴粗话连篇。” 光头男人眼皮狂跳几下,心下吐槽:装的,老大在您老面前装得跟孙子似的!要论粗话,谁也说不过老大! 第14章 不就是喜欢男人么? “火车已抵达丰城,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有序下车。” 广播声反复三遍,傅政凛抱着方豫,一手拉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他深呼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随着寒风的侵袭瞬间消散,车厢里面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不太好闻。 方豫从头到尾就两个反应,耷拉着眼皮,懒懒地趴在他怀里,或者找准时间忽然暴起,逮着傅政凛就咬,咬到出血也不肯罢休。 “咬死我吧,我死了后,你就成为人人喊打的疯狗,我看你能活多久。”傅政凛看了看渗血的手腕,充满疲倦的双眼微阖着,“我帮你记着,咬我一口,你就欠我五千。不想长大后欠我一屁股债,你就最好收起你的牙齿。” 方豫吸了吸嘴里的鲜血,紧盯着他的手腕,还想再来一口。 傅政凛没辙了,暗叹一口气,明明刚才嚼牛肉干嚼得好好的,忽然就吐了出来,接着就疯了似的咬了自己一口。 陈大娘再怎么维护这个小屁孩,也被这种兽性满满的行为惊到了,小声问:“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 傅政凛说:“车祸,当了两年植物人。” “哎哟我滴天,这也太受罪了,可怜的娃。”陈大娘心疼地看着他,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被他凶狠的眼神制止住了。 陈大娘继续问:“去大医院看过吗?” 傅政凛摇头,方豫这样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配合,上次咬了老教授,就让他心有余悸了。 “阿虎应该有人脉,晚点我让他帮你找个权威专家。”陈大娘是个心善的妇人,见不得孩子这么受苦。 傅政凛又红着眼看她,“陈大娘,你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大娘罢了罢手,“小事情,不足挂齿,就当给阿虎行善积德了。” 丰城某地下室,杨虎手里夹着一根万宝路,口吐烟雾,忽然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大,淮城那边放话,如果那批货今晚到不了,二狗子他们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杨虎大大咧咧躺在塑料椅上,双脚挂着人字拖,一晃一晃的,他微眯着眼继续吞云吐雾,似乎没听到旁人说的话。 留着一头黄毛的狗腿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老大,您怎么看?” 杨虎扬起手,把烟头大力压在黄毛手臂,好在他衣服穿得厚,不至于烫到皮肤,只可惜自己花了一千块买的皮衣,白白被烫出一个洞。 “淮城是谁说了算。”杨虎总算开口,浑厚的烟嗓听得人心下发毛。 黄毛舔着脸回答:“自然是疤子。” “你说,秦非衡的手,能伸到丰城这边么?”杨虎随手扔掉烟,翘起二郎腿晃悠起来。 黄毛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虎冷嗤一声,一脚踹在黄毛的腿上,“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没看到秦非衡身边跟着的小蹄子?你,今晚就出发,把那个小蹄子绑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把人搞死就行。” 黄毛哆嗦着身子,“老大,那小蹄子走一步都跟着保镖,可见疤子对她很重视。” “你傻啊,她要是无足轻重,我干嘛要绑她!”杨虎气得横眉竖眼,起身一巴掌抽在黄毛头上。 黄毛捂着头,委屈巴巴地嘟着嘴,自从进了虎头帮,他不是被老大抽就是被老二踢屁股,他就跟皮球似的被人踢过来踢过去,哪儿有事干就叫他去。 他当过替身,进过监狱,打过人,坑过人,唯独没做过绑架的事儿,他对这个不在行,老大明显在为难他! 黄毛低垂下头,狠狠咬着牙,周身散发着憋屈的气息。 杨虎看不惯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滚你丫的,别在我面前娘们唧唧的,老子不搞基!” 黄毛立马滚了,心下发誓做完这事儿就退帮,黑社会太难混了。 杨虎穿着人字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为了在老母亲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他只把纹身纹在后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露出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他这会子穿着中长款的黑色羊毛外套,脖子绕着格子毛巾,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脚上的拖鞋很不搭配。 “老二,借你皮鞋穿穿,我妈快到了。”杨虎走出地下室,沿着楼梯走上歌舞厅,很快推开休息间的门,不等老二醒来便穿上他的皮鞋。 虎头帮老二侧躺在沙发,头发长至肩头,露出过分白皙的脸庞,他缓缓掀开眼帘,慢吞吞地瞥了杨虎的腹部一眼。 杨虎的脚太大,实在穿不下他的皮鞋,只能低骂道:“霍子,你还是男人吗!脚这么小!” “是你太大。”霍于庭收回目光,慢悠悠坐起身,脖颈处的吻痕蔓延至锁骨。 杨虎眸色一冷,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大刺刺地拉开看了眼,随即冷哼一声,“别太放肆,到时候染上什么病,就给老子滚出虎头帮!” 霍于庭扣上扣子,扯平衣服上的褶皱,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要是真得了病,你舍得把我踢出去?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随后低头穿上皮鞋,“你妈不是快到了么,发什么呆,走吧。” “得,是我杨虎两眼发昏,捡了个祖宗回来。”杨虎摘下脖颈处的围巾,几步跟上去,围在霍于庭脖子上。 霍于庭蹙起眉,三两下解开围巾,“不怕我玷污你的围巾?” 杨虎黑下脸,高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霍于庭嘲讽的眼神,莫名生起一股闷气,“不就是喜欢男人么,我也没阻拦你,你整天对我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待不下去就滚蛋,别在我面前甩脸色!” 他一把卷起围巾,猛地扔到地上,接着打开门,不等霍于庭出来,就大力把门甩上。 霍于庭默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双手紧攥成拳,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围巾,最后还是绕上自己脖子,缠了两圈才罢休。 第15章 多久没看他笑 杨虎刚走出歌舞厅就后悔了,自从霍于庭朝他坦白喜欢男人后,他震惊的同时感到别扭,不免想起之前两人一同洗澡、共睡一张床的日子。 他甚至怀疑,霍于庭该不会喜欢自己吧? 因为这点,他特意和霍于庭保持距离,两人之间似乎扎着一根刺,再也回不到以前无话不谈、勾肩搭背的日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在霍于庭的脖颈上发现吻痕,杨虎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他只知道,他想杀人,想把那个糟蹋霍于庭的男人杀了。 杨虎拿出烟,又开始吞云吐雾,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烦躁让周围的小弟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肩膀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霍于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扔东西发脾气,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你!” 杨虎拿走嘴里的烟,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霍于庭脸上的淡笑惊了下。 多久没看他笑过,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是半年? 杨虎心里不是滋味,他偏开头,闷声道:“走吧,啰里吧嗦!” 黑色的路虎车缓缓开到他面前,杨虎朝开车的小弟勾勾手指,“下来,不用你开。” 小弟殷勤地笑了笑,“好咧好咧,马上!” 他开门下车,又恭敬地朝霍于庭喊:“霍少。” 霍于庭在小弟面前的形象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高冷,粗俗点说就是装逼。 他们打从帮派成立那天起,就跟着老大混,只认老大,对于半路出现的老二霍于庭,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何况霍于庭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他们不免猜测,他是不是老大暗地里养的情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虎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二话不说就把嘴碎的几位小弟绑起来狠狠抽了一顿。 “霍于庭是你家老大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疤子手里!还有,我不搞基,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再让我听到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通通滚出帮派!”杨虎发了一大通脾气,还砸了好几张塑料椅。 一众小弟被他的煞气吓得当起缩头乌龟,不敢吭一声。 后来,霍于庭用成果说话,别人讨不了的债,他出马就能完成。 别人看不懂的语言,他信口拈来,久而久之,他在小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扭转,隐隐还压了老大一头。 如今,霍于庭在虎头帮待了五年,早就摸透了杨虎的脾性。 在小弟面前是只耀武扬威的恶虎。 在陈大娘面前乖顺得跟只哈巴狗似的。 而在自己面前,别扭又傲娇,明明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吻痕,却一直憋着不说,明明不喜欢自己和其他男人走太近…… 霍于庭坐上副驾驶,摘下围巾放在腿上,偏头看了眼侧脸冷峻的男人,眸光沉了沉,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杨虎莫名奇妙地看了旁人一眼,“别用这种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霍于庭“哦”了声,偏头看向窗外,及肩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露出白皙漂亮的后脖颈。 杨虎微眯起眼,盯着那处肌肤看了又看,没发现可疑的吻痕,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另一头,傅政凛等人在丰城车站等了半个小时,陈大娘的儿子才姗姗来迟。 傅政凛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快速打量着,身穿羊毛外套的男人身形高大,比旁边的男人高了大半个头。 只是,脚上穿着的人字拖和这套大衣实在不匹配。 个子矮些的男人外貌出挑,长得跟模特似的,穿着打扮简约时尚,只是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和衣服不太搭配。 他垂眸看着吧唧吧唧吃着牛肉干的方豫,祈祷他待会乖一点,别忽然发疯。 “阿虎,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穿双鞋子,逞什么能,待会感冒了还不是霍子照顾你!”陈大娘抬起手,一巴掌抽在杨虎肩膀上。 杨虎呵呵笑了笑,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妈,这两位是?” “先上车,待会再跟你解释。”陈大娘朝傅政凛招了招手,“光头,别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帮小傅抬抬行李箱。” 五分钟后,光头被扔在汽车站,理由是汽车超载了。 光头男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只敢背着他们吐槽一句,“有了亲娘忘了兄弟,老大,你真狠!” 车内气氛热闹,基本都是陈大娘在说,提到小院子已经出租的事儿,杨虎点头哈腰,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老妈的做法。 “妈,我在靠近菜市场的地方给你买了一套房,你不是嫌弃之前的地方人烟稀少么。现在不会了,楼下是个公园,多得是大妈大叔,您想跳舞就跳舞,唱歌就唱歌,还能养只狗溜达溜达。”杨虎说到兴起,猛地拍了拍方向盘。 “甭乱花钱啊,我住哪儿都行,没必要再买多一套房。”陈大娘虽皱着眉,但眼里的笑意却不加掩饰。 儿子对自己好,她看在眼里。 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霍于庭,“霍子啊,阿虎这阵子有没有干坏事?” 霍于庭欲言又止,余光瞄了眼杨虎,见他挤眉弄眼的,不免觉得好笑,“没,他谨遵您的嘱咐,还抽时间当了福利院的义工。” 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一个大块头去福利院,不得把那些娃儿吓哭。” 霍于庭也跟着笑,“是啊,哭完后吃颗糖,也就不怕了。” “噗……这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的?”陈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多半是霍子出的主意。 杨虎哼了声,“妈,我在你心里就当不得好人吗?” 福利院当义工这事儿确实是霍于庭提的建议,他也没拒绝,换做以前,他不可能同意。 他是丰城黑社会的头头,对外的身份是连锁歌舞厅的老总,他没想着漂白自己,也不屑去做那些虚伪的事儿。 直到霍于庭出现,一切悄然改变,是他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你就嘚瑟吧,认识霍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待这个兄弟,别亏待了他。”陈大娘的话语让霍于庭脸色发烫。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对她儿子打的是那种背德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说这句话。 第16章 牛肉干磕掉牙 母子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傅政凛羡慕他们之间的亲情,不免想起消失不见的母亲。 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冰冷无情,仿佛自己只是完美商品的女人,真的经受不住打击,疯了吗? 傅政凛只在别人口中得知他母亲发疯的消息,传言她在公司伤了人,畏罪潜逃。 淮城的警察几乎翻遍整座城市,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他不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会逃过大大小小的监控,凭空消失。 除非,她没有疯,躲了起来。 “咯……” 一道异响打断他的思绪,他垂头看着一脸惊恐模样的方豫,蹙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方豫嘴里叼着的牛肉掉落在座位上,连带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傅政凛:…… 他伸手捡起牙齿,神情严肃至极,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死死憋着。 方豫双瞳猛缩,朝他手里的牙齿咆哮起来,尖锐的嗓音让杨虎等人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杨虎连忙靠边停车,转头看向车后座,“什么问题,他怎么了?” 陈大娘瞧见傅政凛手里的牙齿,怔了怔,接着“哎哟”一声,憋着笑开口道:“怪我的牛肉干太硬了,把他牙齿给磕掉了。” 方豫死死盯着自己的宝贝牙齿,舌尖还在缺了一道口子的牙洞里舔了舔,位置刚好在后排第二磨牙。 “没事,你迟早要换牙齿,过阵子会长出来。”傅政凛拿纸巾裹着牙齿,正儿八经地哄了一句。 颤抖的胸口和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方豫是只头脑灵活的小豹子,看出了这只两腿生物的虚伪。 他猛地扎进傅政凛怀里,张嘴开咬。 “嘶!” 锁骨的皮被他生生扯了起来,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疼得直抽气,扬起巴掌就要抽他屁股。 陈大娘想帮忙,被傅政凛阻止,“您别靠近他,他现在火气大着,不认人,逮着谁就咬谁。” 杨虎开门下车,转动一下手腕,接着打开后座的门,一把攥住方豫的后脖颈,用力掐了下去。 方豫瞪大双眼,终于松开口,转头准备攻击杨虎。 但杨虎个头比傅政凛还大,手掌宽厚有力,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提了出来,他看着不停挣扎的大粽子,冷哼道:“不就没了一颗牙么,有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方豫下唇沾着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我小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一下子没了四颗牙,怕被老妈发现,还偷摸着把牙埋进玉米地里,我没哭没闹,这是我自己搞掉的,怨不得人。”杨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换来他一声凶巴巴的怒吼。 “你呢,牛肉干是你自己吃的吧,没人强迫你吃吧,自己把牙吃崩了,还好意思逮着你哥咬,要我说,你这牙就得全部拔了,留着没点屁用!” 方豫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开始晃动身子,企图一脚蹬在他脸上。 杨虎挑了挑眉,把他提得更高了,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无法碰到自己。 他偏头看向精神不佳的傅政凛,“你弟弟身上的狠劲儿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方便把人放我这儿养吗,我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先谢过你的好意,暂时用不着。”傅政凛看着锲而不舍张嘴咬人的小疯子,只觉压在胸口的巨石更加沉重了几分。 孩子再难养,也得养。 傅政凛嘴上说着不要他,却不敢真的把他扔下,也不会把他扔给其他人。 杨虎也没勉强,逗弄了小孩儿一会儿后,没了兴趣,把人扔回傅政凛怀里。 方豫神情恹恹地窝在他怀里,耷拉着眼皮,大受打击。 那个大块头比自己的猎物强壮多了,不好惹。 他吸了吸鼻子,掀开眼帘盯着傅政凛的锁骨,那儿的肌肤已经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傅政凛见他不再作妖,提起的心逐渐放下,他抽空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方豫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以他这种情况,放去学校是不可能的,不用猜肯定会被退学。 在他陷入沉思期间,陈大娘把方豫的情况告诉了前头的两人。 霍于庭摩挲着手里的围巾,缓声道:“既然上不了学,不如请家教吧。” 杨虎皱着眉,“逢人就咬,谁敢教他?” 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定制一副止咬器。” 杨虎眸色一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不过,小孩子的自尊心会受到打击吧?”陈大娘面露忧愁,于心不忍。 傅政凛抿了抿唇,“他现在的情况不单只是咬人,还听不懂人说,不会说话,表情动作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攻击性极高。别看他现在乖乖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无端伤人。” 方豫如果能听懂他说的话,多半会冷哼一声,我本就是野生豹子,让我学着做人,不是为难豹么?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听了霍于庭的建议,定制一副止咬器,后面再尝试请家教,同时还得配合其他治疗。 杨虎把车开到五星级饭店,准备请陈大娘吃顿好的,其他人只是沾了她的光。 候在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恭敬地喊:“杨老板,您定的包厢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杨虎认识这家饭店的老板,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挺好,但霍于庭不太喜欢这人。 无非是这人私生活十分乱,他怕杨虎被带坏了。 杨虎却不以为意,该干嘛就干嘛,好在没学着人拈花惹草。 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虎健壮的身材,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处伪造出来的吻痕,自嘲地笑了笑。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勾引男人。 方豫趴在傅政凛肩头,眼珠子左右乱转,眼里有警惕、有好奇,陌生的环境让他紧绷着身子,时刻处在备战的状态。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周身尽显富态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娇小可爱的泰迪犬,逐渐走到方豫身后。 他紧咬着牙,朝泰迪犬大吼一声。 泰迪犬当即吓得弹跳起来,疯了似的挣扎落地,眨眼间消失在饭店大堂。 “迪迪!”贵妇面露焦急,不顾仪容大声呼喊泰迪犬的名字。 方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转回身对上前头几人的视线。 第17章 饭店风波 “吼!”一声怒吼响彻饭店大堂,惹来周围人的关注。 杨虎抽着嘴角,两手揉着骨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瓜娃子就是欠揍,来,把人交给我。” 傅政凛把人抱得更紧了,到底是自己带来的瓜娃子,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 他拎着方豫走到贵妇跟前道歉,表示会把小狗找回来。 没人知道那狗崽子是贵妇的心头宝,她一时心急,抬起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傅政凛眉头一拧,快速后退,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要打可以冲我来,没必要朝小孩子下手。” “真是没家教!”贵妇冷声讽刺。 迎宾小姐见气氛不对,连忙通知经理。 她开口调和,“大家息息怒,我已经让人查监控去了,很快就能把狗找回来。” 贵妇不买账,保养得当的脸庞因为怒气皱成一团,“那是我儿子!它要是磕着碰着,我要你们偿命!” “叶夫人,您消消气……” “闭嘴,别插嘴!”叶夫人瞪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傅政凛,“我告诉你,迪迪就是我的命,你最好祈祷它没事!不然我剥了那死小孩的皮!” 傅政凛脸色黑沉下来,他深知自己此时不再是被人仰望的傅家少爷,这个女人的穿着非富即贵,贸然得罪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虎不乐意了,他本就护短,如今这个女人为了一条狗大放厥词,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是谁,连他杨虎都敢得罪。 “那只狗买了多少钱,我给你十倍的价格,我买了。”杨虎一手插着兜,阴着脸挡在傅政凛前头。 叶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往后退了一步,“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显摆!” 杨虎冷哼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我倒要问问你,仗着谁的势,在我杨虎的地盘口出狂言。” “你的地盘?开什么玩笑,这家饭店是我弟开的!”叶夫人面露鄙夷,“说谎不打草稿,装什么有钱人,我呸!” 杨虎怔了一下,“你弟?叶槐那孙子什么时候有姐姐?” “各位,先消停一会,别伤了和气。”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饭店的老板叶槐,丰城人称“流浪公子”。 他几乎每晚泡在酒吧,流连于美色之中,最让人羡慕的传言便是,他曾一晚上光临七个情人的床。 因此,叶槐这人长了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比傅政凛还严重。 他缓步走到杨虎旁边,和他勾肩搭背,“说来话长,她不是我亲姐,你懂的。” “什么意思。”杨虎不想和他绕弯子。 “她是我爸的情人。”叶槐轻佻地看着脸色发红的叶夫人,勾了勾唇。 杨虎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霍于庭看得出,不免对叶槐这种恶心的行为更加厌恶了。 他触碰过无数女人的手还搭在杨虎肩膀,霍于庭默默攥起拳头,在脑海里演示着如何一刀将那肮脏的爪子砍断。 “阿槐,迪迪不见了。”叶夫人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她蹙着柳眉,眼角含情脉脉,焦急又无措地看着叶槐。 叶槐“哦”了声,没有多余的回应,不以为意道:“不就一只狗么,没了就没了,我再送你一只吧。” 叶夫人表情一僵,嘴角哆嗦了两下,红了眼眶,“我以为,它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叶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一只畜生,能跟人比么?你过来,和我兄弟说句对不起。” 叶夫人犹豫不前,表情满是愤恨。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兄弟是道上混的,你今儿得罪他,待会出了这个门,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叶槐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上。 “汪汪汪!” 撕心裂肺的狗吠声忽然传来,叶夫人睁大眼,见叶槐的保镖掐着泰迪犬的后脖颈,连忙道:“迪迪,快,快把它给我!” 身强体壮、肤色呈古铜色的保镖径直绕过她,目不斜视,走到叶槐旁边。 叶槐冷眼看着不停挣扎的狗,偏头看向杨虎,“虎哥,你说怎么处理,这只狗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杨虎扬了扬眉,伸手接过泰迪犬,猛地把它抛向空中。 “啊啊啊!”叶夫人目眦欲裂,抬起手扑过去。 杨虎先她一步接住小狗,五指掐住它后颈,回头看向凶光毕露的方豫,“小破孩,这只狗送给你,要不要?” 方豫眼里闪烁着寒光,紧盯着小狗,喉咙发出的声音莫名渗人。 陈大娘到底是个心软的,她朝着杨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把人拍得“哎哟”一声。 “妈!”杨虎红着耳垂,尴尬地喊了一声。 他堂堂虎头帮帮主,居然被老妈当众扇巴掌,太没面子了。 “把狗还给人,非得把人弄哭么!”陈大娘呵斥一句,伸手揪住他耳朵。 “呀呀呀,我给我给,您赶紧松手,耳朵要扯掉了。”杨虎歪着头,疼得直抽气。 他俯下身把狗放在地板,狗撒丫子就窜到对面女人身上。 叶夫人抱着受惊的小狗,两眼泪朦胧的看着叶槐,狠狠咬了下唇后,她微垂下头,失魂落魄离开饭店。 “别和她一般见识,被我爸宠坏了,整天把那只狗当儿子。”叶槐笑眯眯看着杨虎,他视线一转,落在傅政凛身上,眼底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傅国城的儿子?” 此话一出,连陈大娘都震惊了。 傅国城,好熟悉的名字,是淮城那位落马的贪官? 她前天刷到那则新闻,还连同隔壁的大妈一起唾骂这个贪官,让他吸老百姓的血,简直罪不可赦! “嗯。”傅政凛眼睫轻颤,眼帘半垂下来,没有否认,接着抬眸扫向杨虎等人,除了陈大娘表现得有些震惊外,皆没有露出鄙夷的眼神。 他是贪官的儿子,光是这个事实,就足够他被人追着戳脊梁骨。 “淮城待不下,跑咱们丰城来了?”叶槐上下打量着他,视线扫过对方脚上那双灰扑扑的杂牌运动鞋。 “这叫换个地方散散心,你就别扯了,我带他们吃饭去。”杨虎打断他的问话。 傅政凛一个半大的小子,哪里是叶槐这个人精的对手。 杨虎不动声色地推开叶槐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朝霍于庭使了个眼色。 霍于庭会意,开口道:“小傅,大娘,咱们先进去吧。” “哎,好咧。”陈大娘应了一声,主动走到傅政凛旁边,帮他拉了行李箱。 傅政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会不待见自己,看来,是他想太多。 第18章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 霍于庭离开前,回头看了杨虎一眼,碰巧对上叶槐阴冷的目光,他收回视线,眼底生起毫不掩饰的反感。 叶槐这人,就跟潜伏在黑暗处的毒蛇一般,霍于庭不信他真的把杨虎当成兄弟,暗地里肯定想着什么阴招。 杨虎那傻货还巴巴地凑过去,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子啊,阿虎那个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你盯紧一点,别让阿虎着了他的道。”陈大娘把霍于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 “大娘,您放心,虎哥肯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霍于庭做出保证。 “那就好,乖孩子,辛苦你了。”陈大娘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话题一转,“那个,阿虎最近有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霍于庭眼皮开始狂跳,知道陈大娘的老毛病开始犯了。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傅政凛,但对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抱着方豫进卫生间去了。 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太极,“大娘,您也知道虎哥每天忙着管理名下的产业,哪有时间认识什么女人。这样吧,我平日里帮您留意留意。” 陈大娘笑出眼角皱纹,“你就甭管他了,顾好你自己,霍子啊,你今年二十六了吧,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霍于庭把人拉坐到餐椅,开始东扯西扯,直到把话题绕到十里开外,才渐渐松懈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容老实、性格温和慈爱的陈大娘,心想:以后会怪我带歪他儿子吗? 另一头,宽敞的卫生间里面。 傅政凛把方豫放坐在马桶上,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犹豫片刻道:“捆着绳子很难受吧,我待会帮你解开,你可以老实点吗?” 方豫仰起头,漆黑清澈的瞳孔覆盖着寒霜,眼里裹挟着的冷漠和异于常人的兽性,让傅政凛心里产生,他并不是人类的想法。 被五花大绑的方豫难得没有挣扎,绳子绕了许多圈,但捆绑得不是很紧,不至于勒伤他的皮肤。 傅政凛垂眸看着方豫瘦骨嶙峋的瘦弱身子,心脏抽了抽,莫名有丝疼痛。 任谁看到方豫第一眼,都猜不到他已经七岁,比同龄人还矮了大半个头。 傅政凛蹲下身,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五官,除了鼻子,他找不到方豫和方伯伯的相似点。 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那头的长相,小小年纪,眉毛已经浓密有型,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刻般精致,两片薄唇此时紧闭着,唇色透着些许苍白,这是贫血的表现。 “你头发有点长了,待安顿下来,帮你修剪修剪。”傅政凛不自觉放轻声音,以免吓到这个时刻紧绷着身子的小孩儿。 方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绷得很紧,虎牙一直咬着舌尖,脑海里翻滚着如何将这个猎物一口咬死的念头。 眼见猎物把手伸过来,他开始磨着牙,发出警告声。 傅政凛已经做好被他咬上一口的准备,只能尽量放缓动作,在手指距离麻绳三十公分的地方,方豫开始动作。 他咧开嘴巴,露出尖利的虎牙,毫不犹豫朝傅政凛的手腕咬去。 傅政凛神情一变,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备好的牛肉干,塞进他的嘴里。 方豫面露惊恐,几下吐出牛肉干,身子往后躲闪着,显然对牛肉干产生了阴影。 他的牙齿,就是因为它才崩掉的!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换个鸡腿,他低头看着掉在地板上的牛肉干,轻呼一口气。 “既然你不吃,我只能强来了!”傅政凛跟他杠上了,自己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不信拿这个小不点没办法! 卫生间传出嘈杂的打闹声,伴随着小孩儿似兽非人的吼叫。 陈大娘焦急得趴在门口偷听,“小傅啊,你动作轻点,别把他弄伤了。” “没事。”傅政凛闷闷的嗓音隐约透着痛苦。 陈大娘:“又被他咬了吗?” 傅政凛直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上下起伏着,他捂着受伤的手腕,微蹙眉头看着解脱束缚的方豫。 鲜血沿着手腕滴落在地,方豫四肢着地,双瞳在灯光之下泛着渗人的幽光,他冲傅政凛咆哮,背部弓得高高的,鼻子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苍白,深刻怀疑此时的方豫被哪只凶猛的野兽附身了。 然而,现在是高科技社会,他不信鬼神,只信科学,除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想不出方豫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深感无力,又不得不面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释放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善意。 “小豫,我是政凛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傅政凛缓缓下蹲,和他平视,削弱自己身高带来的气势。 方豫双手扒拉着地板,许久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弯折,一股剧痛让他低吼一声,抬起一只手放到眼前打量着。 豹子爪,他的豹子爪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对面的生物一模一样的前肢! 他抬起另一只手,身体重心不稳,猛地趴在地上。 从苏醒到现在,他第一次观察自己的身体,覆盖在手臂的金灿灿毛发消失不见,让他引以为傲的锋利爪子也不见踪影,他眼里的惊恐和茫然逐渐放大,最后化为一声尖锐的吼叫声。 他彻底疯了,像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即使脑袋狠狠撞击在墙壁,也无法让他停止这种骇人的暴动。 傅政凛心口揪着痛,眼眶干涩酸痛,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不顾一切的自残。 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几步走到方豫跟前,弯下腰把他抱进怀里。 方豫的手指划过傅政凛的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眼里蒙着一层红血丝,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凭着本能大力撕咬着猎物。 喉咙上下滚动,温热的鲜血吞入腹部,耳边响起猎物的哀嚎,他咬得越用力,猎物哀嚎得越大声,疯狂鼓动的心脏让他全身发烫,脑袋仿佛被烈焰灼烧着,痛得他松开嘴,翻滚在地。 “方豫,方豫!”傅政凛顾不上被撕咬得血淋淋的脖颈,把晕倒在地的小孩儿搂进怀里,踉跄着站起身冲出卫生间。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丰城私立医院,脑科住院部。 傅政凛脖颈包裹着纱布,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被束缚带绑着的方豫。 从方豫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该做的检查也做了,没查出任何问题,医生建议转去精神科。 傅政凛备受折磨,怕方豫一睡不醒,再次成为植物人,又怕他醒来后变成没人性的疯子,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他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9章 变兽妄想症 席卷而来的愧疚几乎把傅政凛压垮。 是他的冷血无情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是他的冷眼旁观让这个小孩儿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他握了握小孩儿干瘦的手,紧抿着唇闭上眼,心里下定决心要养他一辈子。 小豹子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它梦到自己成功咬死了老虎,饱餐一顿,逐渐长大,最后称霸腾菲大草原。 任何生物在它面前,只有逃命的份,它迈着优雅慵懒的步伐漫步在森林中,矫健的身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它轻松攀爬上树,站在树枝上眺望远处成群的角马,浅金色的兽瞳微眯着,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 很快,它视线紧锁在不远处落单的猎物身上。 它鼻子呼出一口气,后腿猛然发力,迅速地扑向身形颀长的猎物。 直到来到猎物后方,它才惊觉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猎物,它犹豫了两秒,还是遵循本能扑咬上去,狠狠地撕咬着猎物的脖颈,直到猎物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淌了一地,脆弱的猎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漆黑的眸子,伸手探向自己。 豹子张嘴,朝他发出一道怒吼声,它没有后退,紧盯着那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直到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嘴巴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豹子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最后的遗言,奈何一句话也听不懂。 它烦躁地在原地打转,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大力抽打着,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方豫。”耳熟的嗓音直击它脑海。 豹子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发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高,它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惊恐地发现自己成为了直立行走的两腿生物! 床上的方豫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儿。 “总算醒了。”傅政凛松了一口气。 方豫瞳孔猛缩,偏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傅政凛,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一定是他,是他把自己变为了同类! 方豫醒来当天,病房便来了十几位医生,有脑科专家、外科主任、精神科教授、营养科医生等,他们围在病床边,仔细打量安静下来的方豫。 方豫被打了镇定剂,不再张牙舞爪,此时脑瓜子嗡嗡嗡的响,看谁都像个漩涡。 他索性闭上眼,不搭理这群两腿生物,后来,他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两腿生物的同类,内心憋屈得很。 他漂亮的皮毛、尖锐的獠牙、矫健的身子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腿生物羸弱无力的四肢,咬合力极差的牙齿。 傅政凛感受到他的低落,轻声安抚,“等哪天你可以配合治疗,再把束缚带拆了。” 方豫的眼皮颤动一下,睁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渗透出来的杀气让傅政凛叹了一口气。 变成小疯子就算了,还老想着置自己于死地,他上辈子究竟欠了这个小疯子什么。 “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营养不良,以后要加强营养。”保健科医生拿着抽血报告,蹙着眉头,“他的体重比同龄人轻太多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就算是植物人,在营养提供足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瘦成这样。” 傅政凛抿了抿唇,自觉惭愧,他想到全程照顾方豫的保姆,心里生起一个猜测。 保姆是从家政公司找来的,照顾了方豫两年,工资待遇比普通白领高了一倍不止,按理说不太可能会盗取方豫的营养针。 营养针是母亲的公司提供的,里面不单只包含了人体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有加强骨骼、预防贫血等功效。 一支营养针的价钱约五百,一天至少要打三针。 如果保姆每天只给方豫打一针,另外两只落入自己口袋……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傅政凛内心便涌起一把火。 “他脑子没什么问题,我这边建议把人转进精神科,做进一步检查。”脑科专家看完结果后,提出建议。 精神科教授年约五十,他沉思片刻,充满睿智的双瞳看向昏昏欲睡的方豫,缓声道:“初步诊断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种,变兽妄想症。” “这类患者会受到幻觉和妄想的影响,从而认定自己是某种动物,进而做出该种动物的动作、习惯。他身上的攻击性、破坏性和排他性已经很明显,如果不及早干预,很大可能会出现社交退缩,最后完完全全变为毫无人性的野兽。”精神科教授娓娓道来,语气沉重。 傅政凛喉咙仿佛堵着巨石,嗓音嘶哑:“能治疗吗?” 精神科教授:“目前,变兽妄想症可以通过中药调理、心理行为疗法、电抽搐治疗、抗精神病药物治疗、支持性心理治疗等方法进行治疗。针对你弟弟的情况及年龄考虑,首选方法是心理行为疗法和药物治疗。” 见傅政凛沉默不语,精神科教授继续道:“具体治疗方法,等床位变更后,才和你详谈。” 傅政凛应了一声,“他能吃东西吗?” “先吃点流食,少吃肉,多喝水,多排尿,别让他憋太久。” “医院床位紧张,他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两周,之后再按照医生的要求规范治疗。” …… 十分钟后,病房只剩方豫和傅政凛两人。 “医生说你得了变兽妄想症,确实挺像的,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该不会是狗吧?”傅政凛见他眼皮抖动,知道他没睡。 方豫腹部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涌上心头,他自从发现自己变成这只猎物的同类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轻敲几下,来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 陈大娘身穿碎花棉袄,头顶的帽子还沾了一些雪花,她拍了拍肩膀,把保温盒放到桌面。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趁热让他喝了。” “大娘,太麻烦你了。”傅政凛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眼神透着感激,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甭和我见外。”陈大娘故意板起脸。 傅政凛扯起嘴角笑了笑,长期绷着的脸在笑意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他手捧着一碗粥,坐到床边,“方豫,肚子饿了吧?醒来吃点东西。” 第20章 精神科病房 方豫掀开眼帘,不到两秒又闭上,似乎懒得搭理他。 傅政凛把粥放到桌上,起身拿了备用枕头塞进方豫后背,接着让他半靠着枕头,方便喝粥。 方豫没心情咬他,双眸睁了又闭,循环往复,直到嘴巴塞进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除了肉以外的食物,连忙用舌头把粥顶出来,那表情跟吃了粑粑似的,最后还接连反呕。 傅政凛连忙用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食物,眉头皱成川字。 “咋了,是粥的味道太清淡了么?”陈大娘一脸愁容,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盐巴。 “先喂点淡盐水。” 傅政凛接过杯子,凑到方豫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方豫动了动鼻子,垂眸看了眼杯子里面的液体,眸光一亮,这是自己临死前都没来得及喝的水。 他张开嘴,一下子叼住杯子边沿,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傅政凛顺势抬高手,把淡盐水喂进他嘴里。 “咕咚咕咚”几声过后,一杯淡盐水被喝光,方豫叼着杯子不放,开始用力撕扯。 一次性纸杯很快被他咬得稀巴烂,他仔细嚼了嚼,小脸皱成一团,最后全部吐了出来。 “小傻瓜,这个不能吃。”傅政凛拿湿毛巾擦干净他的下巴,一不留神又被他咬了一口。 方豫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冷光,猎物变聪明了,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傅政凛的手背,决定下次要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他的皮肤,直到甘甜的鲜血涌入喉咙。 傅政凛摸了摸中指位置的牙印,一手掐住他的嘴,低骂道:“不想嘴巴被胶布封住,就老实点!” 方豫瞪起眼,双眸发红,被猎物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用牙齿啃咬着自己舌尖,喉咙咕噜咕噜响。 “孩子不懂事,你威胁他也没用。”陈大娘拍了拍傅政凛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傅政凛的手刚松开,方豫就开始朝他嘶吼,身子大力扭动,连病床也摇晃起来。 医生临走前说过,镇定剂能维持6-10个小时,现在连两个小时也没过,方豫就开始暴躁起来,显然镇定剂在他身上的效果不太好。 傅政凛特地去主治医生那儿问了一嘴,对方解释:“每个人身体的代谢能力不同,效果好不好也因人而异。” 傅政凛问了跟没问似的,面无表情回到病房。 见陈大娘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大棒骨给方豫啃,“真乖,大娘把骨头炖得软烂,很好消化。我就猜到你不爱喝粥,幸好多准备了一份肉。别怪你哥哥凶你,他也不容易,答应大娘,以后别再咬人了。” 方豫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盯着陈大娘,眼里流露出来的警惕和愉悦让傅政凛停下脚步。 傅政凛:…… 下午,方豫从脑科住院部转至精神科,原先杨虎想安排他进特护单人病房,被傅政凛拒绝了。 他此时的存款不多,能省则省,多人病房顶多嘈杂一些,没什么影响。 然而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天,他就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方豫,还住了三位精神病患者,1号床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嘴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瞧着平易近人。 起初,傅政凛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无意间在卫生间发现对方朝着镜子傻笑,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他透过镜子发现傅政凛,回头看向他,又恢复了冷静,“看什么,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傅政凛喉结轻滚,没回答,视线在他身下扫过,心下暗忖:谁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裤子拉起来? 对方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病床躺下,一躺就是三个小时。 傅政凛沉着脸帮他拉了帘子,免得被护士撞见,辣眼睛。 2号床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岁,是个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和方豫类似,认为自己不是人。 “妈妈,看到我的手了吗,一、二、三……八゜”小男孩神情惊恐,“我变成了蜘蛛,好可怕,妈妈,救我!” 头发被折磨得发白的妇女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哄着:“瑞瑞不怕,医生叔叔会帮你赶走蜘蛛。”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下触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被迫接受精神病的折磨,他视线扫过3号床的患者,低叹一声。 这是一位老年人,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是医院的常客,虽然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表现出攻击性。” 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傅政凛注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傅政凛问:“能治好吗?” 小护士笑了笑,“以现在的医术来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定期接受治疗,稳定病情。” 傅政凛眸色黯淡,他偏头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抿了抿唇。 “放宽心,你弟弟年纪还小,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小护士见他神情落寞,知道他担心什么。 傅政凛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方豫的头,方豫不客气地甩了甩头,朝他龇牙咧嘴。 傅政凛在他发作前收回手,抬眸看向护士,沉声问:“治疗的过程,痛苦吗?” 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想到方豫才七岁就要经历这种折磨,他就憋得慌,甚至产生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傅政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考虑,原以为自己的热心肠早就被长达十八年的冷漠岁月蹉跎掉了。 “精神病分轻重,治疗方式也不同,你弟弟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主要以心理行为指导为主,再用药物辅助治疗,如果效果好,可以坚持下去。” 小护士淡淡地瞥了方豫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入夜,3号病床的老人终于改变了姿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浑浊发黄的双目盯着4号床的傅政凛。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从破掉的风箱里面传出的声响。 第21章 猝不及防的悲剧 傅政凛原先垂眸查看淮城的新闻,听到问话,抬眼看向他。 老人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政凛。” 他关掉手机,默默打量着满布皱纹和零散老人斑的高龄老人。 “这名字起得好,听着像当官儿的。”老人坐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脖子。 傅政凛不置可否,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就是当个比他还大的官,最好能调到京城发展,挤进京圈。 “我看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不饿吗?”在病房待了一天,也没见到老人的家属。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我儿子女儿都有各自的小家,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家庭那些琐事,哪有空闲照顾我。”老人牵起嘴角笑了笑,傅政凛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难过。 “我这里还有粥,刚买的,您多少喝一点吧。”傅政凛原本不想干涉的,他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垂眸看着方豫熟睡的小脸,内心柔软了一瞬,可能受了小孩儿的影响,让他开始于心不忍。 老人一开始还在拒绝,当傅政凛把粥放在他桌子上后,沉默了片刻,勉为其难接受了。 傅政凛发现他在偷偷抹眼角,行为表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老伴走了后,他们就不待见我。”老人吃饱喝足,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干巴巴地嘴唇颤动着,情绪有些激动,“没人愿意跟我住,嫌我太老,嫌我带不了孙子,嫌我是个精神病,怕我吓到孩子们。” 傅政凛默不作声,当个合格的听众,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才会轻松一些。 他和老人一样,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还没找到那个愿意倾听自己心里话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供他们读书,送他们走出落后的小村,原以为自己老了后就该享福了。天不如人愿,我被查出精神病!”老人又一次抹了抹眼泪,语气满含苦闷。 “其实,我这个病比那些受重症折磨的人好太多,不费钱。你看,我不痴也不傻,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够了,他们居然那么狠心,巴不得我早点进棺材!” 老人捧起一次性塑料碗,舔干净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方豫,“这是你儿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你现在对他有多好,以后他就对你有多狠,孩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轻哼一声,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这时,2号病床的家属终于逮着机会,很是无语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因为是退休军人才被村里人送来这里治疗。他患有精神分裂,总觉得自己被子女抛弃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内心翻涌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妇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儿子的胸口。 忽然,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水声,连绵不绝,傅政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时间分秒流逝,他怔怔地看着方豫的脸,眼睛久久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还没出来,水声也没停止。 傅政凛蹙了蹙眉,心下咯噔一声,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他霍然站起身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听到回一声!” 里面无人回应,门缝也开始往外渗水,傅政凛双瞳一缩,抬脚大力踹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床上的方豫被惊醒,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晚上十二点整,精神科住院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面色灰白的老人飞奔进入电梯。 傅政凛站在走廊目视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垂落在腿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他打开卫生间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心脏仿佛被什么拽住,连呼吸都忘了。 没想到老人会有自杀的倾向,他在水桶里放满了水,半跪在地,把头埋进水里,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傅政凛把他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手脚也开始僵直,他想,这人很大可能救不活了。 果然,天没亮就有护士走进病房,收走老人床上的东西,傅政凛问她老人如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晚抢救了两个小时,也没把人救活,闭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他求生意志太低。” 傅政凛沉默不语,心情异常沉重,任谁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也开心不起来。 活生生的人,不过转眼间就逝去,人的生命还是太过脆弱了。 傅政凛的手不自觉地握着方豫的手臂,力气很大,方豫被惹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混乱中一口咬住傅政凛的手臂,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豫微眯着眼,牙齿狠狠磨着嘴里的肉,搞不懂猎物为什么不反抗了。 他眼里透着兴奋,这样更好,方便自己啃食,他咬破傅政凛的皮肤,美滋滋地吸着他的血,喉咙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天呐,他咬你,你不痛吗?”护士抱起被子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问了一句。 傅政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垂眸盯着方豫凶巴巴地小脸,喉结滚动,缓声道:“习惯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方豫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肚子饿了?”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处的血,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傅政凛松开他,伸手拿了保温杯喂他喝水,方豫这会儿不渴,把水都吐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沾着皮肤。 护士啧啧两声,同情地看了傅政凛一眼,摊上这么一个精神病弟弟,也是悲哀。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心里难受,又无处释放,他认命一般弯下腰拿出行李箱,找了套衣服。 换衣服得解开束缚带,傅政凛绷着脸拉起帘子,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解了方豫手腕处的束缚带。 第22章 出院 方豫猛地坐起身,一头撞在傅政凛胸口,恶狠狠地撕咬他的衣服,和发癫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傅政凛心情不好,一手按住他肩膀,大力把人按倒在床上,动作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冷着脸给他穿上新衣服。 待衣服换好,傅政凛也出了一身薄汗,手臂也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方豫仰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充斥着不甘和愤懑,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讨厌这具软弱的身躯,他恨不能尽快把眼前这个猎物咬死,就和那个梦一般,让对方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方豫,你不是我的谁,我也没义务照顾你。”傅政凛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方豫的咽喉。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等你好了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想一直管着你。” “吼!”方豫红着眼眶朝他低吼。 傅政凛收紧手指,垂眼看着脆弱的脖颈,“现在你这副鬼样子能上哪儿去,光是走到大街上,就得被人当成疯狗乱棍打死。要不是看在方伯伯的份上……” 他看着方豫愤怒得快要喷火的双眼,紧绷的身体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了下来,他松开手,闷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治疗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趣的,傅政凛在医院陪了方豫十天,对方从一开始的暴躁、冷血变为现在更加疯狂的模样。 傅政凛沉默了。 医生也沉默了。 最后不得不提出建议:“试试电抽搐治疗法吧。” 电抽搐治疗通过给予短暂但强烈的电流刺激大脑,引起意识丧失和痉挛发作,以模拟自然状态下的惊厥过程,达到缓解精神症状的目的。 医生说治疗期间,病人的意识是丧失的,基本不会感觉到痛苦,但傅政凛认为电疗法对小孩儿来说太过恐怖,没同意,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瘦瘦小小的方豫来到陈大娘的小院子。 小院的造型类似京城的四合院,用红砖青瓦搭建而成,算上前院的面积,总体面积也不小。 两房一厅一卫一厨,足够傅政凛和方豫两人居住了。 方豫手上戴着手铐,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院子外头宽敞的田地,以及田地上悠哉悠哉吃着野草的牛羊,被压抑的兽性再次爆发,他冲牛羊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没走两步就摔趴在地。 他还没熟练两腿生物的行走方式,四肢很不协调,他挣扎着爬起身,愤愤地盯着手腕处的手铐,狠狠磨了磨牙,接着低头张嘴咬住手铐,凶巴巴的模样让陈大娘等人暗自叹息。 陈大娘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天可怜见的,怎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患上这种病呢!” 杨虎听不得自己老妈哭哭啼啼,烦躁地挠了挠头,“别哭了,我找找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国外有个教授专门研究这种病,我亲自去把他绑回来!” 陈大娘瞪起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抽呢!甭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怎么绑,你现在是警方眼里的香饽饽,无论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杨虎摸了摸脑袋,撇下嘴角,小声嘀咕:“我找黄毛去。” “你不是派黄毛去了淮城么。”霍于庭的声音压得很低,手臂几乎贴在杨虎身侧。 杨虎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往旁边走了一步,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别跟我绕弯子,听不懂。”杨虎轻啧一声,再次挠了挠耳朵。 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能那么软,听得他耳根子也发软,杨虎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走到陈大娘身后,不再搭理他。 霍于庭抿了抿唇,垂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很快又放开。 钓鱼是个耐心活儿,切不能急,现在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犹豫着要不要咬钩,他只能等到鱼儿完全被鱼钩钩住后,才能提竿,享受鱼肉的美味。 杨虎只觉后背发凉,侧头往后瞄了眼,见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低骂:“什么眼神,一看就不安好心。” “你在嘀咕些什么,别打那些坏主意!”陈大娘回头揪住杨虎的耳垂,大声警告。 “哎哎哎,娘啊,别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扯我耳朵啊,你儿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杨虎欲哭无泪,脸皮儿都要红了。 “你面子值几个钱呐,做坏事进了监狱才是丢脸!”陈大娘骂着骂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儿子混黑社会,她阻止不了,儿子不听话,她打再狠也是不听的,她认为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 眼看自己老妈开始抹眼泪,杨虎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放轻声音哄:“我错了我错了,您再哭下去,外边的田就该发大水了。” 陈大娘“噗呲”笑出声,“发大水不正好,省得给庄稼浇水。” 杨虎嘿嘿笑两声,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排大白牙,他回头看了眼霍于庭,见对方也在笑,凤眸弯弯煞是好看,怔了怔,呼吸猛地凝滞,心脏漏跳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回过头,脸蛋仿佛被火烘烤着,散发着烫人的热意。 霍于庭抿下嘴角,看着杨虎通红的耳朵,眉毛挑了挑,心下暗忖:这么纯情。 忽然,趴在地上的方豫撅起屁股蠕动了两下,接着双腿用力朝门口的方向蹦跶过去,滑稽搞笑的模样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 这瓜娃子从头到尾就没一处像人的地方,简直像披着人皮的小野狗。 小野狗向往自由,他不喜欢被一直束缚着,他性子傲慢又很野,哪里肯乖乖待在傅政凛身边。 他有个长远的目标,终有一天要挣脱束缚,把傅政凛这个猎物咬得稀巴烂,再吞吃入腹,接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家,只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不是这个满是两腿生物的地方。 只可惜,他蹦跶了没几下,就被那个该死的两腿生物提拉在空中,对方板着脸,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红润了些许的唇开开合合,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方豫瞪大眼,专注地盯着傅政凛眼里的自己,嘴里发出其他人听不懂的悲鸣。 他还能做回豹子吗? 他还能回家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问不出口,只能闷闷地垂下眼,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周身散发着低迷失落的气息。 第23章 直立行走 入住小院当晚,杨虎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上门做了一顿海鲜大餐。 陈大娘难得没有阻止儿子乱花钱的行为,她一个劲儿的给方豫夹菜,“小豫,多吃点,瞧你这小脸,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我家里养的橘猫都长得比你胖。” 方豫自从受了打击后就一蹶不振,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谁喊他都不应,杨虎逗弄心起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毫无反应,连眼皮也懒得抬。 “他这是怎么了?”陈大娘苦着脸,头一次觉得这娃儿比阿虎小时候还难带,不免更加心疼傅政凛了。 傅政凛蹙着眉,对上方豫,他也毫无办法,方豫把自个儿当成了动物,情绪和思想也跟动物类似,谁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下一秒就活蹦乱跳了。 “大娘,您先吃,他现在情绪不高,自然没有食欲,晚点我再喂他。”傅政凛说着便伸手盖在他头上,习惯性地揉了揉。 方豫动了动耳朵,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傅政凛一眼。 傅政凛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错眼了吧,他居然在方豫眼里看到委屈。 “怎么了,怪我绑着你?还是怪我不让你出去。”傅政凛把他过长的刘海顺到耳后,眉眼平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许多。 方豫嘴唇动了动,双瞳颤动了一下,从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他再次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菜。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小孩儿一改常态变成这副模样,他实在吃不下饭,“杨哥,霍哥,大娘,你们吃,我带他回房间,多半是犯困了。” “小傅啊,你也没吃多少,我给你俩留点菜,晚点饿了再吃。”陈大娘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厨房,大概拿盘子去了。 傅政凛应了一声,弯腰抱起方豫,窝在怀里的小身子重量太轻,跟只猫儿似的,让人心疼。 他带着方豫走进房间,把人放坐在床上,接着蹲下身解开他手上的手铐,“闹什么脾气,你赢了,以后不再绑着你。在这个院子里头,你爱干嘛就干嘛,只要别跑出去伤了人,随你便。” 话音刚落,方豫忽然暴起,猛地把傅政凛扑倒在地,扬起下巴俯视着身下的猎物,鼻子的呼哧声越来越急促,喉咙也发出低低的兽鸣。 傅政凛见他张开嘴,露出满是唾液的虎牙,不用想也知道方豫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溺爱孩子的心思,一个体重不足四十斤的孩子对他的压制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他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掀开。 方豫就地一滚,四肢并爬,动作迅速地窜到角落里,头发尽数炸起,朝他龇牙咧嘴。 透明的唾液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在地上形成一小摊水迹,咕噜咕噜的响声从他腹部传了出来,他越是饥饿,越是表现得暴躁。 他现在还小,不是傅政凛的对手,以往能成功咬到人,也不过是侥幸。 现在傅政凛不会傻傻地给他咬,无论是野狗还是别的什么野兽,只要填饱肚子,攻击性便会稍稍下降吧? 傅政凛也不确定,他起身关好窗户,沉默着走向房门,把门打开后才说:“乖乖待着,我拿吃的给你。” 他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听懂,抬脚走了出去,接着又把门关上。 方豫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他尝试着抬起双手,双腿跪在地上,随后腿部用力想让自己站起身。 一次两次失败后,他越挫越勇,第三次真的站起来了! 他憋着呼吸,试探着抬起脚,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傅政凛打开房门便看到这副场景,身高仅到自己腹部的小孩儿走一步停一步,嘴角还微微上扬着,透着一股子愉悦和得意。 然而得意不到两秒,他左脚踩在右脚上,重心不稳摔趴在地,余光见旁边熟悉的鞋子,小脸一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看,果然是傅政凛。 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俯下身一手掺在方豫腋下,把人拉站起来。 以防被咬,他很快就松了手,毫不吝啬地夸奖,“进步很大,加油。” 方豫不屑的哼了声,顺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别凑过来,否则咬死你。 傅政凛把手上拿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朝方豫招了招手,“想吃烧鸡吗?” 桌子上的烧鸡香味浓郁,方豫紧盯着它,喉结快速滚动,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想吃就自己走过来。”傅政凛双手抱臂,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方豫猛地下蹲,四肢在地上并爬,很快窜到桌子上,两手扒拉着盘子里面的烧鸡,低头凑过去大口撕咬起来。 傅政凛头痛地扶了扶额,自言自语:“算了,才刚开始,急不来,他现在听不懂人话,要给点耐心。” 方豫边吃边用眼角扫视着他,护食的样儿十分明显,傅政凛若是动一下,他便龇起牙,喉咙发出警告的声响。 “慢点吃,不和你抢。”傅政凛走到床上坐下,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淮城的头条新闻。 原先热度排在第二位的贪官落马事件已经掉到末尾,过不了几天,全国人民就会忘了这事儿。 “叮” 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傅政凛怔了怔,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信息。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信息发送人很陌生,头像是可爱的布偶猫。 [晨曦:hi~还记得我吗?] 傅政凛蹙了蹙眉,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人是谁。 他微信好友没几个,基本是同学或老师,平日里几乎不聊天,除非有事儿才聊上一会。 忽然想起十几天前,在火车站遇到的女生,他心下了然。 [凛:姚小姐?] [晨曦:嗯呐,我是姚晨英,在忙吗?] [凛:没。] [晨曦:你弟弟现在怎么样啦?] 傅政凛看向狼吞虎咽吃着烧鸡的小孩儿,嘴角上扬了些许。 [凛:挺好,在吃饭。] 方豫吃得满嘴是油,嚼不烂的骨头随手扔在桌上、地上,他吃一口肉就抬头看看傅政凛,见对方嘴角挂着笑,时而低头看向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不免觉得好奇。 那个东西闪烁着白光,照射在傅政凛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唇色红润。 方豫眯了眯眼,胸腔起伏发出两声“哼哼”。 第24章 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 [晨曦: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我能过去找你们玩吗?(星星眼)] [凛:我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或者说,傅政凛从未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无论是春节还是中秋,亦或是自己的生日。 [晨曦:没关系,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哈哈笑)] 姚晨英虽是个外向活泼的女生,但自从加了傅政凛联系方式后,她扭扭捏捏了十几天才敢给他发消息。 实在是傅政凛的朋友圈太高逼格,让她生起小小的自卑。 她打从被人贩子拐走后,没系统学习过知识,即使她表现得大大咧咧,但私底下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她对傅政凛有好感,自然也怕对方瞧清自己的底细,她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吸收知识,还破天荒地请了家教学外语。 对此,姚家人长辈很是欣慰。 当学会一两句外语后,姚晨英自信心爆棚,一个冲动就给傅政凛发了骚扰信息。 好在傅政凛没问她一些深奥难懂的问题,不然她可答不上来。 [凛:你一个女生来我这儿,不太方便。] 虽然自己没那个想法,但男女授受不亲,他和姚晨英还没熟到玩在一块儿的地步。 况且,自从傅父落马后,姚家人的态度他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一句问候。 他既然来了丰城这边,就没打算和淮城的人有过多往来。 [晨曦: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大街小巷的窜,别人看了我都要喊一声泼猴儿,我性子比较跳脱,也喜欢交朋友……] [晨曦:你也知道,我刚回姚家不久,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晨曦: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星星眼)] 傅政凛蹙了蹙眉,对方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反而衬得自己小气吧啦了。 [凛:我在丰城这边,距离淮城还挺远,你若是不怕麻烦,就来吧。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火车上鱼龙混杂,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多。] 姚晨英几乎在下一秒就回复,可见她有多兴奋。 [晨曦:(开心)不介意我带个朋友吧?] [凛:不介意。] “吼!” 方豫吃完烧鸡,仍觉得饿,但那只两腿生物一直低头玩着手上的东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名就觉得愤怒。 傅政凛收起手机,见方豫整个身子匍匐在桌子上,两手紧紧扒拉着桌子边沿,后背高高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猛扑过来。 烧鸡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傅政凛起身走向他,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骨头捡起来。 方豫又是一声低吼,视线落在抽纸上,泄愤似地一爪子拍过去,接着把一整包纸巾撕得稀碎。 纸巾满天飞,傅政凛黑了脸,“你要是手痒,我可以给你买个抓板,别浪费纸巾!” 方豫跳下桌子,不太熟练地抓起地上的纸巾,又是一阵撕扯,最后还抬起头高傲地看了傅政凛一眼。 “呵,还得意上了?”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只觉手脚发痒,想把人暴揍一顿。 方豫抬起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手指握紧又放开,反复数次后,抓起散落在桌子边沿的鸡骨头,烦躁地往嘴里面塞。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傅政凛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出了门,不消片刻捧着一碗拌了卤肉的饭回到房间。 卤肉的香味很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方豫吐出鸡骨头,舔了舔上唇,视线追随着傅政凛手上的碗移动,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皱了皱鼻子,喉咙发出不满的 咕噜声。 傅政凛刚把碗放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手打翻在地,他暴躁地在原地转圈,目光凶狠又嗜血地盯着傅政凛的手腕。 看着一地的狼藉,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慢慢来。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傅政凛垂眸看着他,嗓音哑了些许:“不喜欢吃饭?” 方豫嫌恶地盯着地上的饭,还朝它咆哮一声,表现得十分明显。 傅政凛弯下腰和他平视,一字一句道:“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你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别人指不定说我怎么虐待你,说我不给饭你吃。你现在还小,脾胃功能很差,不能光吃肉,消化不了,也吸收不了。” 方豫朝他露出虎牙,瘦巴巴的小脸紧皱成一团,有些狰狞,他目光落在傅政凛脖颈处,颜色不一的咬痕交错在一起,这是自己的杰作。 他磨了磨牙,鼻翼颤动,仿佛嗅到了猎物身上鲜血的味道,他遵循豹子的兽性,突然发起攻击,既然吃不饱,那就把眼前这个美味的猎物吃掉。 傅政凛早有戒备,一手扯起他的衣领,把人压制在桌子上,黑沉的脸紧绷着,“不吃饭还想打赢我,做梦。” 他嘴角微扬,语气略有嘲讽,方豫不甘心地挣扎起来,但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傅政凛的手。 陈大娘在前院干着急,听到房间里面的嘶吼声,抬脚走过去准备敲门。 “妈,这事儿你别管。”杨虎及时握住陈大娘的手腕,“小傅有自己的方法,你干涉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霍于庭把陈大娘带到一边,轻声说着什么,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遮住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 杨虎紧抿着唇,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只觉呼吸也重了几分。 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抬脚就走向前院摆放着的餐桌,拿起一罐啤酒猛灌起来。 冰爽的啤酒下肚,身上的燥热感总算消散一些,杨虎沉着脸,手在餐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他偶尔抬眸看向霍于庭,脑海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艹!”他低骂一声,认为自己鬼迷心窍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甚至臆想霍于庭和其他男人翻云覆雨的场景,他猛地一拳砸在餐桌上,眼里满布阴霾。 香软的女人不要,非要搞男人,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全身硬邦邦,抱着都不舒服! 不行,改天得带霍子去会所玩玩,让他体验体验女人的好。 他暗自生着闷气,周身散发着煞气,连霍于庭走到他身后也没发现。 “无端端生什么气。”灼热的气息忽地喷洒在杨虎耳侧,他双瞳猛缩,动作颇大的站起身,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霍于庭表情无辜地直起身,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只觉好笑。 第25章 外貌协会 杨虎买的小院位于丰城东侧郊区,这片地区多得是农作物,以水稻田、玉米地和果园为主。 他以为自己老妈会喜欢这种农耕生活,陈大娘却嫌弃这里偏僻,人烟稀少,想找个伴儿唱歌跳舞也难,因此迟迟不肯搬过来。 现在小院儿租给了傅政凛和方豫,杨虎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不缺这点钱儿,但陈大娘的妹妹却看不过眼。 某日,杨虎的二姨带着明眸亮齿、眼高于顶的小表妹前来探亲,原本在丰城城中心玩得好好的,不知打哪儿听到原先买给陈大娘的小院子被便宜租给了外人,她当即黑了脸。 陈二姨把杨虎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阿虎,二姨知道你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二姨丈先前还想着在小院儿附近开个果园,不就因为没房子住才耽搁了计划么,你想租房子咋不早点开口。” 杨虎知道二姨的德性,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只敷衍道:“那是我妈的主意,你也知道,我向来就听她的话。” “你妈她没什么文化,人又心软,你就不怕她被外人骗了么?”陈二姨心里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有点冲。 这时,杨虎的小表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戏,不说话的时候是个恬静好看的姑娘,一旦开口就暴露了本性,“表哥,外人始终是外人,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恩。” “你若是还当咱们是你的亲人,就听我妈的。不就是租房子么,去哪儿不是租?你让他们收拾包裹给我爸腾个地儿呗。你也知道,我爸这辈子就喜欢折腾,他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逮着我妈骂,我妈不舒服就逮着我骂。你就当帮帮我啦!” 杨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厌烦,“这种缺德的事儿,我干不了。” “啧啧,怎么缺德了?你当黑社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缺德。”小表妹说话不经大脑,眼见杨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免心下发毛。 陈二姨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小声骂:“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表妹吐了吐舌头,不再插嘴。 陈二姨见杨虎不为所动,心里憋得慌,“那我找你妈去。” “找我做什么?”碰巧陈大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身高腿长的傅政凛。 傅政凛两手提着大袋东西,隐约可见是地瓜和橙子,他把东西放在角落,直起身看向陈二姨等人。 陈二姨疑惑地扫了眼面生的俊俏男生,感兴趣地问:“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忒俊了。” “哦,你说小傅啊,他和他弟弟是淮城人,现在也是我的房客。我刚去郊区那边转悠,买了一堆农产品,只能拜托他帮我拎一拎。”陈大娘简单做了介绍,视线转到小表妹身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傅政凛和花妞见个面。 傅政凛不知情况,硬是被她骗了过来。 小表妹名叫赵雪花,今年二十,自从看到傅政凛开始,那双眼便转不动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外形和气质都仿若贵族少爷一般的男人。 虽然傅政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牌子货,只是普通的棉衣外套,但也遮掩不住他外貌条件带来的优势。 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怎么长在他脸上,就这么好看呢,赵雪花不是爱学习的学生,她想不起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傅政凛的好看。 她只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了,手偷摸着搭到心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让她红了脸,不自觉放下翘起的腿,连腰板也挺得笔直。 家里人都说她眼光高,看不上乡下的土包子,确实如此,她更加看重的是对方的外貌、身高和气质,俗话说就是:外貌协会。 傅政凛简直就是照着她心上人的样儿长的,哪哪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傅政凛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朝陈大娘说:“大娘,我先出去了,小豫还在外头等着。” 陈大娘及时拉住他手臂,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豫有霍子他们看着,放心,来来来,给你做个介绍。” 她把傅政凛拉到赵雪花面前,笑着说:“这是阿虎的表妹,大名赵雪花,小名花妞,先前和你提过的,长得多标致。”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总算知道陈大娘在打什么主意,他朝赵雪花点点头,沉默不语。 杨虎摇了摇头,老妈就是看不惯单身人士,每见一个都要说说媒。 他深受其害,现在光是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寒毛直耸。 “你们年轻人先聊聊,二妹啊,你刚才说找我干什么?来,我们出去说。”陈大娘转身就拉着陈二姨走出客厅。 陈二姨“哎哎”两声,频频回头看向相对无言的少男少女,小声问:“我滴个姐啊,你想让那个男人当我家的上门女婿?” 陈大娘“呸呸”两声,白了她一眼,“上门女婿就甭想了,小傅是知识分子,会的东西多着呢,假以时日肯定混得比阿虎还出息,别小看人家。” 陈二姨面露怀疑,显然不信,她也不追着问,转而问起租房一事。 陈大娘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骂:“做人要讲诚信,既然租给了人,哪有赶人走的道理,那两个孩子都是个可怜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陈二姨闷闷不乐,想到孩子他爹凶神恶煞的模样,心脏抖了抖,“你让阿虎想个办法,花妞她爹就想在果园旁边租个房子,再不成,临时搭个小平房也是可以的。” “二妹,那块地归政府管辖,明令禁止违建搭建,阿虎可不敢和政府硬碰硬。你也别为难他,改天我帮你留意留意附近还有没有哪家愿意出租的。”陈大娘好歹是杨虎他娘,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陈二姨叹了一声,只能作罢,总算有兴趣问起傅政凛,家庭背景、房车问题、有无兄弟姐妹、年薪多少等等。 问到最后,她脸色渐黑,敢情还是贪官的儿子,光是听到这点,她就不会同意花妞和他交往。 花妞她爷爷便是被贪官陷害做了替死鬼,赵家人光是听到“贪官”两个字儿,就唾骂出声,巴不得他们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 陈大娘兴奋过头,一时忘了这回事儿,她讪讪地笑了笑,“做普通朋友也成,小傅学识渊博,花妞正好可以跟着学学。” 她们在走廊角落里激烈讨论,傅政凛在客厅里和赵雪花无话可说。 杨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只剩傅政凛和赵雪花两人。 “没什么事,我出去了。”傅政凛对她没什么感觉,率先打破宁静。 “哎,等等!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赵雪花脸上挂着两团红晕,说话声音嗲里嗲气。 第26章 冻死得了 傅政凛并非情商低的人,赵雪花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喜欢自己的同学一模一样。 他的心没有半分触动,为了斩断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严肃着脸认真道:“赵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你没意思。” 赵雪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任谁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都会大受打击,她也不例外。 她赵雪花头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那个男人却直白又坚决地说对自己没感觉。 明明不了解自己,就给自己定下死局,她内心生起一股埋怨,忍不住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傅政凛眸光微冷,声音毫无起伏,“这个与你无关吧。” “你不说,我就当你没有。”赵雪花执拗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傅政凛烦躁地皱起眉,他最讨厌应付这种关系,恋爱会让人迷失方向,不可理喻。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闪光点,每年收到的情书能装满几个大垃圾桶。 有钱有势、模样还出挑的官二代,谁不喜欢? 傅政凛十几年来一直严律守己,从不把目光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也不敢有兴趣,毕竟这是自己父母明令禁止的事情。 他的人生和婚姻由不得自己,如果不是父亲落马,他以后很大可能会被安排联姻,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现在,一切都变了。 选择权回到他手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无法强迫他做一些违背自个儿意愿的事情。 傅政凛冷眼看着不依不饶的赵雪花,嗓音透着明显的冷意,“我最讨厌纠缠不止的人,世界上多的是男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赵雪花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紧咬着下唇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凭什么认定以后不会爱上我!” 傅政凛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读书期间,某位富二代拒绝别人的理由。 “我喜欢男人。”低低的嗓音像颗巨石,陡然砸进赵雪花心窝。 她往后踉跄一步,双眼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张着,被傅政凛一句沉重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回过神后,她在心里痛骂出声,好端端一个帅哥,搞什么基!浪费她的感情! 傅政凛无意久留,抬脚走出客厅,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杨虎家的小院比傅政凛那儿大了两倍,装修风格是现代化古风,据说这套占地面积约五百平的院落买了五千万。 陈大娘自从儿子买了这套房子后,气得茶饭不思,夜寝难安。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自己儿子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千万,她心痛得要命,连着一个月没搭理他。 后来,还是霍于庭出马调和,才让两母子重归于好。 傅政凛特意放慢脚步,寂静深邃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方豫的怒吼声,才抽回思绪,加快脚步。 前院的假山池塘围着几个人,霍于庭、杨虎也在其中,而方豫那个小疯子全身湿哒哒地在池塘里面站着,嘴里还叼着一条手腕粗的金鱼。 “小豫,快上来,我带你去吃烤羊腿,这鱼不能吃。”霍于庭表情无奈,刚才是他看的人,杨虎突然走过来和他聊起淮城那批货的事儿,两人聊着聊着,没留意到方豫已经爬上池塘的栏杆,毫不犹豫猛扎了进去。 大冬天的,池塘里面的水冷到刺骨,傅政凛气得二话不说,直接下水把人捞了出来,挂在栏杆上,掀开吸满水的羽绒服下摆,直接对着全身最有肉的地方开打。 “啪啪啪”的巨响在前院连绵不绝,每一掌都落到实处,不带一点虚的。 方豫嘴里死死咬着金鱼,眼里翻滚着强烈的不甘和怒意,这个该死的生物居然敢打自己。 他像条脱了水的鱼大力扑腾起来,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傅政凛第一次打他打得这么狠,其他人上前阻止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直到打得自个儿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痛,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恨声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现在多少度,万一冻出个啥病,我管你死活!” 方豫嘴里的鱼掉在地上,愤怒到极点的面容有些狰狞,他转头恶狠狠地咬在傅政凛手背,大有咬下他一层皮肉的意思。 “记住,你又欠我五千了。”傅政凛闭了闭眼,眉头紧拧成一团,痛苦的闷哼声被生生咽下喉咙,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方豫后脖颈,力度很大,“听话,松开。” 方豫的后脖颈很敏感,每次被傅政凛扣住,便让他生起一股无力感,他用舌尖抵着渗血的皮肉,喉咙咕噜咕噜往下吞咽。 “小豫,听你哥的话,先松开嘴。”霍于庭劝了一句。 傅政凛的手背已经开始渗血,痛得他脸色发白。 自从搬来小院子后,方豫每两天都会逮着机会咬他一口,有时是睡着的时候、有时在吃饭期间、有时莫名其妙就猛扑过来,傅政凛被咬得最多的地方是脖颈和手臂,有些牙印已经深到见骨,也就只有他忍受得了这个小疯子。 换做杨虎,早就抄起衣架抽得他满地打滚,爹妈都不认识!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小疯子全身哆嗦一下,鼻翼颤动,不自觉张开嘴打了个喷嚏。 傅政凛提着他的后衣领,和他直视,冷声威胁:“你最好别感冒。” 方豫又是一个喷嚏,稀薄的鼻涕喷在傅政凛脸上,他眼皮抖动着,抬起手擦了擦脸。 “先带他去浴室泡个澡驱寒,待会喝点儿紫苏水。”陈大娘匆匆赶来,惊呼了好几声,赶忙催促他,“别傻站着咯,孩子冻得脸色都发紫了。” 傅政凛冷哼一声,嘴硬道:“冻死得了,省得天天咬人。” 方豫自打了两个喷嚏后,全身便像结了冰一般,冷得他直打寒颤,他耷拉着眼皮,浓密的睫毛沾成一团,不停颤动着。 傅政凛嘴上说一套,做事却毫不含糊,他把人带进浴室开了暖气,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三两下脱下他的衣服,把人扔进浴缸里面。 “啊!” 陡然接触到热水,方豫惊叫了一下,两手扒拉着浴缸边沿想要站起身。 傅政凛按住他肩膀,沉声呵斥:“你再起来!” 方豫扭了扭身子,被抽痛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痛,他愤懑地瞪着傅政凛,后背往后靠到浴缸壁上,尖瘦的下巴尖被热水淹没。 不一会儿,热水泡得他全身舒服,脑瓜子也晕乎乎的,他微眯着眼,眼底的警惕逐渐被水雾遮掩。 不知不觉,他垂下眼帘闭上了眼,下巴在水里一点一点,喉咙泄出有规律的呼噜声。 第27章 第一口粥 小豹子又开始做梦了。 它再次回到腾菲大草原,敞开肚皮躺在岩石上,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它,舒服得很。 毛茸茸的脑袋忽然被什么轻揉着,它动了动耳朵,睁开淡金色的眸子。 一个有着乌黑毛发的两腿生物坐在它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它脑袋游移,它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冷香,也嗅到皮肉之下鲜血的味道。 “咕噜咕噜。”小豹子悄悄朝他张开獠牙。 “啪”的一声,脸蛋被轻拍一下,小豹子猛然惊醒,对上傅政凛黑色清澈的双眸。 “睡着也不安分,牙齿就这么痒么?我在网上给你买了磨牙棒,明天就能到了。”傅政凛给他掖了掖被子,手在方豫头上摸了一把。 方豫整个身子埋在棉被里面,他挣扎了一下,很快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傅政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哑声道:“你发烧了,昏睡了两天。” 说完,把人塞回被子里面,“躺着别动,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方豫和他相处了十几天,其他话都不懂,唯独听懂了两个字,“吃”和“肉”。 胃部及时翻滚,饥饿感涌上心头,方豫偏头看向傅政凛的背影,默默地张嘴咬住被子,直到把被子磨得全是口水,才嫌弃地吐了出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而盯着天花板的灯,时而看向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时而抬起手,查看自己干瘦如柴的手臂。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方豫竖起耳朵,冰冷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紧盯着大门。 光是听脚步声,他就能判断来的是谁,傅政凛的脚步声沉而有节奏,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门从外打开,方豫视线往下移动,盯着傅政凛手里的东西,再也移不开眼。 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勾起得他疯狂分泌唾沫,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了几分,想迫不及待扑过去,抢走傅政凛手上的食物。 傅政凛把食物端放到桌子,朝方豫道:“瘦肉粥和卤鸡腿。” 话一说完,走到床边,掀开方豫身上的被子,拿过一旁事先备好的天蓝色羽绒服外套帮他穿上。 方豫的目光已经被鸡腿夺走,任由傅政凛抬起他的手臂,直到拉链拉至锁骨,他才反应过来,低低地朝他吼了声。 “起身下床,自己走过去。”傅政凛最近很少抱他,一般在吃饭前会要求他练习走路。 方豫一开始很抗拒,因为他听不懂,每次直勾勾盯着食物,四肢着地想要爬过去。 傅政凛先他一步收起食物,把食物放到三米远的地方,再一次开口:“想吃就自己走过来!” 反复多次后,会引来方豫的暴动,两人在房间里像打架一般,发出各种吵闹声。 傅政凛有时躲闪不及会被他偷袭成功,久而久之,身子越来越灵活。 时间回到现在,方豫刚要蹲下爬过去,被傅政凛呵斥住,“站起来,你是人不是狗!想吃东西就自己走过来。” 方豫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现在肚子饿得慌,没心情和傅政凛打闹,他试探着抬起脚,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他蹒跚而行的样子和初学走路的婴儿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没有婴儿的懵懂,时刻保持警惕。 “很好,加油,再走几步就能拿到鸡腿。”傅政凛把鸡腿拿在手上,只让那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留在那儿。 方豫全身紧绷着,脚步僵硬,每走一步便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看自己的脚。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步路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分钟才到达。 方豫两手扶着桌子边沿,伸出手探向桌面,陡然发现鸡腿不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接着抬头看向傅政凛手上拿着的鸡腿,面容猛地扭曲,认为自己被戏耍了。 “吼!”鸡腿还给我! “吼!”该死的生物,我咬死你! 傅政凛始终板着脸,年轻英俊的脸庞隐约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吃鸡腿?” 他拿着鸡腿在方豫面前晃了晃,方豫的眼珠子跟随着鸡腿左右移动,口腔里的唾沫越来越多,最后从微张的唇角流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鼻子一直抽动着。 “吃?” 方豫皱起眉,鼻子发出一声闷哼,手指甲在桌子边沿扣弄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政凛把瘦肉粥推到他面前,耐心道:“把这个吃了,鸡腿再给你吃。” 方豫看都不看瘦肉粥一眼,视线始终追随着鸡腿移动。 傅政凛把鸡腿藏到身后,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把这个吃了。” “才有鸡腿!” “吃这个。” “给鸡腿。” “听懂了吗?” 方豫总算把目光转到瘦肉粥上面,抬起手,准备一爪子拍下去。 傅政凛及时把碗端走,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内容。 期间,方豫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响,他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圈,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又拿出鸡腿引诱他,接着把粥推到他面前。 “听话,把粥吃了,给你鸡腿。” 傅政凛尝试拿起勺子装了粥,递到他嘴边,方豫皱着鼻子移开脸,表情很是嫌弃。 瘦肉粥煮得比较稀,看着不太好吃,这是傅政凛第三次下厨,之前都是陈大娘亲自过来帮忙煮的饭。 傅政凛不好一直麻烦她,自个儿在网上找了做饭的教程跟着做,第一次做的时候,粥煮成了嘎嘣脆的锅巴,差点崩掉门牙。 第二次水放太多,几乎看不见米饭的影子,这一次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总算能入口。 时间分秒流逝,再这样僵持下去,粥该冷了。 傅政凛有些气馁,干脆坐下,一手抱起方豫,嗓音更加轻柔了,“吃两口就给你鸡腿,乖点,张一下嘴。” 方豫全身僵硬,双眼几乎瞪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粥。 “啊~” 傅政凛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他身上了,头一次这么哄人。 在他快要放弃之际,方豫慢吞吞地张开嘴,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勺子上的粥。 发现味道可以接受后,他猛地一口咬住勺子,“咕咚”一声咽下粥。 傅政凛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眶发酸,有种家里的娃总算长大了的感觉。 然而没欣慰两秒,桌子上的粥被方豫激烈的动作打翻。 他挣脱傅政凛的怀抱,跳上桌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流淌在桌上的粥。 傅政凛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开心,毕竟方豫历经十几天,总算接受了第一口碳水。 第28章 童年阴影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方豫自从接受米粥后,傅政凛每天换着法子给他煲不同的粥。 今天瘦肉粥,明天鸡丝粥,后天海鲜粥,从一开始的稀粥渐渐过渡到浓稠的米粥,方豫的小脸也肉眼可见的鼓起来,不过短短一周,不再是皮包骨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不间断地下起小雪,方豫窝在被窝里面睡得香甜,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床,距离相隔两米,儿童床是方豫的睡觉地盘,另一头的一米八大床是傅政凛休息的地方,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长桌,井水不犯河水。 方豫的个人领地意识很强,但凡傅政凛空着手触碰到他的床,他便暴起咬人。 除非傅政凛手里拿着他爱吃的食物。 傅政凛也没兴趣和他挤一张床睡,就怕半夜睡着睡着忽然被袭击。 方豫这小疯子确实这样做过,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惊醒猛扑过来,凶巴巴地咬住他脖颈,那股狠劲儿,任谁看了都觉得渗人。 日子一天天过,傅政凛沉浸在养娃的乐趣中,转瞬间,时间来到平安夜前一天。 这段时间,姚晨英每隔两三天便发来消息询问方豫的情况,得知小孩儿不再瘦巴巴的,她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晚上九点整,傅政凛刚躺进被窝,对方便发来消息。 [晨曦:我上周去了京城,在那儿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小豫应该会喜欢。] [凛:无论是啥玩意,到了他跟前就是和磨牙棒一样的存在。] [晨曦:哈哈,没事没事,只要他喜欢就行。] 傅政凛偏头看向趴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骨头形状磨牙棒的方豫,轻声道:“别一直咬着睡,会流口水。” 方豫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傲慢,他收回目光,专注地咬着散发出骨头香味的东西。 这个硬骨头磕掉了他一颗门牙,但他还是爱不释口。 傅政凛隐约看到他空荡荡的门牙,胸腔震动了两下,只觉好笑。 他视线回到手机上,回了一条消息。 [凛:明天我去车站接你们吧。] [晨曦:不不不,我们是开车来的,有导航,不会迷路。] 傅政凛扬了扬眉,“两个小女生从淮城大老远开车过来这里,胆子倒挺大。” [凛: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晨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朋友性别男。] [凛:嗯。] 傅政凛没多少惊讶,姚晨英的朋友是男是女,他不在乎。 [晨曦:这反应有点冷淡是怎么回事。(哈哈笑)] [凛:性格如此。] 傅政凛十八年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和人聊天容易聊死,他没什么情趣,为人又沉闷,实在想不清楚当初那些女同学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份而非本人,那么这些喜欢就过于虚伪了。 他关掉微信,登陆许久未打开的论坛,输入“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点击搜索。 上百条有关这家公司的帖子映入眼帘。 其中置顶的那条写着“利惠新董事长心系百姓,斥巨资捐赠二十台先进呼吸机至贫困地区。” 傅政凛抿着薄唇,点进帖子。 冗长的文字全是对新董事长的夸赞,傅政凛没兴趣仔细阅读,快速往下翻,直到翻出新董事长的个人照。 是个年约三十的男人,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目光冷冽地看着摄像头的方向。 傅政凛打量了他好一会,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照片下方有一段关于新董事长的介绍。 【利惠新董事长:许承志,京城许氏集团二公子,十八岁建立天恩福利院。二十岁收购创美贸易进口医疗器械公司。二十四岁迎娶华辰药业千金蓝氏。二十五岁……三十二岁收购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傅政凛看着母亲的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滋味。 他退出帖子,继续往下翻看。 【国外偶遇前利惠董事长,大家进来看看是她吗?】 这条帖子的点击率很高,回复的评论也多达上万条。 傅政凛沉默了片刻,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让他呼吸不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他才迟疑地点开帖子。 【哈哈哈,笨蛋,被我骗了吧!】 看到这条整蛊消息,傅政凛脸色陡然一沉,毫不犹豫点了举报。 帖子的评论全是带妈字的粗口。 傅政凛关掉手机,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十几天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他从一开始的冷漠无情到无波无澜再到现在的有些在意,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忽视母亲对他的影响。 他手背轻搭在额头,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冒出一副副画面。 “傅政凛,衣服袖子为什么脏了!”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居高临下质问着年仅五岁的儿子。 傅政凛一手捂着袖子,手指攥得很用力,直到指尖发白,才哆嗦着唇回答:“笔不小心碰到。” “衣服脱下,扔了。”女人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是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傅政凛听话地脱下外套,走到垃圾桶前,把外套扔了进去。 “今天你爸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吧,上课期间为什么和同桌交头接耳。”女人继续质问。 傅政凛微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哑巴了吗!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女人几步上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即使年纪尚小的儿子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女人依旧无动于衷。 傅政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他有一道题不会,我只是……只是帮他讲解。” 女人冷哼一声,“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别再让你爸发现你在学校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傅政凛眼里的期待和希望逐渐被黯淡和失落掩盖,他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作为孩童该有的特权,活成了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模样。 “咯咯咯”的磨牙声让他回到现实。 他偏头看着方豫昏昏欲睡的侧脸,眼神柔和下来,“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方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是他需要方豫,而不是方豫需要他。 他怕回到孤身一人的日子,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只要方豫待在他身边,似乎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9章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 翌日一早,傅政凛起身绕到儿童床旁边,拉起被方豫踢掉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接着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 他垂眸看着枕头中央一大片被口水打湿的痕迹,无奈地抿了抿唇。 方豫的枕套每天都要换,因为每晚都会弄湿,傅政凛尝试用胶布把他的嘴封住也于事无补,对方也不乐意被封着嘴巴睡觉。 傅政凛从衣柜拿了套保暖内衣换上,外边再套个羽绒棉服和休闲裤,走进卫生间,借着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离开淮城至今已经二十天,自个儿脸上最大的变化就是瘦了,衬得五官越发立体。 他的长相遗传了父亲,最亮眼的便是这双眼,黑白分明,睫毛长而直,静静地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洗漱过后,他仔细打理了一下头发,不服帖的地方也变得规规矩矩。 前段时间眼里只有方豫,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现在有空闲时间,他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有些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多了一项自由,无人可以干涉他的想法和选择。 傅政凛走出卫生间,离开房间前看了方豫一眼。 天一冷,方豫就懒得动弹,连下巴也缩在被子里面,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关了门,沿着封闭的走廊走进厨房,开始淘米做早饭。 这座小院儿的厨房面积不是很大,但足够傅政凛使用,厨房里面有锅碗瓢盆,有小型冰箱和台式消毒柜。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腌制着鸡腿的盘子。 今天做的是瑶柱瘦肉粥,主要给方豫吃,傅政凛自己随便弄了个荷包蛋泡面,端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猜到,当初淮城傅家身份高贵的少爷,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 吃饱喝足后,外头的小雪也停了,冬日的阳光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把淡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庄稼上、果园上。 傅政凛微眯着眼,抬头仰视被光辉包裹的太阳,直到眼睛干痛才低下头回到房间。 方豫呆坐在床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头也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进被窝,舒舒服服地躺到天昏地暗。 “方豫,待会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么?” 傅政凛的声音很轻,方豫懒懒地抬眸扫向他,接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起床吧,带你出去走走。” 他拿了方豫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 方豫刚睡醒的时候,人还迷迷糊糊,攻击性会下降许多。 他全程只盯着傅政凛的脸,舌尖抵着虎牙摩挲了好几下。 傅政凛把他裹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剪头发?”他看着方豫长至脖颈的头发,开始犯难。 方豫每每看到剪刀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配合。 傅政凛尝试过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剪头发,然而剪刀还没下手,方豫就醒了过来。 尝试多次后,傅政凛放弃了。 他拿着梳子给方豫梳了头,接着戴上一顶毛茸茸彩虹色的针织帽。 帽子是陈大娘亲手织的,好不好看是其次,主要能保暖。 傅政凛蹲下身帮他穿好鞋子,唇角往上勾了勾,“别只顾着看我,以后自己学着穿衣服穿鞋子,可别指望我帮你穿一辈子。人总要长大的……” 方豫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幽光,内心无端生起一股烦躁,傅政凛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跟我来,刷牙洗脸。”傅政凛牵起他暖烘烘的小手,往卫生间的方向带。 换做之前,方豫早就一嘴子咬过去,怎么可能让他触碰自己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两腿生物能给自己提供食物,让他吃饱穿暖,渐渐的,内心的防线逐渐瓦解。 但他依旧野性难驯,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地咬向傅政凛,最后往往遭殃的是自己屁股。 方豫被他带进卫生间,站在洗漱台前面的小凳子上,好奇又警惕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黑煤球。 小孩儿穿着黑漆漆的羽绒服,头上一顶颜色鲜亮的帽子,帽子顶部有个白色的毛绒球,耳朵两侧也往下垂落两个毛绒球,有些可爱。 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两手紧紧抓着洗漱台边沿,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猛扑过去。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指着镜子里面的方豫,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方豫。” 接着手指转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是我,傅政凛。” “我们都是人,人类。记住,我们是人,不是兽。” 方豫眼里透着一丝疑惑,显然没听懂。 傅政凛知道他异于常人,只能多点耐心,每天帮他刷牙的时候重复教学。 久而久之,方豫肯定能听懂。 艰难地帮方豫洗漱过后,傅政凛黑着脸把人拉进厨房。 方豫屁股刚坐下就弹跳起来,愤愤地朝傅政凛低吼一声。 “哼,每次刷牙都趁机咬人,该打!”傅政凛抬起右手看了眼,中指有个明显的牙印,没渗血,证明小疯子没下重口。 他装了一碗温热的粥放到方豫前面,把不锈钢勺子塞进他手里,“吃吧,用勺子吃,不能用手抓。” 方豫握着勺子,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人肩膀直抖,傅政凛紧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拿了围兜给方豫带上,以免他弄脏衣服,“吃吧,还需要我喂你?”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勺子猛地插进粥里,大力往上一拐,浓稠的米粥飞了起来。 傅政林眼皮狂跳,按捺住自己的手,轻声低喃:“凡事总有个过程,忍忍就过去了。” 桌子、地上已经洒落一堆米粥,方豫吃不到粥很是烦躁,最后把勺子扔掉,两手扒拉着碗直接把嘴凑过去。 傅政凛摇了摇头,重新帮他装了一碗粥,捡起勺子洗干净后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怎么用勺子吃粥。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小时,傅政凛看着满地的狼藉,额头一抽一抽的痛。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傅政凛笑骂一句,惹来方豫一个满含不屑的眼神。 “啧,吃我的住我的,瞧瞧你这混不吝的样儿,你个小白眼狼。”傅政凛捏了捏他触感软弹的脸,眼含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第30章 外出 方豫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跟着傅政凛逛集市。 傅政凛怕他咬人,给他戴了个口罩,方豫哪肯乖乖戴着,隔一会儿就扯下来,傅政凛无法,拿了一罐牛肉粒随身带着,偶尔给他投喂一颗。 有了吃的,方豫听话多了,任由傅政凛牵着手,每隔几秒就张嘴,意思很明显,想要吃的。 外头的风呼呼响,吹得他小脸刺痛,他缩了缩脖子,眉头皱成一团。 两腿生物身上的毛发太少,无法抵抗寒风的袭击,傅政凛见他皱着小脸,脸蛋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再次给他戴上口罩,“口罩挡风,别摘下来。” 方豫抬手摸了摸口罩,明白了傅政凛的意思,脸上的东西叫口罩,能挡风。 小院的位置距离集市两公里远,傅政凛前几天花了一千块钱买了辆二手电动车,跟陈大娘学了十分钟就会开了。 此时,方豫站在车头的位置,两手牢牢抓着傅政凛的裤子,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入目之处是已经收割的稻田,上面堆积着捆绑好的稻草,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上面追逐打闹。 傅政凛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年纪相仿的小孩,以为他想过去玩儿,“等你什么时候能控制好自己,不随便咬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方豫下巴微抬,“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但他始终盯着那群孩子,不肯移开视线,脑瓜子也逐渐往后转,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 “乖乖站好!”傅政凛无奈,低声呵斥一句。 电动车远离稻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群孩子,方豫才转回身子,眼底涌动着复杂的光,愉悦、愤怒、不甘、茫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豹子,小豹子天性野,本该在豹群里嬉戏玩闹,却因为意外落单。 它别逼无奈,被迫成长,然而还没来得及成长为独立强大的豹子,就命丧虎口。 如今重生在名为“人类”的身上,他不得不学习人类的知识,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兽性,他很憋闷,又很苦恼,想不顾一切地撕咬靠近自己的人类。 奈何自己的身子太过脆弱,他不是傅政凛的对手,直到他看见同样弱小的人类幼崽,压在内心深处的属于人类的本性居然在此刻被激发。 他被震惊了,他居然产生想和人类幼崽玩耍的冲动。 这让他感到愤怒、不甘,同时又不知所措,他害怕自己以后会丧失豹子的本性,被同化为人类。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声音轻而缓地和他介绍周围看见的东西,“那头是牛,它在犁田,旁边穿着红色衣服的是女人,她正在拔草。” 方豫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他心中激荡愤懑的情绪,他听得很认真,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池塘里面的是鸭子和鹅。” 方豫眨了眨眼,喉咙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傅政凛放慢速度,继续道:“树下正在打架的是公鸡。” “咯咯咯!” 两只公鸡缠斗在一起,鸡毛飞得到处都是。 方豫看得目不转睛,小脸绷得紧紧的,忽然张开嘴朝公鸡的方向大吼一声。 “咯咯咯!” 两只公鸡吓得各奔东西,哪里还顾得上干架。 电动车穿过道路狭窄的密集居民楼,前后左右全是摩托车或自行车,车上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面生的傅政凛,忍不住操起家乡话问:“模样儿真俊,外省来滴?” 傅政凛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透着丝丝疏离感。 “来探亲的吧?”村民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他视线落在方豫身上,“哟哟”两声,“这是你女儿?长得不像你,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 方豫的头发长,加上五官轮廓精致好看,乍一看确实像个女娃娃。 傅政凛弯起唇角,嗓音微哑,“他是我弟弟。” 村民“啊”了一声,瞪大眼打量方豫,“我还以为是女孩,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傅政凛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方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表情渐渐凶猛起来,他朝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村民龇起牙,似乎在警告他闭上嘴。 “奶凶奶凶滴娃。”村民大笑一声,骑着自行车率先往前走。 “哔哔哔” “铃铃铃” “嘟嘟嘟” 各种交通工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热闹的场面。 集市门口挤满了车和人,嘈杂的叫卖声、谈话声连绵不绝,方豫开始烦躁了,不情不愿地被傅政凛牵着手往前走。 傅政凛来过几次集市,哪儿卖熟食的、哪儿卖鱼的、哪儿卖蔬菜瓜果的都清楚,他带着方豫挤进人群,边走边俯下身在他耳里嘱咐:“忍着点,我很快买完。” 方豫的暴躁他看在眼里,眉宇间生起一抹忧愁,小孩儿不喜欢热闹,性格孤僻不合群,以后上学该怎么办。 这两天,他在家教网仔细挑选适合方豫的家教老师,首要前提是有耐心、抗压能力强,最好有武功底子,不怕被咬。 筛选下来,适合的家教没几个,他一一加了微信说明方豫的情况,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张老师:不好意思,我这边过去你那儿有点远,不太方便。] [覃老师:抱歉,祝您早日找到适合他的老师。] [王老师:京城有一家针对你家孩子的特殊学校,你可以带他过去了解了解,恕我无能为力。] [谭老师:精神病啊,这个不好教,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傅政凛表示可以加钱,但没人同意。 没人愿意教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 傅政凛愁得头发都要发白,甚至想亲力亲为自己当家教,但他不可能整天陪在方豫身边,他以后得工作,要赚钱养娃供他读书。 他在网上咨询了精神科专家,对方建议方豫多和其他人接触、沟通,不要让他过度依赖自己,这会让他更加封闭、加重病情。 傅政凛真心希望他可以治愈,而不是人不人兽不兽的过一辈子。 “烤鸡,新鲜出炉的烤鸡,小朋友,过来尝尝,好吃再让你家大人买。” 烤鸡档老板笑眯眯地朝直勾勾盯着烤鸡的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霎时挣开傅政凛的手,双腿发力朝烤鸡档奔了过去,他一把扯下口罩,两手抓起一整只烤鸡,动作狂野地撕咬起来。 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惊得过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老板:…… 傅政凛:…… 第31章 第一个字 “天呐,这孩子究竟饿了多久,瞧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儿。” “你是孩子的哥哥?怎么带的人,太狠心了,再怎么着也不能饿到孩子啊。” 穿着棉袄的妇女聚在一起,朝傅政凛指指点点。 饶是傅政凛再临危不乱,也被说得面色泛红,方豫出门前可是吃了两碗粥和两个鸡腿一个鸡蛋的,怎么可能饿着他。 方豫吃得正欢,时而抬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喉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不经意间看见傅政凛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他挑衅又得意地“哼哼”出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行为。 傅政凛气笑了,眼皮疯狂跳动,心下暗忖:臭屁孩子,回家再收拾你! 他偏头看向烤鸡档老板,沉声问:“老板,烤鸡多少钱?” “68块一只。”烤鸡档老板指了指旁边柱子上贴着的收款二维码,“扫这里吧。” 傅政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现金,递到他手里。 自从搬来这儿住后,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块现金,傅政凛没把钱存进卡里,怕被法院冻结。 毕竟傅父贪污的数额巨大,即使拍卖了所有固定资产,也无法还清。 他身为人子,之后很可能会替父亲负担那笔债款,至于什么时候偿还,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身上仅有9.5万,他计划拿5万元作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所以,平日里只能省着点用。 他对吃喝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即使啃个大馒头也不在乎。 方豫还小,此时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方面不能含糊。 傅政凛买了七八样菜后,坐上电动车,带着方豫来到附近的母婴店。 进门前,见方豫对烤鸡骨头爱不释口,傅政凛皱起眉。 “把鸡骨头给我,一直叼着像什么样儿?!”傅政凛伸手去抢他嘴上叼着的鸡架骨。 方豫双瞳猛缩,往旁边跑了几步,表情很是抗拒。 傅政凛没兴趣和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沉下脸冷声道:“不听话,中午没肉吃!” 方豫歪了歪头,眼里透着些许茫然。 “把骨头给我。”傅政凛再次强调,“不给没肉吃。” 反复多次后,方豫听懂了“没肉吃”三个字。 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任由傅政凛拿走鸡骨架,视线仅随着鸡骨架移动,直到鸡骨架被扔进垃圾桶,才愤怒地仰视傅政凛。 傅政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俯下身认真地擦走他脸上的油污,方豫扯起嘴角露出下排的牙齿,忽然抬手抓在傅政凛的外套上,留下两个油光滑亮的掌印。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默念:瓜娃子不懂事,别在意,别在意,别在意! 方豫抓了一下还不够,小手滑进傅政凛的口袋,跟发现新大陆一般,面露惊奇。 他从口袋里面抓到了一罐牛肉干,刚想拿出来,被傅政凛一把扣住手腕。 “脏死了,别乱摸!”傅政凛低喝一声。 方豫磨了磨牙,狠狠瞪着傅政凛,嘴巴张开发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呦……” 方豫兴奋起来,继续念叨着:“呦……呦……” 傅政凛索性蹲下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仔细擦干净方豫手上的油。 方豫见傅政凛不搭理自己,急得眼眶都红了,最后吼得越来越大声。 “呦……友……” “你想表达什么?”傅政凛总算抬起眼直视着他,眸光微闪。 方豫动了动唇,喉咙滚动发出一声:“肉。” “肉在哪里?” 这是方豫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傅政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循循诱导。 方豫皱起小脸,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傅政凛换了个问法,“肉呢?” 方豫伸手抓向他口袋,把装着牛肉干的瓶子掏了出来。 傅政凛弯唇低笑出声,漆黑清澈的眸子璀璨如星辰,衬得整张脸熠熠生辉。 他抬手摸了摸方豫帽子顶部的毛绒球,嗓音夹杂着明显的愉悦,“乖孩子,奖你一颗牛肉干,以后再接再厉。” 方豫成功吃到肉,吧唧着嘴嚼得香喷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类长得比其他同类还顺眼。 母婴店的员工一直驻足在门口打量着英俊耀眼的傅政凛,见他牵着小孩儿的手朝自己走来,双眼立马就亮了,赶忙迎上去。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母婴店员工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傅政凛粗略地扫了眼母婴店的商品,先前的笑意早就收敛,此时面部表情严肃又正经,他偏头看向笑眯眯的女人,“有适合这孩子喝的营养品吗?” 员工笑得更殷勤了,“有有有,你来这里就是来对了。” 她很快忙活起来,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一一朝傅政凛推荐保健品。 最后,傅政凛买了瘦弱儿童专用的营养奶粉,以及钙片、锌片、dha、复合维生素等各种保健品,合算下来正好三千块。 员工怕他嫌价格贵,送了方豫一套乐高积木,“可以办个会员,积分累积达到一万点,可以兑换商品。” 傅政凛想到以后会经常光顾这家母婴店,也没拒绝,办好会员后伸进外套暗格拿出一沓现金。 好在他出门前准备了五千块,连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很爽快付了钱。 他从不吝啬在方豫身上花钱,这是养娃的乐趣。 “你家孩子面黄肌瘦的,脾胃一看就很差,需要重视。”母婴店的员工看着左看右看仿佛有多动症一般的方豫,先是说出方豫身体存在的问题,接着开始推销自己店铺的套餐,“我们这儿有专业的小儿推拿师,五千块包一年,只要给他推拿一年,把脾胃调理好,肯定长肉又长个头!” 傅政凛垂眸看了方豫一眼,摇头拒绝了,不是他心疼钱。 别看方豫现在乖巧不闹腾,换做是其他人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是一场恶斗了。 小儿推拿肯定得上手,方豫不可能接受得了。 员工不甘心放过这条大鱼,转而换个法子推销,“不喜欢推拿啊,试试艾灸调理吧……” 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说动傅政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上了电动车。 奶粉和保健品被装进箱子里,捆绑在电动车后座,方豫频频回头往后看,还伸手扒拉一下箱子。 傅政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摆正他的身子,“站好,回家了。” 方豫抬起眼,清澈单纯的眸子内闪过一抹亮光,“肉。” 傅政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回家再吃。” 方豫很固执,吃不到肉不罢休,一直闹腾着“肉肉肉”,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停车给了他一颗牛肉干,他才安静下来。 “你的脑瓜子除了肉还有什么。”傅政凛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方豫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眼珠子往额头的方向看。 “别翻白眼。”傅政凛掐了掐他的脸。 方豫垂下眼帘,盯着被人掐过的脸蛋,随后把视线转移到傅政凛手上。 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好看的颜色,方豫自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他的好看。 脑海里只想着,这个人类的手指是什么滋味儿,以他现在的咬合力,能嚼烂他的肉和骨头吗? 自然是不能的,他不再是牙齿尖锐锋利的小豹子,他也是人类,还是人类之中最为羸弱的幼崽。 第32章 一见钟情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傅政凛把菜分类好放进冰箱,随手在蒸锅上放了四五个大肉包。 方豫在集市吃了一整只烧鸡,今天的肉量已经超标,傅政凛怕他消化不了,冲了一包小儿消食茶灌进他嘴里。 方豫反抗剧烈,对他连咬带踢的,直到喝完最后一滴消食茶,下一秒嘴里被塞进一颗牛肉干。 “乖乖听话,奖肉吃。” 傅政凛不再和他长篇大论,毕竟他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的缩短字词,让他听懂自己话语里的意思。 “自己去客厅玩,别跑出去。”傅政凛撸起袖子,掏出手机打开家常菜视频教程,准备炒两个简单的小菜。 方豫转身就跑,一下子窜进房间,钻进自己被窝里,连鞋子也没脱。 “方豫!脱鞋子!” 傅政凛黑着脸追上去,逮着人把鞋子脱了后,才返回厨房。 手机屏幕持续散发着亮光,傅政凛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新消息。 [晨曦:我们刚抵达丰城市中心,在这里吃了饭再过去你家。] [晨曦:(图片)这个大棒骨味道挺不错,小豫会喜欢吧?] 傅政凛知道她的意思,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你们自己吃就行,不用打包。] [晨曦:迟了,已经装好了(哈哈)]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 [凛:先替他谢谢你。] [凛:在丰城过夜吗?] [晨曦:嗯呐,已经在附近定了两间房。] [凛:可惜我这儿只有一间空余的房。] 傅政凛客气地解释一句。 姚晨英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 [晨曦:那我退掉酒店的房,去你那儿住呗(摸下巴)] 傅政凛扬了扬眉。 [凛:也可以,和男朋友睡一间房?] [晨曦:啊啊啊!!!(抓狂)(吐血)别误会,他是我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严肃脸)]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这个女生一咋一呼的,太过活泼了。 午饭过后,傅政凛刚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和散落在地的骨头,外面便传来汽车喇叭声。 方豫原先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磨牙棒,听到喇叭声,陡然惊醒过来,过长的头发炸成了爆炸头。 傅政凛把垃圾倒进垃圾桶,才走出大门,方豫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傅政凛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傅政凛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他从傅征凛身后探出脑袋,死死盯着前面的白色suv轿车,紧绷着身子,做出戒备的状态。 姚晨英率先从副驾驶开门走下来,她身高约一米六五,肤色较之前白了些许,衬得两瓣肉嘟嘟的唇越发红艳。 她内里穿着纯白色的运动装,外面裹着深色系的短款羽绒服,最明显的改变是,先前的麻花辫子变为了齐肩发,侧分长刘海也变成了齐眉刘海。 发型的改变让她年纪显得更小了。 她朝傅政凛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杏仁眼弯成月牙状,接着走到方豫旁边,弯下腰和他打招呼,“小豫,好久不见,还认识姐姐吗?” 方豫紧咬着牙关,精神高度紧绷,凶狠的样儿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姚晨英不怕他,变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扭扭蛋,“想玩吗,里面能开出不同的玩具。” 方豫垂眸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开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 姚晨英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强求,她把扭扭蛋放进傅政凛手里,偏头看向提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的男性朋友。 “他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姚晨英跑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大袋东西。 男生面容普通,是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起眼那种,年纪看着不过二十,身材瘦瘦高高,比傅政凛还矮了几公分,身上穿着黑色中长款的羽绒服,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或许是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表现得有些拘谨,说话也结结巴巴,“你好,我……我是张晖,很高兴认识你。之前听阿英说过你,现在看见本人,果然很帅。” 他语气诚恳,没有夸夸其词,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 傅政凛道了一声谢,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外面风大,先进里面坐吧。” 客厅面积不大,只放了沙发、茶几和一个落地柜子,柜子上面放着台式电动煮水壶,旁边倒挂着一大一小的不锈钢水杯。 张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简陋的摆设、没有任何贵重的装饰品,证明这里的主人没什么钱。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看向傅政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傅政凛长得跟个贵公子似的,让人一眼就产生好感,只是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胚子。 张晖和姚晨英相识十几年,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比寻常兄妹还亲,姚晨英是个话痨子,心里憋不住话,她习惯性地朝张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她貌似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张晖当即便冒出一个念头,姚晨英肯定被哪个混蛋给引诱了。 姚晨英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男人的夸赞,虽然词汇量匮乏,但也能看出她对那个男人的欣赏和爱慕。 张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一副小女生的姿态,姚晨英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假小子性格,自从遇到那个男人,她变了。 她开始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知识,开始学着如何当一个温柔得体的小女人。 一周前,姚晨英约他出来见面,当面和他倾诉自己的想法。 她两手支着下巴,脸蛋透着薄薄的红晕,两眼迷茫地看着餐厅外面的风景,缓声说:“张晖,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了。” 张晖怔了下,眼里暗光涌动,喉咙也干涩得很,但他静默着没插嘴。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神奇。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却对他一见钟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很敷衍?你也知道,我不是只看外表的人,虽然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他那种好看和单纯的帅不一样,他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吸引人,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一堆女生的目光。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很幸运在火车站遇到了他,也很幸运参与到和他相关的事情中。”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晖,“我决定过几天去找他!” 张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我陪你去,一个女生跑去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别让自己显得太便宜,也别上赶着倒贴他,他会看不起你。” 姚晨英噗呲笑出声,“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我的意思,即使我倒贴,他估计也不会要吧。” 张晖憋着一股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他说不清自己对姚晨英的感情,最后认为自己把她当成了关系亲密的妹妹,作为哥哥,自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因此,他跟着姚晨英一块儿来了,他要戳穿傅政凛的真面目,让姚晨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第33章 男人没有好东西 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打在傅政凛后背,他有所察觉,偏头看向一边,用余光扫向身后的张晖。 张晖此时低着头,有些泛黄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姚晨英锲而不舍地从袋子里面拿玩具,直到摆满了整个桌子,才兴致勃勃地问方豫:“有喜欢的吗?尽管拿来玩,不要害羞,都是姐姐送给你的。” 方豫的个头仅比桌子高了些许,他跳上凳子,居高临下审视着桌子上的玩具,随后两手胡乱地扒拉在上面,很快,玩具被扫落在地。 有个别玩具是水晶制造的,摔到地上便稀巴烂了,傅政凛皱起眉刚要呵斥一声,被姚晨英扯了扯袖子,“别骂他,他头一次看见这些玩意吧?你越是骂他,他越反感。” 说完,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具,再次放到桌子上,耐心道:“把这个抓在手里可以变换形状,这是解压球,很好玩的,你试试。” 方豫双瞳微缩,一爪子伸过去抢走她手上的玩具,接着一屁股墩子坐在桌子上开始玩弄解压球。 玩到兴起,还放进嘴巴里面咬。 “嘿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吧,只要加以引导,他还是能接受的。”姚晨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得灿烂,嘴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傅政凛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对面前的女生多了一丝好感。 “你比我有耐心。”傅政凛眼里带着赞赏,嗓音低沉,薄唇微勾着,衬得这张冷峻帅气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扬起的嘴角渐渐下压,不笑了,她偏开头,只觉脸蛋蒸腾着热气,连耳垂也开始泛红。 张晖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裤子,直到大腿传来刺痛,才渐渐松了手。 他紧盯着傅政凛的侧脸,眼里划过一丝怨毒。 真会勾搭人,短短一句话就把阿英勾得面红耳赤,表面上冷淡高不可攀的样子,私底下和那些猥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多半在心里怎么臆想阿英吧。 果然,跟着来这里是对的,阿英那么单纯,没谈过一次恋爱,容易上当受骗。 忽然,方豫扔掉手上的解压球,幽暗的双瞳紧缩着,冷冷地看着张晖,下一秒从桌子上站起身,猛扑过去。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在暗地里觊觎属于自己的猎物。 方豫很不爽,不爽的后果让他生起想把这个人类的脖子咬断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他扑倒这个讨厌的人类,他便被傅政凛拦腰抱住。 “吼!”放开我! “吼!”让我咬死他! …… 方豫龇着牙,大力挣扎着,跟疯了似的,面目狰狞,嘴里泄出渗人的嘶吼声。 张晖早在他扑过来那一秒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说:“他怎么回事?!” 姚晨英没向他透露方豫的事儿,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解释,“怎么忽然发作了,是不是不喜欢那些玩具,小豫,能听到姐姐说的话吗?” 她逐渐朝方豫靠近,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她双眼一亮,“对了,大棒骨,想吃大棒骨吗?姐姐打包了大棒骨给你。” 傅政凛大力搂着方豫,还得注意避开他的牙齿,以防被咬到,“我先带他回房间,你们自便。” 姚晨英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含期待地看着傅政凛,“需要我帮忙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用,他现在失去理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误伤到你。” 说完,他抱着方豫快步离开客厅。 姚晨英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她走到桌子边把玩具收拾好,全部放进袋子里。 “我是不是搞砸了。”她偏头看向张晖,眼眶泛红。 张晖心里压着怒气,脸色难看至极,“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弟弟的情况。” 姚晨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傅政凛,这和他弟弟是什么情况有关系吗?” “他弟弟有精神病吧。”张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很肯定。 “张晖,你什么意思,你歧视精神病患者?”姚晨英沉下脸,有些生气了。 “没有。”张晖直接否认,“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非这种带着累赘的。” “哈?”姚晨英瞪大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急什么?” 她知道张晖为了自己好,只是,她从来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姚家的小姐,不愁吃穿,不愁没钱花,但她回到姚家之前,可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否带着累赘。 况且,她不认为那个孩子是累赘。 或许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能治愈他,但几年后、甚至十年后肯定可以。 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一辈子活在精神病的折磨下。 她是真心盼着他能好起来的。 “阿英,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眼,男人没有好东西。”张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忍不住诋毁傅政凛。 姚晨英不乐意听到这些话,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他不是这种人。何况,你自己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张晖神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我曾经经历的痛苦,你都忘了吗?” 姚晨英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对不起,可是你不该这样说他。你明知道我喜欢他……张晖,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张晖不假思索就拒绝。 他不可能放心把姚晨英扔在这里,“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以偏概全,阿英,原谅我。” 两人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产生隔阂,但多年的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散的,姚晨英恢复到大大咧咧的模样,笑骂着拍打着他的肩膀,“接下来拭目以待,他不是那种人,和你打个赌呗,如果我输了,任凭你提要求。” 张晖移开眼,喉结轻滚,点头应了一声。 另一头,方豫被带进房间便停止了暴动,傅政凛刚放开他,他就一溜烟窜到自己床上,背对着傅政凛,用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床单。 傅政凛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疯,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缓步走到他床边低声问:“为什么发脾气?” 方豫挠得更用力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方豫,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像人了。”傅政凛试探着坐在他床上。 方豫动了动耳朵,偏头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霎时弓起身朝他怒吼一声。 傅政凛无意激怒他,只能识趣站起身,远离他的床。 方豫塌下腰,坐起身转了个方向,再次背对着傅政凛,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 “你在这里待一会吧,我先出去。”傅政凛见他情绪已经平稳,抬脚往外走。 方豫听到脚步声,不满地回过头,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 愚蠢的人类,居然自投罗网。 那个丑不拉几的人类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烦躁地爬起身,跳到傅政凛的床上一阵折腾,最后扒拉下裤子,在傅政凛枕头上撒了一泡尿。 只要傅政凛身上沾着自己的气味,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沾沾自喜,连裤子也忘了穿,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第34章 欲擒故纵 客厅里面,张晖和姚晨英相对而坐,傅政凛装了两杯水放到他们前面。 “谢谢,小豫好点了么?”姚晨英捧着散发出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他性子比较暴躁,安抚一下就没事了。”傅政凛余光见张晖又用那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知道了什么。 “他经常这样吗?”张晖蹙眉询问。 “最近懂事很多。”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张晖被他看得不自在,一股心虚感萦绕在心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和姚晨英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他站起身,憋着气问:“卫生间在哪儿?” 傅政凛指了个方向,“这里往外走,右拐直行五米。” “嗯,谢谢。”张晖匆匆离开客厅,在走廊停下脚步,后背抵着墙喘了两口气。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张晖咬牙低骂一句,“也就阿英单纯,看不出他内里的虚伪。”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晖抬眸循声望去,对上方豫冷冰冰充满攻击性的双瞳。 张晖见他裤子堆叠在膝盖处,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腿,压低声音骂他,“疯子,有精神病还放出来,怎么,想咬人?” 方豫的羽绒服能遮住整个屁股,倒不至于当众露出不该露的东西。 他目光凶狠又凌厉地盯着前方这个丑八怪,缓缓张开嘴,露出阴森森的尖利虎牙。 张晖呼吸一滞,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涌上全身,“你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敢报警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方豫这回聪明了,没发出一点声音,迈开两条细瘦的腿,逐渐走向他。 他今天非要咬死这个丑八怪,免得待在这里碍了自己眼。 “死疯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过来!靠!”张晖是个欺软怕硬的,明明前面的小孩儿比自己弱小太多,他不该感到害怕。 但是,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非人气息让他心下发毛,他想转身离开,又怕对方嘲笑自己懦弱。 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方豫已经找准机会忽然发起攻击。 “啊!滚开!” 一声暴喝惊动客厅的两人。 傅政凛反应速度极快,几步跑出客厅,眼见方豫骑在张晖身上疯狂撕咬着他的手臂,白白的小pp若隐若现,不由黑了脸。 “方豫,放开他!” 傅政凛的呵斥声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死死咬着张晖的手,不肯松开。 “死了死了,快把他拉开,精神病会传染吧!” “疯子,松开,快把你的嘴松开!我待会就报警捉了你!” 傅政凛面色一沉,快步走过去,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威胁道:“不听话今晚没肉!” 方豫双瞳一颤,不甘心地张开嘴,接着嫌弃地吐了吐口水。 丑八怪的手太难吃了,一股腥骚味儿。 傅政凛松开他下巴,站起身把他提到空中,扬起手狠狠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让你咬人!该打!” “不穿裤子!该打!” “不听话!该打!” …… 傅政凛打红了眼,打到掌心痛,心也跟着抽痛。 方豫绷着pp,面目扭曲,痛到左扭右扭,他大力挣扎了许久,只觉皮肉火辣辣的痛。 “别打了,够了,别打他了,傅政凛!”姚晨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扯住他手腕,“停手吧,别把人打坏了。” 姚晨英从他手里接过方豫,抱着人就小跑进客厅。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蹲下身把张晖拉了起来,“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我替他向你道歉。” 张晖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牙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狠狠推了傅政凛一把,随后冲过去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明知道阿英喜欢你,却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送上门?你真恶心!我不会让她白白毁在你手上!” 傅政凛眸色一冷,扣住他的手用力扯开,“她喜不喜欢我用不着你来说,你嫉妒的样子真难看。” 他本质上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待他好他便待谁好,眼前的男生因为嫉妒从而恶语相向,甚至对着方豫一口一句精神病,他很难对他有好感。 “我嫉妒?笑话,我嫉妒什么!我和阿英认识十几年,情同兄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和她见了一面就想着勾搭她!”张晖已经口不择言,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是阿英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想到这个希望会被面前的男人夺走,他便生起和他鱼死网破的心思。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姚晨英怀揣着的心思,这是占有欲和喜欢。 傅政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或许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变成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 他仅仅对姚晨英有一丝好感,就像他对陈大娘、杨虎等人有好感一般,无关情爱。 而且,这几年内,他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不喜欢她。”傅政凛冷漠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 “砰”的一声,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姚晨英尴尬的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她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很抱歉,我的到来让你很困扰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想说没觉得困扰,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会让姚晨英误会。 “那个……我还是离开吧,不打扰你了。”姚晨英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红着眼眶快步跑出前院。 “阿英!”张晖慌忙追出去。 傅政凛收回目光,缓步走进客厅,方豫正趴在沙发上,嘴里捧着大棒骨大口撕咬着。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还有心情吃肉?” 方豫吃肉吃得正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顺带送他一句警告的低吼声。 仿佛在说,别打扰我吃东西。 “呵,你厉害。”傅政凛自嘲地笑了笑。 他盘腿坐在地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凶猛又心思单纯的小孩儿,忽然有了倾诉心事的欲望。 第35章 倾诉心事 下午三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傅政凛偏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色,嘴唇翕动,声音沉而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小学的知识。” “我父母一次也没有打过我,因为我听管教,但凡不听话,他们多的是法子让我认输。”傅政凛对上方豫疑惑的眼神,继续道:“他们禁止我结交下层社会的人,无论对方的品行有多好。” “有一回,成绩出众的校花朝我书包里面塞了一封表白信,很不巧,这封信被我母亲发现。” 方豫不自觉放慢吃肉的速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政凛,耳朵偶尔颤动着。 “我和校花仅仅在课间时间说过一句话,内容还是关于校运会活动的事儿,但我母亲认为我说谎,并且把那封信大力甩到我身上。” “我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我,第二天,从老师口里得知校花被迫退了学,她在学习生涯最关键的时刻,被退了学。” “我知道她很冤枉,她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写了一封信,却遭到这种致命的打击。一个月后,有同学传言她自杀未遂,得了重度抑郁症。” 傅政凛眸光越来越暗,似乎再也生不起明亮的光彩。 方豫蹙起眉头,眼里满含焦急和不悦,他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绝望到快要死去的模样。 他讨厌这种气息,他喜欢看猎物生机勃勃却无法逃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吼……” 他松开骨头,低低的吼了一声。 傅政凛眼皮颤动,抬眸扫了他一眼,“我母亲是个很强势的人,她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并且要求我也要如此。”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生活中也没有朋友,我没有自由时间,行为处事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要求往前走,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禁止我做什么,我也乖乖遵循。”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拒绝不起,那个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他们剥夺了别人璀璨的人生,逼迫我臣服。校花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其他人,就因为我和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被无辜退学。” “我长期活在监控之下,一举一动被父母监视着,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但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拉到心理专家面前接受疏导。”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这么强烈又变态的控制心理,方豫,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 “你应该不希望我跟他们一样,对你实行绝对的控制吧?”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哑到极致,“刚才打你,你怨我吗?” “我希望你是怨恨的,不像我,连怨恨他们的心思也不敢产生,我才是真正的懦弱鬼。” 说到最后,傅政凛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些什么,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一个不会回应的树洞,一股脑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陈年往事说出来。 “我父亲坐牢后,亲戚都问我为什么不去探望。”傅政凛把下巴埋进膝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我怕多看他一眼,会击垮我内心的防线,我不想死,我要活着走出他们带来的阴影。死确实可以解脱,但我不甘心。” 傅政凛垂下眼帘,眼尾开始泛红,“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体会过快乐是什么感觉,我怎么甘心一走了之。” “自从我母亲失踪后,我头一次产生了快乐的感觉。如若是其他人,多半会骂我一句冷血无情,连自己母亲的死活也不关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方豫,我内心是肮脏阴暗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我怕哪天喜欢上谁,谁就要遭殃。我怕她忽然回来,我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她对我的控制,这种无条件的臣服已经深入骨髓,除非我死了。” 傅政凛只要想起那个女人,全身血液便仿佛掺进了冰渣子,冷得他颤抖不止,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毫不遮掩。 头顶忽然搭上一只油腻腻暖乎乎的爪子,方豫用力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拽了拽。 傅政凛轻“嘶”一声,被疼痛拉回现实,“皮痒了是吧,找抽呢!” 方豫皱眉“哼哼”两声,爪子游移到他脸上,用力捏了捏,见他脸上沾满了油污,才心虚地收回手。 傅政凛:…… 他站起身,拎着方豫的后衣领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方豫象征性地挣扎几下,随后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傅政凛把他扔进儿童床,三两下脱了他的裤子给他涂药,红到发黑的巴掌印刺痛了傅政凛的眼,他轻叹一声,低声问:“疼吗?” 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对方回复一句“疼”。 方豫趴在床上,口鼻闷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低吼声,似乎在控诉自己的不满。 傅政凛帮他穿好裤子,起身走回自己的床坐下,“你不喜欢那个男人?” 方豫听懂了“男人”两个字,但不知道傅政凛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把侧脸压在枕头,眸光微微闪动,紧盯着傅政凛的枕头,隐约有些兴奋。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明明前一刻还焉不拉几的,转眼间便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刚才一股脑说了一堆心里话,内心压着的巨石轻了许多,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犯困。 但他一直强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旁边床的小孩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现在睡着可不是明智之举。 时间渐渐流逝,房间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之中,细听之下才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响声。 傅政凛眼皮子沉重无比,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终于忍不住往后躺了下去,耳朵隐约听到方豫急促的呼吸声,裹挟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低吼。 后脑勺接触到枕头的第一感觉是湿冷,随即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傅政凛猛地睁开眼,困意全无,他爬起身伸手摸向枕头,果然湿哒哒一片,明显是某个捣蛋鬼的杰作。 “方豫!!!” 怒到极点的声音有些发颤,傅政凛撸起袖子扑到他床上,方豫惊得全身炸毛,逃命似地滚出房间。 傅政凛顺手在房间窗台拿了个鸡毛掸子,赤着脚追了上去。 “今天不把你揍到皮开肉绽,我就跟你姓!” “吼!” 没人知道小院子里面上演着一场怎样的“家暴”,偶尔路过的村民只听到怪异渗人的吼叫声,以为里面饲养着不知名的野兽。 第36章 计划 入夜,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室外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度。 傅政凛在降温来临前跑去市中心买了两个暖气机,一个放在浴室,一个放在房间。 今晚天气冷,傅政凛没给方豫洗澡,只装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泡脚。 方豫坐在垫了厚毛毯的矮木凳上,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时而抬起脚瞅一眼自己的脚丫子,时而猛地往下踩水,溅到地板都是水,被傅政凛一通训斥后,才消停下来。 他今天挨了傅政凛两顿揍,比以往乖顺多了,但已经暗地里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并想方设法实行报复。 “不服气?”傅政凛大力搓了搓他的脚丫子,直到搓出一堆脏东西。 方豫两腿紧绷,小脸也绷得很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傅政凛挑了挑眉,逗弄心起,挠了挠他的脚底板,果然见方豫瞪大眼,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怕痒啊。”傅政凛再次挠了挠。 方豫愤怒地瞪着他,抬起脚不让他碰。 “好了,不逗你,放下再泡一会儿。”傅政凛及时给他顺毛,接着把他的脚按回水盆里面。 五分钟后,水温已经下降许多,再泡脚就不合适了,傅政凛把毛巾铺在自己膝盖上,垂眸看向开始犯困的方豫,“把脚抬起来,放这里。” 方豫动了动脚,双眼迷迷糊糊。 “抬脚,放这里。”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腿,随后指了指膝盖上面的毛巾。 重复三遍后,方豫总算有了反应,试探着抬起脚伸到傅政凛膝盖上。 傅政凛快速用毛巾裹着他的脚,仔细擦干净,连脚趾缝也不放过。 “先去床上躺着,我拿杯水给你喝。”傅政凛端起水盆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倒了洗脚水。 儿童床上,方豫慢吞吞扯掉身上裹着的毛毯,动作迅速躺下缩进厚实的棉被里面。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类,而非豹子。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傅政凛手拿两个保温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按了反锁。 “起来喝几口温水。”傅政凛径直走到他床边,耐心等待他自个儿坐起身。 方豫只动了动耳朵,下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没有搭理他。 “起来,喝水。”傅政凛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 反复喊了四五遍后,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把水杯放在他床边,“水杯放这儿,渴了自己解决。” 傅政凛的耐心已经告罄,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床上,仰躺着砸进被窝里面。 尿湿的枕头被他扔进垃圾桶,他只能用毛巾折成豆腐块,勉强当枕头用用。 准备关灯前,发现方豫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渗人。 傅政凛微眯起眼,出声威胁:“下次再发现你在我床上撒尿,直接割了!” 说完,视线在方豫下身扫过,他也不介意方豫能不能听懂,伸手关闭床头的灯。 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暖风机“呼呼呼”的响声。 傅政凛拉起被子盖在下巴的位置,放空脑袋闭上眼,不到两分钟便睡着了。 方豫听到绵长有规律的呼吸声,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邪恶的念头,挣扎着想坐起身,但是被子刚掀开,傅政凛便翻了个身。 方豫在黑暗下的双瞳泛着诡异冰冷的光,他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动作轻而缓慢地爬起身。 他如今的体重很轻,双脚踏在床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走到儿童床边沿后,他抬脚跨上两床中间的桌子,居高临下盯着傅政凛半隐在被子下的脸。 猎物已经陷入熟睡之中,现在是进攻的最佳时期。 方豫用舌尖抵着虎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根据他多日以来的观察,这把锋利的刀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鸡骨头,自然也能割断这个人类的脖颈。 他想象着鲜血喷洒而出的画面,双瞳仿佛地震一般剧烈颤动,忍不住憋住呼吸,席卷而来的兴奋感让他脊背绷得很紧,喉咙也开始发出渗人的吞咽声。 既然自己的獠牙无法将他咬死,那么只能借助其他的东西,方豫紧紧抓着小刀,一脚踏上傅政凛的大床边沿。 他时刻留意着傅政凛的眼,怕他下一刻睁开眼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在这个人类手下蛰伏那么多天,忍辱负重那么多天,现在终于能…… “咳……” 傅政凛突然而来的一声咳打断他的思绪,方豫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前进。 “咳咳咳……” 接踵而来的是傅政凛剧烈的咳嗽声,他无意识地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整个身子似乎在颤抖。 方豫皱起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试探着再往前走了一步,明显察觉到脚下的床单异常冰冷,有股刺骨的寒风沿着脚底涌遍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眼底生起些许疑惑。 明明自己的小窝暖烘烘的,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床却冰冷成这样。 他总算想到傅政凛颤抖的原因,这是太冷了。 方豫把刀子塞进口袋,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傅政凛的被角,触感冰凉,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回自己床上,两手抓了抓自己厚实的被子,冰凉的手仿佛被阳光烘烤着,连被子也散发出暖洋洋的气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脸上满布烦躁,连自己的计划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经意间偏头看向仅对着自己床的暖风机,又回头看着颤抖不止的傅政凛,恍然大悟。 是这个奇怪的东西造成的。 方豫起身下床,两步走到暖风机前面,源源不断的热气打在身上,不消片刻,脸蛋儿便热得刺痛。 “咳咳……” “方豫?” 方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已经坐起身,皱眉看向穿着薄薄睡衣站在暖风机前面的小孩儿。 “怎么不睡?”他起身下床,喉咙突然生起强烈的干痒感,他偏开头捂着嘴唇剧烈咳嗽了几声。 “是暖风机不够暖和吗?”傅政凛走过去摸了摸方豫的被窝,接着握起方豫的手,暖乎乎的,不冷。 方豫挣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爬回自己被窝,只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注视着傅政凛。 傅政凛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己,走到他旁边拿起保温杯拧开,“长时间吹着暖风会干燥,起来喝点水。” 方豫视线看向保温杯,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水,他乖乖坐起身,就着傅政凛的手喝了几口水。 待他躺下后,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回到自己床,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喉咙的干痒感缓解些许。 后半夜,傅政凛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方豫一整晚听着他的咳嗽声,满脸烦躁,毫无睡意,最后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第37章 骗子 天刚大亮,傅政凛是被热醒的,身子仿佛置身在烤炉中,热得他额头冒汗。 口鼻间萦绕着一股烧焦味,他两眼朦胧坐起身,见床尾处冒着小股白烟,赫然清醒过来。 暖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床尾,距离床单非常近,近到快要烧起来了。 傅政凛快速起身拿过保温杯,在冒烟的地方倒下去,火苗被掐灭在摇篮中,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他关了暖风机,偏头看向儿童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不用猜,肯定是方豫干的,傅政凛走到他床边,看着几乎把小脸藏在被窝里面的小孩儿,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有种家有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方豫的头,目光柔和带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方豫缩了缩脖子,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发出咕噜声,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似乎做了什么好梦。 “咚咚咚” 前院传来敲门声,傅政凛披上外套,放轻脚步快速走出房间,再轻轻关上门。 方豫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敲门的是面生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年约四十,身穿臃肿的军大衣,头上带着毛毡帽,他朝傅政凛笑了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你好你好,我是那家的人。” 男人指了个方向,接着道:“昨晚大雪,把通往集市的木桥压垮了,咱们寻思着每家人捐点款儿修建一座新的石头桥,你看看这张单子。” 他把手伸进胸口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傅政凛前面,“这是其他人捐赠的钱款,有钱的捐多点,没钱的也不能少于两百。” 傅政凛垂眸看向捐款单,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排在第一的胡某捐赠了五百元,也是捐款金额最多的一位。 “把钱交给谁?”傅政凛把单子还给男人。 “我待会儿去村长那儿,你交给我吧,我一起拿过去。”男人露出老实巴交的笑,眼尾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傅政凛默默打量着他,唇角微抿,前往集市的途中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但这条路并不是唯一通往集市的道路。 另一条路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满是泥泞,坑坑洼洼不好走。 他没犹豫多久,转身回了房间,从床头下方拿出一盒写着“维生素ad”的药盒子,在里面拿了三百块。 他回到大门口,问依旧面带笑容的男人,“什么时候能修好?” 幸好昨天买的肉菜足够他和方豫吃两三天,一时半会不用出门。 “先把钱筹好,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动工,明天能修好,后天可以通行。”男人把钱塞进口袋,“我赶着去村长那儿,有空再聊。” 傅政凛“嗯”了声,眉头微蹙,盯着男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违和。 他想不出违和点在哪,索性不想了,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时间转眼过去三天,冰箱里面的食物几乎没了,傅政凛穿戴整齐,带上方豫出门。 方豫在家里待了三天,早就想着出去玩,路过稻田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稻草堆,嘴唇翕动了几下。 “连着下了三天雪,地上都是湿的,待出了太阳,我再带你过去那儿玩玩。”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唇角上扬。 但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他就黑了脸,电动车在一座木桥上停了下来。 三天前捐款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被骗了。 这座木桥压根就没坍塌,还是原原本本的模样,绑在桥墩上的褪色红布迎风飘扬,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现在才想起违和点在哪里,刚入住小院的时候,陈大娘心善和他提了一嘴,旁边相隔十米的小院只有一位独居老人,无儿无女,让傅政凛有空的时候去她那儿瞧一瞧,怕哪天老人摔倒或病死没人发现。 然而,那个中年男人却说自己住那儿。 三百块虽不多,但也足够傅政凛买一周的饭菜。 十分钟后,他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村委那儿。 映入眼帘的是三层楼高的瓷砖房,旁边有个面积不小的篮球场。 “你直接进去吧,村长在里头。”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大叔探出脑袋,仔细打量着傅政凛。 傅政凛猜测那个骗子很大可能是本村人,再不济也是隔壁村落的村民。 对方就找准自己初来乍到,不认识附近的村民,才敢大着胆子上门行骗。 傅政凛带着方豫往里面走,视线在旁边停放的几辆小车上扫过,宝马、奔驰、本田suv,价格估摸在五十万以上,一般村民可买不起。 热闹的谈话声从大堂里面传出。 “临近过年,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为了日后的工作顺利开展,今儿我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合作愉快!” “好好好,跟着村长有肉吃,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第一个上!” “嗯……前几天那个事儿……” “逃到半路被抓回……” 浑厚的嗓音越来越低,傅政凛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高挑瘦削的身形站得笔直。 大堂里面,五六个中年男人围成一桌,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他们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什么。 “咚咚咚” 傅政凛一手牵着目露警惕的方豫,敲了敲门,提高声音问:“请问谁是村长?” 话一出口,大堂陷入寂静,他们齐刷刷抬眼看向傅政凛,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眼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坐在人群中央的矮胖男人站起身,狭长的吊梢眼泄出不易察觉的精光,“找我有事儿吗?” 傅政凛将那个骗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接着打开手机,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小院大门口屋檐下方装了监控,主要为了防止方豫趁自己不留意的时候溜出去,监控有提醒功能,门口一但出现人影,手机便会传来监控提示音。 其次自然是为了防止小偷,他的现金全部藏在房间,除了大门一个入口,其他地方不好攀爬,前院的围墙约有三米高,房间的窗户也镶了不锈钢,一时半会难以割断。 小偷想进来,首选的地方自然是大门。 村长面露为难,沉声道:“这人很面生,不是我们金潭村的人,这样吧,你把视频发给我,待会有空我去隔壁村帮你问问。不过,这个男人很大可能是外省来的,他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属于我们丰城。” 傅政凛从村长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这事儿多半没下文。 “以后提高警惕吧,临近过年,到处是招摇撞骗的人。”村长叹了一声,视线在方豫身上扫过。 “小孩儿长得真精致,是个女娃娃?”村长从桌子上拿了个肉包子递到方豫面前,还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傅政凛刚要拒绝,包子便被方豫抬手打落在地,他凶巴巴地朝村长龇起牙,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 “吼!” 村长嘴角抽动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难看。 第38章 红蝎子 大堂里面坐着的几个男人霍然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傅政凛两人。 紧张的气氛稍纵即逝,村长脸上的不悦仿佛只是错觉,很快收敛,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肉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这孩子挺有个性的,是你弟弟?” “抱歉,他比较怕生。”傅政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想让外人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 “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对了,叔叔问你个事儿,杨虎是你什么人?”村长回到座位坐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傅政凛眸光暗了暗,只说:“他是我房东,有什么问题吗?” “呵,杨虎是咱们丰城出了名的地头蛇,你会不知道?”村长拿起桌上的牌子烟,抽出一根递到傅政凛面前。 傅政凛摇摇头,“不抽烟,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犯,就与我无关。” “你们两兄弟挺有个性,是哪里人?”村长两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白烟萦绕在他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危险。 傅政凛随口说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怎么想到来这儿租房住?”村长继续问。 “想自己创业,从农业方面入手。”傅政凛倒没隐瞒,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包括金潭村在内的几个村落,是丰城最大的农业产品生产基地,这儿地广人稀,土地肥沃,除了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外,其他季节很适宜种植蔬果等农作物。 傅政凛没有农作物种植经验,也不打算亲自去种,他看中的是外贸出口这一块。 农产品出口贸易过程很复杂,涉及产品质量、市场营销、物流运输等方面。 傅政凛对贸易出口全过程有过了解,虽然父母对自己的期望是挤进京城当高官,但要求自己学习的内容涵盖面十分广。 政治和经济方面的知识占了他学习生涯的一大部分,他学习能力很强,也在闲暇时间看过许多与之相关的视频资料。 他前期启动资金不多,计划从小做起,至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无法预测。 “有志气是好事。”村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傅政凛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没太在意。 从村委那儿出来后,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带你去霍哥那里玩玩,去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表情依旧愤懑,刚才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厌恶,对方还用黝黑丑陋的手触碰自己! 如果不是傅政凛阻拦,他早就扑过去撕咬起来了。 他狠狠盯着傅政凛,牙根发痒,张嘴就来一句:“肉!” 傅政凛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牛肉干在两天前已经吃完了。 “没了,晚点再买。” 方豫直接上手扒拉他的口袋,里面仅有一小沓现金,没看到牛肉干的踪影。 他烦躁地磨了磨牙,视线落在傅政凛手腕处,“次。”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抽动两下,直接拒绝:“不能吃!” 他拉起方豫的手坐上电动车,离开前看着村委的方向,他有预感,监控里面的男人,村长肯定认识。 他也不是为了三百块不罢干休那种人,但如果这件事涉及到村长等人,就不是简单的行骗了。 傅政凛把电动车开到集市,把车锁好便带着方豫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杨虎的地盘很好找,他之前跟着陈大娘来过一次,就在当地最大的歌舞厅附近。 此时将近正午,酒吧街店铺门窗紧闭,已经处于歇业休息状态。 染了红发的醉鬼摇摇晃晃迎面走来,经过傅政凛旁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嘿,你站住!” 傅政凛当作听不见,拉着方豫加快脚步,这里是前往杨虎地盘的必经之路,他无意和不讲道理的醉鬼牵扯。 红发醉鬼皱眉骂了句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跟上去,“我让你站住……耳……耳朵聋了吗?” “我告诉你,我是虎头帮的!别不识好歹,乖乖地给你爷爷磕头!” 傅政凛头也不回地说:“我爷爷坟头草长得比你还高。” “艹!你敢诅咒我?!”红发醉鬼攥起拳头冲了过去。 傅政凛见他身材瘦得跟竹竿似的,明显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他腰间闪烁着银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水果刀。 “我找你家老大。”傅政凛抱起方豫,往旁边躲开。 红发醉鬼刹不住脚,整个人扑倒在地,“我找你老母!” 他抽出腰间的刀,面目狰狞,“别给脸不要脸,识趣点滚过来给你爷爷舔舔!” 至于舔哪里,从他猥琐的笑容中可以猜出。 傅政凛彻底黑下脸,也不管他是不是杨虎的狗腿子,冷声道:“要不给你找条狗,算了,还是别玷污了狗的舌头。” “哟,嘴巴还挺毒,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挑战性的,床上玩起来肯定很得劲!”红发醉鬼酒醒了几分,舌尖舔过锋利的刀尖,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下流。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发醉鬼没有隐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道上人称红蝎子。” 眼见傅政凛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他不明所以,只以为对方在喊救兵,“怕了?你叫谁来也没用,这里是虎哥的地盘,只要我一声命令,他们就得抄起家伙拦在你面前。被我一个人玩,总好过万人骑吧?” 傅政凛不为所动,手紧紧扣住方豫的手腕,防止他忽然窜出去。 方豫早在那个男人喊站住的时候,就濒临爆发状态了。 他凶狠的模样引起了红蝎子的注意,只觉喉咙干涩难忍,全身翻滚着层层热浪。 他猛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识相点滚过来给你爷爷乐乐,你们两个一起!把我伺候舒服了,好处只多不少。” “你丫的跟谁说话呢!连老子的房客也敢搞?!”手机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明显是杨虎特有的烟嗓。 红蝎子一脸惊愕,双腿当即就软了。 第39章 冲突 杨虎家大厅正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正虎堂”三个字,主要为了衬托这儿的严肃庄重,也为了衬托他杨虎在丰城黑社会的地位。 此时,大厅站着七八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好市民的男人,杨虎岔开大腿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吞云吐雾。 霍于庭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垂眸扫一眼他后脖颈处新纹的虎头,心下暗忖:幼稚,三天后准被大娘压着去洗了。 “虎哥,误会误会,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房客,既然是自己人,就别伤了和气,是不?我向他们道个歉,这个事儿就过去了……你看行不?”红蝎子一副狗腿殷勤的模样,腰背越弯越低。 傅政凛和方豫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凶狠,如果不是被傅政凛束缚着,他早就疯咬上去了。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下巴微抬吐出一口浓烟,他朝红蝎子勾了勾手指,没有说一句话。 熟悉杨虎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默,憋的气便越足,一旦爆发起来,谁也招架不了。 红蝎子哆嗦着腿不敢上前,彻底被吓到酒醒,他亲眼目睹过杨虎把人虐到半身不遂的场面,也看过杨虎一个拳头就打掉对方一排牙。 他猛咽口水跪倒在地,像条毫无尊严的狗开始求情,“虎哥,我错了,我不该打他们的主意,我有罪。你看,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杨虎扔掉烟,抬脚用力撵了撵,他默不作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一步一步朝红蝎子靠近,压迫感十足。 脚步声沉重有力,他每走一步,红蝎子就哆嗦一下,内心的防线陡然被击垮,“虎哥……你就看在我跟了你两年的份上原谅我这次,我真的错了,给我一个机会。” 杨虎二话不说拽着人衣领提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是我没给你机会还是你蹬鼻子上脸?” “我杨虎虽是混黑社会的,但起码还有道德底线,一不打女人二不抢穷人三不吸毒四不涉黄,你既然来了我们虎头帮,自然也得遵守帮里的规定。” 红蝎子全身僵硬,双脚腾空无法落地,“是是是,我该死,虎哥,我是喝醉了才犯浑……” 话未说完,杨虎猛地把人砸在地上,红蝎子痛嚎一声,当即就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杨虎直起身,抬脚踩在他胸口处用力撵,“你当我杨虎好欺瞒?霍子!” 霍于庭“嗯”了一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走到红蝎子旁边。 “吸毒涉黄,背叛帮派,证据确凿,还狡辩吗?”霍于庭冷眼看着地上不停抽气的男人,把手里的照片砸在他脸上。 红蝎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拿起一张照片,双瞳陡然睁大,照片里面赫然是自己和疤子手下勾肩搭背吸毒的画面。 他慌忙捡起其他照片,一张张看了过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跟见了鬼一般难看,“不是,虎哥,我压根不知道他是疤子的人!”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秦非衡的人?”霍于庭嗤笑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我和虎哥说话你插什么嘴!”红蝎子被刺激得口不择言,心想不过一个半路靠屁股上位的野男人! 杨虎听到这话,爆了一声粗,额头青筋暴涨,大腿陡然发力踹在他嘴巴上。 “啊!” 杀猪般的吼叫声响彻大厅,傅政凛冷眼看着红蝎子带血的牙齿飞到空中,随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杨虎一脚踢掉他四颗牙齿,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红蝎子捂着肿胀起来的嘴,痛得撕心裂肺,眼睛遍布红血丝,他侧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咳咳咳……虎哥,自从这个男人来了虎头帮后,你就彻底变为了纸老虎!大伙儿当初为什么跟着你,不就图个有钱花,能嫖能赌为所欲为!你现在干的是什么屁事儿!改邪归正?什么虎头帮,干脆改名叫gui头帮!缩头乌龟!孬种!我呸!” “还有你,霍于庭,别以为有杨虎撑腰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说你的吗?”红蝎子说完后,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杨虎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下腹,“再啰里吧嗦,就把舌头割了喂狗!”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们背地里怎么议论我。”霍于庭拉住杨虎手臂,把他拉到一边,长睫下的凤眸半眯着,透着冷意。 红蝎子知道自己今天不死也残,索性放开自我,下流的目光沿着霍于庭胸口逐渐下移,最后定在他下半身,“屁股比女人还翘,光是拿着你的照片臆想一下,就全身燥热。” 霍于庭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套,慢条斯理戴上,随即蹲下身,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继续。” 红蝎子看着近在咫尺面如白玉、唇瓣红润的男人,喉咙翻滚,“虎头帮的兄弟没一个把你当成老二,你为帮派立了功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杨虎床上的玩物。” “霍子让开!”杨虎目眦欲裂,周身杀气腾腾。 霍于庭扯起嘴角低笑出声:“就这样?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小事么?” “他们怎么说我,于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一两句话就将我击垮,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杨虎旁边。” 他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红蝎子脸上,掌风呼啸,“啪”的一声巨响过后,红蝎子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老高。 又是一声“啪”,接连不断,夹杂着红蝎子痛苦的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霍于庭的手腕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扣住,“昏过去了,别打了。” 他把霍于庭拉起身,垂眸看着白手套上面的血迹,只觉碍眼,他一把扯掉手套,露出霍于庭通红的手掌心,忍不住责骂:“你傻啊,不痛吗!” 霍于庭眸光微闪,挣动手臂抽回手,“几个巴掌就喊痛,还是不是男人。” “是是是,你是真男人。”杨虎笑骂一句,懒得和他争辩,偏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40章 一桩生意 处理完红蝎子一事后,时间已到正午。 杨虎吩咐虎头帮的兄弟到附近的餐厅打了七八个菜,领着霍于庭、傅政凛和方豫来到饭厅。 “随便坐,小傅啊,年纪轻轻别老是绷着张脸,整得跟小豫他爹似的。”杨虎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木大椅上,习惯性地翘起腿,正打算拿根烟抽抽,见对面的小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干嘛,我脸上长金子了?” 傅政凛偏头看了眼方豫,“他崇拜你。” 方豫向来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儿,眼里藏不住心思,此时兴奋地盯着杨虎,嘴巴咧得老大。 杨虎揍人的英姿深深刻进他脑海,如果他有杨虎的身材和力气,傅政凛便再也无法撼动他。 “哈哈,算你有眼光,怎么,要不要拜我为师?”杨虎得意地看了霍于庭一眼,炫耀的样子有些欠揍,哪还有刚才狠厉的模样。 方豫歪了歪头,没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傅政凛,企图让他解释解释。 傅政凛扬了扬眉,“等养胖一点再送到你这儿,抗揍耐摔。” “啧啧,多亏你家小豫听不懂,不然老了定要拔你氧气管。”杨虎笑着摇摇头。 方豫两手扒拉着桌子,紧紧蹙着眉头,听不懂人话让他心烦意乱。 傅政凛收敛情绪,开始谈正事,“杨哥,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他知道独立创业这条路有多难走,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他存款不多,经不起失败,他要百分百的成功。 想要提高成功率,只能寻找合作伙伴。 然而,他在丰城认识的人只有杨虎、霍于庭和陈大娘。 杨虎是丰城的地头蛇,人脉广、势力范围大,无论做什么事儿只要开句金口,自然有人主动献殷勤。 原本他没想过找杨虎合作,他们相识不过几天,对方凭什么要和自己合作,就凭房客的身份?亦或是凭着陈大娘对自己好? 他没那么天真,杨虎说到底是道上混的,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今天过来只是探探杨虎的口风,如果对方有意合作,那再好不过。如果对方拒绝了,他再另寻他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属于自己那条阳关道。 傅政凛不玩虚的那套,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一说出口,等待杨虎的判决。 “经过几天的市场调查,金潭村集市上的蔬果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太多,如果大量收购,成本价只会压得更低。”傅政凛拿出事先准备的资料,放到杨虎前面,“这张是丰城各类蔬果批发价,这张是金潭村某农户单日对外的三大类蔬果批发量统计表。这张是……” “金潭村种植基地的蔬果质量和味道不差,再加以挑选,完全可以达到出口贸易的要求。” 杨虎轻“啧”一声,“我不知道农产品出口贸易的发展前景如何,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我在这儿买西红柿,两元就能买到一斤,卖到国外转眼翻了十几倍,谁会那么傻逼去花这笔冤枉钱,还不如不吃。” 傅政凛声音平稳,完全没有被杨虎的干扰影响,“高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代价是环境的污染,人们对健康饮食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对各类有机、绿色、健康的农产品需求越来越大。” “你也知道出口的东西都不便宜,从采购到加工、包装、运输再到出口环节,可钻的空子多,利润空间也很大。” 傅政凛又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表格,“这张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公司单日销售额,以及销售类目。当然,我们不能和他们比,毕竟他们公司至今成立十多年了,累积的客户和供货商是我们短时间内无法追赶上的。” 杨虎光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发黑,干脆把表格扔给霍于庭琢磨。 “看不出来你胃口还挺大,只有五万块的资金,还想着拿它挣上千万。”杨虎一手敲击着桌子,不以为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于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般,“我认为小傅的计划有赚头。” 杨虎冷哼一声,“你和他一伙的?” 霍于庭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一伙,你不清楚?” 傅政凛清了下嗓子,开始分析:“前段时间国外不是掀起一股养生热潮么?” “无论什么产品,只要它标着无农药、无毒无害、无添加剂、纯天然手工制作等标语的,皆被一抢而空。” “光是一瓶250ml的无添加剂橙汁就卖到两百多元的高价。商家从其中赚了多大的利润?光是那阵风吹起,就让小小出口公司瞬间赚得盆满钵满,资产过亿。” 听到傅政凛的话,杨虎忽然想起前阵子叶槐送给他的一箱子果汁。 “光头,去杂物房把那箱绿色包装的果汁拿过来。”杨虎朝门口喊了一句。 “好咧!”门口探进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正是火车站遇到的光头男人。 “什么果汁?”霍于庭随口问了句。 “哦,叶槐他情人在国外买了一堆号称纯天然无虫害的东西,这不,拿了一箱果汁给我尝尝么。”杨虎摸了摸下巴,“拿回来转眼就忘了,啧,我吃不惯洋货。” 霍于庭冷笑一声,眼含讥讽,“他对你还挺上心。” 杨虎皱起眉,低沉的烟嗓带着一丝不满,“霍子,说话能别拐弯抹角?听着忒难受。他对我上心不就证明他把我当成兄弟么!” “兄弟?你俩有血缘关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槐在叶家的身份。”霍于庭一手支着下巴,看向杨虎的眼神冷了些许。 这个傻货,多半被人骗了还得帮着数钱,叶槐那个人精无论说什么,他都信。 他真的把你当成兄弟?霍于庭明显是不信的,并且猜测叶槐讨好杨虎的目的,不过为了在叶家站稳脚跟。 叶槐是叶家的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前有正房大哥,后有受宠的弟弟,叶家的财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叶家公司产业涉及黑白两道,尤其以地下赌庄、拳馆为重,想让地下产业顺利发展,只能找人保驾护航。 而丰城地头蛇杨虎,是叶家人想要讨好的对象,奈何杨虎三番四次以各种理由推脱。 赌庄和拳馆多次被同城的小混混骚扰,叶家人正愁着怎么解决。 这时,叶槐趁虚而入,不知使了什么招子和杨虎相识,并且称兄道弟。 很快,他被叶家人接回叶家,脱离私生子的身份,成为叶家正儿八经的二少爷。 “我杨虎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当初不顾兄弟的反对把你带回虎头帮,我问过你的身份吗?我就是信任你!霍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槐,但也别老是当着我的面挤兑他。”杨虎脸色黑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霍于庭怔了下,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第41章 闹脾气 空气瞬间凝滞,饭厅陷入寂静之中,方豫看看杨虎,接着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眼里生起一丝疑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明明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仿若仇人一般。 沉默在蔓延,直到光头男人大大咧咧冲进来,才打破尴尬的气氛。 “老大,果汁拿来了,好东西啊,这是进口货吧?包装上面全是英文,一个字儿也看不懂。”光头男人说着便把一箱子果汁放到桌子上。 目光触及到杨虎的脸色后,他顿时闭上了嘴,默默地溜了。 老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罪魁祸首通常是霍老二。 暗地里有兄弟猜测老大和霍于庭的关系,什么版本都有,比如见不得光的情人、失散多年的兄弟、发泄欲望的工具等等。 光头男人却不这么认为,老大这人是直性子,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偏偏霍于庭就是这类人,因此两人一言不合就会闹脾气。 况且,老大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直男还直男,光是看到黄毛那种小娘炮,就一阵恶寒,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光头男人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大的人,毕竟他从帮派成立那一天起就入了帮,也算帮里的老人。 原本帮派老二的位置就应该属于他,奈何他是没文化的,比不上霍于庭。 据说霍于庭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家光是说一个专业词,就足够他琢磨好几天了。 因此,光头男人虽然心里憋着气,却也没说什么。 饭厅这边,傅政凛主动起身打开果汁外包箱,杨虎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观摩起来。 “虽然外包装写着英文,但瓶身却是咱们国语,啧啧,生产地在京城那儿,这家公司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吧。”杨虎指了指生产商家那一栏。 “嗯。”傅政凛打开手机扫了扫瓶身上面的二维码,页面弹出零售价$28,换算为人民币约200元。 他把手机放在杨虎面前,让他直面感受出口产品的暴利。 “奸商,就这么一小瓶东西卖两百块!”杨虎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杯子里放到霍于庭面前,“霍子,你先尝尝。” 霍于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喝不惯洋货。” 他起身,朝傅政凛点了点头,“有事,先失陪了。” 杨虎下颌线紧绷着,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这是国产货,你不喝拉倒。” 说完,他自个儿把雪梨汁一口闷了。 “味道一般般,不咋甜,别是兑了水吧。”杨虎依旧盯着霍于庭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才低骂道:“刚才还夸你是真男人,动不动就甩脸色,比女人还难伺候!” 傅政凛倒了小半杯果汁放到方豫前面,“尝尝,甜的。” 方豫低头看了眼就不感兴趣地用爪子扒拉到一边,随后抬起头看着傅政凛,小嘴一张就是一句:“肉,吃肉。” 杨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会说话了?” “就会这两个字。”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 “有进步是好事,来,过来叔叔这里。”杨虎强迫自己把霍于庭的身影扫出脑海,朝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听不懂他的话,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他面露警惕,没有贸然过去,这个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把自己脖颈拧断。 “哎,你怕啥,过来过来,给你肉吃。”杨虎在大衣外套里面一阵摸索,只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还是霍于庭昨天塞给他的。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奶糖,小声骂:“哪个大男人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就霍子那丫的好这玩意。” 方豫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他以为这是肉。 杨虎五指合拢起来,朝方豫挑了挑眉,“这是我的,不给你。” 话一说完,他把糖纸剥开,把奶白色的糖果塞进嘴里,“啧,忒甜了,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大男人。” 方豫气到瞪起眼,说好的给自己,转眼就自己独吞了,他狠狠磨了磨牙,不自觉地抓起傅政凛的手放进嘴里啃咬。 他没下重口,只用虎牙轻轻磨着,似乎只为了缓解牙龈的瘙痒感。 傅政凛满头黑线,一巴掌轻抽在他脑瓜子上,“松开。” 方豫顿了一下,愤愤地松开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咕噜咕噜” 肚子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方豫低头打量着自己腹部,缓缓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饿。” 话音刚落,杨虎的狗腿子两手提着饭盒小跑进来,“老大,等急了吧,今天餐厅有人办婚宴,厨房忙得团团转,因此多等了一会儿。” 他把饭盒一一拿出摆放在桌子上,随口问:“哎,霍哥呢?”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爹!”杨虎黑下脸,语气有点冲。 狗腿子立马噤了声,正要悄悄转身离开,杨虎又道:“把桌上那箱果汁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狗腿子眼睛一亮,连忙应了一声,“老大,给你留两瓶?” 杨虎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说,“不要,难喝。” 狗腿子:…… 敢情是难喝才分给我们啊! 他也不敢问,也不敢有怨言,抱着一箱子果汁灰溜溜地走了。 杨虎心下烦躁得很,忍不住泛起烟瘾,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宽阔的后背倚靠着红木大椅,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朝方豫抬了抬下巴,“吃啊,老盯着我做什么。” 傅政凛拿了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又挽起他的袖子,才伸手给他夹一只烧鸡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方豫紧握着鸡腿,大口撕咬,边吃边抬眸瞅一眼杨虎。 “张嘴,吃点饭。” 傅政凛拿筷子夹起一点饭递到他嘴边。 方豫偏开头,一副抗拒的模样。 “吃饭。”傅政凛重复一句,接着扣住他手腕,不让他吃肉。 方豫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吃了一口饭,几乎不嚼就吞了下去。 杨虎一只手臂搭着木椅扶手,微眯着眼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用牙齿轻咬着烟,“你这样还真像小豫他爹,换做我,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傅政凛不置可否,看着方豫乖乖吃饭的样子,脸上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表情。 他说:“他只有我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或许说,我只有他了,我再不管他,他只会一声不响就离开。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目光复杂的杨虎,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杨哥,我知道你看我年纪小,对我没多少信任,但请你给我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虎两指夹着烟,第一次正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大男生。 多年以后,他看着已经坐拥上亿身家的年轻总裁,感慨道:“如果我当初做了其他选择,你怎么办?” 年轻的总裁放下手中的钢笔,乌黑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越发漆黑深邃,让人瞧不出情绪,他薄唇微扬自信道:“丰城只有一个杨虎,但其他地方还有张虎、孟虎,并不是非你不可,你拒绝我只会是你的损失。” “真狂。”杨虎笑骂一句。 第42章 鱼儿咬钩 杨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抛向傅政凛,刚毅英俊的脸庞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把烟点燃,从口鼻吐出一口烟雾,沉沉的烟嗓裹挟着一丝真诚的笑意,“合作愉快。” 傅政凛接过他抛过来的烟,动作生疏地放在嘴里,抽烟是父母最为反感的事情,他们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儿,只有坏学生才会违背学校的规定。 如今,选择权第一次来到他手里,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人生第一口烟。 浓郁的烟味熏得他猛咳出声,连眼尾也泛起淡淡的红色。 方豫皱起小脸,忽地站起身,一爪子打在白烟上,他讨厌这股味道,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杨虎看在眼里,挑眉大笑:“哈哈哈,味道怎么样?” 傅政凛认真点评:“不怎么样。” 他视线扫向烟盒,嗓音有些哑:“吸烟有害健康。” “哟,还是好学生。”杨虎把烟盒扔到傅政凛前面,不等他回复,叼着烟站起身,“我只有初中文化,对做生意这块不在行,之后的事我会交给霍子去办,他是大学生,懂的知识比较多。需要什么尽管和他提,我只有一点要求,别跟我玩阴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傅政凛,眼里暗光涌动,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政凛也站起身,腰背挺得很直,沉声道:“杨哥放心,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碰。” 杨虎缓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满含危险:“最好如此,我杨虎最讨厌的就是背叛。知道我怎么处理红蝎子那个叛徒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五指不自觉地用力收拢,呼吸瞬间凝滞。 杨虎身上的气势远远压他一头,他是心狠手辣的黑社会头目,手下掌管着丰城地下产业的命脉,谁想暗地里搞点黑钱,只能舔着脸求到他头上。 “放心,我从不杀人,杀人是最没用的报复。我让光头剁了他的手,送到秦非衡家门口。知道秦非衡是谁吧,你是淮城人,应该有所耳闻。他是淮城黑道的一把手,坏事做尽,为人睚眦必报,谁得罪他,准没好下场。”杨虎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满意地勾起唇。 “我和秦非衡不对付,凡是我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残……” 后面的话语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傅政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自觉想起在淮城私人医院遇到的黑衣男人,那人眉侧有道丑陋的烫伤疤痕,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和敌意,仿若蛰伏在法外之地的暴徒,狠辣又无情。 杨虎直起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暗忖:就一个小屁孩,在他面前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抬脚往外走,抛下一句恶劣的话语:“晚上别做噩梦了,我不负责。”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高大健壮的背影,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错觉。 杨虎走出前院,逮着一个狗腿子就问:“霍子去哪里了?” 狗腿子吃饭吃到一半,饭刚下到喉咙就被杨虎拽住衣领,差点呛死,他艰难地咽下食物,伸手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刚……刚才看他出去了。” 杨虎松开他的后衣领,大步往外走,“谁惯的臭脾气,饭都不吃就往外跑。” 从正虎堂到酒吧街这段路,他抽了三支烟,眉宇间满是烦躁,他拿出手机点开霍于庭的微信,迟疑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算了,爱去哪就去哪吧,关我屁事。” 他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般点开霍于庭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这才发现对方在两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状态。 有图有字,图片拍得很高级,是一只搭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手,手腕处戴着的名牌手表泛着淡淡银光,氛围感十足。 只可惜,这只手的主人不是霍于庭。 杨虎两指夹着烟,燃烧着的烟头猛地扎进掌心,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皮肤被灼烫的痛感。 他死死盯着图片上面那行文字,两条粗眉拧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一闹脾气就找野男人寻求安慰,霍于庭,你真有能耐!” 霍于庭此时半躺在驾驶室,一手拿着手机,反复点开杨虎的头像,接着又退出。 他点开朋友圈,删掉刚才发布的内容,低声呢喃:“杨虎,我赌你看到了这条仅你一人可见的消息。” 照片上的手照是他从社交论坛上随意下载的照片,但凡杨虎拿去网上搜一搜,就会发现这是一张网图。 然而,吃醋中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看了眼时间,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十、九、八……三…… “嘟——” 手机屏幕弹出一条视频通话,不是杨虎还有谁。 霍于庭坐直身体,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通话,并且在消息界面发给对方一个问号。 杨虎几乎是秒回的,很符合他暴躁急切的性格。 [杨虎:你在哪里?!] [霍于庭:找我有事?] [杨虎:接电话,不敢接?] [霍于庭:不方便。] 另一头,杨虎气得火冒三丈,手指大力摁在屏幕上,誓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为止。 [杨虎:呵,不方便?大白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别是心虚了吧,别让我说第三遍,接电话!] [霍于庭:等会,我先穿衣服。] 杨虎呼吸一滞,五指猛地用力,手机屏幕经受不住外力出现裂痕,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鼻子喷洒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头脑被一把无名火烧着,烧得他怒吼一声,“霍于庭,你丫的有本事别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我特么弄死你!” 他不知道,霍于庭就在距离他五米远的黑色小车上,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自己。 “急眼了啊,怎么办。”霍于庭双手交叠趴在车窗边沿,微眯着的凤眸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杨虎,我吃的醋不比你少,既然你那么维护叶槐,为了他和我吵架,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 “嘟——” 杨虎再次打来视频通话。 霍于庭抬手把头发弄得散乱,又把衣领往下扯了扯,接着两指狠狠掐在锁骨周围,直到泛起明显的红痕。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击接通。 杨虎猝不及防看到霍于庭面若桃花的脸,以及脖颈处新鲜出炉的吻痕,脑袋里燃着的一把火瞬间爆炸。 霍于庭看着他赤红的眼眶,以及眼里不加掩饰的暴怒,慵懒低哑的声线透着一股子暧昧,“找我有事?”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试图掩盖脖颈的痕迹,这种心虚的行为落在杨虎眼里,更加激发了他内心的暴虐。 “在哪里。”他敛去脸上的情绪,浑厚有磁性的烟嗓压抑到极点。 霍于庭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光,鱼儿终于舍得咬钩了吗? 第43章 不省心的瓜娃子 正虎堂饭厅,方豫吃饱喝足后,总算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 傅政凛一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双眼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砰”的一声,惊得他心脏漏跳两拍,刚想开口呵斥方豫两句,话未出口就被一块肉堵住嘴巴。 方豫油亮亮的手抓着一块肉,用力往他嘴里塞,清澈的双眸透着隐秘的兴奋。 “吃……” 他张嘴吐出一个字。 傅政凛脑海里什么念头也没了,小孩儿越来越懂事,居然会为他着想,不枉他多日以来的照顾和耐心指导。 方豫见他咬着肥厚的鸡屁股,眼里的得意十分明显,这是烧鸡身上最骚的部位,他不喜欢吃,于是勉为其难让给了傅政凛。 好在这个人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方豫体会了一把投喂的乐趣,爪子一伸抓了一块纯肥肉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连着被他塞了鸡屁股、肥肉、内脏,脸色有些发青,胃部也开始翻涌,他朝方豫摇摇头,“吃不下了,呃……” 这三种肉皆有一股腥骚味,随着打嗝声涌上喉咙,傅政凛双瞳微睁,忽地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奔了过去, 方豫蹙了蹙眉,不太高兴,明明这个人类比自己高大强壮,胃口却那么小。 眼见傅政凛消失在拐角处,方豫停下脚步,脑海里适时跑出一个念头。 对自由的向往驱使着他走向大门,途经杨虎狗腿子们抽烟打牌的地方,有人朝他喊了一句。 “嘿,小破孩子,往哪儿去?” 是光头男人的声音,方豫对这道声音有印象,且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好感。 他偏头冷漠地看了光头男人一眼,两条小腿走得飞快,很快便迈出大门口。 “哈哈,这小崽子忒拽了。” 其他狗腿子们哈哈大笑,也没在意方豫的去向。 傅政凛在卫生间吐得昏天地暗,刚才吃下肚的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胃部空虚,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才走去洗手台漱了漱口,顺便洗了把脸。 “那瓜娃子不会到处跑吧。”傅政凛顾不上面部的水珠,匆忙离开卫生间,朝饭厅的方向赶去。 然而,饭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桌满地的骨头。 “方豫!” 他黑沉着脸开始找人,第一时间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路过光头男人那伙人,及时刹住脚步问:“各位,有看到我弟弟吗?” 光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含糊地说:“出去玩儿了。” 傅政凛面色一变,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在附近游荡的皆是一些不良青年,加上这片地区犯罪率高,他怕方豫乱跑迷了路,或者被犯罪份子拐了去。 他越想越后怕,整个人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两只腿已经僵硬得不行,仿佛机器人一般,按照规定的程序不停往前跑。 “方豫,你在哪里?”喊到最后,他的嗓音完全沙哑了,眼眶也红得吓人,“方豫!” 酒吧街偶尔经过一两个醉意浓浓的少男少女,傅政凛眼里只有方豫,慌乱之间身子往前踉跄几下,最后绊倒在地上。 “帅哥……需要帮忙吗?”染了黄发的女生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整张脸被酒精染成赤红。 傅政凛一手搭在膝盖上站起身,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不用。” “好冷。”女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住双臂,她缓缓下蹲,仰起头看着灰蓝的天空默默流泪,“他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呜呜……” 傅政凛:…… 醉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哭哭啼啼是常事。 他皱起眉,居高临下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失恋女生,“男朋友是你顺利过冬的必需品吗?” 女生没想到傅政凛会搭理自己,怔了下,随后垂下头,周身萦绕着失落的气息,“我只是太痛苦了,昨晚是我和他相识的第52天,我以为这是真爱,他却把感情当成儿戏,说我跟不上潮流。呵,我失恋了,还不准我哭一场么?你别管我,你走吧。” 傅政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着她说:“喝醉酒就别在街上晃悠,不安全。” 话一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女生呵呵笑出声,盯着傅政凛高挑瘦削的背影,扬声道:“帅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背后全是油乎乎的掌印。” 傅政凛脚步微顿,连头也没回,心下把方豫那个瓜娃子小骂了一顿。 “不省心的瓜娃子,被我逮到肯定要狠抽一顿。” 另一头,方豫沿着酒吧街往丰城大道的方向走去。 途经某黑色小车时,霎时停住脚步,他警惕地盯着那辆不平静的小车,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轻踩脚步朝车子靠近。 “呵……我说过别被我逮到,不然弄死你!” “杨虎!够了……你不是直男吗!你现在干的是人事吗!” “准你找野男人,不准我碰你?我偏要碰,别忘了,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凭什么便宜其他男人!” “撕拉”一声,霍于庭身上的衬衫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接着“咚”的一声,他被杨虎轻扯着头发按在车窗上。 他微张着嘴,凤眸闪过一抹得逞的暗光,整张脸因为激动泛着诱人的潮红。 忽然,一张小脸贴上车窗,霍于庭猛然瞪大眼,全身立马紧绷。 “卧槽!”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爆粗。 话一说完,他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杨虎顿时皱起眉,一手摁住他的肩,狠狠咬了下牙低骂:“靠,别乱动!你故意的吗!” 霍于庭脸色涨得更红了,回头怒视着杨虎,“放手!” “呵,现在才说这句话,迟了吧。”杨虎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哑声道:“你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伸手掐住霍于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他意识逐渐被烈火燃烧,跟随着身体的欲望撬开他的唇齿,重重缠了上去。 霍于庭差点招架不住,恍惚间发觉皮带扣子被解开,下身陡然一凉,他猛然惊醒,脸蛋仿佛被火烧着,余光看向窗外那张脸,使尽全力推开杨虎,哑声羞愤道:“杨虎,你特么眼瞎了吧,你看看窗外站着谁!” 杨虎下意识抬眸看向车窗,对上方豫那双亮到惊人的眸子,“卧槽!这死崽子怎么在这里!” 碰巧这时,傅政凛找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方豫,见他两手扒拉着车窗,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不免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扣住方豫的脑瓜子,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俯下身视线落在小车里面,“让我一通好找,今晚没肉吃!趴在这里看什么,里面有肉?” 杨虎:…… 傅政凛:…… 果然有肉,是两个衣衫不整、姿势暧昧的大男人! 尴了个尬! 霍于庭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生第一次居然夭折在半路! 第44章 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自从撞破杨虎和霍于庭的事儿后,傅政凛当即抱起方豫马不停蹄滚回金潭村小院子里。 “瞧你干的好事!无端端跑去偷窥做什么!也不怕长针眼!”傅政凛黑着脸,把方豫拉到跟前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有,一声不吭就往外跑,能耐了啊,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走吗!改天带你去天桥底下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你要想和他们抢饭碗,尽管去,我不拦着你!”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烦躁地皱着小脸,耳尖随着傅政凛音量的变化颤动着。 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一眼就知道这是属于人类之间的繁衍行为,虽然没进行到最后。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杨虎和霍于庭都是男人,相当于两头公豹子,做这样的事儿能顺利繁衍后代吗? 还是说,人类的构造不一样。 这么深奥的问题,不是他能想明白的,待脑汁绞尽后,他索性不想了,目光落在傅政凛喋喋不休的嘴上。 这个人类真能说,只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本性,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这样儿的,实在是区别对待。 方豫哼哼两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开始啃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是他最近学来的坏习惯,一旦闲下来便咬指甲。 傅政凛见方豫咬指甲咬得昏昏欲睡,脸色又黑了几分,伸手扯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眼,方豫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个别还在渗血,忍不住骂:“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净琢磨一些坏习惯。明天开始哪儿也不能去,我亲自教你认字。” 方豫艰难地掀开眼皮子,模糊的视线看着傅政凛,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在说:闭嘴,别吵。 傅政凛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心下松了一口气,被杨虎恐吓的时候,傅政凛不过是表面上的慌,但发现方豫不见后,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恐惧感几乎蔓延至全身。 他似乎把方豫看得太重了,这不是好事。 傅政凛眸光泛着冷意,低头看着方豫头顶的发旋,抿了抿唇。 人一旦有了弱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傅政凛敛去眼里的复杂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以后的道路。 说到底,内心还是不够强大,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独立,不过是假象,试想一个长时间活在父母阴影下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走出阴影。 他的本性是冷漠的,内里又是极其脆弱的,但凡那个失踪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就能轻易打破他的伪装,迫使他露出狼狈不堪一击的一面。 如今,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救命稻草,有了他,才不至于整天想着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 [傅政凛,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真可怜!] [傅政凛,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好受吗?] [傅政凛,那小孩儿是累赘、是拖油瓶,是阻拦在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为什么不扔了他?] 那些人的话语反复出现在他脑海,犹如恶魔的低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傅政凛脸色有些苍白,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到头来却被那个虚伪的自己给蒙蔽了,他现在是人,不是那个失去了十八年自我的“机器人”。 他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小脸皱成一团睡得不安稳的方豫,只觉喉咙干涩疼痛,“和你对比,我更像个精神病。” 他思虑太多,背负的包袱太重,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轻松上路,却心有不甘。 方豫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父母的阴影也还未消散,他再怎么纠结、痛苦,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他要向他们证明,没了严厉管教、没了高贵身份和金钱的傅政凛,一样可以活得出色。 傅政凛俯下身抱起瘦小的身子,缓步走回房间,缩在怀里的人眼皮颤动着,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低鸣。 生活在继续,小豹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他被迫吸收人类的知识,但依旧难掩天生的顽皮和兽性。 春节前一天,方豫身上裹着新买的银灰色羽绒服,趁着傅政凛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个人偷摸着溜了出去。 傅政凛的手机在房间充电,监控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没听见,直到备好饭菜,走进房间看看赖床的小孩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色秒变,弯腰伸手在床单上摸了摸,触感冰凉,忍不住低骂:“瓜娃子,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打从带方豫去过一次稻草田后,方豫三番四次溜出去,每次都要傅政凛出去找。 幸好他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另一头,方豫撒丫子就跑到稻草田,身子灵活地钻进稻草堆下方的洞里面。 “吱吱……” 方豫的到来让几只小家伙逃也似地窜回窝里。 这儿有个田鼠窝,方豫前几天就发现了,但田鼠一看到人就钻进小洞深处,无论方豫怎么扒拉、低吼,田鼠始终不敢探出脑袋。 傅政凛在吃的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他,每天的肉管饱,但吃的都是煮熟的肉食,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生食了。 如今看到田鼠,勾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属于豹子的兽性,他舔了舔唇,眼底生起毫不遮掩的凶光。 他这回过来,是带了工具的。 他从口袋拿出折叠小刀,对着田鼠洞口猛扎了几下,软烂的泥土被刀尖刨开。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已经堆起一个小泥堆,方豫从一开始的蹲着到坐下再到趴在地上,满是凶光的眸子紧盯着田鼠洞,不停朝里面咆哮。 “吼!” “吱吱!” 孩子的低吼声和田鼠惊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傅政凛耳廓。 他轻踩着脚步靠近稻草堆,呼啸而来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抿了抿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喷嚏。 自从离开傅家别墅后,由于对自己体格的自信和对身体的疏忽,他悲催地患上了鼻炎,但凡吹点冷风,鼻子便痒得不行。 傅政凛备受鼻炎的折磨,总算老老实实做好保暖工作,他两手插进羽绒服外套,轻轻吸了吸鼻子,来到稻草堆下方弯下腰,对着那个趴在地上的熊孩子怒吼:“方豫!你就这么糟蹋新衣服吗!” 方豫全身一个激灵,长至肩头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小刀也掉进田鼠洞里面。 “出来!”话音刚落,方豫猛地朝前头爬了出去,很快站起身拔腿就跑。 傅政凛气得两眼通红,顺手捡起地上不知哪个孩子扔在这儿的小竹子追了上去,多年的教养和矜持被喂了狗,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只想逮住前头跑得踉踉跄跄的方豫,狠狠抽一顿。 第45章 一笔账 今天是大年三十,村里的热闹和傅政凛那儿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方豫后背贴着墙角,小脸红扑扑一片,鼻子喷出急促的呼吸声,他警惕地盯着傅政凛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手上的竹子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抽过来。 傅政凛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待缓过气儿后,才拿竹子指着方豫,哑着声音道:“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能要么!” 方豫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胸前的位置粘着大块泥泞,整条裤子全是稻草碎屑,狼狈至极。 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淤泥,然而淤泥是湿润的,不但拍不走,反而抹了一手泥。 他蹙起眉头,盯着手上的泥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傅政凛额头突突跳,下颚线紧紧绷着,显然处于暴怒的状态,面对方豫这瓜娃子,他似乎有生不完的气,对方气人的本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了。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心下默念:今天过节,不打小孩。 “先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把捡回来的竹子放到门后,以备不时之需。 方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愚蠢的人类,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藏凶器,呵,他决定晚点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把凶器销毁掉。 “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再次强调一句。 方豫听懂了,踩着全是淤泥的保暖小短靴走进卫生间,他站上小凳子,习惯性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类幼崽。 对比一个月以前,这张脸已经圆润许多,下巴不再尖得能锄地,肤色也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洗了洗手,也不管有没有洗干净,张嘴掀开上唇,查看自己的虎牙。 “吼!” 一声巨吼饱含着强烈的怒意,他从卫生间冲出来,猛地朝傅政凛的背影撞了过去。 傅政凛刚把菜碟子放在桌上,便被方豫这个欠抽的瓜娃子撞了个正着,双手往前一撑,差点掀翻饭桌。 “啊!” 侧腰被狠狠咬了一口,傅政凛痛得眯起眼,连着倒抽几口气,刚息下去的怒火瞬间暴涨。 “方豫,你完了!” 他一手捂着侧腰,回头看向一脸凶恶表情的方豫,原以为这孩子已经改掉咬人的坏毛病,看来是他想太多。 方豫往后退了几步,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时而伸手扒拉一下牙齿,眼里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傅政凛发现不对劲,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咬人,你抠嘴巴做什么?” 说话期间,他掀开羊绒毛衣看了看侧腰的咬痕,好在衣服穿得多,不至于咬出血。 方豫越来越烦躁,忽地张大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牙洞,原来,他右侧的虎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的牙齿掉在哪里,他自个儿也才发现,他以为是傅政凛趁自己睡着了拔了自己的牙。 傅政凛光是看他那副愤愤的样子,便知道他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压在心头的气儿瞬间消散大半,“别看我,我没拔你的牙。” 方豫合上嘴,两排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傅政凛仔细回想这几天吃的东西,“昨天吃大棒骨的时候咬骨头了?” 方豫:…… 傅政凛知道他没听明白,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根乳白色的大棒骨,“昨天,咬了吗?” 方豫盯着骨头陷入沉思,眼珠子转动了好几下,最后神情恹恹地低垂下头,没有搭理傅政凛。 “你自己把牙磕掉了。”傅政凛微眯起眼,“我提醒过你,你现在已经到了换牙的时候,牙齿容易松动脱落。” 说完,他抿着唇,拉起他的手往房间里面走,“今天的账我替你记着,以后记得还。” 咬一口五千块,瓜娃子前前后后咬了他五十六次,总价合计二十八万。 傅政凛把这笔账记在本子里,等着以后方豫长大了逗逗他,倒不至于真的让他还。 方豫全程耷拉着眼皮,失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獠牙,再过不久,多半连肉也嚼不烂。 这场闹剧在傅政凛又一次隐忍中度过,方豫换上另一件造型潮流的夹克羽绒服,端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猛地咽了咽口水。 很快,他化悲愤为力量,大口撕扯着鸡腿,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铃铃铃”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严肃着一张脸和对方交谈起来。 “品质保障和安全是第一,我不希望公司出现任何违反食品安全规则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不是垃圾站,不收购变质的东西。”傅政凛冷声拒绝对方的提出的要求。 “等等,加工成果酱的东西,谁会去追溯它的原材料是否变质,只要经过高温等杀菌处理,什么细菌病毒早该没了。我现在的报价已经比批发价还便宜了一半,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你居然还挑三拣四?!”手机传出一道急切又满含怒意的男声。 傅政凛沉下脸,淡声道:“我这边追求的是长远发展,一次的利益能让我得到什么?这是出口的东西,质量是重中之重,我凭什么为了你个人的利益损害我们公司的名誉。” 他和杨虎合作成立的农产品出口贸易公司刚在测试阶段,绝不会在开头就走这步险棋,况且他和杨虎都不是毫无公德心的人,哪能为了钱做这种缺德的买卖。 对方还在不停引诱,话里话外只以自身利益为重,完全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傅政凛手指有规律地敲着窗台,眸色渐深,“你找其他人吧。” “你!大家同住一条村,你就这么见死不救么!你知道这批草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要不是连着几天下暴雨,草莓也不会坏掉,你就不能发发善心低价收购吗?” 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目视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桔子树,沉声低语:“要求别人发善心,你自己呢,真缺德。” 话一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电话。 他回眸对上方豫沾满油污的小脸,眼里的冰冷逐渐消散,染上些许无奈,他走过去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骂道:“说你多少遍,慢点吃,瞧你这脸,脏死了。” 第46章 小恶霸 午饭过后,方豫又一声不吭跑了出去,傅政凛靠在门框,远远看着他撒欢奔跑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方豫再次来到稻田,见稻草堆那儿站着几个比自己还高大的人类幼崽,他霎时停住脚步,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个子高的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恶霸,也是村长弟弟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一盒爆竹,吩咐旁边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弟,“你,把爆竹塞进老鼠洞里面。” 小弟吸溜一下鼻涕,接过爆竹,趴下身子钻进稻草下面的洞,还没做出行动,前方陡然出现一张凶神恶煞的小脸。 “吼!”滚开! 小弟吓得尖叫一声,匍匐着身子往后撤退,“老大,疯子来了!” 个高的男孩怔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们自然知道疯子是谁,也知道疯子最爱咬人,他前段时间就不幸被疯子咬过,此时手腕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 方豫站起身,几下爬上稻草堆顶部,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三男两女,眼底透着些许不屑。 “没爹没妈的小疯子,你哥怎么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小恶霸长了一双和村长类似的吊梢眼,抬眼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奸诈。 方豫微眯起眼,瞳孔幽深,眼底涌动着非人的兽性,在小恶霸等人看来,这种眼神极具侵略性,让人周身不适。 小恶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吸节奏渐渐不受控制,他偷摸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点燃爆竹扔向方豫。 方豫双瞳猛缩,他先前见识过这个小玩意的威力,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爆发时的响声刺人耳膜。 爆竹还未落在他身上,就在空中爆炸,灰黑的粉末伴随着火红的纸屑落在方豫头顶。 本就凌乱不羁的头发瞬间炸开,他抬手摸了摸脏兮兮的脑瓜子,用舌尖抵着空荡荡的牙洞,逐渐弯下腰,蹲坐在后脚跟,脚底陡然用力,在小恶霸惊惧的目光中朝他猛扑过去。 “吼!” 小恶霸瞪大眼,双脚似乎生了根,一时半会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 天旋地转间,小恶霸身上新买的牌子外套和泥巴来了个亲密接触,方豫骑在他胸口,慢慢掀唇露出缺了好几个洞的牙齿,有点滑稽,却难掩他身上野性十足的疯狂气息。 “死疯子,你敢咬我,我让我爸报警捉了你!”小恶霸全身僵硬,嘴巴也硬,自己好歹已经十岁,居然被一个瘦巴巴的疯子骑在头上欺负,如果被亲朋好友瞧见,他还有脸吗! 他果断挣扎起来,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各种威胁又幼稚的话语一句句砸在方豫耳廓,他抬手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朝他怒吼一声,他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就是说不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是不认真学习的后果,既然嘴巴说不过人,那就来狠的,方豫俯下身,张嘴一口咬在他肩膀,然而小恶霸身上的外套太厚,压根触碰不到他的皮肉。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准备朝他脖颈处下口。 “呆毛!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小恶霸察觉他的意图,边挣扎边朝小弟们怒吼。 鼻涕虫小弟哆嗦着头,连连摇头,他撒丫子就跑,“我……我去叫你爸!” “叫你妈!”小恶霸气到脸色发黑,“给我滚回来!” 叫他爸没屁用,他爸只会抄起竹子狠狠抽他,哪会和这个小疯子计较。 其他年纪更小的孩子倒没离开,纯粹是腿软了,跑不动。 小恶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群小弟还都是缩头乌龟,无法,他只能依靠自己,试图和小疯子讲道理。 “等等等,别咬别咬!只要你今儿不咬我,我认你当大哥!”小恶霸嘴巴吧啦吧啦不停,“有好吃好喝好玩的,我第一个给你。” 方豫眸光一闪,心想:在叽里咕噜什么,吵死了。 “方豫!”傅政凛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嗓音低沉压抑着怒气。 方豫总算有了反应,偏头看向身形高大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接着垂眸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小恶霸,龇起牙朝他咆哮一声。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小恶霸隐忍着怒意,暗地里发誓:以后我金展鹏和他势不两立! 傅政凛大步走过去,一手扯起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谁先动的手。” 小恶霸知道小疯子口不能言,连忙爬起身哔哔,“是他!他拿石头砸我们在先!” 方豫不老实地在空中晃荡起来,两只爪子往小恶霸的脸扒拉过去,傅政凛及时后退几步,低头呵斥:“你消停点!” 方豫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泄出低低的吼叫,两腿还在空中乱踢乱蹬。 傅政凛紧绷着脸,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递到小恶霸面前,沉声道:“我回去会教训他。” 小恶霸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敢反驳,傅政凛沉着脸看人的时候,比自己老爹还可怕。 他快速抓了一把糖果,带着几个缩头乌龟快步离开稻田,他站在村道回头看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狠狠攥紧手里的糖果,仇恨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他对着他们的背影竖起中指,说出一句大言不惭的话,“等老子长大了,弄死你丫的。” 傅政凛一路提着方豫走回小院子,嘴里不忘呵斥:“上次你把人咬了,赔了人两千块,那么快忘了那顿教训了?” 他把人扔到沙发上,迈开长腿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面,拿出还未拆包装的止咬器,回到方豫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以后出门把这个戴上,这是新规定。” 方豫面露疑惑,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傅政凛拆开包装,拿出一副泛着银光的止咬器,在方豫抗拒的眼神中戴在他脸上,两手摩挲着后脑勺的位置,直到“卡擦”一声,彻底锁上。 方豫紧皱着眉头,满脸暴躁,抬手使劲扒拉着脸上的东西,一阵折腾无果后,他扑向傅政凛,把人扑倒在沙发上,止咬器狠狠抵在他脖颈,嘴里愤怒嘶吼着。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低声安抚道:“方豫,你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像刚才那事儿,如果是你主动攻击的人,那就是你的错,该罚。但我知道那个小孩没说实话,他们欺负你不会开口,所以我不会……” 方豫见咬不了人,干脆抬手扒拉在傅政凛脸上,狠狠挠了起来,傅政凛被打断话语,扣住他手腕拧起眉道:“方豫,但凡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就不会给你戴这玩意!”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方豫躲在前院围墙下方,不知在扒拉些什么。 而傅政凛也没空理他,手机通话从未停过,一个接一个。 第47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黑夜悄然而至,坐落在金潭村南侧依山靠田的小院子窗户泄出明亮的灯光。 小院子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只放了些杂物。傅政凛心想放着也是浪费,索性在里面放了一张电脑桌,打造成临时办公地点,而靠窗的位置则放着方豫专用的学习桌。 学习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堆书本,其中包括幼儿认知百科、儿童识字大全、儿童基本算数等。 此时,方豫坐在学习桌前,脸蛋几乎趴在桌面,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桌子上鬼画符,他前面摆着一个学习平板,他也不看,只专注手里的动作。 “人,人,人。” “小,小,小。” 平板传出冷淡无波的机械女声。 “咯咯咯。” 他把笔无规律地敲击在桌子上,直到铅笔笔芯断裂,他便随手扔了笔,再伸手拿过整个笔筒,倒出里面的笔和学习工具。 不消一会儿,他又开始制造各种噪音,时而回头看傅政凛一眼,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 他不想学习,讨厌学习,他只想出去玩。 “方豫,认真点!”傅政凛额头青筋跳动,从办公椅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方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神奇的线条,手锲而不舍地在上面画圈圈。 傅政凛每天抽空教他学习两个小时,但方豫无心学习,专注力极差,时而扒拉一下书本,时而起身追着飞行缓慢的苍蝇打,时而拿笔到处乱画。 傅政凛气得差点心梗发作,于是拿了一个小镜子,每当即将爆发的时候,便对着镜子里面狰狞的面容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是啊,方豫还不到八岁,不是孩子是什么?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内里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豹子,奈何还没享受称霸草原的乐趣,就被一只饿得瘦骨嶙峋的老虎咬断了脖颈。 他憋屈、郁闷,对自己成为人类的事实感到悲哀,他无法忘记自己身处在腾菲大草原的自由和惬意。 那段和族群失散后的艰苦日子被他选择性屏蔽。 这个比自己高太多的人类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原本没了锋利的爪牙便让他悲愤不已,此时还强迫自己看那些高深难懂的书本。 傅政凛对他要求不高,只要不咬人、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能和其他人进行简单的交流,足矣。 今天事儿多,傅政凛还没来得及教他,只让他跟着学习软件学习,然而效果甚微。 傅政凛拿了一张白纸放他前面,他动作一顿,伸出爪子把白纸扒拉走,随即扬起小脸挑衅地看着傅政凛。 “桌子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你想画就画到纸上。”傅政凛又把白纸拿过去。 方豫不满地皱起脸,鼻子重重“呼哧”一声,非要和他作对,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又送给他一个高傲得意的眼神。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咽下一团即将爆发的怒火,咬咬牙,忍了。 方豫这瓜娃子性格十分固执,他不喜欢做的事儿没人可以勉强他,傅政凛原先采取的是强制措施。 一开始方豫确实迫于威胁,不情不愿地跟着学习,后来发现傅政凛除了嘴上说说,压根没采取其他暴力措施后,他又开始摆烂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看到夜空之下的稻田、看到远处灯火阑珊、甚至听到村民们若有若无的欢笑声,眼里的向往显而易见。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想学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整。 “走吧,回房间睡觉。”话音刚落,方豫立马扔掉手中的笔,一骨碌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傅政凛,朝他伸手,理直气壮地说:“肉。” 傅政凛眼皮狂跳,淡声道:“今天不听话,罚你没肉吃,回去睡觉。” 方豫狠狠瞪向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眼眶泛红,凶巴巴固执道:“给肉!” “没学习,不给。”傅政凛坚持原则,哪能因为孩子委屈就成全他,他不会惯着方豫,再惯下去得翻天。 僵持两分钟后,方豫朝他龇牙咧嘴,愤愤地冲了出去,转眼跑进隔壁房间,上儿童床之前还记得把鞋子、外套脱了。 傅政凛跟着他走进房间,“刷牙,尿尿,睡。” 方豫已经缩进被窝,动了动耳朵,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压根不搭理傅政凛。 傅政凛默默站了好一会,深叹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就让他任性一次。 他坐在自己床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方豫的后脑勺,直到儿童床传来呼噜呼噜的声响,确定他已经入睡,才起身出了房间。 他回到隔壁办公地点,缓步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沓资料,仔细观看起来。 他随手打开电脑,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点击回车键后,屏幕开始跳转,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外语。 “滴滴滴” 电脑界面弹出一个待支付的交易订单,买家的问题接踵而来。 [li:is your corn sweet?] [li:is it purely natural?] [li:i would like to take a small sample to taste first, and if satisfied, i will purchase inrge quantities. we can discuss the price in detailter。] 傅政凛快速回复他的消息,并且给对方发了一个玉米种植基地拍摄的视频。 [fu:corn buns are sweet, pure natural and pesticide free。] …… 夜已深,傅政凛仍未休息,时而翻阅一下桌上的资料,时而在键盘上敲击着,过分年轻的脸庞渐渐展露他的棱角。 从侧面看,高挺的鼻梁仿佛精雕细刻的杰作,微抿的薄唇颜色淡红,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翕动着。 他对自己的容貌关注度不高,只知道自己很受女人的欢迎,然而他无心谈恋爱,他还年轻,还没积累足够的资本,还没达成内心深处定下的目标。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找到一个深爱的女人,和万千男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的度过一生。 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他眼下考虑的。 时间刚过十二点,不远处便传来轰鸣的爆竹声,傅政凛心下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进隔壁房间。 原本应该睡在床上的身影不知所踪,傅政凛只觉一股冷意席卷全身,整个人怔在原地。 第48章 失踪 方豫的叛逆是突然而来的,他今晚压根就没睡,静静等候傅政凛离开后,才轻手轻脚爬起身,胡乱地套上保暖外套,猫着腰走出房间。 他知道大门上方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名字似乎叫监控,每当他一出门,傅政凛的手机便会响起提示音,次数多了,方豫自然也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因此这回,他没走大门,而是钻了狗洞,连傅政凛也没发现被木头堆着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狗洞,就在围墙下方,是方豫今天下午发现的。 方豫一开始钻不进去,后来脱了外套才成功,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眸光亮得可怕。 他做事几乎不看后果,即使知道被傅政凛逮住后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天性就是不听话的,傅政凛还强迫自己学习人类的知识,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来路,彻底被同化为人类。 万一有一天,他回到那个向往已久的草原,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不能丧失自己的兽性。 因此,他故意和傅政凛作对,他不想学那些知识,不想听傅政凛说的话。 别以为每次拿肉威胁他,他便会一直低头朝他摇尾巴。 他是豹子,不是狗。 夜晚的风太冷,刮得呼呼响,方豫又把外套穿上,目的性极强地朝稻田相反的地方快速奔跑。 只可惜,人类的腿太过孱弱,不过跑了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停下来,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前方是一片玉米地,方豫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长得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傅政凛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自己。 他也没打算跑太远,毕竟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跑着跑着,前面传来鬼鬼祟祟的谈话声。 “确定喷这个有用吗?会不会毒死人?”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这个药对人身体伤害不大,别怕,没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 “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方豫在玉米地里匍匐前进,由于干枯的叶子太多,还是无法避免产生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他娘的别那么多废话,大晚上谁会出来,老鼠罢了。” 在浅薄的月光下,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提着大水桶往玉米地里面钻,“这片玉米地是老松的吧,听说姓傅那小子的收购价压得很低,老松原本是不想卖的,奈何今年市场太差,才便宜了他。” “无商不奸,嘴里说着公德心,他要是有公德心,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老魏,你家那片草莓地,真的没救了?” “十万块全打水漂了,我前前后后找了几个公司,没人愿意收,原本想着以成本价卖给姓傅的,不接受便算了,还转头踩我一脚!我呸!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家都是住村里的,以后谁和他合作,就别怪我老魏翻脸不认人。” “可是,这样做真的不犯法吗?”男声虚弱,明显带着恐惧。 “犯什么法啦!这里又没监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还干不干,一个小时赚五百的买卖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老魏眼里透着不屑,拿起手中的喷壶准备喷洒在玉米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他陡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什么东西两三下爬上肩背。 “啊啊啊!” 脖颈的皮肤被牙齿刺穿、撕咬,老魏隐忍不住嚎叫连连。 跟老魏一块儿来的矮个子男人赶忙捡起地上的碎石砸在方豫身上,见他眼里流露出渗人的凶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吼:“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方豫死咬着他不放,两只爪子大力扣上他的脸,狠狠一挠。 “嗷!快点把他拉开!” 矮个子男人不太敢上前,无从下手,何况这个小孩不知得的什么疯病,万一是什么传染病,亦或是狂犬病…… 大年初一凌晨一点,傅政凛找到玉米地这里时,看着掉落在枯叶上的一只儿童鞋,目眦欲裂。 “方豫!” 傅政凛在黑夜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实在无法,跑到集市上的派出所报了警。 方豫是特殊儿童,不需要等待二十四小时,警方很快派人在附近的村落开始地毯式的寻人。 然而大过年的,还是半夜,任谁顶着寒风穿梭在田地、大山里,总会有满腹怨言。 带头的中年警官沉着脸,语气不太好,“既然是特殊儿童,为什么不看管好。现在大晚上的,到处乌漆嘛黑,上哪儿找人去?” 傅政凛被一通教训,垂着眸子低声道:“很抱歉,是我的责任。”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塞到警官手里,眼里满布红血丝,“给您添麻烦了。” 中年警官轻叹一声,收了烟,带着七八个年轻辅警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某些重要的路口装了监控,对找人很有帮助。 傅政凛跟在警官旁边,手脚几乎要冻僵了,他只穿着居家拖鞋就跑了出来,奔跑的时候全身发热。 此时冷静下来,才发觉后背已经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如今被寒风一吹,冷意往骨头里面钻,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一路上,喷嚏从未停过。 “今天有闹矛盾吗?”自称是刘警官的中年男人嘴里轻咬着烟,闷声问了句。 “日常矛盾。”傅政凛认为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毕竟之前更凶的教训也有过。 刘警官提高音量,“那就是了,现在的小孩子抗压能力差,不过骂他一两句,就闹着要死要活。光是这个月就接到好几个类似的案子,阿风,你带他们几个去河边找找,别想不开闹自杀。” 傅政凛心下一沉,仔细回想方豫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没什么异常的,难道是强制他佩戴止咬器的问题? 众人来到村委,门口保安亭的保安被嘈杂声惊醒,见门口立着一堆警察同志,惊得睡意全无,连忙裹紧军大衣打开门走出来。 “警察同志,大半夜来这儿是?”保安大叔小心翼翼问。 “监控室有人在吗?”刘警官没废话,道明来意。 保安大叔连忙带着人走进监控室,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事,“醒醒,警察同志过来查些事儿。” “哈啊?” 睡得正香的微胖男人猛然惊醒,动作颇大的站起身。 第49章 怀疑 监控视频从昨晚九点开始往后播放,傅政凛看着加了倍速的视频画面,心口堵得慌。 “大过年的怎么就丢了人呢?”保安大叔唏嘘不已,视线在屏幕扫过,嘴里嘀咕:“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 微胖男人小声回:“他家的草莓地不是遭殃了么,捡草莓去了吧,听说隔壁村的养鸡场愿意花一元十斤的价格收购坏草莓。” “呵,这年头,连鸡也吃上草莓了。”刘警官瞥了他一眼。 傅政凛死死盯着屏幕,完全没在意他们的谈话,他心脏似乎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停往外裂开,疼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保安大叔对这位容貌出挑的大男生有印象,任谁看了他一眼,都会印象深刻,他们金潭村可没有长相这般英俊的小伙子。 “别太担心,说不定已经跑回家了。外面道路黑,没有夜灯,不好找人。”他好心安慰一句,傅政凛却压根没听,强装镇定的模样看在刘警官眼里,他道:“你先回家看看,我们会加派人手搜查。”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至极:“好。” 他转身快步离开监控室,凌乱的衣服和满是泥泞的双脚尽显狼狈,没人看到他眼角红得厉害,酸痛难忍,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自己有什么资格哭。 带着淤泥的拖鞋踩过喜庆的爆竹纸屑,人人都在期待天亮的到来,傅政凛却深陷泥潭,双眼被化不开的黑暗遮挡,似乎再也看不到象征希望的阳光。 他沿着村道脚步慌乱又匆匆地往小院子赶去,干痛的喉咙喊出嘶哑的声音,“方豫,你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傅政凛回小院子看了眼,没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又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脚往外走。 他再次回到玉米地,借着手机灯仔细搜寻可能被遗漏的东西,一番寻找下来,还真的发现了异常。 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一股很轻微的农药味,这片玉米地早在一周前就被他收购,过几日就能采摘,处理后便能出口到国外,绝对不可能在此期间喷洒农药。 经过仔细观察后,他发现方豫鞋子掉落处周围的玉米叶子有少量农药残留,而其他地方却没有。 脑海里不免构想出一个画面,叛逆出逃的孩子躲进了玉米地,碰巧遇见正在干坏事的某某,以傅政凛对方豫的了解,但凡谁对他表现一丝恶意,他百分百会发起攻击。 后面的画面生生被他掐断,掩盖在黑暗下的脸闪过一丝后怕,仿佛错觉一般,稍纵即逝。 傅政凛紧咬牙关蹲下身,重重闭了下眼,待视线逐渐清晰后,果真发现脚下的玉米枯杆凌乱不堪,有几块突兀的泥土块静静躺在枯杆上,他捡起泥土块,五指收紧用力碾碎。 他设想过多种结果,或许方豫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许跑进了大山里面,又或许不小心掉入坑洞中,现在看来,他很大可能被谁绑架了。 “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儿?” 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当时并没在意,此时怎么想怎么可疑。 何况涉及草莓地一事,那位名叫老魏的村民,很大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进而报复。 傅政凛自觉发现了真相,手紧紧攥着方豫的靴子,猛地站起身朝居民楼的方向快速奔跑。 刚跑到村道中央,碰巧遇上刘警官等人,傅政凛憋着气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道:“老魏……金潭村草莓种植农户。” 刘警官讶异,“有什么发现吗?” 傅政凛缓缓直起身,待缓过气儿后,将刚才在玉米地的发现一一述说,“我怀疑,他和我弟弟的失踪有关联。” 刘警官紧皱浓眉,语气有些迟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强制搜查民宅属违法行为。何况现在三更半夜,贸然前去打扰,很大可能会引起警民矛盾。” 显然,他不愿意惹这麻烦,除非傅政凛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孩子确实被老魏绑架了。 “听我的,你先回家等消息,孩子丢了再心急也没用,我们这边有发现会及时通知你。”刘警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息一声,带着几位辅警往村头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快步朝村委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老魏的家在哪里,只能寻求保安大叔的帮忙。 “哎,怎么又回来啦?” 自从刘警官等人离开后,保安大叔没了困意,正斜躺在懒人椅上看电影,此时见傅政凛再次回来,不由觉得奇怪。 “叔,想问你个事儿,你觉得老魏这人脾性如何?”傅政凛敛去脸上的急切和慌乱,镇定下来。 “怎么无端端问起他,是不是和你家孩子失踪有关?”保安大叔年纪不过五十,跟村委那群村官相处多年,自然懂得一些弯弯道道。 “现在只是怀疑。”傅政凛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刚才的监控视频,哪有人大晚上出去的,何况还是大年三十。” “提起老魏,村里人对他的看法是褒贬不一的。他这人自私自利,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就不肯让步。他把那片草莓地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往年靠着卖草莓卖了一点小钱,今年就没那么幸运了。前段时间连着下雪下雨,天气恶劣,他地里的草莓烂的烂,霉的霉,基本不能入口,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好,整天阴着一张脸骂爹又骂娘,” 保安大叔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没问太多,直接告诉他地址,并好心提醒:“老魏家里有一条狼狗,见人就吠,凶得很,你别靠得太近。” 傅政凛沉声道了一声谢,转身匆匆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老魏的家靠近村头的位置,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毛坯房,周边围绕着半人高的围墙,傅政凛此时站在围墙外面观察着黑漆漆一片的房子。 在外边无法看出什么异常,只能偷摸着潜入里面,傅政凛刚爬上围墙,角落处便极速奔来一道黑影。 第50章 交易 “汪汪汪!” 黑影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出现在傅政凛下方,露出满是唾液的獠牙,凶狠地朝他狂吠。 傅政凛见它脖颈处戴着锁链,长度刚好到围墙这儿,他干脆退回到地上,俯下身绕到房子后头。 “汪汪汪!” 狼狗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吼叫,期间大力挣扎着,锁链随着它的挣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时,二楼阳台走出一个身影,他披着厚重的棉袄外套,探头往下鬼鬼祟祟地张望,没发现异常才开口骂:“死狗,大半夜吵什么!闭上你的嘴,小心我明早炖了你!” 狼狗呜咽两声,神情恹恹有些委屈,它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偶尔竖起耳朵抬头看着二楼阳台的老魏。 “给我安静点,别打扰老子睡觉!”老魏朝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微眯起眼,缓缓打了一个哈欠,又探头在围墙周围张望了好一会,才嘀嘀咕咕转身回了房间。 傅政凛早在老魏说话的时候,便闪身躲进对方视线无法看到的死角,直到听到关门声响起,才沉着脸走出来。 他再次绕到房子后方,借着月色上下打量二楼的高度,视线落在排水管道上。 二楼的位置有窗户,窗户大开着,没安装防盗窗,只要沿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便可以通过窗户进入二楼。 他无法判断这间房是老魏睡觉的房间,亦或是其他闲房,他不得不尽早采取行动,在日出之前翻遍老魏的家。 傅政凛自小定时接受退休军人教练的体能训练,对攀爬的技巧有些了解,但那会儿是有防护加身的,不像此时,空手攀爬,还有坠地的风险。 锁链的哗啦声没停过,可以想到前院的狼狗有多烦躁,它不停地来回走动,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碍于主人的教训,它不敢发出声音,只用那双黑色泛着凶光的眼注视着房子后面的方向。 傅政凛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放到嘴边呼出几口热气,他抬手抱着排水管道,两脚蹬在墙边艰难地往上攀爬。 “汪汪汪!” 狼狗霎时站起身朝傅政凛的方向大声吼叫,狰狞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煞是骇人。 “砰”的一声,阳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接踵而来的是老魏砸在狼狗前面的玻璃杯碎裂声,“反了你!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狼狗秒变乖顺脸,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家主人。 老魏阴沉着脸,走到阳台尽头探头往后望,隐约看到侧墙边上的排水管道,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在寂静中响起。 老魏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又开始骂骂咧咧,“不就是老鼠么,大惊小怪,闭上你的狗嘴巴,别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不然剥了你的皮!” 寒风呼啸而过,他紧了紧衣领,哆嗦着身子快步走回房间,被狼狗两次惊扰,眼里彻底没了困意,他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镜子,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咬痕。 “死崽子,把我咬成这样,别是有什么疯病吧!”他面露怨毒,仿佛怕染上什么病毒一般,反复用酒精喷洒伤口,“疯是疯了点,好在那张脸长得精致。” 他咧开嘴角,露出贪婪得逞的笑意,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姓傅的,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弟弟还能不能维持你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嘟——” 床上的按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老魏收起钱,拿起手机看了眼,神情陡然变了,他连忙接通。 “卧槽!你他娘的找了个什么疯子,退钱!把那五千块还回来!” 手机里头爆发出一声怒吼。 老魏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开始赖账,“什么疯子不疯子的,我把人带过去的时候不知多乖,你使了什么法子把人折腾疯了吧!” “好啊你,魏建成!你今儿不把钱还回来,我上警察局告你去!绑架贩卖儿童,我看你要判多少年!”对方见老魏开始耍赖,索性撕破脸皮,破罐破摔威胁出声。 老魏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报啊,我贩卖儿童,你呢,你猥亵儿童致死的事儿,就不怕我爆出去!” 对方呼吸一滞,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个落网,另一个也逃不掉。 “不还钱是吧,明天我找你老大理论去!”对方粗哑着嗓子继续威胁。 老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他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景,冷声道:“你以为你给我的那笔钱全部进了我口袋吗?实话告诉你,大头都在老大那儿,你就别指望他会吐出来。现在那孩子在你那儿,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别把人搞死了回头赖在我身上。还有,把人藏好了,别被外人发现。” “究竟是谁搞死谁!我特么的头一次见那么凶狠的小孩,差点就被他咬断大动脉,咱俩交易前,你给他打了麻药吧!” 老魏没有否认,嘴里噙着冷笑,他没把小孩的手脚打断已经算心善了。 两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目视着远处的玉米地,自言自语道:“既然浪费我几瓶药,那就拿你去抵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傅政凛耳里,他此时攀爬至排水管道中央,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方豫的失踪和老魏有关。 从他话语里可以听出,方豫不在这儿,不知被什么人买走了。 傅政凛猩红的双眼扫向窗口,直到老魏离开窗边,才缓缓往上爬,内心涌起强烈的愤怒,脑海也生起把这人千刀万剐的念头。 他静悄悄地爬上窗台,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老魏靠床而坐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锋利冷漠的直线。 爆发只在一瞬间,待老魏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被傅政凛掐住了咽喉,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重拳,一下下砸在他鼻骨、脸蛋。 第51章 这暗号真变态 “你把他卖去了哪里!说!”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眼角,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神情扭曲目眦欲裂,语气压抑又疯狂,“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这种十恶不赦的缺德事也敢做!” “汪汪汪!”楼下的狼狗听到打闹声,暴躁地吼叫起来。 “啊……呃!别打了……咳咳!”老魏差点被他掐断喉咙,连嚎叫声都微弱至极,察觉到自己惹了个不要命的,被放开脖颈才断断续续求饶,“别打……够了,我说我说……” 傅政凛面布寒霜,把人拉起来重重砸到地上,膝盖毫不留情地顶在他胸口,把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老魏虽是个成年男人,但体型比傅政凛小了几乎半圈,各方面自然打不过他。 他咧开嘴痛苦哀嚎,“我告诉你可以,前提是不能报警。” 傅政凛半眯起眸,猩红满布血丝的眸子寒光乍现,他再次抡起拳头砸在老魏脸上,“看清楚状况,现在轮不到你来谈条件!废话少说,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只有那么一个弟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第一个宰了你!” 老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鲜红血液,他张大嘴急促呼吸着,“人在市中心的地下拳馆,拳馆老板姓叶,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人。买孩子的男人叫李昙,是那家拳馆的保安。” 傅政凛眉头紧皱,手猛地扣住他的咽喉,用力收紧,直到老魏面色青白不停挣扎,才松开一丝气力,冷声警告:“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老魏呛咳几声,咳得肺部抽痛,他艰难地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当初接受我那批草莓,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 傅政凛气笑了,对于这种缺德又无良的人贩子,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腹部,居高临下瞅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已经被我录音,接下来的牢饭,足够你享用十年以上。” 老魏怔住了,面露惊恐,“不行!我不能坐牢!我还没暴富、还没捉到那个嫌贫爱富的臭婆娘!我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傅政凛没时间和他耗下去,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快速告诉他事情真相。 不到十分钟,刘警官带着七位辅警冲进老魏家。 老魏原先挣扎得厉害,直到被扣上手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失魂落魄地低垂着头,呢喃自语:“不能坐牢,不能让她小看我,她不是嫌弃我没钱么,我能赚钱,为什么还要跟其他野男人跑了。” “刘警官,听他口述我弟弟在丰城百胜地下拳馆。” 傅政凛已经恢复冷静,如果不是看到老魏的惨状,他们还以为这个男生是沉默乖巧好欺负的。 “如今案子涉及绑架和儿童贩卖,已经不是单纯的儿童走丢案,何况地下拳馆牵扯的大人物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刘警官沉思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你先上我的车,咱们得回去警局一趟,向上级报告工作,我们得听从上级的安排和指挥。” 傅政凛眸色一暗,“我怕晚去一步,孩子会有危险,你也知道,我弟弟攻击性比其他孩子强太多,不可能乖乖就训。” 刘警官面露为难,最终决定先和傅政凛前往地下拳馆找人,其余辅警则把老魏押回警局中看管,等候审问。 时间渐渐流逝,从金潭村来到地下拳馆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清晨六点。 傅政凛心急如焚,面上却强撑着冷静,车刚停稳立马开门下了车。 地下拳馆的入口较为隐蔽,以沐足按摩店粉饰门面,只有说出暗号,才能顺利进入拳馆。 刘警官已经脱下警服,换上普通毫不起眼的黑色棉服外套,压低声音:“待会你别出声,我来应付就行。” 傅政凛点点头,紧盯着沐足店大门,恨不能当即长翅膀飞过去,小孩儿就在里头,不知有没有受伤。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走。”刘警官带头先行,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随手扯开衣领,再把头发弄得散乱,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正经人士。 沐足店前台的小姐是个敬业的,见傅政凛两人迎面走来,立马起身笑出八颗整齐的牙齿,甜软的嗓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请问两位是按摩还是沐足?” 刘警官一手搭在前台,嘴角勾着轻浮笑意,衬得这张严肃正经的脸庞有些违和,“我要男人。” 前台小姐面不改色,继续笑道:“什么男人?” “肌肉男。” 刘警官嘴角抽了两下,心下吐槽:这暗号真变态。 “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前台小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傅政凛身上。 刘警官不假思索就说:“不需要,谢谢。” 傅政凛全程面无表情,两手虚握着,默不作声。 这时,前台小姐视线转到他身上,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帅哥,你要男人还是女人?” 刘警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般情况下,结伴同行之人不该被问话,他无法猜测前台小姐的意思。 难不成换了新暗号? 前台小姐纯粹是搭讪,压根没别的意思,她看着傅政凛冷峻帅气的面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年纪轻轻,还是雏儿吧? 傅政凛眸色一沉,试探着回答:“男人。” 前台小姐有些失望地努了努嘴,“沿着走廊往里面走,进入倒数第二间房,里面有人接应你们。” “走吧。”刘警官轻咳几声,打断前台小姐的热烈视线。 两人沿着灯光暧昧的走廊往里面走,傅政凛目不斜视,双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会进去里面跟在我旁边,不要独自行动。这块地盘连警方也无可奈何,记住,千万别惹事。”刘警官和他并肩而行,一手自然搭在鼻尖下方,压低声音嘱咐一句。 傅政凛轻“嗯”一声,越来越快的脚步证明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停在倒数第二间房门口,快速朝里面看了眼。 房间摆设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两边排列整齐的放着四张按摩床,床与床之间皆有屏风遮挡。 半躺在按摩椅上身穿短款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半眯着眸子看向他们,缓声问:“两位按摩?” 第52章 地下拳馆 女人呵呵笑出声,两条白皙笔直的腿轻微晃动一下,她慢悠悠起身,两步走到傅政凛前面,涂了大红色的指甲轻抚在他脸颊,红唇轻启:“要男人还是要女人?” 傅政凛喉结轻滚,往后退了一步,“男人。” 女人捂嘴轻笑,“你这反应,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傅政凛偏开头,视线落在旁边的屏风上,没再看前面一眼,实在是女人的穿着过于暴露,胸前饱满白皙,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皆忍不住窥视一二。 可惜,傅政凛不是正常男人,他自认为是性冷淡,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心里记挂着小孩儿。 刘警官轻咳两声,双眸染上一丝尴尬。 女人含情脉脉的笑着摇摇头,“跟我来吧,你们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刘警官:“朋友介绍。” 女人拖长语调“哦”了声,移开前方遮挡的屏风,随即拉了拉墙上的装饰灯,墙面忽然往两边裂开,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地下阶梯。 “请两位遵守里面的规则,玩得愉快!” 刘警官和傅政凛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下阶梯,身后的墙缓缓关闭,内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喊话声。 在狭窄的阶梯上走了大概两分钟,欢呼声越来越明显,前方豁然开朗,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擂台上面正在决斗的肌肉男。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哈哈哈,孬种!才几下就起不来了!” “这局毫无疑问,赢家是迈科斯!” “连着几局都是迈科斯单方面虐鸭子,没意思,我要看强强对决!”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句怨言。 接踵而来的是各种附和声。 “虽然我把赌注押在迈科斯身上,但我更想看到的是出人意料的反转,每局不到两分钟就结束,没意思!” “赶紧换人,下一局来个猛将!” …… 傅政凛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人,听着他们尖锐刺耳的吼叫声,眉头紧拧,只觉耳膜鼓动嗡嗡响。 “先找出李昙,刚才给你看的照片还记得吧。”刘警官凑到他旁边低声吩咐。 “嗯,分头行动?”傅政凛视线在众人身上快速扫过。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看到那边的红柱子了吗,十分钟后在那里集合,别耽搁时间。”刘警官目光盯着擂台,嘴巴在手掌的遮挡下翕动着。 “好,注意安全。”傅政凛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往左边走。 他一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此时眉宇间尽显烦躁,只想快点找到方豫,带他离开这里。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道道欢呼声。 一个长得瘦猴样儿的男人拖曳着身形瘦小的孩子走上擂台。 “小孩?我的天,有没有搞错,拳馆的拳击手都死了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完全没看头,换人换人!” “咱们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孩身上透着一股特殊的狠劲,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 傅政凛脚步僵在原地,脑袋炸开一道响雷,全身血液瞬间倒流,连呼吸也不自觉憋住。 台上被五花大绑,额头渗血、眼神凶狠,裸露着上半身的小孩儿正是方豫。 他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痕,狼狈不堪,似乎被人狠狠虐待了一番。 傅政凛眼里腾起火苗,连忙挤开人群往擂台方向靠近,张嘴大喊:“方豫!” 然而人太多,他一时半会过不去,嘶哑的喊声被淹没在观众的臭骂声中。 迈科斯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小豆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偏头朝裁判员怒吼:“are you insulting me?!” ——你在侮辱我吗?! 裁判员是个矮胖的光头男人,他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叶少爷的安排。” 迈科斯怔了下,抬头看向二楼某个包厢,正好对上一张散发着亚健康气息的脸。 叶槐翘着二郎腿靠坐在窗台,饶有兴致打量着擂台上的小孩儿,时而往嘴里抛一粒花生米,见迈科斯望过来,叶槐薄白的唇微扬,拿过保镖递来的麦克风,恶劣地说:“我要你站着不动,让他打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倒下,他赢。相反,若是他输了,便把他的脑袋打爆,我要拍视频。” 他对方豫有印象,知道他和杨虎认识,既然现在阴差阳错来到他的拳馆,他可不会念着相识一场放过他。 除非,杨虎亲自找上门来。 迈科斯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站着不动让小孩子单方面揍自己,不是侮辱是什么。 但这家拳馆的主人不再是叶家大少爷,而是叶二少叶槐。 叶槐为人狠辣无情,行事恣意猖狂,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 迈科斯生生咽下这口气,转动脖颈走到方豫面前,用着蹩脚的中文说:“十分钟后,我要你的脑袋开花!” “吼!” 方豫睁着猩红一片的眸子,眼里的嗜血和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十分渗人。 自从被玉米地的两人绑架后,他被带回老魏家里,差点和那只体型强壮的狼狗来一场畅酣淋漓的战斗,然而战斗还没开始,便被老魏强制打了麻醉针。 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长着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男人的手在他脸上流连、摩挲,极致暧昧又恶心的动作让方豫怒吼一声,当即张嘴咬了过去。 男人一时不备,被咬了个正着,脖颈处的皮肉被生生扯开,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方豫此时还小,自然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他很快被男人反手压制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身上全是疼到入骨的伤痕。 肋骨断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后来,他被五花大绑带到这里,被迫仰望着身形比傅政凛还强壮许多的男人。 这个名叫迈科斯的男人拥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肤色白到晃眼,碧蓝狭长的双瞳微眯着,高傲又不屑地看着自己。 方豫知道对方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他的脖颈,但他从不会向除了傅政凛以外的人类低头。 原来,傅政凛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他现在才想明白。 有了对比,才知道傅政凛这个人类对他有多好,好吃的好玩的从不短缺,虽然经常吧啦着一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强迫自己学不喜欢的知识、吃不爱吃的食物,虽然给自己戴上那副令人讨厌的止咬器…… 不可否认,傅政凛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他好。 他是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小豹子,想要在这里长期生存下去,只能主动融入社会,主动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 不爱学习的结果便是,他听不懂对面大块头的话语,但能看懂对方不屑、鄙夷的眼神。 迈科斯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提至半空中,面朝观众大声喊:“各位,安静!接下来,我将施舍他十分钟时间,任由他发挥,找机会把我打趴在地。” 观众齐齐“哎”了声,“即使再来十个小孩,也干不倒你一个人吧!” “当然,看不过眼想帮他一把的人尽管上台,我迈科斯来者不拒!”迈科斯沉下脸。 话音刚落,傅政凛总算挤到擂台边沿,两手往上攀爬,通红覆盖着寒霜的眸子怒视着迈科斯,哑声嘶吼:“让我来!” 第53章 上赶着送死 空气瞬间凝固,嘈杂的响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向傅政凛,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上赶着送死,有点看头。” “年轻人,那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值得为了他跑上去送死么?” “别总是死不死的,不吉利,迈科斯不杀人,顶多把人虐得半身不遂,重度瘫痪。” 傅政凛眸光冷冽,俊俏的脸庞透着坚毅和奔赴擂台的决心,他长腿跨过围栏,双脚稳稳落在擂台地板上。 “吼!” 方豫在看到来人时,猩红眸子霎时瞪大,睁得圆溜溜的,他挣扎着站起身,眉梢覆盖着狰狞狠意,凶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众人听到这声尖锐的吼叫,心脏跟随着方豫的动作剧烈跳动,肾上腺素急剧攀升,最后化为兴奋的欢呼声,“好狠的崽子,咬死他!咬死他!” 傅政凛俯下身张开双臂,几乎要接不住猛冲过来的方豫,胸口仿佛被砸进一个巨石,砸得他往后踉跄几步,后背撞击在围栏上。 他顾不上疼痛,两手快速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身体上的伤口,明显感觉到小身子忽地一颤,他眼眶红得厉害,瞳孔覆盖着一层湿润的水膜,视线也变得模糊。 千万无语哽在喉间,最后化为一句低沉嘶哑的三个字:“很疼吧。” 方豫偏头咬上他的脖颈,没有用力,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仿佛一只在绝望中徘徊找不到出路的幼兽,委屈又可怜。 傅政凛只虚虚抱着人,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他大力眨了下眼,敛去脸上的心疼和脆弱,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大块头。 “啪啪啪!” 拍掌声在二楼传来,在寂静的拳馆里面十分突兀。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二楼,傅政凛也抬头,对上叶槐似笑非笑的脸。 傅政凛怔了下,没想到在这儿看到杨虎的兄弟,然而他没高兴太早,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恶劣又玩味,显然不是个善茬。 “哎呀呀,好感人的兄弟情,我有点嫉妒了,怎么办。”叶槐从窗台站起身,粉嫩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住满身戾气,他弯了弯腰,嘴角弧度上扬,讽刺的意味十足,“可惜,我这人最讨厌看到这种兄弟情深的场面。” 傅政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黑到极致的瞳孔深邃清澈,过分年轻的脸庞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你是这家拳馆的老板。”他喉结艰难滚动,嗓音又哑又沉。 叶槐摊了摊手,嘴角天生就是勾起的弧度,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误以为在笑,“所以呢,想求我放过你们?” 傅政凛不指望他会看在杨虎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两人,讽刺道:“我求你,你会放过我们?” 叶槐的身子忽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被身后的保镖抱下窗台,他拧起眉转身就一巴掌抽在保镖脸上,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冷面保镖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掌印,浅棕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开口:“危险。” 叶槐微眯起眼,瘦削的下巴高高抬起,恶劣地吩咐:“跪下!” 保镖眉头轻蹙,垂眸深深看了叶槐一眼,没有动作。 “我让你跪下,耳朵聋了?!”叶槐最讨厌他这副冷淡自持的模样,似乎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他。 “叶槐,别忘了我们的合约。”保镖面部轮廓深邃,光是笔直的那儿,便气势凌人,有种他是主人而非保镖的既视感。 叶槐狠狠磨了磨牙,手痒得厉害,长期亚健康的身体已经由里溃烂,胃部的绞痛忽然传来,他弯下腰,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保镖动作熟练地从口袋掏出一瓶胃药,拿了两颗塞进叶槐嘴里,接着伸手拿过保温杯,打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叶槐心情差到极点,囫囵喝了两口水后,大力将保温杯打翻在地,“滚开,看到你就烦!” 保镖往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众人看不见二楼包厢的场景,又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难道不知道迈科斯是出了名的拳王么。” “脑子长草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看他那么护着那个小孩,两兄弟么?” “看着不像,五官没有相似点。” “长那么俊,可惜了这张脸。” …… 迈科斯烦躁得很,他只想速战速决,毕竟下班时间快到了,他还得送心爱的女友去上班。 这时,耳塞传来一道刺耳的忙音,迈科斯抬头看向二楼仅露出上半身的叶槐。 “迈科斯,我改变主意了,接下来,我要你在五分钟之内打破他们的内脏,挖掉那个男生一只眼睛。”残忍嗜血的话语犹如深渊里的恶魔,迈科斯眸色一沉,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 他伸出打了舌钉的舌尖,重重舔过上唇,“如你所愿。”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把方豫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迈科斯强壮的身躯。 对方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手撕开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粗厚的手臂在一抬一放间,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丝毫不怀疑,对方一个拳头就能打爆自己的脑袋。 “你和叶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真可怜,得罪谁不好,得罪他。”迈科斯语气惋惜,同情地看着他。 傅政凛又抬眼看向脸色阴沉苍白的叶槐,心情沉到低谷,他和这个男人不过见了一面,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因为那只泰迪犬。 对方表面上丝毫不在意那只狗,可能私底下已经对他们怀恨在心。 傅政凛不动声色地扫向观众,视线在红柱子下方停留了两秒。 刘警官暗地里朝他做了个手势,但傅政凛没看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指望刘警官会不顾危险救自己,从他上来擂台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至于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想太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方豫受伤,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吼。” 方豫低吼一声,忍着身体的疼痛,整张脸皱成一团,狠狠盯着危险性极高的迈科斯。 他不会知道,年幼无知的他因为这一次叛逆,让傅政凛落下难以消除的病根,每年在梅雨之际便会痛上一两个月。 他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第54章 决斗 百胜地下拳馆的老板虽是叶家人,但这块蛋糕太大,牵扯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因此,连警局也对这家暴力血腥的拳馆无可奈何。 刘警官躲藏在人群中,面带焦急,他几次朝上级申请援助,对方却以不敢得罪为由打起太极。 他气到变脸,咬牙低骂一声,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还能请谁帮忙。 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思考太久,麦克风的响起昭示着决斗即将来临。 “各位,稍安勿躁,决斗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下注,拭目以待!” 裁判员手拿麦克风,手舞足蹈地站在擂台中央,激荡的情绪感染力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 “还有下注的必要吗!这局迈科斯必胜!” “迈科斯必胜!” …… 傅政凛冷眼看向众人,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手脚僵硬,舌尖不自觉地咬着口腔软肉,仿佛再次回到被父母管控的日子,令人窒息、绝望。 这时,身穿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捧着托盘,走到擂台下方,朝傅政凛轻喊:“帅哥,这是你的拳套。” 傅政凛垂眸看向她,对方朝他抛了一个媚眼,艳红的唇翕动着:“可惜,为什么要选男人呢。” 她似乎已经看到傅政凛凄惨的下场,自从迈科斯当上拳王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全须全尾的离开。 傅政凛伸手拿过拳套,没在意她的视线,垂眸看着八成新、沾着少量红色血迹的拳套,心情沉重。 “请三位做好准备,决斗即将开始!” “五!” “迈科斯,打爆他的头!” “四!” “挑断他手筋,我要看他翻滚在地,不停哀嚎!” “三!” “帅哥,加油啊,勇敢上!就算残废了也别怕,姐姐包养你!” “二!” “迈科斯!迈科斯!” “一!” “打死他!打死他!” 迈科斯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碧蓝的眸子微眯着,流露出的高傲和鄙夷毫不遮掩, 呐喊声戛然而止,观众屏住呼吸,神情兴奋疯狂,默默等待迈科斯的出击。 傅政凛把方豫抱到围栏上坐着,目光幽幽地看着迈科斯的方向,他紧抿着唇,一手拉下外套拉链,快速脱了外套,随手扔到一边。 青涩和成熟相间的身体被米白色毛衣包裹着,暖色系的衣服衬得满布寒霜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回头看着方豫,轻声嘱咐:“无论遇到什么,乖乖待在那里,别下来。记得……” 他嗓音停顿了一下,自己说太多也没用,方豫听不懂,于是转回头看着迈科斯。 “啧啧,你的眼睛很漂亮,难怪叶少让我挖掉你的眼。”迈科斯自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狭长眸子透着讥讽,“在我面前,反抗是最没用的,还不如乖乖让我揍,起码还能避免脑袋开花的风险。”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傅政凛发起攻击,呼啸而来的拳风裹挟着恐怖的声响,可见迈科斯用了多大力气。 傅政凛双瞳猛缩,堪堪往旁边躲开,迈科斯第一个猎物却不是他,而是围栏上坐着的方豫。 “方豫!”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正想往后一翻离开擂台,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太差,无法顺利完成脑海下达的指令,整个身子挂在围栏上摇摇欲坠,侧腰传来的剧痛让他张嘴低吼一声。 傅政凛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抡起拳头砸向迈科斯的后脑勺。 迈科斯冷哼一声,后脑勺仿佛长一双眼,只微微偏了偏头,便躲过了傅政凛的攻击。 他勾起拳头,身形极速翻转,强劲的拳头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脸上。 “呃!” 傅政凛喉结滚出痛苦的呻吟,一米八的身体在重拳的作用下往后踉跄,他勉强稳住脚步,本就凌乱的发丝更显狼狈。 这一下,迈科斯仅用了五成力气,却足以让傅政凛的脸高高肿起,红到发黑。 方豫艰难地坐起身,瞳孔倒映着傅政凛肿成馒头大小的侧脸,指甲用力深陷掌心,他朝迈科斯不停嘶吼,额头的伤口随着怒意的上涨开始往下渗血。 迈科斯没再理会身后的小崽子,叶少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五分钟,只能速战速决。 他知道叶槐的性格,阴险如毒蛇,暴躁易怒,自己一旦没完成他的要求,必定会遭到报复。 他怕的倒不是叶槐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保镖,那才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迈科斯收起逗弄的心思,气势在顷刻间发生变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然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傅政凛脑海警铃大响,危机感席卷而来,来自拳王的攻势霸道野蛮,他压根招架不住,被迈科斯的拳头逼得节节后退。 凌乱刘海被汗水打湿,湿哒哒贴在他额间,傅政凛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艰难躲过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到底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大男生,哪里是肌肉壮男的对手,砸在脸上、胸口、腹部的拳头坚硬如铁,伴随着“啪啦”一声,手腕骨的断裂让傅政凛隐忍不住痛呼一声,淡红的唇瞬间发白。 他被迈科斯打倒在地,紧咬着牙关猛地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反抗在迈科斯看来犹如过家家,毫无威胁。 傅政凛瞳孔逐渐涣散,艰难地偏头看向方豫紧皱的小脸,薄白的唇微张,微弱无力的声音响起:“走,别过来。” “吼!” 方豫眼看只属于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残忍虐待,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栏杆,身子匍匐在地,痛到极致的身体直流冷汗,但他生生忍住了,双脚发力猛冲到迈科斯身后。 傅政凛昏沉的脑袋霎时清醒,胸腔憋着的一股气瞬间爆炸,他扬起脖颈声嘶力竭地朝方豫怒吼:“你过来做什么!我让你走啊,快走!” 方豫还没碰到迈科斯,便被一拳打飞在三米开外。 “方豫!嗯……”痛苦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腹部被重拳袭击,傅政凛双眸瞪大,紧咬的牙关不可抑制地张开,喷出大口鲜血。 迈科斯冷眼看着即将昏死过去的男生,心下没有任何触动,他打了五年黑拳,前期也被高手虐待过,现在该轮到他来当主宰者了。 他抬起手,冷漠的视线落在傅政凛朦胧双眸上,低垂下头凑到他耳边遗憾的宣布:“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你这只眼的人是叶槐,我只是听令行事。” 傅政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手指,心脏仿佛被大手攥住,慌乱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会变成瞎子吗? 第55章 惨不忍睹 眼看迈科斯的手指就要毫不留情地戳下来,傅政凛下意识闭上眼。 “啊……嘶!不要命的小疯子!” 迈科斯落至半空的手被方豫死死咬住,恨不能生生撕下他一层皮。 “不自量力。”迈科斯冷笑一声,铁爪迅猛出击,大力扯住方豫乱蓬蓬的头发,把人提至空中,“既然不要命,那我成全你!” 方豫的下巴几乎要被捏碎,鲜血淋淋的牙齿被迫松开,他不甘心地嘶吼,接连不断发出尖锐渗人的声响,肿到看不清面目的脸庞伤痕累累,唯有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狠狠盯着迈科斯,誓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脑子里。 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喊出的话语毫无人性,他们崇尚暴力,不怕血腥场面,血液里的恶劣因子随着那孩子的吼叫声沸腾而出。 “拧断他脖子!” “迈科斯,你在手下留情吗!” “老子把钱压在你身上,可别让我们失望!” …… 迈科斯站起身,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削减,紧紧攥着方豫的头发,迫使他和自己平视。 方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口鼻发出的“呼哧”声十分微弱,他垂眸看向挣扎着起身的傅政凛,喉咙翻滚涌出一口血气,“夫……” “咳咳……”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烦躁地看着不停往外吐血的傅政凛,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迈科斯没时间看他们相亲相爱,五指掐着方豫脆弱的脖颈,只需轻轻用力,这条小生命就得消失在人世间。 “我还是第一次对小孩下手,啧,瞧你这眼神,以后长大了是个狠人。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迈科斯扯起唇角,恶劣地拍了拍他红肿的脸。 手臂的肌肉陡然暴涨,迈科斯看着翻起白眼的小孩,“哈哈哈”地笑出声。 “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傅政凛双目赤红,死死抱着他的腿,头一次放低身段、低下头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孩儿。 五分钟已经过去,迈科斯抬脚把人踢开,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叶槐手里紧攥着手机,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待通话结束后,他猛地站起身把手机砸在地上。 “是谁违反拳馆的规定把视频泄露出去!” 他怒喝一声,疯了似的扫开桌上放着的果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打电话的是杨虎,叶槐还未说一句话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狂骂了一顿,最后抛下一句狠话:“叶槐,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在丰城待下去!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充满暴力和血腥的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传播,吃瓜群众的反应速度极快,疯狂@各地执法人员,隔空喊话:“世态炎凉,这种犯罪之地就没人管管吗?” 此时是早上七点,上网的人不多,叶槐只能砸下重金请人删掉视频,然而依旧有漏网之鱼,连绵不绝。 保镖静静地看着叶槐发疯,在对方拿起椅子即将砸向窗户之前,大力扣住他手腕,“别伤及无辜。” “谁无辜?!你扪心自问,但凡来我这儿玩的,有哪个是好人!”叶槐挣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色泛起乌青,“列宵!这是你对甲方的态度?!” 列宵不容拒绝地拿下他手上的椅子,淡声道:“别任性。” “呵……呵呵,我去你妈!滚,给我滚出去!”叶槐气到全身颤抖,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他的反抗简直和小猫咪抓挠一般,毫无威胁。 列宵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挺拔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压根没把叶槐的话听进耳里。 另一头,迈科斯接到新的指示,不满地怒骂一声,他把奄奄一息的方豫扔在地上,丝毫没理会观众的怨言,抬脚离开擂台。 傅政凛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嘴角的鲜血不停往下淌,连呼吸也若有若无。 方豫匍匐前进,艰难地爬到他旁边,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扒拉着他的胸口,喉咙发出低鸣,“夫……” 内心莫名涌起的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当初和家人分散,他没有恐惧。 饿到极致渴到全身无力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被老虎撕咬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唯独现在,他居然怕这个男人再也睁不开眼,明明之前老想着怎么把人撕扯入腹。 方豫视线落在那滩刺眼的血液上,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他抬眸死死盯着迈科斯的背影,眼底的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 观众认为自己被戏耍了,纷纷闹着要找负责人,没人留意台上的两人。 刘警官深呼一口气,挤开人群朝擂台靠近。 视频是他拍的,他只能依靠这种方法救人,好在上级总算有了反应。 他爬上擂台,还没靠近傅政凛就被方豫恶狠狠的盯着。 明明小孩儿身上已经惨不忍睹,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守在傅政凛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龇起的牙带着几个空洞,却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气息。 “乖孩子,我和你哥哥一块儿来的。”刘警官停下脚步,皱眉看着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小孩。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满布凶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咬过去。 他选择性屏蔽自己已经成为人类的事实,四肢贴着地板,想把背部弓起来,然而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连这点小动作也做不成。 眼里生起的挫败和不甘逐渐被怒火掩盖,他扯着脖子咆哮出声,无论他喊得多用力,嘶哑的声音依旧跟小野猫似的,完全丧失了豹子该有的威猛。 刘警官没有贸然行动,怕对方反应太大引起别人的关注。 擂台本就是个惹眼的地方,刘警官自知不能待太久,“待会有警察叔叔过来救你,听话,别碰你哥哥,他内脏很大可能已经破损。” 方豫只警惕地瞪着他,眉宇间透着暴躁和不安,他后退一步,一手搭在傅政凛胸口,察觉到微弱的起伏,知道这个人类还没断气。 他趴在傅政凛旁边,强撑着疲倦不堪的眼皮,默默打量着傅政凛闭着的眼。 或许再过不久,这个男人就会睁开眼,怒瞪着自己骂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时间分秒流逝,观众台的人所剩无几,刘警官蹙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反复拨打警局的电话,得来的皆是一句:“很快到了,再等等。” “砰”的一声,上方传来巨响,随之出现的是一群手拿铁棍的黑社会,为首的男人身高约一米九,周身萦绕着强烈的煞气,他随手扔掉烟,一步跨上擂台,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孩儿,叹了一口气,“你哥摊上你这么个叛逆崽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方豫看到熟悉的人,却依旧没有让步,被杨虎一只手提了起来,他偏头吩咐狗腿子们:“拿担架过来,把人抬走,注意点动作,别二次伤害。” 第56章 谁也不欠谁 丰城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身穿白大褂的住院医师手拿一沓报告单,一一向杨虎述说傅政凛和方豫的身体状况。 “那孩子蛛网膜下腔有少量出血,下颌骨骨折,左侧肋骨断了两根,还差五毫米就得刺穿胃部。”医生话没说完,杨虎骤然握拳砸在墙上,脸色一沉再沉,彻底黑了脸。 医生摇摇头,继续道:“肝脾轻微受损,全身软组织中度损伤,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反抗得厉害。”医生说到最后,面露无奈,“根据既往史,既然他患有精神性疾病,我们只能给他绑上束缚带,免得反抗剧烈造成二次伤害。”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紧抿着唇,恨声低骂:“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打,禽兽不如!” “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至于那个男生。”医生提到还在昏迷中的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同情,“根据拍片的结果显示,左侧手腕骨完全性断裂,腹腔大面积出血,断裂的肋骨插进肺部,造成严重撕裂和水肿,刚才在急救期间出现失血性休克……” 杨虎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起医生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吼:“废话少说,你就说能不能救!” 医生抬手扶正歪掉的眼镜,心脏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剧烈跳动,硬着头皮说:“你别激动,能救活,只是他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治疗。” “需要什么血型,看看我的合不合适,合适就抽我的!”杨虎松开手,视线落在急救室的门上。 “我也一起测测。”霍于庭一手搭在杨虎肩膀,示意他别太鲁莽。 “那行,两位先去检测室抽血。”医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 一周后,丰城人民医院住院部。 傅政凛在三天前已经清醒过来,此时正半躺在病床上喝着稀粥,脸上的伤口仍有些肿。 “大娘,我自己来吧。”傅政凛拿过陈大娘手里的勺子,语气有些无奈。 “手受伤还没好,要休息好,暂时别拿东西。”陈大娘把碗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垂眸看了眼他左侧包成馒头样的手。 “右手没事,不影响。” 傅政凛把勺子放进碗里,眸光暗沉下来。 刚醒过来那会,内脏仿佛被尖刀割裂,痛到抽搐,光是呼吸一口都艰难。 左手完全失去知觉,他差点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个没了左手的残废。 好在经过几天治疗,渐渐有了感觉,五指能小弧度收缩。 只要有治愈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豫今天还闹腾吗?”傅政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清淡的白粥,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陈大娘微蹙眉头,叹了一声,“多半想见你,他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后来医生怕他动作太大影响伤口,只能上镇定剂。” 方豫是特殊儿童,只能待在单独病房里面接受治疗,待情绪平稳后,才能申请调到傅政凛这儿来。 整整一周,方豫没看到傅政凛的身影,整个人暴躁至极,对靠近自己的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被束缚在床上,无论怎么挣扎、嘶吼,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男人。 今天,霍于庭主动陪在他身边,轻声道:“傅政凛在治疗,他没事。” 方豫听到熟悉的名字,凶巴巴地瞪着霍于庭,漆黑充满野性的双眸因为暴躁的情绪染上几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傅政凛没事,别担心。”霍于庭知道他听不懂,耐心重复一遍。 他看着露出满身尖刺、行为举止像野兽的小孩,内心再一次同情傅政凛。 为了救这个孩子,傅政凛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幸运捡回一条命,也算老天开眼。 只是方豫这副模样,真的能把人往死里折腾,霍于庭佩服傅政凛的耐心。 换做是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疯。 霍于庭所有的耐心都花在杨虎身上,对于其他人,他管不了太多,如今救他们一命已经算仁尽义尽。 经过这事儿,他对叶槐的厌恶上升到新的高度。 碰巧这时,杨虎推门进来,整张脸黑成锅底样,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出声,周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火气。 霍于庭看不惯他为叶槐生气的嘴脸,勾唇讽刺道:“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能背着你伤害小傅他们,改天就敢爬在你头上撒野。” 杨虎本身满腹怒气无处可撒,一点就燃,那张嘴说出的话语压根不经大脑,“霍于庭,够了吧,他是什么货色与你无关,我自己能解决,别总是把他挂在嘴里,忒烦。” 霍于庭垂眸扫向半眯着眼的方豫,淡声道:“不想和你吵,既然你来了,就先陪陪小豫,我先走了。” “又去哪里!”杨虎阴沉着脸站起身挡在他前面,眼里燃着一把火,似要将霍于庭烧成灰烬。 霍于庭扯起嘴角,冷笑道:“你的事和我无关,我的事自然也和你无关,杨虎,你没权利管我去哪里。” 他绕开杨虎,抬脚往外走,然而下一秒手腕被强有力的大手扣住,杨虎把他逼到墙边,气到嘴唇颤抖,“好啊,和我无关?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和我吵架都去找野男人!他们就那么好吗!我不准!” 霍于庭垂下眼帘,眼里划过一道暗光,自从杨虎上次受了刺激差点和自己发生关系后,他们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 两人经常因为叶槐吵架,这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一天不拔掉,一天便不会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于庭开始觉得累了,他并非大度之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杨虎这个一根筋的男人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劝告,一次又一次地接触叶槐。 他抬起微扬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杨虎,嗓音微哑:“你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去找其他人,杨虎,我当初救你一命,你现在收留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杨虎心下莫名一慌,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不可置信地说:“你要退帮?!” 霍于庭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嘴角挂着讥讽:“不给退吗?” 下巴陡然被大力掐住,霍于庭脸色微变,还未做出反应,嘴唇便被恶狠狠地撬开,属于杨虎的气息瞬间席卷口腔。 方豫难得平静下来,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激烈亲吻的两个男人,眼底生起一丝好奇和疑惑。 在人类世界,雄性之间也能这样做吗? 回答他的是暧昧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声。 “唔……疯了……小豫还……” 再多的话语被淹没在唇舌之中,胸腔的氧气被对方剥夺,霍于庭只觉脑海翻滚着波涛骇浪,让他头晕目眩,索性闭上眼,伸手环住杨虎的脖颈,开始回应起来。 第57章 干妈 傅政凛连着一周没看见方豫,哪能安心养伤,他拜托陈大娘找来一辆轮椅,坚决要过去方豫那儿瞧上一眼。 “你就可劲折腾吧,待会内脏又出血,我看你后不后悔。”陈大娘起初是不同意的,但看到傅政凛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心生怜惜,只能跑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找了护士租了一辆轮椅。 傅政凛在陈大娘的搀扶下憋着呼吸坐上轮椅,本就苍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即使急救期间输了血,依旧无法改善失血过多带来的症状。 如今只能喝粥,暂时不能补充铁剂,身体的血红蛋白仍处于低下的状态,他牵起薄白的唇,眼底泛起湿润光泽,缓声道:“大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谢谢。” 陈大娘心下触动不已,脱口而出:“小傅,不介意的话,你就认我做干妈吧。我家阿虎没兄弟姐妹,只要你别嫌弃他是黑社会头目,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他帮忙。” 她虽然心善,但还是看人的,若傅政凛品行性格不好,她自然不会愚蠢到主动凑过去。 至于其他人说的,贪官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对于这个想法,她是不赞同的。 她从傅政凛身上看到了孤独,明明在这个年纪,应该意气风发、青春活泼,但傅政凛却表现得犹如一潭死水,除了面对方豫时有那么一点不同,对待其他人,则疏离、礼貌。 傅政凛听到她的话语,沉默了一瞬,眼皮不自觉轻颤着,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闷声挤出一个字:“好。” “哎,以后大娘罩着你。”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推起轮椅往门口走。 “待会咱们偷偷溜过去,小豫看到你肯定很惊喜。”陈大娘推着人走在住院部走廊,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大多数说的是杨虎小时候的糗事。 傅政凛目不斜视,静静听着陈大娘温和的话语,内心涌起阵阵暖流。 方豫的病房在精神科旁边,偌大的病房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带有束缚带的床,也仅有他一个人。 此时他正仰躺在床上,双瞳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亮到刺眼的灯,嘴巴嘀嘀咕咕。 “吃……肉……” “人类。” “他是……男人。” “夫……” 开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他的话语,他无精打采地偏头看向门口,原以为来人是霍于庭,谁知竟是那个深深刻在脑海里面的身影。 “吼!” 他当即变脸,神情激动面容扭曲,被束缚的手脚开始剧烈挣扎,眼底透着星星点点的光,定睛一看竟让人误以为那是委屈。 傅政凛看着被束缚带绑着手脚的小孩儿,眼底的心疼几乎凝结成实质。 陈大娘连忙把人推过去,“小豫,你冷静点,你哥没事。” 傅政凛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方豫,别折腾自己,你身上的伤还没恢复。” 他伸手摁住方豫的手,继续道:“乖孩子,听话,放松身子,别用力。” 方豫手指一转,死死勾着傅政凛的衣服,仿佛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混乱中,爪子挥在傅政凛左手,随之响起的是痛苦的闷哼声。 方豫双瞳微缩,放开手,视线转到傅政凛手上,他紧盯着包成大馒头的手,眉头蹙成一团,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馒头表面。 “这是纱布。”傅政凛指了指左手的“大馒头”,耐心解释:“和你头上缠着的纱布一样。” 方豫不知道纱布的作用,手指戳一下又放开,双眸直勾勾盯着傅政凛的脸。 “嗯?我脸上有吃的?”傅政凛抬手摸了摸脸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摸到其他东西。 提到吃的,方豫又不安静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腹部也跟随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这几天都是打的营养针,给他喂粥不肯吃。”陈大娘想到前几天的场面,无奈地摇摇头。 方豫对其他人的排斥很厉害,但凡有人靠近床边便开始咆哮、挣扎,陈大娘尝试着喂他喝粥,勺子刚递到他嘴里就被狠狠叼住吐到一边,连带着粥水喷到床上。 陈大娘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毫无人情味,紧缩的瞳孔泛着幽幽冷光,盯着人瞧的时候十分渗人,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儿,却让她产生对方并不是人类的错觉。 后来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方豫患有变兽妄想症,行为举止像野兽不是很正常么。 傅政凛捏起他下巴仔细打量一番,“之前的肉白吃了,瞧你这小脸,没几两肉。” 方豫垂眸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视线落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喉咙翻滚几下,莫名想念这个人类鲜血的味道。 甘甜,令人上瘾, 傅政凛只觉手背被他盯得隐隐发烫,他淡定地收回手,知道方豫在打什么主意,“大娘,他现在只能喝粥吗?” “可以吃点碎肉。”陈大娘站在傅政凛身后,没靠近床边,怕刺激到小孩儿,“我去医院食堂给他买一份。” 傅政凛眸光微动,表情柔和下来,转头看着她道:“谢谢干妈。” 一句干妈喊到陈大娘心坎里,她眼角当即就泛红湿润,嘴角却往两边咧开,笑得灿烂,脸上挤出一堆岁月的痕迹,“哎,你这孩子……别跟干妈客气,你陪小豫说一会儿心里话吧,我去去就来。” 她抹了一把眼角,匆忙转身往外走,企图掩盖什么。 傅政凛注视着她的背影,头一次体会到亲情是什么感觉,虽然陈大娘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被人关心着、爱护着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很舒服。 床忽然抖动了一下,方豫紧皱着脸,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失神,只能表达自己的不满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傅政凛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溢出柔和的光,方豫恍惚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张嘴吐出一个字:“夫……” 傅政凛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眼看他越来越烦躁,两条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嘴里重复喊着“夫”,只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劝:“别急,我知道你现在很饿,伤口还没恢复,别乱动,听话……” 方豫想喊他的名字,却始终喊不出口,挫败感席卷而来,他耷拉下眼皮,周身散发出可怜巴巴的气息。 第58章 决裂 丰城某高级会所,叶槐左手搂着长相清纯的女大学生,右手拿着高度数的酒,时而仰头抿上一口。 杨虎两腿岔开坐他对面,阴沉着脸闷头喝酒,直到酒杯见空,他陡然起身猛地砸掉酒杯,冷冷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槐,“叶槐,这笔账怎么算!” 叶槐推开窝在怀里的女生,放下酒杯,慢条斯理整理着衣领,似笑非笑道:“虎哥,咱俩兄弟一场,有必要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吗?” “外人?你明知道我杨虎是个护短的,我管他是内人还是外人,只要动了我身边的人,就得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何况,小傅现在是我公司的代理人,你动他不就是动我?!”杨虎气势全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直逼叶槐,他抬脚狠狠踹向桌子,桌上的酒瓶纷纷翻倒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啊……” 女大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惊呼一声缩在沙发角落。 杨虎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不容拒绝道:“滚出去!” 她缩着脖颈,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桌子上放着的小费,狼狈离开。 叶槐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如今已经在叶家站稳脚跟,家里的产业也从地下逐渐转到明面上,只要企业转型成功,洗掉黑钱,他就没必要巴结杨虎。 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对傅政凛两人动手,不过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想看杨虎的底线在哪儿。 “虎哥,息怒息怒,这件事是我有眼无珠,纯粹是巧合,我没想着把他怎么样,既然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叶槐露出以往那副巴结的面容,“要不这样吧,改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商量赔偿事宜?” 杨虎紧绷着脸,脑海里回响着霍于庭的话语:麻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叶槐但凡对你有一点真心,我霍于庭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如今再看叶槐的表情,只觉得虚伪,被蒙蔽的双眼逐渐清明。 叶槐从来不是这种讨好型人格,他的狠辣无情、睚眦必报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却跟哈巴狗似的看着自己,企图得到自己的谅解。 当他杨虎十级眼瞎还是当他好糊弄。 “你的账,留着后面跟他们谈。现在,我只要求你把拳王捆到我面前,小傅和小孩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他就得十倍奉还!” 杨虎从口袋摸出烟盒,烦躁地叼起一根,“现在错在你身上,别跟老子谈条件。” 叶槐脸上的表情未变,嘴角带笑:“迈科斯在我们拳馆待了五年,有多少人跑来我们丰城就为了看他打拳,耽搁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啊。虎哥,你说个数儿,我赔钱,还要什么尽管开口,除了人,我一定满足你。” 杨虎冷笑一声,一手扯起他的衣领,寒声警告:“喝水不忘打井人,你叶槐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真的当我杨虎好欺负?之前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他妈的牛逼了啊,骑到我头上撒尿!” “别忘了你们叶家是借着谁的势才能在丰城站稳脚跟,我杨虎能帮你,也能毁了你!什么兄弟一场,你特么的压根没把我当成兄弟!他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除了你自己,谁都该死。” 叶槐抓住字眼,那个“他”显然是杨虎身边的霍于庭,“是他在挑拨离间吧,杨虎,你就没想过他的真实身份吗?” 杨虎不以为意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比你好千倍万倍,至少他真心待我。” “呵……哈哈哈!他真心待你?哈哈哈……这怕是我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就不怕他是秦非衡派来的卧底?”叶槐笑弯了腰,肩膀剧烈耸动着,腹部也跟随着痉挛起来。 杨虎黑下脸,抡起拳头砸了过去,半途被叶槐的保镖阻拦,他彻底被惹火了,偏头瞪向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黑衣保镖,“滚开!” 叶槐撩起眼皮看向保镖,“谁让你动手了,滚出去!” 保镖紧抿着唇,深邃黑眸半眯着,沙哑无波澜的嗓音响起:“我离开,你会受伤。” 叶槐最讨厌他的不顺从,面容因为愤怒瞬间扭曲,“合约作废,你自由了,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保镖不为所动,强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口头承诺无效。” 叶槐气到发抖,这么多年以来,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列宵是头一个。 “你先让开,这是我和虎哥的私事,事情结束之后,我把合约备份给你,要撕要烧,随你便!”叶槐死死盯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保镖,双手紧攥成拳。 列宵眸光一暗,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真实性,杨虎可没心情看他们争吵,直接上手。 两个体格相当的男人打起架来,那动静大得几乎要把包厢掀翻。 叶槐接连后退,黑着脸看他们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啃咬着拇指,直到啃得血肉模糊,才暴躁地怒吼:“够了!停下!列宵,你回来!” 然而两个大男人打红了眼,压根没听到他的喊话。 杨虎没想到保镖的身手居然隐隐压了自己一头,甚至怀疑对方仍保留着实力,内心的胜负欲被激发,猩红眸子染上血色。 “砰”的一声,酒瓶砸在他们脚边,列宵分神看了叶槐一眼,杨虎找准时机一拳砸在他腹部。 列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疯了吧,要打滚出去打!”叶槐不停拿起酒瓶砸向他们,最后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常年苍白的脸色因为恼怒变得通红。 列宵虽然被狠狠砸了一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大步走到叶槐旁边俯下身把人拉站起来。 “虎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叶槐直直看着他,再次示弱。 杨虎用舌尖抵着口腔软肉,尝到淡淡血腥味,“我杨虎说一不二,你今儿不把人绑到我面前,改天你那拳馆就别要了。” 叶槐深呼吸一口气,狠狠磨了磨牙,迈科斯虽然重要,但家里的产业更为重要,他仔细权衡过后,沉沉应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正虎堂见。”杨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达三年的虚伪兄弟情,就此破裂,杨虎大步走出会所,上了路边停放着的路虎车。 伸手就勾过副驾驶男人的脖颈,来了个充满血腥味的舌吻。 “霍子,我和他决裂了。”低沉的烟嗓有些压抑。 霍于庭凤眸微闪,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盼了这个结果盼了整整三年,深深插进心脏的那根刺,总算被彻底拔除。 第59章 宠溺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方豫也从单人病房转到傅政凛旁边。 在傅政凛的要求下,医生解开他的束缚带,给他戴上了止咬器。 方豫对嘴上戴着的东西很反感,每每伸手去抓去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傅政凛总算可以下床,陈大娘生怕他摔着,每天跑过来盯着,连杨虎看了都忍不住吃醋吐槽一句:“妈,谁才是您儿子啊?” 陈大娘叉腰笑骂道:“以后他就是你弟弟,知道不?” 杨虎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能拒绝么? 自己老妈心血来潮认了个干儿子,事成后还特地跑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阿虎,我给你找了个弟弟,以后你要护着他,别让人欺负了去。” 杨虎当时正喝着水,一个刺激呛到气管,咳得撕心裂肺,待缓过劲儿后,怀疑自己听岔了,“弟弟?什么弟弟?” 陈大娘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妈认了个干儿子,就是小傅。” 杨虎:…… “以后他就是你干弟弟,开心不?” 杨虎:…… 他能说不开心吗? 自然不能。 老妈子扬起的巴掌即将落下,威胁力十足。 最后,他被迫接受自己多了个干弟弟的事实。 霍于庭得知这件事,连着笑了好一会儿,“这不挺好嘛,小傅是个聪明人,知识分子,是你捡着便宜了。” 杨虎抬头望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弟弟就弟弟吧,他杨虎正值三十,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力,一个弟弟外加一个附送的小孩儿还是养得起的。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干弟弟是个特能干的,非但不要他的钱,还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得盆满钵满。 傅政凛所在的病房仅有他和方豫两人,此时,方豫目光炯炯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意思很明显,他想玩。 自从前几天闹腾得厉害,傅政凛忍不住打开动画片给他看了后,他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是心心念念,老盯着手机瞧。 傅政凛怕他一时半会看太多,影响视力,每天只给看二十分钟,还特地调了闹钟,闹钟一响就得收起手机。 方豫自然不肯给,非要傅政凛威胁过后才不情不愿得还回来。 “乖,先看看绘本,我还有事要忙。”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两手按着手机快速打字,忙着工作上的事儿。 方豫微眯起眼,不满地“哼哼”两声,他一手抓起傅政凛网购送来的绘本,使劲翻着,要不是绘本纸张厚实,早就被他翻烂。 傅政凛听着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抬眼望过去提醒道:“绘本拿反了。” 方豫瞪起眼,挪了挪屁股,只拿后背对着傅政凛,显然耍起了小脾气。 傅政凛揉了揉额头,自从经历这场事故后,他对方豫总是不自觉的宠溺,明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他还是忍不住。 孩子经历那么痛苦的虐待,再不宠宠,怕会产生心理阴影。 当然,这是傅政凛单方面的想法,方豫除了前面一周看不见傅政凛表现得极为暴躁以外,其他时候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撕拉”一声,绘本被方豫撕开,他回头看向傅政凛,眼里含着些许得意和挑衅。 这是小孩子特有的吸引大人注意的方法,幼稚又恶劣。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索性放下手机,慢吞吞挪下床,缓步走到他前面,眼帘微垂看着方豫手里皱巴巴的绘本,“想看手机?” 方豫听懂了手机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手机里面能看到大草原,能看到自己同类。 傅政凛俯下身拿走他手上的绘本,板起脸沉声道:“完成学习任务,可以看。” 他扬起手中被撕了两页的绘本,“你破坏书本,今天不能看手机。” 方豫蹙起眉头,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偏头看向傅政凛床上的黑色手机,抬手指了指,又仰起头看着傅政凛,“看……” 傅政凛依旧板着脸,把掉落下来的两页纸放在他手里,耐心道:“坏了,今天不能看。” 方豫眼里生起一丝暴躁,龇起牙低吼一声,重复说着“看”这个字儿。 两人僵持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政凛败下阵,方豫一旦固执起来,连他也毫无办法。 他回到自己病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动物世界,“只能看十分钟。” 方豫自动屏蔽听不懂的话,一把抢过手机,盘起腿坐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嘴里时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这时,查房医生敲门进来。 傅政凛见这人是精神科的医生,连忙直起身,脸色有些许凝重。 “昨天的检测结果已经出了,根据报告显示他的病症有好转趋向,我这边建议你给他报几门生活常识课,平时让他多点接触同龄小孩。”医生把报告递到傅政凛前面,继续道:“但他攻击性太强,尤其喜欢咬人,出门必须佩戴止咬器。” 傅政凛垂眸仔细看着全是专业用词的报告,视线定在最后一行:中重度精神性疾病-变兽妄想症。行为检测:攻击性强、社会危害性中等偏上,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规范治疗。 他紧抿着唇,心脏仿佛被大力揪着,胸口也憋得慌,“医生,说实话,他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轻咳两声,直话直说:“可以缓解症状,但治愈率较低,复发几率较高,但也别灰心,医学在不断进步,以后总会找到攻破这种疾病的方法。” 傅政凛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眼看向方豫专注的侧脸,“他现在比之前懂事很多。” 医生扫了方豫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因为他本质是人,而非野兽。出现好转现象的同类患者不在少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各方面的刺激,很大可能会出现反人类、反社会等失去理智的症状。届时,这类人的归宿只能是精神病院了。” 傅政凛心情沉落谷底,手紧紧攥着报告单,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出现这种症状,他向往自由,归宿只能是大千世界,而非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如果是普通人,医生早就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但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和丰城地头蛇来往密切,不能轻易得罪。 “吼!” 一声尖锐渗人的嘶吼声响彻病房,旁边病床的小孩儿全身炸毛弓起背,不停对着手机大吼,神情极度暴躁。 “快,把手机关了!”医生不自觉后退几步。 傅政凛起身下床,两步走到他床边,在方豫骇人的目光下拿起手机看了眼。 依旧是动物世界的画面,但此时呈现在屏幕中央的是躯体强壮、威风凛凛的老虎。 第60章 毛都没长齐 傅政凛不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只以为他单纯的害怕老虎,但方豫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充斥着愤怒和拼死一搏的决心。 “方豫,冷静点,老虎是假的,别怕。”傅政凛低声哄了一句。 “给他上一针镇定剂吧。”医生紧皱着眉站在门口提议。 “没必要,他很好哄。”傅政凛不停给他顺毛,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轻柔,“小豫听话,我在你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你。” 方豫恶狠狠瞪着已经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喉咙不停翻滚,鼻子呼出沉重急促的气息。 此老虎非彼老虎,他也不再是那只孤零零流浪的小豹子,方豫抬眸看向蹙着眉头的男人,牙根莫名发痒,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的獠牙狠狠扎进大动脉,就能吸干他的血,让他无法动弹、无法挣脱。 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是人类幼崽,太过羸弱,这个男人光是一只手臂便能将自己提拉起来。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底泛起一丝冷光。 傅政凛见他紧盯着自己脖颈,眼皮轻颤几下,小声道:“不可以,记住,你是人不是兽!” 方豫又磨了磨牙,舌尖大力抵着空洞洞的牙洞,强行压下内心涌起的兽性,闭上眼缩进被窝里,不再看他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 傅政凛是和方豫一块儿出院的,住院费用高达二十万,他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是杨虎替他结的账。 “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先听我把话说完。”杨虎和他并肩走出医院,“这笔钱是叶槐他们欠你的,赔偿金额共一百万,剩下的款项我替你存在方豫新办的银行卡里面。” 傅政凛双瞳微缩,知道这是杨虎追究他们的结果,“杨哥,我不能白拿那么多钱。” “甭和我客气,既然我妈认你当了干儿子,你现在就是我弟,你被外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哥的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做么?”杨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经历上次的恶性事件后,他和叶槐也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 至于迈科斯,自从被叶槐派人押到正虎堂后,他被几十个狗腿子狠狠虐待了一番。 他身上断的肋骨和软组织挫伤比傅政凛和方豫两人严重许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个月才出现在地下拳馆。 慕名而来的人连着一个月吃了空,情绪早就濒临爆发,迈科斯的回归直接激发他们内心隐藏着的暴力因子。 然而迈科斯是来辞职的。 理由是手脚筋被挑断,无法再继续打擂台。 事情后续如何,杨虎没心情关注,垂眸扫向捧着手机看动画片的方豫,话题陡然一转:“哎,这小崽子什么时候有了手机瘾。”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有半个月了,不给他看就闹腾得厉害。” “啧,抄起衣架打呗,不能这么惯着,以后肯定无法无天。”杨虎说着便忽然伸手抢走手机,方豫怔了一下,当即怒火中烧,龇牙咧嘴扑向他! “哎哟哟,你这劲儿使错了吧,毛都没长齐还想和我斗?哈哈哈……” 方豫被杨虎提着后衣领往前走,无论他怎么挣扎,杨虎也无动于衷,只一味地嘲笑他。 傅政凛对上他直勾勾又带点可怜的眼神,眉梢往上挑了挑,“挑食的孩子长不高,你想打赢杨哥,只能多吃点饭菜。” “得了吧,就这小身板,以后能高到哪儿去?”杨虎非要逗弄他,大掌还盖在方豫脑袋揉了揉,“头发太长了,跟女孩子似的,待会让你霍哥给你剪了,他技术好。”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己尝试了许多次,方豫都反抗得厉害,剪他一根头发仿佛要他小命一般。 霍于庭站在医院大门,远远看见他们打闹的画面,眼角微弯,“多大的人儿了,还这么幼稚。” 三人一孩上了黑色路虎车,很快消失在医院门口。 回到金潭村小院的时候,陈大娘正站在大门口来回走动,两只长满厚茧子的粗糙手掌交握在一起摩挲着,看见熟悉的汽车,她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去。 傅政凛打开后座车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喊:“干妈,我们回来了。” “好咧,回来就好。”陈大娘是个感性的妇女,在对方喊干妈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眼角泛起湿润,她轻轻拍了拍傅政林手臂,“进门前跨一跨火盆,去去病气。” 她歪头看向后座里面迟迟不肯下车的小孩儿,“小豫怎么无精打采的?哎哟哟,这委屈的样儿谁瞧了都得心疼。” 傅政凛回头俯下身,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被他快速躲开。 “三番四次挑衅杨哥,影响人开车,被我揍了一顿。” “哼!” 方豫紧抿着已经红润的唇,乱糟糟的头发透着一股子野性,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后,小手伸向屁股抓了抓,刚生起的气焰瞬间消散。 这个男人太可恶,老盯着他这儿打,以后长大了,他肯定要还回去,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耷拉着眼皮下车,视线落在燃烧着的火盆上,撒丫子就跑到火盆前面蹲下身。 “小心别被烧着了。”陈大娘连忙跟了上去。 话一说完,方豫垂落下来的头发瞬间被烧焦,散发出浓郁的焦味儿。 几人相视一眼,皆忍着笑意默不作声。 这下好了,方豫的头发不剪也得剪。 吃饭前,傅政凛用鸡腿引诱他放松警惕,杨虎找来一根麻绳三两下把人捆成大粽子。 “吼!”方豫嘴里叼着鸡腿,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即使被人五花大绑,他也不肯张开嘴,就怕到嘴的美味鸡腿不翼而飞。 霍于庭左手拿梳子,右手拿剪刀,笑眯眯地逐步朝他靠近,“待会乖乖的别乱动,叔叔给你剪一个全村最帅的发型,保证隔壁村的小村花看了你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杨虎闷笑出声,大喇喇地坐在一旁,两条蕴含力量的腿交叠在一起,催促道:“赶紧的吧,再啰里吧嗦,他该生气了。”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凤眸微眯,眼底暗光涌动。 很好,嫌弃我啰嗦是吧? 他冷哼一声,勾起嘴角,阴险的笑容让杨虎脊背隐隐发凉,心想霍子这丫的肯定憋着什么坏招! 第61章 这是气球? 小院子前头,几个大人围观方豫这个瓜娃子剪头发。 杨虎:“刘海那里有点像狗啃。” 霍于庭:…… 方豫脸色早就涨得通红,纯属气的。 傅政凛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挣扎过后气喘吁吁的小孩儿,认真道:“要求不高,只要剪短就行,霍哥不要有负担。” 陈大娘捂嘴咯咯笑:“你别听阿虎乱说,我瞧着挺整齐的。” 杨虎热衷于逗弄霍于庭,嘴巴一撇继续道:“实话实说啊,这年头说个实话也不给么?” 霍于庭眉头抽动了好几下,手里握着的剪刀“咔嚓”个不停,仿佛能耍出花儿一般。 方豫即使被五花大绑,依旧挣扎得厉害,那凶狠的表情神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他眼睁睁看着杂乱到打结的头发脱离自己脑袋,飘落在地,戴着止咬器的嘴半张着,发出一声裹挟着愤怒的吼叫。 又一次挣扎中,霍于庭失手剪掉一小片头发。 傅政凛没什么反应,直接道:“没事,现在这个年纪不是臭美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行,只能剪短一点了。”霍于庭挑了挑眉,斜斜地看了杨虎一眼, 杨虎是个粗神经的,即使已经和霍于庭亲了不下十次,还是无法读透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消片刻,方豫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只剩下一厘米长的刺猬头。 陈大娘伸手摸了摸方豫刺手的头发,赞叹道:“孩子精神气十足,比之前瞧着更加机灵了。” 杨虎哼笑道:“一副调皮捣蛋鬼的样儿,如果他恢复正常,村里的孩子王就得给他让位。” 傅政凛但笑不语,俯下身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 方豫没吃午饭就被拉去剪头发,此时安静下来,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瞳直勾勾盯着餐厅的方向,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撒丫子就跑向餐厅,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几个成年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餐厅。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两年过去。 傅政凛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和杨虎合作的公司开在丰城城中心农贸市场附近,是一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单层面积达120平方米。 一二层被设置为农产品展示厅,三层是员工办公地点,内里摆放着二十台电脑。 第四层是负责人办公室,如今也是傅政凛常待的地方。 第五层是休息间,闲暇时候,方豫就待在这儿玩闹兼学习。 两年时间,方豫有了点小变化。 咬人的次数逐渐减少,对外物的好奇和探索能力逐渐增强。 比如此时,傅政凛待在四楼处理外贸期间遇到的问题,眉头紧锁着,微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弧度平直的线。 “砰”一声巨响,门大力撞击在墙壁,傅政凛吓得全身一激灵,脱口就怒吼:“方豫!说过多少遍,开门别那么大力!” 方豫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长至耳垂下方的头发凌乱翘起,他身穿白色短袖和黑色小马甲,手里拿着黑色小袋子冲到傅政凛办公桌前,抬起手“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傅政凛眼皮狂跳,沉下声音问:“什么东西?” 方豫微眯起眼,扬了扬圆润许多的下巴,嘴巴咧开:“球。” “你要玩球?”傅政凛蹙了蹙眉,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球。 多半是气球一类的东西吧,他暗自猜想。 方豫眼底生起一丝期待,小手扒拉着袋子推到傅政凛右手边。 傅政凛垂眸警惕地看着打了死结的塑料袋,他试着扯了扯,连他一个成年人也难以扯开,难怪方豫会寻求自己的帮忙。 换做普通袋子,早被他撕扯得稀巴烂。 方豫两手趴在桌子边沿,下巴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政凛的手指。 这两年,方豫看过不少人,但没有谁的手能像这个男人一般修长好看,白皙的皮肤覆盖在淡青色的血管上,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撕开他的皮肉,啃断他的筋骨,直到血液流淌而出。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子声很是清脆,傅政凛足足解了一分钟,才把死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包装的小盒子,大约有六七盒,盒子表面印着的字体熟悉又陌生。 ——极致润滑—— ——超长持久—— 傅政凛脸色变黑,动作迅速地打了三个死结。 方豫不乐意了,肉乎乎的脸蛋紧皱成一团,咬牙低吼:“球!” “谁告诉你这是球?你从哪儿拿来的,放回去!”傅政凛板起脸,语气不容拒绝。 方豫是谁,他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那只葬身虎口的小豹子了。 他伸手抢过傅政凛手里的黑色袋子,放进嘴里大力撕咬,泛着幽光的双瞳愤愤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嘴里撕咬的东西是眼前这个男人。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被方豫折腾了两年,本以为已经习惯,但这小孩儿总有本事惹人生气。 明明对待其他人是沉稳、有礼貌的,但是对方豫,表现出来的生动表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伸手攥住袋子一角,声音越来越低,“什么都放嘴里咬,不干净,张开嘴。” 方豫摇头拒绝,嘴巴使劲咬着结实的塑料袋。 小孩儿固执起来的时候,傅政凛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习惯性地长篇大论,“方豫,不是你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偷东西是犯罪行为,你最近看的动画片不就有警察抓小偷的画面吗?” 方豫眸光微闪,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但依旧咬着袋子不放,眼底流露出的挑衅让傅政凛哭笑不得。 他严肃着一张脸,“你先把东西放回原位,待会买气球给你。这个不是气球,不能玩,知道吗?” “是球。”方豫两手扯住袋子,微微张嘴含糊说出两个字。 这个袋子是从快递包裹里面拆出来的,至于快递属于谁,方豫自个儿也不知道。 他最近好奇心爆棚,看到什么玩意儿都想研究研究,尤其这种被封了口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球,当然是包裹箱外面画着两个红彤彤的气球。 这时,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余光看到方豫嘴里的黑色小袋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傅政凛倒没隐瞒,叹了一口气直接道:“不知谁买的套,被方豫当成了气球,非让我帮他拆开。” 杨虎:…… 他脸色微变,嘴角隐隐抽搐,伸手攥住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咳咳,你先忙吧,我带他出去玩。” 方豫继续叼着黑色袋子,两腿在空中拼命踹,企图踹到杨虎身上。 傅政凛看着他们闹腾的背影,揉了揉额头,从杨虎的反应可以看出,那几盒套子很大可能是他的。 看来,杨哥和霍哥挺性福的。 第62章 带刺水球 办公室里面只有翻动资料的响声,傅政凛笔直地坐在办公椅上,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化不开的凝重。 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农产品出口注重品质、健康问题,傅政凛对此很重视,原材料的挑选和加工过程几乎是全程把关的。 如今问题出在外包装上面,同行公司投诉他们侵犯包装权,并私下索取大额赔偿,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傅政凛首先和霍于庭商量如何解决,对方建议这事儿尽量不让杨虎知道,不然他肯定抄上家伙带着一众小弟杀到对方公司。 就在刚才,同行公司打电话过来,提出今天中午在惠源餐厅见面,希望私下达成和解,这样能避免双方陷入官司之中。 傅政凛深知对方这种行为摆明了想坑钱,若要深究到底,包装是没有问题的,仅仅有些许相似。 但对方的行为太过嚣张,不单只在外贸论坛上面诋毁他们的产品,且在附近宣传他们公司是盗用他人专利的骗子公司。 傅政凛和霍于庭憋着一团火,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哪能当起缩头乌龟,他们商量过后,决定中午赴约,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咚咚咚” 门被轻敲了几下,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傅总,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傅政凛放下手机,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进来。” 门应声推开,身穿米白色高领毛衣、脸庞素净圆润的女生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她是待在第三层工作的文员,人如其名,姓于名圆,长相圆润可爱,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很是讨喜。 平日里干的几乎都是些杂事,哪位老板或同事需要打印资料、跑腿拿快递、买东西、货品出入库等登记的活儿都归她管。 有人问于圆,拿着三千五的工资干着杂七杂八的事儿,不烦么?不累么? 于圆眨巴着弯弯的笑眼,毫不害羞的说:“老板人长得帅,对我们也挺好的,尤其是下午茶福利好,你瞧我日渐圆润就知道了。在这里工作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幸运能成为乐禾的一员。” “可是,你一个本科生,跑去做文员不是可惜了么?”那人眼里透着些许鄙夷。 于圆但笑不语,她不会告诉朋友,老板在特定节假日发给他们的红包,几乎能顶一个月工资。 虽然基本工资不太高,但是有年终奖、六险一金、各种补贴、周末双休,上班时间固定朝九晚五,想请假直接跟主管申请就行…… “好,谢谢。”傅政凛拿过她递来的资料,粗略看了一眼,“小圆,我中午出去一趟,下午两点东信果场的供货商会过来咱们公司,如果我没回来,你把人带到展示厅参观参观。” 于圆点头应了一声。 傅政凛抬眸看着她,多日熬夜的嗓音透着一丝哑,“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圆仔细打量着傅政凛憔悴的脸庞,心下冲动直接道:“傅总,熬夜伤身伤肝,我给你泡一杯养生茶吧?” 傅政凛给人的感觉是冷淡不苟言笑的,但于圆没被他的气势吓退。 对方今年不过二十岁,身上散发出介于青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息,配上这副英俊出挑的容貌,很是吸引人。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傅政凛摇头拒绝,女生眼里透着一丝隐晦的爱意,虽然她瞒得认真,却还是露出了马脚。 于圆默默为自己打气,没关系,傅总性格如此,习惯就好。 “那好,不打扰傅总工作了。” 于圆临走前,用余光看了傅政凛侧脸一眼,不由泛起花痴。 她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骨相和皮相都生得这般好看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视线往下定在他脖颈处,于圆双瞳微缩,那儿有个深深的牙印,红中泛紫,不用猜便知道是谁咬的。 她轻呼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嘴里小声嘀咕:“除了小豫,还有谁敢大胆凑到他脖颈处咬上一口。” 她下到一楼准备帮同事拿快递,碰巧见杨虎一手提着狠命挣扎的小孩儿。 杨虎在她出现的那一秒便发现了,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吧,该怎么罚你,连老子的快递都敢拆!” 方豫嘴里叼着的黑色小袋子早就落入杨虎手里,该被他藏进口袋里面,他垂眸盯着杨虎鼓囊囊的外套口袋,咬牙切齿道:“球,玩球!” “得,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想玩是吧,给你玩。”杨虎余光看向踌躇不前的女生,扬了扬眉,问:“怎么,你也想玩?” 于圆默默咽了咽口水,杨虎个头高,身上的肌肉即使被外套遮掩,也难掩他的力量感,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压迫感便席卷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她赶忙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杨总,我就下来拿个快递。” 于圆平日里和杨虎见得不多,自然聊不到一块,她拿了快递就匆匆离开,心下感叹:还是傅总好相处。 “啧,一个两个把我当成吃人的老虎。”杨虎哼笑一声,伸手掏出一盒套,“给你做个带刺的水球吧。” 方豫听懂了大半,渐渐软下身体,不再挣扎。 一个小时候后,傅政凛下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打了死结的带刺水球玩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没察觉那是什么,缓步走过去,宠溺地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心情随之变好。 “小心点别刮破了淋你一身水。”傅政凛低笑着伸手戳了戳球面。 “谁给你的?这质量还挺不错。”傅政凛没仔细查看球的异常,俯下身伸手拉起方豫的袖子,以免他弄湿衣服。 方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依靠着外墙吞云吐雾打着电话的杨虎。 傅政凛怔了下,薄唇轻颤,“是小袋子里面拿的?” 方豫没回答,只轻哼一声,似乎在控诉他的绝情。 傅政凛紧拧着眉,眼角缠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最终怒吼一声:“方豫,玩什么随便你,就是不能拿这个玩!” 杨虎哈哈大笑,打趣道:“小凛啊,男人用这玩意不是很正常么,你好歹是成年人了,怎么表现得比小豫还纯情。晚点带你去酒吧开开眼界,整天和那堆资料打交道,迟早变成机器人。” 傅政凛:…… 第63章 是她吗? 临近中午,傅政凛准备出发前往约定的餐厅。 “杨哥,待会有空带着小豫吗,我有事出去一趟。”傅政凛牵起方豫湿哒哒的手,走到杨虎跟前。 杨虎也没问什么事,很爽快就答应了,他打算转头就把人扔给霍子。 方豫蹙了蹙眉,仰起头看着傅政凛,执拗地说:“不。”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傅政凛一块儿吃饭了,内心涌起的烦躁让他扔掉了耐玩的水球,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微凉的手掌里。 “听话,我出去谈点事,很快回来,你先和杨叔叔玩玩,好吗?”傅政凛蹲下身,和他平视,耐心地哄着。 方豫紧抿着唇,倔强又凶巴巴地盯着他,再次开口:“不!” 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一个结果,杨虎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朝傅政凛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说再多也没用,没必要浪费口舌。这孩子的固执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听我的,以后别惯着他,迟早翻天。” 傅政凛眼皮抽动几下,心下暗忖:究竟是谁惯着他,连套子也给他玩! “那行,麻烦你了。”傅政凛看了眼腕表,抬脚准备离开,“小豫,听杨叔叔的话,别捣蛋。”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眼眶红红的带着些许委屈。 傅政凛心脏刺痛了一下,和方豫相依为命两年,对方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唯独少见他委屈。 “下次,下次带你一起。”承诺已经脱口而出,傅政凛是说到做到的人,轻易不许下诺言。 杨虎无奈地摇头,“看吧,还是改不了宠他的习惯。小凛,他不是女孩子,日后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可别把人惯出了臭毛病,到时候大了就不好改了。” “没事,不会的。”傅政凛随口回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他没想太远,只要过好当下。 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上了一辆二手小破车,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吼!” 他许久没咆哮过了,此时在空中乱蹬着腿,喉咙发出尖锐的嘶吼。 杨虎啧啧称奇,眉头轻皱着:“又退化回野兽了?” 方豫偏头死死瞪了他一眼,舌尖大力抵着口腔上颚,咬牙道:“放!” “带你去霍子那儿晃悠晃悠。”杨虎宝贝似的掏出一盒紫色包装的东西,眼里暗光涌动,自言自语道:“款式众多,总能找到喜欢的一款吧。” 方豫翻了个白眼,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他得保持体力,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另一头,傅政凛开车前往目的餐厅,途中停在丰城大道某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方斑马线路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霎时僵住身子,脸色瞬间苍白,连唇色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是她吗?” 傅政凛死死盯着那个裹着驼色中长款风衣的高瘦身影,手不自觉地紧攥着方向盘,声音已经哑到不成样儿。 “不是……不可能!” 傅政凛企图说服自己压下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她失踪了两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不可能,冷静点,不可能是她,只是长得相似。” 脑海里冒出一道满怀恶意的嗓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不停撕扯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她回来了,你的自由终于要结束了。” “可怜又可悲,这两年,你紧攥着那个小孩儿不肯放开,利用他麻痹脑海深处的阴影,以为这样就能逃过那十八年来造成的影响吗?” “你逃不过,只要她还活着,你永远只能臣服在她脚下,卑微又毫无人性的活着。” “傅政凛,乖乖接受现实吧。” “砰”的一声巨响,傅政凛紧握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滚!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从我脑海里面滚出去!那不是她,她已经疯了!对……已经疯了!” 傅政凛眼底猩红一片,漆黑的双瞳剧烈颤动着,胸口大力起伏,喘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仿佛急病发作,无药可解。 “哔——”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穿破他的耳膜,让他理智回笼,隐约听到有人在怒骂:“发什么呆,绿灯亮了还不走!” 傅政凛额头冒着冷汗,连脚也虚软了,他艰难地启动车子,浑浑噩噩地靠边停车。 静静缓了二十分钟后,他才回头看向远处的斑马线,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犹如错觉,不曾出现过。 傅政凛仰起头靠着车座椅,汗津津的手伸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囫囵吞了一粒药后,极速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脸上满布阴霾,直到来到目的地,才收敛表情,变成那个人前表现得冷静自持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站在餐厅大门的迎宾小姐笑呵呵地招呼他:“欢迎光临,请问订座了吗?” 傅政凛即使表现得再冷淡,嘶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301房。” “好的,请这边上电梯。”迎宾小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快步走向电梯,待电梯门关闭后,他一手撑着电梯墙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从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后,他便觉得寒意缠身,几乎往他骨头里面钻,脊背在寒意的侵袭下生起层层鸡皮疙瘩,他再次打了一个喷嚏后,电梯门缓缓开启。 傅政凛一眼看到长廊中央站着白衣黑裤的高挑身影,过肩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正垂眸看着手机。 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霍于庭艰难地移开聊天界面,看向来人。 他光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心情不太好,只能收起手机,“人都在里面了,放宽心,我喊了几个打手守在外边。” “霍哥,待会我要是冲动打人,记得拦着我。”傅政凛一板一眼的说着,右手握着泛起刺痛的左侧手腕,轻轻揉捏着。 霍于庭视线转向包厢大门,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一次两次威胁便算了,如今还把事情闹到管理局,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我们好拿捏!” 他伸手推开门,露出内里白烟缭绕的场景。 傅政凛抬脚走进包厢,在看到里面的人后,瞳孔微缩,心下暗忖:居然是他?! 第64章 熟人 包厢内坐着四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位矮胖男人很熟悉,正是金潭村村长。 傅政凛紧绷着脸,早在两年前就有预感,这个村长并非善茬。 “啧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收不住情绪,瞧这眼神,想打人啊?” 村长名叫金广河,此时懒懒地靠着餐椅,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看向傅政凛的目光满是讥讽。 傅政凛眸色冰冷,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儿,毫不客气反讽:“打你也是侮辱了我的拳头。” “噗哈哈哈……我早说过他年轻气盛憋不住脾气,只要稍稍刺激一下,肯定会主动送上门来。”金广河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傅政凛皱起眉,没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刚要开口,霍于庭信步走进来,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年轻人总好过你们这群整天打着歪主意谋钱的老男人。” 其余三个男人看向金广河,嗓音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这就是杨虎身边的红人?” 金广河“嗯”了声,深深吸了一口烟后站起身,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狭长的吊梢眼精光闪烁,“你就是霍于庭吧?” 霍于庭一手搭在傅政凛肩膀,把人带到座位上坐下,凑到他旁边低语:“对付这种人,就得选择性无视,收好自己的情绪,别被带进圈套里。” 傅征凛心下了然,冷峻的面容沉寂下来,看不出情绪。 坐在金广河旁边、身穿灰色西装的平头男人肆无忌惮打量着霍于庭,露骨暧昧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看穿。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能待在杨虎身边五六年。”平头男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感从口腔散发开来,蔓延至全身。 霍于庭对此没什么反应,眸光依旧冷冽,“废话少说,你们费尽心思引我们出来,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金广河哼笑一声。 “要钱,没有。要你们的命,倒是可以。”霍于庭双手抱臂,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大言不惭的话语让对面四个男人脸色秒变,其中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看不惯霍于庭的嚣张嘴脸,忽地猛拍桌子,“不就是杨虎身边的一条舔狗?!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霍于庭微眯起眼,压根没被他刺激到,要笑不笑地说:“能舔到杨虎心头上,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我呸,我会羡慕一个卖屁股的男人?!”嘶哑难听的一句话总算让霍于庭神情产生些许变化。 脑海里忽然冒出先前杨虎发来的七八个淡紫色包装盒照片,对方还兴致勃勃地问:霍子,挑挑看,今晚用哪款? 霍于庭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为自己的分心感到懊恼,都怪杨虎那个精虫上脑的二货! 傅政凛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动声色打开了手机录音,以免错过一些劲爆的谈话内容。 气氛一度陷入紧张之中,平头男人率先开口:“还是先前那套方案,只要你们赔偿两千万人民币,我们就会撤回投诉。” 霍于庭嗤笑出声,“敢问您年纪多大了?听力明显下降啊,要不我转你一点钱,拿去耳鼻喉科做个检查?” 傅政凛长期和霍于庭共事,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表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怼起人来却毫不心软。 “靠!找抽呢!”平头男人气到双目发红,一脚踹开餐椅,身旁的金广河及时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惹事,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 “金广河,我不管你想谋钱还是谋什么,今儿敢和虎头帮作对,以后便别想在丰城混下去。”霍于庭毫不客气地威胁。 金广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若是以前的虎头帮,我还忌惮一二,现在你们帮派却学金盆洗手那一套,怕是混不下去了吧。” 道上传言杨虎这两年来规规矩矩,基本三点一线,早上去公司晃悠一圈,下午回正虎堂休息,晚上去名下的歌舞厅走动走动,不超过十二点又回正虎堂。 金广河猜测他大势已去,因此勾结淮城那边的人,谋钱的同时还能被大人物罩着,一举两得。 他老早就看傅政凛不顺眼,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仿佛磁场不合一般,对他很是不喜。 后来,见傅政凛在金潭村大肆收购农作物,转头以高昂的价格出口到国外,金钱如流水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他眼红了。 他当上村长十年,每次选举村长都依靠金钱收买人心。 然而金潭村可贪的油水不多,他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一天的进账比自己大半年的收入还高,内心开始犯酸,连炫耀许久的奔驰车也不香了,只想着怎么赚钱。 正忧愁期间,有人递来橄榄枝,声称只要搞垮“乐禾外贸公司”,他便辅助金广河更上一层楼。 从外包装上做文章,是金广河出的馊主意,但凡管理局深入调查,就能发现区别。 “所以,你们确定不撤诉?”傅政凛黑眸沉寂如深潭,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金广河慢悠悠坐下,翘起腿,不以为意道:“嗯,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公司的闲钱不多。因此,今儿约你们过来主要为了聊聊第二个方案。” 霍于庭和傅政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们大可呼叫门外的打手进来,但这里并非打架的场合。 霍于庭伸出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沉下脸淡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放的是什么狗屁。” 傅政凛眼皮轻跳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微胖的男人。 “第二个方案很简单,你们去金潭村相逢果场收购水果,外包装上打上我们公司的名称,出口到国外,且接下来的一年内,赚的盈利归我们所有。” 金广河眼里闪烁着精光,贪得无厌的样子惹人作呕。 “小凛,看到了吧,好大一张狮子嘴,庞臭。”霍于庭直话直说,嗓音还特地提高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找人缝起来吧。” 霍于庭低笑出声,眉眼柔和了一瞬。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扯起嘴皮子,对面的四个大男人被彻底无视。 金广河气到脸色铁青,豁然起身朝门口冷喝:“今儿是你们羊入虎口,进来,把他们押去淮城!我倒要看看杨虎有多大的本事和秦总作对!” 第65章 好玩吗? 话音刚落,包厢门应声打开,五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训练有素地走进来。 霍于庭眸色一冷,“我就说丰城哪来的狗敢得罪虎头帮,原来是秦非衡的走狗。” “现在才知道,迟了吧。”金广河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将他们压制住。 保镖身高体型和傅政凛两人相差无几,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轻视的目光打在对方身上。 傅政凛和霍于庭迅速起身,躲过保镖伸过来的铁爪。 “怎么样,要不要发泄一下。”两人背靠在一起,霍于庭轻声问了句,“每天忙着工作,得憋死了吧。” 傅政凛抿了下唇,喉咙翻滚,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寒芒,“好,正好验收成果。” 这两年来,除了工作,他每晚不忘花上一个小时训练体魄,教练还是杨虎的师父兼叔父,对方有一套自创的单手拳击体系,对付寻常保镖不在话下。 傅政凛左侧手腕断裂过,至今无法拿过重的东西,每到潮湿的阴雨季节便会钻心的痛,这套拳击方法很适合他此时的状况。 保镖存着轻视心理,并没在意傅政凛迎着自个儿门面砸过来的拳头,侧身躲闪一下,张嘴就嘲讽:“就你这绣花拳头还想……啊!” 话未说完,肋骨下缘被一股重力击中,保镖霎时弯下腰捂着腹部哀嚎不止,双眼瞪大,神情扭曲。 “上!全部一起上!”平头男人大喝一声。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鼻子中央,保镖痛到失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鼻子,眼泪鼻血一块流。 如果是平常的拳脚功夫,不至于让他痛成这样,关键傅政凛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专往人身体上最为疼痛的地方攻击。 这就是自创拳击术的厉害之处,傅政凛因为空闲时间不多,只学了个半桶水,当初若是学会几招几式,哪能被迈科斯虐得半死不活。 场面陷入混乱,金广河连同合伙的男人面色青黑,眼里凶光毕露,趁机偷袭。 傅政凛后背被陶瓷碗击中,连带着温热的汤水洒在外套上,他巍然不动,没被对方干扰,只专心对付前头的保镖。 霍于庭打架姿势偏向躲闪和偷袭,不会和对方硬碰硬,柔韧的腰肢在打斗中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五分钟后,霍于庭和傅政凛再能打也难敌众手,被逼至窗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覆盖细密的汗珠。 “呼……怎么样,好玩吗?”霍于庭还有心情开玩笑。 傅政凛随手抹了一把脸,双瞳黑到极致,隐隐带着兴奋和释放过后的轻松,他嘴角上扬,如实回答:“爽!” 包厢内一片狼藉,多亏隔音效果好,才不至于被人打扰。 金广河等人自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脸色难看至极,见形势扭转,他咬牙冷声道:“打啊,不是很能打吗!” 霍于庭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顺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顺带塞了一颗给傅政凛。 “辛苦了,吃颗糖缓缓。”霍于庭压根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傅征凛摩挲了一下奶糖糖纸,塞进口袋里,想着晚点送给方豫。 虽然方豫眼里只有肉,对糖果不屑一顾,但傅政凛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偷摸着藏到盒子里,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物一般,连傅政凛也不给看不给摸。 金广河当村长多年,头一次被人多次无视,内心压抑的怒火瞬间上头,“把他们抓起来!” “还玩吗?”霍于庭用余光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速战速决吧。” 霍于庭“嗯”了声,按下藏在手腕处的呼叫器。 十秒后,一群染了各色头发的不良青年破门而入,金广河等人狂骂“阴险”,眼看风水轮流转,不免生起退意。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金广河带来的保镖原先就受了伤,不消片刻便被小混混合伙踹倒在地。 餐椅砸在地上的动静终于引来餐厅员工,他们躲在门口探头探脑,面带焦急,就是不敢上前阻拦,怕被殃及。 “赶紧报警啊!” “快去喊经理过来!” “砰……啊!” “走,别打了!”平头男人缩着脑袋躲开飞驰而来的花瓶,趁乱跑向包厢门口。 金广河狼狈地钻进餐桌底下,见平头男人要逃,骂骂咧咧爬了出去,两手护着脑袋跟着逃离。 一双黑色皮鞋拦在他前面,傅政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在金广河惊恐的眼神中,抬起脚踹向他胸口,嗓音压得极低:“既然有胆子搞事情,那还跑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不能吞下这块肥肉。” 打斗结束,金广河、平头男人等人被小混混压制在墙角,围得水泄不通。 餐厅经理姗姗来迟,干巴巴地凑上前来和稀泥,“各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开打啊。” 他咽了咽口水,心下叫苦不迭,这些人一看就是黑社会,可不是省油的灯。 傅政凛主动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往外走,“都是内部问题,损坏的东西会照价赔偿。免贵姓傅,在附近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这边有一桩生意和你谈谈,方便移步到旁边聊聊么?” 虽是问话,傅政凛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双黑瞳深邃幽暗,直把对方看得后背发凉。 餐厅经理咽下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地跟在他旁边离开。 霍于庭留在现场收尾,吩咐小混混们拿来绳子捆住他们手脚,还没盘问两句,杨虎带着方豫风风火火地冲进包厢,黑着脸开喷:“能耐了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 如果不是收到风声,他还被霍于庭瞒在鼓里,他把公司的事儿全权交给对方处理,很少过问,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能赚钱便行。 现在自家公司被其他人骑在头上欺负,他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霍于庭扬了扬眉,“小事情,不劳烦你,已经解决了。” 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小事情?你要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动用虎头帮的兄弟!” 一堆小混混埋着头当起缩头乌龟,大气不敢出。 方豫在包厢里面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政凛,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路过金广河的时候,蹙着眉朝他低吼一声,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恶意,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66章 家教 傅政凛把餐厅经理打发走后,揉着酸痛的手腕缓步走向包厢,还没靠近门口便被内里冲出来的小身影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方豫,你怎么在这里?”傅政凛稳住身形,语气没多少惊讶,他和霍于庭只是先斩后奏,没打算一直瞒着杨虎。 方豫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凌乱,眼角下方挂着一块刺眼的淤青,不满地“哼”了声。 这个男人就是双标,每每说他不听话,骂他这儿伤那儿伤,自个儿还不是一个样。 他愤愤地瞪着他,牙齿磨得咯咯响,视线往下落在对方脖颈处,喉咙咕噜一声。 傅政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方豫始终改不了咬人的坏习惯,虽然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力气却比以前大,不见血都不肯罢休。 傅政凛愁得不行,抽空找了精神科医生询问一番,对方只答:“兽类对鲜血较为敏感,本质是嗜血的,我无法判断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但肯定是肉食动物。” 方豫见他出神,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杨哥在里面吧?” 傅政凛回过神,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奶糖,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垂眸看着奶糖,嫌弃地呼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难吃!” 嘴里说着难吃,转眼就把糖当成宝似的放进口袋,接着扬起小脸狠狠瞪着他。 傅政凛忍着笑意,带着人走进包厢,反手关了门。 包厢内挤着十几个男人,连空气也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杨虎倚靠着餐桌,鞋底碾压着脚下碎裂的陶瓷碗,眉宇间满是阴霾。 他是道上混的,但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广河扛不住杨虎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很快垮下脸,“我这是有苦衷的,疤子抓了我儿子威胁我给你们下绊子,我是被逼无奈啊虎哥。” 杨虎也不在意他是否说谎,两指夹着烟,脸上看不出情绪,下一刻却抬手猛地把燃烧着的烟戳在金广河手背,冷声道:“可以啊,他抓了你儿子,我明早请你老婆到我这儿喝喝茶,顺便聊聊人生,你觉得如何?” 金广河脸色微变,“虎哥,我老婆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任何人都有弱点,金广河也不例外,家里人就是他的软肋。 “她经不起折腾,我的人就经得起折腾?”他把霍于庭拉到跟前,动作粗鲁地收拢他微微敞开的衣领,贴着他耳边低骂:“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特么干……” 后面两个字钻入耳廓,霍于庭眼皮一跳,耳垂微微泛红,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俩的亲密举止看在金广河等人眼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眼底不由生起隐晦的鄙夷。 丰城大半人口居住在村落,思想较为封闭,不比京城紧跟社会潮流,男同性恋在这儿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杨虎微眯起眼,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情绪,冷哼一声,抬抬下巴吩咐狗腿子,“把他拉去卫生间洗洗眼,什么眼神!” “好咧,虎哥。”在金广河旁边的狗腿子殷勤地应了一声,攥住金广河的衣领,把人大力扯了起来。 “别!虎哥,有话好好说,这回是我们做得不对,我……” 更多的话语消散在包厢门口。 “小凛,你先带小豫回去,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杨虎回头看着傅政凛,语气有些许不爽:“真是好弟弟,再有下回,我连你也揍。” 傅政凛摸了摸鼻子,也没反驳,带着方豫离开了。 事情涉及到帮派之间的仇怨,傅政凛不好参与过多,牵着小孩儿的手坐上小车。 “待会带你去见新的家教,收着点脾气,别又把人吓跑了。”傅政凛两手轻握着方向盘,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方豫脱了鞋子盘起腿,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掌心攥着一颗奶糖,暗地里回味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 傅政凛叹了一声,目视前方,这两年来,被方豫吓跑的家教少说有二十个,个别还被他咬了索求赔偿。 傅政凛生气的同时又无可奈何,他的时间几乎被工作占用,每天仅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教方豫学习知识,这点时间压根不够用。 为此,他只能在家教招聘论坛花钱置顶帖子,每天私聊他的人不少,但得知方豫真实情况后,大部分拒绝了。 少部分因为高时薪,决定尝试一番。 第一个上门的家教是个五十岁的小学教师,有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再顽皮的学生也教过,在她过往的教学生涯中,就没有教不乖的学生。 但方豫并非寻常小孩,他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杨虎、陈大娘等人的靠近,换做陌生人,排斥感那叫一个明显,控制着不咬人已经是最大的改变。 比如,光是看到老教师第一眼,他便朝她低吼一声,龇起牙,表情凶神恶煞,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傅政凛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冷声呵斥:“再把牙齿龇出来,我不介意帮你拔了。” 方豫迫于威胁,不甘心地收敛表情。 然而,接下来的教学很不顺利。 老教师让他写字,他追着苍蝇跑,傅政凛忍无可忍,追着他跑。 老教师让他读书,他拿笔在书上乱涂乱画,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淡定,他只是适应不了陌生人。 老教师无计可施,又不好当着傅政凛的面呵斥他,只能上手拿走他的笔。 方豫三两下把书撕了个稀巴烂,目光凶狠地瞪着老教师,那眼神仿佛想吃人。 傅政凛忍不下去了,逮着人拉到无人的角落一顿揍。 方豫气得全身炸毛,虽然老实了一点,那泛着冷光的眸子却只盯着傅政凛瞧,看都不看老教师一眼。 老教师抬手顺了顺胸口,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很,索性罢工不干了,离开前吐槽道:“教不了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她可不想活活被气死,为了钱伤了身子,不值当。 傅政凛无奈,对上方豫放肆又野性十足的眸子,低声劝:“就不能尝试接受其他人吗?非得我来教?” 方豫当时听不太懂,只把书塞进傅政凛手里,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他教。 “得,还挑人呢,给你当爸又当妈的,以后老了可得好好孝顺我。”傅政凛两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难得逗弄一句。 然而,公司在发展阶段,傅政凛被事务缠身,没教几天又开始寻找家教,断断续续过了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家教找上门尝试教学,最终顶不过一天就撂担子不干了。 这回私聊的老师是淮城来的,对方准备在丰城市中心开幼儿托管,对小孩儿有足够的耐心,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教小学的基础知识绰绰有余。 傅政凛直接带着人前往对方指定的地点,到了目的地后,拨通对方的电话。 “你好,我们在论坛上私聊过家教方面的事儿,现在已经到了托管门口。”傅政凛抬眸看着上方崭新的招牌,嗓音低沉。 “稍等啊,我这就来。”女声清脆悦耳,隐约有点熟悉。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67章 当爹又当妈 托管的门由里打开,身穿米白色运动装的女生逆光站在那儿,眸光微闪,自然地弯起唇朝傅政凛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傅政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缓声道:“好久不见,你知道论坛上的人是我吧。” 女生眨了眨水润清澈的杏仁眼,也没否认,走到距离方豫一米的位置弯下腰朝他挥了挥手,咧开嘴低笑道:“小豫,还记得姐姐吗?” 女生正是姚晨英,对比两年前,脸庞少了一丝青涩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此时脸上化着淡妆,周身散发着和善的气息。 方豫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托管里面的玩意,双瞳微缩,被傅政凛握住的手瞬间收紧。 姚晨英直起腰,顺着他的视线转回头,笑着说:“想玩吗,姐姐带你进去玩一会。” 方豫抬起小脸看向傅政凛,得到对方的准许后,挣开手撒丫子就奔了进去。 姚晨英感叹一句:“到底是小孩子,对玩具毫无抵抗力。” 这是新购置的动物摇摇车,共有三台,专门拿来哄哭闹的幼儿,其中一个造型是全身金黄色带着黑色斑点的豹子。 方豫第一时间凑到它前面,警惕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接着绕着它转圈圈,最后才试探着爬了上去。 “说来也惭愧,我没带他去过游乐场。”傅政凛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眼眶微红,艰难地转移视线,“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低声问:“为什么?” 姚晨英听懂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落荒而逃的女生,经过两年的岁月沉淀,她逼迫自己成长,试图依靠充实自己忘记傅政凛,但却忍不住关注傅政凛的一举一动。 傅政凛挂在家教论坛上面的帖子,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试探着聊了几句后,很快确定他就是傅政凛本人。 姚晨英当时并没产生什么念头,只默默翻看着帖子下方的评论,以及楼主本人的回复。 遇到态度恶劣的评论,她会披着马甲怼上几句,接着附送一个“扰乱论坛秩序”的举报。 为了不引起傅政凛的注意,她开了几个账号,偶尔戳一戳对方进行私聊。 私聊的内容也只围绕着家教方面开展,久而久之,她反问自己:“既然没人愿意帮他,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暗地里调查他,得知他从未有过感情经历,重新燃起希望,决定勇敢一回。 说她专情也好,固执也罢,不争取一下便放弃,她不甘心! 为了成功当上方豫的家教,她再次投身在培训班之中,努力汲取知识,待学成之后,才鼓起勇气提出见面。 傅政凛性格独立,拒绝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尤其涉及男女之情这些事儿。 姚晨英知道他眼里只有工作,以及面前这个年仅9岁的小孩儿。 既然无法进入他的心,那便尝试着和他最在乎的人打好关系。 方豫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只要对方接受她,她便距离目标更进一步。 她相信,再冷心冷情的男人,总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姚晨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直视着他说:“心里有个愿望没完成,不努力一把,心里不踏实。” 傅政凛抿了下唇,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嗓音微冷:“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顺风顺水的生活,不适合我这种好动的人。”姚晨英抬手顺了顺前额的刘海,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 傅政凛有些头痛,以往追他的人很多,但经过明确拒绝后,便不敢凑上前来。 他看着姚晨英姣好的侧脸,直接挑明:“即使答案和两年前一样,也不在乎吗?” 姚晨英双瞳轻颤一下,随即噗呲笑出声,“傅政凛,无论你拒绝我多少次,只要你还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坚定的女声透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生,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自认为爱情和婚姻距离自己还太远,远到他从未幻想过未来的场面。 在他制定的计划中,赚钱、实现自我、脱离父母带来的阴影和养大方豫是排在最前列的,其他人其他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男人。 “别期望太高。”傅政凛毫不犹豫地打击。 姚晨英哼笑一声,回到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不以为意道:“说实话,我期望真的不高,能和你站在这儿平心和气地说着话,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话语,傅政凛错开视线,仿若没听懂一般,直接扯开话题,“方豫不好教。” 姚晨英看向满脸好奇和带着一丝谨慎的小孩,挺直腰背自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再凶再狠也只是个孩子,有七情六欲,而不是嗜血凶猛的野兽。” 她视线转向傅政凛,眸光很亮,“只要加以引导,我相信他会恢复正常。你瞧他现在的样儿,和同龄小孩有什么区别吗?” 方豫此时的好奇心异常旺盛,探索欲很强,手在车头一阵摸索后,竟被他打开了开关。 摇摇车开始晃动起来,他惊得炸毛,逃也似地窜下车,躲在柱子后方警惕地探出脑袋,滑稽搞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傅政凛不自觉弯起嘴角,眼里的宠溺被姚晨英察觉,她轻呼一口气继续道:“他爱憎分明,对于看上眼的东西,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对于讨厌的人,也如此。至少从见面到现在,他对我的排斥和敌意比其他人轻很多。” “所以,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尽自己所能,把他教好。”姚晨英呼吸凝滞,静静等待傅政凛的决定。 傅政凛看她强装镇定,额头也冒出可疑的汗珠,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严肃着脸正经道:“这么有责任感的老师,我要是拒绝,就是方豫的损失。” “噗呲……说真的,你板起脸的模样真的很像方豫他爹。”姚晨英忍不住笑着打趣,紧绷的身体霎时松懈下来。 “可不是么。”傅政凛略显无奈,朝方豫招了招手,轻喊:“方豫,过来我这儿。” 不单只是爹,还是妈,简直操碎了心。 第68章 牛皮糖 夜已深,傅政凛终于合上电脑,抱起窝在沙发上打盹的方豫,缓步走出公司,来到附近租的两房一厅。 房子位置在安全性较高的静安小区,楼层在第八层。 门刚打开,方豫便像雷达一般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挣扎着离开傅政凛的怀抱,快步冲向主卧。 傅政凛嘴角微抽,换上居家拖鞋跟了上去,果然看见方豫已经躺上自己那张一米八的大床,缩在被窝底下继续睡。 “回你自己房间。”傅政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方豫蹙起眉头,鼻子发出一声“哼”,显然不配合。 以前在小院子那儿,两人都是分床睡的,傅政凛光是坐坐他的床,他就反应剧烈,仿佛被人冒犯了一般。 自从来了城中心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化为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傅政凛无奈至极,即使把他抱回隔壁房间,对方也会锲而不舍地跑回来。 有一回,他狠下心反锁了房门,方豫便赤着脚,穿着轻薄的睡衣站在门口冻了整整一晚。 傅政凛天亮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几乎冻成了冰雕,整张脸黑紫黑紫的,连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他当即心疼得不行,又气方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教训的同时不忘把人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黑沉着脸喂驱寒姜水,还伺候他泡脚,直到小身子逐渐暖了才罢休。 然而,方豫到底冻了整整一晚,寒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第二天下午便发起了高烧,鼻涕更是止也止不住。 傅政凛看着他红扑扑、无精打采的小脸,又是一阵折腾,整整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整个人憔悴至极。 幸好方豫平时好动,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刚退烧便生龙活虎,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 傅政凛宁愿他闹腾点,也不想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儿。 思绪回眸,傅政凛见方豫不搭理自己,沉声道:“你喜欢我这张床?” 方豫动了动耳朵,依旧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可以,我和你换房间吧。以后你就睡这儿,我去你房间睡。”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 方豫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哪还有一丝困意,凶巴巴又委屈地瞪着他,坚决道:“不!” 他最近很喜欢说这一个字儿,因为傅政凛很大可能会顺应自己的要求。 和这个男人相处两年,也慢慢摸索出一点门道,傅政凛表面看着强硬,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果然,傅政凛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语气满含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方豫眸光黑亮,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单,磕磕巴巴地说:“睡……睡这里。” “九岁还和大人睡一起,不害臊?”傅政凛面露疲倦,身子往门框一靠,连腰背也弯了下来,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沉沉睡上一觉。 方豫重复说着“不”,甚至赤着脚下床跑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傅政凛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些许的小孩,抬手揉了揉蓬松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方豫眼里闪过一抹兴奋,拉着他往卫生间方向走,他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眼皮跳动了几下,双腿发力扎根在原地,不走了。 “忘了吗,你在公司那儿已经洗过澡了。” 方豫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抬起头执拗地盯着他,眼里的委屈不加掩饰。 傅政凛被他整怕了,低声哄:“乖乖去床上躺着,待会和你一块儿睡。”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周身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 傅政凛已经做了让步,不能再惯着他,转身走出房间,在阳台收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才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房子套内面积约70平方,卫生间不大,光是方豫的浴桶便占了大半位置。 款式是方豫自己挑选的,桶身上点缀着卡通模样的小豹子图案。 难怪对方热衷于洗澡,巴不得一整天泡在浴桶里面。 傅政凛脱下衣服,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他打开花洒,仰起头闭上眼,把头发尽数顺在脑后,任由热水喷洒在脸上。 一身的疲惫仿佛被热水冲散,只余席卷而来的浓重困意。 傅政凛一手抵着墙,被热水湿透的五指微微用力,冷白的手背泛起潮红,连覆盖在皮下的血管也变得模糊不清,带着莫名的色气。 这是一只适合在钢琴上跳跃的手,连指甲盖也修剪得整齐好看,此时从墙上缓慢滑落下来,留下几条耐人寻味的水痕,直到轻搭在腿侧,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他洗澡的时候有个坏习惯,闭着的双眼和平稳的呼吸声证明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窝在傅政凛床上的小孩儿等不及了,跑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眉目间满是暴躁。 他认为傅政凛洗澡的速度慢如蜗牛,于是抬起手猛拍门,非要把人拍出来为止。 傅政凛被敲门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又睡着了,他关掉花洒,快速拿过浴巾围住泛红的身躯,接着拿了一条干毛巾盖着湿淋淋往下滴水的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方豫的手停在空中,抬起头看着全身散发着湿润水汽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 “又不穿衣服,待会该着凉了。”傅政凛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拉着方豫微凉的小手走进主卧。 “乖乖进去躺着,时间不早了,不想明天变成小熊猫就别熬夜。”傅政凛把人塞进被窝,板起脸轻斥。 方豫仅露出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眼底涌起复杂难懂的情绪。 夜已深,八层806房总算熄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余傅政凛陷入沉睡的呼吸声。 刚入睡后,傅政凛的身体便由规规矩矩的平躺变为侧躺,最后蜷缩着身子,形成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方豫早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睡姿变动,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侧躺,半眯着的双瞳在黑暗中亮着诡异的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不太安稳的睡脸,鼻子微微耸动,轻吸一口气,直到熟悉的气息涌入口鼻,才安心地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陷入睡梦中。 第69章 占有欲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穿戴好后,捞起睡得香甜的方豫一阵折腾,随后牵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儿快步走出大门。 傅政凛把人放坐在汽车后座,顺带给他系上安全带,“方豫,以后你的家教课就在咱们公司五楼那里上。” 方豫撩起沉重的眼皮,一时没听清他说的话,只听到熟悉的“家教”,不假思索便拒绝:“不!” 傅政凛关了后座车门,转而坐进驾驶室,回头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孩,不容拒绝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要!”他凶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傅政凛一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平稳地开出小区,随口道:“家教老师是昨天的姐姐,以前给你买过很多小玩意,还有那根大棒骨,还记得吗?” “不要!”方豫撇下嘴角,执拗地重复这两个字。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顾自说:“想玩小豹子摇摇车吗?” 方豫瞳孔颤动,眼底泛起一丝兴奋,但想到这个男人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犹豫了几秒,试探着说:“不要。” 语气弱了几分,显然在纠结中。 傅政凛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对方盘起腿、盯着自己后脑勺磨着牙。 “确定不要吗,我还想着买一辆送给你,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傅政凛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刺激道:“要不送给光头叔叔的女儿吧,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豫双瞳剧烈颤动,脑海闪过红裙子女孩的身影,狠狠拧起眉,迅速解开安全带扑到驾驶座后面,不满地怒吼:“不!” 傅政凛哼笑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右手熟练自然地轻转方向盘,逗弄道:“不什么,听不懂。” 方豫张了张嘴,除了“不”和“不要”,他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暴躁地朝傅政凛后脑勺低吼一声。 不准给其他人! 送给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你要是敢把东西送给其他人,我咬死你! 方豫脑海里全是霸道执着的念头,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龇起牙,由于句子太长,喉咙不停翻滚,硬是说不出几个字儿。 他越是急切,神情便越显烦躁,气呼呼转回身跳上车后座,咆哮了好几声,最后垮下脸眼巴巴地看着傅政凛,眼底含着不甘、愤怒以及委屈。 他没发觉,名为占有欲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逐渐扎根在心底。 小孩子的占有欲在大人看来是幼稚且无理取闹的,傅政凛不会知道,未来某一天,方豫单纯的占有欲会悄然变质,化为浓重又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朝他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傅政凛眼看把人逗急了,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很是无奈,“方豫,只要你跟着晨英姐姐好好学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方豫冷哼一声,偏头看向窗外,耍起了小脾气。 “我家小豫喜欢小豹子,是吧?”傅政凛欲哭无泪,心想无端端逗他做什么,他只能继续诱惑:“给你买一双豹子拖鞋,豹子图案的睡衣,豹子玩具……” 他说了一大堆,后座却静悄悄的毫无回应,他蹙了蹙眉,心想不会哭了吧? 念头刚起,他下意识地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后座。 方豫背对着他,肩膀耸动着,傅政凛面露错愕,震惊不已。 真的哭了?! 自从方豫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后,哪里哭过,傅政凛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在地下拳馆被人活活打断肋骨,也从未哭过。 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哭到颤抖。 傅政凛无法淡定下来,连忙开门下车绕到后座打开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方豫没哭,只默默发泄着脾气。 座椅上原本就被方豫刮出几道裂痕,此时裂痕被他大力掰开,露出里面的海绵,他仍觉得不解气,把海绵一点一点掏了出来,扔得满腿都是海绵碎屑。 发现车门由外打开,他烦躁地抬眸看向门外的男人。 “方豫!皮痒了是不?!”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揉了揉手腕骨,轻如耳语的嗓音裹挟着阴恻恻的语气。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地往另一边车门挪了过去,警惕地瞪着傅政凛的手,全身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小屁股。 打从傅政凛揍他屁股那天起,他就死死记在心里,想着长大以后十倍奉还,非要把这个男人揍得屁股开花! 十五分钟后,汽车停稳在托管前面。 没人知道两人经历了什么,傅政凛绷着个脸,拉起方豫往里面走。 方豫是个性十足、倔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他余光死死盯着傅政凛后腰下方的部位,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给我等着! 他一路上“哼”了好几声,扬起小脸瞪人的样儿十分欠揍,傅政凛气得手痒痒,不免怀疑自己刚才下手是不是太轻,毫无威胁力。 “哈,你们好早,吃早餐了吗?”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面容沉静看不出情绪,语气隐隐透着些许疏离感,“还没,公司有早餐,待会再过去。” 姚晨英眨了眨杏仁眼,也没在意,万事开头难,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得到小孩儿的认可。 她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明显在闹脾气的方豫,变宝似的从背后拿出豹子造型的玩具小车,递到方豫面前。 “瞧这个是什么,喜欢吗?” 方豫双瞳微缩,视线紧盯着姚晨英手里的玩具车。 果然,方豫偏爱一切和豹子有关的东西,光是看一眼便面露兴奋。 “走吧,已经收拾妥当。”姚晨英背起米白色双肩包,眉眼弯弯,年轻秀美的脸庞满是朝气。 她率先走到门口,两手轻握着背包肩带,逆着阳光站在那儿直视着傅政凛,笑靥如花,脆声道:“怎么有种上门面试的既视感,哈哈,待会可别板起脸,我会紧张。” 傅政凛挑了挑眉,轻“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阳光开朗的女生一旦笑起来,感染力十足,连带着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傅政凛低头看向认真探索新玩具的方豫,嘴角渐渐上扬。 方豫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嘴角带着轻微笑意,目视着前方。 他微眯起眼,顺着傅政凛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手不自觉地收紧玩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来只对自己笑,只对自己特殊,现在居然一改常态,对这个女人也如此。 内心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翻涌,他紧抿着唇,眼皮耷拉下来,玩具小车掉落在地,没心情玩了。 第70章 欠揍的娃 傅政凛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弯下腰捡起玩具车,余光见方豫眼眶通红,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心下咯噔一声,低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方豫突然发狠把他扑倒在地,张嘴咬向他脖颈,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惹来对方一声闷哼。 傅政凛疼得抽气,伸手扣住他衣领往外拉,“嘶……方豫,听话,先松开……” 姚晨英也被惊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想把人拉开,“哎哎哎,怎么忽然咬人了!” “没事,你别过来,就待在那儿。”傅政凛伸手扣住方豫后脖颈,用力往下掐,“乖孩子,听话松开……” 方豫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唾沫,顺势松开嘴,愤愤地瞪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政凛一手捂着脖颈坐在地上,两条浓密的剑眉紧锁在一起,一手攥住方豫的手腕,沉声问:“就那么排斥上课吗?” 他哪里知道,这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方豫固执地抿着唇,眼眶越来越红,清澈的瞳孔仅倒映出傅政凛英俊趋于成熟的脸,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大了许多,他想说不准笑,不准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笑,但他说不出口。 姚晨英见方豫情绪平稳下来,快速走到落地柜前,拿出医用箱,随即匆匆来到傅政凛前面,“你脖子破皮出血了,先上点药。” 她顶着方豫不满的目光,拿出消毒水和药膏,“你看不见,我帮你吧。” 傅政凛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手里沾染了小片血迹,露出脖颈上深到渗血的牙印,“小伤口,不要紧。” 姚晨英动作一顿,双眸瞪了起来,板起脸道:“这叫小伤口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人在我这儿受了伤,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她说得又快又急,方豫没听懂几个字,但不妨碍他心生烦躁,女人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傅政凛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 何况,她此时和傅政凛凑得极近,有打自己猎物主意的嫌疑。 “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姚晨英手上,张嘴警告地低吼出声,示意她赶紧远离。 姚晨英心理素质提升了许多,即使被方豫凶巴巴地瞪着,内心也没什么波澜,她眼里只有傅政凛脖颈处的伤口。 傅政凛随手拿过姚晨英手里的止血棉球,按压在牙印处,不甚在意地说:“小豫就这个坏毛病难以改正,对比以前已经好太多,我说过他不好教,并非故意打击你。” 姚晨英抿了抿唇,嘴角也往下压了压,“以前,我后悔自己逃得太快,以至于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但以后不会了。” 傅政凛无意聊感情方面的事情,直接扯开话题,“走吧,先去我公司那儿。” “好歹贴一个止血贴吧。”姚晨英不赞同地看着他,偏头在医用箱拿了止血贴撕开,“头往左边歪一点,别动。” 傅政凛只蹙着眉,心想对方的行为有些过界了,但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和旁边的方豫如出一辙,无奈地笑了笑,心下默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抿着唇看向一边,配合地歪了歪脑袋,白皙的脖颈弯出性感好看的弧度,姚晨英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拿着止血贴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紧绷着身子,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想到仅仅只是给喜欢的人贴止血贴,就已经让她精神高度紧张,心脏更是几乎跳出嗓子眼。 方豫视线紧随着她的手移动,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猎物时,眼疾手快地抢走她手上的东西,撒丫子窜到豹子摇摇车后面。 姚晨英:…… 傅政凛轻咳两声,站起身,“这孩子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很抱歉。” 方豫探出个脑袋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开始交谈起来的一男一女,微眯着的双瞳仿若有暗光涌动,野性十足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他垂眸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止血贴,整个人暴躁又不安,他死死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牙齿大力磨着口腔软肉。 口腔里面似乎仍然残留着男人的血液香味,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他咕噜一声咽下血腥唾液,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吃了他,嚼烂他的骨头,吸干他的血,这样,任何人都无法觊觎落入自己腹中的猎物! 方豫的异常表现,傅政凛看在眼里,误以为对方只是不想上课。 孩子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也有老到不能自理的一天,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方豫身边,他希望方豫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至少能和其他人正常沟通,能基本自理生活。 方豫这孩子就得哄,硬碰硬只会起反效果,傅政凛也顾不上外人在场,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走到方豫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只要你乖乖上课,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方豫动了动耳朵,闷闷地哼了声。 幼稚地想着:我想吃了你,你愿意吗? 不用猜,傅政凛百分百是不愿意的,在人类世界,吃人是犯法的。 何况,方豫此时的身份并非独孤流浪的小豹子,而是人类幼崽。 傅政凛见他扬着下巴,一副不爽的表情,继续哄:“你这次咬我,我不记账上,相反还送你一台豹子摇摇车,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还要犹豫吗?” 方豫怔了下,紧皱着小脸抬眸看向长相好看的女人,如果自己答应了,她会不会抢走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姚晨英,对方已经调节好情绪,抬起手挥了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继续凑到方豫耳边,用气音轻哄:“先试着上一节课,好吗?我家小豫最听话了,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方豫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耳边,他反应极大地弹跳起来,爪子往他嘴上一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后捂着耳朵窜上摇摇车,愤怒地瞪着他,头发尽数炸了起来。 傅政凛:…… 他摸了摸被拍疼的嘴唇,半眯起眼,心下暗忖:果然得抽一顿吗!欠揍的娃! 第71章 情敌相见 傅政凛把方豫带到车后座,习惯性地帮他扣上安全带,低声嘱咐:“系好安全带,不要解开。” 方豫“嗯哼”一声,手搭在安全带上用力扯了扯,他讨厌这个和束缚带类似的东西,或许说,他讨厌一切束缚他自由的东西。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方豫紧皱着眉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 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也生不出一丝好感,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姚晨英把背包放在腿上,回头看向温情脉脉的两人,眼里流露出羡慕和期待。 “乍一看,你真的好像小豫他爹,事事亲力亲为。” 傅政凛眼底闪过一抹柔和,伸手揉了揉方豫头上扎着的小揪揪,“谁让我家小豫这么调皮捣蛋。” 方豫微眯起眼,喉咙发出咕噜声,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小野猫,他侧了侧头对上姚晨英的视线,眼底透着警惕和敌意。 姚晨英面露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但想到他是特殊儿童,想法自然和普通的小孩不同,并且不会隐藏情绪,是个情绪外露的小孩儿。 傅政凛回到驾驶室,动作干练地拉过安全带系上,骨节修长的手轻握着方向盘,由于肤色冷白,和黑色的方向盘形成强烈的视觉差,惹人注意。 姚晨英余光盯着他的手,心下感叹:这手不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汽车平稳驶离托管门口,前往乐禾外贸公司。 期间,姚晨英偶尔笑着和傅政凛搭话,动作神态活泼开朗。 “目前托管正在招生中,届时可以把小豫放到托管那儿。”女声清脆悦耳,语气裹挟着满满的喜悦。 傅政凛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分明,嗓音沉而有磁性,“也好,他迟早得接触同龄小孩。” “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姚晨英弯起眼,笑出两个甜美的梨涡。 傅政凛目不斜视,“我接下来的行程会很忙,之后可能会去外地出差,他要是能乖乖待在托管,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跑,太折腾了。” “所以,真的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吗?”姚晨英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半开玩笑似地打趣一句。 傅政凛偏头看了她一眼,严肃着脸认真说:“短时间内不考虑,我现在处于拼搏阶段,没钱也没闲,女孩子跟着我不是受苦受累么。” 姚晨英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压下心中的悸动,噗呲笑出声,“说实话,你光是站在大街上不动,就有一堆女人主动向你搭讪。” 傅政凛淡声道:“她们看中的是皮囊。” “至少你的皮囊已经完胜许多男人。”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傅政凛眉梢微微上扬,不置可否,好看的皮囊确实能给人带来诸多便利,但同时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在后面半眯着眸冷冷地看着他们,头一次认为副驾驶的女人非常多余。 以往,这辆车里面只有他和傅政凛两人,他只需要轻轻吸一口气,便能嗅到傅政凛身上的气息。 此时,车厢里萦绕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耸动一下鼻子,眉宇间透着明晃晃的烦躁。 烦,很烦! 他暴躁地扯开安全带,牙齿狠狠磨着口腔软肉,视线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仿佛要把他嚼碎吞进腹部。 暴躁的情绪持续到下车,傅政凛不明所以,哄了他好一会才把人哄下车。 姚晨英站在公司门口,有些好笑地看着傅政凛怀里的孩子,“你真的很宠他。” 傅政凛一手抱着方豫往公司里面走,神情无奈,“最近老爱闹别扭,不抱他还不肯下车。” 姚晨英紧跟在他身后,抬眸对上方豫挑衅又得意的眼神,继续笑道:“他似乎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他看每一个家教都是这副表情,凶巴巴的,别放在心上,有我在旁边,他不敢咬人。” 姚晨英嘴角微抽,虽然不敢咬别人,但他逮着你咬啊。 相处时间多了,她便发现了问题。 傅政凛对方豫过于宠溺,这不利于孩子的病情恢复,同时也会让方豫形成过分依赖心理,一旦傅政凛离开,就不行了。 “傅总,早上好!” 于圆碰巧在公司一楼,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凑到傅政凛前面笑着道:“路过咖啡店,刚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这杯是无糖苦咖啡,你应该喜欢。” 傅政凛怔了下,没接,但方豫接了,好奇打量着手里的咖啡。 “方豫,把咖啡给回小圆姐姐,小孩子不能喝,别浪费了。”傅政凛眼皮轻跳,于圆眼里不加掩饰的倾慕,只要有眼便能察觉出来。 姚晨英默默地站在傅政凛身后,脑海里警铃大响,这个模样圆润可爱的女生,显然喜欢傅政凛。 什么买一送一的活动,纯粹是搭讪男人的借口。 于圆只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不由偏头看向姚晨英,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于圆,是乐禾的文员兼总裁秘书,你是新来的家教吧?” 姚晨英咧开嘴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好,我是姚晨英,是你们傅总的朋友兼小豫的家教。” 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神情可爱,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你看着好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这是姚晨英心里的一根刺,她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被人当着心悦男人的面询问这种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她没忘记傅政凛所学的知识有多渊博,尤其是他那充满高逼格的朋友圈。 虽然朋友圈被方豫的单人秀占领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傅政凛默默地抱着方豫,再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厌烦,上学期间如此,来到社会也如此。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两个女人抢一只猎物,然而猎物只能是自己的。 他把咖啡塞到傅政凛手里,高傲地抬起下巴,嫌弃地说:“不要!” 傅政凛:…… 不要你还拿?! 真的欠抽! 第72章 岁月变更 公司第五层的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空房布置成了学习场所。 此时,方豫趴在书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倚靠着门框,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微抿的唇轻微翕动,低声道:“方豫,认真听课。” 方豫冷哼一声,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目视着窗外的风景。 姚晨英第一节课很不顺利,方豫各种不配合,非要和她作对一般,但碍于傅政凛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和其他家教老师一样,坚持不了一节课就得开溜,谁知一个小时后,姚晨英越挫越勇,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耐心又细心。 傅政凛点点头,认为她比自己有耐心多了,假以时日,方豫肯定能完全接受她。 方豫本就不是自来熟的小孩,任何陌生人在他面前,都会受到同等冷漠的态度。 他对姚晨英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是这种敌意让他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身上,先不论有没有听懂,至少是个小进步。 下课后,方豫再次恢复先前高傲不搭理人的模样,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奖……” 他想说奖励,奖励的东西自然是那台豹子摇摇车。 傅政凛朝姚晨英点了点头,“今天的试课先到这里吧,晚点在微信上面聊。” “ok,正好接下来有点事儿,我先行离开吧。”姚晨英收拾好授课书本,心下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送你吗?”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虽然只是客气话,但姚晨英还是免不了心动,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就行。” 她缓步经过傅政凛身边,整个身子再次紧绷起来,傅政凛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修长,肩宽窄腰,气势凌人,抿着唇的时候让人产生强烈的疏离感。 此时笔直的西装裤上多了几个脏脏的脚印,又给他增添了一抹平易近人的气息。 “好,慢走,明天见。”傅政凛点点头,牵起方豫的手缓步走在她后面。 之后,方豫花费了三个月才接受姚晨英的教导,渐渐和她熟悉起来。 但是,每每看到她和傅政凛凑得近,依旧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次数多了,傅政凛和姚晨英也就明白了小孩儿的心理。 “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小豫也不例外,你现在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对你的依赖程度自然很高。同时,也会产生小孩子特有的占有欲。” 姚晨英连着教了方豫三个月后,开始谈起方豫和傅政凛两人存在的问题。 傅政凛微蹙着眉,神情严肃认真,“所以,我该适当放松对他的管教吗?” 光是想到哪天看不见方豫,他便不踏实。 “把持好节奏,最好潜移默化地让他慢慢融入到集体之中,而不是整天围着你一个人转。”姚晨英此时摒弃脑海里的儿女情长,认真讲述自己的见解。 “这样吧,他目前接受能力有所上升,可以试着让他融入托管生活,增加和其他小孩儿交流的次数。待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再进一步送到特殊学校里面学习。” 傅政凛沉思片刻,视线转向认真玩着积木的小孩,沉沉地“嗯”了声。 方豫早晚有一天会脱离自己身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傅政凛自认为自己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就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些阴暗不可见光的阴影。 …… 春去秋来,岁月更迭。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今天是方豫的十二岁生日,傅政凛挤出时间请了一堆好友前往金潭村小院子里面庆祝生日。 傅政凛看着霸占着副驾驶的男孩,回头看着姚晨英,抱歉地说:“自从被他知道年满12岁可以坐在副驾驶后,他记了好几个月,现在总算如了他的愿。” 姚晨英低笑出声,“在某些时候,你不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可爱吗?” 傅政凛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扬。 方豫微眯起眼,偏头看向露出淡笑的男人,内心再次涌起烦躁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变更,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他单纯地排斥一切夺走傅政凛注意力的人。 姚晨英是个知进退、性情开朗的女人,在长达三年的相处中,方豫对她的排斥感虽然不强,但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抵达目的地后,方豫率先下了车,纯属憋得慌,牙根也痒痒的,总想叼着傅政凛的脖颈肉狠狠磨一磨。 傅政凛走到他旁边,“又耍什么脾气,对哪里不满意,你说。” 方豫抬起逐渐长开的脸,执拗的看着他,凶巴巴地说:“不准笑!” 傅政凛:…… 他有笑吗? 长达五年的投喂之下,方豫个头窜至傅政凛胸口,手脚修长,隐隐能看出以后的身高绝对不比傅政凛低。 方伯伯本身身高便有185以上,一身腱子肉饱含力量感,只可惜再强壮的男人也被病痛折磨到皮包骨。 想起他,傅政凛不免想起失踪五年的母亲,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期间,他去监狱探望过父亲三次,父亲自从入狱后,人也似乎老了几十岁,被岁月雕刻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和对傅政凛的歉意。 他每次说的话语不超过五句,总想说些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傅政凛对他没什么感情,即使两人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上一回见面中,他提起母亲,说了一句让傅政凛心下发凉的话语。 他说:“小凛,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逃吧,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她只是救子心切,把所有的爱意倾注在他身上。” 傅政凛当时脸色瞬黑,冷声问:“救子心切?他是谁?” 傅国城没有回答,满脸疲倦地看着他,扯开话题,嗓音嘶哑:“方豫那孩子,怎么样了?” 傅政凛听到方豫的名字,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柔和,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冷漠,“五年才想起询问他的状况,看来你和方伯伯的感情不见得有多深。” “如果醒过来了,你就把他送走吧,他不是你能护得住的人。”傅国城认真劝。 傅政凛双瞳微缩,眉宇间透着不悦,“父亲,别忘了你现在没能力管我的事情。” “方豫当初的车祸是人为。”一句话砸得傅政凛眼前阵阵发黑。 人为?谋害? 后脊背涌上一股寒意,他瞪起眼低吼:“说清楚!什么叫人为?!” 然而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傅国城深深地看着他,嘴巴翕动:“下一次,你再过来,我把真相告诉你。” 第73章 生日 金潭村经过五年的变更,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光是看到有倒塌风险的木桥,傅政凛便想起五年前,被人骗走的三百块修桥费用。 至今,那个陌生的男人从未出现过,傅政凛对他的记忆也停留在厚重的军大衣上面。 傅政凛环视了周围一圈,蓝天白云之下是金灿灿的稻田,秋风吹拂过来,稻穗窸窣作响,他轻呼一口气,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只觉心旷神怡。 黑色崭新的宝马车停放在宽阔的村道上,傅政凛几人走过“咯吱”响的木桥,来到小院子。 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小院子传出杨虎粗声粗气的烟嗓。 “霍子!霍子!救我,嗷……我滴个娘,我错了,别扯我耳朵……嘶……” 姚晨英噗呲笑了声,“杨哥还是老样子。” 傅政凛眸光微闪,余光落在方豫头顶的半马尾上,心想待会要不要请霍哥出马,把它“咔擦”掉。 方豫只觉头顶凉嗖嗖,警惕地抬眸瞪向傅政凛,凶巴巴地说:“不可以!” 他捂着头上视为珍宝的头发,快步跑进小院子。 身体健壮的杨虎身穿黑色短袖t恤,露出饱满结实的手臂,被陈大娘揪着耳朵拉到墙角边怒骂:“说过多少遍,别惹淮城那群痞子,你就是不听!当初你派小黄绑了人家情妇,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小黄没了半条命。就不能学着你弟弟安分搞事业吗!非要气死你妈你才安心!” “妈……您先松开,耳朵真的要裂开了。我承认我有错,但秦非衡挟持我虎头帮的兄弟,扣留我一批价值千万的货,我咽不下这口气!”杨虎横着脖子反驳。 陈大娘气笑了,“好好好,你妈已经老了,再也管不动你,以后你做什么玩什么,我一律不管!”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杨虎已经习惯了她的演戏,苦哈着脸看向正在通话中的霍于庭,企图得到他的援助。 “虎哥,干妈。”傅政凛沉稳有力的嗓音裹挟着磁性,听得人耳朵发麻。 姚晨英饶是听了几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垂,暗地里想象着男人凑到她耳边低语调情的模样,肯定很性感。 “哟哟,你们可算来啦,阿英,一段时间不见,越发漂亮了。”陈大娘前一刻伤心欲绝,后一秒恢复乐呵呵的表情,连忙迎了上去。 杨虎趁机溜到霍于庭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无声质问:谁啊?通话有十分钟了吧?还没说完?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捂着手机的听筒低语:“京城最大的水果供货商有意和我们合作,过几天会来我们公司参观参观。” 杨虎浓眉紧拧,待霍于庭挂断电话后疑惑:“他们公司的固定客户一直以来都是京城那家外贸龙头企业,怎么忽然提出想和我们这家半大的公司合作?” 傅政凛听到谈话声,也走了过来,“京城农产品贸易公司已经被许家收购,有风声传出许家人不太满意供货商提供的产品,导致决裂。” “具体情况,还是等他们来到再商讨吧,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先别谈公事。”杨虎一手搂住霍于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霍于庭撩起眼皮看着他,两人炽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能擦出火花。 幸亏陈大娘是个见识不多的妇女,她没发现杨虎和霍于庭的兄弟情已经变质,朝他们挥了挥手:“过来,把厨房的饭菜拿出去。” 傅政凛抬手扶了扶额,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也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每次看到两个男人亲密无间,便觉头皮发麻。 姚晨英和他解释,这是恐同心理,且说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傅政凛深以为然,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进入他的内心,但他坚信自己性取向是异性。 小院子内,几个成年人围坐在桌边,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 傅政凛左边坐着方豫,右边坐着姚晨英,他手上也不闲着,时而给方豫夹菜。 “吃点青菜,别挑食。” 方豫嫌弃地盯着绿油油的菜叶子,手上拿着筷子扒拉了一下,摇头拒绝:“不吃青菜。” “随便吧,还说以后长得比我高,连青菜也不想吃的孩子,能高到哪儿去?”傅政凛的激将法百试百灵,方豫听了后全身一激灵,张嘴叼住傅政凛筷子上面的菜叶子,吧唧两口吞咽下肚。 “真乖,吃多点。”傅政凛嗓音轻柔了几分,顺带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方豫微眯起眼,拿头蹭在他掌心,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姚晨英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内心隐隐泛酸,只觉自己离爱情之路背道而驰了。 她羡慕方豫能轻而易举得到傅政凛的关心和照顾。 “小豫,生日快乐。” “来来来,又长大一岁,大娘给你个小红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瓜娃子,喊一声虎叔叔,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方豫收下礼物和红包,抬眸看向他们,瞳孔微颤,眸色变深。 “谢谢。” 他视线转到傅政凛脸上,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礼物。” 傅政凛扬了扬眉,嘴角漾着逗弄的笑意:“没有。” 方豫:…… 他霎时瞪起眼,凶猛地扑到傅政凛身上,眼眶发红,重复道:“我的……礼物!” “哈哈,急了急了,他每年就惦记着你的礼物,把它当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你今儿要是不给他,他能把这屋顶掀翻了。”杨虎笑着拍了拍桌。 傅政凛咧开嘴低笑两声,眼底的宠溺渐渐显现,“这是第一份小礼物,你先收着,晚点回到家再给你第二份。” 他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警惕地扫了眼众人,拿着小盒子跑到墙角边,紧绷着脸打开。 盒子里是七彩耀眼的琉璃珠,共有十二颗,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个字母“y”,方豫手指轻轻触摸光滑圆润的珠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头看着傅政凛,把小盒子紧紧揣进怀里,张了张嘴,低声说:“喜欢,礼物。” 想到家里还放着第二份礼物,他兴奋地跳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拉着他往外走。 傅政凛哭笑不得,“好歹把蛋糕吃完再走啊。” 脚刚踏出门槛,便见前头走来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脚步霎时顿住,他反手握着方豫的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沉声问:“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是淮城傅家的少爷傅政凛吧?” 为首的男人装优雅贵气,一看就不像丰城人,他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上心头,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 第74章 舅舅 “我是方豫的舅舅。” 低哑富含磁性的嗓音仿佛一记响雷,在傅政凛脑海里猛然炸开。 舅舅,方豫的舅舅? 男人面容沉寂,五官和方豫有五分相似,难怪当初会觉得似曾相识。 傅政凛在荧屏上多次看过这个男人的身影,京城名门望族许家的二公子,也是收购母亲公司的男人。 京圈是傅政凛的父亲傅国城费尽心思也没挤进去的地方,那儿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有着百年以上的传承和根基,不是傅国城这个白手起家的官一代可以攀比上的。 京城名门贵族众多,尤其以覃、许两家为首,如今身份地位堪比天上谪仙的许承志居然找到丰城金潭村这儿,站在他面前,说他是方豫的舅舅。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大力收紧,惹来方豫的不适,他紧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然而傅政凛却似乎没察觉到,整个人怔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朝面前陌生的男人低吼一声,警惕地盯着他,凶巴巴地说:“走开!” 许承志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扫向他,“我是你舅舅,想见你妈妈吗,我带你回家。” 傅政凛沉下脸,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我不怀疑你是他舅舅的身份,但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许家对他不管不顾,现在又为什么找上门来。” 许承志眸色微暗,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傅政凛半眯冷眸,显然不太相信,许家权势滔天,怎么可能不知道方豫的存在。 “十年前,我姐姐和方哲轩私定终生,不顾父亲的阻拦毅然离开京城,不过短短一年,她又回到许家,告诉我们她已经死心,且要求我们不要干涉那个男人的事情。” “父亲见她痛改前非,整个人失魂落魄,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年来,她备受心理的折磨,得过重度抑郁症,甚至多次自杀未遂。父亲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私自调查方哲轩的下落,得知他死于重病,便没再继续调查。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把方豫瞒得严严实实,连我父亲派去的人也没察觉端倪。” 傅政凛面色一变,方伯伯曾经说过,方豫的母亲死于意外事故,并没有详细说过她的事情。 “她还活着?”傅政凛喉结翻滚,嗓音冷了下来。 “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她已经忘记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许承志眼帘微垂,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豫的脸。 “一个月前,她开始无意识地喊方豫的名字,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她喊的是谁。”许承志深深看着方豫,语气有些感慨,“照顾她的佣人无意中看到她搂着布偶喊方豫,并且听到孩子等字眼,次数多了,也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他加大调查力度,还真的找出蛛丝马迹。”许承志眸光柔和了一瞬,“现在,我父亲只希望把这个孩子接回许家。” “回什么许家?!”杨虎等人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黑沉着脸讽刺,“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五年,期间经历了许多磨难,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许承志不以为意道:“就凭他身上流着我们许家的血液。” 傅政凛紧抿着唇,“这孩子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调查清楚。” “对我们许家来说,这不是问题,我们会给他寻找国际上最权威的心理专家,进行一对一的治疗。”许承志揉了揉眉间,淡声道:“他留在你身边,只会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一句话让傅政凛如鲠在喉,回想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方豫虽然变化很大,但他的温顺也仅仅对熟悉的人,想要达到正常人的状态,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 许家确实能提供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公司主营的产业也和医疗相关,如果方豫接受最先进的医疗,或许可以尽快恢复。 但是…… 他有私心,他不太想放开小孩儿的手。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弯下腰,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方豫带着愤怒情绪的眼,哑声低语:“方豫,能听懂他说的话吗?” 方豫的虎牙大力碾过舌尖,死死盯着他,“不懂!” 其实,他大概听懂了陌生男人的话,知道这个自称为舅舅的男人想带自己离开。 呵,他怎么可能答应! 一旦想到自己会离开傅政凛身边,不安和暴躁感瞬间充斥心口,全身细胞也叫嚣着拒绝,脸上抗拒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伸手紧抓着傅政凛的肩膀,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连修长的手指也隐隐发白,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道:“不走!” 傅政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搂住他的肩膀,直视着许承志:“方豫四岁来到我家,我和他相识八年,我不会同意他跟你离开,他也不会跟你走。” “你没权利强制留他在身边。”许承志微眯起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身后的十几位保镖齐刷刷地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虎扭动一下脖颈和手腕,伸手搭在傅征凛肩膀,粗声粗气地骂:“他们要是强来,直接干就是,别给他们面子!我管他是京城的谁谁,到了我的地盘,照样给他丫的揍到鼻青脸肿!” 狂妄的语气惹来黑衣保镖的不屑的眼神,他们冷眼看着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的杨虎,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杨虎气笑了,面容瞬间狰狞,扬起拳头就要开打,他是暴脾气,忍耐性也算不上好,哪能忍受这种挑衅。 霍于庭及时拉住他手臂,凑到他旁边低声道:“傻货,没看到他们身上有枪吗!” 杨虎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反驳:“这年头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携带枪支。” 霍于庭白了他一眼,“不论真假,也轮不到你动手,小凛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事情受伤。” 杨虎低骂一声,“我是他哥,我不帮他谁帮他!” 傅政凛只觉脑海乱成麻,各种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会把方豫交给你,死了这条心!” 无论他说得有多强势,内心却一点底儿也没有,方豫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和傅家也没签订任何收养条约。 如果事儿闹到法庭,最终的结果也只会判给许家。 况且,以许家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靠法律,他们多的是办法。 傅政凛不甘心,也不愿意放手,他把方豫紧紧搂进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炸起来的毛发,哑着声音哄:“小豫乖,待会就带你回家拆礼物,别担心,我不会准许他把你带走。” 方豫暴躁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在脸上,两手狠抓着傅政凛的衣服,冷冷地看着许承志,眼里全是抗拒和厌恶。 第75章 脆弱不堪一击 双方僵持不下,没人吭声,紧张感攀升到极致,是许承志率先打破沉寂。 “我许家要办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许承志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微抿,下巴弧度线条冷冽透着无情。 他转身往外走,沉声抛下一句:“傅政凛,这不是你一句不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方豫这个孩子,我们许家要定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作为一名聪明的生意人,就该尽早放手,而不是鱼死网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傅政凛听出了话语里的威胁,不假思索便道:“相信许二少不屑动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许承志冷嗤一声:“呵,你很了解我?” “方豫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知性大方的女人,我相信许家人的性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傅政凛见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沉思几秒继续道:“如果有一天,方豫提出想回去许家,我不会阻拦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不利于病情恢复。” 他只在方伯伯嘴里听过关于方豫母亲的事情,从未见过她。 方豫神情秒变,眼底翻滚着浓浓怒火,凶巴巴地反驳:“不走!” 他偏头瞪着许承志,生疏地吐出一个字:“滚!” 杨虎经常对着狗腿子们骂“滚滚滚”,听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许承志墨镜下方酷似方豫的眸子暗沉下来,傅政凛养了方豫五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难以割裂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其他办法了。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七天时间做好离别准备。”话一说完,他大步离开。 一众保镖浩浩汤汤跟在他身后,腰间别着的黑色手枪若隐若现,比杨虎这个丰城地头蛇还像黑道。 “呵,口气真特么大,拽上天了!”杨虎放松拳头,对着他们的背影吐槽。 “你口气也挺大的。”霍于庭瞥了他一眼。 “霍子,告诉我哪里痒了!”杨虎咬着牙,伸手把人扯到自己旁边,压低声音威胁,“嘴巴痒了还是屁股。” 霍于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两步走到傅政凛旁边安慰道:“别思虑过重,许承志到底不是黑道出身,做不来那些肮脏事。” 傅政凛目视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身影,嗓音发闷:“霍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方豫。” 他垂眸看着皱巴着脸的小孩,“进去吃蛋糕吧,待会带你回家拆第二份礼物。” 方豫总算舒展眉头,轻哼一声,陌生男人带来的影响很快被他清除在脑外。 他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傅政凛,哪还有位置分给别人,他主动拉起傅征凛的手,带着他跑到前院桌子旁。 桌子上摆放着金黄色豹纹的蛋糕,中央放着几个小豹子玩具,他动作不太熟练地拿起蛋糕纸托,切了一块点缀着金黄色豹子玩具的蛋糕,递到傅政凛面前,看向傅政的眼里带着期待,张开嘴语气有点凶:“吃!” 傅政凛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方豫手里的大块蛋糕,眼眶酸涩,接过蛋糕,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哑声道:“好,我家小豫真乖。” 他吃了一口甜腻腻的蛋糕,只觉甜到心坎,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方豫嘴边,“吃一口,祝我家小豫十二岁生日快乐。” 方豫不喜欢吃糕点类的食物,但傅政凛给他的东西,他无法拒绝,顺从地张开嘴,叼住叉子,虽然紧蹙着眉头,对蛋糕很是嫌弃,但眼里闪烁着的亮光证明他此时非常开心。 吃过蛋糕,他便迫不及待拉着傅政凛回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第二份礼物。 傅政凛坐上驾驶室,见他一脸兴奋地扒拉着安全带,眼里的宠溺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转回头,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他只能死顶着,不让自己垮下来。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方豫陪伴的日子,也不敢想象,只能强迫自己尽快摒除那个男人带来的影响。 然而,许承志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面,随时随地冒出头,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 绝望和恐慌,他自小就经历过了,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方豫虽然折腾人,但他的陪伴和闹腾反而让傅政凛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一潭死水。 如果有一天,方豫离开了…… 傅政凛紧绷着脸,两手攥紧方向盘,心口传来的抽痛让他脸色瞬白。 方豫的视线时刻留在他身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双瞳猛然收缩,“傅……” 傅政凛一手捂着胸口,呼吸沉重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靠边停车,手慌乱地在口袋里面摸索着。 方豫第一次见他这副状态,见他明显在找着什么,迅速解开安全带,凑到他旁边伸手探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子。 傅政凛哆嗦着手拿过小瓶子,费了一阵功夫才打开,从里面倒出最后一粒药,仰头放进嘴里。 药丸接触口腔,涌起苦涩的味道,傅政凛抬起头,仰靠着车座椅,苍白的唇微张喘着气,全身被冷汗打湿,透着脆弱不堪一击的气息。 忽然,方豫的脸凑到前面,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眼底的烦躁和不安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不会说那些担心人的话语,只焦急地看着傅政凛,嘴里反复念叨着:“傅……” 五年来,他从未喊过傅政凛的名字,如今出口也只是一个“傅”字。 傅政凛双瞳逐渐聚焦在他脸上,眼尾泛红湿润,他抬手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虚弱无力,“乖,别怕,我没事。” 方豫撇下嘴角,脸蛋几乎贴着傅政凛湿哒哒的额头,他抬手抓着傅政凛打理得整齐的头发,用力揉搓着,直到凌乱不堪才罢休。 傅政凛轻闭上眼,心里的防线被摧毁,疲倦、不安、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久压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不停侵蚀着他的骨血,他喉间翻滚发出一声低吟,把方豫搂进怀里,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呢喃道:“方豫,不要离……。” 不要离开我,最后两个字竟裹挟着闷闷的鼻音。 方豫只觉牙根发痒,压制住咬人的冲动,重重地“嗯”了声,他是疯了才会选择离开。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方豫始终记着傅政凛狼狈的一面。 原来,外表看起来冷硬不可撼动的男人,竟这么脆弱,不堪一击。 第76章 第二份礼物 下午两点,汽车抵达丰城城中心的静安小区。 傅政凛下车前已经收敛情绪,只余脸色有点白,方豫一溜烟窜下车,跑到驾驶室旁边开了门,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略微潮湿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走进电梯,碰巧遇到同一栋的邻居,年约三十戴着细边银框眼镜的男人,身高比傅政凛矮了半个头,怀里抱着几本书,他微笑着朝傅政凛点了点头,“头一次见你下午回来。” 傅政凛虽然没什么心情闲聊,但还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哑声说:“嗯,回来拿点东西。”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骆芸。”男人忽然伸出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傅政凛。”傅政凛垂眸,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方豫霎时瞪起眼,目光紧盯着他们快速分开的手,抬眸审视着面容和善的男人,眉头紧蹙起,满是不悦。 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和傅政凛搭话,不论是女人亦或是男人,搭话就算了,还动手动脚,方豫撇着嘴,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 骆芸察觉到他幼稚又不加掩饰的敌意,低笑出声:“这是你弟弟吧?长得不太像。”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启,傅政凛点头应了声,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方豫拉着往外走。 骆芸意味不明地看着傅政凛的背影,低头看向怀里的书,只见封面大刺刺写着: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 “磕死了,每次看到他俩都牵着手。啧啧,弟弟的占有欲有点强呢。”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光是想到自己写的小说人物有几率现实化,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另一头,方豫拉着傅政凛走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发泄自己突如其来的暴躁和怒火,脑袋便被温热的掌心盖住,轻轻揉了揉,内心不停膨胀的怒气仿佛被戳了一个洞,瞬间消散。 方豫别扭地撇开头,往旁边走了一步。 “每隔几天就来一回,生啥气呢?”傅政凛收回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率先往里面冲,嘴里念叨着“礼物”。 先在客厅寻找一番,又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在你房间里面。”傅政凛好笑地看着他急躁的样儿,提醒一句。 方豫眸色一亮,火速冲进傅政凛的房间。 “方豫,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傅政凛无奈地跟上去,看来对方还是改不了把他的房间当成自己房间的念头。 方豫在他房间一通好找,龇着牙瞪了傅政凛一眼,不情不愿地跑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到放在书桌上的大箱子。 他震惊了,嘴里发出一声:“好大!” 箱子对比他来说确实大,长宽约半米,他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走到桌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礼物箱。 傅政凛依靠着门框,“别傻站着,自己想办法打开。” 礼物箱上面系着红色蝴蝶结,方豫硬是把蝴蝶结扯成了死结,他两手扒拉着绳子,见解不开,直接上牙啃咬。 傅政凛也没阻止他,眼底翻涌的宠溺不加掩饰。 方豫这回没有求助他,虎牙磨了好一会,总算把绳子磨断。 他动作迅速打开礼物箱,映入眼帘的是威风凛凛的金钱豹,背上盘腿坐着的小男孩是方豫7岁时候的模样,乱蓬蓬的头发飞扬起来,下巴微抬,一副高傲又得意洋洋的模样。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豫震惊回过头,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傅政凛抿唇发出“噗呲”一声,眼里全是隐忍笑意,没等他高兴几秒,高至他胸口的方豫猛扑过来,双脚用力往上弹跳,两手挂在他脖颈,偏头就咬了过去。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紧,还没反应过来,脖颈的皮肤被尖利虎牙刺破。 骆芸家住第十层,碰巧在傅政凛家上面两层,他刚走进家门,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声音有点熟悉,很像他小说里面的高冷总裁,但又觉得对不上高冷的人设,于是跑到阳台往下面张望,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奇也怪也,幻听了吗?”他挠了挠后脑勺,回身走进客厅,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边走边看。 嘴里呢喃:“雪山下就地翻滚,两位都是狠人!” “我去,玉米地玩偷情游戏也是可以的。” “深夜巷子捂嘴强……哎呀呀,好刺激!” 夜已深,傅政凛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前面,第十次敲响门,“方豫,我对你不好吗,供你吃喝,送你礼物,教你做人的常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出来,别以为反锁着门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抬手捂着脖颈,时而疼得抽气,猝不及防被重重咬了一口后,傅政凛差点就要拿起晾衣杆揍人,方豫转眼就逃,和傅政凛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后趁机冲进傅政凛的房间,反锁了门。 方豫盘腿坐在床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只觉意犹未尽,猎物被撕咬期间,喊得越大声,他就越兴奋,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身为豹子的兽性。 后来,他舍不得猎物疼太久,只能松开嘴,下意识就窜逃。 方豫看着自己睡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间,伸手从小口袋里拿出串成一串的琉璃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要不是第二份礼物太重,他都想随身携带,想到傅政凛,他一骨碌下床小跑到门前,耸动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傅政凛从阳台收了套晒干的衣服,缓步走进浴室。 他脱了上衣,侧了侧脸伸手轻碰脖颈右侧深到渗血的牙印,“嗷嘶……真的欠揍,晚点就拔了他的牙!” 他在洗漱台小抽屉里拿出备用的防水贴,贴在牙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防水贴保质期三年,一盒有五十个,如今只剩下几个,可见这几年方豫咬他咬得有多上头、多用力。 他走进浴室隔间,拉上玻璃门,打开花洒,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卸下全身铠甲,笔直的腰背也完全松弛下来。 白皙赤裸的后背抵着墙,他仰头怔怔地看着亮到刺眼的光,抬手捂着眼,任由热水浇透全身。 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没人知道他已经进入梦乡。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方豫离开,梦到公司倒闭,梦到父亲暴毙,梦到那个女人回来了。 他像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张嘴大口急促呼吸,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整个浴室被水雾缭绕,透过水声,隐约听到浴室门口传来的砸门声。 “砰砰砰!” 门被砸得摇摇欲坠,为了挽救可怜的门,傅政凛顾不上疲软的身子,强撑着站起身,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往外走。 第77章 不速之客 接连几天,傅政凛都让方豫待在身边,连托管的课程也转到线上。 傅政凛端坐在办公桌前,高挺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抿着唇翻看京城供应商发来的电子合同。 眼镜是陈大娘怕他长时间对着电脑伤到眼睛,特地拉着他跑去附近眼镜店挑选一番送给他的。 傅政凛扶了扶镜框,抬眸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方豫,见他双手抱臂,微眯着漆黑瞳仁盯着茶几上的学习电脑,扬了扬眉。 自从许承志出现后,方豫性格转变了些许,最大的变化是上课认真了,不再各种作妖。 傅政凛欣慰的同时又觉心酸,他大概知道小孩儿的想法,无非害怕离开自己。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傅政凛逐渐振作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的一切虽是未知数,但傅政凛心下发誓,绝对不会主动放开方豫的手。 这几天许承志销声匿迹,没再找上门来,傅政凛想着再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时间转瞬间到了中午,傅政凛摘下眼镜,起身走到方豫旁边,“午饭想吃什么?” 方豫关闭电脑,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鸡腿。” 傅政凛眼皮轻跳,无奈地说:“每天雷打不变的鸡腿,吃不腻?换成牛肉和虾吧,营养均衡。” “鸡腿!”方豫固执己见,语气有点凶,转过身背对着傅征凛,耍起小脾气。 傅政凛眉梢上扬,顺应他的要求,在点餐软件买了鸡腿盖浇饭,好笑地说:“买了买了,还生气呢?” 方豫半眯着眼,看着放到自己前面的手机,以及屏幕上显示的下单页面,眼里的得意涌上眼眶。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心软。 另一头,姚晨英坐在托管休息室木椅上,一手支着下巴,脑海里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连着几天没看到傅政凛,想念得很,她还得看管托管的孩子,不能随意离开。 她知道傅政凛在顾虑什么,毕竟方豫生日当天,她也在小院子那儿。 方豫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托管里面足足二十个小孩,有哭闹的、有调皮捣蛋的、有打架的,唯独没有哪个孩子像方豫这样,一声不吭、不笑也不哭。 他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即使姚晨英教了他三年,也无法强迫他遵循托管的规矩,他似乎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只有傅政凛是例外。 傅政凛光是在他眼前一晃,他便打了鸡血一般弹跳起来,窜到他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和傅政凛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仿佛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有些时候,姚晨英会压抑不住生起一丝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方豫能光明正大地接受傅政凛的宠溺、疼爱。 她喜欢傅政凛五年,对方明确拒绝她好几次,但她始终不肯放弃。 就像一开始说的,只要傅政凛还单身,她就坚持到底。 现在,有人找上门说是方豫的舅舅,对方还是京城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有一天,方豫跟着亲舅舅离开,离开傅政凛的身边。 那个男人会很难过吧? 姚晨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脑海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只剩傅政凛一个人,她是不是就能趁虚而入,让那个男人多看自己几眼。 “姚老师,外面有人找。”助教老师站在休息室门口,脸上挂着激动的表情。 姚晨英晃了晃脑袋,眼底生起一丝惭愧,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居然生出这种肮脏念头。 她起身往外走,敛去脸上的神情,笑着说:“谁找我,瞧把你激动成这样。” 助教老师双眼发光,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臂,“姚老师,你居然认识京圈那位风云人物!” 姚晨英怔愣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抬眸看向托管门口,心脏咯噔一声。 许承志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那儿,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他垂眸看着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无波无澜,无端让人产生自己是蝼蚁、而他是蔑视众生的神明。 姚晨英作为淮城姚家大小姐,也跟随父母出席过京城大家族的宴会,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如今忽然找上门来,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为了方豫。 姚晨英自认为他找错人了,自己在方豫眼里仅仅只是有点熟悉的老师,对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然而,她想太多了,许承志朝保镖示意一眼,淡声道:“姚小姐照顾了小豫三年,功不可没。” 保镖拿出一张黑卡,递到姚晨英前面。 “什么意思?”姚晨英没接,眼底生起一团怒火。 “许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许承志唇角弧度微挑,“没别的意思。” “你找错人了,我仅仅只是方豫的托管老师,在这里,他完全能够自理,谈不上什么照顾。”姚晨英说的是实话,那个孩子在傅政凛看不到的地方,自理能力强得很,压根不需要别人照顾。 她做的,仅仅只是把幼龄孩子学习的基础知识和常识传授给他。 方豫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只是缺了个底子,累积的字词越多,越能体现出他的学习能力。 尤其是傅政凛不在的时候,学习效率那叫一个高,压根不用姚晨英盯着管着。 但他爱憎分明,对于讨厌的科目-比如外语,多看一眼仿佛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喜欢傅政凛。”许承志几步走到她前面,居高临下看着她。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十分明显,姚晨英唇色有些许发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她愤愤地直视着他,语气冷了下来。 …… 三天后,傅政凛送方豫前往托管,即使对方很不情愿。 方豫坐在副驾驶生闷气,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傅政凛。 “每天和我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傅政凛无奈。 “不会!”方豫咬牙挤出一句。 来到目的地,傅政凛靠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想念托管里面的朋友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想。” 傅政凛心脏柔软下来,“听话,乖乖上课,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 方豫眸色一亮,随即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 “真乖,上课认真点。”傅政凛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豫握住他的手,牙尖大力抵了抵发痒的牙根,垂眸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腕,喉咙咕噜一声。 想咬。 没人知道,未来某一天,向来说话算数的傅政凛食言了。 不但没带他去游乐场,还主动松开了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身边。 第78章 聚众闹事 在周末来临之前,傅政凛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今天照常送方豫去托管后,傅政凛回到公司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然而车刚停稳,便被七八位民工团团围住,傅政凛直接反锁车门车窗,冷眼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 衣服上满是泥点子的工人阴沉着脸拍打窗户,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从他的口型大概可以猜到几个字,无非让傅政凛打开门下车。 或许是他们的嗓音太过嘈杂,公司三楼有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傅总的车被人围住了!” 话音刚落,正在处理手头工作的一众员工纷纷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傅总得罪他们了?个个手里拿着家伙,还有没有法律了!” “车还没熄火,里面有人!” 于圆瞪起眼低喊出声,第一个转身往外跑,连电梯也顾不上等待,跑到楼梯“哒哒哒”快速下楼,待下到一楼,她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报了警。 这时刚到早上九点,杨总和霍总多半还在家里,于圆没想太多,直接拨打杨虎的电话。 另一头,杨虎赤身裸体躺在被窝,一手环住霍于庭的腰,听到手机铃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低骂:“谁大早上打电话来!” 霍于庭被吵醒,蹙了蹙眉,抬手捂着耳朵闷声道:“吵,赶紧接了。” 杨虎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也没看来电之人是谁,接通通话刚要开骂,对方先他一步噼里啪啦说了傅政凛的处境。 “靠!谁特么的蹬鼻子上脸,跑到公司门口撒野!”杨虎怒喝一声,迅速起身捡起地上胡乱扔着的衣服,还顺带把用过的几个套子丢到垃圾桶。 “怎么回事?”霍于庭清醒过来,捂着后腰坐起身。 杨虎提上裤子拉好拉链,阴恻恻地说:“小凛被一群民工围堵。” 见霍于庭抿着唇准备下床,杨虎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你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解决。” “光明正大过来闹事,显然是有人撑腰的。”霍于庭不和他废话,忍着臀部的不适起身穿衣服。 杨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没再拒绝,主动帮他扣上扣子,一颗也没放过,直到他脖颈处的刺激吻痕被遮挡才罢休。 两人也顾不上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快步离开暖烘烘的房间,往公司的方向赶。 另一头,傅政凛沉着脸冷静地看着手拿木棍或铁铲的民工,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张脸。 是秦非衡派来闹事的人,还是许承志?亦或是其他同行公司? 这群人不过装腔作势,只敢动嘴不敢动手,手里的家伙甚至不敢碰到傅政凛的车,就怕刮了蹭坏了赔钱。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傅政凛解开安全带,揉了揉酸痛的左腕,打开门。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西装裤裤腿随着主人的动作往上跑动些许,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 守在车门边、肤色黝黑的男人沿着对方笔直的腿往上看,最后仰头看着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强装镇定大骂:“不是当起缩头乌龟吗,还敢下来?!” 他扬起手中的木棍,作势要抽下来。 傅政凛巍然不动,目光冷沉地看着他,沉默毫不畏惧的样儿很是唬人。 “老黑,你倒是打他啊!装腔作势有个屁用!反正有人顶着!” 黝黑男人的同伴起哄,说话不经大脑,手里的铁铲猛地砸在地上。 “滚犊子!你行让你上!” 老黑朝嘴碎的同伴低喝一声,他比傅政凛矮了些许,气势上完全被对方死死压住,内心早就打起退堂鼓。 暗地里叫苦不迭:这个馅饼,不好啃啊! “大家聚在这儿不过为了钱。”傅政凛冷冽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的价格。” 众人瞪起眼,满脸惊愕,有人经不住诱惑凑到他前面,来人有一个显眼的朝天酒槽鼻,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烟牙,“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吧?诚不欺人?” 对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烟味和汗臭味,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嗯,谁指使你们过来这儿闹事?” “是……唔……” 男人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老黑捂住嘴巴,恨声警告:“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都往外说?!” “呃……” 傅政凛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薄唇微抿。 老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子,故作不屑道:“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 “五倍。”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淡声吐出两个字。 老黑双瞳微缩,默默咽了咽口水,其他人也听直了眼,默默计算翻了五倍之后,能拿到多少钱。 他们是丰城郊区新建楼盘的民工,由于开发商拖欠了三个月的工程款,他们被逼无奈跑到楼盘楼顶威胁跳楼,企图引起社会的关注。 然而人刚上去,还没来得及抽一根烟壮壮胆,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强制押了下来。 他们不敢反抗,毕竟对方腰间别着枪,虽然不知真假,但看着就渗人。 他们被带到衣着打扮贵气逼人的男人前面,对方承诺,只要在乐禾公司门口围堵车牌号为1633的车,便能获得五万块奖励。 老黑等人原先还在犹豫,对方说不需要动手,仅动动嘴皮子就行,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兜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居然让他们撞上了,如今老板拖欠工资,他们实在没钱开锅,一口答应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着就是大家族出身的,年纪三十左右,说话带着明显的京腔,不像丰城人。” 老黑等人为了钱干这种缺德事,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指使人。 傅政凛心脏陡然一沉,原先便怀疑是许承志,这会子得到证实,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的气息。 老黑等人面面相觑,这人该不会反悔吧。 “好歹是公司的老板,不至于出尔反尔吧?”同伴凑到老黑旁边嘀嘀咕咕。 傅政凛抬手摁了摁额头,只觉喉咙干涩难忍,是他太过天真,原以为许承志会放弃。 “方豫……” 他低喃一声。 想到方豫,傅政凛瞳孔猛然颤动,神情秒变,迅速上车关了门,眨眼间开出几米远。 老黑:…… “卧槽!他跑了!” “你特么别傻愣着,赶紧追啊!” 第79章 恐惧症 人只有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何况傅政凛开车的速度极快,转瞬间消失在道路转角。 老黑等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脚步慢了下来,累到瘫软在地。 “万恶的资本主义,坑死人不偿命……” 人群里的老烟枪唾骂一句,嘴里的烟牙若隐若现,随即凑到老黑旁边勾肩搭背。 “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老黑皱着眉,“今天我会留意银行到账信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老黑连忙掏出脏兮兮沾着泥灰的手机接通电话。 “老板早上好,事情已经办妥了。”老黑缩着脖子,眼神游移,神情有点儿虚。 “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人拖住。”听筒传出嘶哑的嗓音,阴森危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老黑面色一白,唇色尽褪,“老板,他……他开车跑了。” 对方忽地冷嗤一声,“哦,跑了啊?既然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们可以滚了。” 话一说完,老黑被挂断电话。 “嘿,是那个男人吧?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把钱转过来?”老烟枪掉进钱眼子里了,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笔钱。 老黑一手紧攥着手机,黝黑的手指隐隐发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不行,连声音也在颤抖,“艹!这笔钱别想了,我们被坑了!” 他猛地把木棍砸在地上,抬脚就要离开,却见前头直直开来一辆大奔,似乎没有刹车的打算,众人惊呼一声连忙散开。 老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双腿瘫软无力,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挪。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停在距离老黑三十公分的地方,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只人字拖,码数明显比平常人大了一圈。 老黑仰起头看着小山一般的高壮男人,视线定在他满布阴霾的脸上,又是一阵哆嗦。 这时,副驾驶的门也被推开,露出长得跟当红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长至肩头的柔顺黑发随着走动迎风飘扬。 老黑看直了眼,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相这般俊美的男人。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拽着站起身,被迫仰望着高壮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杨虎露出森白的牙,笑得阴恻恻,由于他面向太阳,阳光倾洒在白得过分的牙齿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老黑被白牙晃了一下眼,下意识闭上眼,心下大喊离谱,一个男人的牙白成这样! 他并不知道,杨虎昨天被霍于庭拉去牙科做了个牙齿美白修复的项目,花了上万块钱才有了这个效果。 “谁派你们过来的!”杨虎眉梢下压,沉声冷斥。 老黑睁开眼,慌乱地看向跑出大老远的老烟枪等人,气得头脑发昏,真是好兄弟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个男人的拳头一看就非常硬,是轻易不能得罪的人物,老黑是个识时务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毫不犹豫出卖了指使者。 “那人是谁,具体长什么模样。”杨虎微眯起眼,询问到底。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看着三十左右,实际年龄估计更大,身高比你旁边的男人还要矮上那么一些。”老黑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道:“他留着一头褐色卷发,鼻侧有颗鲜红小痣,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京腔。” 霍于庭蹙起眉,肯定地说:“照他的说法,这个男人不是许承志。” 光是头发和小痣就对不上号,何况,许承志比霍于庭还高。 “不能排除是许承志派来的人。”杨虎收紧力气,几乎要把人提拉起来,横眉竖眼厉声问:“你们围堵的人去哪儿了!” “他他……他开车跑了!” 老黑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内心一万个后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也就自己天真。 霍于庭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拨打傅政凛的号码,对方始终在通话中,他再次拨打过去,冷冰的机械女声循环播放:“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霍于庭脸色有点难看,“先去托管找找,说不定去方豫那儿了。” 杨虎低骂一声,一拳打在老黑脸上,“在丰城老实待着,别想逃!我记住你了!” 老黑被一拳揍得翻滚在地,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脸颊连连点头,他匍匐着身子一声不吭,待杨虎和霍于庭上车离开后,才迅速爬起身,“傻子才待在丰城!” 不逃等着被人宰吗!杨虎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不像良好市民。 另一边,傅政凛在前往托管的路上被几辆黑车尾随,他眸色冷到极致,眼眶却红得吓人,前额刘海一片湿润,凌乱地搭在眉眼之上。 他不停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里盘旋着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企图把人甩开,但对方跟得很紧,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傅政凛猛踩油门加大车速,在车与车之间穿梭,最终收获一堆车主的谩骂声。 “上赶着投胎啊!” “我嘞个去!想死别拉上我!” “又是一个不要命的!等着交警处罚吧!” …… 眼看黑车被甩在后面,傅政凛收回视线,嘴唇抿得很紧。 他目光落在已然关机的手机上,呼吸瞬间凝滞,耳膜钻入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至极。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手机打来一个陌生来电,傅政凛没想太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接通电话。 “你在哪里。” 熟悉、毫无起伏的冷漠女声瞬间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猛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是她,时隔五年,她终究还是出现了。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手大力握着方向盘,踩在油门上的脚往旁边移动,猛地踩下刹车。 黑色的小车停在违停路段,傅政凛仰起头,大口喘息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女人的声音不停刺入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夺走了他的呼吸,胸口似乎压着千斤巨石,让他无法动弹。 他此时的神态像极了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艰难伸出手摸向口袋,胡乱地在里面抓出一瓶药,他垂下眼帘,看着瓶身上写着“地西泮片”等字样,才急切地打开瓶盖吃了一颗。 没人知道,他有重度恐惧症,光是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勾起他心底里暗藏着的阴影,打破他伪装起来的坚强外衣,摧毁他内心的防线,让他变为这副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傅政凛,回答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漠的声线裹挟着冰霜。 傅政凛吃过药后,情绪平缓些许,他虚虚握着手机,眼底的抗拒十分明显,但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无法拒绝回答母亲的提问。 “我在丰城。” 傅政凛低垂下头,闭了闭眼,额头抵着方向盘,冷淡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破碎。 第80章 外人 从公司抵达托管门口,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傅政凛顶着惨白的脸色,踩着虚软的步伐下车,光是一眼就看到托管门口守着几个黑衣保镖。 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哭喊,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政凛抬手抹走挂在眼睫上的汗珠,大步走向门口,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看向他,冷声阻止:“许总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傅政凛已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无法再和保镖硬碰硬,他强撑着即将垮下来的身子,声音哑得厉害,“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是傅政凛。” 话音刚落,姚晨英带着哭闹不止的幼儿快步走出来,眼见傅政凛站在那儿,她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直直跑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满含哭腔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傅政凛!” 傅政凛垂眸看着她杂乱如鸡窝的头发,心下猛地一沉,以为是方豫出了什么事儿。 刚要推开她,余光见门口站着面色阴沉、凶狠地瞪着自己的方豫,他轻呼一口气,堵在心口的重担陡然消散。 方豫没事,已经足够。 “晨英,你先松开手。”傅政凛拍了拍她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姚晨英回过神,发觉自己失态又大胆的举动,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耳垂渐渐发红,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半会太过激动就……” “哇……好可怕,我要回家!我要妈妈!”旁边的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傅政凛却无暇顾及其他人,快步走到方豫面前俯下身,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逐渐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早就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解药,只要这个孩子还在身边,似乎一切都能好起来。 谁知下一秒,方豫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咬上他脖颈,尖利虎牙刺穿他的皮肤,非要咬出血为止。 傅政凛咽下喉咙翻滚的呜咽,潮湿手掌轻抚着他后脑勺,闷声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皮鞋踩地的声响逐渐靠近,傅政凛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抬眸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许承志径直走到方豫身后,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嗓音裹挟着冷意:“松开嘴!” 傅政凛眸色一暗,垂眸盯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不劳烦你。” 许承志冷笑一声,“他身上流淌着我们许家的血,他做错什么,自然由我们许家人教训,轮不到你来插手。” 意思很明显,对于方豫而言,傅政凛不过是外人。 既然是外人,就得自觉放开方豫的手。 傅政凛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没受到他的影响,然而心脏却猛然收紧,刺痛难忍。 方豫察觉到嘴里叼着的软肉逐渐僵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瞬间收紧,他松开嘴,唇瓣挂着鲜红血点,回头朝许承志怒吼一声:“滚开!” “这就是你对舅舅说话的态度?”许承志沉下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方豫挡在傅政凛前头,恶狠狠地瞪着许承志,再一次开口:“让你滚!” 傅政凛垂眸看着短短五年,已经长大许多的男孩,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心尖蔓延至全身,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方豫的后脖颈,发现那儿印着一道深紫色的掐痕。 他脸色霎时变黑,伸手扯下方豫的后衣领,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意问:“谁掐了你?!” 方豫反手摸向后脖颈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不认识。” 许承志走到窗边,烦躁地揉了揉眉间,他冷眼看着方豫和傅政凛的互动,心里暗忖着怎么把人带回京城。 傅政凛一看就是固执难缠的人,如果强势把人拐走,他很大可能会找上门闹事。 他需要一个办法,让傅政凛主动放弃方豫的办法。 想到方豫差点被人绑架,许承志冷哼一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姚晨英安顿好哭闹的孩子后,走到傅政凛旁边闷声解释:“早上你把人送来后,前脚刚走,后脚就冲进几个混混打扮的社会青年,他们的目的性很明确,想把小豫带走。”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怪我这儿防护措施不完善,守门的老大爷压根打不过他们。眼看着小豫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掐着后脖颈往门口的方向扯,我……我就随手拿了重物砸在他头上。傅政凛……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自己杀了人。”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眼眶一片湿润,断断续续道:“后来……是许先生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傅政凛手指摩挲着方豫后脖颈处的掐痕,眼底暗潮汹涌,抬眸看着姚晨英,“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姚晨英摇摇头,转身跑到落地柜前拿了一瓶破痛油,回到傅政凛跟前,“你帮他擦一擦吧,让淤血散得快些。” “好,谢谢。”傅政凛接过破痛油,在手里倒了一点,用了些许力气按压在方豫后脖颈。 方豫转头盯着靠得极近的男人,鼻间萦绕着破痛油的刺激性气味,完全盖住了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不满地皱着脸,讨厌一切遮盖住对方气息的东西。 许承志在这期间打了一个电话,饶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压着声音,当着傅政凛等人的面威胁对方:“覃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对我姐做的事,我父亲已经知晓,包括七年前你对我外甥做的事儿……”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七年前? 正是方豫出车祸那一年。 想起父亲先前说过的话语,方豫的车祸是人为。 把方豫往死里撞的人,是覃锋?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京城覃家的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花边新闻里面,换情人的速度如换衣服。 由于覃家和许家是京城排在首列的大家族,因此行为举止备受社会人士的关注。 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残忍到对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痛下杀手。 傅政凛脑海里乱成一片,一股莫名的慌乱包裹着他,他手臂下移,牵起方豫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面。 他眼底的慌乱和无措稍纵即逝,没人察觉,他直起腰身,猩红一片的眸子注视着许承志,声音依旧哑,却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刺向对方。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牵连。” 第81章 真相 许承志关掉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怒意渐渐收敛,“知道覃锋是谁吗?人如其名,他就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他视线转向姚晨英,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事儿,不是她能听的。 姚晨英抿了抿唇,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傅政凛苍白却英俊非凡的侧脸,识趣地说:“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聊。” 傅政凛轻“嗯”一声,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歉意。 待她离开后,保镖关上门,跟门神似的矗立在门口。 许承志往后靠着窗台,视线落在方豫脸上,“小豫长得不像方哲轩,反倒像我们许家人。”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方豫的五官确实和方伯伯不太像。 方豫不待见许承志,眼里是明晃晃的反感和排斥,即使这个男人刚救了自己,他抬眼执拗地看着傅政凛,语气带着些许委屈:“我们回家。” 傅政凛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哄:“我和那位叔叔聊几句,听话,别闹。” 方豫喉咙滚动,轻哼一声,两手扒拉着傅政凛手臂,把他拉到远远的角落,“坐这里。” 他抬起手,摁着傅政凛的肩膀,把对方按坐在绵软的沙发上。 “他对你倒是体贴得很。”许承志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 他作为方豫的舅舅,白白错过了外甥12年的相处光阴,他内心是有怨气的。 怨方哲轩把自己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孩子藏得这么密不透风。 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收手,不接着往下调查。 怨覃锋心狠手辣,对自己姐姐做出那种泯灭人性的事。 唯独不怨傅政凛,对方五年前还是一个半大的男生,在家道中落、最艰难的时期养了方豫五年。 “我对先前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许承志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哪里对人这么客气过。 傅政凛抿了抿唇,不论许承志的态度如何,他也舍不得放开方豫的手,即使这种行为自私自利。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仇怨。”傅政凛再次问。 “覃家和许家有着上百年的交易往来,家中长辈彼此之间很是亲近,一来二往,覃锋和我姐自小就玩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渐渐喜欢上我姐。”许承志目光始终落在方豫脸上,似乎透过他的脸看着自己姐姐。 “他爱她,她却不爱他,这种狗血戏码上演在他们身上。” “覃锋心眼子小,嫉妒心强,自然看不惯方哲轩抢走我姐。然而,覃家当时正好处在换血阶段,他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家族竞争上面。” “他虽然作为覃家的大少爷,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压一个头。覃老爷子偏爱弟弟,有意让他接管家族产业。这助长了覃锋的怨气,等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姐身上时,才发现她已经跟着方哲轩离开了京城。” 傅政凛心下了然,这是因爱生恨衍生的悲剧。 “嫉妒使人发疯,陷入癫狂之中的覃锋在家族产业落入弟弟手中和爱人离开的双重打击下,花钱雇佣欠债累累的赌民,狠心想要小豫的命。” 许承志眸色幽暗,嗓音沉而冷,“小豫还活着,是命大。”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哑声道:“当医生宣布他可能成为植物人后,我很自责。如果当时阻止他外出,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 方豫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暗光,他很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豹子灵魂。 如果傅政凛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方豫,还会这样疼爱、保护自己吗? 光是想到未来有一天,傅政凛会用冷漠、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会离开自己,内心便不可抑制生起一股嗜血暴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很大可能会失控亲自咬死这个男人,吸干他的血,把人吞吃入腹。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口腔溢出浓郁血腥味,疼痛拉回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咽下带血的唾沫,抬起幽深渗人的眸子,对上傅政凛夹杂着悔意和自责的视线,再一次催促:“我想……回家。” “乖,再等等。”傅政凛习惯性地哄他,低沉的声线透过方豫耳膜,直达他心口。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但他还是想回家,毕竟对面自称是舅舅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总想着带自己离开。 他怎么可能离开傅政凛,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就自顾自地纳入囊中的猎物。 许承志似乎看不惯自己外甥这么依赖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出口打断他们的对话,“方哲轩到死也不知道我姐还活着。” 傅政凛神情微变,心头发酸,“是覃锋搞的鬼?” 许承志微微颔首,“ 他在京城投资了一家人体实验室,接收各种因为事故死亡的人,蛰伏寻找大半年后,总算让他找到体型各方面和我姐相似的死人。” 傅政凛皱起眉,只觉内心发寒,接下来不难猜出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个女人因为自杀坠楼死亡,大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覃锋的目的是把她改造成我姐的模样。” “人死后,细胞已经开始分解,想要愈合整形带来的伤口是不可能的,他退而求其次,在殡葬馆请了专业整形师,直到模样和我姐相差无几。” “他伪造了一场意外坠楼事故,买通医院和相关部门,布置出天衣无缝的假死计划。” “方哲轩当时处在悲痛之中,从未想过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是其他人假扮。” “后来,我姐被他接到实验室进行了深度催眠,只记得自己被出轨成瘾的渣男伤害,失魂落魄,再次回到许家。” “最近几个月,她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但是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直到她无意中提到孩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小豫的存在。” 许承志停顿下来,目光深沉地看着方豫,“小豫,许家所有人都盼着你回家。” 方豫龇起牙,无法和他共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方豫,“不回!”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傅政凛眸光微闪,欣慰地看着他,心想果然没有白养。 许承志敛去眼底的情绪,看着傅政凛淡声道:“你母亲消失了五年,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一句话砸进傅政凛脑海,泛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他的理智。 他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紧盯着许承志翕动的唇,只听到两个字。 “她在……” 第82章 两个精神病 傅政凛憋着呼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内心不停呐喊:闭嘴,我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但许承志没有读心术,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在覃锋投资打造的实验室内担任负责人十几年,是受人敬重的唐博士。” 傅政凛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情绪,没人看到他眼底生起的一丝茫然和无措。 实验室?唐博士? 呵,那个女人居然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而他这个做儿子的,仅仅知道她是利惠医疗器械的女总裁,强势、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手臂被温热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傅政凛紧抿的唇缓缓松开,憋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为什么告诉我。”傅政凛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暗哑毫无起伏。 “你母亲和覃锋同流合污,你以为,我会安心把小豫放在你身边吗?”许承志抬手看了眼手表,继续道:“我猜再过不久,她会找到你面前,让你亲手交出小豫。” 傅政凛紧绷着脸,寒声反驳:“我不会这样做。”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一个精神病患者说的话,可信度能有多高。”许承志伸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纸,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多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罹患多重恐惧症,看来,你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已经到了不得不吃药的地步。” 傅政凛瞳孔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惨白了几分,自己的底细被这个男人摸得清清楚楚,他还能反驳什么。 方豫是精神病,他也是精神病,两个精神病患者相互取暖过了整整五年,如今却要被迫分开吗? 傅政凛紧握着方豫暖烘烘的手,心里万般不舍,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否拒绝那个女人提出的要求。 覃锋是疯子,方豫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但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那个女人仅仅只是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傅政凛咽下涌上喉咙的苦涩和心酸,攥紧方豫的手不肯放,抬起头眼里猩红一片,固执、坚决地说:“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 他拉着方豫准备离开,许承志又道:“傅政凛,你的自私会害死他。” 方豫一听这话,当即炸毛,大力挣开傅政凛的手,转身朝许承志扑了过去。 许承志好歹是经过特殊武力训练的成年男人,方豫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击不中后,他朝他怒吼一声,“闭上你的嘴!滚!” 这是他五年以来,说过的最为通顺的一句话,可见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提高许多。 他无法接受傅政凛被其他人伤害,即使这人是原身的舅舅,说一下也不给! “小豫,回来。” 傅政凛强撑着身子,内心的防线已经到达极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狼狈可怜的姿态,尤其在许承志面前。 得知自己患有精神病,是在十岁的时候。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总有人挡在他前面,给他设下重重难关。 他只想带着方豫过简单自由的日子,就那么难吗? 方豫愤愤地抬起头,对上傅政凛几乎失去焦距的双瞳,心下陡然一跳,拔腿就冲了过去。 他清晰记得那个男人在车内狼狈又脆弱不堪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死去。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眼里只有傅政凛。 “傅……” 他撞进傅政凛怀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嘴里焦急快速地重复喊着那个字儿。 傅政凛低垂下头,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方豫身上,声音压抑嘶哑:“乖,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你让我靠靠,待会就带你回家。” 方豫乖顺地点了点头,动作不太自然地抬起手臂,揉了揉他后脑勺的碎发,笨拙地安慰着他。 许承志又是一声轻叹,移开视线,没再看他们一眼,只觉自个儿是个千古罪人。 他在许父严厉的教导下长大,本性并非恶劣之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方豫带走。 但结果可以想到,方豫绝对不可能安心留在许家,他的心全在傅政凛身上,他会想方设法逃回来。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问题,只能由傅政凛主动放开手,并且让方豫死心。 这是许父的要求,他不希望方豫和傅家的人有过多牵扯,毕竟傅政凛的母亲是迫害自己女儿的帮凶。 女儿许瑾澜被催眠、陷入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境地,她功不可没。 许承志转身看向窗外,“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被诬陷为贪官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耳膜仿佛剧烈震荡着,让他听不清对方说的话语。 良久,才问:“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贪官,这是淮城所有人甚至全国人都知道的事儿。 虽然被揭发的那一天,他有过怀疑,甚至猜测是不是被其他人诬陷。 但所有证据都指向傅国城,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藏在家里,那笔贪污款是不可磨灭的铁证。 “你们傅家的水,比许家深多了。”许承志冷漠地讽刺。 方豫又朝他吼了声,眉宇间尽显暴躁,要不是傅政凛一副即将站不稳快要倒下的样儿,他早就扑过去咬他好几口。 什么水不水的,虽然听不懂,但他看懂了许承志的表情,那副和自己相似的嘴脸,居然挂着嘲讽的笑意,让他内心的厌恶达到极点。 管他是舅舅还是谁,他决计不可能跟他回家! 傅政凛皱起眉,脑海里盘旋着不安的情绪,依许承志所言,父亲的事儿另有隐情。 “诬陷你父亲的人,是唐晚时。”许承志不再绕关子,漠然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神情变化不大,但颤抖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所以呢,你以为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吗?”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回以他一个讥讽的笑。 “走,我们回家。”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方豫,眼尾红得厉害,强装镇定的样儿却破洞百出。 再坚强的人也有弱点,傅政凛也不例外,他的心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膜,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打破他的防线,让他崩溃。 他带着方豫匆匆离开,许承志没有阻拦,只冷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到底是年仅二十三的年轻人,在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之下,大概会接受不了吧。 自己母亲陷害自己父亲坐牢,亲手把傅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接受所有人的谩骂。 他的人生变得一团糟,不得不远走他乡,来到丰城这个中低等城市,艰难地带着方豫度过五年光阴。 如今,连方豫也要守不住了,他能不崩溃吗? 许承志心下泛起些许同情,但仅仅这点同情心,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方豫,是他唯一的外甥,只能回到许家,为了姐姐、为了父亲、也为了方豫自身的安全。 第83章 你哭了 外头的阳光刺人眼眸,傅政凛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脚步走得飞快,近乎跑着来到小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方豫坐进去。 随后猛地关上门,转回身,泛红的眼角上挂着的一滴泪最终在眨眼之间滚落下来。 傅政凛紧抿着唇,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着车门,缓缓闭上眼。 他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子,打开吃了一粒,然而极速跳动的心脏迟迟未平复下来。 尖锐的耳鸣声缭绕在耳旁,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脑海里缠绕着杂乱不堪的思绪。 轻微颤抖的手再次倒出一粒药,他抬手塞进嘴里,口腔荡漾着苦涩的味道。 傅政凛半睁着眼,低头看着皮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脚印,眼里翻滚的情绪最终因着药效消散。 “咚咚咚” 世界在这一刻有了声音,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抬脚绕到驾驶室旁打开门。 “就一会儿都等不及。”傅政凛似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是声音更加哑了,眼睛更是红得可怕。 方豫起身凑到他旁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哭了。” 傅政凛唇角往下压,抬手盖住他的脸往外推,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看错了,我没哭,坐下系好安全带。” 方豫哼了声,视线定在他被泪水打湿一点的衣领上,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里……湿了,你哭了!” 虽然方豫自个儿没哭过,但他看过其他小孩儿哭,那眼泪哗哗地流,直到把衣领弄得湿哒哒才罢休。 一旦想到傅政凛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他心脏猛然收缩,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那副场景实在难以想象。 “乖,你就是看错了。”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拉了拉衣领,企图在掩盖证据。 方豫的眼睛太过尖利,让他无可遁形,他是个成年男人,被小孩知道自己刚掉了眼泪,像什么话。 傅政凛揉了揉刺痛的手腕,缓慢开车离开。 方豫目不转睛盯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牙齿默默磨着口腔软肉。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扬起下巴神情带着些许得意,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嘴硬。” 傅政凛:……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压下暴躁想打人的情绪,嘴唇紧抿着,决定不再搭理他。 方豫微眯起眼,不乐意了,理直气壮地说:“理我。” 傅政凛虚虚地瞥了他一眼,“安静,开车期间尽量不说话,危险。” 方豫瞪起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偏头闷闷地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虎牙抵着牙尖,狠狠磨了磨。 他趴在窗户口,余光瞄到后方紧跟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就这么盯了一路。 回到家,傅政凛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两手撑着马桶边沿狂吐不止,胃部翻涌的恶心感蔓延至心头,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喘着气起身。 他往后踉跄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生起一丝安全感,才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傅政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反问自己。 关于父母之间的纠葛,他实在不想深入去探索,不该发生的事儿已经发生。 脑海逐渐浮现父亲那张沧桑许多的脸,他眸色暗沉下来。 被全国人民唾骂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傅国城爱母亲吗? 因为爱她,所以选择沉默?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傅政凛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爱。 父亲常年游走在官场,母亲经常出差,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了面,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漠的神情,连闲聊一句也觉得多余。 傅政凛两手抱着头,不愿再想他们的事儿,但也仅仅是不愿,他仿佛失去了大脑的控制权,不可抑制地反复思考为什么。 是了,父亲说下一次探视,会把真相告诉他。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沉默几秒才按了开机。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是懦弱者的表现。 “嘟嘟嘟——” 屏幕刚亮,99+的短信弹跳出来。 来自于那个陌生号码。 最新发送的一条显示:傅政凛,明天我会抵达丰城,别想着躲避,你躲不了。 她要回来了。 唐晚时这个女人,就像扎根在他心底的恶魔,她拿铁链拴着他,足足拴了二十三年。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傅政凛沉沉地叹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垂眸看着完全失去力气、颤抖不止的左手,自嘲地笑了笑。 “砰砰砰!” “开门!” 方豫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切,恨不能拿起凳子把门砸开,那个男人已经进去二十分钟。 他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目光狠狠地盯着门把手,手脚并用再次砸门。 这门被他连踢带打无数次,每次都摇摇欲坠,但每次都完好无损,傅政凛会在门倒塌之前打开门。 “开门!” 话音刚落,门终于打开,整张脸湿漉漉的男人低头看着他,“我就上个厕所,没事。” 没事,又是没事! 傅政凛除了说没事还会说什么?!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里凶光毕露,猛地把人扑倒在地,梗着脖颈怒吼:“骗子!” 傅政凛就是骗子! 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他怎么敢……怎么能随意说一句没事。 方豫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眼里涌动着愤怒、不甘和不加掩饰的委屈。 是自己太过弱小,无法保护这个男人,让他接连二三受到欺负。 “别咬舌头,松开。” 傅政凛抬手掐住他下巴,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迫使他张开嘴。 方豫轻而易举拨开他冰冷到不可思议的手,咽下口腔的血腥味,凑到他前面低吼:“你哭了,你有事!”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嘴硬。 “我这里……好痛。” 他捶了捶胸口,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着傅政凛。 傅政凛双瞳紧缩,心脏揪着痛,只觉鼻头发酸,他艰难地坐起身,抬起右手揉了揉他脑袋,嗓音沉闷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小豫,对不起。” 第84章 你很厉害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眶红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渗血。 以前的傅政凛有多坚强,仿佛能扛起一片天,唯独一次低下头颅,是在地下拳馆里面,为了救自己。 现在的傅政凛却脆弱得只能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方豫来到人类世界五年,头一次那么深刻的希望,赶紧长大成人。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通红的眼尾,只觉胸口憋得慌,心想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他想把傅政凛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欺负,又想干脆点咬死他算了,至少能待在自己肚子里面,没人敢觊觎。 “为什么哭?”他两手扒拉着傅政凛的脸,神情依旧凶巴巴的,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几分,眼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傅政凛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看着他,哑声道:“方豫,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表现。人有七情六欲,你也不例外。” 方豫皱起眉,心下认为,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托管的孩子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哭泣,幼稚又可笑。 他不是真正的人类,无法理解哭泣这种行为究竟有哪里好。 傅政凛起身,拉着他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以往挺直的腰背仿佛承载着重担,连肩膀也往下沉。 “我知道你想说,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方豫,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还比不过你。我的心就这么一点大,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很轻易就会压垮。”傅政凛语速平缓低沉,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完全听懂。 他再次把方豫当成树洞,和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方豫不会一直沉默着,因为他能听懂自己的话语。 或许是看他年纪还小,亦或是藏在心里的事已经沉重到不得不倾诉出口,他仰头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缓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儿有点多,不可避免影响我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你,对不起。” 方豫半眯起眼,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傅政凛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自顾自说:“八年前,你来到我家,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后来发生车祸,让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年,对不起。” 方豫垂下眼帘,在脑海里反驳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方豫。 但他不可能说出口,他怕傅政凛讨厌他、疏离他,更怕傅政凛不要他。 “原以为那件事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从未想过它是人为。”傅政凛轻轻眨了下眼,嘴角扬起自嘲般的笑,“我连为你报仇的能力也没有,是不是很失败?”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掌下凌乱的发丝柔软舒服,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方豫见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轻轻晃了晃脑袋,主动蹭在他掌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你很厉害。” 初来乍到,他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惊恐、无措,只能下意识地展露自己的棱角,攻击所有凑到自己旁边的人,是傅政凛耐心引领他步入人类社会。 杨虎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傅政凛有多累、多辛苦,以后长大了要孝顺他。 方豫当时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是不以为然,他看不出这个男人哪里累了。 傅政凛在他面前巍峨如山,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以至于让他认为,只有长大了,变得比对方还高大强壮,才有机会压制对方。 此时此刻,方豫才渐渐明白,傅政凛不是一直屹立不倒的,这个男人也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而他最不擅长的,恰恰是照顾人。 方豫烦躁地拧起眉,耷拉下眼皮,嘴唇紧抿着,被修剪整齐的指甲一下一下扣弄着傅政凛袖口处的扣子。 沉默一会儿,他抬起澄澈的眸子再次强调:“你很厉害,比所有人。” 比我厉害多了,我连怎么安慰你也不会。 傅政凛怔了片刻,有被安慰到,“我家小豫长大了,学会怎么夸人了。” “不!”方豫猛地在沙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容柔和下来的男人,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凶光,不太通顺地说:“没长大,以后……我会……会比你高!” 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给我时间,让我成长。 傅政凛垂眸看着他修长的脚趾,沿着裤腿往上打量,似乎在认真估量以后方豫能长得多高,视线最后定在方豫紧绷的脸蛋上,“只要你乖乖喝牛奶,多吃米饭和青菜,以后肯定比我高。” 类似的话,傅政凛说过许多回,方豫没当一回事,就爱吃肉,对其他一切素食不感兴趣。 如今为了实现内心的愿望,他听在耳里,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他果真长得比傅政凛高壮。 两人的谈话持续到傍晚,傅政凛在一次闭目养神中沉沉睡了过去,方豫灵机一动,放轻脚步跑进房间,拿了被子盖在傅政凛身上。 接着凑到前面,目不转睛看着他,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憋着,生怕把人吵醒。 傅政凛,他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视线顺着傅政凛凌乱的刘海往下移动,落在他轮廓深邃的眉眼上。 这个男人总能吸引其他猎人的注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见他的外貌有多好看。 在方豫心里,他是所有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即使他嘴上并不承认。 他唇瓣翕动,无声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无意识地蜷缩着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形状好看的剑眉朝中间靠拢,紧拧成一团。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方豫学着傅政凛安抚人的样儿,抬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眼底生起浓厚的兴味。 看着傅政凛的表情趋于平稳,连呼吸也变得绵长,方豫眸光亮得惊人,唇角弧度往上勾着。 从现在开始,照顾傅政凛的决心已经扎根在心底。 客厅逐渐黑暗,方豫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个小时,也不开灯。 直到门铃响起,打破寂静。 “叮咚叮咚!” 方豫惊得弹跳起来,神情秒变,不悦地皱起眉头,快步冲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外面。 第85章 哥气满满 门口站着的是杨虎和霍于庭,虽然几个小时前傅政凛已经发消息报了平安,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上门亲自看上一眼。 杨虎刚按响门铃,不到几秒,门就被大力打开,对上方豫那张欠揍的脸。 “啧,不欢迎我?”杨虎一手搭着他肩膀,往下按,抬脚准备往里面走,“你哥呢?” 方豫双脚发力,定在原地不肯走,还伸手拦住杨虎,不让他进去,“睡了,不许打扰!” “哎呀呀,臭屁孩这么没礼貌,怎么办,我非要进去!”杨虎强壮的手臂环住他后脖颈,强势地把人往里面带。 方豫急了,气急败坏地抓住他手臂就要咬,杨虎以前不设防的时候被他找着机会咬过几次,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动防御,在方豫张嘴的瞬间张开虎口掐住他后脖颈,用力抓了抓。 霍于庭抚额叹息一声,“杨虎,你还小吗?” 杨虎低哼两声,“我小还是大,你不是最清楚?” “骚话连篇。”霍于庭眼皮狂跳,拉过他手腕,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楼梯间。 他拍开杨虎钳制在方豫脖颈处的手,沉声问:“你和你哥有没有受伤?” 方豫恶狠狠瞪了杨虎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不情不愿地回答:“没。” 他从楼梯安全门探出脑袋,看了家门口一眼,怕那个男人被杨虎制造出来的噪音吵醒。 “怎么,这么宝贝你哥?”杨虎笑骂一句。 换做其他人敢把他拦在门外,他早就一拳伺候上去了,也就方豫这野性十足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放肆撒野。 方豫白了他一眼,杨虎外表看着凶猛不好惹,私底下却偏爱逗弄他,没个正形。 用霍于庭的话来说,杨虎就是个披着老男人皮的小孩子,童心未泯。 “是你舅舅派来的人吗?”霍于庭示意杨虎别闹、闭上嘴。 杨虎撇了撇嘴,蕴含爆发力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靠墙,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得,我闭嘴,。” 方豫蹙起眉,摇摇头,很是反感地说:“我没有……舅舅!” 即使那个男人是原身的舅舅,那也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不可能跟他离开。 “换个说法,谁去托管那儿闹事了?”霍于庭看着异常固执的男孩,没纠正,任谁被陌生的亲人找上门认亲,也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何况,方豫和寻常小孩不同,他对傅政凛的依赖已经严重到不可分离的程度。 方豫想起那群社会混混,胸口憋着的一股气涌上脑海,“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那些人就是地痞流氓,不讲道理,动作粗暴,说出口的话语粗俗不堪。 托管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和三个女人,哪能对抗得了。 他们是冲着方豫来的,倒没对其他孩子动手,但对于挡在跟前的人,那叫一个不客气。 姚晨英作为托管的负责人,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换做任意一个小孩被绑架,她也会挡在他们面前,即使可能受到伤害。 霍于庭见他阴沉着脸不再吭声,无意勾起他内心的阴影,开始转移话题,“先前听你哥说明天会带你去游乐场,我这儿刚好有朋友送了两张国际乐园的门票。” 他从口袋拿出门票放到方豫手里,“你哥心情不好,明天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带他出去玩,能做到吗?” 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里金灿灿的门票,绷着脸认真道:“谢谢,霍子。” 杨虎噗呲一声笑了,没好气地说:“霍子是你叫的吗,喊霍叔叔!” 霍于庭微眯起凤眸瞥向他,“我很老?叫霍哥哥还差不多!” 杨虎呼吸一滞,只觉对方扬起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勾得他欲罢不能。 以前真是瞎了狗眼,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光阴,居然没发现身边的兄弟香得很。 霍于庭被他狂热如火的眼神盯着,心下暗骂: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方豫!” 一道沙哑裹挟着惊慌的男声清晰传来,方豫全身一震,撒丫子就奔了过去。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声。 “你说,小凛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要经受这么多折磨。”杨虎迈开腿走向霍于庭,用了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 霍于庭回握他,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我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走吧,去看看他。” 806房客厅,傅政凛脸上的恐慌已经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方豫还是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狼狈,心口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看来,自己对傅政凛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可割舍。 他把霍于庭给自己的门票小心翼翼对折起来,放进自己房间私藏宝物的箱子里,暗自发誓:明天要让傅政凛忘却一切烦恼。 他想看他笑。 他从房门探出脑袋,眼里涌动着兴奋的亮光,紧盯着傅政凛有些苍白的脸。 “小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要是把我当成你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憋在心里。等明儿我就带人去许承志面前,非得把他赶出丰城不可!”杨虎拍了拍傅政凛肩膀,恨声发誓。 傅政凛揉了揉眉间,神情稍显无奈,“虎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许承志没做过分的事,相反还救了方豫,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 “打住打住,你也不希望小豫被他带走吧?”杨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些许抗拒,显然不可能同意。 “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你明天和小豫去游乐场好好玩,甭想其他的,也要适当示弱一下,我不想白得一个干哥哥的名头。”杨虎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霍于庭抬眸看着哥气满满的杨虎,眉梢往上扬了扬,唇角带笑:“小凛,你就满足他这回,让他好好表现,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 …… 客厅里的交谈声持续到很晚,方豫主动跑去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上柔软印着小豹子图案的睡衣,躺进傅政凛的被窝,期待明天的游乐场之行。 第86章 作战计划 天蒙蒙亮,方豫便掀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侧躺着蜷缩在一起的身影,眼里生起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视线存在感极强,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喉结上下轻滚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方豫趴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到对方掀开稍显红肿的眼皮,露出那双缭绕着红血丝的眼,心脏忽地抽痛一下。 “嗯?醒了啊。”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是方豫熟悉的宠溺,仿佛含着一潭春水,光是这么看着他,便让他全身暖洋洋。 “我脸上有什么吗?”傅政凛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抬手在脸上摸索一番。 方豫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主动穿好衣服,穿上小豹子居家拖鞋跑出房间,径直跑到饮水机前拿了傅政凛的杯子装了半杯温水,随即小跑回房间,走到他旁边,视线落在他干燥的唇上,“喝水。” 他学着傅政凛皱眉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傅政凛怔了几秒,忽地低笑出声。 一双红肿的眸子弯出了水润亮眼的光芒。 方豫脸色肉眼可见涨得通红,僵着身子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低吼一声:“不许笑我!” “噗哈哈……不行了,能让我拍张照片吗?你刚才的模样很可爱。”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角,只觉脑海里的阴郁一扫而空,方豫总有法子惹他生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心。 方豫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显然气得不轻,想也不想就拒绝:“不!” 他转身,把拖鞋踩得“哒哒”响,气呼呼地离开房间,鞋尖一转溜进卫生间关了门,两手撑着洗漱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面带着狡黠笑意的自己,哪还有刚才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更半夜爬起身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来的作战计划。 只是字体太过潦草,除了他和傅政凛,没人辨认得了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第一条任务:喝水,第三条任务:让他笑。 已经顺利完成,他又从口袋拿出收缩笔,在后面打了一个勾。 他视线往下看着第二条任务:做早饭。 这条难度有那么一点高,但他看惯了傅政凛做早饭的样儿,相信自己定能折腾出一点东西。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眼底燃起熊熊斗志。 于是,待傅政凛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便听到厨房传来“咚咚咚”“砰砰砰”的声音,他眼里生起一丝疑惑,大步走过去。 只见方豫手里拿着一个平底锅,锅内躺着焦黑不知名的物体,他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它,似乎在思考究竟哪儿出了错。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悦地撇了撇唇,“为什么?” 傅政凛忍着笑,绷着脸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焦黑成碳的东西,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方豫懊恼地皱起眉,闷声回答:“鸡蛋。” 傅政凛扬了扬眉,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方豫难得主动尝试做这些事儿,可不能取笑他。 他拿过平底锅,把焦黑的鸡蛋倒进垃圾桶,“火开太大,煎得太久,接下来好好看着,我教你。” 方豫耷拉着眼皮,周身散发着失落的气息。 第二条任务,以失败告终。 他默默地站在傅政凛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直到香喷喷的煎蛋味涌入口鼻。 “待会给你做个三明治吧。”傅政凛把鸡蛋放进碟子,见方豫盯着自己左手发呆,不明所以,“方豫?” “这里,很痛吧。”方豫伸手指了指他左侧手腕。 傅政凛不甚在意地说:“还好,能忍受。我家小豫今天很乖,给你奖励一个鸡腿。” 他自然地扯开话题,转身走了两步打开冰箱,见里面已经空了大半,继续道:“待会先去游乐场,晚点去商场逛逛,今天特地允许你买爱吃的东西。” 方豫盯着他稍显凌乱的头发,视线往下落在他休闲的穿着上,低低地“嗯”了声。 他耸动一下鼻子,从鸡蛋香味中嗅到傅政凛身上散发的气息。 虽然很好闻,但透着一股子不开心的气息。 善于伪装的骗子,他在内心默念。 他也没揭穿,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移动,帮他打下手。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难得的平静。 这两天,傅政凛对手机铃声异常敏感,此时也不例外,他匆忙从餐椅上起身,朝着对面的男孩说:“我先接个电话,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见方豫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关了门。 方豫艰难地咽下三明治,目光执着而长久地盯着门,他听不到傅政凛的声音,内心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他索性放下三明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偷摸着打开一条门缝。 “叮咚” 门铃声来得及时,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阴沉着脸匆匆拉开门,房间地板躺着屏幕破碎的手机。 他回身看着大门的方向,视线落在门口站着的女人身上,对方穿着裁剪简约而不乏精致的米白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傅政凛前面。 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酷似傅政凛的薄唇紧抿着,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冽傲气。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我发出的信息你一条也没回复,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这么忤逆我。”唐晚时表情平淡,即使是谴责的话语,嗓音却毫无起伏,每个词每个句都透着冷漠无情。 傅政凛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被强压在心底的恐惧蔓延至脑海,颤动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 “傅政凛,你的自由会再次被这个女人剥夺,你要逃吗?你能逃吗?” 脑海里冒出一道如影随形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会骂你、打你 、折磨你还是杀了你?” 是啊,我为什么那么怕她。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恐惧感已经根深蒂固,吃再多的药也无法缓解、治愈。 傅政凛咽下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垂下眼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低喊:“唐女士。” 唐晚时早在自己五岁那年起,就明令禁止他喊“妈妈”两个字,傅政凛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 唐晚时似是不满意他的态度,冷傲的目光透过他肩膀,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孩,眸光暗了暗,嗓音依旧淡淡:“小豫,好久不见。” 第87章 那个女人 方豫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面容和傅政凛有些许相似,不难猜出,这个女人很大可能是傅政凛的母亲。 他眼含戒备地瞪着她,丝毫不搭理她的客套话。 “我发给你的信息,都看过了吧。”唐晚时收回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方豫留在你身边,是个累赘,别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葬送自己。” 傅政凛只看到她开开合合的薄唇,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尖锐的耳鸣声连绵不绝地钻进耳廓,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以前光是想到这个女人的身影,便抑制不住地发作,现在这个女人顶着那副毫无感情起伏的脸,站在自己前面,把他生生拉进深渊,彻底摧毁他的理智。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眼底一片猩红,十分骇人,他张了张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回头看向方豫,唇瓣翕动:乖,回去房间。 方豫只看懂了回去两个字,眉梢忽地往上一扬,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要!” 他抬脚冲到傅政凛前面,朝唐晚时嘶吼一声,“滚远点!” 没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吗,他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傅政凛的谁,凡是让这人难过的,他都厌恶、排斥。 唐晚时眼神一凝,冷声道:“当初没死于车祸,真是命大。” 这句话猛然刺进傅政凛脑海,让他获得短暂的理智,“方豫的车祸和你有牵连?!” 唐晚时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开始反抗的儿子,眉宇间满是不悦,“看来,方豫对你的影响已经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呼吸急促沉重,他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顶着蔓延至骨髓的恐惧感正面迎上唐晚时不近人情的目光。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你认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躲过傅家保镖的看守,从大门逃到外面。”唐晚时唇角勾起讥讽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傅政凛心脏咯噔一声,瞳孔剧烈颤动,是了,傅家的守卫一向森严,他怎么唯独忽略了这一点。 他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认为这是意外中的意外,从未想过一个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上哪儿收到方伯伯去世的消息。 傅家的佣人嘴巴都很严实,不至于嘴碎暴露本该隐瞒的事情。 “你都做了些什么?!”傅政凛目眦欲裂,头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方豫才多大,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能……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唐晚时眸光幽暗,抿着唇默默观察着陷入狂躁之中的儿子,“不过离开你五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到底还太过年轻,稍微一点刺激就让你情绪失控。” “和小墨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她提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情绪明显变得柔和。 傅政凛没兴趣知道她嘴里的小墨是谁,两手紧攥成拳,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刺痛的眼眶染上血红。 脑海里不停盘旋着邪恶的念头。 真的想……想杀了她! “傅政凛,只要她死了,扎根在你内心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 “只要她死了,你的生活就能回到平稳自由的状态,没人会让你露出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 “只要她死了……” 傅政凛呼吸瞬间凝滞,抬起紧绷的手臂掐上她脖颈,冷漠地看着女人在他掌心之下苟延残喘。 “傅政……”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耳膜,直达脑海,他陡然清醒,发觉自己已经蹲下身,两手抱着头,全身颤抖不止。 方豫暴躁又焦急地大力推着他肩膀,喉咙翻滚咽下最后一个字,他用牙齿咬开从傅政凛身上掏出来的药瓶子,倒出一粒药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尝到药丸的苦涩味,怔怔地抬起头,看了眼方豫,视线继续往上,落在女人身上。 唐晚时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但眼里的嫌恶却十分明显。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有什么资格当我唐晚时的儿子。”她厉声呵斥,回头看向身后径直而来的几个黑衣保镖,“把这个孩子绑到覃锋那儿,动作麻利点,别被许承志的人发现。” 傅政凛心脏猛然一沉,下意识地扣住方豫的手腕,喉咙宛如被刀割,凑到他耳边嘶哑地吐出一句:“方豫,听话回去房间反锁房门。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他们离开,你舅舅很快会……” 方豫眼里翻滚着汹涌澎湃的怒火,自动屏蔽傅政凛的话语,甚至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怒吼:“不想听,闭嘴!” 唐晚时退到几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拉扯,内心毫无波澜。 她从未把傅政凛当成血肉相连的儿子,傅政凛的出生是一场算计,命运轨道也已经掌握在她手中。 想到那个关在监狱里的男人,她讽刺地眯了眯眼,她唐晚时一生只爱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傅国城。 “吼!” “滚远点!” 方豫的反抗很是激烈,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暴躁之中,一旦保镖的手探到自己跟前,便张嘴撕咬,仿佛得了疯狗病。 唐晚时眉头微蹙,虽然已经提前调查过方豫的身体状况,但面对这么一个人不人、兽不兽、患有精神病的孩子,她还是生起一丝烦躁。 如果不是覃锋那个疯子铁了心要绑架方豫,甚至拿小墨的健康作为威胁,她不可能大老远跑来丰城这里。 小墨的病情经过五年,好不容易逐渐稳定下来,她不能离开太久。 “速战速决,连一个孩子也搞不定吗!”她沉声催促一句,话一说完,耳尖听到身后的电梯门开启。 骆芸抱着几本书站在那儿,瞪起眼看着傅政凛家门口混乱的场景,默默咽了咽口水。 唐晚时回头看向他,眸光冷沉,淡声威胁:“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有机会割了它。” 骆芸:…… 他连连点头,狂按电梯关门键,内心一万个后悔,好奇心害死猫,还以为自己暗地里组的cp有什么进展,发出这么激烈、令人遐想连篇的声响。 待电梯停在一楼,他闷头拔腿就冲了出去,直到跑出十几米远,迎面撞在来人身上,发出“哎哟”一声,手里的书散落在地。 他捂着撞疼的鼻子,习惯性扶了扶镜框,眯成缝隙的眼瞄向前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他双瞳瞬间地震,连忙弯下腰朝被撞之人鞠躬道歉:“大哥,实在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你!” 第88章 食言 许承志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唐晚时等人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有傅政凛一个人,他半眯着眸软倒在门口,双瞳涣散地盯着电梯的方向,修长的手指贴着瓷片地板一寸一寸往前挪。 跟在许承志旁边的骆芸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企图把他搀扶起来。 许承志面色黑沉,声音冷若冰霜,“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就麻烦你把他送去医院了。” 傅政凛艰难地抬眸看着他,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小豫……拜托你了。” 许承志看着周身狼狈不堪的男人,狠心抛下重话:“他是我外甥,我拼尽全力也会救他。只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会识趣点,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傅政凛,认清现实,你没能力保护他。即使傅家处在顶峰状态,你也没那个能力和覃锋作对。放手吧,放他离开,他不应该局限在你身边,别因为你的自私害了他。小豫已经死过一次,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傅政凛唇色发白,无力地垂下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无权无势,拿什么来保护方豫。 何况,自己母亲是参与其中的一名刽子手,他身上流淌着方豫仇人的血液,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他。 许承志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骆芸艰难地扶着人往电梯走去,“你撑着点,双腿还有力气吗?” 傅政凛深深喘了一口气,忍着肌肉的无力感,艰难地迈开腿,走到电梯门口时,视线忽地定在地上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上。 他鼻头泛酸,嗓音暗哑:“停一下。” 骆芸应声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还是叫救护车吧?” 傅政凛挣扎着抽回手,骆芸一时不备竟被他挣开,瞪起眼看着这个经常挂着冷脸的男人跪倒在地,伸出轻微抖动的手指,废了一番功夫才捡起地上踩满脚印的金色门票。 “游乐场的门票,你弟弟掉的吧。”骆芸唏嘘不已,蹲下身,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你弟弟会没事,放宽心,刚才那群人一看就是专业人士,一定可以找回你弟弟。”骆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他。 傅政凛微抿着唇,哑声呢喃:“是我食言了,小豫,对不起。” 七年前,是我冷血漠视了你,七年后,是我的无能为力害了你。 五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傅政凛手指有了些许力气,把脏兮兮的门票收进口袋,缓缓闭上眼。 丰城人民医院急诊部门。 傅政凛力气恢复大半后,沉着脸起身下床就要离开。 骆芸“哎哎”两声伸手阻拦,“你身体还没恢复,跑哪儿去?我知道你救弟心切,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 见傅政凛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那双沉浸了太多故事的眸子直把他看得心下发颤,连忙闭了嘴。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晚点我会亲自上门报答。”客气疏离的一句话彻底让骆芸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丢了,他还能高冷吗,不能吧,瞧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骆芸默默在内心祈祷小弟弟快点回来,面前的男人不过强撑着一张伪装出来的皮,连他这个不太熟悉的邻居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政凛动作熟练地拔出手背处的针头,任由血点流淌在手背,“麻烦你了。” 他朝骆芸点了点头,踩着虚虚的脚步离开急诊部。 阳光被乌云遮挡,医院外头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沉重、不安。 他迎着扑面而来的雨,逆着人群站在街道,一时仿佛迷了路,彷徨在原地,不知前路该怎么走。 杨虎临到傍晚才得知方豫被绑架的事儿,直接杀到傅政凛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一手攥起傅政凛的衣领,阴沉着脸嘶吼:“傅政凛,你特么的有把我当成你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死死瞒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相信的废物点心!?!” 傅政凛喉咙发涩,苦笑一声:“虎哥,那些人你得罪不起。” 覃锋连杀人都敢,他决计不能拖杨虎下水,陈大娘只有杨虎一个儿子,哪里经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何况,他深知杨虎的性格,容易冲动行事。 “靠!我要是怕死还当什么黑社会!你别狡辩,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杨虎猛地松手,扬起的拳头定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傅政凛眼睛也不眨一下,下巴微扬直视着他,“打吧,如果打一拳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 “我特么想揍死你!”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小凛,有联系许承志吗?”霍于庭把杨虎拉到一边。 傅政凛“嗯”了声,眸色暗沉下来,“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他那儿。”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上门把人接回来啊!”杨虎瞪起眼,恶声恶气地骂了句。 霍于庭察觉到傅政凛的异常,他和杨虎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对方也没有倾诉的打算,只能道:“小豫他,还回来吗?” 杨虎蹙起眉,“霍子,你什么意思,小豫难不成跟那谁回去京城了?” “许承志。”霍于庭无奈地看着他。 傅政凛一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坐吧,和你们说说小豫的事儿。” …… 夜渐深,客厅内陷入很长一段静默之中。 杨虎重重按了按傅政凛肩膀,起身走到阳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霍于庭来到他旁边,低声道:“既然小凛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背后支持他。” 杨虎咽不下这口气,粗声粗气地低吼:“就没有其他好法子吗,一定要这样?!” 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要不,送他俩去国外吧,先避避风头。” 霍于庭摇摇头,“别小看覃、许两家的势力。” “头一次这么憋屈,早上带着一堆人跑去许志承住的酒店,人没找到,还以为他已经连夜跑了。”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沉沉吐了一口气,“霍子,还是先把人抢回来吧,至少让他俩在分开前见上一面。” “是许承志。”霍于庭缓声纠正。 杨虎用力揉了揉他头发,“啧,我管他是承志许还是许志承!” 第89章 他不想要你了 翌日一早,被紧握在傅政凛掌心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响彻房间的铃声。 他一整晚没有合眼睡觉,僵硬的手指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按了接通。 “吼!” 手机传出方豫暴躁到极点的嘶吼声,傅政凛仿佛死灰复燃一般,全身一激灵,“方豫!” “傅政凛,你现在过来丰城机场,我们八点的飞机。”冷淡的男声裹挟着一点无奈,“他闹腾得厉害,你先过来吧,记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并不希望小豫每天记挂着怎么逃离京城。” 傅政凛的心似乎已经被厚重的冰雪盖住,每一口呼吸都觉得疼,疼到骨髓深处,疼到心口发麻,让他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哑声回了一个“好”字,便挂断电话,毅然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敢开车,怕中途情绪失控,只能快速走到小区门口叫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多次抬头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男人脸庞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更是浓重到堪比熊猫,但是再怎么狼狈,也遮盖不住他皮相的优点。 “老弟,该不会失恋了吧?”司机是个自来熟的人,无法忍受车厢内长时间的寂静。 傅政凛空洞无焦距的双眸转动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司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始劝导:“我年轻的时候比你疯狂多了,最爱的初恋和我提分手当天,我当即爬上丰城大桥,威胁她要跳下去。” 见傅政凛抬了抬眼,黑沉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司机来了劲儿,挺直腰背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去过丰城大桥吧?那儿距离江面高达百米,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爬了上去。当时整个人快要碎掉了,我很爱她,她却无法继续爱我。” “我在跳下去的前一刻给她打了视频电话,想让她亲自看我是怎么为了她死的。我想让她记住我并且愧疚一辈子!”司机感叹一声,“你知道她在电话里面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神经病,要死就死远一点,别妨碍交通。” “我当时看着高架桥下面堵满了车,站满了人,我能想象到明天的新闻板块肯定有我一角。我为了一个女人自杀的“光荣”事儿也会成为社会反面教材。” 司机摇摇头,嗓音沉了下来:“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反问自己。我母亲辛苦把我拉扯大,她流了多少心酸泪,如今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这种愚蠢的冲动事。” “呵,可能短时间内她会记住我,但一年两年后呢,她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后来,我想通了,但爬上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死志,直到想下去,又不敢了,腿软得不行。谁能想到我有恐高症,想到那个场面就难以启齿,幸好后来遇到我老婆,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你看,这是我老婆的照片。” 司机伸手指了指空调出风口夹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相普通,但那双眼睛却仿佛会笑,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傅政凛移开视线,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破碎感,“确实,你老婆很漂亮。” “可不是!人生在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叔一句劝,想开点,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了,这个不适合你,只能说缘分还没到。”司机靠边停车,“终于到站了,大早上来机场该不会送你女朋友登机吧?” 傅政凛下车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解释:“我弟弟。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对了,我没女朋友。” 司机:…… 他看着男人高挑的背影,低声笑骂:“敢情是我想多了,白费这么多口水。” 傅政凛站在机场大门,停下脚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脚往里面走。 许承志等人在候机厅,由于方豫挣扎得厉害,他不得不拿手铐把人铐住。 “放开!我要回家!”方豫赤红的眼眶内翻滚着澎湃的怒意,恨不能把面前自称舅舅的男人咬死。 周围的乘客仅瞄了他们一眼便匆忙远离,怕惹祸上身,黑压压一群保镖站在那儿,一看就不好惹。 “回什么家,以后许家就是你家。”许承志再冷静的一个人也被折腾得头痛不已,第n次佩服傅政凛,忍耐力太强悍。 方豫气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怒吼:“不是!” 许承志揉了揉额头,垂眸看了眼时间,“待会傅政凛会过来,他已经同意我把你带回京城。” “骗子!放我回家!” 方豫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傅政凛答应过他,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许承志耐心告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信不信随你,就你现在这副闹腾人的样儿,谁受得了?他老早就不想要你了!” 方豫双瞳瞪得圆圆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不停地朝他咆哮、怒吼:“闭嘴!他不会!” 他不会不要我,他对我那么好,唯独只在我面前哭,只在我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证明我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可能会不要我?! 方豫用嗜血的眼神盯着他,讨厌一切挡在他前面的人。 “不跟你走!” 许承志敛去脸上的情绪,抬眸看着往这边走来的男人,淡声道:“他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异常沉重,方豫猛地转回身,双眸绽放出惊人的亮光,腿无意识地快速往前迈动,直到整个身子扑进傅政凛怀里。 “你来接我了。” 他扬起下巴,嘴角第一次咧得这么开,暴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 他就知道,傅政凛绝对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那个男人就是骗子!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滚动咽下满肚子的心酸,他抬手想摸摸方豫的头,在看到对方满是依念的眼神后,动作猛然顿住,转而垂下,落至对方尚且单薄的胸膛,用了些许力气把人往外推。 他板起脸,眼里的情绪尽数收敛,幽深的瞳孔盯着面前的男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 “方豫,我今天过来是和你道别的。” 冰冷不近人情的嗓音钻入耳廓,方豫的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脑海里反复循环着男人低沉的声音。 “道别?” 方豫眼底覆盖着一层迷茫,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语。 道别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和我道别? 第90章 骗子,大骗子! 傅政凛看着方豫稚嫩的脸庞,心脏犹如被锋利的刀片凌迟着,划下一道道深刻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就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顷刻间崩塌。 “你跟你舅舅回许家,我不想养你了。” 傅政凛忍着喉咙的酸涩,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明明昨天还答应带他去游乐场,明明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承诺,不会让他离开。 傅政凛压下唇角,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黑沉的眸子暗不透光,漠然地看着方豫垂落在腹部下方、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 方豫从怔愣中回过神,由心头蔓延而起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上脑海,张嘴就喊:“不回!我不回!” 他看着傅政凛冷漠的嘴脸,眼底生起一抹狠厉之色,坚决又固执地吼:“不走!” 话一说完,他神情转瞬间变得凶狠,仿佛一头野性难驯的野兽,朝自己盯中的猎物狠狠扑了过去。 傅政凛往旁边躲开,冷声道:“你还没成年,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瞧你现在的样儿,又凶又不乖,养你五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之前是碍于你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才勉强把你养在身边。你舅舅找上门来,要把你带走,我求之不得!” 不,不是真的!他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方豫咬紧牙关,浑身戾气暴涨,紧盯着傅政凛上下开合的薄唇,再次扑了过去,傅政凛又一次躲开,“对了,为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先让你舅舅还清你欠下的那笔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抛向许承志,“你外甥前前后后咬了我将近上百次,咬一次赔五千,先把钱还了。” 许承志眼皮轻跳一下,抬眸看着异常冷静的男人,知道他是故意而为。 “这张金卡里面有五百万,算是还清你对他的养育之恩。”许承志大方掏出金卡,扔向傅政凛。 方豫瞪起眼,鼻子重重呼哧一声,稚嫩的脸庞瞬间扭曲,他此时已经被浓烈的怒意冲昏头脑,理智全无,抢先傅政凛一步跳起身,一嘴叼着金卡跑到一边。 他认为,傅政凛一旦收了这笔钱,他和这个男人就再无瓜葛。 傅政凛沉下眉梢,大步走向浑身冒着尖锐刺儿的男孩,语气透着明显的怒气:“我没时间和你闹,把卡给我!” 方豫使劲咬着卡,喉咙溢出渗人的低吼:“你真的,不要我了?” 傅政凛把手背在身后,指甲用力掐着掌心肉,直到刺痛感袭来,才冷嗤一声:“呵,还要我重复多少遍?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我……我……” 方豫嘴里的金卡掉落在地,凶狠的眸光变得湿润,渐渐化为浓重的委屈,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我会乖……我以后会听话。” 傅政凛双瞳猛缩,他实在看不得方豫委屈,简直要了他的命。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只能一手拿刀子割自己心口,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我工作很忙,要赚钱,以后还要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每天除了在我面前闹,你能帮我什么?” 方豫呼吸急促沉重,朝他走了两步,“我会学……会听话,别不要我。” 许承志沉沉叹息一声,任谁看了这种场面,都得泪眼婆娑。 如果不是父亲强制下达命令,他也不会这么狠心拆散他们。 许父强势惯了,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很,不然也不会狠心和许瑾澜断绝父女关系。 周围的保镖几乎把他们围住,由于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路过的乘客无法看清包围圈里面的情况,只听到男孩嘶哑的怒吼声。 “方豫,我很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不想再花费多余的时间去照顾你,你离开吧,回去京城,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眼眶的酸涩和刺痛让傅政凛偏开头,话到最后,嗓音完全哑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没人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颤抖不止,手背处的青筋暴涨到极致的状态。 指甲刺破掌心,冰冷的血液沾湿他的指腹。 这么狠心的话语,方豫承受得了吗? 他会恨我吧,恨我抛弃他,放开他,把他推到许承志身边。 一定会恨我,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巴不得把我咬死、嚼烂、吞吃入腹。 也好,恨我吧。 就这样带着恨意离开,至少不会轻易把我忘记。 果然,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又恶劣的伪君子,方豫摊上我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傅政凛眉头微蹙,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强忍着胸口汹涌的恶心感,艰难地咽了下去。 方豫刚才的委屈再次被狂躁不安的情绪掩盖,他不知疲惫地扑向傅政凛,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滚烫的泪水。 他抬手摸向湿淋淋的脸庞,忽地停下脚步,嘴唇颤动,隐约露出齿间的血色。 原来,哭是这么的难受,好难受。 “傅……政凛,我这里好痛,要死了。”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胸口的沉重感让他无法呼吸,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崩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落,打湿了脸庞、淌湿了衣襟。 傅政凛彻底破防,狼狈地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湿润的眼角红得厉害,喉咙快速翻滚,泄出压抑的哽咽声。 身后的哭声缭绕在耳边,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停下来!绝对不能停下来! “傅政凛!” 方豫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快速远离的身影,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黑衣保镖及时拦在他面前,垂眸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眼里泛起些许同情。 “滚开……滚开!” 方豫怒吼连连,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大力扒拉着保镖强壮的身躯,龇起的牙覆盖着一层血色,唇瓣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眼看傅政凛即将走出机场大门,方豫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痛到麻痹的心脏被寒霜裹着,赤红满布血丝的双瞳睁到极大,嘶声厉吼:“傅政凛,给我等着!” 你敢不要我,竟然敢不要我! 骗子,大骗子! 你给我等着! 别让我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吃了你! 咬断你脖颈,扯烂你血肉,咽下你的骨髓,让你永远永远,烂在我肚子里面,无法逃离! 第91章 想哭就哭 晨阳高挂天空,洒下温暖和煦的阳光,淡金色的光辉遍布傅政凛潮湿的脸庞,他后背贴着墙往下滑,蹲坐在地,把头埋进膝盖,久久不动弹一下。 拉着行李箱路过的男男女女时而停下脚步,打量他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没人多管闲事走到他旁边询问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八点整飞往京城的广播提示音响起,他肩膀轻微耸动几下,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薄白的唇缓缓翕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裹挟着浓重歉意的话语。 “方豫,对不起。” 染了淡红色血液的手掌伸进口袋,拿出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背面空白处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卡通小人,牵在一起的手仅用几条粗糙的线条相连,这是方豫的杰作。 他控制着僵硬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挂着大大笑脸的卡通小人,视线移到旁边,自言自语:“小臭屁孩,哪有人把自己画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飞行的声音传入耳廓,他猛然抬起头,紧盯着飞向远方的飞机,不可抑制地站起身,踉跄着脚步沿着飞机行驶的方向跑动起来。 “哔——” 紧急的刹车声尖锐刺耳,傅政凛恍然惊醒,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追到了车来车往的道路。 熟悉的黑色大奔近在眼前,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脸色黑沉的杨虎大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就狂骂:“不要命了!” 霍于庭紧跟上来,把杨虎挤到一边,“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嚷嚷了。” 傅政凛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哑声说:“霍哥,这两天公司就交给你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藏着掖着。”霍于庭抬手搭在他肩膀处,带着人走向大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这道坎总得你自己迈过去。往好的方向想想,小豫到了许家,可以接受最顶尖的心理指导和专业的教育。相信不出几年,他会恢复正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傅政凛嘴角含着苦笑,惨白的脸庞上隐约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泪痕,“我刚才对他那么狠,他应该恨上我了。” “因为你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会生气是正常的事儿。何况,小豫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恨你。”霍于庭打开车门,“先上车,去一趟正虎堂,大娘想见见你。” 傅政凛哑声应了一句,弯腰坐进宽敞的后座,抿着唇沉默下来。 他偏头,透过窗户看着丰城机场的大门,心脏的抽痛感持续不停,从未停止过。 霍于庭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傅政凛是个性格成熟、思想独立的成年男人,不然也不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放手。 如果换做杨虎,很大可能会死磕到底,和对方斗个你死我活。 这道坎虽然很痛苦,但霍于庭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驾驶座上,杨虎一手紧握方向盘,始终沉着脸一声不吭,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煞气,使得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他认为自己这个虎头帮老大算是白当了,三番四次被人骑在头上欺压,他当初凭着一腔热血成立这个帮派,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兄弟有钱花、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么! 如今连亲近的人也守护不了,傅政凛自责自己不够强大,他何尝不自责?! 现在这个世道,光用拳头没用,得有实力,以及凌驾在别人之上的势力。 他已经三十好几,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了,就在他狠下心准备拼一拼的时候,脑海里忽地冒出母亲苍老许多的面容以及两鬓的白发,这让他踌躇不定,心里烦躁得很。 霍于庭看着源源不断冒着冷气的男人,眼底生起一丝无奈,杨虎就爱钻牛角尖,再不加以引导,他很大可能会再次冲进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三人各怀心思,没人率先打破沉默,直到抵达目的地。 陈大娘老早就站在大门口徘徊不止,此时看到熟悉的汽车,连忙迎了上去。 傅政凛抹了一把脸,收敛好情绪后才开门下车。 “干妈。”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憔悴的脸庞看得陈大娘心疼不已,伸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背,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乖孩子,别忍着,你想哭就哭,在干妈面前没必要强颜欢笑。” 陈大娘身上常年沾染着烟火味,温暖好闻,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傅政凛把脸埋进她肩窝,嗓音发闷:“我没想哭。” 杨虎看不过眼,冷哼一声:“哦,没想哭,不知道是谁哭得连马路都看不见,往我车上撞!” 陈大娘听了更心疼了,偏头瞪了儿子一眼,“阿虎,你弟弟难受着呢,说话温柔点,别恶声恶气的!” 杨虎:…… 他看向旁边紧抿着唇的霍于庭,暗地里磨了磨牙。 “别光站在这儿,进去里面说,干妈给你炖了补气血的汤,趁热喝了。”陈大娘拉着傅政凛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小豫是回家探亲,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谈话声越来越小,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向霍于庭,哼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你在车上想了些什么。”霍于庭抬手拿走他的烟,几步走到垃圾桶前扔掉,瓷白俊美的脸庞严肃认真,“别打那些歪主意。” 杨虎微眯起眼,迈开肌肉结实的腿,步步逼近他,“霍子,你在怕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没用?!” 霍于庭直直盯着他,眼底涌起一丝怒火,伸手大力拽着他衣领把人拉向角落,压低嗓音骂:“你问我怕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怕你冲动,怕你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干起来!怕你死了!你为了你所谓的义气,多少次把自己置身在死亡的前线,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还要趟那一盆浑水吗!杨虎,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杨虎张嘴就想反驳,余光见霍于庭红了眼眶,眼角湿润,霎时闭上嘴,他最怕这人哭了。 “变强的途径有很多,为什么非得依靠这种违法危险的手段。”霍于庭低垂下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杨虎,转行吧,小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跟着他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杨虎沉默不语,把人搂进怀里,良久才道:“你也是人才。” 霍于庭抬眸,拧眉瞪着他:“我怀疑你在骂我。” 杨虎:…… 冤枉,你真是人才! 第92章 我恨你 丰城静安小区大门对面停放着昂贵低调的小车,方豫被束缚带捆绑在车后座,目光幽幽地透过车窗盯着逐渐靠近、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的黑衣保镖。 车门打开,保镖弯下腰把箱子递到他面前,恭敬地说:“方少爷,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方豫疯狂挣扎起来,朝副驾驶的男人咆哮:“解开,放开我!” 许承志转回身,眉宇间尽显疲惫,原本定在八点起飞的飞机因为方豫的原因,只能改签。 方豫一旦倾尽全力闹腾起来,一般人可对付不了,许承志想着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但看到对方狼狈绝望的样儿,他于心不忍。 “这下满意了吧,箱子里面装着什么,非得回来拿。”许承志伸手碰了碰外观印着金黄色小豹子的箱子,惹来方豫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准碰!我的,这是我的!” 方豫双手被束缚住,只能拼了命的拿头去撞他,猩红眸子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不愧是许家人,酷似自己父亲年轻的时候。 许承志收回手,眉眼下压不怒自威,“咱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接下来不准反抗,乖乖跟我回家。”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后座车门旁边的保镖,淡声道:“解开吧,把车门关上。” 保镖应了一声,手刚伸出便见手背处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他脸部肌肉猛地绷紧,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别看方豫才十二岁,咬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猛,几乎咬下他一块皮肉,如果不是许少爷吩咐不准弄伤他,他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被陷入癫狂之中的孩子咬。 “梁西,以后小豫的安全由你负责,年薪翻三倍,我会额外配两队人跟在你身边。”许承志眸色暗沉,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容紧绷却不苟言笑的保镖。 梁西眸光微闪,有这种待遇,即使要了他半条命,他也会一声不吭应承下来。 束缚带刚解开,方豫迫不及待抱着箱子挪到另外一头,背对着许承志,小心翼翼打开箱子。 里面全是傅政凛这五年来送给他的东西,承载着两人之间的回忆。 如今,那个男人居然那么狠心,敢不要自己! 方豫用力掐着箱子边沿,直到指尖发白,在某一瞬间,脑海里生起毁掉这些礼物的念头。 但他舍不得。 他伸手探向口袋摸索着什么,神色忽地一变,仅掏出一张金灿灿的门票,还有一张不见了。 “没了!” 他大吼一声,豁然起身,脑袋撞击在车厢顶部发出一声巨响,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痛觉,扑向副驾驶的许承志。 “我的门票!” 车刚起步,方豫又开始闹腾了。 许承志回过头,脖颈便被他修长颤抖的手指掐个正着,脸色瞬间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驾驶室的司机急忙把人制止住,看着许承志脖颈处明显的掐痕,心下一阵哆嗦。 方少爷是个狠人啊,连亲舅舅都敢痛下杀手。 “咳咳咳……” 许承志剧烈咳嗽几声,粗喘了几口气,声音已然沙哑:“你这小疯子,敢谋杀亲舅,要死了……咳咳……什么门票?” 方豫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似乎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颓然缩回后座,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喉咙滚动呜咽一声。 许承志的问话声被他屏蔽在耳外,单薄的身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弄丢了那张画着卡通小人、原本要送给傅政凛的门票,他五指用力,把门票攥得皱巴巴,眼角缭绕的红血丝蔓延至漆黑的瞳孔,衬得一张稚嫩的脸庞异常狰狞。 他扯起嘴角,嘶哑的嗓音沉到极致。 “傅政凛,我恨你。” “既然你不要我……” 那我也不要你了。 脸上的悲痛被席卷而来的愤怒代替,他抬起充斥着暴虐恨意的眸子,直视着静安小区的方向。 傅政凛,以后再见,我会让你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你最好,别被我逮到。 他像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宠物,抱着礼物箱蜷缩成一团,独自舔着痛到极致的伤口。 …… 傅政凛当天没有回家,直接前往父亲所在的监狱。 守在门口的警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问:“来监狱做什么,还没到探监的时间。” 傅政凛偏头看了周围一眼,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袋,“麻烦通融一下,我想提前探监。” 警卫抬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找谁?” “b区109室傅国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警卫眼里透着些许鄙夷,原来是贪官的儿子,难怪擅长这种贿赂人的手段。 他究竟没和钱过不去,粗声粗气地说:“进去吧,就给你二十分钟。” 傅政凛没在意他不善的眼神,毕竟已经习惯了,道了一声谢后大步往里面走。 “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脚步一顿,掏出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方豫的东西我让人拿走了,那张金卡放在你房间床头柜上,保重吧,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便可,不要打扰小豫。] 傅政凛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已经沉淀下来,他没有回复,收起手机,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 傅国城在工作期间被狱警喊了出来,苍老许多的面容生起一丝疑惑。 “有其父必有其子,啧,别磨磨蹭蹭的,你儿子要见你。”狱警手里拿着电棒,不耐烦地催促。 傅国城眼里闪过惊诧,但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大概想到傅政凛找过来的原因。 他苦笑一声,眼角皱纹堆叠在一起,一向挺拔的身躯经过五年的牢狱生活,已经佝偻下来,再也直不起腰。 傅政凛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两鬓发白,双颊瘦到凹陷的父亲,唇角紧抿,连瞳孔也在轻颤,对着麦克风质问:“为什么?!” 傅国城当了二十多年官,是个聪明人,出口却是答非所问:“吃过药了吗?” 傅政凛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没回答。 “对不起,一切错在我身上。”傅国城深邃的眼眸被痛苦覆盖,哑声道:“真相很残忍,小凛,你确定要听吗?” 第93章 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凝视着头发半白的傅父,“时至今日,你以为所谓的真相会影响到我吗?” 他的心,早在失去方豫那一刻起,就被冻结起来,其他人其他事,再也无法撼动他。 傅国城敛去所有情绪,嗓音清晰沉稳:“你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抿了抿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像极了唐晚时不近人情的样儿。 傅国城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忖:唐晚时,这就是你亲手打造的儿子,冷血、毫无人情味,我该感到庆幸吗?至少他不会在乎我和你造下的罪孽。 “二十七年前,我是淮城大学派去京城助教的学生,在那儿认识了你母亲,我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打听到她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孩子父亲也在孩子出生那年因为意外去世,她的知性、温柔让我始终放不下她。” “呵,我从未想过,她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套。” “她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我,凭着满腔热血,我和她表白,表示愿意接纳那个孩子。” “她拒绝了我,声称孩子患有罕见病,不想拖累我。” “那个孩子生得很漂亮,会糯糯地喊我叔叔,从外表上看,很健康,让人瞧不出一丝异常。” “但是,那一天……” …… 傅国城因为表白被拒,失魂落魄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场助教之旅。 然而还没坐上飞机,唐晚时便打来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国城,小墨他快不行了,你别走……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傅国城当即扔下行李箱,匆忙上了计程车赶到唐晚时报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家隐蔽的实验室,虽然疑惑为什么把孩子送来这里,但很快被扑进怀里的女人打断思绪。 唐晚时抬起红肿的眸子,崩溃的哭喊着,傅国城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紧抱在怀里安慰。 “别哭,先去看看小墨,没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傅国城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坚定地说:“我还有存款,只要小墨还有一口气,我倾尽全力也会救他。” 这时,身穿白大褂、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男人大步走过来,“唐女士,很抱歉,我们找遍全国的基因库,也没能找到和他相匹配的人。只可惜,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就可以采取第二个方法。” 傅国城不假思索就问:“什么方法?!” 男人下巴微抬,鼻侧的小痣莫名显眼,他疑惑地看着傅国城:“你是?” “我……我是……” 傅国城看向唐晚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仅仅作为失败的追求者出现在这里。 唐晚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替他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傅国城怔在原地,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连攥着唐晚时的手腕也在剧烈颤抖。 医生打扮的男人似乎没时间和他们废话,冷声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差点夭折,各大医院不敢收留他,都劝小唐放弃。她找到这儿恳求我救救她孩子,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从事人体实验的研究所,并不是正规医院。” 傅国城压下激动的情绪,沉默听着男人的话语,偏头扫视周围的场景,这才嗅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着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令人胃部翻滚。 “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体内多个器官出现衰竭,现在只能用呼吸机吊着一条命。” 男人转身打开急救室的门,露出透明玻璃舱里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 “小墨……” 唐晚时控制不住情绪挣脱傅国城的怀抱,扑了过去。 看着最爱的女人露出这副绝望失态的模样,傅国城心如刀割。 “第二个方法是什么?”他沉声问旁边的男人。 “用基因培育器皿,制造一个适合那孩子生存的容器。”卷发男人表情高深莫测,“只可惜,找不到适配者。” 傅国城没听明白,“容器?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让唐晚时和适配者结合养育第二个孩子,待孩子成长到一定年纪,可以进行脑移植手术。”男人的话语在傅国城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脑移植?!你确定现在的医术已经达到可以进行脑移植的程度?!”傅国城清醒了几分,他再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冒出丝丝寒气。 就这么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实验室,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大步走到唐晚时旁边,低声劝:“晚时,我让京大的的医学教授在大医院给小墨找一个床位,别在这里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 唐晚时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傅国城,你知道我前面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为了小墨,跑遍大大小小的医院,他们无一不例外劝我放弃治疗!要不是覃少爷,小墨早在两年前就撑不住了!” 她一手指着傅国城身后的卷发男人,继续道:“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家实验室里面,你现在让我放弃这里,不就是拿刀戳我的心窝子吗!万一小墨在转移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傅国城看着女人痛苦的神情,心脏猛然一缩,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够了,说什么爱我,呵。”唐晚时转头看向玻璃舱内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毫无起伏的孩子,哑声道:“小墨,别怕,你要是走了,妈妈就下去陪你。” 傅国城一听这话,当即就着急起来,“晚时,别冲动行事,小墨这么懂事,老天爷绝对不会狠心下收了他。” 他转身看着覃锋,神色焦躁起来,“我可以吗?你检测一下我的基因!” 覃锋面露为难之色,不抱希望地说:“三年来,我们检测过形形色色的人,皆没找到和小墨基因匹配的,你要是坚持测一测,那也无妨,但别抱太大的希望。” 傅国城没看见,身后的女人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朝覃锋微微颔首。 其实,唐墨的病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劫难。 但唐晚时等不起,唐墨是她和挚爱男人的结晶,倾覆了她所有的期盼和爱意,没有人比得过他。 当在基因库筛选里面发现傅国城的基因和小墨相匹配后,她迫不及待便想动身前往淮城把人绑回来。 但她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本人并非怀着自愿的心理参加实验,很大可能会导致结合失败,出现误差,从而导致培育失败。 因此,她和覃锋设计了一个圈套,利用自己本身的外貌优势吸引傅国城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引着他主动进入圈套。 第94章 争吵 检测结果出来那一刻,傅国城惊喜的同时,又开始犹豫了。 唐晚时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愁容满面,支离破碎,“国城,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只是可惜了小墨,他今年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得撒手人寰。” 话一说完,她又掩面哭了起来,“你知道刚才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知道你是适配者,我有多激动吗?” 傅国城压根看不了她哭泣,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地说:“晚时,我帮你。” 覃锋适时拿了保密文件过来让他签名,嘱咐道:“做好保密措施。” 当晚,或许是唐墨吉人有天相,竟生生熬了过去。 傅国城当时守在床边,垂眸看着面容虚弱却乖乖露出笑容的小孩,心脏柔软得不行。 虽然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年后,傅政凛在他们的期待下出生。 光溜溜的身体刚脱离母体,便被实验人员带去做了基因和全身细胞检测。 唐晚时半靠在床头,被冷汗打湿的苍白脸庞没什么情绪,冷漠地听着孩子连绵不绝的哭喊声。 傅国城守在门口,短暂地生起一股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没开心多久,便被残酷的事实打败。 他不该过多的关注这个孩子,就怕到了那一天,会难以割舍。 在傅政凛满三个月的时候,唐晚时正式嫁给了傅国城,并跟着他回到淮城发展。 而唐墨则留在京城的实验室,由专业护工看管,唐晚时放心不下孩子,隔三五差就得跑过去看上几眼。 她的爱全部倾注在唐墨身上,对傅政凛这个计划中生下的孩子,冷漠至极。 为了让唐墨有个健康优秀的身体,她开始严厉要求傅政凛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渐渐脱下温柔得体的外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样,冷漠、强势又无情。 傅国城有自己的志向和野心,重心也从爱情转移到事业,但他心里依旧还爱着唐晚时,即使她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唐晚时要求他严厉对待傅政凛,他照做了。 唐晚时让他时刻留意傅政凛在校期间的一举一动,他毫不犹豫就在傅政凛的课室装了隐蔽的摄像头。 他对唐晚时做了诸多让步,多次忽视傅政凛的感受,强迫他做这个年纪不该接触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冷硬下来,再也不会因为傅政凛这个孩子触动分毫的时候。 变故生起。 唐墨被病痛折磨了几年,虽然用上了国外新研发的特效药,但他每天经历的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国城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此时的傅政凛不过才五岁,他睁着一双圆滚滚却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仰望着自己父亲,认真倾听他的话语。 傅国城深深看着即将奔赴死亡的孩子,心脏竟莫名刺痛起来。 这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连五官也和自己相似,唐晚时就真的忍心剥夺他的生命吗? 傅国城扪心自问,自己的心肠,真就那么冷硬无情吗? 傅国城一时之间的心软被唐晚时嗤之以鼻,认为他对唐墨的爱很虚伪。 “傅国城,当初我们说好的,这个孩子作为小墨的容器而生,你现在跟我说后悔了?”唐晚时彻底没了温柔的假象,冷声道:“你敢说你爱小墨?也是,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能真的爱他。”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小凛再怎么样也是我傅国城的种,你拿他的命去换唐墨的命,我实在无法接受!”傅国城翻脸不认人。 唐晚时嘴角挂着讥讽,“明明当初为了我,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几年,你就彻底变了。果然,男人一旦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和他相比,差远了。” 男人最忌讳老婆嘴里记挂着前任,傅国城也不例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而傅政凛还是被唐晚时带走了,带去实验室里面接受健康检测。 他来之前打了麻醉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实验里面经历了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手术准备,意外接踵而来。 唐墨不见了。 傅国城赶到京城的时候,只看到傅政凛躺在手术室,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头发也被剃光。 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抱起孩子就走,却被陷入疯癫模样的唐晚时拦住去路。 “傅国城,你敢带走他,我就和你离婚!” 傅国城无法维持冷静的模样,他爱了唐晚时那么多年,哪能说割舍就割舍,“不行!” “小墨是我的全部,我把希望都寄托在手术上面,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傅国城:“晚时,覃锋只是覃家的废材少爷,你别被他骗了!什么脑移植手术,全世界就没有一例成功的!” 唐晚时撕开伪装起来的身份,冷声道:“谁告诉你亲自操刀的人是他?!你错了,我才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而他仅仅只是投资人。” 傅国城没想到身边人还有这层身份,被隐瞒的怒意瞬间爆发:“所以,你当初说的话全是假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唐晚时褪去癫狂的眼神,恢复冷静。 …… 傅国城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心如死灰。 原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自己。 原来,自己和她相遇的每一帧画面,全是虚伪的假象。 她要的,不过是容器,一个能让她儿子生存下去的容器。 傅国城内心还有良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送死。 争吵到最后,唐晚时以傅国城最在乎的事业作为引诱,“你在官场上拼了命往上爬,不就想挤进京城么,我可以帮你。我人脉广,给你介绍引荐人!” 傅国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如今正处在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确实缺了贵人。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傅政凛,眼底生起复杂之色,为了这个孩子,斩断自己往上爬的道路,值得吗? 良久,他才道:“五年,再给他五年时间。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只要别威胁到他的生命。” 五年时间,足够自己爬上京城官圈,既能实现理想,又能阻止唐晚时的疯狂行为,一举两得。 唐晚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嗤一声,直接拒绝:“他等得起,小墨等不起!” 忽然,一道虚弱无力的童音插了进来。 “我不做手术!” 第95章 这还是母亲吗? 唐墨紧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眶全是泪,“妈妈,这是弟弟吧?” 唐晚时心都要碎了,快步冲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乖,别哭,他不是你弟弟,你没有弟弟,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骗人,他就是我弟弟!妈妈是骗子,还有,我才不要他的身体!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他会抢走妈妈的爱,一定会! 唐墨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傅政凛,脑海里萦绕着的恐慌让他尖叫出声,整个人抽搐不止。 “小墨!小墨!” 唐晚时动作熟练地摁着他人中,迅速掏出药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轻声哄:“乖,张开嘴把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唐墨紧攥着她衣服,艰难地咽下药丸,委屈地哭诉:“妈妈,为什么是我,病的人为什么是我?什么罕见病,什么恐惧症……是我不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好痛……” 他好不容易艰难活到十岁,他真的不想活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让他反复崩溃。 唐晚时悲痛欲绝,恨不能替他受了,“宝贝不哭,妈妈会帮你,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手术。”唐墨抬起漂亮精致的小脸,朦胧的泪眼里全是抗拒。 “好,听你的。”唐晚时忍着喉咙翻滚的哽咽,宠溺地揉了揉他头发。 傅国城冷眼看着感情深厚的母子俩,垂眸扫向紧皱着小脸的傅政凛,抱着他走出实验室。 而后五年,唐墨的病情反反复复,时而严重到不得不上呼吸机的程度,时而又死里逃生,或许真应了那句,连老天爷都狠不下心收他。 但他罹患的多重恐惧症却越发严重,唐晚时心疼不已,焦虑不堪,脑海里涌出各种方法。 她紧缩眉头回到傅家,看着背着书包迎面走来的傅政凛,内心的怨恨攀升到极点。 为什么受折磨的人会是小墨,而不是前面这个身体健康、丝毫入不了她的眼的孩子。 如果上天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小墨身上所有的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为了小墨,她变得极其自私,小墨像极了她最爱的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她恍然惊醒,只要能减轻小墨的痛苦,无论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于是,在傅国城出差在外期间,她冒着风险给两个孩子进行了一场脑前额叶移植手术,把唐墨经受的精神折磨转移到傅政凛身上。(注:当前医学无法达成,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手术很成功,唐墨醒来后虽然很不满意母亲的自作主张,但剔除精神疾病的他,明显轻松许多,连笑容也多了起来。 反倒是年仅十岁的傅政凛,被突然而来的恐惧症反复折磨,只能长期吃药。 探监室里面,傅国城连着说了十几分钟,眼眶已然湿润,他静静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挺拔英俊的傅政凛,深深吐出一口掩埋了二十几年的气。 “五年前,唐墨的病情再次复发,你母亲又一次打起脑移植的主意,我没同意。一时不慎踏进她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生的事业会毁于一旦。想来,这就是我的报应。小凛,我知道你怨恨你母亲,但我不会揭发她。她比我可怜、可悲,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政凛唇色发白,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瞬间凝固,从尾椎骨蔓延而上的寒意让他毛骨悚然。 原来,一向健康的自己忽然经受精神病的折磨,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人。 他恐惧的人是她,带给他精神病的人也是她。 这还是母亲吗? 对于唐墨而言,她确实是个尽职尽力的好母亲,但对于自己而言,则是带来无限折磨和恐惧的深渊恶魔。 脑海里响起那道充满恶意的嗓音。 “傅政凛啊傅政凛,你的出生虽被期待,但她可是期待着你去死啊。你真可怜,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所有人都不要你,你还能抓住谁?你连那个孩子的手都抓不稳,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你真没用,好没用,还活着做什么?”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瞳孔剧烈颤抖,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跟随了他十多年,往往在他极度恐慌、绝望的时候出现,它嘲讽他、贬低他,甚至蛊惑他去死。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傅国城,你为了她,宁愿自己坐一辈子的牢,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只可惜感动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爱你吗? 她爱的人只有那个孩子和死去的挚爱,你以为自己沉默不语,她就会感激你? 呵,可笑。 傅国城疲倦地闭上眼,他对唐晚时的爱,早在几十年光阴里消磨殆尽,他爱的是温柔、善良的唐晚时,而不是那个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女人。 “我最后问你一句,方豫车祸的真相,你早在知道了吧。”傅政凛站起身,俯视着囚禁在牢笼之内的男人。 傅国城脸上闪过一丝悲痛,缓声道:“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哲轩,我没想到覃锋会痛下杀手。”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破凝重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狱警不耐烦的催促声。 “二十分钟到了,赶紧的,快出来!” 傅政凛冷冷看着傅国城,抛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 他转身,脚步不停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傅国城眼前。 “也好,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傅国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眼底透着一丝不舍和倾诉心事之后的轻松。 …… 天色渐沉,傅政凛待在静安小区停车场小车内,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夜色沉寂,万籁俱静,他才打开门下车,缓步走向电梯。 家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啪” 806房的灯光被打开,明亮灯光之下,是空无一人的客厅,明明装饰偏向温馨风格,但因为少了一个暖烘烘的身影,到处皆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傅政凛卸下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进方豫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豹子摆件。 他微抿唇角,缓步走到书桌前,低头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小豹子,前额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小豫。” 他低喃一声,抬手摸了摸豹子背部坐着的小男孩。 “居然没把这个带走,是忘了吗?”傅政凛偏头看向墙边空荡荡、原先放着礼物盒的隔层,哑声低语:“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就你才稀罕。” 他在方豫房间逗留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间,后背抵着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方豫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入口鼻,令他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这里的味道比较浓郁。” 第96章 太弱了 许承志等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 他看向旁边抱着礼物箱不松手,一夜未睡的男孩,无声叹息一声,“走吧,该下飞机了。” 方豫侧脸趴在礼物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灯光明亮的陌生机场,内心的寒意涌遍全身。 他确确实实被抛弃了,他被傅政凛推到所谓的舅舅身边,被迫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小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伤心难过了整整一天,而后生起的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那个男人骗了他,还收下了自己的卖身钱,简直可恶至极! 许承志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道:“你外公在外面等你,知道你回来,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方豫动了动耳朵,抬起脸转了个方向,直视着许承志,眼底翻滚着无限冷意和不加掩饰的恨。 他恨傅政凛,恨面前这个男人,也恨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他此时还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但没关系,他终有长大的一天。 他自认为自己心眼子很小,非常记仇,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印刻在他脑海里面,想着以后数倍奉还。 他记得在玉米地绑架他的人、在地下拳馆企图猥亵他的人、打断自己肋骨和伤害傅政凛的人、在拳馆二楼拍掌嘲讽俯视他们的人、金潭村村长、那个女人…… 如今傅政凛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他得用漫长的岁月好好思考,该怎么报复他、让他哭着说后悔。 许承志蹙了蹙眉,男孩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和杀意,若是不加以引导,很可能会产生反社会人格。 如今他正处在盛怒阶段,不可能听进任何劝导,待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再做打算吧。 许承志站起身,深深看着他,低声道:“你赖在这儿不走也没用,既然来了京城,你就不可能再回去丰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理解你的情绪,但一味的反抗只会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振作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强,直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束缚你。” 一段话砸进脑海,方豫从繁杂的思绪中惊醒,迅速解开安全带,抱着礼物箱站起身。 变强,强到所有人都畏惧他、对他无可奈何?! 许承志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就是太弱了,弱到任何一个人都把他当成汤圆任意揉捏。 他的灵魂虽然是只豹子,但也知道强者为尊的道理,尤其在弱肉强食的滕菲大草原,这点尤其重要。 他那时就是太过弱小,才会葬身虎口。 如今幸运重生,不能再得过且过,任性妄为。 那个宠他疼他的男人不就是因为他野性难驯,才把自己往外推的么! 光是想到那个男人,他便恨不能吸干他的血,咬断他脖颈! 他看都不看许承志一眼,紧抱着礼物箱离开座位,走向出口。 “这野性子,也就他忍得了你。”许承志呼出一口闷气,无奈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天还黑着,机场内来回走动的乘客依旧不少,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机场,每天的客流量多达几十万,丰城机场和这里压根没得比。 方豫跟随着指引道路的保镖,警惕又冷漠地打量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忍着胸腔翻滚的滔天恨意,强压下脸上的情绪,腰背越挺越直。 刚走出乘客通道,迎面走来七八位黑衣保镖,为首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高档大气的唐装,一手持着棕褐色的龙头拐杖,腰背挺得比方豫还直,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仔细一看两鬓发白,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 不难看出这人就是方豫的外公,毕竟五官轮廓和许承志有六分相似。 他看到方豫的第一眼,眼底隐忍着的激动衬得这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孩子,你就是方豫吧,果然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家目前的掌权者许茂生缓步走到他跟前,时刻保持严厉的嗓音不自觉缓和些许。 方豫只抬眼扫了他一下,便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帘,绕过他走向机场大门。 许茂生愣怔一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忽视,他回头看向方豫修长却单薄的身影,眉头紧蹙,嘴里低喃:“太像了,叛逆的样子也像极了瑾澜。” 许承志心下咯噔一声,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接着道:“小豫他心里有怨恨,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您别放在心上,我……” 许茂生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语,低笑出声:“没事,有个性才好。” 他瞥了许承志一眼,“不像你,死板,从未忤逆过我。” 许承志抿了抿唇,嘴角扬起苦涩笑意,您老说一套做一套,以前对我那叫一个严厉,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怪我太过听话。 “丰城那边的事解决了吧?”许茂生抬脚往外走,拐杖落地的声音听得人心下发沉。 许承志跟在他身后,严肃认真地回答:“短时间内,傅家人不会找上门。” 许茂生沉沉地“嗯”了声,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敛去了它的锋芒,却掩盖不了久居上位带来的强势,“承志,当断则断,别因为妇人之仁让你外甥再次步入险地,他是瑾澜唯一的孩子,也是你唯一的外甥。” “是,父亲!”许承志微垂下头,哪敢反驳一句。 他和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姐姐性格活跃鬼点子多,处处和父亲对着干,而自己则严于律己,父亲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丝毫不敢生起二心。 他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是许家后代里面唯一的男丁、必须肩负起打理家族产业的重任。 很多时候,他羡慕自己姐姐能活出自我,能随意在父亲面前撒娇欢笑。 爱之深,恨之切。 姐姐在父亲面前小打小闹,父亲是无所谓的,但为了一个男人,远离生活二十年的家,远离最亲近的家人,父亲能不气吗?连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作为威胁,也无法挽留固执已见、一颗心跌进了爱情海的姐姐。 以至于他在一怒之下,毅然断绝了父女关系,停掉她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并抛出狠话:“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到三年,女儿果然以一副被伤透心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后悔了。 然而,事情真相却另有隐情。 机场大门,方豫回头看向逐渐靠近的父子俩,眼里的戒备和排斥毫不遮掩。 许茂生年约六十,身高接近185,光是从外貌上,很难看出他真实年龄,说他是许承志的大哥,也没人会怀疑。 他垂眸看向方豫紧抱着不放的箱子,饶有兴致地问:“里面装着什么?” 方豫后退一步,抿着唇一声不吭。 许承志代为回答,“一些小玩意,这孩子比较念旧。” 他没提起傅政凛的名字,就怕引起许茂生的反感。 许茂生是什么人,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儿子隐瞒了什么,他也不拆穿,浓眉一拧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而俯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方豫,“念旧是好事,你妈妈也总是收藏一些古灵精怪的小玩意,待回到家里给你看看。” 许承志:…… 连叱咤京城几十年的许老爷子也玩起双标了,可以见得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 第97章 老板大气 东逝流水,叶落纷纷,转瞬间已经过去一年。 傅政凛一整年时间几乎住在公司,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但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身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出来。 梦里,全是方豫流着泪控诉他的身影。 “嘟——” 被一沓资料掩埋的手机震动不止,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轻蹙眉尖,睁开疲惫不堪的眼,伸手在资料下方一阵摸索,直到摸到屏幕冰冷的手机。 “小凛,今天是冬至,早点下班,来阿虎这儿吃个饭。”陈大娘温和的嗓音仿佛带着热度,盖过了指尖的冰冷,傅政凛坐起身,一手揉着酸痛僵硬的脖颈,嗓音沉而微哑:“知道了,干妈。” 陈大娘沉默几秒,轻叹一声:“阿虎说你这阵子一直待在公司,连家也不回。干妈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小豫,但也别太累了,万一哪天累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桌上高约半米的文件堆,嘴里答应着:“听您的,您别担心我,现在到了年尾,公司的事儿比较多,待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好好陪陪您。” 陈大娘低笑出声:“哎哟,我哪里需要你陪,干妈就盼着你多点出去溜达溜达,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和工作打交道,多累人啊。今天记得早点回来,吃过饭后让阿虎带你逛逛夜市。” 傅政凛应了一声,闲聊几句后便结束了通话,他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指轻触点开京城日报的网页。 自从半年前在网上看到关于许家的消息,他隔三五差就要点开翻看一番。 【娱乐圈地震!京城某巨星表演现场出柜同性经纪人!】 【爆!京城慈善家携手爱孙亲临孤儿院献爱心。】 傅政凛神情微愣,下意识点开这条新闻,待看到照片之人并非那个男孩后,眼神暗了暗。 他快速往下翻看,不错过任何一条新闻,但今天注定无法看到那个男孩。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傅政凛淡声道:“进来。” “傅总,冬至快乐。这份是最新整理出来的各个供货商商品类目表,你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明确标注?”于圆拿着一沓资料走到办公桌前,视线扫向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头脑发昏。 傅总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兢兢业业、不知疲惫,瞧这浓重的黑眼圈,怕是从未好好休息过。 傅政凛接过资料,也没看,抬眸看着她,“小圆,待会通知下去,全体员工提前下班,中午可以离开。” 于圆面露激动,老板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待公司员工却很好,难怪没人愿意跳槽。 “能遇到傅总这么好的老板,是我们员工的福分。”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嘴角漾着浅笑。 傅政凛不置可否,脸上的情绪变化不大,轮廓深邃的眉眼稍稍缓和些许,“有你们这帮尽职尽力的员工,才是我的福分。” 于圆被他深沉认真的眸子看着,不自觉红了脸,老板太帅实在很犯规啊! “没……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于圆低垂下头,嗓音弱了几分。 “嗯,去吧。” 待于圆退出办公室后,傅政凛翻开手上的资料,垂眸认真翻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傅政凛拿过手机站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微信查看信息。 【晨曦:在忙吗?】 【晨曦:如果在忙着,你就先忽视我这几条信息(吐舌头)】 【晨曦:今晚有空吗?中心广场那儿举办美食节,还有烟花秀,可以约你一起过去逛逛吗?】 傅政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轻点屏幕,回了一条信息。 【凛:今晚和虎哥他们过去,你要来就一起吧。】 【晨曦:一言为定哈(转圈圈)】 看到“一言为定”四个字,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不免想起当初答应过方豫的事儿。 他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自从经历方豫那件事后,他不再轻易许下诺言。 【凛:(微笑)】 【晨曦: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表情包。】 【凛:嗯,先忙了。】 傅政凛无意和她聊太多,姚晨英是个异常固执的女人,即使多次被自己拒绝,她也毫不退缩,反倒越挫越勇。 他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提刀相向威胁她远离自己。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自动屏蔽脑海里杂乱的思绪,认真投入工作中。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办公楼的员工也陆续离开公司,期间发出激动的谈话声。 “这份工作,真的很适合我养老啊!” “老板人帅不说,对咱们是真的体贴啊,年纪轻轻,还很上进,以后谁嫁给他就是天大的福分!” “对了,除了小圆暗地里喜欢他,采购部的阿馨、售后部的花语、客服部的兰兰,全都拜倒在老板的西装裤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咱们英俊高冷的总裁只爱工作不爱女人。” “呵,这该死的工作欲!” “啊啊啊!老板在群里发红包了!” 一声惊起千层浪。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动作迅速掏出手机打开。 “啧啧,不到五秒,五十个红包秒没,这群饥渴的人类!” “最佳手气是小刘啊!卧槽!整整三千块!羡慕嫉妒恨!” 一堆人在红包下方列队回复。 [小刘:老板大气!] [兰兰:老板霸气!] [馨馨:老板阔气!] [于圆:老板帅气!] …… 傅政凛看了满屏滚动的信息,面部肌肉 稍稍松弛下来,薄唇微扬,沉重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不一会儿,公司仅剩他一个人。 他似乎遗忘了时间,丝毫没感受到饥饿感,直到太阳西斜,光线昏暗下来,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 临近傍晚,他离开公司,顶着忽然刮起的寒风来到正虎堂。 脚刚踏进里面,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屁颠屁颠跑过来,齐刷刷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缩,唇色略微发白,什么生日,谁过生日,今天只是冬至,并不是他的生日,他也从来不过生日。 然而,他的生日确实就在冬至这天,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滚滚滚,谁让你们唱生日歌了!”杨虎怒斥一声,差点就要脱掉鞋子暴起揍人。 第98章 老婆,别生气 虽然杨虎并不清楚傅政凛和他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光是想到他母亲曾经带人上门绑架方豫,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 况且,在过去的几年里,傅政凛从未过过生日,杨虎等人自然察觉到什么,不会傻乎乎往他伤口上撒盐。 傅政凛抬手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情绪已经收敛,“虎哥,大过节的,和气生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儿。” 杨虎微眯着眼觑了缩头缩脑的狗腿子们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嗷……” 耳朵忽然被粗糙的手指扯住,疼得他不得不咽下尚未说完的话。 陈大娘松开扯住他耳朵的手,朝狗腿子们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去小食堂吃饭,今天过节加餐。” “好咧,谢谢大娘。”狗腿们面露感激,不约而同齐喊一声,转身拔腿就溜了。 陈大娘横眉竖眼瞪着儿子,“再有下次,你就什么?都快奔四的人了,动不动威胁人,是黑社会当上瘾了还是嘴巴痒了!” 杨虎垮下脸,一句不敢反驳。 陈大娘骂完之后,直接无视儿子,转而挽起傅政凛手臂,带着人往里面走,“小凛啊,以后就得这个点下班,刚好过来干妈这儿吃饭。你看你,这一年来瘦了好多,脸蛋憔悴得很,长时间熬夜对身体不好,别仗着自己年轻不以为意。” “你也别嫌干妈唠叨,来,坐这儿,先把汤喝了,去去寒气。”陈大娘端起桌子中央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傅政凛前面。 “谢谢干妈。” 傅政凛在她面前一向听话,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左侧手腕佩戴着银色表盘黑色表带的腕表,虽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在他极其优越、贵气的皮相衬托下,连带着手表也高档起来。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拿着汤匙,在陈大娘的欣慰视线下,一口接一口的喝完汤。 陈大娘笑眯了眼,视线落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面,眼底生起无尽的心疼。 傅政凛放下碗,湿润嘴唇微启着,缓慢吐出一口热气。他只觉胃部涌起一股热流,逐渐蔓延至全身,绷直的肩背缓缓松懈下来,冷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润。 “干妈炖的汤,一如既往的好喝。” 傅政凛并非夸夸其词,陈大娘有一手好厨艺,无论是炖的汤、煲的粥,亦或是煮的面条,都比外面餐厅的好吃。 陈大娘捂嘴低笑,眼角皱纹随着面部的抖动轻颤着,“还是小凛嘴巴甜,不像你哥,挑三拣四的。” 杨虎轻哼一声,收回踏进门槛的一只脚,决定去霍于庭那儿寻求安慰。 陈大娘啧啧摇头,没好气地说:“瞧他那德性,能找到老婆我就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烧高香咯,也就霍子受得了他。” 傅政凛心下暗忖:虎哥已经成功找到老婆,干妈您就等着烧高香吧。 “小凛,你要是实在不想回静安小区,你就来干妈这儿,正虎堂里面房间多,不愁没地儿睡。” “干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有分寸。”傅政凛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陈大娘手里,“钱不多,有空去买点好吃的。” 陈大娘两指摩挲着红包,确定数额不会太大后,才自然地收下。 每一年过节,傅政凛都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红包,大金额她一律不收,只收金额小的。 次数多了,傅政凛也就清楚该怎么做,他每一个节日都不落下,什么三八妇女节、端午节、情人节…… 陈大娘知道他在变着法子送钱给自己,无奈的同时又欣慰不已,收下的那些钱,她也没花,特地存在新开的银行卡里面,待傅政凛结婚的时候送给他媳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更多时候是陈大娘在说,傅政凛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她很少在傅政凛面前提起方豫那个孩子,就怕勾起傅政凛伤心的回忆。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往后还有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岁月,她希望傅政凛能卸下内心的重担,好好善待自己。 入夜,吃过丰盛的晚餐后,陈大娘端来一锅圆滚滚的汤圆。 “吃碗汤圆,化掉这一年的所有不愉快,祝在座的各位健健康康,岁岁无忧。”陈大娘笑出满脸皱纹。 “妈,在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吧?”杨虎扬眉问了句。 陈大娘轻咳两声,倒没反驳,“怎么,看不得你妈有文化?” 还真被杨虎说中,确实是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她先前不会玩微信,是霍于庭亲自上阵教的她。 玩了两个多月后,也就熟悉了,一有空闲便刷刷朋友圈,最近还迷上了狗血爱情剧,学到了一点关于爱情方面的套路。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阿虎,前几天光头仔说你和珠宝店的老板娘走得近,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喜欢上她了?妈教你怎么追人,保管不到三天,她就得跟你回家!”陈大娘一句话砸在杨虎脑海,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冷下脸的霍于庭,心下叫苦不迭。 光头那傻货嘴真特么多,给我等着! “妈,没这回事,别听他胡说。”杨虎垂在桌布下方的手伸向霍于庭大腿,轻轻掐了掐。 霍于庭神情未变,嘴角却往下压着,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站起身道:“大娘,小凛,你们先吃,想起车上落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先过去找找。” 杨虎连忙跟着起身,“天黑了不好找,我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饭厅,明眼人都知道气氛不对劲。 陈大娘疑惑地看向淡定自若吃着汤圆的傅政凛,“我说错话了吗?” 傅政凛咽下软糯甜而不腻的黑芝麻汤圆,摇头回答:“没,可能真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也过去帮忙找找。”她说着便站起身,被傅政凛及时抓住手臂,“干妈,外面天冷,您就待在这儿陪我聊聊天,这汤圆是您做的吗?很好吃。” 陈大娘低笑出声,难得干儿子主动找她聊天,她可不能拒绝。 另一头,霍于庭脚步匆匆离开正虎堂,丝毫不搭理身后紧跟过来的男人。 “霍子,哎,你等等,误会!真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杨虎急忙拉住他手臂,带向阴暗的角落。 霍于庭扯起嘴角嗤笑一声:“误会?我误会你什么?光头说得没错,你最近确实三番四次跑去光明街那家珠宝店,怎么,没被我彻底掰弯,重新喜欢上女人了?” 杨虎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说话一惯如此,带着尖锐的刺儿,非要把自己扎成刺猬为止。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霍于庭眼眶发红,声音冷到发颤,“你……嗯……” 杨虎二话不说直接上嘴堵住他即将溢出喉咙的话语,健壮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人紧紧压进怀里。 霍于庭狠下心大力咬向他舌头,眼底生起些许怒意,瞪人的时候,眼尾往上挑着,很是勾人。 杨虎被他瞪得上火,不顾舌尖的疼痛,重重在内里攻城略地,直到霍于庭快没气儿了,才放开他,哑声道:“老婆,别生气,乖乖听我解释。” 第99章 意外 霍于庭听到“老婆”两个字,神情怔了好几秒,杨虎一般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喊他老婆,如今竟然打破以往的常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帘微垂下来,眼尾湿红,不再看他,“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自己圆谎。” 杨虎定定地看着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面盒子,霍于庭光是看了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猛地抬头,眼底满含诧异。 “原本想着今晚美食节放烟花的时候再交给你,但是我老婆太爱吃醋了。”杨虎打开小盒子,露出内里低调镶钻的男士戒指,沉而低哑的烟嗓裹挟着浓烈的爱意,“霍子,你愿意一辈子当我老婆吗? 霍于庭紧抿着唇不说话,视线盯着泛起银光的戒指,不自觉摒住呼吸,怕喘息的一瞬间,此情此景会烟消云散。 杨虎,这是在求婚? 他居然向我求婚?! 他的激动情绪被强压在心口,脸蛋紧绷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以至于让杨虎产生,对方不太情愿的想法。 “果然求婚仪式还是太过简陋了吗?”杨虎懊恼地低骂一声,拉起他手就走。 霍于庭没挣扎,目光幽幽地盯着杨虎宽阔结实的脊背,低声道:“带我去哪里?” “别问,去到就知道了。”杨虎一路牵着人走到汽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推坐进去,还体贴地帮他系上安全带,顺带着在他饱满湿润的唇瓣啃上一口。 黑色的大奔开出酒吧街,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的心脏仿若脱了缰绳的野马,剧烈跳动着,车厢内的暧昧气氛上升到极点,压得人透不过气。 霍于庭偏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暗地里呼出一口热气。 明明和杨虎已经好上了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花样儿还挺多,如今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很是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然而,老天爷似乎看不惯他们即将大圆满,非得制造一点阻碍才善罢甘休。 汽车行驶到丰城大桥上面的时候,变故生起。 后方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接追尾上来,猛然撞击在汽车后方。 “砰”的一声巨响刚传入耳里,霍于庭便觉得车身剧烈晃动,整个人天旋地转,安全带死死勒着他胸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只来得及看杨虎一眼,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虎堂,陈大娘手腕处戴着的翡翠玉镯仅轻轻触碰到陶瓷碗,忽地断裂。 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她不安地看向微蹙眉头的傅政凛,颤声道:“这个玉镯是阿虎当上黑社会那一年送给我的,平日里无论怎么磕碰也没断过,现在居然……” “嘟——” 桌面上闪烁着亮光、不停震动的手机打断她的话语。 陈大娘陡然一惊,伸手拿过手机,见来电者竟是当地警局,手当即便抖动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最怕遇到这种事儿。 自己儿子是混黑社会的,做过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情,得罪的人也多,如今警局忽然找到她头上,肯定是阿虎出了事! 傅政凛见她迟迟不敢接通,伸手顺走她手机,私自点了接通。 “你是杨虎的妈妈吧?”对方没有拐弯抹角,不等他回复直接道:“现在来人民医院一趟,你儿子和同坐一车的男人在丰城大桥上面出了车祸,刚上救护车。”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视线落在表情慌乱的陈大娘身上,“好,我马上过去。” 见他挂断电话,陈大娘连忙抓着他手臂追问:“他说了什么?是阿虎出事了吗?” 傅政凛没有特意隐瞒,陈大娘作为杨虎的母亲,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儿。 “干妈,您先冷静,具体情况还得到了医院才清楚,虎哥和霍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傅政凛搀扶着她往外走,发白的唇昭示着他的不安。 一路上,陈大娘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我儿阿虎和霍子平平安安,跨过这个劫难! 今天过节,中心广场又举行大型美食节活动,慕名而来的人非常多,通往人民医院的道路途径中心广场附近,已经堵塞到五分钟只能行驶两三米的程度。 傅政凛紧蹙着眉,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担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手背处黛青色的血管尽数暴涨。 旁边的陈大娘始终白着个脸,干裂的唇瓣不停翕动,不安的情绪一直缭绕在心头,她完全镇定不了,“天地神明,菩萨保佑,只要保佑他们迈过这道坎,日后定会督促阿虎行善积德……”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出十字路口,才发现这儿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现场至少停了十辆车,嘈杂的谩骂声、哭喊声和警车、救护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鼓动人的耳膜,更是加重了陈大娘内心的不安。 抵达人民医院后,车刚停稳,她抬起抖个不停的手开门下车,双腿阵阵发软差点没站稳,好在扶着车门,不至于一屁股坐地上。 傅政凛快步走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往急诊处走去。 门口站着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沉重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个高腿长的瘦黑警官偏头看向来人,双瞳微缩,“是你啊。” 傅政凛朝他点点头,“刘警官,好久不见。” 当初方豫失踪期间,正是刘警官带着他前往地下拳馆找的人。 如今几年未见,瞧着越发黑瘦了。 刘警官目光复杂,对地下拳馆一事记忆犹新,那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败笔,把人带进去,却无法安然无恙地把人带出来。 “你们是杨虎的家属?”他也不废话,直接问。 “对对,阿虎和霍子怎么样了?”陈大娘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通红涌上热泪。 一旁站着的女医生安抚道:“杨虎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受的都是轻伤。至于同行的那个男人,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在急诊室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陈大娘憋了一路的眼泪簌簌落下,边走边抹眼泪,傅政凛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提起的心总算落下,至少人没大碍,已经足矣。 他视线转向刘警官,眸色暗沉下来,“刘警官,车祸原因是?” “从事故现场来看,初步判断是一场意外。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根据调查他已经持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事故责任全在他身上。” 经历一些阴谋诡计之后,傅政凛没有随意听信他的说辞,杨虎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第100章 出柜 急诊病房内,杨虎面色黑沉坐在霍于庭床边,两手紧握着他的手,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霍于庭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身上盖着医用棉被,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连以往红润至极的唇也变得惨白。 “霍子,怎么还不醒,烟花该结束了。”他旁若无人一般,下巴抵着霍于庭修长软绵的手,继续呢喃:“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 嘶哑的烟嗓压抑至极,裹挟着意味不明情绪。 陈大娘饶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儿子和霍于庭之间的异样,但她没有开口,此时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 傅政凛走进病房,缓步来到杨虎旁边,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于庭,抬手按了按杨虎肩膀,“虎哥,我刚问了医生,霍哥脑里有淤血,待针水起效后,最晚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 “小凛,你别看霍子在你们面前一副斯文淡定的样儿,其实心眼子小得很,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爱嫉妒,说话老是阴阳怪气,每次非得故意把我惹得火冒三丈。” “然而每次我都拿他无可奈何。” “你知道他爱吃大白兔奶糖吧?” 傅政凛轻“嗯”一声,余光扫向一声不吭的陈大娘,直觉接下来,杨虎要说的事儿会直接压垮这个年过六十的母亲。 “你知道他很怕痛吗?光是被一滴热油溅到手臂,他就得跑到我面前倾述自己有多痛,非得让我吹一吹。” “然而,他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却不见他喊疼,他暗恋我好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察觉。”杨虎话音刚落,才想起自己母亲就在旁边,全身肌肉陡然僵硬起来。 一句话在陈大娘脑海里面炸开。 她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沧桑的脸庞满布震惊之色。 上床?男人和男人之间?! 应该是听错了,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和男人混在一起! 虽然她对同性恋一事有所耳闻,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对象还是称兄道弟近十年的霍于庭。 “阿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大娘压抑着内心的慌乱,但不停颤动的双瞳还是出卖了她。 事到如今,杨虎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从口袋拿出装有戒指的绒面盒子,拇指往上一拨打开盖子,露出银光闪烁的戒指。 “妈,对不起,原本我想求婚成功后,再告诉你我俩的事儿。”杨虎握住霍于庭的手腕,私自把戒指套在他中指上,“我爱他,这辈子无法再爱上别人了。” 陈大娘差点站不稳,被傅政凛及时扶住,她抬眸看向神情没什么变化的傅政凛,嘶声问:“小凛,你早就知道了?” “干妈,很抱歉。” 傅政凛面露歉意,他尊重杨虎的选择,也不会嘴碎泄露对方的性取向。 陈大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剧烈晃动一下。 “好,很好,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怕我知道伤心、难过,还是怕我会狠心拆散?!我没什么文化,也没看过男男相爱这种稀奇事,没想到头一次在自己儿子身上长了见识!” 陈大娘眼眶溢满了泪,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哽咽出声:“阿虎,你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管不了你,现在你长大了,我更加管不了你。你走了黑社会那条歪路,无论我怎么打骂,你都不听,我当时真的恨不能跳下丰城河以死谢罪。” 杨虎心痛如刀割,豁然起身,哑声道:“妈,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路是你自己选的。”陈大娘抬手擦了擦眼泪,失望地看着他,“阿虎,男人和男人之间相爱不被世俗接受,这条路铺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你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吗?!” 杨虎摇头,嘴角扬起苦笑,“已经迟了,我爱他,如果未来里面没有霍于庭这个男人,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傅政凛抿了抿唇,虽然不太理解男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深刻的爱恋,但他不会干涉杨虎和霍于庭之间的感情。 陈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一时半会自然接受不了,她捂着嘴快步走出急诊室,免得在他们面前情绪失控。 “小凛,我妈就麻烦你了。” 杨虎视线转向傅政凛,嗓音更哑了。 傅政凛点点头,“放心,霍哥醒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杨虎应了一声,重新坐下,自然地握住霍于庭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啄了一下。 傅政凛指尖微动,转身离开急诊病房。 陈大娘坐在走廊的金属椅上,默默流着泪,察觉到旁边坐了人,才狼狈地偏头,躲开旁人的视线。 “干妈,不是故意瞒着你。” 陈大娘原本得知杨虎出了事,情绪早就濒临崩溃,此时再遭受一个打击,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低低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傅政凛静静陪着她,不再言语。 他两手交握,双腿微微岔开,还未更换的笔直西装裤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自然垂落下来。 由于坐姿的影响,裤腿下方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他余光扫向医院走廊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不是错觉,刚才有人躲在走廊转角处,鬼鬼祟祟地窥探这儿。 阴谋诡计适时涌上脑海,傅政凛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头,恍然想起今天答应姚晨英的事儿。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答应别人,他三番四次爽约,伤害了身边的人,也让自己变得毫无诚信可言。 “嘟——” 手机震动提示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政凛起身,拍了拍陈大娘的颤动的肩膀,“干妈,我接个电话。” 陈大娘只点头,也不说话,实在是喉咙翻滚的干痛感让她难以发声,就怕一张嘴就得泄出崩溃的哭喊声。 傅政凛往前面走了几步,接通电话。 “傅政凛,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轻快的语气满含喜悦,昭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有多开心。 姚晨英连晚饭也没吃,光顾着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致力于把自己打造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 她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虽然有杨虎他们一块儿同行,但不是问题,只要能和喜欢的男人逛逛美食街,看看盛大璀璨的烟花秀,她便心满意足。 然而下一刻,傅政凛却说:“晨英,我这儿出了点事,今晚应该去不了了,很抱歉。” 姚晨英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整颗心仿佛被寒冬腊月的冰雪包裹着,拔凉拔凉,她下意识就以为这是傅政凛故意打击人的手段。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情,没有心,不,应该说他的心全在那个孩子身上,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开,彻底封闭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理智有短暂的分离,她紧攥着手机,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傅政凛,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该给我希望!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那么久了,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第101章 难缠 姚晨英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傅政凛面前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明是自己缠着傅政凛不放,明明是自己心有不甘,以为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被自己的坚持和真诚感动。 到头来,感动的人只有自己。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她捂着嘴,热泪盈眶,不等傅政凛回复,立马挂断电话。 女人的抽泣声萦绕在这间五十平方却装饰得温馨精致的小房子里,她抬眸看着蹲在落地镜前哭得一脸狼狈的女人,自嘲道:“姚晨英,你就非他不可吗?他心里没有你一席之地,你怎么就那么贱,非要凑上去。” “嘟——”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白光。 姚晨英透过模糊的视线,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傅政凛发来的消息。 [凛:很抱歉,不是故意爽你约(图片)] [凛:虎哥和霍哥出了点事,我现在在医院。] [凛:你说我没心,这个我不否认。晨英,别对我怀揣希望,不要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姚晨英哭声瞬间凝滞,脸庞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完了,误会了。” 她狠狠擦了擦眼眶的泪珠,精致漂亮的手指轻触屏幕放大图片,定睛一看,明显是医院走廊。 [晨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脑袋抽风发作(大哭)] [晨曦:还有,傅政凛,你的拒绝对我无效。你要是足够狠心,就应该找个女朋友,让我彻底绝了这条心。] 但她知道,傅政凛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可能为了摆脱自己,真去找个假女朋友演戏。 他性格成熟稳重,不是那种做出幼稚行为的男人。 傅政凛头痛至极,姚晨英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直到底,即使多次受到伤害也仿佛跟没事人一般,凑到自己面前欢声笑语。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体贴之人,也不懂浪漫,不是最佳择偶对象,实在不懂为什么就那么招她喜欢。 下一刻,姚晨英仿佛透过网线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发来一大段内容。 [晨曦:你在疑惑我为什么脸皮这么厚吧?每个人都有一张人生体验券,我遵循内心的想法,只走自己认为开心快乐的道路。而你,就是这条道路上的终点站。爱一个人是不可理喻的,我只看到你身上全是优点,连冷心冷情的模样也好看得很。] [晨曦:傅政凛,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尝试一下……和我交往?我承认自己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的拒绝已经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的心为了你已经铸造了铜墙铁壁,谁也入不了眼。] [晨曦:所以,你什么时候可以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姚晨英狂热的爱意通过文字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无奈,傅政凛低叹一声,知道自己无论拒绝多少次,对方依旧不知疲惫一般站在那儿,倔强固执地看着自己。 此时的他,压根无法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何况他对姚晨英,的的确确没有多余的想法。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跳跃,拒绝的内容再次发了过去。 [凛:我只把你当朋友,即使你纠缠我多少年,结果也是如此,最终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尽早放弃吧,你的人生不该只围着我转。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爱人,我很自私,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凛:姚晨英,你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不可能可怜你同情你,勉强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放手吧,趁现在还年轻。] …… 姚晨英没再回复,傅政凛收起手机,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疲倦。 此时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 不可否认,姚晨英是个很好的女人,善良、开朗、幽默知趣,谁娶了她就是天大的福分。 但不爱就是不爱,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所有的耐心全花在方豫身上,再也不想分出一点儿给别人,他是极其自私的一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和唐晚时如出一辙。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缓步走回陈大娘身边,挺拔的身躯往下蹲,两手轻搭在她膝盖,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干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和虎哥会心疼。” 陈大娘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干儿子英俊的脸庞,实在对这张脸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小凛,干妈就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过会儿就没事了,别老是蹙着眉,会长皱纹。” 傅政凛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凛,你喜欢过男人吗?”陈大娘定定地看着他,迟疑地问。 毕竟她从未看过傅政凛喜欢哪个女人,和阿虎一个样儿。 该不会也…… 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干妈,你在怀疑我?” 陈大娘抬手拨了拨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干妈就问问,先前给你介绍女孩子,也不见你感兴趣。” “您想多了,我对男人没兴趣。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性取向很明确,是异性。”傅政凛语气坚定。 当然,目前也对女人没兴趣,这句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陈大娘怔怔点了点头,心想:阿虎先前很正常啊,就喜欢女孩子,现在还不是照样喜欢上男人。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能证明一切。 “小凛,别学你哥,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你受了这么多折磨,需要的是一个善良温柔的贤内助,而不是粗糙硬邦邦的大男人。”陈大娘不免担心起来。 傅政凛抿了下唇,起身坐到她旁边,缓声问:“干妈,您同意他俩在一起了吧?” 陈大娘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最终低叹一声:“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分开吗?你看阿虎那个非他不可的样儿,我要是硬生生拉开他,他铁定以死威胁。” 尘埃已经落定,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再加以阻拦,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第102章 罪魁祸首 人民医院住院部,凌晨三点,霍于庭忽然醒了过来,直直对上杨虎幽深渗人的双瞳,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呼……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怎么直勾勾盯着我瞧。”霍于庭抬起虚弱酸痛的手摸向他阴沉沉的脸,余光见中指戴着熟悉的戒指,动作停顿下来,哑声道:“我还没同意,怎么就擅自给我戴上了。” 杨虎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眼眶红得几近渗血,沉沉的烟嗓哑到不行:“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点晕,脸上的伤口深吗?痛不痛?”霍于庭视线定在他右脸贴着的伤口贴上,嗓音轻了几分。 “这里不痛,但这里痛。” 他牵着霍于庭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得活活痛死。” 霍于庭眉梢下沉,眉眼多了一丝柔软缱绻,静静地看着杨虎剧烈起伏的胸膛,五指微动,掌心之下的心脏跳得又沉又快,仿佛在述说着它的疼痛。 寂静在蔓延,温馨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杨虎深深看着他,眸中深沉,一言不发,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身躯逐渐靠近,喉结滚动低喊:“老婆,你帮我吹一吹。” 他把脸凑到霍于庭嘴边,喉结再次滚动,霍于庭顿了顿,眼底生起几分笑意,“一个大男人,还撒起娇来了?” “准你喊疼,不准我喊?老婆真霸道。”杨虎微眯起眼,低笑出声。 霍于庭轻咳两声,耳垂悄悄红了,杨虎这货开口闭口都是老婆,听得他耳朵发麻,心里痒痒的。 两人腻歪一阵后,霍于庭依靠在他怀里,沉声问:“你认为,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虎眸色冷如冰霜,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幽光,“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 三天后。 傅政凛受霍于庭所托,跟随杨虎来到丰城看守所,目的自然是监督杨虎,免得他冲动行事。 货车司机这几天就关在这儿,茶饭不思,觉也不睡,似乎在忏悔自己先前犯下的错。 当被人带到审问室,看到面色黑沉、周身散发浓重煞气的杨虎后,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视线往旁边一扫,连忙低下头,头越垂越低。 傅政凛神色一变,嗓音裹挟着冰渣子一般冰冷:“把头抬起来。” 司机没回应,只是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六年前,来金潭村以修桥名义招摇撞骗的人是你吧!”傅政凛漆黑的双瞳宛如深不可测的寒潭,漠然地看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杨虎蹙起眉,不赞同似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初要是告诉我,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司机抖得更厉害了,抬起黝黑的脸庞,“我……我没做过那些事儿,你认错人了。” 浓重的地方口音显然不属于丰城,傅政凛对这道声音有印象,淡声道:“我家门口有摄像头,你确定要我翻出六年前的视频给你看看么?” 司机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不就三百块么,至于让你记到现在。” 被吐槽小气的傅政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丝毫没受到他的影响,“说吧,是谁派你来。” “没人派我来,纯属意外。”司机咬死了这句不松口,眼底闪过的慌乱还是被锐利如鹰眼的眸子捕捉到。 杨虎当即起身,一手攥住他衣领威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把指使人供出来,我就拿你当替死鬼。” 他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让人不寒而栗,“陈二,想想你的家人,孩子,你以为自己包庇对方,就能保护他们吗?” 陈二双瞳剧烈颤动,呼吸瞬间凝滞,偏头看向站在旁边视而不见的警官,哪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杨虎是丰城地头蛇,什么坏事没做过,就差没杀过人,司机对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但那个男人绑架了他老婆和孩子,强迫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能拒绝吗?! 傅政凛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痛苦,眸光愈发冰冷,“你人在牢笼,拿什么保护你最在乎的人。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把人供出来,我们虎头帮替你看着老婆儿子。当然,还能把你保释出来。” 陈二两手狠掐大腿,抬起方正的脸庞毅然道:“那人是叶家的二少爷。” “叶槐?!”杨虎怒喝一声,收紧手臂,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对……就是他。六年前,也是受他指使前往金潭村,原本想让我入屋抢劫,偷走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我良心尚在,不敢那样做。” 陈二两手扒拉着他结实暴涨的肌肉,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报仇你找那个男人去,我老婆和儿子是无辜的。” 杨虎冷嗤一声,眼底酝酿着骇人的风暴,“你老婆无辜,我老婆就不无辜?!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都是拜你所赐!放心,我一定好好折磨她,让她感受一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陈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彻底破防,哑声哭喊:“不!不可以!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碰她,我求你别碰她……” 杨虎冷哼一声,嫌恶地放开手,顺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背沾染的泪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傅政凛知道杨虎只是恐吓陈二,他深知祸不及妻儿的道理。 询问结束后,两人走出看守所。 杨虎从口袋掏出烟,扔了一支在傅政凛身上,“走,去找叶槐那孙子!” 傅政凛两指夹着烟,眸色暗沉下来,“至少先和霍哥说一声,别让他担心你。”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微眯看着前方,身上萦绕着阴蛰杀气。 良久,他才吐出浓郁的白烟,沉沉“嗯”了一声。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当晚出现在霍于庭面前的时候,两人身上皆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陈大娘气儿子带着干儿子胡来,但事已成定局,气再多也没用。 两天后,丰城有风声泄露…… 原先由叶槐负责的地下拳馆和各个酒吧,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砸了个稀巴烂。 叶家掌权者一怒之下,把叶槐强制送出国,扬言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且叶家的产业和他再无瓜葛。 叶槐被迫离开,心里怀揣着滔天恨意,对紧跟在旁边的保镖列宵不停打骂,却得来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 在昏迷前,他看着面容冷峻的列宵,气急攻心,一口血直接喷涌出来。 列宵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轻松把人扛在肩上,淡漠的脸庞暗藏嗜血戾气,他偏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腰身,冷声低语:“叶槐,合同已经到期,接下来,好好当你的笼中雀。” 第103章 老板是非人类 岁月的流逝不可抵挡,城市的变迁也在悄然进行,直到掩埋在傅政凛记忆深处的身影蒙上一层薄灰,仿若一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而照片之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眼前。 “叮咚叮咚” “傅哥,开开门!” “今儿天气这么好,别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傅政凛眼皮颤抖,缓缓掀开眼帘,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变得僵硬、麻木。 透过房门隐约传进来的声音很熟悉,是跟随他出差的小助理。 人是杨虎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监督傅政凛的生活起息,做事干净利落,就是有点烦人,是个思维跳脱的话痨精。 难得这个月挤出一天作为休息时间,这人就跟影子似的无处不在,好在傅政凛忍耐性极好,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傅政凛揉了揉酸痛麻木的左侧手腕,掀开被子坐起身,露出常年少见阳光的上半身。 肌肤冷白细腻,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手臂在抬手之间弯出好看的线条弧度,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银黑色调手表,看了眼时间。 刚好早上六点整,由于正值夏季,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傅政凛戴好手表,指腹轻揉额头,起身下床。 自方豫离开已经过去六年,傅政凛期间经历过长达三年的事业低谷,才换来今日的辉煌成就。 他穿上酒店专供的柔软拖鞋,缓步走到衣柜前挑了件深色衬衫穿上,挺括的衬衫遮住蜿蜒而下的背脊骨,勾勒出完美腰线。 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又不乏优雅地扣上扣子,直到停在倒数第二颗扣子,恰好遮住平直微微隆起的锁骨,没再往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进卫生间。 “傅哥,梦该醒了,太阳晒屁股啦!” “奇怪,他昨晚明明十一点前就熄灯了,难不成三更半夜背着我爬起身挑灯夜战?” 小助理名叫张子涵,年龄不过二十一,虽然名字很像女生,但他是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圆润可爱的感觉。他此时紧锁着眉,微眯起眼瞪着毫无反应的门,一手摩挲着下巴,脑袋里思考着自家老板昨晚干了什么坏事。 “难不成终于脱离和尚生活,进入红尘俗世了?!” 门忽然往里打开。 他惊呼一声,大张着的嘴巴还没合上,便对上自家老板的面瘫脸。 不怪他这么评论,他在傅政凛身边当了三年助理,从未看他笑过,也从未看他生气过,有时他也怀疑,这个长得跟ai男友一般英俊的男人,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傻愣着做什么。”低沉微哑的男声平缓无调。 看,连说话的语气都毫无起伏,明晃晃的机器音! 张子涵调整好情绪,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亮瞎人眼的灿烂笑容,“今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温度适宜……” 傅政凛薄唇轻抿,眼里情绪毫无变化,周身散发着冰死人不偿命的冷气。 “虎哥说,你难得休息,又刚好来到这个沿海城市,让我带你去海边走走,去去你身上浓郁的机器味。”张子涵噼里啪啦一通输出,被他盯得双腿虚软,后背发凉,默默咽了咽口水。 心下腹诽:果然是非人类吧! 不行,回去得要求加工资!年薪三十万哪里够!哪天被吓死了,谁来继承他卡里上百万的遗产!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娶老婆,还没当爹,还没实现人生价值,还没…… 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打断他的思绪,淡声道:“谁才是你老板。” 张子涵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硬着头皮说:“谁发工资,谁就是。” “嗯,明天你伺候他去。”傅政凛眉梢往上轻扬,回身往里面走。 “傅哥……不……傅老板,刚才那话并非我本意,千万别炒我鱿鱼啊!您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白粥配咸菜,番薯加餐没人爱,无房无车又没老婆,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让我好好伺候您吧……” 张子涵的嘴仿佛淬了花生油,顺溜无比、满口胡言乱语。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言不发就走到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 张子涵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问:“老板,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这里是总统套房,东西还挺齐全的。” “有胶布吗?”傅政凛停下动作,沉声问。 “有!绝对有,您要胶布做什么?”张子涵屁颠屁颠走前去,不消片刻找出一卷大胶布,狗腿子似的呈到傅政凛面前。 “撕开。”傅政凛双手抱臂,神情晦涩不明。 张子涵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但老板开了金口,他哪能拒绝。 “老板,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封住你的嘴。”傅政凛半眯起眼,语气不容拒绝。 张子涵:…… 啊啊啊!这是什么变态要求,老板想做什么? 封我口,要我命? 张子涵脑海里已经上演到毁尸灭迹的一步,待回过神,却不见傅政凛的身影。 “傅老板?” 他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又跑去卫生间瞅了一眼,最后在露台发现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身姿挺拔的男人。 打从他认识傅政凛那天起,直到现在,对方的烟瘾似乎越来越重了,他看着傅政凛修长孤独的背影,想起前几天陈大娘拜托他的事儿。 “小涵啊,明天可是去海城出差?”陈大娘特地跑到公司,趁着休息时间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对,大娘有什么吩咐吗?”张子涵知道这个面容敦厚老实的女人是傅政凛干妈,平日里就爱给人做媒,心下不免发虚。 老板今年二十九,是名副其实的单身黄金汉,资产少说过亿,奈何对方始终单着,眼里只有工作,他本人不急,但陈大娘急啊。 自从杨虎在五年前和她摊牌出柜后,她便绝了抱孙子的心,好在她还有干儿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政凛身上。 自从方豫离开后,傅政凛全副身心放在工作,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劝他出差期间休息一天,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海城是沿海城市,靠近全球最大的海域,游客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姑娘自然也多。 陈大娘最近看了部网络爱情剧,男女主的初遇便在海边,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唯美爱情故事让她连着哭了三天,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傅政凛身上。 张子涵听了她的嘱咐,信誓旦旦拍胸保证,“您放心,就没有我办不了的事儿,傅哥的人生大事尽管包在我身上,您就坐等喝喜酒抱大胖孙儿吧!” 他夸下海口,也在为之努力,但此时看着傅政凛周身散发出我是高冷总裁,闲杂人等勿扰的气息,他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得黄。 傅政凛自然知道那个性子跳脱的小助理正躲在窗帘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也不恼。他薄唇轻裹着烟,咽下嘴里的苦涩,目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眼底浮起无人察觉的思念。 离别六年,那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孩,再过不久就要成年了。 第104章 狠心的男人 早上八点,傅政凛总算踏出酒店房门,走进电梯,优越的外表瞬间吸引了电梯内女人的注意力。 张子涵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绷着一张娃娃脸扫向目露赞赏之色的女人,嘴角往下撇了撇,唇瓣下方还残留着胶布留下的痕迹。 美女,找男朋友找老公千万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个男人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高冷总裁,一言不合就封我嘴巴关我小黑屋,可怕得很! 虽然小黑屋是总统套房内里的单独衣帽间,光线并不黑,但性质是一样一样的! 傅政凛一手插兜,一米八五的身材颀长挺拔,站他身后的女人仰着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背影,悄悄推了推旁边戴着墨镜的好友。 “媛媛,别睡了,你看看前面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像你初恋。”她凑到好友耳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烫了一头金灿灿卷发的女人抬手摘掉墨镜,露出精致的眼妆,半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撩起,仰起细长的脖颈看着前面的男人。 十一年没见,当初深深爱恋着的男生已经成长为英俊稳重的男人,再也没了青涩的味道,周身散发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但有一点没改变的是,他依旧那么高冷,即使透过电梯反光镜发现了自己,也依然毫无所动,堪比陌生人! 她视线往下,落在他左侧手腕佩戴着的百达翡丽昂贵腕表上,双瞳微缩,这款手表市面销售价少说五百万! 傅政凛居然这么有钱?! 衣服的牌子虽看不出,毕竟她平日里较少关注男人的服饰品牌,但光从版型和面料上看,只一眼便知道这套衣服不便宜。 和旁边娃娃脸男人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上下级关系一目了然。 电梯门打开,眼见傅政凛抬脚要走,姚思媛不自觉伸手攥住他手腕,轻声喊:“傅政凛,好久不见。” 傅政凛拧起眉,轻而易举挣脱她的手,嗓音淡漠:“嗯。” 张子涵暗地里露出震惊脸,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一看就和自家老板有过感情牵扯! 他脑海里已经上演了几十个虐恋情深的场面。 看老板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张子涵知道小姐姐没戏了。 当初追求自家老板追了整整八年的托管老师,还不是照样被这个男人狠心拒绝。 “以前在医院那回,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很抱歉。”姚思媛眼底生起歉意。 那时的她因为被秦非衡强制锁在身边,整个人已经到了绝望又不得逃离的地步,情绪濒临崩溃,乍一看见傅政凛,自然气从心来,冷言冷语。 经过多年的岁月,她依旧待在秦非衡身边,作为那个男人的情妇之一,并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如今离开淮城来海城这儿,也是出来散散心,她不再是秦非衡身边最受宠的情妇,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好在她对他从来就没有爱,更多的是压抑在心中的恨意。 她问:“有空去餐厅坐坐吗?” “我认为咱们已经没有叙旧的必要。”傅政凛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生气的神情也没有,只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张子涵赞同似地点点头,曾经的爱已经随风飘散,再纠缠就是你的不是了。 傅政凛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走吧。” “额啊嗯。”张子涵头皮一麻,连连点头,离开前还朝脸色忒难看的姚思媛挥了挥手,“小姐姐,有缘再见。” 姚思媛:…… 她阴沉着脸,冷声唾骂:“傅政凛,算你狠!” “媛媛,他对你那么冷漠,就因为你当初甩了他,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吗?” 旁边挎着lv包包的女人挽着她手臂,带着人往外面走。 “呵,谁知道呢。” 姚思媛始终黑着脸,似乎不愿深谈,毕竟说多错多,那是她曾经为了面子撒下的谎言。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优越感,“对了,我父亲昨天收到了京城许家的邀请函,据说给家里的小孙子举办成年礼,邀请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想去吗?” 姚思媛眸光闪烁,她即将步入三十,实在不愿一辈子耗在秦非衡那个老男人身上,趁如今年华尚在,风韵犹存,她得抓紧每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旁边的女人和她相识五年,是海城某盐商富养的千金,虽然一身名牌在身,但模样却比不过自己,不怕被她比了下去。 只要跟随她出席各大宴会,何愁找不到京城那边的富家公子。 秦非衡不过是淮城的地头蛇,年龄已过四十五,自然比不上京圈的有钱少爷。 以前她还小,以为秦非衡是不可撼动的存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 给他生了孩子又如何,孩子不归姚思媛管,全部养在秦非衡身边。 那个男人的情妇数不胜数,四处留情,光是留在身边的孩子就有十二位,是个滥情又无情的男人。 他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当初拿锁链锁着她,不过为了所谓的占有欲,以及满足他某种变态的xp。 “媛媛,在想什么?”女人晃了晃她手臂,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没想什么,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姚思媛敛去眼底的恨意,弯起唇低笑。 “这个月末,还有十几天,不急,咱们先在这儿玩玩,晚点再去置办一身好看的衣服。” “也好。” 两人手挽手走出酒店,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花,衣着打扮赏心悦目,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 “叮” 电梯门再次开启,率先走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他头戴黑色鸭舌帽,帽檐微微下倾,又加上高挺鼻梁上方架着同色墨镜,便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一米八五往上的高大身材很是惹眼,一身蜜色肌肤健康紧实,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有力,随着双腿的迈动,肌肉线条流畅清晰,犹如迅猛矫健的豹子,散发着野性和诱惑。 且不论他身上穿着的顶奢牌子休闲运动服,光是手腕佩戴的曜石黑机械表,就极其昂贵。 全球限量销售,在拍卖会上以8888万的高价被神秘人拍下。 单从外观上看,这人顶多就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气势却很是骇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全身,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不敢直视。 七八位身强体壮的保镖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消失在酒店门口。 前台小姐们目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地交谈起来。 “咱们酒店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刚交班的女员工问旁边的同事。 “昨晚就来了,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整个酒店大堂全是黑压压一群保镖,看着都渗人。”女同事啧啧称奇,继续道:“连咱们老板都亲自出来迎接,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 女员工:“那人年纪看着不大,京城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吧。” 女同事摇摇头,“不清楚,老板让我们保密,也没说出他的身份。” “全身上下穿着的都是顶奢牌子货,怕是他一根头发就得价值千金,啧啧,巨有钱。” …… 第105章 搭讪 从酒店到海边不过上百米,傅政凛放慢脚步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沙滩。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乱他前额的刘海。 即使来到这片休闲之地,他依旧穿得板板正正,不像来玩的,倒像过来视察民情的大官儿。 张子涵脖颈处挂着照相机,走几步便停下来,对着周围到处拍。 后来镜头聚焦在前方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傅政凛身上,偷摸着拍了好几张背影照。 “老板,怎么不换一双拖鞋?” 张子涵视线往下定在那双百年不变的黑色皮鞋上,嘴角抽了几下。 难道是脚太丑,不敢露出来? 当今社会,多的是脸帅脚丑的人! 张子涵垂眸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暗自嘀咕:“看来是我的脚完胜了,虽然这张脸比不过老板。” 傅政凛没有回头,小幅度转动脖颈,视线落在宽阔的海平面上,淡声回复:“不习惯露脚。” 果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子涵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维快速跳跃,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直到快把自己绕晕,才低喝一声:“我知道了!该不会脚臭吧!” 傅政凛身形一顿,双眸微眯回头看向他,眼底情绪晦涩不清,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危险:“张子涵,再胡说八道,这个月扣工资。” 张子涵尬笑两声,低垂下头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发工资。” 傅政凛不再理他,小助理思维跳脱、胡说八道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此时不过早上八点三十分,在海边玩耍的人并不多,傅政凛沿着沙滩往前走,心情始终沉重,没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拿出手机打开,查看京城今日事件。 【京圈那些事儿:哪家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 【酒吧街迷情夜,某当红女星疑似和新交男友出入king吧!】 【祝贺:许氏集团再创辉煌,总资产荣登京城排行榜第一!】 傅政凛指尖一颤,毫不犹豫点开第三条帖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司实拍照片。 他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皆没看到和那个孩子相关的字词。 照片之人是许家当权者许茂生,旁边站着一身烟灰色旗袍的漂亮女人。 眉眼如黛,菲薄双唇微弯,五官精致立体,一头乌黑发丝轻挽在脑后,上方插了一支银色发簪,中间镶着的灰紫色珠宝很是吸睛,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光是一眼,傅政凛就知道这人是方豫的母亲,如今见她神情自然、面带优雅微笑,想必病情已经好转。 “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海滩游客的注意力。 傅政凛也不例外,抬眸看向在海面上飞驰而过的银黑色炫酷飞艇,视线定在佩戴漆黑头盔的身影上。 “卧槽!好酷!”张子涵拿起相机就是一顿狂拍,“这是私人飞艇吧,一看就不便宜。这人技术贼六,是专业的吧!” “啊啊啊!帅哥看这里!” 身穿比基尼的洋人小姐聚在一起朝着飞艇的方向挥手呼喊。 飞艇沿着深海的方向开去,驾驶飞艇的男人压根没理会沙滩上的呼喊声。 傅政凛微蹙眉头,恍惚间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是思虑过重产生的幻觉,让他误以为刚才那个身影是成年之际的方豫。 “老板,我刚搜了那艘飞艇的价格,好家伙,市面售价六个亿,还不包括改装的价格!海城这里居然隐藏着大富豪吗?!”张子涵凑到傅政凛旁边,兴奋溢于言表,动作大胆而迅速地抓着傅政凛手臂晃了晃。 这是他太过激动之下的表现,傅政凛垂眸看向被抓得皱巴巴的衬衫,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张子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讪讪笑两声,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抱歉,回去酒店就帮您烫平,我知道老板您有强迫症,看不得衣服上有一丝褶皱。” 傅政凛眉梢轻动一下,没说什么,抬脚往前走,走了不过几分钟,就被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挡住去路。 张子涵双瞳迸发出一阵亮光,知道自己任务来了,连忙拿起相机狂拍几张照片,准备待会发给陈大娘。 傅政凛微蹙眉头,脸上没什么情绪。 女人张嘴就是外语:“hey handsome, can you add me on wechat?” 傅政凛摇摇头,薄唇轻抿淡声道:“i''m sorry, we don''t add people casually。” 张子涵:? 大哥,能说国语吗?我听不懂啊! “你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从女人嘴里泄出。 她低笑出声,眨了眨碧绿的眸子,大胆凑到傅政凛旁边,踮起脚准备来个贴面吻。 张子涵不由按下快门,由于角度问题,他老板神似被人强吻了! omg!我这拍摄技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啊! 然而下一秒,傅政凛往后退了两步,礼貌拒绝:“不好意思。” 张子涵在心下嘀咕: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他敢保证,老板后头肯定还有这句话! 女人也不介意,回身看向同行的伙伴,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神情无奈,“我就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另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人走上前来,蓝眸和大海的蓝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至少张子涵已经默默咽口水,至于自家老板,依旧一副面瘫脸,连一丁点惊艳也无。 判断完毕,不是性冷淡就是同! 傅政凛不知道小助理的内心戏,如若他有读心术,很大可能会把人石沉大海。 “我们大老远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很英俊,can we be friends?”短发女人歪了歪头,瓷白精致的脸庞酷似洋娃娃。 然而她们问错人了,傅政凛并非肤浅之人,也从不在意他人的外貌,即使这个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激不起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波动。 又是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傅政凛仅偏头看了一眼逆光而来的飞艇,不再逗留,抬脚就走,眉宇间透着些许烦躁。 而那群洋小姐也不再纠缠,转而奔向逐渐靠近岸边的飞艇。 他连着走了数十米,才发觉身后静悄悄,回头一看,远远看到小助理在人群中踮起脚,对着走下飞艇的修长身影狂拍。 “天,这身材这肤色,简直是男人之中的极品!帅哥成年了吗?” “能不能加个微信?姐姐带你出去玩。” “弟弟,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呵呵,这种老套的搭讪话语也敢飙出口!” “好酷的飞艇,想坐……” 嘈杂的嗓音隐约传入耳廓,傅政凛半眯着眸,逆着阳光看着模糊不清的身影,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消片刻,人群被汹涌而来的黑衣保镖驱散,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保镖的拥护下离开。 第106章 你相机不见了 在海边走了大半个小时,傅政凛准备打道回府。 张子涵眼看冷心冷情的老板就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老板,等等我!先别走啊,大早上的那么快回去做什么,晒晒太阳散散你身上的机器味儿啊!” 他气喘吁吁跑到傅政凛跟前,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查了资料,附近有个新开的拳馆,风靡一时的拳王今天就在那儿打拳,去捧个场呗!” 傅政凛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薄唇翕动不近人情地说:“没兴趣,不去。” 张子涵当即直起身,刚要张嘴,却见自家老板紧盯着自己胸口。 卧槽! 老板你这是……该不会……真是……同? 他连忙护住胸口,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就别想了,我是直男!不喜欢男人!” 傅政凛脸色一黑,瞳孔微沉,很是无语地说:“看看你胸口。” “不行!虽然我不是女人,不怕丢了贞操,但光天化日之下掀开衣服给你……” “你相机不见了。”傅政凛冷声打断他的话。 张子涵“啊”了声,放下双手看向自己胸口,只见绑着相机的绳索已经断裂,而自己花了三万块大洋购买的宝贝相机不见踪影! “卧槽!” 他大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两条腿仿佛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不一会儿就跑到刚才停留的地方。 沙滩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宝贝相机的影子。 “完了,彻底完了!小黑!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啊啊啊!”张子涵双手抱头,以四十五度角仰头大吼。 周围的游客纷纷远离,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傅政凛站在原地,胸腔起伏深深吐出一口气,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抬脚走向他。 “别找了,只要接下来闭上你的嘴,我自掏腰包送你一台。”傅政凛对待员工一贯大方,虽然这个员工有那么一点疯癫和聒噪。 张子涵吸了吸鼻子,“想死,但是感觉该死的另有他人!哪个傻叉偷我相机,老板你看,这绳索分明就是被剪刀咔擦了!这么结实的绳子,哪能说断就断!” 傅政凛垂眸看向断口自然,明显不像割断的绳子,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看来小助理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当时围在一起的人少说二十多个,加上后来的黑衣保镖,近三十多人,想要查出是谁捡了相机,难。 这儿是海边,监控距离这个位置很远,拍到的几率渺茫。 张子涵自我伤心了好一会儿,虽然老板答应给他买一台新的,但相机里面存储了许多新拍摄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上传。 或许是他身上的失落气息太过明显,傅政凛难得对小助理多了一丝人情味,“走吧,不是说去拳馆?” 张子涵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傅政凛坚挺的背影,嘴里呢喃:“哎哟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傅老板居然会体贴兢兢业业的小助理?!” 他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散去浑身的郁气,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拳馆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娱乐一条街,两人走了十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不过早上九点多,大门处就聚集了不少人,可见拳馆生意有多火爆。 门口的落地宣传招牌贴着拳王的英姿,那头短而浓密的金色碎发很是显眼。 傅政凛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眸底翻滚着晦暗难懂的情绪,全身肌肉紧绷着,连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无法抑制地攥成拳。 这个男人,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风靡一时的拳王迈科斯,老板认识吗?”张子涵一脸崇拜地看着全身肌肉的男人,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臂,暗地里叹了一声。 这辈子就别想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要当壮男! 傅政凛紧抿着唇,缓缓偏头看向张子涵,赤红的眼眶莫名渗人,一字一句道:“不认识。” 冷到极致的嗓音让人张子涵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哆嗦,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老板,瞧你这想杀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不认识啊! 迈科斯和你有血海深仇? 他只敢在心下腹诽,就怕老板一气之下撤回方才许下的承诺。 “比赛即将开始,请问两位帅哥要进去吗?咱们拳馆比赛期间,入口通道是关闭的哦。”身穿旗袍的窈窕女人走上前来,朝傅政凛抛了一个媚眼。 张子涵沉浸在“帅哥”两个字眼里,张口就答:“来都来了,自然得进去仰望拳王的英姿!” “小弟弟真可爱。”女人伸手掐了掐他肉嘟嘟的脸庞。 傅政凛斜眼看向满脸通红的小助理,抬脚走进大门,留给他一个冷漠绝情的背影。 张子涵依依不舍和漂亮姐姐道别,匆忙跟了上去。 这是正规的拳馆,灯光明亮璀璨,倒没有丰城地下拳馆那般阴暗。 擂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多的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傅政凛找了个视野极佳的地方,目视着擂台中央肌肉纠结的身影。 多年不见,迈科斯的面容明显沧桑,体态有些许发福,但袒露的胸膛依旧覆盖着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面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举手投足间透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比赛还未开始,嘈杂声已经此起彼伏。 “迈科斯,我看好你!” “不把对手打趴下,你就滚回老窝去!” “老板,我看不见。”张子涵个头不过一米七,前方多的是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即使踮起脚,也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丁点儿画面。 傅政凛往后退了一步,让他站到自己前头,“接下来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听到它发出一点声音。” 他对小助理的耐心算是耗尽。 张子涵闷闷地“哦”了声,也不敢回头看,紧盯着台上的强壮男人默默打气。 “各位,安静!” “比赛即将开始,我知道大家对拳王关注度很高,但今儿我们拳馆来了位年轻的打手,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我就不详细介绍。” 裁判员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拳馆老板,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话的嗓音明显打颤。 谁能想到原先定下的打手被一群黑衣保镖五花大绑关在休息室。 那儿坐着一位身份尊贵、面色阴沉的小少爷,手里把玩着一把分不清真假的伯莱塔92f型手枪,似乎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得朝自己脑子崩上一个血窟窿。 小少爷想玩打拳,他能拒绝? 他巴不得派人抬个八抬大轿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对方到擂台之上。 “接下来,请掌声欢迎这位神秘的打手上台!” 拳馆老板自个儿把手拍得“啪啪”响,抬脚往前跑到擂台边沿,紧张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 第107章 reborn 来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头上戴着银黑两色的拳击头盔,半张脸几乎被遮挡,仅露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眸,看向迈科斯的眼神渗着阴鹜寒意。 他逆着光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上身仅穿着深色背心,腰腹紧实有力,透过贴身的背心,隐约可见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呈现健康蜜色,随着走动,双臂弯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周围的观众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紧随着年轻的体魄移动,从外观上可以判断,这人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五。 “小少爷,擂台有点高,我拉……” 拳馆老板关闭麦克风,弯腰伸手想拉他上来,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漠仿佛在注视蝼蚁的眼神打断。 男人眸色冷沉无波,漆黑暗不透光的双瞳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他视线转向擂台之上的高壮男人,矫健的身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攀上擂台。 拳馆老板离他不过一米距离,对方身上散发出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汹涌地压了过来,让他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心脏跟随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剧烈跳动起来。 “请问这位……年轻的打手怎么称呼?” 他硬着头皮问了句,额头满布细密冷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恐慌。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仅停留在迈科斯身上,仿佛打量商品似的,浓密长睫上下扇动,冷冷看着他。 良久,才道:“reborn。” 低沉充满冷质感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隔着头盔传出,无端给人一种极大的窒息感。 reborn,意为重生。 傅政凛打从男人出现那一刻起,手便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虽然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真实面目,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内心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被自己荒谬的念头惊醒。 他心下自嘲,那个孩子还在京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高逼格的名字,老板,reborn是什么意思?”张子涵回头看向面容冷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傅政凛。 想起老板刚才叮嘱的话语,他连忙捂着嘴,接着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不敢再哔哔一句。 当初杨虎聘请他为生活助理的时候,便知道他文化水平不高,尤其对外语一窍不通。 杨虎看中的是他活泼开朗又不怕死的性格,倒没在意其他方面。 站他旁边的肥胖男人好心解释:“重生的意思吧,这名字很陌生,我在拳馆游走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显然那个年轻男人是新手。” 张子涵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傅政凛一眼,凑到肥胖男人旁边小声交谈起来。 “迈科斯以前在丰城打过黑拳,无人能敌,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硬生生被打断了手脚,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现在这个拳馆刚开业不久,老板为了打出名号,特地把他请了过来旺旺人气。” “对比那个新手,我认为这局的赢家必须是迈科斯!” 张子涵盯着台上的年轻男人一阵打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这副逆天身材的人不多,何况对方的肌肤色泽简直就是男人心中的理想肤色。 太man了! 随着时间推移,拳馆内的噪音渐渐多了起来,无一不在探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年轻人,我打拳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喝奶打奶嗝,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站到我面前和我叫板?”迈科斯几步走到擂台边沿,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红色头盔,傲慢狂妄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 reborn喉咙翻滚,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发出一阵冰冷嘲讽的轻笑,低沉音线在空气中层层荡开,传入周围观众的耳膜,刺的人后背发凉。 迈科斯有多年的打拳经验,为人自视甚高,自然看不惯新人对他的的讥笑和蔑视,心头怒火霎时涌起。 他戴上头盔,仰起头左右转动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声响,粗壮结实的手臂缭绕着可怖的青筋,怕是一只手就能将对面男人的脖颈拧断。 随着比赛倒计时的响起,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迈科斯!” “迈科斯!” …… “reborn!” 十句迈科斯内仅出现一道充满洋味儿的reborn,还是金发碧眼的洋妞儿喊的。 拳馆老板是裁判员出身的,自然懂得如何操作,他退到一旁,紧张的情绪随着众人的欢呼声消散,激动呐喊:“这是拳馆开业以来最激动、最振奋人心的一刻!迈科斯作为隐退多年的拳王,再次重登擂台,请大家拭目以待,究竟是拳王夺得胜利,还是年轻桀骜的黑马!” “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迈科斯神色一凛,率先出击,猛地挥拳直击对方下颌,沉闷呼啸而来的拳风令人头皮发麻。 reborn迅速低身,躲开攻击,蕴含爆发力的长腿带着风声横扫而出,矫健的身姿如灵活的猎豹,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迈科斯脚腕被一股巨力袭击,强壮的身躯不可抑制地晃动一下,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不过眨眼间,reborn的攻击紧接而来,骨节修长的五指紧扣他肩膀,往下一压,膝盖向上狠狠顶向他的腹部,对方从胸腔蔓延而出的闷哼声还未出口,肋骨又被一记重击,传出“啪啦”的骨骼断裂声。 一根、两根、三根…… 肋骨断裂的声响持续响起,伴随着年轻男人喉咙泄出的沉重呼哧声,令人牙酸、遍体生寒。 迈科斯只觉内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撕扯、大力搅拌,疼得他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不止。 “呃……” 痛苦的闷哼连绵不绝,迈科斯仰躺在地,两手捂着腹部嘶声哀嚎。 然而,年轻的打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脚踩着昂贵的运动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的挑衅和恶意毫不遮掩,他抬脚重重踹向他腹部,鞋尖抵着断裂的肋骨用力碾压。 “啊……” 迈科斯双瞳猛然瞪大,嘴巴大张喷出一口鲜血。 reborn蹲下身,青筋暴涨的手臂迅猛出击,扣住迈科斯咽喉,满身的戾气裹挟着强烈的危险信号,仅用两人听见的嗓音凑到他耳边沉声低语:“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不够,远远不够。你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迈科斯,这是你欠他的。” 迈科斯全身一颤,双瞳紧缩,逐渐收紧的脖颈几乎夺走他脑海内最后一丝氧气。 “你……你是……” 他艰难挤出一句,剧烈颤动的瞳孔溢出强烈的恐慌。 回答他的是reborn毫不留情的动作,左侧手腕硬生生被掰断的痛苦让他嘶吼出声。 全场寂静,唯有迈科斯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所有观众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无情的暴虐行为。 拳馆老板后背抵着擂台栏杆,不停咽着口水,他想逃出擂台,虚软的双腿让他无力攀上栏杆。 傅政凛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那人身上的狠厉煞气太过浓重,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折断迈科斯的手腕,可见是个残酷冷血的狠人。 张子涵惨白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口吐鲜血的迈科斯,不自觉往后挪动,脊背紧绷全是冷汗,颤声道:“我就说这人有种熟悉感,老板,还记得刚才在海边看到的炫酷飞艇吗,肯定是那个男人!” 第108章 睚眦必报的狠人 二十分钟后,拳馆陷入死一般寂静,迈科斯全身肿胀不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沾了鲜红血液的手在擂台地板印下渗人的掌印。 “呼……” 他重重喘息着,每呼吸一口都仿佛被重型卡车碾压而过,痛得他全身颤抖。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猩红夹杂着浓重恨意的眸子,他悚然一惊,艰难抬头看向戾气外露的施暴者。 虽然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但眼底透着的狠劲儿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你……” 他咽下带血唾沫,喉咙艰难滚动溢出虚弱无力的两个字。 丰城地下拳馆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对一个孩子下手。 想不到,那个孩子居然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睚眦必报,残暴冷漠。 reborn慢条斯理脱掉拳套,随手扔在不远处的拳馆老板身上,修长的脖颈覆盖着细密的汗珠,深色背心已然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结实的胸膛。 他一手握着右侧手腕缓缓松动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手背蔓延至手臂的青筋隐隐跳动,这是激烈动作之后的自然反应。 他迈开修长笔直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身受重伤的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迈科斯心口,他俯下身,微眯起的双眸透着毫不遮掩的嘲弄,“嗯,是我,要报仇吗?” 听到这句充满挑衅和不屑的话语,迈科斯堵在心头的血气瞬间上涌。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几声,断裂的肋骨传出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当即抽搐两下,翻起白眼,嘴角也往外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透过头盔缝隙钻进口鼻,reborn双瞳染上几分血色,舌尖大力抵着尖锐的牙齿,重重厮磨着,直到尝到血液的味道,才嫌恶地压下嘴角。 “不是这个味。” 他眸底阴沉,嗓音低而压抑,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诡异的声响,随后直起身,冷漠地俯视着迈科斯。 忽觉一道冷冽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漠然地扫向人群,却没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 “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拳馆的工作人员跟摆设似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打!” “这是地下黑拳的打法吧?!” “你没看到老板已经瑟瑟发抖了吗?谁敢凑上前去,不要命了!” “我看迈科斯一动不动,该不会已经……” 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的一男一女霎时闭了嘴,往后缩了缩脑袋。 reborn收回视线,转动一下脖颈,缓步走向擂台边沿,余光瞥向双腿颤抖的拳馆老板,冷声威胁:“管好你的嘴。” 拳馆老板面色惨白,慌忙点头,后背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他巴不得这个小阎王爷赶紧走。 reborn抬起长腿越过栏杆,动作轻松迅捷,谁能想到这人刚才施展的狠辣暴行,几乎拳拳到骨,这狠厉的打法,对方不死也残。 他缓步走到入口处,脚步忽地一顿,再次回头看向乌泱泱的人群,隐在头盔之下的浓密剑眉紧蹙在一起,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烦躁。 不知何时涌上前来的保镖面面相觑,光是看这人的眼神,便知道他不高兴了。 一旦不高兴,脾气那叫一个差,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跟随在身边的保镖。 八位训练有素的保镖跟在他身后走出拳馆,沿着具有海边特色的街道往前走。 一辆黑色豪华的迈巴赫停放在路边,剪了利落寸头的司机走到他跟前,神情严肃冷峻,看着全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男人,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我通知您一声,尽快回复他电话。” “嗯。” 男人淡声回了句,摘下头盔坐进后座,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额头的汗珠。 如果傅政凛看到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定然认出他就是长大后的方豫。 这张脸称得上万里挑一,完全继承了许瑾澜五官的优点,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轮廓极其深邃的漆黑双眸,瞳孔暗不透光,光是一瞬不瞬盯着人的时候,莫名渗人。 他抿着唇远远看向拳馆的招牌,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来海城自然不是为了玩,六年来除了学习、接触各种极限运动,就是接受心理专家的一对一指导,哪里有空玩,从一句话也说不顺溜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状态,他仍然觉得不够。 掩盖在内心的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他需要报复、发泄。 脑海闪过一张张人脸,最后定在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身上。 迈科斯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复仇对象,压抑在心里的汹涌恨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再不好好发泄,他怕自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张开满是薄茧的手掌,神色阴沉了几分,眼眶渐渐染上几分血色,舌尖习惯性抵着尖锐的牙,用力刺破。 “下一个,该到谁呢?” 他似笑非笑地呢喃一句,抬眸看向驾驶室的梁西,“前天让你查的人,找到了吗?”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在旁边的雁城,您要亲自过去吗?” 方豫宽阔的脊背往后一靠,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表盘,意味不明地说:“亲自手刃仇人的快乐,你不懂。” 手腕骨和肋骨断裂带来的锥心之痛,那个男人受得,迈科斯就得受得! “许总让您悠着点,别惹是生非。”梁西跟了方豫六年,对他的脾性很了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认为什么叫惹是生非,刚才那样算吗?”方豫微眯起眼,眉目间的阴霾愈发浓重。 汽车平稳往前开,梁西目不斜视,脸上情绪变化不大,嘴里却说:“方少放心,我会保密。” 方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垂眸盯着左腕处的机械表,眸光暗了暗,随即双手抱臂环绕在胸口,闭上眼不再言语。 梁西快速抬眸扫向后视镜,嘴角溢出无声的苦笑,当初许承志把保护方豫的重担交到他身上,他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工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即使知道方豫罹患精神疾病。 原以为方豫回到许家会十分闹腾,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豫异常安静,安静到诡异。 他的性格几乎在一夜之间转变,不再无理取闹、不再随意咬人、不再哭喊着要回傅政凛身边。 梁西从他日复一日的艰苦学习中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变强,强到所有人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强到能轻易把得罪过他的人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强到可以冷漠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毫不留情摧毁他的理智、让他崩溃、让他哭喊、让他后悔,后悔放开他的手。 方豫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宁愿得罪许总也不能得罪他,这是梁西、乃至所有保镖一致认同的观点。 第109章 恐慌 傅政凛蹙着眉头看完了整场比赛后,先那个男人一步离开了拳馆,回到酒店。 期间,他始终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子涵难得保持安静,默默地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脸色仍有些苍白。 实在是刚才的拳击赛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迈科斯那个大块头竟被人虐菜,实在是有损拳王的名号! 他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痛苦哀嚎的嘴脸,不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那个男人一看就像电视剧里面黑道出身、草菅人命的大反派,下手这么狠。” “我在海边拍了一大堆他的照片……不是……万一那个相机阴差阳错到了他那儿,该不会找上门来吧!” “卧槽!见鬼了!不行,还是赶紧收拾包裹滚回丰城吧!”他两手撑地爬起身,一骨碌冲进客厅。 “嘟——” 傅政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眼。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唐墨,想和你见一面。] 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唇角往下压了压。 他认为两人没有见面的必要,毫不犹豫删掉短信,当做没看见。 然而唐墨却锲而不舍发来信息。 [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多年,是时候该结束了,下月初五,是我的生日,我在京城最高的德伦大厦楼顶等你。] 文字包含的讯息很明显,唐墨拿自杀威胁他见面。 傅政凛脸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漠地回了一条信息。 [不见。] 唐墨在唐晚时恐怖窒息的爱意下长大,性格早已阴郁扭曲,但傅政凛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唐墨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交谈。 他不清楚唐墨找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去深入思考,准备关闭手机之际,对方发来一大段内容。 [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在此声明,我不会同意她给我们俩进行什么脑移植手术。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所以别怕我会设下圈套趁机要挟你。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你见一面。傅政凛,你是因我而生的,没有我,就没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如果不是我阻止了母亲,你很大可能就得代替我忍受疾病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毕竟多重恐惧症的折磨真的不好受。] 傅政凛眼底溢出浓浓的讽刺,一句道歉就能抵掉他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苦? 唐墨,别太自以为是。 傅政凛不是大方之人,绝不会傻乎乎跑去京城见那个女人的儿子,他无情地关掉手机,偏头看向咋呼起来的小助理。 “老老老……板,我们还是提前回丰城吧?”张子涵就差跪在地上求他。 “嗯。”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来海城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停留在这里。 “呜呜呜……老板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张子涵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嘴巴噼里啪啦一通输出,“那个re什么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早滚蛋。” 傅政凛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小助理的额头,淡声道:“你这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怕什么?” “不知道,总感觉心脏跳得很快,有股不祥的预感,觉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张子涵一手捂着心口,神情略显慌乱。 “叮咚叮咚” 门铃声陡然响起,张子涵全身一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想把人捆起来扔下十八楼。 他抬脚走向门口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金发碧眼的洋妞,对方脸上的神情比自己还震惊,显然走错门了。 “不好意思,请问reborn在这里吗?”洋妞眨巴着碧绿好看的眸子,视线定在傅政凛脸上,眼底生起一丝赞赏,“我在拳馆那儿看过你。”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嗓音淡而低哑:“我不认识reborn,你敲错门了。”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傅政凛眼皮轻跳两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i''m sorry,我一路跟着他的车来到这个酒店,看电梯停留在十八层,所以就……” 洋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对自己大胆的跟踪行为丝毫没有隐瞒。 她朝傅政凛做了一个飞吻的姿势,“帅哥再见,不打扰你了。” 傅政凛薄唇微抿,见她边走边查看房号,不由佩服她的勇气。 不一会儿,开门声再次响起,传来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傅政凛转身,看着绷着脸一副准备逃难状态的小助理,很是无语。 “张子涵,你做了什么坏事。”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调调,张子涵听了三年,早就听习惯了,他咽了咽口水,冲到门口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一眼,才直起身扁着嘴说:“我相机里面拍了许多特写照,我怕那个男人找上门杀了我!” 傅政凛眉梢扬了扬,难得好奇:“什么特写照?” “都是无意抓拍的,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一时太过激动忘了删。” “就是那个坐飞艇的男人,他身材真的超级man啊!当时他就穿着薄薄的四角短裤,尤其象征着男性特征的那……咳咳咳……唔……老板,你懂的。” “相机里面,有几十张高清特写啊,万一被他看见,真的会杀了我!”张子涵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哆哆嗦嗦,不免让傅政凛多想。 他沉下声音直接问:“你喜欢男人?” 一句话惊得张子涵大吼一声:“卧槽啊!老板您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全身上下哪哪都直!比电线杆还直,比钢铁还硬!我春梦的对象全是萌萌哒的妹纸!怎么可能是个同!冤枉!实在冤枉啊!” “不是就不是,闭上你的嘴别再嚷嚷。”傅政凛只觉额头突突跳,有神经衰弱之兆。 他再一次考虑,要不把人赶回杨虎那儿?! “我闭嘴,我闭嘴,老板,求您,咱们现在立马退房吧。越是待在这儿,我越慌,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的惨状!您也知道我嘴巴虽然贱兮兮,但是个实打实的脆皮细狗,人家一个拳头就能把我打趴在地。为了避免牵扯到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张子涵拍了拍纯漆黑不染纤尘的行李箱,继续道:“您的随身物品全部打包好,只需要穿上您百年不变的黑皮鞋,就能麻溜的离开这儿,坐上飞往丰城的飞机。” 小助理除了话多不正经,其他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走到鞋柜前换上纯手工打造的真皮鞋子,率先走出大门。 张子涵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轻踩着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进电梯,关了门,旁边的电梯门便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挺拔身影。 “许总,方少刚回到酒店。”跟在男人身后的保镖语气恭敬。 许承志沉沉地“嗯”了声,眉眼舒缓,显然心情很不错。 他一大早就参加了海边度假区那块黄金宝地的竞标,眼睛眨也不眨就报价上百亿,打算拿来送给方豫,作为他十八岁的成年礼。 刚打开酒店最顶级套房的门,便对上一双异常猩红的眸子,许承志早已见怪不怪,抬手挥了挥,示意保镖退出门外。 待门关了后,他缓步走到方豫旁边,无奈地说:“一场拳击赛,还不够你发泄么?” 第110章 相机里面的男人 方豫撕开脸上挂着的冷漠,眼底的烦躁毫不掩饰,充满野性的深邃眸子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渴望着尽情猎杀。 他迈开修长结实的腿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拿了瓶冰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压下内心的暴虐感,哑声道:“许承志,别忘了之前的承诺,只要我成年,你和外公就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小豫,那么多年过去了,别让自己活在仇恨中。”许承志就怕自己当初的心狠,让一个辛苦养了外甥五年的男人受到惨烈的报复。 早上拳击馆一事,他人虽不在现场,但也知道方豫去了哪儿。 方豫手腕处戴着的机械表内安装了定位器,目的只有两个,为了他的安全和监控他的行踪。 许承志怀疑他是知道的,但没证据,既然他好好戴着手表,也就没多此一举问一句。 方豫再次仰起头,直到矿泉水瓶的水见空,才低喘一声,五指陡然用力,瓶身被毫不留情地攥到扭曲,手背暴起的青筋证明他此时的情绪很不平稳。 每次打完拳,他都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狠心将他抛弃的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到骨髓深处的破坏欲,如果不是许承志出现得及时,客厅里面的东西就得遭殃。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裹挟着复杂的情绪,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许承志,是恨意支撑着我活到现在。从他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方豫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见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抹压抑到极点的冷笑,“我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吸干他的血。对了,还要把他做成标本,放在我房间里面,让他一辈子不得逃离,永远囚禁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 许承志双瞳收缩,呼吸有一瞬的凝滞,脑袋莫名眩晕起来,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他不免担忧傅政凛的安危,万一哪天真被方豫逮到,可以想象会被折磨得有多惨。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许承志开始犹豫了,浓眉紧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随手把完全变形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抬脚走出酒店房间,抛下一句:“待会我去雁城一趟,你先回京城,不用等我。” 他话语里透露的讯息很明显,他还没发泄够,他急需寻找下一个目标,争取在成年之前解决掉占据在脑海内的无关紧要的人。 他要腾出漫长的时间,好好思考怎么折腾那个男人。 许承志只觉头痛至极,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会适得其反。 当初请来的国际心理专家曾说过,这孩子思维清晰有条理,脑子很聪明,绝对不可能有精神疾病,还一口咬定是庸医误诊。 方豫没有精神病自然是好的,但他对傅政凛的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许家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傅家人,就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然而,许承志知道,方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异常记仇。 换做普通小孩,可能经过几年就得沉浸在新家人的爱护之下,渐渐遗忘过去。 但他却相反,他牢牢记着陪伴了他五年的男人,甚至和那个男人相处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印刻在脑海深处。 可见,傅政凛给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大到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方豫阴沉着脸准备走进电梯,里面站着的酒店工作人员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抬脚往外走,一时不察撞在方豫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手里亮着白光的相机脱离手掌,即将落地。 这时,一只肌肉匀称好看的手臂往下一伸,轻而易举接住相机,方豫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相机屏幕熟悉的身影,全身血液霎时倒流。 “对不起,怪我没看路。”工作人员连忙弯下腰道歉,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完了,居然撞在这个大人物身上,老板会不会炒我鱿鱼?! 然而,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人却一声不吭,鼻间呼出的气息急促沉重,似乎在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瞳孔瞬间地震,当即吓到往后倒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电梯墙壁才停了下来。 卧槽!想杀人啊?! 方豫眼眶红到极致,死死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紧抿的唇瓣剧烈抖动着,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停翻滚的喉结,无一不表明他此时处在极度暴躁的状态。 握着相机的手大力到发白、颤抖,覆盖着薄茧的指腹伸向仅露出一个侧脸的男人,低沉而嘶哑的嗓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哧声,似兽非人,“谁的相机。” 电梯门在这时关闭,他猛地伸手抵着电梯门,猩红眸子注视着吓到脸色惨白的工作人员,再一次重复:“我问你,谁的相机!” “失主是……是1805房的。”工作人员哆嗦着唇回答。 “名字。”男人脸上是遮不住的戾气,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让人脊背发凉。 汹涌而来的煞气扑向工作人员,她只觉双腿阵阵发软,几乎把全身力气靠在电梯上,毫不犹豫地说:“张子涵!失主叫张子涵!” 方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想到这个名叫张子涵的女生肯定和傅政凛关系匪浅,不然不可能近距离拍摄他的照片。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查看其他照片。 站在露台眺望大海的傅政凛仅露出一个背影,两指夹着的烟泛起猩红亮光。 光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瘦了。 他习惯性地撕咬着口腔软肉,直到刺破肌肤,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才舍得移开目光,点击下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姿势亲密的一男一女,身体几乎贴在一块,他们在接吻! 方豫瞳孔猛缩,紧拧在一起的剑眉几乎能夹死苍蝇,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狠狠磨着牙,冷声道:“这个女人,就是张子涵吧?” 他抬眸盯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工作人员,相机一转,两只修长的手指盖住傅政凛的身影,仅仅露出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工作人员连连摇头,“据入住信息显示,张子涵是男人,他和隔壁1806房的傅先生一块入住的。” 方豫神色愈发阴沉了,转身就朝1806房的方向走去。 原来,他入住的套房和傅政凛不过隔了七个房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他,竟让自己临走前发现这个令人激动振奋的消息。 “傅政凛,是你主动送上门。” 方豫手指重重摩挲着屏幕里面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像一个束缚了许久的疯子,终于找到释放的机会。 第111章 只能是我的 工作人员压根不敢走出电梯,外面全是人高马大的保镖,她无力地按着开门键,就怕自己忽然消失不见,会惹来那个男人的报复。 “砰砰砰”的沉闷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面响起,透着渗人诡异的声响,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爆发出轻快的铃声,她全身一震,慌忙掏出手机按了接通。 是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王姐,1805和1806房的客人已经退了房,你别上去了,我刚打电话给失主,晚点把照相机邮寄过去就行。” “这……” 王姐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哪里敢凑到那个脾气不好的少爷面前要回照相机啊!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停,由轻到重,最后传出那种几乎要把门砸开的巨响。 王姐强撑着内心的恐惧,抬起虚软的腿走出电梯,就站在原地,也不敢走到方豫旁边,弱弱地解释:“这位先生,很抱歉,刚收到前台的消息,两位房客已经办了退房手续,正在前往海城机场的路上。” 方豫扬在空中的手陡然僵住,布满阴霾的漆黑双瞳紧盯着1806房,牙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脑海叫嚣着各种念头,一道淬着冷意的声音不停蛊惑他。 “追上去,把他逮住。” “你还需要一对手铐,一条锁链,把他禁锢在暗不透光的房间,永远永远。” “是他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机会,还需要等到成年吗?方豫,还有十几天才到你的成年礼,你还要等吗?” “不,你等不起,你的内心告诉我,你巴不得此时此刻化身为凶猛的恶豹,奔向那只即将逃离的猎物,疯狂撕咬他、破坏他,打破他脸上的冷静,让他崩溃、哭喊。” 方豫身上缭绕着可怖的煞气,颤抖的嘴角和逐渐狰狞的俊脸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周围的保镖微垂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明明对方年纪尚小,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便成长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再过几年,怕是许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 在邪恶念头的驱使下,方豫抬脚快步走向电梯,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王姐缩在墙边,早就吓破了胆。 那个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疯狂气息神似亡命天涯的犯罪分子,带着不顾一切的凶狠席卷而来,眨眼间消失在电梯里面。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人百分百会追到机场。 不免同情1806房的英俊男人,竟然得罪这么一个气势骇人的疯子。 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杀气,带着一队保镖直接杀到海城机场。 他们的到来惹来机场乘客的注意,纷纷撒丫子自动远离。 为首的男人浑身戾气源源不断往外释放,穿着打扮贵气十足,简直像个行走中的rmb,何况身后还跟着一堆严肃着脸庞的黑衣保镖。 一看便知惹不起,哪还敢再多看一眼。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方豫停下脚步,赤红眸子一一扫过周围的乘客,沉着脸回身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梁西,“分开行动,你带人去休息区、卫生间等地方找找。” 在来的路上,梁西已经知道方豫执着要找的人是谁,对方嘴里反复咀嚼着傅政凛的名字,跟中了邪似的。 虽然违背了许总的意思,但他并未多说一句废话,吩咐保镖分头找人。 方豫身后仍跟着两位保镖,匆匆走进候机厅,视线快速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 很可惜,那个男人不在这里。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咽下喉咙翻滚的血腥气息,再一次垂眸看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傅政凛,你等着。” 轻如耳语的嗓音透着病态的执着和疯狂,“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你走,所以,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安稳日子。” 他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舌尖已经被尖锐利齿咬得血肉模糊,但也无法盖过骨髓深处蔓延而出的刺骨痛意。 傅政凛独宠之后的放手,终究把他推向疯批偏执的道路,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狠狠伤透心的,并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野兽,一头睚眦必报的恶豹。 另一头,傅政凛和张子涵已经坐上飞机,静静等待飞机的起飞。 张子涵沉默了许久,才憋不住话似地说:“老板,既然我的相机已经找回来了,那么,您答应送我的那台就……” 傅政凛原本轻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此时微微掀开眼帘,淡淡地瞥向旁边脸色恢复正常的小助理,“承诺购买新相机的前提是旧相机已经找不回来,你说呢。” 张子涵垮下脸,闷闷地“哦”了声,心下嘀咕:谢谢那位拾机不昧的好人,改天一定颁发你本年度最佳好人奖!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即将到起飞时间,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系上安全带……” 机场内的播报声重复了三遍,方豫站在候机厅,冷冷看着登机口的方向,停留了许久许久。 直到飞机起飞的声音传来,他才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带着一众保镖走到休息处,准备前往下一站:雁城。 他坐在冷冰冰的座椅上,微垂眼帘居高临下审视着相机里面的男人,指尖轻轻一划,画面跳跃,弹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 娃娃脸男人对着摄像头挤眉弄眼,眼尾却扫向身后正在吃东西、嘴唇微启的傅政凛,这一幕和谐的画面,极其刺眼。 刺得他眼眶通红,牙痒得厉害。 从成百上千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个娃娃脸男人和傅政凛的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让他生起无尽的嫉妒。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欲疯狂冒出,瞬间蔓延至脑海。 如果他在傅政凛身边,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人往傅政凛旁边凑。 傅政凛只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碰一下他都觉得是冒犯。 何况这个张子涵,还偷拍了那么多照片! 单纯的占有欲无关情爱,傅政凛是他单方面独占在心里的猎物,他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他、触碰他,连肖想一下也不给。 想到那个亲吻傅政凛的女人,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和傅政凛相处五年,从未做过这么亲密的事儿,那个女人怎么敢擅自碰自己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照片里面亲密贴合的身影,眼里似乎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割在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把他们割裂为止。 他抬手盖住外国女人的身影,理智才稍稍回笼,哑声呢喃:“我看中的猎物,只能是我的。” 第112章 被砸臭鸡蛋 飞机抵达丰城后,张子涵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偏头看向闭目养神、微蹙眉头的男人,眼底生起无尽的羡慕。 瞧这雕塑一般的脸,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难怪会惹来众多千金小姐的目光。 三年来, 他跟在傅政凛身边参加过多场商业聚会,对方光是西装革履往人群中一站,就是全场最受单身女士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多少女人凑过来,就为了在他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而傅政凛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张子涵难以想象这个男人以后会花落谁家,又难以想象他陷入情欲中的模样。 呸呸呸!无端端想这个做什么! 张子涵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小声喊:“老板,准备下飞机了。” 傅政凛几乎在下一秒就睁开眼,眼角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显眼,他沉沉地“嗯”了声,抬起左侧手腕看了眼时间。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正好能赶上下午的会议。 “老板,您不会还想着回去公司吧?” 张子涵抽了抽嘴角,心下大骂:这该死的工作欲,活该你有钱! 他真相了,傅政凛确实有这个打算,他这人闲不得,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能依靠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已经抵达,请有序……” 傅政凛从容不迫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来不及收起情绪的小助理,薄唇微启不容拒绝地说:“张子涵,接下来几天我会回去静安小区,放你三天假,不用跟着我。” 张子涵:…… 呵,冷漠的男人,绝对是嫌我烦人了! 提到静安小区,他深感好奇,先前从陈大娘口中得知那是傅政凛租住的地方,如今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已经全款买了下来。 他作为傅政凛的生活小助理,却不被允许踏进静安小区半步,那儿是这个男人私自划下的禁区。 这么多年以来,连杨虎等人也从未踏足过,可以想象里面肯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子涵神情变幻莫测,脸色变化之快堪比变色龙。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生动的表情,率先走下飞机,缓步走到机场大厅,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脚下踩着的绿色箭头,见证了那个孩子的第一次哭泣,傅政凛眼眶泛起酸涩,心脏也不可抑制抽痛起来。 谁能想到,方豫离开的痛,竟生生抑制住了困扰他多年的精神折磨,他对唐晚时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减轻。 思念如疯长的藤蔓,一层一层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渐渐窒息。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熟练地输入方豫的名字,仿佛已经重复这个操作成千上万遍。 然而搜索结果却和那个孩子毫无关联。 许家把他藏得太过严实,连一点儿风声也从不泄露,傅政凛深深叹息一声,直到张子涵拿着行李箱小跑过来,才迈开腿走出机场大门。 公司派来的商务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司机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恭敬地喊了声:“傅总。” 傅政凛“嗯”了声,维持不变的面瘫脸很是唬人。 他俯下身坐进宽敞的后座,抬眸看向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助理,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张子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的,您慢走。” 眼看傅政凛冷漠地升起车窗,坐着车扬长而去,张子涵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连肩膀也耷拉着。 “哎,就这么狠心把我扔在这里。”张子涵看着消失在车流中的黑色商务车,举起拳头挥了挥。 二十分钟后,商务车抵达新公司门口。 公司的地址已经更换到城中心的商业大厦里面,五年前,乐禾公司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和难题,彻底转型为符合现代化发展的出口贸易公司,名字经过投票一致确认更改为:至诚农产品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是傅政凛的名字,而杨虎和霍于庭已经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情,只当个甩手掌柜,每年吃的分红足以让他们周游全世界数遍。 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门下车。 刚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那人手里的鸡蛋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身上。 “啪”的一声,鸡蛋在胸膛碰撞发出声响,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钻入口鼻。 傅政凛脸色瞬黑,抬脚往前狠狠一扫,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被扫了个正着,狼狈地摔倒在地。 “傅政凛!你这个狼心狗肺、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阿英喜欢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抬起翻滚着怒意的双眼,大喝出声。 站在大厦门口的保安自然知道傅政凛是15-18层至诚公司的总裁,连忙走过来询问:“需要帮忙吗?” 傅政凛摇头,冷眸微眯看着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张晖!” 男人尖利的嗓音刺人耳膜,狰狞的面目和几年前歇斯底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傅政凛唇角下压冷声道:“我管你是陈晖谭晖还是什么晖,与我无关。” 他掏出手机直接报警,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姚晨英的朋友就轻易原谅他。 张晖抬眼看着挺拔英俊的男人,视线定在价格不菲的手表上,内心的嫉妒几乎将他理智摧毁。 “傅政凛,拜你所赐,阿英现在丝毫不搭理我!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绝望到一时想不开闹着跑去当尼姑!”张晖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攥紧拳头猛然捶地。 傅政凛神情微动,自从两年前再一次坚决拒绝姚晨英以后,她似乎彻底死心了。 丰城的托管转让给了别人,而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丰城,回到淮城姚家。 期间,她不再发来消息,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发状态,傅政凛不会主动打扰她,而她也很识趣,没再打扰傅政凛。 他们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相交的线,注定只能当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至今日,再从张晖口中听到姚晨英的消息,只觉匪夷所思。 时隔两年,姚晨英还没放下自己?还因为自己拒绝的原因跑去当尼姑? 傅政凛蹙起眉,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姚晨英虽然固执,但不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种人。 但张晖咬死了就是他的原因,不停地大声嚷嚷。 “你这种冷漠无情的男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你这种人,就不配有人爱!我当初要是狠心下把阿英带回去,她就不用苦苦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没有心!你还是男人吗!我呸!”他越骂越难听,却不敢往前一步,毕竟两人的身材摆在那儿,打起架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傅政凛没兴趣听他聒噪的嗓音,视线转向紧皱眉头的保安,“麻烦你了。” 保安早就看张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跑来这儿叽叽歪歪,大吵大闹,实在丢人现眼! 傅政凛鞋尖一转走进大厦门口,不再理会身后被保安拦住的张晖。 第113章 该死的工作欲 傅政凛一路上憋着呼吸,快步走进电梯,伸手按了第十八层,胸前沾染的腥臭味道熏得人胃部翻滚。 他脸色黑沉无比,紧绷的面部神经证明他此时心情不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在办公区域工作的十几名员工下意识齐齐抬起头,看向胸前狼狈不堪的傅总,个个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傅总打哪儿弄成这样?! 于圆作为傅政凛的秘书,第一时间走过来询问:“傅总,会议时间需要往后推迟十分钟吗?” 她紧绷着脸,忍着臭鸡蛋的恶臭味,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不再是当初跳脱活跃的小女生,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什么臭味没闻过? 傅政凛沉声道:“五分钟足够,你先过去会议室做好准备。” 于圆点头应了声,脚踩着高跟鞋快步回到自己工位拿起提前收拾好的文件资料,转身离开办公区。 其余员工齐刷刷低下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内心的好奇达到顶点。 傅总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干净整洁、高冷英俊的形象,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人顶着浓郁的臭鸡蛋味走进公司。 这种电视剧里面恶毒配角才有的待遇,竟让咱们傅总体验了一把。 究竟是何方人士那么大胆? 他们表面上严肃着脸认真工作,暗地里却在私人群里面炸开了锅。 傅政凛迈开腿走进总裁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径直走进休息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整齐挂在那儿的白色衬衫和熨烫平整的西裤,转而踏进浴室,脱了上衣。 价格不便宜的衬衫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仅穿着纯黑短裤,赤着脚走到花洒下方打开热水。 傅政凛一向喜欢热水澡,尤其爱在洗澡期间打瞌睡,这个坏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强撑着涌上头脑的困意,一手抵着墙,在转身之间,后腰处雕刻的纹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透着耐人寻味的性感和诱惑。 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在那行英文小字上面擦过,很轻易就落下一抹潮红。 不一会儿,潮红蔓延至脊背、胸膛,逐渐爬上他微微扬起的脖颈,遍布在脸上。 他低垂下头,漆黑沉寂的双瞳染上朦胧水汽,微抿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五分钟后,傅政凛穿着白色平整的衬衫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那儿已经坐了几十位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汇报工作从采购部开始。” 傅政凛笔直地站在高台,也不坐,严肃认真的神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 各个部门汇报工作结束后,会议室陷入嘈杂的讨论声之中。 傅政凛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身上的气势有所收敛,拧眉翻看着会议桌上的文件。 “傅总,西区地带种植的沙棘已经成熟,和供应商谈的价格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您过目一下。” 戴着眼镜的秃头男人把文件放在桌上,继续道:“最近小部分地区掀起养生热潮,根据市场调研结果来看,这款原浆销售前景很好……” “傅总,上个月出口到国外的原生态纯榨果汁获得众多好评,那边的客户希望咱们公司多出几款同系列的产品,您认为……” “傅总,上一年京城最大的供货公司星辰农业爆出资金链断裂,即将面临破产的问题。就在一个小时前,官网已经发布通告,确定星辰农业被新成立的公司收购,正式改名为正昱。对方的负责人表示,下个月初将派人前往咱们公司参观、考察,再考虑是否进一步合作。” 傅政凛轻抬手指,缓缓敲击在会议桌上,沉声道:“星辰农业作为我们公司最大的供货商,提供的货品质量上乘,安全、健康。接下来做好对接工作,届时把具体时间编排在我的行程上面,我亲自接待他们。” ……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傅政凛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朝他们挥了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辛苦了,我让小圆叫了下午茶。” “谢谢傅总。”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傅总不一起过去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待会还有个连接国外的视频会议。” “那好,我们先出去了。” 不消片刻,会议室仅剩他一人。 傅政凛左右转动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俯瞰远处的景象,薄薄的眼皮微垂下来,遮挡不住眼底透着的疲惫和孤独。 他想,自己的一生很大可能就这样度过了,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夜里回到家,也是空荡荡的房,到处透着冷冰冰的气息,毫无人情味。 “嘟——”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他繁杂的思绪。 他回身走到会议桌旁拿起手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晨曦:傅政凛,冒昧打扰一下,张晖去找你了吗?] [晨曦: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人好着呢,我怕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千万要小心。] 傅政凛沉默片刻,才回复一句。 [凛:没事。] 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回复了信息。 [晨曦:其实,是我父亲强迫我相亲,让我去京城那边参加京圈大人物的宴会。] [晨曦:我不想去,以出家当尼姑作为要挟,只可惜威胁失败,他们认为我不可能这样做。] [晨曦:后来,我谎称自己有男朋友,并且会带他参加宴会,堵住我父亲的嘴(尴尬)] 傅政凛内心毫无波澜,直到看到最后一句,隐约生起不妙的预感,他怀疑姚晨英是故意的。 果然,对方下一刻发来的消息验证了他的猜测。 [晨曦:傅政凛,你能帮帮我吗?你放心,我两年前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你。现在仅仅以朋友的身份,求你帮个忙,事情完成之后,我绝对不再打扰你!] 傅政凛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紧抿的唇线弧度冷冽,指尖轻触屏幕,打下两个字。 [凛:抱歉。] 他拒绝得很干脆,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彻底贯彻了他的无情和冷漠。 姚晨英沉默了许久,才发来一条信息。 [晨曦:没关系,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傅政凛准备收起手机之际,对方新发来的信息让他呼吸瞬间凝滞。 [晨曦:忘了告诉你,宴会主办方姓许,据我父亲所说,这是许老爷子为外孙举办的成年礼。傅政凛,你确定不去吗?] 真的不想看看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吗? 第114章 你输了 淮城姚家别墅里面,姚晨英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头,紧盯着手里的手机。 对比两年前,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尽显憔悴,足以说明她过得并不开心。 “我好卑鄙。”她嘴角扬起自嘲一句,接着轻叹一声,“傅政凛,你会为了方豫答应我的请求吗?你那么在乎他,就不想见见他吗?” 对方始终沉默着,似乎在犹豫、纠结,在姚晨英以为他不可能再回复信息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凛:抱歉,我很忙,你另找他人吧。] 傅政凛,你果然没有心,已经冷漠到连方豫都影响不了你了吗? 手机滑落在床上,她紧咬着下唇,彻底闭上眼,身体后仰把自己砸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姚晨英,你真失败?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说好的放下,你还在打什么注意?” 她呢喃自语,缓缓抬起手,略微红肿的杏仁眼看向手腕处狰狞交错的疤痕。 两年前离开丰城后,她在回到姚家的当天自残过一回,并不是寻死,仅仅想让身体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思维,企图忘记傅政凛那个男人。 这两年来,她控制自己不去找他,不停地做一些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然而,想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太难了,朋友劝导她,尽快转移目标,开展一段新的恋情,自然而然就能忘记初恋。 确实,傅政凛就是她的初恋,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初恋往往能让人记挂一辈子。 她走遍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去过酒吧等地,无论多出色多帅气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段单方面的感情真的太难割舍,知道张晖私自跑去丰城寻找傅政凛后,她心里其实隐秘地生起一丝兴奋和期待。 似乎总算找到一个重新接触傅政凛的突破口,让她心情激动起来。 事实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傅政凛对自己依旧那个态度,冷淡、仿若陌生人,更别说爱了。 “放下吧,是时候该放下了。天下的男人那么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姚晨英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耸动,失声痛哭起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甘心随着眼泪的肆意流淌,渐渐消散。 爱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固执的蹉跎了那么多年,把自己的心折腾得伤痕累累,才终于醒悟,彻底回头。 …… 入夜,雁城最火爆的地下赌场人潮涌动,嘈杂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乌烟瘴气。 随意摆放的各种赌桌皆围满了人,尤其热闹。 “大大大!”男人狂拍桌子,神情紧张。 “我翻三倍!”站他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 “靠!” “我就问你跟不跟!” “老子怕你丫的!”长了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用力将所有筹码推向中央。 “开!赶紧开!” 围观的赌客开始起哄。 这时,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穿透嘈杂的响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小,翻一百倍。” 众人愣了两秒,顿时大笑出声,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口出狂言。 他们齐刷刷转回头循声望去,双瞳猛然收缩,顿时作鸟兽散,很快腾出一块儿空地。 来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一队气势汹汹的保镖,显然不是个善茬。 方豫缓步走到赌桌前,前额碎发轻垂在轮廓深邃的眉眼之上,他冷冷注视着对面瘦猴样儿的男人,继续道:“我赢了,留下你的双手。我输了,这些现金就是你的。” “双手?!”众人低喝一声。 保镖提着钱箱走前来,动作利落打开,露出内里满满当当的红色票子。 “呼……”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多钱。 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贪婪地盯着那笔巨款,手情不自禁伸出去。 钱箱盖子陡然被保镖合上,男人瞬间惊醒,脸色青白,难看至极。 他抬眸对上方豫年轻的脸,莫名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要是赢了,你确定把这些钱都给我?”男人眸光闪烁,喉咙翻滚咽下一口唾沫。 “嗯,那么多人在场,你怕什么?”方豫微垂着眼帘看他,勾起的唇角尽显讥讽。 男人咬咬牙,眼珠子左右转动,破罐子破摔地大吼:“赌就赌,谁怕你?” 赌场里面人多,他就不信这个狂妄的男人真的敢当众砍了他的手! 方豫冷嗤一声,下巴微抬看向旁边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三局定胜负,你来操作。” 工作人员默默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应了一声。 规则很简单,6粒骰子一起摇,随后猜骰盒里面的数目大小,15点为半数,过半则大,不过半则小。 周围的观众一窝蜂涌过来,将赌桌围得水泄不通。 方豫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冰冷刺骨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对面的男人,直把人盯得坐立不安。 工作人员拿起骰子盒大力摇动起来,视线落在方豫身上,似乎在等待他下令喊停。 “看我做什么,你想停就停。”方豫抬眸瞥了他一眼,浅薄的唇微抿着,语气透着些许不悦。 工作人员心下哆嗦,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他就怕自作主张会惹来这个男人的怒火。 方豫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磨叽,蹙眉冷声喊:“停下来。”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后背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在赌场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还是第一回见这种年纪轻轻,气势爆棚还毫不收敛的。 狂,太狂了! 然而人家光是手腕佩戴的手表就能买好几个赌场,有狂的资本,他只能认命。 “我赌小!”瘦猴样的男人率先开口。 方豫淡淡“哦”了声,神情晦涩不明,嘴角弧度往上挑,“确定?别反悔。” 男人怔了下,被他说得游移不定,张了张唇,很快又闭上,坚持己见粗声粗气地说:“我就选小!” 方豫不置可否,冷眸幽幽盯着男人,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大。” 周围的观众伸长脖子,视线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盒,脸上的激动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仿佛自己就是参与者。 这时,工作人员用余光扫了眼紧绷着脸的瘦猴样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他打开骰子盒,露出里面的点数。 16点。 方豫意味不明地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哑声道:“很遗憾,这局你输了。” 第115章 狠角色 方豫身上的煞气随着话语瞬间袭向对面的男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到他面色发白,胸口发堵。 “别慌,还有两局,你有赢的机会。” 方豫扯起唇角,眼底的嘲讽和恶意丝毫不收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继续摇骰子。 诺大的赌场里面只有摇骰子的声音,清脆刺耳,伴随着方豫时重时轻的敲桌声,莫名让赌场的气氛紧张凝重起来。 “我来喊停!”瘦猴样男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豫,声音提高了几分,但不难听出话语里裹挟着的慌乱。 方豫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工作人员,“听他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手握骰子盒不停地摇,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骰子盒重重砸在桌上,仿佛砸进观众的心口,让人咯噔一声。 “小!” 男人两手撑着桌子站起身,目眦欲裂地盯着骰子盒,一副疯狂赌徒的样儿,很是骇人。 方豫神情依旧不变,无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撩动他的心绪。 他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赌,也不是为了玩,仅仅想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当做垃圾一般,踢出自己脑海。 对方是输是赢,无所谓,反正不可能逃出这个赌场。 方豫舌尖重重抵着左侧口腔软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打开的骰子盒上。 21点,还是大。 三局两胜,输赢已定。 “不!不可能!你出老千!”男人怒吼出声,扑到工作人员跟前攥起他衣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使诈!” “李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愿赌服输吧。”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语气透着鄙夷。 “是啊,来赌场玩,有输有赢很正常,你自己没那个运气,就说别人出老千,玩不起就别玩啊!” “啧啧,为了那笔钱,连双手都敢作为筹码,不要命,真贪婪!” 李昙多年来游走在赌场里面,有赢过,也有输过,但还是头一次被当众看笑话。 能在这儿工作的员工多少有点武功底子,他趁李昙注意力在他人身上之时,抬手扣住李昙的手腕,用力抓向腕骨凹陷处。 “嗷……” 同一时刻,李昙身子往前扑,整个人被反手压制在赌桌上。 李昙痛呼出声,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钱箱,眼底涌动着强烈的不甘,生生错过一个暴富的机会,这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 “住手!你们……这是?”一道陌生男声由远及近。 赌场的经理得知有人闹事,匆忙赶过来,见方豫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心下不由哆嗦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先生,咱们赌场有明文规定,不能恶意抬高筹码,也不得以残害他人的筹码作为……” 话未说完,八位保镖齐刷刷抬眸警告地看向他。 没看到方少心情不好吗! 眼神这么不好使,当什么经理! 方豫揉了揉打拳之后开始酸痛起来的手腕,掌心往下压着桌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李昙是你亲戚?” 经理连忙撇清关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您误会了,他经常在我们赌场玩,仅仅混了个脸熟,算不得亲戚。” “哦,我把人带走,你没意见吧。”方豫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垂的眼帘之下,双瞳幽暗深不可测,肆意释放的恶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经理艰难咽下口水,只摇头,不敢吭一声。 保镖当即上前押着李昙往外走。 “表哥!救我!” 李昙整个人如坠冰窟,抖如筛糠,回头嘶声大吼求救。 经理低下头,恨不能当起缩头乌龟,李昙是他表弟,自从丰城地下拳馆被人报复倒闭之后,他就来了雁城这儿投靠自己。 这个表弟正事不做,为人好赌好色,尤其偏爱年纪小的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他老早就想着把人轰出家门。 这会儿有人找上门,多半是因为李昙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惹来报复。 待保镖和那个年轻的男人离开后,他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人应该不会狠下杀手吧?” 他又一次咽了咽口水,心脏不可抑制剧烈跳动起来。 报警是不可能报的,他只在心里默默为表弟祈祷三秒。 赌场外面,昏暗的巷子里。 李昙看着手持坚硬铁棍缓步走来的男人,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不由颤声大吼:“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豫掂了掂手里沉重的铁棍,双眸微垂,没看他,只低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长得像谁。” 前额碎发垂落下来,他掀开野性嗜血的双瞳,冷漠地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 这双充满兽性的眼睛,似兽非人,李昙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就激了出来,脑海里浮现出被五花大绑、嘶吼连连的小身影。 方豫冷笑一声,“记性还不错,想起来了?” “是你……你是老魏送来的小疯子!” 李昙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被堵死的墙,压根没有退路。 “想不到吧,我还记着你。”方豫一步一步走向他,铁棍往下抵着地面,摩擦出诡异刺耳的响声。 “你别过来!我当初没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因为那件事恨上了我,我给你道歉!”李昙双手做出格挡姿势,颤抖的双腿已经软到不行。 不就仅仅打断他一根肋骨,还暴揍了一顿! 他要是知道这个疯子那么记仇,当初就该直接埋了他! “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你用那双猥亵过无数男童的手在我身上流连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方豫脚步一顿,神情冷到极致,薄红的唇往两边扯开,隐约露出森冷白牙,“终有一天,我会亲自折断你这双肮脏的手。” “哦,顺便让你不能人道。十五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小孩,如今还躺在大山里面。人类世界有你这种恶心的垃圾,真的很碍眼。” 更多的话音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声,响彻这个阴暗的角落。 骨骼断裂的“啪啦”声响听得人遍体生寒。 方豫收起了他的獠牙,却释放了满身的戾气,动作凶猛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双手,以及身为男人最为重要的命脉。 李昙已经痛到失声,跟一坨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苟延残喘。 保镖守在巷子前头,背对着他们,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但额头冒出的冷汗足以表明,他们内心有多不平静。 许家多了这么一个性情残暴冷血的狠角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16章 老毛病 日复一日,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到了月末。 傅政凛跟往常一样,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工作上,低头兢兢业业的样儿惹来小助理张子涵的碎碎念。 他站在落地柜前面,心不在焉地整理文件,余光偶尔瞄向认真工作的傅政凛。 就算是机器人,也有电量不足的一天吧! 老板啊老板,你这么拼了命的干,究竟为了什么? 张子涵暗地里咬了咬牙。 是钱赚得不够多? 当然,没人会嫌弃钱多。 是公司不够大? 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啊,在丰城里面也算排列前茅了! 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你怎么就不抬起头看上一眼! 一整个上午,各部门的小部花以各种理由为借口跑进办公室,但对上没有心的机器人老板,她们注定失望而归。 张子涵摇摇头,快速整理好文件后,又当起了临时保洁,拿了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作为现代社会新新人类,男人的首要目的是实现自我价值,成就一番事业! 紧接着就是娶妻生子,完成人生大事! 如今你事业有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身边的单身女士不够漂亮?还是你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傅政凛没有读心术,也没兴趣知道小助理在想些什么,他右手拿着钢笔快速在文件上签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盖上公司和总裁专用章后,放到一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透着浓重的疲惫,随着方豫成年礼的到来,他从长期失眠的状态进展到无法入睡的程度。 和方豫相处的点滴回忆更是在脑海里面循环播放。 紧绷的情绪刚松懈下来,久违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你有什么资格跑去京城见他,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他的成年礼?】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把你忘记了,你还想着凑到他旁边?】 【别为你的自私找理由,我知道你想见他,想让他永远记得你。】 【当初,如果你牢牢抓住他的手,死也不放开,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有许家人的爱护和照顾,哪里还需要你?你还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哥哥?他从来没叫过你哥哥,你这个哥哥当得太失败。你连他都保护不好,有资格做他哥哥吗?】 满含恶意的嗓音似乎缭绕在耳旁,傅政凛手上的钢笔一松,掉落在桌面。 他呼吸瞬间凝滞,紧皱眉头,脸色难看至极,霍然起身快步走进休息室,反手锁了门。 张子涵心下一惊,连忙扔掉毛巾冲了过去,大力拍门,“老板,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身上有备用药,你赶紧开开门!” “没事,别烦我。” 休息室内传出压抑沉闷的嗓音。 张子涵急得抓耳挠腮,傅政凛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从他身上携带的即将过期的药瓶子就能证明这点。 他当初被杨虎应聘为生活助理之时,已经提前了解过傅政凛的身体状况,知道对方患有多重恐惧症,有可能随时随地发作。 三年来,张子涵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露出这副失态的模样。 成熟冷静的面具被生生撕开,露出那张发白毫无血色的脸。 原来,在他坚强冷漠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傅政凛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身子不自觉佝偻,后背贴着门向下滑落在地。 “滚,滚开……别烦我……” 他两手抓着打理整齐的发丝,眼眶发红,哑声低吼。 张子涵以为这话是对自个儿说的,放下手不再敲门,眉头拧成一团,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这时,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接通。 “请问是至诚公司吗?”很陌生的男声,嗓音低沉压抑。 “是的,您是?”张子涵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京城正昱的负责人,原先定在下个月初的行程因为其他原因取消,很抱歉。”男声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了几分,“后天,贵公司总裁有空过来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吗?” 那人把“总裁”两个字咬得极其重,似乎非他不可。 张子涵只是生活助理,自然无法立刻回答他,只说:“我们老板正在开会,待会我让他回您电话,您看?” 良久,对方才回答:“好。” 下一秒,对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张子涵抓了抓头发,又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这低音炮,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抬脚走向休息室,静下心聆听里面的声响,动了动唇,低声道:“老板,刚才是京城最大的供货商正昱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他说希望您后天可以过去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 傅政凛全身一震,脑海里的声响全部消失,只听得见“后天过去京城”这几个字儿。 很巧,后天正好是方豫成年的日子。 他仿佛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一个悄悄跑去看他一眼的理由。 他仰头靠着门,眼眶赤红,喉结上下轻滚,低声呢喃:“我就看他一眼。” 只在人群中远远看他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如愿长得比自己还高。 “方豫,从我违背诺言,欺骗你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咱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他自嘲一声,缓缓闭上眼。 思念让他备受煎熬,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打扰。 待情绪平稳之后,他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打开门,对上小助理担忧的脸。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傅政凛神色淡淡看他一眼,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老板,你刚才……” 张子涵瞬间窜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没事,老毛病。”他伸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 对面接得很快,却迟迟不出声。 傅政凛也不介意,率先开口,“您好,我是至诚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傅政凛。后天我会亲临贵公司,望接下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经由听筒传入耳廓,傅政凛蹙了蹙眉,把听筒拿远一些。 “好,我等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裹挟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傅政凛抿了抿唇,轻“嗯”一声。 刚想说一句客套话,对方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嘟——” 刺耳的忙音响彻办公室,傅政凛放下听筒,眼底生起一抹暗色。 正昱现任负责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这让他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届时,如果合作谈不拢,对公司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他一手抵着额头,沉着脸,陷入深思之中。 第117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京城,城中心德伦大厦128层,正昱公司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内。 方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里因为情绪失控硬生生扯断的电话线,紧咬着牙关,把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时隔多年,终于要轮到你了。” 压抑的嗓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恨,他反复念着傅政凛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咀嚼、撕扯。 他视线转向快被自己盘出包浆的照相机,又一次伸手打开,目光专注而冷漠地看着傅政凛的身影。 手不受控制摸了上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摩挲着傅政凛的侧脸,指甲在屏幕挠出刺耳的声响。 只要再大力一些,相机屏幕就得开裂,但方豫不可能让它出现任何故障。 这段时间,他每天相机不离手,几乎每分每秒都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尖锐刺骨的视线像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戳向傅政凛,如若眼刀子可以凝结成实质,对方怕是早就被他戳成了刺猬。 “傅政凛……” 真的想,将他从相机里面拽出来,尽情折磨。 “我到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压根等不到下月初,只想在成年当天,见到这个男人。 他卑鄙的设下陷阱,引诱傅政凛自投罗网。 “等你来了,就再也别想回去。” 任谁看到他对着相机低喃着什么,都会认为他疯了。 方豫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以前是兽性难驯的疯子,现在更是披着人皮、血液流淌着暴力因子的疯子。 对疯子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疯子没有理智可言。 手里断裂的电话线就是最好的证明,光是听到傅政凛的声音,他就受不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脑海翻滚着各种涵盖半部刑法的念头。 他扔掉电话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猩红眸子凝视着照片之人的侧脸,吐露的话语阴冷如毒蛇,“傅政凛,怎样才能把你弄哭。” 他情不自禁想起傅政凛默默流泪的样子。 双眉不由紧蹙,眉宇间尽显暴躁,手快速地在相机屏幕划动,直到露出傅政凛清晰的正脸。 这个男人即使经受再大的折磨,身受重伤,也只会暗地里默默舔舐伤口。 “用什么方法,才能打破你脸上的冷静,让你崩溃大哭。” 他舌尖重重抵着尖利的虎牙,大力摩擦,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思考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傅政凛身上包裹着的躯壳太过坚硬,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将它打破。 除了那个女人。 无力感和怒意瞬间席卷上脑,他猛然站起身,拿起照相机,带着一身浓重的煞气大步离开办公室。 门外的保镖紧跟上去,一声不吭,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透明人。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方少会去哪里。 方豫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回,心情差到极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傅政凛这个男人。 他一旦心情不好,便会跑去发泄。 京城的大大小小拳馆被他打遍,那不要命的狠厉打法,劝退了许多人。 以至于后来,拳馆师傅听到方豫要来,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没人愿意和他打,保命要紧。 …… 时间稍纵即逝,很快来到方豫成年礼前一晚。 傅政凛一如既往失眠了,他半靠在床头,翻看微信消息。 [请叫我涵哥:(图片)(图片)(震惊脸)] [请叫我涵哥:老板阔气啊啊啊!!居然偷偷给我买了个照相机!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尽心尽力当您的牛马!] 傅政凛微怔,指尖一点打开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崭新的照相机,款式颜色和张子涵那台旧相机一模一样。 [凛:查一下寄件信息,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嗯嗯嗯,老板不用谦虚,我真诚感谢您!您没必要藏着掖着,是您买的就是您买的!!(欢呼)] 小助理显然不相信,认定就是他买的。 傅政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个有钱人士那么大方。 [凛:旧相机还没寄回来吗?] [请叫我涵哥:没,明天一早我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 [凛:嗯,相机先收着别用,再一次强调,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老板,承认是你买的有那么难吗?(委屈戳手指)] 傅政凛不再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差五分钟就到第二天了。 他打开朋友圈,翻看先前发布的照片。 谁能想到,和方豫相处的五年时间里,他已经发了将近上百条关于方豫的状态,如今也仅自己可见。 “叮”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一个名为cheetah的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 申请内容是:我是正昱负责人。 “猎豹?” 傅政凛蹙起眉呢喃一声,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凌晨12点整,对方居然也还没睡。 他偏头看向床头柜放着的豹子摆件,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柔声道:“小豫,十八岁生日快乐。”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直到手机不停跳出申请消息,他才恍然惊醒,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手机很快点击通过,客客气气发了条问候消息。 [凛:您好,肖总(握手)] 根据调查,正昱当前的法定代表人是肖闻叙,一个面容周正刻板的男人。 [cheetah:傅总客气了,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傅政凛若有所思,对方早不加晚不加,恰好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加自己为好友,只是单纯的闲聊? 当然,对待未来的合作商,他不能太过直白,容易得罪人。 [凛:公司业务繁忙,难免加班。] 既从侧面反应自家公司发展很好,不合作是你的损失,又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举两得。 对方沉默了许久,不再回复。 傅政凛以为他已经睡着,索性关掉手机,就这么半靠着床,偏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之后穿上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站在镜子前打上领带。 镜子里面的男人身材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轮廓分明的脸庞英俊出挑,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明显,显然睡眠不佳。 他拿过手机,走到落地柜前找出一瓶尚未拆封的白色药瓶子,随手放进西装内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光是想到即将看到那个孩子,他就不可抑制地紧张、激动。 为了避免情绪失控,他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他回身看着再也没了方豫气息的客厅,眼里闪过一丝孤寂和落寞。 当初是他亲手把人推开,如今却肖想着跑过去见他一面,如若被他发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视而不见,还是冷脸相向,亦或是恨不能咬死自己。 第118章 京城 早上七点三十分,去往京城的飞机成功起飞。 这次的京城之行,傅政凛只带了公司几位高层人员和秘书于圆,而生活小助理,被他勒令休假了。 他双手抱臂轻仰着头闭目养神,微抿的唇薄而淡白,下颌蔓延到锁骨的线条弧度流畅性感,坐他旁边的于圆仅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老板英俊帅气很养眼,只可惜是个工作狂,无意间不知伤了多少颗爱意萌动的少女心。 于圆深刻表示,老板这辈子压根不会爱上任何人,如果将来要结婚,结婚对象很大可能也是——工作! 她抛开脑海里不太成熟的想法,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飞机抵达终点。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目的地京城已经抵达,请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声反复播放,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身,沉寂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傅总,正昱那边会派人过来接机。”于圆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脚踩着高跟鞋跟在傅政凛身后,“待公事谈完之后,肖总安排在鑫雅国际酒店用餐……” 傅政凛轻“嗯”一声,沿着出口专用通道快步走到接机口。 那儿站着乌泱泱一群人,手举着各种接机牌子,傅政凛只一眼便看到正昱前来接机的男人。 对方长相平平无奇,唯独身材很是魁梧,脸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一看到傅政凛,就收起牌子大步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傅总吧,我是肖总的助理,覃奋。”他伸手和傅政凛轻握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来,这边请。” 傅政凛一改冷脸,眉目缓和下来,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早就习惯性地戴上那套虚伪的面具。 他带着至诚的几个员工,缓步走向机场大门,期间和覃奋说了几句客套话。 “傅总年轻有为,实在佩服佩服。” ”覃助理言重了,不过运气好,恰好赶上那阵热潮。” “傅总谦虚了,很多人光有运气,也无法做到您这种程度。” 他走到一辆七座商务车旁打副驾驶的门,“请。” 傅政凛朝他点了点头,弯腰低头坐进副驾驶,其余人则坐到车后座。 “你们肖总才是真正的实力家,接管这么大一家公司,不容易。”傅政凛扣上安全带,余光看了眼司机。 司机一身保镖装扮,严肃地朝傅政凛打了一声招呼。 从机场到德伦大厦不过十五分钟,傅政凛全程看着窗外繁华的建筑,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处的手表。 待汽车停稳后,他开门下了车,视线沿着大厦底部往上看。 唐墨之前威胁他的事儿,他仍然记得,对方说过下月初五会在这座大厦顶楼等自己。 然而,唐墨也仅仅找过他一回,连着十几天,没再出现过。 傅政凛敛去眼底的寒意,在覃奋的引领下走进大厦。 这座大厦足足有136层,而一百层往上的地方全部属于正昱。 电梯是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的,傅政凛目视着外面的景象,内心毫无波澜。 随着电梯楼层的上升,于圆默默地往里走了两步,双腿有些发虚。 “肖总的办公室在128层,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京城,外面有一个宽敞的观景台,匹配了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傅总晚上有空可以上来欣赏一下外太空的美景。”覃奋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丝毫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傅政凛也客气回答:“有空一定过来。” 不一会儿,电梯门在128层开启。 “傅总,这边请。”覃奋推了推镜框,先行两步,带着傅政凛等人走进总裁办公室。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农产品供货公司,正昱的办公室不可谓不大,豪华大气的装饰无一处不透着金钱的铜臭味。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坐在那儿就能俯瞰京城的景色,除了傅政凛,至诚其他员工皆目露震撼。 坐在办公椅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站起身,周正严肃的脸庞稍稍缓和,抬脚走向傅政凛。 “傅总真人比照片年轻多了。”肖闻叙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朝沙发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总过奖了。”傅政凛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唇角微扬释放自己的善意,抬脚走到沙发前坐下。 从外表上看,肖闻叙年纪看着不过三十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他坐在沙发上自然翘起腿,直视着傅政凛,沉声道:“很抱歉,原先定下的行程因为本公司的原因取消,傅总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京城,足以表明贵公司对本次合作的重视。” …… 半个小时后,傅政凛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递到肖闻叙前面。 “这是本公司这个月出口到国外的销售业绩,肖总过目一下。” 傅政凛两手交握轻搭在大腿之上,目光沉静,从容淡定地说:“这次洽谈能否成功,并不是最重要的,为今后的交往奠定友谊的基础,显然更有意义。肖总,希望这次业务洽谈不是交往的终止,而是友谊的起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同时站起身,握了握手,脸上皆带着些许笑意。 “傅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肖闻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额头冒出不易察觉的汗珠,余光扫向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的休息室,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时间不早了,傅总,咱们先去酒店用餐,下午再带您参观本公司的产业园。”覃奋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傅政凛应了一声,缓步往外走,忽觉一道尖锐的视线扎在自己后背,他脚步微顿,回头看向休息间的方向。 肖闻叙眼皮轻跳一下,“傅总,您先请。” 傅政凛收回视线,大步离开办公室。 不一会儿,休息室内传出沉重的呼哧声,伴随着骇人的低吼,紧接而来的是玻璃碎裂、东西落地的嘈杂巨响。 下一刻,骨节分明、遍布青筋的手直接探出门缝,紧攥在门的边沿,大力拉开门。 门猛地撞击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连天花板吊着的豪华水晶灯也剧烈摇晃起来,仿若地震,可见这人的力气有多大。 率先迈出门口的是一只纯白色的运动鞋,鞋子往上是肌肉紧实的修长小腿。 “傅政凛!” 压抑到仿佛从胸腔挤出来的一句话裹挟着强烈的怒意。 方豫脸上满布阴霾,唇瓣血肉模糊全是咬痕,手里紧握着的相机屏幕隐约出现裂痕。 从傅政凛出现在办公室那刻开始,他就拼命压抑着内心深处汹涌而出的暴虐兽性,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 跟在傅政凛身边的员工会打扰自己的计划,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傅政凛掳到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牢笼里面,用漫长的岁月尽情折磨。 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方豫深深喘了一口气,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给肖闻叙发了一条消息。 [cheetah:想办法拖住他,今天绝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第119章 一个人情 入夜,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亮着璀璨夺目的灯光,通向最顶级国际酒店的道路行驶着成百上千的各色豪车。 傅政凛就在其中一辆红色张扬的跑车里面,他偏头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好奇,你名下的公司算是丰城数一数二的外贸公司吧,怎么就没收到许家的邀请函?”开车的男人身穿酒红色衬衫,染了一头浅栗色头发,疑惑地看向副驾驶的男人。 他名叫列衍,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样貌遗传了母亲,五官轮廓柔和却不显女气。 他是傅政凛商业酒会期间认识的朋友,由于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丰城,不常见面,但平日里也会通过微信联系。 列衍是个军二代,生在军人世家,上头有个大哥,下头有个小妹,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由于父母偏爱大哥和小妹,对一向懒散随性的他很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收购了半死不活的外贸公司。 公司前期发展很难,但自从在三年前的酒会上结识傅政凛后,多次受到对方的指导。 真别说,还真被他盘活了! 一来二往,两人建立了不算深厚的友谊。 他们除了谈生意场上的事儿,很少会闲聊,究其原因是两人玩不到一块。 列衍如今是个有点上进心但依旧很爱玩的花花公子,而傅政凛则是拼了命去干活的工作狂,连一点儿私人时间也难以挤出来。 两天前,傅政凛让他想办法弄一张许家宴会的邀请函,列衍当时就震惊了。 和傅政凛相识三年多,知道对方性格冷淡,对什么宴会、酒会没兴趣,因此这回特地找自己帮忙,彻底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傅政凛喉结轻滚,偏头看向驾驶室的男人,“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列衍撇了撇嘴角,微眯起桃花眼嘟囔一句:“哦,就一个人情啊,总觉得是我吃亏了。” 他之前追问了几次,傅政凛皆转移话题,一个字儿也没有提,这次随口问起,自然也不抱希望。 果然,傅政凛又一次转移话题,真是狡诈的男人! “许家没邀请你,跑去凑什么热闹?”列衍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性子坦诚直率,虽然有时候很不着调,但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腕表的时间,随口敷衍:“扩展人脉。” “额嗯……可以可以,你赢了。”列衍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转到前方,“啧,许家这回几乎邀请了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搞这么大阵仗,恐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宣布。” 傅政凛抿唇沉思着什么,不置可否。 许茂生把方豫的个人信息藏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儿也不外露,如今却准备隆重宣扬,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跑车缓慢往前走,两位穿着打扮完全相反的男人各怀心思。 一个摩挲着下巴,时而瞄傅政凛一眼,敞开至锁骨下方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脖颈处挂着的十字架项链泛起淡淡白光。 一个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挺拔的身躯被板正整齐的西装包裹着,衬得他整个人严肃认真,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晚上七点三十分,跑车驶入斯卡恩国际大酒店停车场。 傅政凛开门下车,背对着列衍的方向拿出白色药瓶吃了一粒药。 他今天的目的并非靠近方豫,而是待在人群里面远远看他一眼。 虽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后果如何,他已经不愿再去多想。 他的小豫好不容易成长到这个年纪,他不想错过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嘟——” 手机的震动忽然传来,傅政凛蹙了下眉,没有去看。 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列衍下车走到他旁边,“啧啧”两声感叹道:“难得参加宴会,你好歹换掉这身总裁味儿浓郁的衣服吧。” 傅政凛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觉得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反倒对方的穿着打扮过于骚包,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为了避免被许家人发现,傅政凛很是无情地说:“待会进去后,各玩各的。” 列衍:…… 他捂着心脏,愤愤控诉:“渣男!需要我的时候轻声细语,利用完我就残忍抛弃!” 傅政凛挑了挑眉,抬脚就走,“下一次,我给你一个利用我的机会。” 列衍眸光微闪,灵机一动,“这敢情好啊!我爸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但我不想迎合我爸,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谎称我喜欢男人!” 他目光戏谑地盯着傅政凛的背影,快步走上去,轻咳两声认真说:“待会假扮我男朋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傅政凛:…… 一股该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眼皮狂跳两下,不确定地问:“你相亲对象不会是姚家的小姐吧?” “哎?你怎么知道?”列衍瞪大桃花眼,语气惊讶。 傅政凛拧起眉,缓步走进电梯,良久才说:“可以。” 电梯在一楼开启,淡淡幽香扑面而来,悠扬的音乐夹杂着连绵不绝的轻声笑语传入耳廓。 饶是傅政凛见识多广,还是被面前极致奢侈的宴会场地惊艳到了。 巨大豪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之上,犹如一颗颗璀璨耀眼的星辰,倾洒下莹白光辉,照亮整个宴会场地。 端着酒杯、盛装打扮的俊男美女游走在宴会之中,笑颜如花,觥筹交错,营造出盛大的视觉与味觉盛宴。 仔细观察,会发现天花板、墙面、灯饰等各种装饰品全镶嵌着璀璨闪耀的钻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列衍摇头感叹:“这里任意一个装饰物,恐怕抵得过一个普通人家十年的收入。” 傅政凛淡淡“嗯”一声,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感慨,直接迈开腿走到角落,静静等待方豫的出现。 列衍凑过去,站他旁边不走了,傅政凛盯着他极其显眼的衣服,抬眸扫向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的宾客,右侧眉头轻跳一下,视线回到他身上。 列衍:…… 他撇了撇嘴角,知道傅政凛此行必有其他目的,也没多问,顺手拿了杯洋酒,慢悠悠走进人群中,一身骚包衣服和俊美的脸庞很快让他变成宴会场上的显眼包。 傅政凛轻呼一口热气,目光直直地盯着宴会高台,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这时,路过的年轻酒保主动上前递给傅政凛一杯色泽清亮的酒。 他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后背抵着柱子,两指轻拿酒杯,偶尔晃动一下,扬起白皙性感的脖颈抿上一口。 辛辣的滋味入喉,刺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咽下一口酒,周围的宾客顿时骚动起来,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剧烈颤抖一下,冰冷的酒液洒落在手背,深邃颤动的眸子直直盯着出现在高台之上的高挑身影。 沉寂许久的细胞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难以遮掩,他红着眼眶,薄白的唇翕动着,哑声低喊: “方豫……” 第120章 嫉妒 高台上的男人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笔挺西装,右耳戴着同色泽的无线耳机,肩宽窄腰,身材挺拔,轮廓深邃的脸彻底长开,再也没了小时候的稚嫩,处处透着少年间于成年男人之间的气息。 随着今晚主角的出现,全场寂静,裹挟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皆投在高台上面的两人身上。 傅政凛饶是再冷静的人,此时此刻也平静不下来了,就像湖面被扔下一块巨石,荡起层层波澜,彻底扰乱他心绪。 当初瘦小如柴、凶猛如野兽的孩子经过六年岁月的变迁,已经成长为身姿挺拔、气质出类拔萃的男人。 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身抬脚走到柱子后方,以便遮挡,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用力收拢,掌心传来的刺痛也无法盖过心脏的抽痛。 多年累积而成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他红了眼眶,喉咙酸涩,透过人海遥遥望着台上的年轻男人,浅薄的唇轻轻翕动:“方豫,成年快乐。” 今日之后,他和方豫很大可能不会再见面。 因此,他此时压根无法分心留意其他人,眼里只有台上之人的身影。 他没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徘徊在精致美食之中的酒保,正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耳侧戴着的黑色蓝牙耳机,嘴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站在方豫旁边的是身材依旧硬朗的许老爷子,一身简洁高档的唐装衬得他威严大气,脸上虽雕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一双锐利的双眸却炯炯有神。 他左手握着深棕色的龙头拐杖,缓缓扫视台下盛装打扮的宾客,抬起右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小孙方豫的成年礼,许某感激不尽。”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整个宴会场地。 “今日宴会的主要目的有两个。”许茂生偏头看向面无表情、紧抿唇角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此隆重向大家介绍我许家唯一的外孙,方豫。自今日起,他将继承我名下许氏集团45%的股份。” 话一出口,全场震撼。 许氏集团已经挤入世界二十强,总资产位列京城第一。 如今,许老爷子竟将45%的股份送给外孙,可见对方在许家有多受重视。 刚一成年,方豫便一举成为全京城最受瞩目的新贵,下方的宾客皆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暗地里已经噼里啪啦敲起小算盘。 单身女宾客难掩内心的激动,炽热的视线瞬间打在方豫身上。 方豫明显怔了下,隐在眼底的暴躁被复杂情绪掩盖,压低声音道:“外公,当初商量好,我只管正昱这一家公司,您不按常理出牌!” 许茂生清了下嗓子,低声回:“话已出口,再收回就显得我很小气了。小豫啊,外公已经老了,今日过后再也管不了你,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反对。但唯独这一点,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何况,这份资产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打算转给你母亲,如若不是她突然……” 许茂生顿了顿,错开话题继续道:“你现在还年轻,别让仇恨迷了眼,你以为外公不知道你接手正昱的目的吗?” 他深深看了方豫一眼,视线回到下方的宾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悠扬的音乐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冲入耳膜的恭敬男声:“方少,傅总刚才喝下的酒还没起效,需要加大药量吗?” 方豫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眼底一片阴沉,视线快速扫向装饰了名贵画像的柱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下暗忖:傅政凛,是你自投罗网。 他不否认自己耍了一点手段,只为了把人引到京城,再满足自己内心膨胀的恶念,逮住他、禁锢他、折磨他。 “外公,你答应过我,不再插手傅家的事。”方豫艰难地收回视线,赤红的眼眶有些渗人,偏头看向面容沧桑的老人。 许茂生苦笑一声,无奈道:“你为了见他,连命都不要,外公还能阻止你什么。走吧,给你介绍几个长期合作的伙伴。” 方豫“嗯”了声,缓步跟在他身后走下高台,这才哑声吩咐:“适当加药,把人看好了,别让其他人靠近他。” 话一说完,耳机立刻传来回复:“方少,傅总和一块来的男人牵……牵手,两人姿势很亲密,看来关系不简单。” 方豫脚步猛然一顿,内心涌起莫名的怒火,顷刻间席卷全身,不停燃烧他的理智。 他紧咬着牙关,尖锐裹挟着冷意的眸子转向柱子的方向。 自从傅政凛离开正昱办公室后,他便派人紧跟着他,临到傍晚通过跟踪人拍摄的照片发现傅政凛和一个穿着打扮骚包的男人凑在一块儿,很是刺眼。 因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他当即让人查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得知他们两人仅仅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并没有第二层关系,这才放下下心来。 如今跟踪傅政凛的男人说什么? 牵手? 傅政凛居然和自己以外的人牵手?! 这六年以来,他不但牵了别人的手,还和女人亲密接吻! 除了这些,他还做过什么?! 【方豫,你在生什么气?他是人类,这种行为在人类世界很常见。】 【他以后不单只亲吻别人,甚至还会和最爱的人交配、繁衍后代,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最终,会彻底忘了你。你在他眼里,仅仅是一只被抛弃的、凶巴巴又没人性的野兽。】 脑海里冒出一句句嘲讽,方豫紧绷着脸,压抑不住胸腔翻滚的怒意,抬脚走向傅政凛,脸上覆盖着阴霾之色,直接劝退打算上前搭讪的女人。 “傅政凛,你还想结婚?” “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牢笼半步。” 他自言自语,皮鞋踩地的响声急促有力,周遭的一切被他屏蔽,被嫉妒遮蔽的赤色双瞳死死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 “小豫,过来。” 许承志中途逮着人就走,方豫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神情烦躁到极点,眼里凶光毕露,狠狠咽下堵在喉咙的愤懑。 另一边,傅政凛忍着不适感,蹙眉看向挽在自己手臂处的手,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不怕被人看见。” 列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前面抬了抬下巴,“来了,你专业一点,别让她发现咱俩在演戏。” 傅政凛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迎面走来,脸上带着震惊神情的姚晨英,朝她点了点头。 第121章 抓住你了 时间渐渐流逝,宴会也到了最让人兴奋的环节,今晚的主角在许家人的带领下,开始敬酒。 傅政凛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抬眸看向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眼皮轻跳起来,谁能想到列衍这个花花公子说一套做一套的。 说好的让他假扮男朋友,在姚晨英出现之后,直接拐了个大弯,和他称兄道弟。 实在是色令智昏。 姚晨英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蹙了蹙眉,他拿出手机给列衍发了条信息。 [凛:你们玩,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 列衍只顾着谈天说地,聊自己多年以来的旅游趣事,直接忽略了手机的提示音。 姚晨英见傅政凛抬脚离开,双瞳微缩,轻咬了下唇,想跟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该再去打扰。 “姚小姐?”列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傅政凛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有认识的人?” 姚晨英摇摇头,视线回到列衍身上,轻声道:“没,想不到列少年纪轻轻,已经跑遍全球,日后有机会定要向你讨个攻略。” 列衍挑了挑眉,直接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那敢情好,姚小姐,加个微信方便交流呗,你想去哪里玩尽管告诉我,免费给你提供旅游攻略!” 姚晨英顿了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或许是对方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无法拒绝。 也或许是内心的伤痛急需找到突破口,她鬼使神差拿出手机,添加他为好友。 人群骚动,欢笑声由远及近,姚晨英抬眸看向贵气逼人的高大身影,敛下眼里的情绪,心下暗忖:方豫,多半不知道傅政凛来了这儿吧。 “方少长得一表人才,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这是我家小女儿,年纪和你相仿,以后有空可以一起玩,年轻人之间更有话题。” “王总,你女儿看着不过才十五,急不来急不来。这是我表妹茜茜,刚大学毕业,目前在外企实习……” 方豫敷衍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视线紧随着离开的男人移动。 “许总,咱俩上回在海城度假村见过,还记得我吗?”一道夹杂着殷勤笑意的粗嗓子挤了进来。 只见大腹便便的肥胖男人带着两位身着打扮光鲜亮丽的漂亮女人走到许承志前面。 姚思媛挽着好友的手,不动声色打量着许承志,心想:这位可是许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家财万贯,身份地位尊贵高不可攀。虽然已经结婚,但十年以来,许夫人的肚子始终毫无反应。 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早晚要被淘汰吃掉。 她视线转到今晚的主角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个男人虽然刚刚成年,但体魄和成年男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小狼狗。 假以时日,他的个头很大可能会再往上长,直到超越秦非衡。 姚思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勾引许承志,自己好歹生过一儿一女,光是这点就碾压那只下不了蛋的母鸡。 她暗地里轻轻掐了掐好友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觉得许总如何?” 短发女人眨了眨眼,快速瞄向面容冷峻的许承志,碰巧对上他深邃暗沉的眸子,心下陡然一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迅速爬上两团红晕。 姚思媛蹙起细眉,对好友的反应感到不悦,明明是自己先看中的男人。 短发女人拉了拉她的手,小声道:“感觉太过严肃,有点可怕,长得比你那个初恋还凶,有预感会家暴。” 姚思媛心下冷笑,认为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用猜,所谓的好闺蜜和自己看上同一个男人。 许承志淡然地扫了她们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只对肥胖的盐商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想让人忘记也难。 他偏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外甥,压低声音问:“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喝醉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不情不愿转回视线,声音很哑:“你觉得可能吗?” 许承志对他的狂妄也不在意,开始朝一窝蜂围上来的宾客敬酒。 姚思媛几人被无情地挤出包围圈,脸色难看至极。 方豫又偏头看向傅政凛,见他走进卫生间,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方少,傅总喝了两杯下了药的酒,脚步有点打飘了,需要现在采取行动吗?” 耳机传来的嗓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到卫生间的水流声。 方豫喉结滚动,体内流动的血液翻滚沸腾,整个人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连捏着酒杯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动,他抬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凑到许承志旁边哑声道:“我上个洗手间。” 许承志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嗯,早去早回,记住,你是今晚的主角。” 方豫不置可否,不知有没有听进耳里,他迈开腿缓步朝卫生间走去,途中放下几乎要被捏碎的酒杯,深呼吸一口气,鼻间泄出沉重的呼哧声,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眼神嗜血危险。 卫生间内,傅政凛弯腰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也无法让昏沉眩晕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一手撑着洗手台,半眯着眸看着镜子里面满脸潮湿的自己,拧紧眉晃了晃脑袋。 不对劲! 他在酒桌上游走多年,酒量并不差,怎么可能几杯酒下肚就醉到全身发软。 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这个想法刚生起,便让他后脊背发凉,然而,清醒不过几秒,很快被汹涌而来的眩晕感掩埋。 浓重的困意阵阵袭来,眼皮也沉重到极致,虚软的双腿几乎撑不起这具身躯,他不受控制往后倒,双瞳渐渐涣散。 原以为自己会摔进硬邦邦的地板,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他倒进宽阔结实的胸膛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腹,瞬间收紧,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荷尔蒙气息,有点熟悉。 但他无暇思考太多,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湿热的热气喷洒在耳畔,紧接着响起压抑阴森的冷笑。 “傅政凛,抓住你了。” 第122章 撕咬 方豫垂眸看着眼皮颤动的男人,视线紧紧黏在他脸上,随即往下移到他白皙的脖颈处,瞳孔渗出的幽光令人毛骨悚然。 他喉结连着滚动了好几下,牙齿的痒意蔓延至心头,偏头看向站在旁边乔装打扮成酒保的保镖,冷声道:“出去,别让人进来!” 保镖绷着脸恭敬地回应一声,转身的瞬间轻呼一口气,心想方少不会闹出人命吧? 这里是全京城最着名奢华的酒店,虽然投资人是许家,但耐不住宾客多啊,万一真的闹出什么大事儿,纸包不住火,消息会迅速蔓延整个京城。 保镖一脸凝重的表情走出卫生间,顺带把门关上,还在旁边拿了个维修中的牌子放在中央。 方豫在门关上的一刻,理智彻底被爆发而出的恨意淹没,他猛地把全身软绵无力的男人抵在墙上,沉重的呼吸声响彻整个卫生间,透着耐人寻味的暧昧和性感。 他一手紧扣着傅政凛劲瘦有力的腰,一手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猩红一片的眸子死死盯着昏睡中的猎物,毫不犹豫低头咬上他脖颈。 脑海里的邪念如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就这么咬死他,吸干他的血。】 尖锐的利齿用力刺破男人的皮肤,直到熟悉的鲜血涌入口腔,彻底让他陷入疯狂。 脖颈传来的剧痛让傅政凛喉咙泄出一丝闷哼,眉头微蹙了一下,他无力挣扎起来,薄白的唇翕动了几下。 【傅政凛的心,怎么就这么狠,不要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吃了他,把他活活吞进肚子里面!】 【心软和同情心不该出现在野兽身上,方豫,你不是人,你没必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对,就是这样,咬断他的大动脉,让他鲜血喷溅而出。】 方豫手臂骤然收紧,狠狠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见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抵着自己胸口,方豫眸光异常凶狠,直接扣住他手腕压制在他头顶之上。 他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的脖颈,接连咽下好几口在他认为异常甘甜的血液,察觉到傅政凛的皮肉快要被自己生生撕咬开裂,他依依不舍松开嘴,轻轻舔舐一下,才换了个位置继续咬。 “呃……” 傅政凛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紧拧的眉头之上,他双眸颤动许久,才艰难掀开一条缝隙,虚弱无力地说:“是谁……放开我。” 方豫喉咙滚动发出呼哧声,尽情撕咬着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猎物,他唇角流淌而下的鲜血滴落在地,砸出刺目惊心的血花。 傅政凛连紧咬牙关的力气都没有,无助地扬起头,朦胧的视线渐渐移到黑漆漆的脑袋上面。 脑海一片眩晕、混乱,依稀冒出一个念头: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还疯了一般撕咬自己脖颈。 可以猜到,自己脖颈多半已经血肉模糊,这种痛到他骨髓深处的感觉,透着满满的熟悉感。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凶猛。 他张嘴重重喘了一声,想喊这人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方……豫。” 方豫全身一震,哆嗦着牙齿,咬得越发凶狠了,扣在傅政凛右腕处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手折断。 傅政凛生生咽下痛呼声,抬起虚软的左臂,五指落在他脑袋,用极轻的力气揉了揉,“咬吧……把我咬死,很恨我吧……一定……” 更多话语被疼痛生生撕开,他闭上眼,脸上满是隐忍压抑的神色,搭在方豫脑袋上的手也无力垂落下来。 方豫见他毫无反应,猛然松开嘴抬头看他,见他微闭着眼,脸色苍白到极点,一副即将断气的样儿。 视线往下移到他满是咬痕、血淋淋的脖颈处,双瞳猛颤,握着对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傅政凛?” 他压抑嘶吼一声,眼底溢出强烈的恐慌,挂着鲜血的唇瓣因为激动的情绪不停颤动。 傅政凛被他咬死了? 这个宠爱了自己五年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方豫龇起牙,红到渗血的眸子紧盯着傅政凛闭着的眼睛,咆哮出声:“傅政凛,你敢离开,我就剥了你的皮!” “咚”的一声,躲在隔间里面的宾客终于吓到手机脱手,坠落洞口,荡起一汪浑浊的水。 方豫眸色一变,戾气暴涨,仿佛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朝隔间的方向怒喝:“谁在里面!出来!” 然而,躲在里面的男人跟只缩头乌龟似的,一声不吭,苦着脸默默看着掉入坑里的手机。 外面正在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打开这扇门。 方豫冷笑出声,半抱着傅政凛往隔间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最好别出来。”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和傅政凛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对方脖颈处的血珠蔓延而下,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动作粗鲁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男人冷白平直的锁骨,低头凑过去,一个伤口接一个伤口的舔舐起来,直到把血清理干净,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现在是人不是野兽,才阴沉下脸,收拢他的衣领,俯下身手臂发力把人打横抱起来,离开卫生间。 保镖低垂着头,压根不敢看方豫两人一眼,自动走到旁边电梯前按了向上的按钮。 在电梯反光镜中,他看到满嘴都是血的方豫,以及怀里被下药的凄惨总裁,心脏哆嗦了一下。 方豫走进电梯,哑声道:“拿着这块手表离开酒店,别让舅舅发现我的行踪。在天亮之前,我不希望有人过来打扰。” 保镖怔住了,这么一块昂贵的手表,竟然那么放心交给自己。 但他没多嘴问一句,动作利落接过方豫的腕表,放进衣服内袋,转身走出电梯。 方豫看了眼不停跳跃的楼层数字,透过电梯反光镜看着面容黑沉又可怖的自己,视线定在傅政凛身上,一股诡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个猎物,终究还是来到了他身边,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似乎再也无法逃离。 他低垂下头,阴冷的目光盯着傅政凛微张的唇,瞳孔颤动。 忽然想起,这个男人,在海边和其他女人亲密无间,接过吻。 接过吻…… 和女人! 他呼吸瞬间凝滞起来,舌尖重重抵着虎牙,恨声挤出一句:“傅政凛,我恨你!” 第123章 禁锢 电梯门很快开启,方豫紧咬着牙关,大步走出电梯,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突跳,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抱着昏迷的男人,沿着装饰了名贵画像的华丽长廊往前走,进入顶层唯一一间总统套房。 这里是他耗时三个月打造的牢笼,豪华宽敞的客厅铺着洁白柔软的地毯,一条森冷漆黑的锁链静静躺在上面,很是惹眼。 他把傅政凛扔进沙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目光再次落到他微启的唇上,内心生起莫名的愤怒。 傅政凛怎么可以亲别人,光是牵手都让他嫉妒万分。 他弯下腰,一手撑着沙发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傅政凛下巴,定定打量着他瘦削却英俊出挑的脸。 良久,才道:“傅政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囚禁生活,我会好好的……折磨你……” 手指微微用力,指腹陷入白皙富含弹性的肌肤中,他低垂下头越凑越近,停在距离对方唇瓣五毫米的地方,眸色暗沉泛起幽幽冷光。 “你是我的,怎么可以擅自亲吻别人。” 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最后落在傅政凛的唇瓣上,时重时轻的摩挲着,极致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全身仿佛被电流击中,酥酥麻麻,让他爱不释手。 一个男人的唇,怎么可以软成这样。 他光是触摸一下,就迷恋上这种触感,手指在上面来回肆虐,直到苍白的唇变得红肿,才停了下来。 他眼眶红得厉害,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口腔里的血腥味被强行咽下,他舔了舔唇角,伸手握住傅政凛垂落在地的左腕,指腹摁在曾经断裂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残忍的想法,又被他一一摒弃,他紧锁眉头,嗓音暗哑:“该怎么折磨,才会让你哭着求饶。” 视线再次黏在傅政凛红肿的唇上,他微眯起眼,神情晦涩不清,连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宛如一头正在思考怎么将猎物吞吃入腹的野兽。 * 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洒在宽阔洁白的大床上。 躺在床上的男人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眼睫轻轻颤动,艰难掀开沉重的眼皮,露出那双深邃泛红的眸子。 昏沉的脑袋经过一夜睡眠,逐渐清醒,他转了下脖颈,尖锐的痛感从脖子处传来,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视线不经意间扫向陌生、且处处透着豪华奢侈的房间,他神色一凛,逐渐回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的种种,全身紧绷起来。 他顾不上脖颈的疼痛猛然坐起身,随之响起的是“哗啦啦”的声响,清脆刺耳。 他紧皱起眉,双瞳剧烈颤动一下,不由抬手摸向脖颈处束缚的东西,眼底生起不加掩饰的震惊,神情错愕不已。 刚抬了下脚,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他沉下脸,大力掀开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薄被,发现自己被禁锢的地方不止脖子,连右脚腕也被脚镣铐着。 裹着柔软绒毛的的脚镣连接着漆黑森冷的锁链,他视线沿着长长的锁链移动,直到定在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上。 锁链很长,竟和房门外面相连接,头一次被人这般囚禁的傅政凛,一时之间愣在当场,随即生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意。 他快速起身下床,身上穿着满是褶皱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外套不见踪影。 “方豫……是他吗?”他低喃一声,赤着脚踏上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伸手用力扯了扯脖颈处的项圈,紧抿着唇走向房门。 然而没走两步,门被大力推开,傅政凛看着堵在门口,已经长大成人的方豫,嘴角往下压了压,喉咙干涩难忍,嗓音已然沙哑:“方豫,果然是你。” 方豫一脸阴霾的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昨晚宴会那套,胸襟位置沾着的几滴刺眼鲜血和唇角干涸的血迹证明了他昨晚的残暴行径。 他也不说话,目光直直落在傅政凛满是咬痕的脖颈处,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和兴奋感油然而生,嘴角向上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傅政凛,后悔吗。”低沉毫无起伏的嗓音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面前的男人。 这句狠狠戳向心窝子的话语,让傅政凛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自从方豫离开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询问自己:傅政凛,你后悔吗? 后悔放开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手里。 后悔对他说了慌,其实自己根本舍不得他离开。 傅政凛是个异常坚强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说后悔。 因是他亲手种下的,这个果子即使再酸涩、再难啃,他也得生生咽下去。 他抬起掩盖了太多情绪的眸子,强装镇定打量着方豫阴沉下来的脸,摇头道:“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句话彻底点燃本就处在暴躁状态的方豫,他紧攥拳头,撩起垂落在傅政凛胸前的锁链,稍稍用力往前一拉。 傅政凛毫无防备,被他拉得往前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撞在方豫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抵住对方肌肉结实的胸膛。 下一秒,衣领被暴力拉开,扣子经受不住外力飞向空中,傅政凛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锁骨陡然剧痛。 “嘶……” 熟悉的咬法,和昨晚一模一样。 独属于方豫的气息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汹涌而来,傅政凛皱起眉,抬手抵着他额头用力往外推,“松开,那么多年,还是改不了咬人的臭毛病。” 方豫动作一顿,恶狠狠地松开嘴,似乎对这个男人的淡定自若很不满。 明明被自己撕咬得鲜血淋漓,明明被自己束缚着,他不应该绝望、痛苦、求饶吗!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隐忍又无奈的脸,对这个男人又恨又怒,脑海更是冒出各种极端的念头。 【用这条锁链缠在他脖颈处,用力收紧,直到他窒息、求饶,露出绝望无助的眼神。】 【你还在等什么,心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他既然敢抛弃你第一次,就敢抛弃你第二次,没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不后悔!他居然敢说不后悔!】 方豫怒到极点,作为人类的理智彻底被掩埋在兽性之下,手不可抑制掐上他脖颈,粗暴地把人压制在墙上。 “傅政凛,我恨你。” 压抑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畔响起。 “我恨你!” 方豫反复低吼。 “我恨你!” 他不停地咆哮,发泄内心的愤恨,心脏疼得仿佛被刀凌迟着,裂成一块一块。 绝望的是自己、痛苦的是自己、歇斯底里的也是自己,到头来,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始终挂着这副高冷、无所谓的神色。 除了那个女人,似乎再也没有谁能影响他的情绪。 既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吧,这该死的人类! 傅政凛自知理亏,任由他发泄脾气,也不反抗,但没想到方豫接下来的举动会这么出格。 嘴唇被重重堵住、唇瓣被用力撕咬,对方强势又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牙关,嘴里的血腥味源源不断闯进口腔,迫使他尽数咽下。 这是一个毫无爱意的吻,裹挟着浓重的恨意和愤怒,纯粹在发泄。 傅政凛全身僵硬,脑海炸开一道响雷,轰得他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竟一时半会忘了推开他。 荒谬不可置信的念头狠狠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被方豫强吻了?! 第124章 如你所愿 方豫完全沉浸在撕咬猎物的乐趣中,只觉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和血液蔓延在口腔,他迫不及待就吞咽下去,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个男人吞进自己腹中。 紧扣着傅政凛的手臂骤然收紧,力气大到似乎要将这个男人的腰折断,他真的想把傅政凛压进自己骨血里面,彻底融为一体。 强烈的占有欲冲击着他的理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从他喉咙溢出,他以吃人一般的力度在傅政凛嘴里肆虐。 傅政凛震惊过后,眼底腾起一把火,当即大力挣扎起来,气到颤抖的手紧攥成拳,毫不留情揍在方豫脸上。 方豫沉迷在蚀骨的快意中,侧脸忽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被迫离开傅政凛的唇,身形不稳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他稳住脚步,清醒了几分,抬手擦过唇角沾染的血色唾沫,猩红眸子微抬,一瞬不瞬地盯着面色黑沉的男人,缓声道:“怎么,别人亲你就可以,我亲你就不行?” 傅政凛狠狠擦拭着血肉模糊的唇,额头青筋暴涨,脸色黑一瞬青一瞬,胸口更是堵得慌,厉声道:“方豫,你怨我恨我,把我禁锢在这里,对我要杀要剐,我不在乎!刚才的行为,我甚至可以理解为失去理智后的错误举动!只是,亲吻是情侣、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以后别这样做!” 他一个大男人被小11岁的男生强吻、舌吻,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屈辱。 何况,方豫还是他细心照顾了五年的小孩,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他头皮发麻,胸腔憋着一股难以宣发的闷气。 方豫眸光暗沉,定定地看着傅政凛开开合合的嘴,嗓音沉而压抑:“所以,在海城海边,和你亲在一起的女人,是你女朋友?!” 傅政凛蹙了蹙眉,“你在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方豫沉下脸,狠狠咬住口腔软肉,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你和她亲密拥吻!” 傅政凛听到这句满含怒意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红肿的唇也紧抿着,沉默几秒,才卸下全身力气,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你从哪儿看到我和其他女人亲吻,我目前没有女朋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再者,即使我和女人亲吻,不是很正常么?你在生什么气?” “你是我的,我讨厌你身上沾染别人的气息。”方豫直言不讳,说得理直气壮,压根不给傅政凛反驳的机会,几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平视,眼底透着疯狂的占有欲,一字一句道:“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最好别让人碰你一下。” 他喉结重重滚动,满布阴霾的俊脸凑到傅政凛耳旁,哑声低语:“因为,我会控制不住,把她逮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把她大卸八块。” 充满恶意的嗓音伴随着潮湿的热气钻入耳廓,傅政凛心脏漏跳一拍,眼皮狂跳了几下。 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两人身高相近,论体魄,还是年轻的方豫更胜一筹,傅政凛偏开头,躲开喷洒而来的热气,沉着脸冷静反驳:“你记着,我不属于任何人,别擅自把我划分成你的所有物。” 他抬手扯了扯脖颈处束缚的东西,薄唇轻抿,下意识放轻声音,“方豫,听话,解开项圈。” 话音刚落,方豫似乎又被刺激到了,暴躁地掐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咬牙低吼:“想都别想!你现在到了我手上,还以为有自由可言吗?!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你走!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天起,就该清楚未来有一天,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傅政凛!为什么,我就这么惹你厌恶吗?既然那么厌烦我,当初就不该把我带在身边,你就该让我自生自灭!为什么养了我,到头来还要把我抛弃!2186个日夜啊,你是真的狠!” 方豫控制不住情绪,颤动的双瞳翻滚着骇人的怨恨,赤红的眼眶已然湿润,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整个胸膛完全贴在他身上,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煞气。 傅政凛顾不上被掐疼的下巴,看着他热泪盈眶的眼,心脏仿佛被巨手毫不留情地撕扯、捣碎,传出撕心裂肺的痛。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方豫竟对自己怀揣着滔天的恨意,汹涌地朝自己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眼眶阵阵泛酸,他轻闭上眼,连呼吸一口都觉得疼,疼到骨髓。 他抬起手臂,拉开方豫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快速闪过压抑的痛色。 一切的错归咎于自己,方豫变成这副偏执疯狂的模样,也是自己一手造成。 傅政凛,你彻底把他伤透了,你罪无可恕,你真该死。 “如果把我锁在这里,能让你释放恨意。”傅政凛微垂下眼帘,眼眶红得厉害,嗓音也完全哑了,“那就如你所愿。” “方豫,对不起。” 一句话彻底击垮方豫内心的防线,他忽地低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带着浓重的鼻音低语:“不够,光是把你禁锢在这里,哪里够。” 他迈开腿走到沙发前坐下,修长的腿微敞着,渗人的双眸肆意打量着身材挺拔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我想看你崩溃,跪在我面前哭着喊,你后悔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缭绕着红血丝的眸子紧盯着他,哑声道:“什么意思?!” 方豫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脸上的痛苦已经收敛,仿佛刚才的眼泪从未出现过,只是眼眶依旧红得厉害,淡声道:“字面上的意思。” 傅政凛紧绷着脸,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别再追问,对方接下来的话必定不是自己想听的。 他转身走出房间,束缚在脚腕的锁链在毛绒地毯上拖曳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视线在周围一一扫过,最后定在客厅沙发被团成一团的破烂西装外套上,抬脚走过去,俯下身拿起外套。 只见,价值上百万的外套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些许不明污迹,很大可能是撕咬留下来的口水。 傅政凛一言难尽,自然知道这是方豫的杰作,他伸手探向外套口袋一阵摸索,没找到手机。 “别找了,手机在我这里。”身后响起裹挟着恶意的男声。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视线定在手机上,抿了抿唇,语气无奈:“方豫,别闹。” 方豫垂眸把玩着手机,手指往上一划打开屏幕,嗤笑道:“呵,想要啊,求我。” 傅政凛双瞳微缩,喉结滚动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头痛不已,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自己认输。 对于方豫这种幼稚又恶劣的报复,傅政凛无力至极,“至少让我通知一同前来的员工,让他们提前离开京城。” 方豫神色变幻莫测,脑海里各种思绪争相拉扯。 【方豫,傅政凛对你的容忍度是真的高。居然愿意留下来,当一只被禁锢的猎物。】 【只是,你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你还想……】 方豫眸光幽暗,紧盯着失去自由的猎物,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破坏欲和占有欲,紧捏着手机,嗓音压抑:“傅政凛,过来。” 第125章 没有谁离不开谁 傅政凛凝视了他好一会,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抬脚走过去,停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 方豫拧起眉,似乎不太满意傅政凛的疏离,伸手扯过锁链,往下一拉,迫使傅政凛往前俯下身,直到两人的脸庞距离不过十公分,轻易嗅到彼此之间的气息,才道:“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 无论是语气还是话语里蕴含的意思皆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傅政凛神色一凛,用力掰开他手指,往后退了一步,直起身,沉声道:“没有谁永远离不开谁,这个誓言毫无意义。” 他不可能再轻易许下承诺,尤其对方豫。 方豫豁然起身,重重喘了一声,只觉牙齿痒得厉害,想把面前的男人活活咬死。 目光在他脖颈处的咬痕上一一掠过,昨晚留下的咬痕已经开始结痂,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他这种野兽一般的标记行为,终究还是没什么作用,傅政凛压根不怕自己的报复,他暗暗磨着牙,不经意间扫向对方红肿的唇,一股诡异的兴奋涌上心头。 是了,傅政凛貌似对这种亲密接吻的行为很是抗拒。 方豫豁然开朗,舌尖抵着利齿,喉咙翻滚发出难以压抑的咕噜声。 他原本就是一只毫无人情味的野兽,只遵守内心的想法,不会在意这种行为究竟是错还是对。 何况,唇齿交融的触感实在太过舒服,有种将傅政凛吞吃入腹的错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生起极大的满足感。 忽然想起十一年前,丰城酒吧街黑色小车内紧密相贴的身影,方豫微眯起眼,杨虎和霍于庭的关系比他和傅政凛还要亲密数倍,这让他生起无限的羡慕。 既然杨虎和霍于庭能做这些事儿,他和傅政凛,也可以。 执念在心口种下,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傅政凛,似笑非笑地说:“不发誓也没关系,我多的是时间和你耗。” 傅政凛咽下喉咙的苦涩,方豫不再是六年前被迫接受离开的小孩,如今已经成长到和自己一般高,再也无法任人随意摆布。 他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的纵容,会让他俩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手机由我暂为保管,至于随行的员工,我已经叫人打发走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知道,至诚的总裁,竟然愿意成为我的宠物。”方豫收起手机,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轻轻揉了揉,还真把他当成宠物来哄:“傅总,真乖。” 傅政凛嘴角狂抽两下,偏头躲开他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走到落地窗前,一眼就看到全京城最高的建筑,德伦大厦。 他垂下眸子,透过玻璃窗看着下方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确定地说:“这里是斯卡恩酒店,投资人是许承志。” “嗯,所以呢?”方豫走到他旁边,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极具侵略性。 “你把我困在这里,以为瞒得过你舅舅吗?”傅政凛撩起色泽漆黑的锁链,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他可以自愿留下来,但不代表愿意被这么禁锢着,实在有损他的尊严。 方豫眸光暗了暗,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过瞒着他,即使被他知道又如何?他答应过我,不再干涉我的自由,也不会插手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打在侧脸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唇角下压,“我宁愿你暴揍我一顿,而不是用这种变态的东西捆在我身上。” 方豫冷哼一声,“变态的东西?你以前没少拿绳子捆我吧。” 傅政凛移开视线,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下,语气无奈:“逼不得已。” 确实逼不得已,方豫那会儿不听管教,无论谁靠近都咬。 “我也是逼不得已。”方豫伸手撩起锁链,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链体,视线沿着锁链游移到傅政凛脖颈,“你皮肤白,很适合它。” 傅政凛:…… 他装作没听见,没有给予回复。 然而,方豫却变本加厉,视线落在他破损的唇瓣上,指尖微动,抬起手臂伸向傅政凛,很直白地说:“傅政凛,你全身上下,就这两瓣唇最软,除了我,你确定再也没有人碰过它吗?” 唇瓣被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傅政凛反应颇大的远离方豫,沉声低斥:“方豫!我说过,这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别被仇恨迷了眼!” “这么说,你还想和谁做这种事?!”方豫死死盯着他,双瞳染上血色,“别告诉我,你还想着离开我,想着谈恋爱,想着结婚,想着繁衍后代!” “你这是不正常的观念,是占有欲作祟。”傅政凛绷着脸解释,似乎受不住方豫赤裸裸满含占有欲的目光,他偏头看向窗外,继续道:“你还小,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单纯的占有欲。” “哼,有什么区别吗,我只想要你。”方豫固执己见,语气很是坚决。 傅政凛又觉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你知道想要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真正含义吗?难不成,你想和我上床?” 方豫呼吸一滞,仿佛被定住一般,全身僵硬,他知道傅政凛的意思,也知道这种说法在兽类世界,被称为交配。 所以,他想和傅政凛,交配?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起来,赤红眸子盯着傅政凛。 傅政凛只是自己的猎物,他怎么可能会和这个男人做那种只有发情期来临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他此时身为人类,自然不可能像野兽一般,存在发情期。 脑海忽然又冒出杨虎压制霍于庭的身影,渐渐的,画面转变为自己压制着傅政凛。 方豫被繁杂的思绪和暧昧的画面扰得暴躁不堪,朝傅政凛低吼一声后,狼狈地逃离总统套房。 “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面。 傅政凛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抵着落地窗,低声呢喃:“到底还是个纯情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净胡言乱语。” 宽敞的套房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中,傅政凛背靠落地窗坐在地上,时而研究怎么解开牢固的脚镣,时而扯一扯脖颈处的项圈,时而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安抚被伤透心的方豫。 “滴”一声,门被刷卡打开。 傅政凛怔了下,以为方豫回来了,抬眸看向门口。 第12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站在门口的不是方豫,是西装革履、脸色有点难看的许承志。 他扬了扬手,示意保镖待在门口,大步走进套房,视线快速打量着套房内的场景。 入目之处是奢华精致的装饰,每一处地方都被精心布置过,甚至连桌角都是圆润无棱角的,吊坠在天花板的钻石吊灯璀璨生辉,却不会闪得人眼睛发疼。 此时,落地窗前坐着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身上穿着凌乱的衬衫,脚腕和脖颈皆被漆黑的锁链束缚着,由于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晰。 “许总,好久不见。”傅政凛率先开口,嗓音微哑,脸上看不出情绪。 当初,许承志把方豫带走,他是有过怨恨的,但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此时再见这个男人,内心已经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许承志年近四十,面容没什么变化,周身气势却比以前削弱了几分。 他眼里染上歉意,沉声郑重地说:“时隔多年,小豫还是无法放下对你的执念。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一时不察,让你遭受这种折磨。趁小豫还没回来,我放你走。只要你回到丰城,不再踏足京城半步,我保证你这辈子不会受到他的骚扰。” 任谁被这样绑着,都是一种屈辱,何况傅政凛这种性格高冷的男人。 他目光在傅政凛过分红肿的唇上扫过,眼皮不由轻跳一下,在他以为傅政凛会毫不犹豫答应离开的时候。 傅政凛却冷声拒绝:“不劳烦许总。” 以方豫对自己的态度,他要是一声不吭就离开,很大可能会惹来对方更激烈的报复。 当然,他并不是害怕方豫会报复他,仅仅害怕那个孩子再次伤透心,陷入绝境不可自拔。 方豫是个泪点很高的孩子,从不轻易掉眼泪,但两次落泪都是因为自己。 内心的罪恶感升到极点,他抬起深邃沉寂的眸子,直视着许承志,淡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希望他带着仇恨过一辈子。许总,六年前是我的无能让我选择了放手,是我对不起他。现在,我不可能再一次推开他。” 许承志垂眸看向他脖颈处开始结痂的可怖咬痕,眼皮颤动了几下。 这简直就是往死里咬的,换做其他人,早该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但这个男人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始终包容着那个野性难驯的孩子。 他们之间是不可割舍的,如若不是外在因素逼迫傅政凛做出选择,他绝不可能放开手。 许承志知道外甥固执,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也异常固执。 他还想劝:“傅政凛,别忘了小豫不再是以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他现在能绑着你、禁锢你、毫不留情地咬向你,以后也会做更加过分的事情。我只帮你这一次,确定放弃这个机会吗?” 傅政凛没有犹豫,再次拒绝。 “不用了,这笔账,迟早要清算,是我欠他的。”傅政凛垂眸看着刺目的锁链,自嘲地笑了笑。 许承志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从口袋拿出一张熟悉的金卡,“里面的五百万,你还是收了吧。” 这张卡还是当初傅政凛邮寄回来的,他没有收下。 “我六年前没收这笔钱,六年后也不会收。”傅政凛眸光微冷,看都不看金卡一眼。 当初不过拿还账作为借口,逼迫方豫死心,让对方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卖身钱。 时至今日,他怎么可能收这笔钱。 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方豫还清咬人欠下的账。 许承志在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不过想让自己主动远离方豫,能不联系就不联系,最后彻底斩断牵绊。 傅政凛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确,自己再强人所难,就是罪大恶极了。 “别后悔。”许承志深深看着他,转身往外走。 “我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悔这两个字,绝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以前不会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傅政凛看着他停下的背影,嗓音很冷:“希望许总不要插手我和方豫之间的事,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被他如何折磨,也与你无关。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他。” 那个遍体鳞伤的男生,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无法再经受一次刺激。 许承志轻轻摇摇头,心下暗忖:这固执的性子和小豫一模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抬脚走出大门,反手关了门,偏头看向阴沉着脸站在门边的方豫,“满意了吧,他不愿离开。” 方豫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无论他跑到哪里,我也会亲自逮回来,打断他的腿!” 许承志嘴角微抽,眼底透着些许无奈,“说一套做一套,你要是真舍得打断他的腿,就不会拖到现在。” 方豫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他视线紧盯着门,想进去又不想进去,纠结的情绪不停拉扯着他,让他眉宇间挂着的烦躁越发浓郁。 “你把人弄成那样,是个人都得对你怀恨在心。小豫,你真想看到那个男人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你吗?”许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劝导:“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别再互相折磨了。他不好受,你也不好受。” 方豫拍开他的手,目光幽幽地转向许承志,“我不怕他恨我,越恨我,我越开心。还有,你以后别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是我的!” 许承志只觉头痛,一个比一个还固执、嘴硬,临走前抛下一句:“悠着点,别仗着他对你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地欺辱他,至少把锁链给解开,他是人,不是你的宠物。” 方豫阴郁的扫他一眼,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许承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待许承志离开后,方豫站在套房的门口,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客厅里面空荡荡,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方豫顺着锁链走到卫生间前面,停下脚步,耸动一下耳朵,静静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持续了二十分钟,方豫也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条形状好看的剑眉紧拧成一团。 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开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后,也没听到回应,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门居然没有锁! 他眸光微闪,就这么大刺刺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第127章 为什么会这样? 映入眼帘的是雾气腾腾的卫生间,湿热气息迎面扑来。 方豫脚步顿了下,半眯着眸,透过潮湿的水汽,隐约看见淋浴室地板歪坐着一个赤裸裸的身躯,热水正源源不断倾洒在他身上。 这是晕了?! 想法刚产生,方豫脑袋当即一片空白,顾不得思考,呼吸瞬间凝滞,猛地冲了进去。 头发很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沿着脖颈往下流淌,直到浸透衣衫。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傅政凛满布潮红的脸,急切又带着慌乱地喊:“傅政凛!醒醒!傅政凛!” 傅政凛此时身在梦境,丰城机场内空荡荡看不见其他人,唯独指示箭头上站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儿,无助、绝望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躯,令人心疼得仿若刀割。 闯进耳廓的声音有点熟悉,并不是稚嫩的童音,他蹙了蹙眉,眼睛掀开一条缝隙,透过朦胧的视线,怔怔看着近在咫尺湿漉漉的俊脸。 “长大了啊。”他抬起手臂,指腹轻轻抹过方豫湿哒哒的眼角,眼底的歉意不加掩饰,嗓音又沉又哑:“乖,我的错,别哭了。” 方豫全身一僵,手不自觉用力紧抓着傅政凛裸露的肩膀,紧咬着牙关,眸光转瞬间变得凶狠,但眼里却隐隐浮出一丝委屈。 傅政凛多少年没这么哄过自己了。 紧抓着肩膀上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傅政凛的骨头捏碎,然而傅政凛似乎失去了痛觉,仅仅感觉到心口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被热水打湿的眸子红得厉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恨我都可以,但是,别忘了我。” 五指轻轻在方豫潮湿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下一瞬,手腕被用力攥住,傅政凛怔了片刻,抬起湿润通红的眸子看向被桎梏的手腕。 这是方豫第一次在梦里反抗自己。 他迷瞪了几秒,思绪渐渐回笼,后知后觉不对劲,这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压根不像梦境! 他赫然清醒,猛地睁大眼,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自己再一次在热水澡的熏陶下睡着了,他用力抽回手,板起脸呵斥:“怎么擅自跑进来,出去!” 方豫紧抿着唇,从鼻间发出一声低哼,知道这个男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注意力不由转移到他红润至极的唇瓣上,视线抑制不住往下移动。 入目之处是白里透红的肌肤,胸膛覆盖着肌理线条流畅的肌肉,匀称好看,莫名诱人。 他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只觉心口堵着一口热气,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难受。 大家都是男人,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傅政凛没有赤身裸体给人打量的恶趣味。 眼见方豫紧盯着自己胸口,跟中了邪似的一声不吭,他直接起身,绕过傻愣着一动不动的男生,赤着脚走出淋浴室,随手扯下浴巾披在身上。 “既然衣服湿了,就顺带洗个澡。”傅政凛回头看向蹲在那儿发呆的方豫,语气不由轻了几分,“以后,别随意闯进有人的卫生间。” 回答他的是方豫类似野兽的呼哧声,沉而急促,诡异渗人。 傅政凛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听过许多遍,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以为方豫只是不服自己的管教。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后,他把浴巾围在腰间,视线往下,落在地上皱巴巴的西装裤上。 “能把脚镣解开吗?穿脱裤子不方便。”傅政凛依旧站在原地,眼帘半垂下来,看着还没缓过神的方豫,缓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别怕,我只是睡着了,不是晕倒。” 方豫紧抿着唇,眼眶赤红,咽下喉结翻滚的热意,动作僵硬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傅政凛跟前蹲下,从口袋掏出钥匙,伸手握住他脚腕,嗓音哑得厉害:“站稳,抬起脚,放到我膝盖上。” 方豫掌心烫得厉害,傅政凛只觉脚腕快要烫到秃噜皮,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 “别动,抬起脚!”方豫恶声恶气地说了句,抬眸瞪着他。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方豫一旦固执起来,只会和自己死磕到底,他顺了他的意,抬脚轻踩在他膝盖。 方豫低垂下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脚腕,虎牙死死咬着舌尖。 目光沿着修剪整齐的脚指甲,一寸寸往上移动,最后定在裹了绒布的脚镣上。 这个男人的皮肤是真的白,和脚镣形成鲜明对比,明明这么好看,解开真的太可惜了。 他不情不愿地解开脚镣,握着傅政凛脚腕的手也缓缓松开。 “先洗个澡,别着凉了。”傅政凛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手却定在空中。 刚才只是迷糊中的无意之举,方豫已经长大了,很大可能讨厌这种类似哄小孩的行为。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方豫抬起幽暗的眸子,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双瞳猛缩,整个人当即不好了,仿佛置身于烈焰之中,烧得他周身不舒适。 傅政凛顺手带上门,隔绝了身后炽热的视线,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心想方豫真是恨自己恨到入骨,怕是将自己活活烧死的心思都有吧。 卫生间里面,方豫站起身,湿淋淋的后背抵着墙,目光深沉地盯着水汽弥漫的天花板,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才低下头,视线定在下方,眼里生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上辈子葬身虎口之前,还是一只从未经历过发情期的幼豹,来到人类世界后,也从未有过这种令人难耐的反应。 刚才,光是看了那个男人胸口一眼,就不可抑制地…… 方豫不停撕咬着口腔软肉,企图用疼痛压下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然而,脑海里充斥着那个男人赤裸裸的身躯。 难受,好难受。 他微眯起眼,偏头看向卫生间的门,生起把罪魁祸首拉进来狠狠撕咬的想法。 身体的燥热久久无法平复下来,方豫烦躁不堪,咽下带血的唾沫,手粗暴地扯开上衣,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迈开腿走进淋浴室。 作为一只野性十足的猎豹,他遵循内心的想法,也不管这是对还是错,在脑海里反复把那个男人撕扯了几十遍。 然而无论怎么撕扯,仍觉得不得劲,心脏仿佛空缺了一块,无法被填满。 他半眯着眼,眉头紧拧在一块,被热水打湿的唇红润至极,反复低喊“傅政凛”的名字, 难受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虽然没有经历过此事,但身为男人的本能促使他做了某件不可描述的事情。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方豫,我给你拿了条干净的浴巾。” 傅政凛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穿透旖旎水汽钻入耳廓,方豫头皮瞬间发麻,喉咙翻滚闷哼一声,蕴着潮湿欲望的猩红眸子恶狠狠瞪着门口的方向。 “傅政凛!” 他低吼一声,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洗干净身体后,赤条条走过去猛地把门打开。 傅政凛目不斜视,神色淡定,把浴巾递到他手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还年轻,节制点。” 话很明显,他听见了。 方豫怔了一下,龇起牙,眼里凶光毕露,凶巴巴地吼:“闭嘴!” 第128章 你是不是后悔了? 傅政凛走进单独衣帽间,转身问身后紧跟而来的方豫,“有备用衣服吧?” 方豫阴沉着脸,下巴轻抬指了指落地衣柜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抿了抿唇,知道他在生刚才的气,眉梢往上轻挑一下,清了下嗓子沉声道:“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方豫微眯起眼,视线往下定在他下方,“这么说,你经常这样?”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下,转身避开他赤裸裸的视线,淡声道:“我对这方面的需求不高。” 方豫眸光暗了暗,喉咙滚动,冒出一个词儿:“性冷淡?” 傅政凛:…… 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方豫作为刚成年的男生,对这方面好奇很正常,自己需要做的是加以引导。 然而,傅政凛自个儿解决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但他还是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耐心解释:“也不能称为性冷淡,每个人性格和需求都不同,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次数太多会影响以后的夫妻生活,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够节制,适当的释放是可以……” 方豫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唇,咬牙打断:“我是第一次!” 傅政凛闭上嘴,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按理说,男生到了十四左右就该出现正常的反应。 处在这个阶段的男生,会忍不住好奇,进而去探索、关注身体的变化。 方豫已经成年,没想到竟是第一次,傅政凛往深处想,眸色暗沉下来。 多半是长年累积的仇恨生生压制了他对这方面的需求。 他抬眸看着方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下“对不起”三个字。 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方豫经受的痛苦,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掉的。 方豫哼了声,视线落在他脖颈处,又觉牙痒了。 傅政凛被他盯得发毛,瞧他这毫不掩饰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咬人。 昨晚被下药之后的画面渐渐浮现,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被反复撕咬的痛感历历在目。 方豫这孩子,一旦癫狂起来,简直巴不得要了他的命。 “很痛?”方豫直勾勾盯着他脖颈处已经结痂的咬痕。 傅政凛眼皮颤动一下,“我是人,不是机器人。” 谁知,方豫扯起嘴角,满含挑衅地看着他:“痛就对了,只有痛了,你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傅政凛直接屏蔽他有些病态的话语,垂眸扫过衣柜里的衣服,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衬衫,连多余的图案都没,光是一眼就知道衣服材质上等,价格不便宜。 “都是你的衣服?”他适时转移话题。 方豫“嗯”了声,有些别扭地撇开脸,不再看他。 事实上,这些衣服全是买给傅政凛的。 他如今的身材和傅政凛相近,虽然是自己强壮了一些,但衣服码数应该不会差太多。 衣服都是按着自己身材请国际服装设计大师定制出来的,款式简单大气,版型极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舒服。 在某些方面,他很直白,似乎毫无羞耻心。 但是,让他承认自己控制不住想对这个男人好,那是不可能的。 他垂下眼帘,视线不禁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触碰一下。 傅政凛只觉后腰烫得厉害,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件衬衫准备穿上。 方豫迅速摸向他后腰的纹身,指腹触及富有弹性的肌肤,往下凹陷出性感的小窝。 他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哑声道:“这段英文,是既不守诺,何必许诺的意思吗?” 傅政凛绷着后背,自然地拉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穿上衬衫,修长的手指由衣摆往上扣扣子,直到扣到倒数第二粒,才停了下来。 “六年不见,你外语进步了很多。”他直接扯开话题,没有直接回答方豫的问话。 方豫磨了磨牙,眼底涌起一丝怒意,“别转移话题,你把这段话刻在身体上,是后悔了吗?后悔抛弃我了?” 傅政凛敛去眼底沉淀多年的痛苦,回身直视着年轻俊俏的脸庞,声音微哑:“方豫,无论当初我做下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我也不可能说后悔。你想报复,我由着你,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无条件的顺从你。”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出衣帽间,轻轻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红了眼眶。 坚强如他,自从遇到方豫,他伪装起来的面具渐渐崩塌,就怕哪天会撑不住,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垂眸看向左腕的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虽然不饿,但方豫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经过改造的总统套房应有尽有,厨房里面的厨具也很齐全。 傅政凛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荡荡,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向黑着脸的男生,抬手撩起锁链,“把项圈解开吧,带你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 他仿佛跨越时空回到了六年前,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想要照顾方豫。 方豫脸色又沉了几分,周身散发戾气,“傅政凛,你没搞清楚状况吗?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想都别想!” “不饿吗?”傅政凛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再尖酸刻薄的话语,他也听过。 何况,他既然愿意留下来,早就做好了被方豫报复的准备,一两句气头上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饿了?” 方豫蹙了蹙眉,反问他,视线转到冰箱,往下压了压嘴角,不等他回复,直接掏出手机打给梁西,“叫人送餐过来。” 他目光快速扫过傅政凛疲倦的脸庞,顿了下,继续道:“不要太油腻,清淡一点。” 收起手机后,他抬脚走到傅政凛面前,执拗地问:“为什么要纹身?” 傅政凛:…… 看着方豫执着索求答案的样儿,傅政凛沉默片刻才答:“想纹就纹,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愧疚了!”方豫两手撑着厨房台面边沿,把他困在身前,充斥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身躯几乎和他贴在一块儿。 这种被圈在怀里的行为太过暧昧,傅政凛紧拧眉头,忍着不适沉声道:“我说我后悔了,愧疚了,你就能放下仇恨,让我离开这里?” “不!你死了这条心!我死也不会放你走!”方豫冷声反驳。 “既如此,何必纠结我是不是后悔了。”傅政凛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拉开。 或许是这个挣脱束缚的举动刺激到了方豫,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而来的是狠厉决绝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异常柔软的唇瓣,咬牙切齿道:“明明你的嘴那么软,为什么就可以说出这么硬的话!你就不能……不能承认你后悔了吗!就不能吗!傅政凛,你真狠!” 话一说完,修长有力的手臂扣住傅政凛的后腰,使劲把人压进自己胸膛,他再一次发泄一般堵住湿软的唇,尖锐牙齿大力撕咬着他的唇瓣。 这个男人的唇比他说出口的话软多了,他恨不能生生咬下这块软肉,仔细咀嚼,吞入腹中。 他喉咙溢出诡异的咕噜声,体内的燥热迅速蔓延,急切地想撬开傅政凛紧闭的牙关,下一刻,下唇被重重咬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拳头。 第129章 乖一点,别闹 门铃声的响起打破总统套房的寂静,方豫顶着红肿的侧脸和破损渗血的下唇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梁西乍一看到方豫这副狼狈的样儿,心脏漏跳一拍。 六年来,谁敢不要命冲撞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少爷。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心想:里面那个男人也是个不要命的,居然把人打成这样。 “发什么呆,托盘给我。”方豫周身煞气外露,慑人的目光刺向绷着脸的保镖。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把托盘放到他手上,趁方豫转身期间,快速扫了眼里面。 然而什么都没看见,门就被大力甩上了。 梁西摸了摸鼻子,眼里生起一丝同情,那个男人,多半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吧。 套房里面,傅政凛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深邃锐利的眸子直视着迎面走来、臭着一张脸的方豫。 “方豫,事不过三。” 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怒气,三番两次被一个小男生强吻,揍他一拳算是轻的了。 方豫弯腰把托盘放在他面前,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扯起嘴角冷声道:“过了三又如何?” 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豁然起身攥住他的衣领,厉声呵斥:“你再说一遍!” “傅政凛,你的威胁对我无效,别把我当成小孩,说一遍哪里够啊!”方豫也抬手攥上他脖颈处的项圈,用力把人攥过来,薄唇贴着他耳边响起:“我还要说上百遍,亲你无数遍,我就想看你崩溃求饶的样子。光是想象一下,我就止不住的兴奋。”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头脑阵阵晕眩,对一个处在仇恨中的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揍人的冲动,松开手,顺带掰开紧握在项圈的手指,颓然地坐下,哑声道:“先把饭吃了,待会敷一下脸。” 方豫低哼一声,挤到他旁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托盘盖子,露出热气腾腾的精致佳肴。 傅政凛往旁边挪了挪,指尖颤动了几下,微微握拳,“这么大一张沙发,都坐不下你的屁股吗?” 方豫抓住两个字眼,装饭的动作顿了下,偏头垂眸看向傅政凛臀部,眸光幽幽,莫名渗人。 傅政凛皱了皱眉,“看什么?” “你曾经揍了我将近两百下。”方豫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所以,你要还回来?”傅政凛紧抿着唇,身子往后靠,自然地翘起腿,挡住他的视线。 方豫舔了舔下唇破损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傅政凛几乎从牙间挤出一句。 开玩笑,自己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男生当成小孩一样揍屁股! 方豫又哼了声,“放心,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绝不会少你一下。” 他夹了一堆肉菜塞进碗里,递到傅政凛手上,视线在他瘦削的下巴上掠过,“把这碗饭吃了,可以酌情减少一次。” 傅政凛气笑了,低声骂:“没大没小!” 方豫怔了一下,看看自己下身,又看向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别忘了,我已经成年。” 傅政凛看着他嘚瑟的样儿,堵在胸口的郁气渐渐消散,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和身材成正比,证明你发育很好。” 同样都是男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长得比你高。”方豫收起脸上的得意,神情变得凶狠,“傅政凛,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傅政凛夹了一块肉直接堵住他的嘴,“先吃饭,别说话。” 方豫凶巴巴地盯着他,嘴里狠狠嚼着肉,仿佛嘴里撕咬的是傅政凛的血肉。 饭后,傅政凛看着强撑着眼皮,挂着浓重黑眼圈,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自己的男生,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一夜没睡吧,去卧室休息,好好睡一觉。” 方豫猛地掀开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眼角红血丝很是显眼,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睡,你会走。” 傅政凛怔愣一下,他清楚看见方豫眼里快速闪过的委屈,心脏莫名柔软下来,嗓音低沉透着一丝宠溺:“听话,我不走。”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眸光亮了一瞬,直接提要求:“你跟我一起睡。” 傅政凛哑口无言。 良久,才道:“只有小孩子才会缠着大人一块儿睡。” 方豫固执地看着他,也不出声,通红的眸子内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傅政凛被他盯得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沉声道:“把项圈解开,我坐在床边陪你。” 方豫摇头,语气很坚定:“可以解开,前提是你跟我一块睡,还得睡醒后才能解开!” 他又抛下一句:“你以前,从不会拒绝我。” “以前你还小。”傅政凛头痛不已,眉宇间尽显无奈。 “别拿这个理由搪塞我。”方豫情绪开始暴躁,不停撕咬着舌尖,直到咬得血淋淋,依旧不肯松口。 他忍着扑向那个男人的冲动,阴沉着脸起身走向门口,嗓音压抑到极致,裹挟着痛苦和委屈:“你就是讨厌我,所以才会不要我!傅政凛,我真的想吃了你!” 话音刚落,手被人握住,他当即停下脚步,恶狠狠地回头瞪向傅政凛,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低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碎发,轻声哄:“乖一点,别闹,我和你一起睡,可以了吗?” 方豫指甲重重掐着手掌,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卧室,垂眸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涌动着晦涩不清的情绪,低声问:“傅政凛,你在可怜我吗?” 闷闷的嗓音,听着有些委屈,仿若一头被抛弃的小兽,可怜巴巴地质问自己主人。 “你身份尊贵,年轻力壮,有爱护你的家人,前途一片光明,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傅政凛把人按坐在床,又爱不释手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睡一觉心情会好点。” 方豫仰头看着他,语气很凶:“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傅政凛只当这是占有欲作祟,不作回答。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身上熟悉的气息,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轻揉在头发上的手仿佛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口,让他全身酥麻。 他半眯着眸,抬手握住傅政凛手腕,把人拉坐下来,跟野兽似的凑到他脖颈处闻了闻,嗓音沉沉:“我要你身上沾染我的气息,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 傅政凛:…… 他紧绷着身子,忍着对方喷洒过来的灼热气息,刚要偏头躲开,脖颈的咬痕就被重重舔舐一下。 傅政凛霎时瞪大眼,捂着脖颈,正要呵斥一声,却对上方豫困倦又带着浓浓依念的眸子,瞳孔微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终究还是没舍得教训他。 算了,睡醒再说吧。 傅政凛仰躺下来,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的豪华吊灯,左臂贴着方豫的右臂,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方豫身上传来的热度。 余光扫向旁边,见方豫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伸手碰了碰方豫薄薄的眼皮,嗓音轻如耳语:“闭上眼,别胡思乱想。” 话一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方豫,背脊微弯着,薄唇轻抿不再言语。 房间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正要转头看一眼,一具散发着热气的强健身躯忽地贴上他后背,耳边响起方豫沉闷的嗓音:“傅政凛,你怎么不抱我。” 第130章 难受 “嘟——” 手机震动声持续不停地响起,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只觉胸口沉重,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他掀开眼帘,低头看着横在胸口上的手臂,头脑瞬间清醒。 余光瞄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傅政凛动作轻缓地拉了拉束缚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却惹来身后之人的不满。 方豫低哼一声,用力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蹭了蹭,还无意识地伸出温热的舌尖舔了舔,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神似一只猫科动物。 傅政凛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半边身子已经麻了,随着身体知觉的恢复,忽然察觉到什么,全身一僵。 他无法淡定,直接大力掀开方豫的手臂,黑着脸坐起身。 方豫被惊醒,当即睁开眼,朦胧的双瞳带着些许茫然,愣愣地看着旁边的男人。 “睡觉越来越不老实了。”傅政凛沉声低骂。 方豫思绪回眸,龇起牙不悦地瞪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体上的异动,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他坐起身,直接扒开被子,露出宽松的短裤,垂眸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眸子看向傅政凛,眼底透着莫名的兴味,“傅政凛,我刚才梦到你了,你没穿……” 傅政凛头皮一麻,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直接打断:“我先出去,你自己调整一下。” 清脆的锁链声敲击着方豫的耳膜,他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的身影移动,呼吸渐渐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涌上心头。 想把人扯回来,死死压制住,尽情撕咬、发泄。 “傅政凛。”方豫哑声喊了一句,脸上带着隐忍之色,见他停下脚步,眸中闪过一丝野兽捕食的光,在傅政凛回头之际,快速收敛,他一字一句道:“我好难受。” 他跟着下床,下半身仅穿着宽松的短裤,快步走到傅政凛面前,喉结上下滚动,拉起他的手捏了捏。 再一次强调:“难受。” 傅政凛拧起眉,挣开他的手,“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每个男人都要经历这些,自己摸索就行。” 这种私密的事儿,哪有叫人帮忙的道理,傅政凛光是想一下,就接受不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留给方豫一个绝情的背影。 方豫紧抿着唇,双目渐渐充血,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大步走进卫生间。 客厅里,傅政凛顺着锁链看向结实的柱子,锁链另一头正捆绑在上面,除了钥匙,人力扯断的概率渺茫。 他回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间,猜测方豫进了卫生间,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眉宇间渐渐爬上烦躁,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难受得很。 站在原地尝试调整情绪失败后,他抬脚走向大门,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没有锁。 守在门口的梁西偏头看向傅政凛,视线扫在他脖颈处的项圈上,抿了抿唇淡声道:“没有方少的允许,你不能踏出门口半步。” 梁西直言不讳,强壮的身躯笔直地堵在门口。 “能帮我买一包烟吗?” 傅政凛直视着他,嗓音沉而哑,英俊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即使落到这个地步,腰背依旧挺得很直,仿佛他是这间套房的主人,而非被囚禁折磨的宠物。 梁西摇头,不假思索便拒绝:“很抱歉,傅总,我只听方少的吩咐。” 傅政凛低“嗯”一声,也不勉强,回身关了门,余光落在玄关柜上面。 才发现被方豫没收的手机正放在那儿,他偏头看向房间,耳尖微动,隐约听到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他拿起手机,手指往上划动屏幕,主页弹出99+条信息和五通来自淮城人民医院的未接来电。 8月31日,21:32。 [小衍子:大哥,你就这么华丽丽地把我扔在宴会场地啊,一声不吭就溜了!] [小衍子:连宴会主角都跟着消失了,奇怪。] [小衍子:我和晨英姐聊了会,原来,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啊(微眯眼)] [小衍子:收到消息回复一下。] 8月31日,23:11。 [姚晨英: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城,小豫他……是不是跟你在一块?] 9月1日,10:12。 [小衍子:喝醉了?在京城哪里?中午带你去周边玩玩。] [小衍子:还没睡醒?人呢?] 9月2日,9:01。 [小衍子:天,真失踪了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打你公司电话,你秘书说你旅游散心去了,细思极恐啊,别吓我!] [小衍子:我要报警了,你再不回消息,我真报警了!] 傅政凛看到这儿,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我没事。] 列衍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稍微正常一点儿的衣服,正要去警局走一趟,人刚踏出别墅大门,傅政凛就冒泡了。 他啧啧两声,气笑了,吐槽道:“你还能再晚一些吗?” 手指用力在屏幕戳了十几下,最后发送消息。 [小衍子:真去旅游了?该不会被绑架了吧?发个位置我看看,我过去找你。] “嘟——” 傅政凛刚想回复消息,淮城人民医院再次打来电话,他蹙了蹙眉,压下心中泛起的烦躁,很快接通。 “天,总算接通了,你是傅国城的儿子吗?”响亮的女声从手机传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作为贪官的儿子,他一直以来都不受淮城人民的欢迎,傅政凛倒没在乎她的态度,只是心脏瑟缩了一下,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脑海快速闪过父亲瘦弱不堪的脸。 “我是。”他哑声回了句。 “他昨晚在淮城监狱洗澡期间晕倒,送到我们医院,经过初步检查结果来看,他全身器官衰竭,目前还处在重度昏迷的状态,生命体征很不平稳,详细病因还没查明,你尽快过来医院一趟吧。” 女声又快又急,不等傅政凛回复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紧抿着唇,骤然收紧的五指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攥到裂开,手背处青色脉络纵横凸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汹涌而起的复杂情绪,眸色彻底暗了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傅政凛还没转身,便已闻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裹挟着沐浴之后的清新薄荷味,不消片刻笼罩他全身。 第131章 我后悔了 方豫赤裸着上半身,宽松短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间,露出块垒分明、线条流畅的八块腹肌。 他一手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仿佛一只蓄意待发的野兽,迈着矫健的步伐逐渐朝猎物靠近,蕴着潮湿水汽的野性眸子微眯着,定定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 “和谁打电话。”他在距离傅政凛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嘴角往下紧抿着,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傅政凛把手机放回柜面,脸色沉沉,偏头看向他,薄白的唇轻启,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没谁,公司打来的电话。” 或许是他冷淡的态度刺激到方豫,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冷声问:“傅政凛,你想离开?” 他眸色冷了下来,肆虐感油然而生,暴躁地扯落头上盖着的毛巾,情绪开始激动,从胸腔迸发而出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忍不住低吼:“回答我,你是不是很想离开?!” 【离开不是很正常吗?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乖乖被你囚禁在这里。】 【方豫,傅政凛的无情,你不是早已体会过了吗?你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会和从前一样,疼你护你宠你?别做梦了,醒醒吧!】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垂落在前额的湿润碎发接连往下滴落水珠,划过肌肉紧绷的脸庞,乍一看像在哭泣。 傅政凛双瞳颤动一下,心口抽痛,他清晰看到方豫冷漠外表之下的痛苦,和自己是一样的。 没有谁,能走出六年前那场痛苦的分离。 “我没想过离开。”他敛去眼底的沉痛之色,仅用那双沉寂下来的眸子静静看着神情逐渐扭曲的方豫。 然而,光是对上方豫裹挟着寒意毫无人性的双眸,心下便咯噔一声,有种被凶残野兽盯住的既视感。 “你说谎!”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手背暴起的青筋缭绕至胳膊肘,他低吼:“告诉我,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面对一个处在暴怒中,还会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男生,傅政凛紧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安抚他:“方豫,冷静点,我没想过离开。” 方豫低笑出声,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为什么开门,我都看见了,你就是不想待在我身边。也对,任谁摊上我这个疯子,都巴不得丢得远远的。” 傅政凛被他一句话戳到了心窝子,不知该如何反驳。 六年前,他在机场撂下的狠话,历历在目,不停鞭笞着他的身心。 方豫脚步停在他前面,一手用力撑向大门,一手扯起锁链,面容扭曲带着狠厉,苍白的薄唇吐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想走啊?可以,我放你走。只是,你给我听着,我会一直缠着你,一直缠着你,一直一直,永不停歇,让你每日过得心惊胆战,不得安宁。” 他扯起唇,嘶哑低沉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廓响起:“除非我死了,所以,你最好想办法杀了我。不然,你这辈子就得栽在我手里,万劫不复。我会把你拖下深渊,永不见天日。” 扑鼻而来的湿热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完全盖住薄荷的清香,傅政凛心疼得仿若滴血,面对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疯子,他很无奈,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道盘旋在脑海深处、无孔不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傅政凛,早知道方豫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还选择放手吗?】 【他因为你,变成一个易怒暴躁、对你毫无信任感的疯子,你后悔吗?】 【你真的该死,你亲手推开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孩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后悔吧,你很后悔,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对他好,殊不知,放手才是错误的决定,是你硬生生把他拖进了仇恨的深渊。】 【他是人,不是商品,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所以,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宁愿死,都想跟在你身边,你怎么忍心推开他?】 内心的防线被不停冲击着,再加上傅国城一事的刺激,陡然崩塌。 傅政凛张嘴急喘一声,目眦欲裂,发泄一般朝方豫怒吼:“我说过,我没想离开!我被你当成畜生一样锁着,我能走?!我走去哪!方豫!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当初就应该拖着你的手,一起下地狱!我特么就不该放你走,我后悔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吗!” 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泪水,他狼狈地偏开头,紧咬着牙关,却咽不下脱口而出的哽咽。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他今年都二十九了,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怎么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只是,沉淀在内心的痛实在已经到了难以承载的地步。 男人隐忍难以压抑的哽咽声冲入方豫耳膜,他全身僵硬,神情满是错愕,头一次见傅政凛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宛如被当头一棒,彻底清醒。 他眼里生起慌乱,看着傅政凛满布潮湿泪水的侧脸,抬手胡乱地擦拭起来,喉咙堵得厉害,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他总想着看傅政凛崩溃,看他哭,此时却后悔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心脏仿佛被万剑穿透而过,透着钻心的痛。 总统套房的隔音虽然很好,但梁西还是隐约听到了门后的争吵声,不免同情被方少囚禁的男人。 任谁得罪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都免不了皮肉之苦,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半身不遂。 方豫在成年礼来临之前报复人的狠厉模样,让他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梁西憋着呼吸,静静听着套房里面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在梁西以为那个男人已经被折腾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顶着一张狼狈却没什么情绪的脸踏出门口,冷漠地扫了梁西一眼。 他脖颈处的项圈已经解开,露出尚未愈合的咬痕,凌乱敞开的衣领内隐约可见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然情绪并不平稳。 见他想走,梁西伸手拦住他,“傅总,别为难我。” “让开。”傅政凛艰难吐出一句,嗓音仿佛被刀生生割裂过,破碎到极致。 梁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被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别拦着,放他走。” 第132章 我错了 方豫背在身后的手狠掐着掌心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表情也没有丝毫的起伏,只用那双蕴着血色的眸子死死凝视着傅政凛的背影。 “是,方少。”梁西收回手,往旁边走了一步,微垂着眼,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傅政凛始终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明明周遭的环境静得吓人,脑海里却嘈杂得厉害。 他头一次在方豫面前歇斯底里,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那颗破败不堪的心,被人肆意打量着,让他再也无法在方豫面前直起腰。 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逃出方豫的视线,回到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巢穴中。 他大步走向电梯,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停在电梯前面,才抬起僵硬的指节迅速摁向电梯键。 这里是斯卡恩酒店的顶层,电梯从一楼往上升起,傅政凛紧盯着不停跳跃的数字,余光却忍不住扫向总统套房的门口。 那个高大挺拔的男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生怕眨眼的瞬间,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同一时刻,方豫修长五指紧扣着门框,指尖大力到发白,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凝望着傅政凛的方向,压抑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过三个字,却夹杂着浓重、令人窒息的情绪,他唇瓣微启,泄出隐忍的喘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抬脚走进电梯。 六年时间的分离光阴,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情的分割线,再也回不到从前。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傅政凛往后踉跄几步,后背靠墙,肩背仿佛被重担压垮,往下耷拉着,似乎再也挺立不起来。 “傅政凛,你怎么忍心那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当时才十二岁,他懂什么,你真的该死。”他低喃一声,眼底的痛色一目了然。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他像个坠落深潭的溺水中,大口喘着气,赤红的眸子无焦距地看着垂直下落的电梯,有那么一刻产生,自己此时正在深渊中坠落的既视感。 电梯下到一楼的酒店大堂,驻足在电梯门口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病气的纤瘦身影在看到傅政凛的那一刻,瞳孔猛然瑟缩,显然很震惊,居然在这儿遇到这个男人。 傅政凛没看他一眼,微垂着眼帘,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出电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刺目的阳光直直打在他红肿的眼皮上,他半眯着眸,停下脚步,回身仰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目光定在顶层。 然而实在太高了,即使他使劲眨了眨眼,也难以看清上面的景象。 良久,才低下头,沿着酒店前面的石桥一直往前走。 总统套房内,压抑的喘息声伴随着嘈杂的巨响,连绵不断。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昂贵的花瓶碎成一块块,精雕细琢的摆件也被无情扫落在地,连沙发上放着的抱枕也不幸遭殃,被暴力撕扯,羽绒散落一地。 这场充斥着暴虐、狂野的发泄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梁西一声不敢吭,笔直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身份尊贵的小少爷发疯,喉结默默滚动着。 此时的方豫,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仿佛被人夺走了最珍贵的猎物,暴躁不堪,只能尽情释放他的残暴。 沉重的呼哧声持续了许久,方豫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是有多狰狞、多难看。 潮湿的掌心抵着落地窗,他垂着眼帘往下看,覆盖着细密汗珠的胸肌剧烈起伏着,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他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唾沫,颤动的睫毛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傅政凛,我错了……” “我不该绑着你,不该逼到你崩溃,更不该让你哭,你能不能别走……” 挂在唇角的血迹混合水珠流淌到下巴,六年来发下的狠辣毒誓因为傅政凛的眼泪,变得不值一提。 方豫此时才清楚,那个男人所背负的痛苦,绝不比自己少。 他的歇斯底里、他的狼狈、他隐忍的哭声、他不停滑落脸颊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方豫捂着痛到快要碎掉的心口,眺望着下方车来车往的街道,五指缓缓收紧,哑声低语:“傅政凛,我也好难受。” 梁西动作极轻的关上门,遮住一室的狼狈和带着哭腔的男声。 除了机场离别那次,这是梁西第二回见方豫哭,明明不希望那个男人离开,却还是装作大方的模样,解开他的项圈,放他自由。 如今人走了,又不乐意了。 他沉声叹了一口气,无波无澜的眸子内渐渐生起复杂的情绪,以他对方少的了解,对方绝不会轻言放弃。 可想而知,方豫对那个男人的执念有多深,他们之间的纠缠和牵绊,绝不可能止步于此。 斯卡恩酒店大堂,明明是大热天却穿着一身长衣长裤的身影缓步走到前台,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让人难以分辨性别和年龄的脸。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笑容,客气询问一句。 面前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纤瘦,四肢修长,发色偏向浅褐色,瞳孔也比常人浅了许多,肤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像那种久居深闺的娇小姐,甚少接触阳光的照射。 虽然整张脸透着不健康的色彩,五官轮廓却极其精致,像个柔软漂亮的洋娃娃,透着浓浓的破碎感,能瞬间激起人的保护欲。 “帮我查一查傅政凛这位客人。”细声细气的嗓音,听着软绵绵,不等前台小姐回复,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色的贵宾vip卡,继续道:“房号信息、入住人一并告诉我。” 光是听声音,乍一听分不清男女,但前台小姐从这人凸起的喉结和扁平的胸口认出这人性别为男。 前台小姐自然知道酒店贵客专属的黑金卡,全京城拥有这张卡的人不多,身份也是极其尊贵的,能尊享普通客人没有的特权。 她恭敬地接过卡,在电脑前一番操作后,面露歉意道:“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姓傅的客人。” 男人轻咬了下唇,浅色眸子微阖,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第133章 重返旧地 傅政凛浑浑噩噩坐上前往淮城的飞机,虽然内心排斥见到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但他还是逃不过血缘带来的牵绊。 一路上,他都轻闭着眼,尝试放空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方豫的事儿放到一边,思考接下来该要面对的事情。 如果不是傅国城一事,他哪里舍得离开方豫,他们之间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和痛苦,这种深刻的羁绊,不是一次两次的分离就能斩断的。 飞机抵达淮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傅政凛只身一人来到熟悉的机场,嗅到空气中久违的味道。 这座城市在他看来,充斥着绝望和冷漠的气息,并不是指这里的人不好,而是家庭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 十一年前,他带着方豫匆忙逃离,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儿。 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留恋的,唯一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只有陪伴自己五年的方豫,也仅有那个男孩,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所以,他是有多缺爱,才会放心不下那个男孩,怕他忘了自己,又怕他揣着仇恨,痛苦的活着。 他抛开脑海的杂念,大步走出机场, 随意坐上一辆计程车。 “麻烦师傅去一趟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傅政凛平静地看着司机,声音依旧嘶哑。 司机淡淡“嗯”了声,也没过多的在意身后客人的情况,很快踩下油门,沿着宽敞的道路开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车厢内仅有司机和朋友的通话声,偶尔低笑两声,和傅政凛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计程车停在医院大门,傅政凛拿出手机支付了车费,还没开门下车,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关机了。 他沉默了几秒,收起手机打开门,朝司机道了一声谢后,才转身走进医院。 傅国城此时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口鼻罩着呼吸器,整个身躯瘦骨嶙峋,仿若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下一刻就要断气离开。 傅政凛的姗姗来迟让医生积攒的怒火爆发,直接对着他唾骂道:“你老子都快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躲得严严实实,连警察都找不着你。该不会故意的吧,不想交治疗费?就算你爸是个罪该万死的贪官,也不能这么罔顾亲情吧?” 然而,他的话语对上傅政凛这个亲情淡薄的男人,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傅政凛用平静无波的视线扫了他一下,淡声问:“具体病因还没出结果吗?” 医生见他油盐不进,涨成气球大小的气儿瞬间消散,脸色依旧阴沉沉的,语气不善:“排查中,你先把住院手续办好,接下来会有专家组和你商量详细的治疗方案。只是,你也别抱太大的希……算了,你又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重症病房内,沉声道:“你父亲除了脑袋有手术过的痕迹,侧腰也有开刀留下的伤痕,但医疗系统查不到他动手术的记录,无法得知他做过什么项目。” 傅政凛沉下脸,内心生起一个令人周身不适的想法,问:“能从伤痕判断,大概是多久前动的手术吗?” “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亏你还是他儿子,这都不清楚?”医生冷嗤一声,对傅政凛的冷脸完全免疫。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患者没见过,光是经历的医闹就有几十起,有次还差点被过度激动的家属捅死,怎么可能在乎对方冷漠的态度。 “有一点值得疑惑的是,傅国城如今还在服劳役吧?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离开监狱,又是谁给他动的手术?”医生锐利的目光刺向傅政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怀疑他就是罪魁祸首。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但对这个答案深感恶心,甚至反胃。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以手机没电为由,让医生找了个充电宝,方便待会办理入院手续。 “看你穿着一身牌子货,也不像没钱吧?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爹,再艰难也得治,别打那些歪主意陷害他,会天打雷劈的!”医生又是一阵教训,见傅政凛沉默着,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儿,他仿佛再也看不下眼,转身离开。 傅政凛站在装了安全护网的窗户前,垂眸打开手机,主动拨打了唐墨的电话。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闯入耳膜,傅政凛放下手臂,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轻点,快速敲下一行字。 [你最近动过手术吗?]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下,黑夜降临,这条信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傅政凛办理完住院手续后,在医院内部的餐饮店里买了个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 胃部饿到痉挛、抽搐,再不吃点东西,他就得陷入低血糖的状态。 别问他为什么吃馒头,此时看到一点油腻的东西都觉反胃。 夜间的医院比白天少了许多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脸面。 傅政凛吃完馒头后,坐在医院大堂的金属椅上,再一次拨打唐墨的号码。 “别问了,问就是没有。”唐墨的声音虽软,却透着令人反感的尖利、刻薄,“傅政凛,为什么这样问?你巴不得看我躺在手术台上吧?” 傅政凛把手机拿远一些,眼底寒意渐生,冷声讽刺:“你母亲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问她!我每天过得那么痛苦,你还来质问我什么?!我还不够可怜吗?傅政凛,你根本无法体会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你记住了,后天在德伦大厦楼顶见,你要是不来,我引爆炸弹,让整栋大厦的人陪葬!” 傅政凛皱起眉,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之所以找唐墨,自然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唐晚时的声音,虽然对她的恐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她多年以来对他造成的影响,不是轻易就能消散的。 想到唐墨刚才话语里的威胁,傅政凛低声骂:“疯了。” “你是……傅政凛?” 忽然,一道疑惑中又夹杂着隐忍怒意的男声在他前面响起。 傅政凛抬起眸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神色没什么变动,甚至连个招呼也懒得施舍给他。 在那人看来,傅政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无关紧要的垃圾。 第134章 人不可貌相 男人长了一张方正的大众脸,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微微塌陷的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显然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傅政凛视线落在他胸前挂着的铭牌上。 肾内科主任医师-陈韵。 很巧,这人正是傅政凛高中时期的学委。 “那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早些年的同学聚会怎么不来参加?咱们班的班花还问起你。哦,差点忘了,袁老师说过你离开了淮城,去哪儿发展了吗?” 陈韵居高临下打量着装凌乱、连头发也散乱在前额的男人,眼底透着一丝鄙夷。 他作为淮城人民医院最年轻的肾内科主任,年薪将近三十万,闲暇时间还会在私人高级诊所出诊,光是挂号费都得600块大洋,经过多年的资产累积,也算淮城里面小有资产的优质单身男士。 如今在医院里面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同学,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嫉妒和愤恨顷刻间涌上心头。 “来医院看病啊?还是家里人生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你。”陈韵咧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讥讽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连一个字儿也懒得跟他客套,站起身走向住院部的电梯。 陈韵脸色瞬黑,时隔多年,傅政凛对他还是这个高冷的态度,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也没追上去,直接拨打了助理的电话,让她查查傅政凛是哪位病人的亲属。 五分钟后,助理回了电话。 “陈主任,重症监护室有位名叫傅国城的患者,两人是父子关系。”助理是外地来的,不清楚傅国城的贪官身份,不然定要唾骂一番。 “小林,你不知道傅国城是什么人吧?”陈韵抬脚走向肾内科诊室,镜片下方遮挡的双瞳溢出的怨毒仿若下一刻就要凝结成实质,可见他对傅政凛这个人有多反感。 当初不过借了他一支钢笔,想着过几日再还回去,哪里知道傅政凛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自己偷东西。 那一年,他过得极为艰难,虽然依旧是班里的学委,但同学们看他的眼光,分明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偷,排斥、警惕他的靠近。 好在他学习能力强,即使在那种艰难的困境下,依旧逆流而上,考上了淮城的重点医学院,成为如今人人敬仰的主任医师。 电话那头,小助理开口询问傅国城的身份,陈韵压低声音回答:“他是淮城人人唾骂嫌恶的贪官,坏事做尽,泯灭人性,专门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入狱,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刚看到他儿子了,长得一表人才,挺拔英俊,没想到竟然是贪官的儿子,人不可貌相啊!”小助理愤愤地骂了句。 陈韵嗤笑一声,敷衍地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转而又拨通其他人的电话,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另一头,傅政凛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办公室,那儿已经站了十几位年龄不一的医生。 年轻医师皆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视线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鄙夷。 傅政凛早在十一年前就习惯了这种目光,那时候不在乎,如今更加不会在乎。 对于这类人,他往往直接无视,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你就是傅国城的家属吧?”为首的医师头发半白,从外观上看,年纪约六十左右。 傅政凛应了声,也没急着提问,先让医生把话说完。 “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无法自主呼吸,一旦撤下呼吸机,很大可能会因为呼吸衰竭而亡。目前,从检查结果来看,并未查明病因。” “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决定还是做进一步检测。这份是检查单,能查出是否患有当前医学系统记录的所有疾病,只是,检查费用很昂贵。”老医生话刚说完,旁边的年轻医生便把手里厚厚一沓的检查单递到傅政凛前面。 傅政凛接过检查单,迅速翻看起来,很多都是专业用词,他并非系统学医的,自然一知半解。 他视线落在检测项目下方的送检地址上,眸色一沉,抬眸直视着老医生,冷声质问:“检测地址并非正规医院,这家实验室和你们医院有什么关联吗?” 老医生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态度,沉下脸语气不善:“这家实验室在京城很着名,和多家医院有合作,你要是嫌检查费用太贵,可以选择放弃治疗。” “天恩实验室,前身是以研究人体为主营业务的地下实验室。”傅政凛锐利的视线刺在老医师紧绷的脸上,嗓音裹挟着冷冽寒意。 “它前身是什么我不管,如今天恩实验室是正规的实验场所,里面配置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检测设备,只要可以查出疾病原因,谁会在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老医师嗤笑出声,严肃的脸庞染上几分不屑,“据说你父亲入院当天,医院那边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都被你拒接了。” 他停顿下来,没把话说完,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话语里蕴藏的深意。 不就是想拔贪官父亲的氧气管呗。 傅政凛不置可否,面对一群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医生,他自认为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 然而,傅国城如今的状态离不开呼吸机,不适合长途跋涉,想要转院到更高级的医院,只能动用直升飞机。 何况,傅国城身份特殊,不能私自转院,需要经过当地监狱的批准。 全国最着名的医院皆在京城,这是毋庸置疑的。 傅政凛在京城的人脉不多,较为熟悉的是方豫和列衍,但他不可能找方豫帮忙,这是他的底线。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办公室,压根没理会身后一群面面相觑、黑着脸的医生。 “教授,接下来怎么处理?”年轻医生仅用两人听见的声音凑到老医生旁边问了句。 老医生偏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两人离开办公室,缓步走到楼梯口。 “先按照唐博士的要求,给重症监护那位注射排异针剂,别让其他医生发现端倪。”老医生冷着脸吩咐。 “宋医生发现了他身上的手术痕迹,假以时日,事情很大可能会暴露。”年轻医生皱起眉,语气担忧。 老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尽快在两天之内,把傅国城送出本院,晚点我会安排小宋离开淮城,方便你行事。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我一定把事情办妥当了。”年轻医生眼里闪过一抹贪婪暗光。 谁没有一夜暴富的梦想,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是傻了才会放弃,为了脱离苦海,只能让别人痛苦了。 谁能想到,他半个月前还是碌碌无为的实习医生,在医院里面干着类似杂工的活,一个月就那么两千块工资。 因缘巧合之下,他被教授委以重任,声称只要保密完成任务,就能立马脱离实习医师的身份,成为教授底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天上掉馅饼,他要是拒绝,就活该贫穷一辈子! 第135章 目的 傅政凛沿着住院部长廊,回到重症监护室,远远就听到嘈杂的谩骂声。 他脚步微顿,蹙眉看着门口聚集的七大姑八大姨,眼前闪过十一年前傅家别墅门口的画面,一时恍如昨天。 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大姨经过岁月的摧残,整个身形圆润了两圈,她透过眼缝一眼就看到了傅政凛,霎时黑着脸骂骂咧咧走上前来,“真有你的,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当初骗我两张车票,一去不复返,你当大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钱!” 傅政凛眉梢下沉,多年以来的涵养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冷静,淡声道:“想要车票钱,可以,先把前些年,你从我们傅家拿走的东西一一还回来。” 他如今是资产过亿的上市公司总裁,怎么可能连车票钱也给不起,无非就是不想顺了某些人的意。 像大姨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哎哟,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拿你们傅家什么东西?你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大姨开始耍赖,她也并非在意那笔不到两百元的车票钱,气的是傅政凛的欺瞒,原以为他会听话抛弃那个拖油瓶,再拿着一笔巨款住进他们家! 她当初连房间都空出来了,到头来一分钱没捞到,还被丈夫臭骂一顿,简直让她对傅政凛恨之入骨。 嘴里说一套,背后说一套,和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的傅国城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其他亲戚很面熟,傅政凛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周身气势外露,毫不掩饰他的疏离。 小姨对品牌的关注度极高,很快把视线定在傅政凛的衣着上,两眼放光,激动地问:“你这件衬衫是国外着名的服装设计师fan大师亲手定制的吧?” 其余人见她激动溢于言表,好奇问:“什么意思,这衣服很贵吗?看着不就是普通的衬衫,连logo也没有,地摊货吧。” 大姨微眯起眼,肥胖许多的脸庞彻底将她五官的优势压了下去,她上下打量着傅政凛,目光落在他左腕处佩戴的腕表上,大言不惭道:“大家都是亲戚,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你就拿那只手表抵了车票钱吧。” 手表看着挺高档,应该值上千元。 傅政凛冷嗤一声,不置可否,绕过她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透过透明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死气沉沉的傅国城,嗓音很淡地说:“唐晚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跑来这里闹事。” “呸,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连母亲也不喊,还直呼其名!阿时有你这种儿子,就是最大的不幸!”大姨似乎在掩盖什么,气急败坏地骂了句。 长廊内回荡着大姨尖利的嗓音,充满恶意。 傅政凛眸光冷沉,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心下暗忖:究竟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外人只是外人,哪里知道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他也没兴趣和他们谈心。 “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别拐弯抹角。”傅政凛从口袋拿出手机,态度依旧冷淡。 大姨几人相视一眼,闹了好一会,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你父亲在藏城乡下以其他人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你知道?”大姨紧盯着他的脸,以防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只可惜,傅政凛神情毫无变化,抬眸直视着她,冷冷吐出一句:“与我无关。” 傅国城买过什么,做过什么事,他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 “好一个与你无关!那套房子写的你名字!”大姨大喝一声。 “所以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政凛目露讽刺,深邃幽暗的眸子仿佛已经洞察一切,光是扫人一眼,便让人无地自容。 然而,对上大姨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她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就不是我妹妹的?阿时早在六年前就同意把房子送给我。” 话一出口,站她旁边的小姨脸色黑了一瞬。 “唐晚时有那么大能耐,何必通过你的嘴来询问我。”傅政凛冷笑一声,脑海里高速运转。 藏城位于西北,大部分地区常年被雪覆盖,傅国城为什么跑去那儿买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大姨脸色阴沉,扯开话题直接威胁:“你也不想被我们缠着吧。” “哦,威胁,就这样?”傅政凛不以为意地扯起嘴角,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连死都不怕,会怕这点威胁吗! “小凛,别硬气,我们今日来是为了叙旧,不是闹事。”小姨露出一个看似和善的笑意,实则虚伪至极。 她身形苗条瘦弱,是唐晚时同母异父的妹妹,性格倒没有大姨这般嚣张跋扈,目光里却绵里藏针,让人生不起一丝好感。 “叙旧就不必了,不熟。”傅政凛见她张嘴还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打断,眼底透着些许烦躁,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他又转头看了傅国城一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眉头紧拧成一团。 原以为已经脱离桎梏,到头来,却斩不断血缘带来的束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父母早就没了期待,如今也仅仅以儿子这个不可剥夺的身份,前来淮城处理这些事情。 有一点让他想不通的是,唐晚时想要什么完全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何必弯弯绕绕搞那么多名堂。 目的是什么?! 繁杂的思绪仿佛缠着蛛丝网,让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他蹙眉看了眼,是正昱负责人发来的消息。 [cheetah:傅总,冒昧打扰一下,请问这周末有空吗?] 傅政凛一看这种问法,便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手指停在输入框内,他没有立刻回复,沉思片刻后,收回手指,暂时当做没看见。 傅国城的事儿还是个未知数,他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丰城,而霍于庭也和杨虎周游列国去了,目前公司由得力助手代为管理。 正昱是至诚所有供应商之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自然得由他亲自接待,不能随意敷衍。 大姨等人轮流开炮,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誓要把人说得主动放弃房子才肯罢休。 “小凛啊,听大姨一句劝,你爸的病也需要大笔医疗费吧,只要你把房子转让出来,不愁没钱!” ……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一下。 傅政凛自动屏蔽他们的噪音,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 [cheetah:(截图)] 第136章 该来的总会来 截图内容显示的是他们两人的聊天界面,而界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被画了个刺目的红色圈圈。 直接指出他已读不回的恶劣行径。 傅政凛挑了下眉,很难想象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肖总会直白地戳穿自己。 他看都没看旁边聒噪的众人一眼,一手拿着手机,快速回了一条消息,随即迈开长腿离开。 被彻底无视的大姨等人气炸了,如若不是保安前来驱赶,她能把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给砸烂。 “大姐,二姐她真的把藏城那儿的房子送你了?”电了羊毛卷,脸上化了淡妆的小姨把大姨拉到一边咬耳朵。 “没,我蒙他呢,听阿时说,那套房子所处的地皮已经被某位大人物拍下了,只有业主本人才能进入。” “傅国城在里面藏了钱?还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小姨好奇得很,眼底生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大姨不耐烦地“啧”了声,“你也别问了,我怎么知道,你二姐没说,只让我过来试探一下小凛的反应。整天顶着个棺材脸,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晦气!” “你也看到小凛的态度了,虽然他不在乎房子的事儿,但哪会这么轻易把房子转让出来。” “再想个法子,你也别闲着,事成之后,你二姐不会亏待你。你二姐在京城的人脉广,届时让她介绍一位有钱的少爷给你家莉莉。” 小姨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眼底情绪晦涩不清。 莉莉是她的宝贝,无论如何也不能踏足京城,否则被那个男人发现,只会死得尸骨无存。 …… 另一头,方豫透过隐蔽性极强的车窗,看着夜幕之下灯光明亮的医院,手有规律地摩挲着掌心处写着zy的七彩琉璃珠,只见那个z雕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后面硬加上去的。 车厢寂静,驾驶室的保镖和副驾驶的梁西面面相觑,他们连呼吸都是压着的,生怕扰了后面那位脾气一点就得爆炸的小少爷。 “嘟——” 手机总算有了动静,方豫双瞳微缩,连忙收回视线。 [凛:肖总,很抱歉,刚在开车,有什么事儿您直说。]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发来的消息,眼底浮起湿润水汽,哑声低语:“傅政凛,大骗子。” 不过分开几个小时,方豫只觉全身细胞迅速枯萎了一般,失去了名为傅政凛的养分,源源不断散发着萎靡消沉的气息。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 方豫在总统套房发泄一通后,顶着一身的狼狈姿态,阴沉着脸踏入许氏集团大门,目的性极强的走进总裁专用电梯。 一路上,没有哪位员工敢凑到他面前打声招呼,实在是他的表情太过可怖,神似刚和别人干完一架。 梁西紧跟着他走进电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微垂着眼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电梯门开启,方豫抬脚就走,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径直走进总裁办公室。 开门声响起,许承志手中的动作一顿,不悦地抬眸,见来人是外甥,心下咯噔一声。 他看着外甥狼狈的面容和散乱夹杂着几根羽毛的头发,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弄成这样?” “我要傅家的所有资料!” 方豫没有废话,大步走到堆积了半米高文件的办公桌前,赤红着眸子瞪着端坐在总裁办公椅上的男人,语气坚决。 许承志眸色一暗,心想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摘下架在鼻梁上方的眼镜,沉声道:“前些年禁止你调查傅家内部的事,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自保。小豫,傅家的水很深,里面涉及的肮脏事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大男生可以应付的。” 除了傅政凛,傅家亲戚没一个好人,尤其是不配为人母的唐晚时,更是坏事做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以方豫对傅政凛的执着和在乎,一旦知道真相,很大可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几年,覃锋在许家的施压下,倒是收敛了一些,没再明目张胆的绑架方豫,转而把重心转移到地下实验室上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方豫两手握拳猛然砸在办公桌上,眼角遍布骇人血丝,俯下身一字一句道:“许承志!别忘了两年前答应我的事情,成年后,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许承志苦笑一声,这人为了逼迫自己许下承诺,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站在德伦大厦最顶层栏杆摇摇欲坠的身影,心脏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连许老爷子也被方豫这种疯狂拿命威胁的行为吓到卧病在床,足足躺了两个月。 “既然你已经成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希望你听了真相后,会放下过往的仇恨,找回自我。” “六年前机场里面,傅政凛对你说的所有话语,皆是违心的话,包括那张金卡,他也没收。以他的性格,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你事情真相。”许承志话音刚落,衣领就被人暴力拽了起来。 “许承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豫目眦欲裂,朝他怒吼一声,颤抖的嗓音昭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什么叫违心的话?! 许承志看着方豫暴怒中又裹挟着明显慌乱的脸,喉结滚动沉声道:“你小时候经历的车祸和绑架,还记得吗?覃锋想要你的命,而傅政凛自认为无法护你周全,只能忍痛放开你的手,把你推到我身边。从始至终,我才是逼迫你们分开的罪魁祸首。” “是我让他那样说的,只有让你死心,你才能安心待在许家。” 方豫双瞳猛然收缩,全身僵硬,整个人如坠寒潭,眼前阵阵发黑,缭绕在耳膜深处的耳鸣声尖锐至极。 他不自觉松开手,往后踉跄一步,喉咙翻滚涌出浓郁血气,竟生生吐出一口血,鲜红血液挂在颤抖的下唇,让人无法忽视。 “小豫!” 许承志惊呼一声,伸手想扶,还未碰到人,就被对方大力拍开。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眶酸涩得厉害,脑海只冒出一个念头。 傅政凛是被迫的,他是被威胁的,他并不是真的不想要我,是我错怪他了,是我……都是我…… 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得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 他一手捂着心脏,垂眸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接连不断地坠落在地。 “傅政凛……傅政凛……傅政凛……” 他反复呢喃那个男人的名字,念到最后,彻底化为压抑不住的哽咽。 第137章 你跟踪我 许承志看着陷入癫狂之中,脸庞全是泪的外甥,喉咙堵得厉害,他低叹一声,走进休息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大沓资料和音频存储器。 回到方豫面前,哑声道:“傅政凛没想过要放弃你,他也是为你安全着想。你要恨就恨我吧,别伤及无辜,别再束缚着他。傅家几十年来的资料都在里面,记住,别闹出人命。” 许家作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百年大家族,配有专业的调查团队,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们查不出的。 以前,许承志以强制遣送方豫出国、搞垮傅政凛公司为要挟,严令禁止他调查傅家的背景及过往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是傅家的水深不可测,其中牵扯覃家等多方利益,还和国外诸多大人物有牵连,强大如许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完胜覃家的势力。 方豫抬起猩红眸子死死盯着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拿了资料就走,直奔机场,途中还让人查了傅政凛的去向。 从傅政凛离开机场起,发生了什么事儿,遇到了什么人,皆被专业调查人员通过视频、照片、文字的形式发送到他手机里面。 时间回到现在。 方豫收拢五指,紧握着掌心处已经被他盘了几年变得莹润剔透的琉璃珠,手背纵横交错的青色脉络瞬间凸起,眼里戾气暴涨。 “那个女人,真的该死。”他喉咙翻滚发出一声夹杂着浓浓杀意的话语。 这时,傅政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瞬间闯入他眼里、心里,暴躁的情绪逐渐被酸涩替代,他赤红着眼眶,呢喃一声:“傅政凛,我把你惹哭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傅政凛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了大约十米,脚步一转走进便利店。 “您好,欢迎光临。”店员原本坐在前台玩游戏,只抬眸扫了傅政凛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她连忙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难得一见的帅哥,差点连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傅政凛忍了好几天的烟瘾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双眉始终轻蹙着,挂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买了烟后很快离开,店员满脸通红地坐下,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感叹:“还是成熟英俊的男人有魅力,要是能和这种一看就像高冷总裁的哥哥谈恋爱,此生足矣。”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满布阴霾的眸子瞬间锁定泛起花痴的店员。 店员仿佛被鬼盯住一般,全身寒毛耸立,差点炸毛。 那人身上笼罩着强烈的煞气,以至于让人忽略他过分俊俏的外表,完全折服在他气势之下。 店员憋了一口气,想问需要买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要死了!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搞起无差别杀人那套吧?! 她快速扫过那人的手,只看到他紧攥着拳头,掌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折叠刀?炸弹?迷魂喷雾? 方豫大步走向她,压抑的嗓音响起:“刚才离开的男人买了什么。” 即使是询问,也是没什么起伏的调调,声音虽然很好听,但面对这么一个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男生,店员迫不及待就拿了一包烟放到桌面,磕磕巴巴地说:“他……他他他买了这个。” 方豫半眯起眸,拿起烟就走,在店员以为他公然抢劫的时候,一身黑衣的保镖大步走进来,板着脸放下五张百元大钞,淡声道:“不用找了。” 店员:…… 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面才看得见的桥段,竟让她这个小市民体验了一回。 方豫缓步跟在傅政凛身后,见他停在一处暗巷前面吐云吐雾,也跟着停下,垂眸看着手里的烟。 不多时,他藏身在景观树后方,学着傅政凛抽起了烟。 薄唇轻抿着烟头吸了一口,浓郁的烟味入喉,苦涩难闻,他皱起眉低咳两声,随即垂下手臂,两指夹着烟,紧盯着傅政凛隐在黑暗中的侧脸,缓声低语:“有那么好吃吗……” 他不过吸了一口就没再继续了,眼睁睁看着傅政凛抽完一支又一支,简直不把健康放在心上。 傅政凛连续抽了三支烟后,再次拿出一支正要点燃,耳畔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眸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手里的烟被人强势夺走。 “不许抽!” 熟悉的嗓音裹挟着浓浓的鼻音钻入耳廓,傅政凛瞳孔仿若地震,剧烈颤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方豫趁他毫无防备之际,伸手探进他口袋一阵摩挲,触及到傅政凛紧绷的大腿肌肉,他心脏漏跳一拍,手指似乎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夹走那包烟,五指骤然用力收紧,烟盒被无情捏扁。 不用看也知道内里的烟百分百全部断裂。 傅政凛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错愕地看着面前一脸不悦、面容异常憔悴的男生,哑声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也没介意被无情摧毁的烟盒,毕竟这人是方豫,而不是其他人。 方豫死死攥紧烟盒,视线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双瞳微缩,舌尖狠狠擦过尖利的虎牙。 他拼命压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以免自己太凶太野蛮伤到这个内心脆弱的男人,“傅政凛,一天下来你就只吃一个馒头,需要我亲自喂你吗?” 傅政凛蹙起眉,自动屏蔽后面过分暧昧的话语,只听到馒头两个字,就知道自己行踪完全暴露在方豫眼皮底下,他沉下声音,很确定地说:“你跟踪我。” 方豫沉着脸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他直接握住傅政凛右手腕,拉着人离开昏暗的巷道,闷声道:“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握在手腕处的手修长有力,明显感受到粗糙的薄茧,不再是以前软乎乎的小手。 傅政凛抬眸看着方豫宽阔的肩背,视线往上,落在凌乱不羁透着狂野的碎发上,心脏似乎被塞了团棉花,异常柔软。 这孩子从蹒跚走路、连话也不会说的状态成长到如今挺拔帅气的模样,历经十一年,期间经受了多少磨难,傅政凛虽无法亲身体会,但也知道方豫已经很努力了。 假如,他当初死死牵着方豫不放手,对方还会安全且顺利地长大吗?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后悔药,即使内心再煎熬、再痛苦,自己结下的果子,总得咽下去。 第138章 不能改掉坏毛病吗? 两人沿着人行道渐渐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暖黄明亮的路灯落在身上,在地上拉出紧密贴合的长长阴影。 路过的人皆用怪异的目光扫向他们,傅政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抽了抽手臂,缓声道:“方豫,松开手,我自己走。” 方豫不听,反而收紧力气,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哪里舍得轻易松开,他固执地握着,红着眼眶瞪他,话语里夹带着莫名的酸味:“你和那个男人牵手就行,和我就不行吗?傅政凛,不准双标。” 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扑面而来,傅政凛绷着脸,语气无奈:“一会说我亲女人,一会说我牵男人,无凭无据,少胡说八道。” 方豫抿唇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晚点给你看证据,我有照片!还有,宴会那天,我看见了。” 他特意放慢脚步,仔细感受掌心传来的触感,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傅政凛的肌肤冰冰凉凉的,一如他的外表,仿佛裹着坚硬的冰墙,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唯独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不受控制低头,用余光扫向交缠在一块的手,呼吸渐渐紊乱。 傅政凛没察觉他的异样,脑海里思索着宴会那天的场景,自然想到当时假扮自己男朋友的列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来了京城。”傅政凛总算问起积压在心底的问题。 方豫拇指轻动,在傅政凛手腕处轻微凸起的脉络上划过,心神一动便停下脚步,偏头直视着一脸疲倦之色的男人。 良久,他松开手,改为十指相扣,紧紧缠了上去,薄唇往两边扯了扯,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从你下飞机那刻起,我就知道了。” 傅政凛怔了下,的确,以许家的势力,想要调查一个人,容易得很。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阻止的动作还是得阻止,他抬起手,无奈地看着两人紧密交缠的手,“放开,只有小孩才会牵大人的手,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影响不好。” 方豫抿了下唇,直勾勾地看着他:“影响谁了?” 他偏头,凶神恶煞地看着直盯着他们瞧的路人,冷下声音:“看够了吗?!” 行人匆匆远离,走出大老远后才暗地里骂一句:“靠,疯了吧!神经病!”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想狠心下用力抽回手,但目光触及到方豫满含疲倦和红血丝的双眸后,他犹豫了。 算了,他为方豫破的例还少么。 多一次不多,这次就随他了。 傅政凛被他炽热的眼神紧锁着,也没躲开,坦坦荡荡对上他的视线,哑声说:“看路,别看我。” “傅政凛,我都知道了。”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夹杂着庞大的信息量。 傅政凛霎时停下脚步。 良久,他才艰难地挤出异常嘶哑的一句:“方豫,你怨我吗?” 怨我擅自做下那样的决定,怨我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 方豫紧抿着唇,抬起一只手臂环过他后背,用力把人压进自己怀里,搂得很紧很紧,另一只手也紧扣着他五指,薄唇几乎贴着他耳边,压抑地说:“傅政凛,对不起,是我让你经历这种痛苦,是我罪该万死。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就不会变得一团糟,就不会……” 傅政凛眉头一拧,挣脱他的束缚,抬手捂住他嘴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方豫!适可而止!选择权在我手上,是我选择养了你,最后又选择放开你,这是不可狡辩的事实!没有谁能威胁我,包括你舅舅。” “听话,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语。”说到最后,他眸光柔和下来。 方豫半眯起眸,静静看着傅政凛只倒映着自己一人的双眸,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掌心传来的熟悉味道。 牙龈的痒意在口腔蔓延,让他情不自禁张开嘴,轻咬着对方的掌心,没敢用力,接着还像野兽一般伸出舌舔舐一下。 掌心忽然传来湿热,傅政凛头皮一麻,下意识拿开手,沉下脸呵斥:“就不能改掉你的坏毛病吗!” 方豫眼底生起晦涩不明的情绪,再次拉起他的手,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神似瘾君子,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手,呼吸沉重了几分。 傅政凛见他得寸进尺,眼皮狂跳起来,再一次抽回手,转移话题:“不是说肚子饿吗,别磨蹭。” 他率先往前走,在方豫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纠结在一块。 如果换做小孩儿这样咬他,他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方豫已经是成年人了,再做出这种举动,只让他觉得无奈,心下生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方豫舔了舔唇,抬脚跟了上去,执着地牵起他的手,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脸上,连路都不看了。 傅政凛:…… 人民医院附近遍布各种餐厅,傅政凛停下脚步,偏头问旁边静静盯着自己的男生:“想吃什么?” 方豫也没思考,直接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带着他走进一家外观瞧着干净整洁的餐厅,抽了抽手,倒没使劲,随口道:“不挑食了?先放开。” 餐厅里面客人不多,自从傅政凛和方豫踏进大门后,不约而同看向他们。 两个模样出挑、身材修长的男人手牵着手,这无论到了哪儿,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方豫垂下眸子,从牵手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分钟,哪里够啊,他还想牵一辈子。 傅政凛见他垂眸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又不舍得骂他,只能说:“听话,先放开,吃完饭再牵。” 方豫猛地抬眼,眸光亮的惊人,嘴角弧度不可抑制地往上,隐约露出尖锐的虎牙。 “傅政凛,我记住了,不许骗我。” 得到傅政凛肯定的回答后,他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政凛自然地揉了揉滚烫的掌心,朝着迎面走上来的餐厅员工道:“请问有包厢吗?” “您好先生,咱们包厢有最低消费限制,请问您这边一共多少人?”员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连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忽觉一道裹挟着冰刀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偏头对上眼神凶狠的男生。 员工:……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大骂:属狗的吧,那么凶看着我做什么! 员工脸上流露出的惊惧被傅政凛看在眼里,他眼皮轻跳,余光扫向眼巴巴仿佛小狗一般看着自己的方豫,心生疑惑。 “就我们两个。”傅政凛视线回到她身上。 “是这样的,先生,包厢最低消费在一千元起,你们人少,建议堂食会比较划算哦。”员工实话实说,出发点也是为了帮客人省钱。 “不用了,就要一间靠窗、风景好的包厢。”方豫先傅政凛一步开口,他只想快点和傅政凛独处,而不是站在这儿,任人打量。 他暗地里磨了磨牙,心想猎物长得太好看也不好,引人注目。 占有欲油然而生,让他生起再次把这个男人囚禁起来的念头,不让任何人瞧见。 第139章 你还欠我一屁股债 员工见男生臭着一张脸,连忙应了声,硬着头皮带他们走上二楼,语气僵硬地介绍:“这是咱们餐厅最高级的包厢,里面匹配了休息室和棋牌桌,自用餐起三个小时内都是免费使用的。” “餐桌上有自动点餐器,由于咱们的餐食都是新鲜现做的,请两位耐心等待。” 傅政凛神色淡淡的“嗯”了声,缓步走进包厢,方豫长腿一迈紧跟其后,纯白运动鞋刚踏进包厢就立即转身,很主动地关上门,无情地隔绝了员工的视线。 员工:…… 我靠!我是豺狼虎豹? 包厢整体风格偏向田园古风,虽然比不上五星级餐厅的豪华,但也别具一格。 装修以木头和竹子为主要元素,中间放着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圆桌,圆桌中央设计了假山池塘,池塘内摆放着帆船模样的竹制艺术品,精致惹眼。 然而艺术品再好看,方豫也不感兴趣,他动了动鼻子,嗅到空气漂浮的淡淡竹子清香,和傅政凛的气息交融在一块,好闻得很。 傅政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过桌面上摆放的点餐器,问落座在自己旁边的男生:“想吃什么,鸡腿?” 傅政凛最落魄的时候,连泡面也吃过,对吃的方面不怎么讲究。 若只有他一个人用餐,他都不带思考的,很随意就能解决一顿,但方豫和自己不同,他比自己年轻,精力充沛,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不能马虎。 方豫凑到他旁边,近到能轻易嗅到傅政凛的气息,喉咙滚动低声道:“给我吧,我来点。” 傅政凛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方豫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 虽然被傅政凛宠着的感觉很舒服,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该由自己宠着这个男人了。 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也没拒绝,把点餐器移到他前面,刚要拿开手,方豫的手却在无意间覆盖在他手背,带着灼人的热度。 如果只是无意间的触碰,傅政凛不会放在心上。 奈何方豫的掌心温度比常人高,而自己体温是常年偏低的,冰冰凉凉。 忽然接触热源,这感觉就很明显了,他很快抽回手,眉头轻蹙了一下。 方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视线再次回到点餐器首页。 “你今天只吃了一个馒头,待会先喝点热米粥垫一下肚子。” 方豫点了份金黄色的小米粥,接着往下翻,重口味的食物他都不看一眼,余光扫向傅政凛没什么血色的唇,眸光暗了暗。 他紧抿着唇,语气有点凶:“别把自己当成机器人,机器人能充电,你能吗?”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微抬下巴,不容拒绝道:“以后我会监督你吃饭,一天六餐,一顿也不能少。” 傅政凛一手支起下巴,心下感叹:孩子终于长大,会为他着想了。 虽然有点霸道,但方豫的本性不就是这样么,又凶又可爱,总好过被仇恨支配,失去自我。 谁知下一刻,对方大言不惭道:“你还欠我一屁股债,两百次,想要还债,先把身体养结实了。” 他扯起唇角笑得阴森森,凑到傅政凛耳旁嘀咕:“不然,我怕你会扛不住,被我揍哭。” 傅政凛:…… 他微眯起眸,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摇头感叹:“见过记仇的,没见过这么记仇的,还真想揍回来?” 方豫直勾勾盯着他带着笑意的俊脸,本就快速跳动的心脏陡然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拉起傅政凛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双瞳幽暗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嗓音嘶哑还透着一丝疑惑:“傅政凛,为什么一看到你笑,这里就跳得那么快。” 方豫身上穿着面料柔软、材质轻薄的上衣,能轻易感受到他结实胸肌下方传来的震动。 “咚咚咚”的巨响仿佛经由掌心的脉络传入耳廓,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急促沉重,几乎要将掌心肉震到发麻。 傅政凛呼吸凝滞了一瞬,抿了一唇攸然抽回手,拧眉沉声道:“正常反应,没什么奇怪的。” “你会这样吗?”方豫视线落在他胸膛上,抬起手臂伸向他心口,还没碰到就被傅政凛攥住了手腕。 傅政凛轻叹一声:“别闹,先点餐,待会我还得回医院一趟。”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暗地里磨了好一会口腔软肉,接着又瞄了眼他心口,心下暗忖:来日方长,下次就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摸一摸。 他视线回到点餐器上,把自认为适合傅政凛吃的食物全部勾选了一遍,最后才点了提交。 余光见傅政凛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跳跃,显然在回复别人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凑过去,眼尖看到“小衍子”三个字,是宴会上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男人! 虽然知道那个男人和傅政凛只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但是,为什么就是不爽! 他的头几乎歪在傅政凛肩膀上,光明正大地偷看。 [小衍子:转院的事情好办,交给我就行,医院那边回复,明天上午可以安排飞机过去你那边。] [凛:麻烦你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小衍子: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严肃)] 傅政凛挑了挑眉,唇角带了些笑意,肩膀陡然一沉,他偏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眼里仿佛都在冒着火气的男生,不明所以,低声问:“怎么?” “你笑了。”方豫直起身,抬手捏着他下巴,转瞬间凑到距离他五公分的地方,不爽地说:“你从来不对别人笑,你因为他,笑了。” 傅政凛扣住他手腕,把他手拉了下来,缓声道:“不想看我笑吗?当初那张游乐园的门票上面,不是还画着……” “你看到了?!门票在你手上吗?”方豫瞪起眼,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两手抓向他肩膀,神情很是激动。 “别激动,门票确实在我那儿。”傅政凛微微偏头,躲开对方喷洒而来的热气。 方豫惊喜过后,眸光渐渐黯淡下来,最后化为浓浓的委屈,天知道,他对那次的游乐场之行有多期待。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让他和傅政凛生生错过了整整六年的相处光阴。 “傅政凛,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我带你去游乐园。”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抬手放在傅政凛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语气不容拒绝:“转院的事情我替你办了,我不希望你欠别人人情。” 第140章 为什么不揉我头发 方豫低沉的嗓音猛然砸进傅政凛的心窝子里面,他抬手扒开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眼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游乐场的事可以答应你,但转院的事情,你别插手。” 方豫一手揉捏着被傅政凛发丝剐蹭得酥麻的掌心,闷声道:“为什么?你宁愿欠那谁的人情,也不愿意让我帮你吗?傅政凛,我不需要什么人情,你能不能试着依赖一下我。” 傅政凛细心养他五年,这笔账,是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他很大可能会因为胡乱咬人,从而被关进精神病院。 傅政凛眼里闪过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说依赖这个词儿,明明自己比他还大了十多岁,明明他才刚刚成年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被对方的话语暖到,“傻瓜,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怎么可能依赖你这个小年轻。别给自己太大的包袱,我只希望你做回自我,活得肆意潇洒。” 方豫抿了抿唇,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进他手里,眸光坚定低声道:“傅政凛,我以后绝不会离开你。” 傅政凛扬了扬眉,微抬下巴喝了一口热水,继续道:“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会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别让自己局限在我身边。” “小豫,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偿还什么,和你相处的五年时光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快乐的一段时期。而那些快乐,是因为有了你的陪伴,我们是各取所需。” 方豫眼尾发红,执拗地说:“傅政凛,以前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我会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不置可否,他相信,时间会让一切回归正轨,而方豫也会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仅仅只是占有欲作祟。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餐厅服务员推开门,捧着托盘走进包厢。 “餐食已经备好,祝两位用餐愉快。” 傅政凛默默看着鱼贯而入的服务员,视线转到满桌子的菜肴上面,眼皮跳了好几下。 方豫很贴心地拿起湿毛巾,握住旁边男人的手腕,准备帮他擦一擦手,心里想着,傅政凛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他都要一一还回去。 傅政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我自己来。” 方豫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转而开始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小米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先喝点粥垫一下肚子。” 傅政凛盯着伸到自己嘴边的勺子,轻叹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对方趁机把勺子伸进他嘴里,脸蛋还凑了过来,眼里兴味浓郁,似乎对这种投喂的行为很感兴趣。 傅政凛:…… 一个小时后。 他看着满桌子的剩饭剩菜,起身抬手盖在方豫头上,神情严肃认真:“下回别点那么多,浪费。” 方豫见他迟迟不动作,不满地动了动脑袋,谁知傅政凛以为他不满意摸头的动作,还把手拿开了。 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眼底的委屈越来越浓,只可惜那个男人没看见,还率先走出了包厢。 傅政凛踏出门口便停下脚步,回头见他坐在那儿幽怨又委屈地盯着自己,不明所以,“怎么,不舍得走?还是腿麻了。” 方豫站起身,几步跨到他面前,执拗地握住他手腕,放在自己脑袋上面,哑声控诉:“为什么不揉我头发,我惹你讨厌了吗?” 傅政凛神情怔愣,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方豫的头发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柔软了,但触感依旧很好。 他看着面前的男生微眯起眼,一副舒服享受的姿态,喉咙还发出野兽撒娇的咕噜声,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他眸光柔和下来,嗓音轻了几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方豫从鼻间发出两声低哼,不受控制地偏头凑到他手臂内侧嗅了嗅,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傅政凛当即收回手,淡声威胁:“下次再伸舌头,直接剪了。” 他转身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只觉手臂内侧烫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变兽妄想症造成的影响,即使方豫长大了,依旧无法避免这种野兽行为。 方豫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快步跟了上去,沿着楼梯往下走,视线不由落在傅政凛的后脖颈上。 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好白,第二个想法则是,想咬,想叼住他后脖颈,拖回自己巢穴,接着…… 方豫紧皱着起眉,似乎已经不满足单纯的撕咬,他想要更多,最好能把傅政凛彻底融进自己骨血里面。 他双瞳颤动,重重撕咬着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咽了咽口水。 不由自主地想起傅政凛先前说过的话语。 “你想我和上床?” 上床,也就是交配。 男人之间该怎么做,像杨虎和霍于庭那样吗? 只可惜,当年车内的场景看得并不清晰,他烦躁地呼哧一声,炽热的视线往下,紧盯着傅政凛劲瘦的侧腰。 脑海冒出淋浴室的画面,冷白柔韧的腰染上潮红,上方雕刻的纹身带着极致的诱惑,似乎在蛊惑他触碰、抚摸。 燥热感汹涌而来,顷刻间汇聚在一起,方豫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停下脚步不动了。 傅政凛走下楼梯,打在身后的视线极具侵略性,仿佛被野兽锁定,让他周身不适。 他径直走到前台,淡声道:“a01包厢结一下账。” 前台员工微笑回复:“先生,a01已经结过账了。” 她偏头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保镖,示意就是那人结的账单。 傅政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梁西和几位黑衣保镖站在那儿,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回身看向迟迟没跟上来的方豫,抬脚往回走。 方豫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中央,低垂着头跟中邪似的一动不动,傅政凛以为是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他,不免生起一丝后悔。 野兽的本能也不是方豫能控制的,无论是咬人还是舔舐的动作。 他还说那种威胁的话语,不就是间接指责方豫是个精神病患者吗? 愧疚如洪水袭来,傅政凛喉咙酸涩得厉害,抬脚踏上楼梯,主动牵起他的手,抬眸对上方豫赤红的眸子,心脏猛然收缩,哑声道:“刚才的话,别放在心上。” 方豫的手比先前还要烫,明显不正常,傅政凛沉下脸,抬起另一只手撩开散落下来的碎发,贴上他额头。 “体温有点高,待会路过药店量一量,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政凛的声音压得很低,眼底担忧毫不遮掩。 方豫眸光轻闪,收紧五指,压下身体蓬勃的欲望,喉结滚动闷闷地回了个“嗯”字。 好想,好想,把他吃了。 第141章 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傅政凛,你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诱人,光是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着了魔似的上瘾。 喉咙干燥难忍,方豫任由他牵着手走下楼梯,路过饮料机旁,终究还是隐忍不住停下脚步,打开冰箱门拿了瓶冰水。 他不舍得松开傅政凛的手,边走边单手扭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直到喉咙的燥热被强压下去,才深喘一声。 梁西主动走到前台正要付钱,前台员工连连摆手,支支吾吾地说:“不不……不用了,那瓶水就当赠送!” 他也不强求,快步走出大门,带着几位保镖不远不近地跟在方豫两人身后。 明明这两人早上还闹腾了一番,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征兆,不过半天时间,就和和气气牵着手,气氛那叫一个和谐,仿佛再也插不进第三者。 梁西板着脸,心下腹诽。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方少露出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乖得不行,和早上歇斯底里乱砸东西发泄暴躁情绪的小疯子截然不同。 曾经发下的誓言似乎被喂了狗,说好的狠狠折磨,死也不放过呢? 脑海风波掀起阵阵狂澜,梁西轻呼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跟在他们身后。 “叮” 手机响起提示音,梁西脚步不停,伸手掏出手机,垂眸看向屏幕。 消息是前面的“乖巧”小少爷发来的。 [cheetah:别忘了交代你的事情,现在去办了,一窝蜂跟着我做什么!] 梁西默默咽了咽口水,抬眸对上方豫凶狠又满含警告的眼神,苦笑一声,停下脚步。 果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这狼崽子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你们两个跟着方少,其余人跟我走一趟。” “是,梁哥。” …… 夜色渐浓,陈韵今晚加班到晚上八点,脸上没有一丝疲倦,神清气爽地乘坐电梯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他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边走边看手机群聊的消息。 [重症-刘护士:(图片)我就说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傅国城的儿子!] [脑科-杨助理: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体内却流着贪官父亲的血。] [内科-王医生:以后找男朋友擦干净眼,别看到个帅的就扑上去,谁知道他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外科-董医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行为和思想虽然有可能受到家庭的影响,但不能代表他就是坏种。] 董医生刚发出消息两秒,屏幕便弹出一行字。 【你已被群主踢出群聊。】 董医生:…… 这年头,说句好话都被针对,服了。 群聊消息疯狂滚动,陈韵在白热化阶段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肾内科-陈主任:大家别说得这么难听,其实,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人还挺好的。] 一句话在群里砸出千层浪,众人纷纷吐槽表示同情,居然有这么一个被人戳脊梁骨唾骂的同学。 陈韵冷笑一声,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脚还没踏上去便被人一个手刀砍向后脖颈,当即翻起白眼,隐约看到黑麻布兜头套了下来,下一秒彻底失去意识。 …… 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冷眼看着躺在里面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成拳。 作为唐晚时的帮凶,这个男人也是罪该万死,实在不配为人父。 如今看到他这副惨状,方豫心下冷笑,眼底恶意涌动,哪能那么轻易让他死去啊,这对傅政凛太不公平。 他要傅国城活着经受折磨,用一辈子去忏悔、痛苦,后悔曾经犯下的过错。 忽然,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掐着,方豫眸色一变,瞬间收敛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带着丝怒意的脸。 “张开嘴,伸出舌头,怎么老是改不掉咬舌头的坏习惯!”傅政凛紧皱着眉,低声呵斥一句。 方豫打小就有这个坏习惯,无论是生气、暴躁、还是难过,都会无意识地撕咬口腔软肉,尤其喜欢咬破舌头,直到鲜血淋漓才罢休。 傅政凛见他紧绷着脸,双唇也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张开,他放轻声音:“听话,张开嘴。” 方豫最喜欢他这副温柔哄人的模样,眸光微闪,很听话地张开嘴。 傅政凛脸色一变,看着血肉模糊的舌尖,忍着怒意低声骂:“方豫!再怎么样也不能自虐!舌头不想要了?!” 方豫缩回舌尖,顺带舔了舔唇角溢出的猩红液体,不以为意道:“这点痛算什么。” 他伸手摸向傅政凛脖颈淡了许多的咬痕,哑声道:“你能忍受痛苦,我自然也能忍受,傅政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脖颈被滚烫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傅政凛抬手拨开他的手,脸色依旧难看,拉过他手臂离开重症监护室。 “去哪里?”方豫任由他拉着自己,眼里倒映着傅政凛的侧脸,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入他的眼。 傅政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紧抿着唇,没搭理他,只一味往前走,脚步越走越快,身旁的人紧跟着他? 直到急诊室的牌子映入眼帘,傅政凛才道:“去医生那儿清理一下创口,喷点药防止感染。” 方豫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抗拒,不假思索就拒绝:“不要!” 傅政凛也被迫停了下来,再次拉他手臂,却拉不动了,他额头冒出青筋,教训的话语转而变为无奈的一句:“进去开点药,带回酒店帮你弄,可以吗?” 方豫心脏猛然跳动好几下,光是听到这句话语,就让他想岔了,明明知道傅政凛不是这个意思。 他轻咳两声,强行压下脑海生起的龌龊心思,反手握住傅政凛的手,很主动地带着人走进急诊室。 傅政凛:…… 不是说不要吗,一听帮你弄立刻转变态度。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男生通红的耳垂,第一个想法就是,家养五年的大男生居然学会了害羞,实在是可喜可贺。 虽然不知道害羞的点在哪儿,傅政凛也没贸然开口问,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第142章 别动,我牙痒 急诊室里面,医生抬头看向走进诊室的两人,脸色黑了一瞬。 他关闭手机,黑下去的屏幕正好遮挡了医院内部疯狂滚动的群聊消息。 “什么事。”他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语气淡漠,眼镜遮挡下的双眸上下打量着身材挺拔的傅政凛,眼底透着些许鄙夷。 没想到群里的重点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好比一根鱼刺忽然卡在他喉咙上,让他全身不适。 方豫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仿佛旁边的男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眉头瞬间拧起,动了动手刚挣脱傅政凛的束缚,下一刻却被对方用力握着。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不值得。”傅政凛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掌心,仅用两人听见的话语凑到他耳边低语。 方豫低哼一声,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视线紧盯着急诊科医生,眼里的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戳在他身上。 医生咽了咽口水,这个男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戾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光是看这人手臂处的紧实肌肉,就知道不是他这个白斩鸡可以应对的。 万一这个男生暴起伤人,他只有被打趴在地的份儿。 “两位有事吗?”他压下内心的愤懑,嗓音低了几分,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还故作轻松一般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傅政凛也不废话,直接道:“口腔受伤,开一些清创的药。” 医生淡淡“哦”了声,也没提出检查一下,很快打了张单子出来放到桌上,“先拿着单子去缴费,再去治疗室清创。” 傅政凛拿起单子,垂眸看了眼。 消炎药x1,康复新液x1,一次性清创物品x若干,顶级治疗法x1,加上20元挂号费总共1680元。 他撩起眼皮,冷冽的视线打在医生脸上,单子放回桌面,修长的手指在治疗费上面点了点,冷声质问:“麻烦告知一下,究竟是什么顶级治疗法,收费高达1600元。” 有钱不代表要被人坑,一个小小的清创收费一千多块钱,当他脑子被驴踢了? 何况,治疗方法也没明确标明。 方豫阴沉着脸,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眼底翻滚着晦涩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总有一些杂碎用有色眼镜看人,贪官的儿子就活该被人这样贬低、侮辱吗? 他偏头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傅政凛,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坚强到让人心疼。 他视线回到医生脸上,眸光幽暗渗人,脑海里冒出各种血腥念头。 或许是他身上的杀气太过明显,傅政凛动了动指尖,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以示安抚。 “乖点,我来处理就行。”傅政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方豫喉咙咕噜一声,含糊地“嗯”了声,垂眼盯着傅政凛的手指,暗地里磨了磨本就破损疼痛的舌尖。 医生抿了抿唇,两个名表加身的男人,居然在乎这么一千块钱?! 他是个识货的,尤其对手表品牌很熟悉,原以为能趁机坑一把,没想到这个贪官的儿子那么斤斤计较。 碍于那个男生杀人似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始解释:“这是我们医院最新引入的清创术,由京城天恩实验室首创研发,治疗效果当即就能见效。你要觉得贵,可以换成普通清创治疗。” “不需要治疗,开药就行了。”傅政凛冷眼看着他,心下却掀起一小阵波澜。 又是天恩实验室,看来,这间医院和实验室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密切。 医生绷着个脸重新打了单子后,刚放到桌面就被方豫一爪子抓了起来,他看着最下方的合计费用为68元,冷哼一声,微抬下巴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郁,似乎在说: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医生不敢言不敢怒,只敢在心下破口大骂。 缴费拿药后,傅政凛带着方豫前往附近的酒店。 前台小姐看着走进酒店大堂的两个帅气养眼男人,眸光一亮立马站起身,态度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傅政凛拿出身份证,淡声道:“开两间房。” “好的先生,目前有两间豪华大床房,都在同一层。”前台小姐笑出八颗牙齿,目光定在傅政凛脸上。 英俊的男人无论到了哪儿,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虽然他的脸色不太好,带着明显的疲倦,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冒出来的优雅气质。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长得这般好看的男人,无论是侧头看旁边人的模样,亦或是低头的模样,皆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惹来旁边男生的不满,一道裹挟着寒霜的冰冷视线打在她身上。 前台小姐只觉后脊背发凉,不经意间对上男生俊俏却满布阴云的脸,心下咯噔一声,连忙错开视线,连故意放慢的动作也瞬间提速,很快办理好入住手续。 方豫喉结翻滚,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警告声,鼻子重重呼哧了一下,眉宇间尽显不悦。 他偏头凝视着傅政凛完美无可挑剔的侧脸,再一次认为,猎物长得太好看,就是容易惹来其他人的觊觎。 真想把他禁锢在无人的地方,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脑海汹涌而出的邪念让他脸色越来越黑,直到口袋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他的思绪,才勉强找回神智。 傅政凛接过房卡,偏头看向旁人。 原以为方豫会缠着他睡同一间房,但对方却一改常态,垂眸看着手机,也没反驳,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任性妄为。 傅政凛欣慰不已,深邃眉眼柔和下来,“待会先去你房间给你上药。” 方豫收起手机,收敛眼底的暴虐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错过和傅政凛同床共枕的机会。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不是有些杂碎碍了他的眼,他也不至于浪费这点时间。 他一旦暴躁的时候,牙龈就痒得很,想咬人。 他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视线上移落在耳垂上,舌尖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跟在傅政凛身后走进电梯,垂眸看了眼手表。 此时是晚上九点整,还不到睡觉时间。 他得争取在傅政凛睡着之前回来,挤上他的床,躺进满是他气息的被窝里。 烦躁感越来越强烈,方豫又一次咬破舌尖,仔细品尝着鲜血带来的味道。 然而,这具身体的血液永远无法让他感到满足,还是傅政凛的血好喝数百倍,瞬间就能激起他的兽性,让他清晰记得,自己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一只残暴嗜血的豹子。 方豫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傅政凛自然不会知道,他刷卡打开1503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刚停下脚步准备插卡打开电源,一双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却紧抱上来,后背撞在对方的胸膛上,严密贴合,耳垂接着一热,被尖锐牙齿轻轻啃咬。 “傅政凛,别动,我牙痒。” 第143章 两个巴掌 黑暗的环境下,腰腹被方豫束缚着,耳垂也被连咬带舔,暧昧的声响钻入耳廓,傅政凛头皮一麻,双瞳猛颤,毫不犹豫抬起胳膊肘顶在身后之人的肋骨上。 “呃……” 方豫闷哼一声,却不舍得松开手,下巴抵着傅政凛肩膀,忍着肋骨剧痛哑声道:“傅政凛,我好难受。” 傅政凛使劲掰他的手,厉声低吼:“放开!” “不放。”方豫铁了心不松手,鼻子凑到傅政凛脖颈仔细嗅了嗅,呼吸也粗重起来,“傅政凛,你好香,真想吃了你。”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傅政凛当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实在忍无可忍,大力挣扎起来。 两人体型相差不大,方豫即使搂得再紧,最终还是被他挣脱了束缚。 拳风朝着脸面袭来,方豫双瞳一缩,快速躲开,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和非人的兽性。 他猛地扑向傅政凛,两手攥紧他手腕用力抵在墙上,重重吻上他的唇,趁对方的唇还未闭合,直接探舌缠了上去,尽情在他嘴里肆虐。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傅政凛脑瓜子炸开一道响雷,震得他全身发抖,真的想抬脚踹上去,又怕把握不住力度把人给踹坏了。 良好的修养被喂了狗,气得他想骂脏。 方豫吻得很重很深,势不可挡,让他产生自己正在被他凶猛啃食的感觉,脑海阵阵眩晕袭来,连腿也因为缺氧开始发软。 艹! 方豫总算放开一只手,往下移动紧扣着他的腰以防他站不住往下滑,剧烈起伏的胸腔堵着难以释放的热气,不停冲击着他的理智。 吃了他,好想吃了他,让他彻底和我融为一体。 方豫越吻越兴奋,手也开始无意识地钻进衣服下摆。 傅政凛又是一阵眩晕,真的想把那只不老实的爪子给砍了,居然敢乱摸! 忽然想到方豫的弱点,他毫不犹豫抬起手,掐住对方后脖颈,用力收紧。 方豫仿佛被人掐住了命脉,当即不动了,黑暗之下渗出幽光的眸子猩红一片,直视着傅政凛满含怒意的双眸,不情不愿松开嘴,咽下带血唾沫和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傅政凛喘着粗气,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方豫的脸,他使尽全力把人推开,手里的药袋子甩到方豫身上,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度不大,声音却很响,伴随着傅政凛的怒吼:“发情发到我身上,你特么的脑子进水了吧!” 方豫抓着药袋子,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哑得厉害:“你是我的。” 傅政凛怒喝:“闭嘴!我说过!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不属于你!” 方豫固执得瞪着他,大言不惭道:“傅政凛,我想要你!我要你和交配!我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只觉血气上涌,呛得他连咳几声,压抑不住怒气抬起手,再一次狠狠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方豫另一边脸又被扇了一个巴掌,他红着眼眶,压根不愿服输,执拗地说:“傅政凛,无论你打我多少遍,我都是这个态度!杨哥和霍子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就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差点气吐血,伸手指着门口,颤声吼:“滚!滚出去!” 方豫抿了抿唇,耷拉下眼皮,抬脚往外走。 傅政凛忽然想起这是方豫的房间,哑声喊了句:“站住!” 方豫双眼一亮,连忙转回身,见傅政凛迎面走来,和他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拉住傅政凛的手腕,嗓音沉闷:“你去哪里?” 傅政凛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回房间,别来惹我!” 走到门口,他不忘把房卡放进卡槽,灯光顷刻间亮起,明亮璀璨的灯光照在方豫身上,衬得他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厉害。 方豫轻“嘶”一声,抬手碰了碰火辣辣肿胀起来的脸蛋,眼里泛起势在必得的暗光,嗓音低哑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你逃不了,除非把我杀了。否则下一回,这两个巴掌定要抽到你屁股上!” 另一头,傅政凛大步回到1505房,反手用力甩上门,后背抵着门急促喘了好几声,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他隐忍不住又呛咳了好几声。 “离谱!不可理喻!” 他抬手狠狠擦了擦被亲到肿痛的唇,眼眶赤红一片,抬脚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俯下身洗了一把脸,发麻的唇瓣经过冷水刺激,渐渐恢复知觉。 口腔内全是方豫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先前被他强吻了两回,但这次却异常激烈,几乎要深入咽喉。 方豫那股狠劲儿全往他身上使了,巴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面,狠狠嚼烂。 傅政凛拿起漱口杯,连手也在轻微颤抖,胡乱灌了几口水冲刷口腔。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镜子里湿淋淋的脸庞,视线瞬间定在红肿不堪的嘴唇上,又是一阵低骂:“疯了,上床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他懂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胸腔剧烈起伏。 不知不觉,暴躁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复下来。 仔细一想,方豫六年来皆活在痛苦的仇恨之中,想必从未接触过其他同龄女孩,再加上虎哥和霍哥的影响,因此才会产生这种错误的念头。 “人家那样做是因为爱情,你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男生,懂什么!”傅政凛沉声低骂,压根没想到自己和方豫一个样,从未谈过恋爱。 他走出卫生间,习惯性地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已经被某个小崽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缓步走到露台,手指轻敲着栏杆,脑海里思索着怎么改变方豫的固执想法,让他清楚认识到,爱情和占有欲的区别。 夜色弥漫,没人知道露台这儿站着一位头发都要愁白的男人。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其他房间断断续续熄了灯,久到万物俱静,才轻叹一声走回房间。 待解决傅国城的事情后,是时候该找个心仪的对象了。 ———————————— 【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求个书评哈,谢谢(? ??°?? ?)?】 第144章 小游戏 方豫在房间站了十几分钟才走出门口,顺手拿了房卡关上门,缓步走到1505门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 良久,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电梯。 梁西已经在酒店下方等候多时,见方豫顶着两个红肿巴掌印阴沉着脸走出来,神情错愕不已。 天!这回比上次还狠,傅总也是个狠人。 所以,方少究竟做了什么,惹来那个男人不留情面的两巴掌。 他收敛情绪,微垂下头,恭敬地打开车门,“方少,需要上点药吗?” 方豫弯下腰坐进后座,双手抱臂撩起眼皮看他,舌尖抵了抵肿痛的侧脸,冷声道:“怎么,很难看?” 梁西立马闭上嘴,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他要是敢说一句难看,以方少的性格,绝对会赏他两个巴掌,让他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难看。 车厢寂静,方豫打开手机微信,点击傅政凛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里面依旧是空荡荡一片,看不到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他手机相册足足有几千张傅政凛的个人照。 张子涵相机里面关于傅政凛的照片全部拷贝到了手机上。 许承志给的音频存储器里面也有许多傅政凛小时候的照片。 再加上,在京城囚禁傅政凛那两天,也暗地里拍了许多照片。 光是从监控上截图的照片就要将近上千张。 他打开相册,一张接一张的欣赏起来,眸底透着野性和疯狂,指腹轻触在男人裸露的后腰上,渐渐往下划到纹身上面。 一个男人的腰,怎么可以性感成这样,让他生起啃咬舔舐的心思。 他视线定在围着浴巾的下半身,脑海里仔细回想浴室里面无意撞见的赤裸身躯,喉结重重滚动。 他轻呼一口气,艰难地移开视线,偏头看向不停倒退的城市夜景。 汽车穿过嘈杂的街道,进入寂静的村庄,最后来到废弃厂房前面。 方豫收起满身沸腾的欲望,转而释放出骇人的戾气,不等梁西开门,主动开了门下车。 纯白运动鞋在夜色之下很是显眼,修长小腿上覆盖着紧实肌肉,随着主人的迈动,在收缩间透出满满的力量感。 废弃厂房门口站了几位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保镖,在车灯的照耀下,他们看着迎面走来的男生,纷纷震惊不已,连忙垂下头,内心疑惑究竟是谁把这位手段狠辣的小少爷打成这样。 方豫目不斜视,一手插着兜,犹如行走在夜色中的矫健猎豹,目的性极强地走进宽敞破败的厂房。 八位保镖围着中央不停扭动的七八个麻袋,手里拿着照明工具。 为了避免给傅政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方豫从梁西手里接过事先备好的猎豹面具佩戴在脸上。 任谁都知道方少对豹子相关的东西情有独钟,因此,梁西也特地为他定制了这个价格不菲的豹子面具。 面具呈金黄色,豹脸狰狞渗血,獠牙外露,要是被小孩儿看上一眼,多半会吓得啼哭三天。 “我艹***!是哪个天杀的混蛋绑架我!眼睛长屁股上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麻袋里面传了出来,虽然嗓音完全变了个调调,夹杂着强烈的恐慌,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这是陈韵。 其他麻袋里面的人纷纷跟随着怒吼起来:“放开我们,这世道还有没有法律了!公然绑架,就不怕吃牢饭吗!” 有人硬气自然也有人怕死。 “大哥,求放过啊,我只是小小急诊科医生,兢兢业业多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放了我,以后我免费给你看病!一分钱不收!” …… 方豫绕着麻袋外围缓步走动起来,唇角上扬挂着恶劣的笑意,不屑地笑出声。 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笑声传到陈韵等人耳里,他们立马噤了声。 “不骂了?其实,大晚上请各位过来这儿,不过想玩个小游戏。”方豫在其中一个麻袋前面停下脚步,抬脚踹了踹,明显感受到麻袋之人的颤抖,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丢手绢的游戏,会玩吧?” “你这是绑架!是违法!”一道颤抖虚弱的女声反驳他。 方豫也没搭理她,蹲下身拍了拍麻袋里面的人,“规则很简单,接下来,就由这位被我选中的幸运儿开始唱歌,我绕着你们走,歌声停在哪,我就停在哪。被我丢了手绢的那位,可要记得奋力挣脱束缚啊,不然被我追上了,我可要剥了你的皮。” 嗓音越压越低,没有一丝温度,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我不会……我不会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还等着我回家,我求你……”磕磕巴巴的男声从麻袋传出。 方豫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让我放过你,是你比较可怜?还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麻袋哆嗦起来,“我是良好市民,从来没得罪过其他人,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方豫嗤笑一声,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在他身上,“可以啊,还良好市民,良好市民会仗势欺人?良好市民会在别人跌落低谷的时候冷嘲热讽?良好市民会勾结实验室,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冤枉啊!实验室这事是迫不得已,我是被要挟的!”麻袋之人似乎震惊绑架者居然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急忙撇清关系。 方豫冷声低语:“王勇,你这辈子完了。” 王勇是傅政凛大姨的老公,早在二十年前就暗地里协助唐晚时进行违法行为,私自收购无人认领的尸体送到实验室,从而赚取提成。 一具尸体能赚两百,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上千元,他瞒得严实,连大姨也不知道自己老公竟然背着她和自己妹妹做这种勾当。 “拿刀来。” 方豫一句话震得王勇惊叫出声:“你要杀人?!不要……别杀我!老婆,老婆!救我!” 大姨自个儿都自身难保,缩在麻袋里面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哪里还有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我唱!我唱歌,你别杀我!” 王勇迫不及待就开口:“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大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捉……住他。” 第145章 一个接一个 颤抖又断断续续的嗓音足以泄露出王勇的恐惧。 下一秒,空旷的厂房响起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方豫压根就没走,一直站在王勇旁边,连手绢也懒得扔,直接道:“啧啧,很遗憾,你被我抓住了。” 王勇的麻袋被保镖用刀割开,乍一看到狰狞的恶豹面具,他吓得屁滚尿流,屁股墩迅速往后磨蹭,随即响起杀猪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别过来!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救命!老婆救我……” “抓住他,拉去屠宰场。”犹如淬了毒的嗓音从面具里面溢出,麻袋里面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方豫冷眼看着尿湿裤子、不停求饶的王勇,阴鹜眸底渗出寒意。 恐惧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情绪,只要触碰到某个底线,内心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当然,他没那种变态剥人皮的嗜好。 他视线转向其余七个麻袋,揉了揉手腕,嗓音沙哑:“接下来,我换个规则。” 手痒,想揍人了。 …… 厂房内的哀嚎声和拳脚到肉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令人遍体生寒。 方豫又是一拳揍在男人的腹部,男人痛呼一声,整个身躯弯成虾米状,痛苦地捂着腹部,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掉落在地,被人无情踩碎。 胃部翻涌,他脸色变得铁青,方豫紧蹙眉头后退几步,躲开男人喷射而出的呕吐物。 顿时,一股酸臭味迅速在空气不流通的厂房里散发开来。 方豫紧抿着唇,神情阴霾,转身往外走,冷声吩咐:“扔到池塘清洗干净,其他人拖出来。” “是。”保镖应了声,拖着剩余的三个麻袋走出门口。 “大哥,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我一马!”陈韵顶不住压力,在麻袋里面哭出声。 绑架者的恶行他听在耳里,什么剥皮、抽骨、砍手、断腿的,实在惨绝人寰!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暴徒。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足足废了半个小时的口水,奈何暴徒压根不理自己。 他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打算把自己留到最后一个处理? 长时间处在恐惧的状态下,早已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凡是任何动静都能吓得他一激灵,抑制不住尖叫出声。 聒噪的求饶声连绵不绝,方豫听得烦了,上前就是一脚,直接踹在陈韵嘴巴上。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里是嘴巴,因为那块地方从头到尾都在不停颤动,随着声音的响起更是抖得厉害。 “再哔哔一声,舌头拔了!”方豫沉声威胁。 陈韵一听这恶毒的话语,死死闭着嘴,嘴里含着脱落的门牙,战战兢兢等待“死神”的降临。 方豫就是故意把他留在最后,这人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傅政凛的尊严。 虽然那个男人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方豫在乎,他看不得傅政凛被人这般侮辱、诋毁。 他两步走到另外两个麻袋面前,哑声问:“哪个是唐秋霜。” 其中一个麻袋剧烈抖了下,显然就是唐秋霜本人。 她是傅政凛的小姨,明面上看不出犯了什么过错,但私底下做的肮脏事,却数不胜数。 “你你……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伤害我……” 虚软的女声软绵无力,她在未知恐惧的笼罩下,脱口而出:“我没做错!我没杀人!谁让他要告密,我是被逼的……”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理智会有短暂的分离,唐秋霜滔滔不绝,竟无意间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透露出来。 “一切都是唐晚时的错,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认识覃锋,也不可能为了钱做这种龌龊事!” “你不能杀我……覃锋不会饶过你……他是我女儿的爹啊!你要是伤害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方豫没兴趣听她发疯,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打开麻袋,露出唐秋霜那张满布泪水的脸,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吵死了,堵住嘴巴。”方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情烦躁至极。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傅政凛很大可能已经睡着。 虽然被人揍了两巴掌,但他还想着爬上傅政凛的床,搂着他一块入睡。 保镖塞了块毛巾堵住唐秋霜的嘴,起身走到一边恭候吩咐。 “为了荣华富贵,你设计爬上覃锋的床。那个男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一来二往,你有了他的孩子,却谎称这是你老公的。” “八年前,你老公发现了真相,准备前往京城抓奸夫。然而,却被你一怒之下拿花瓶砸了后脑勺,当场丧命。” “因为你很清楚,覃锋绝对不会允许你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在他认知里,自己孩子的母亲只能是心爱的女人。” 方豫啧啧两声,眼底的凶残毫不遮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还跑到他面前踩一脚,这就是你的过错。” 唐秋霜虽然对傅政凛没有过分激烈的言辞,但背地里却干了不少损人利己的事情,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 虽然被堵住嘴巴,她依旧挣扎得厉害,狠狠盯着看不见脸庞的男人,视线往下落在他闪耀着轻微亮光的手表上,双瞳猛然收缩。 这是前些年名震全球,价值八千万的曜石黑机械表?!她绝不会看错,就是不知道这人戴着的是真品还是高仿。 覃锋当年喝醉酒后,可是给她看过图片的,后来竞价失败,发了好几通脾气。 唐秋霜印象深刻,因为手表的事儿,她还被覃锋无情地捆绑虐待过。 方豫见她盯着自己手表出神,眸光暗了暗,随即嗤笑一声,知道自己是谁又如何,他没打算放唐秋霜自由。 恶有恶报,她的下半生就应该待在监狱里面度过。 “拉走吧,带着证据送去警局。” 听到警局两个字,唐秋霜目眦欲裂,喉咙拼命翻滚,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她被无情地拖上黑车,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一如她的人生,彻底暗不透光。 方豫看着剩下的两人,转动一下脖颈,传出“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 “唐雪梅。” 他低喊一声,如愿看到麻袋之人抖了抖。 第146章 忏悔 “嘴巴那么毒,白长这么一张嘴。”方豫蹲下身,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轻易割开麻袋绳索。 唐雪梅刚露出个头,匕首就直接抵着她下巴,她经受不住恐吓,当即翻起白眼晕死过去。 方豫冷哼一声,“用水泼醒。” 以为晕倒就能万事大吉?! 保镖提着一个装了水的桶,紧抿着唇快步走过来。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只觉阵阵尿骚味随风飘了过来,拧眉问:“里面装了什么。” 保镖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回方少,这是农户装尿的木桶,里面装了池塘水。” 方豫抬了抬下巴,淡声道:“把她泼醒。” 保镖应了声,憋着呼吸抬起手臂,一桶夹杂着尿骚味的水尽数冲在唐雪梅脸上。 效果立竿见影,她瞪起眼大吼大叫,发现自己醒过来了,余光扫向戴着凶兽面具的男人,脑袋又开始发昏,想着再晕一次。 然而不等她翻白眼,两个保镖上前把人架起来,三两下捆成大粽子,把她吊在厂房柱子上面。 “救命!啊啊啊!我恐高……我有心脏病……你要把我吓到心肌梗塞吗……我求你放过我……我这人顶多贪点小便宜,从来没害过人啊……” 方豫冷眼看着她,淡声道:“拿枪来。” 梁西神色一凛,“方少,许总叮嘱别闹出人命。” 方豫冷嗤一声,“谁说我要她的命,死了多便宜她,只有活着经受折磨,才是最大的痛苦。” 梁西默不作声,把手枪递到他面前。 唐雪梅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那把黑乎乎的手枪,全身仿佛被鬼上身一般,连呼吸也暂停了好几秒,接着双眼一翻再次吓晕过去。 保镖拿了水枪喷她脸上,她又被迫清醒过来,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眼睁睁看着那把枪对着自己脑袋。 她绝望地摇头,双瞳瞪大如铜铃,嘴巴大张着,控制不住流出唾沫。 “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杀猪般的惊叫声,持续不到十秒,她又一次陷入昏迷。 反复几次后,方豫似乎玩腻了,把枪扔回给梁西,冷声吩咐:“拖走。” 保镖应了声,拉起几乎吓掉半条命的唐雪梅,往不远处的猪粪池走去。 既然嘴巴那么臭,自然要以毒攻毒,方豫呼出一口浊气,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他神情满是烦躁,快步走向陈韵,手里的匕首迅速翻转,隔着麻袋一下子定在陈韵的鞋子上。 “嗷!” 脚背被尖锐的刀尖刺破,陈韵爆发出骇人的痛叫声,仿佛被人拿刀戳了上百下,夸张至极。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冰冷的语调毫无起伏,直接刺进陈韵耳朵。 陈韵的精神早已崩溃,此时更是失去了理智,只大喊大叫哭着求饶。 “大哥!我给你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卡里还有一百万存款,只要你别杀我,我全给你!” 方豫嗤笑一声,用刀子割开麻袋,眸底暗沉翻滚着骇人怒意,刀尖很快抵上陈韵湿淋淋全是冷汗的脖颈,“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去做。” 陈韵呼吸凝滞,整张脸狼狈不堪,全是泪水和鼻水,方豫嫌弃地收回刀子,起身一脚踹在他身上,冷声道:“挺有能耐啊,肾内科主任?年薪三十万?如果没了这个身份,你拿什么来嘚瑟!” 陈韵哪敢反驳一句,缩着脖子努力把自己缩小。 “接下来,我要你在所有群聊里面,自拍一条忏悔的视频,告诉所有人,你都做过哪些缺德事!”方豫鞋子踩他头上,用力按压在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记住了,但凡漏了一件事,你知道后果。” 陈韵如遭雷击,又开始呜咽起来,“大哥,我求你换个法子,我一旦开了这个口,这辈子就毁了……” “哦,换法子啊,也可以,先挖眼睛还是先砍掉你一条腿。”话一说完,他手里握着的刀毫不留情朝着他大腿方向扎了下去。 陈韵目眦欲裂,急忙大吼出声:“不!我拍我拍!” 刀尖停在距离大腿两公分的位置,方豫低笑出声,眼里恶意涌动,“你可以再迟一点。” 陈韵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多次抬眼看向男人手里快要耍出花来的刀子,见他脚步一动,立马打开相机自拍起来。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一条长达半小时的视频发送在医院群聊里面。 各个医护人员纷纷点开,陡然看见陈韵的猪头脸,顿时震惊不已。 “我是陈韵,我为先前做下的所有缺德事表示忏悔。” “十一年前,我在淮城贵族学院读书期间,因为个人恩怨私自偷盗傅政凛同学价值上万块的钢笔,还对他出言侮辱。我对此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 “我嫉妒傅政凛同学出身高贵,学习成绩永远压我一头,因此多次发布匿名帖子诋毁他,撺掇其他同学疏远他、谩骂他,我对此感到后悔,对不起。” “为了钱,我多次背着医院收取患者的礼物和红包,甚至私底下为他们做治疗,多次违反医院的规定,对不起。” …… “今天早上,再次遇到怨恨多年的同学。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我故意在助理面前宣扬淮城贪官一事,激起民愤,影响了医院内部和谐环境和秩序,从而损害了傅政凛的个人名誉和尊严。我对此深感后悔,对不起。” ……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完视频的众人纷纷发表激烈言论,全是对陈韵的责骂和鄙夷。 “大哥,我发完了,能……能放我离开了吗?”陈韵收起手机,战战兢兢地看着身高腿长的男人。 方豫揉了揉手腕,骨骼“啪啦”作响,几步上前拽起他的衣领,森冷眸子幽光闪烁,如野兽般凶残,“想离开啊?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有命爬回去,我就……放你走。” 陈韵双瞳一缩,腹部被重拳击中,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混合着唾沫的血水,面容狰狞扭曲,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肋骨被生生打断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痛得仿佛要裂开,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小人行径,会惹来这么狠辣的报复。 陈韵在晕倒前,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多半是傅政凛派来的,一定是他…… 第147章 多大了,还撒娇 凌晨十二点,方豫带着一身煞气回到酒店,先是匆忙回了自己房间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 接着套上宽松舒适的睡衣,踩着酒店专供的拖鞋大步走出房门,来到1505房门前。 他盯着紧闭的门沉默好一会,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巧合的是,傅政凛居然在此时开了门,眉宇间的烦躁毫不遮掩,乍一看到门外站着的男生,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他不过想着下楼买包烟,哪里知道方豫居然守在门口,眼看门就要锁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伸过来,生生卡进门缝。 傅政凛双瞳一缩,及时收住力气,黑着脸打开门,脱口就骂:“手不要了?!” “傅政凛,我睡不着。”方豫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盯着他,两边侧脸的巴掌印依旧红红的,薄唇开启很直白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傅政凛脸部肌肉抖动一下,差点气笑了,“我该佩服你的勇气吗?刚才两个巴掌还没把你打疼?一言不合就强吻,我能放你进来?” 方豫往前一步,洗澡过后的湿润眼眸半眯着,眸光很亮,语气透着隐秘的挑衅:“你怕我了?” “我怕你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我会怕你?”傅政凛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居然被方豫气到口不择言,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隔离,而不是待在这儿和他东扯西扯,谁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再次赏他一个巴掌。 方豫眸色一暗,意味不明地说:“傅政凛,你确定没长齐吗?你又不是没看过,上回在酒店,你不是……” “闭嘴!”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方豫这孩子自小就有一股魔力,能把他气到失去理智。 他沉下脸,不容拒绝道:“回去你房间。” 方豫垂下眼帘,前额发丝散乱,还有些湿润,显然刚洗过澡,并且没吹干。 傅政凛蹙了蹙眉,“方豫,别任性,回去你房间,把头发吹干。” “没有你,我睡不着。”方豫也没抬头,闷声说了句。 “我不是你的安眠药,你总要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傅政凛紧绷着脸,神色越发烦躁了。 以前,他看不得方豫委屈,现在也是如此,但他不可能再无条件地宠着他,毕竟他已经长大,得学会独立。 方豫紧抿着唇,抬眸对上傅政凛深邃的眉眼,嗓音嘶哑:“傅政凛,你不要我了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移开视线,“这不是要不要你的问题,你已经成年,没有谁还会粘在大人身边。” “可是,我就想粘着你,我还想照顾你。”方豫在某方面是直白到令人招架不住的,自从心结被解开后,更加放肆。 傅政凛头痛至极,“我不是残废,有完全行事能力,不需要你照顾。” “先前你说的话语,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别把重心放在我身上。” 傅政凛停顿一下,喉咙轻滚嗓音低了几分:“我相信再过不久,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谈一场甜蜜的恋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上床这种行为只出现在情侣、夫妻身上,而非你我。” 话音刚落,方豫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身子几乎挤了进去,“可是,我对你有感觉,光是这么瞧着你,我就受不了了。” 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他伸手拉过傅政凛的手,想要摁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被他突如其来的大胆动作惊得瞪起眼,迅速抽回手,脸色难看地扫向他下身,果不其然…… 他在内心暗骂一声,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儿! 他脑海已经乱成麻,只能下意识地下逐客令,“够了!你现在处在气血澎湃的阶段,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别把这种感觉和爱情挂钩上,完全就是两回事!你出去,回去房间!” 傅政凛伸手推着他胸膛,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经由耳膜砸进方豫心口,他苦恼地低下头,忍着身体的躁动,就这么站在门口不走了。 远远守在走廊尽头的梁西默默地看着被人拒之门外的方少,再一次佩服傅总的勇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针转到凌晨一点、两点,驻足在门口的男生也生生把欲望压了下去,目光执着地看着似乎永远不再开启的房门。 梁西摇头感叹,原以为只有爱情剧才会出现这种感天动地的桥段,想不到竟在自家少爷身上出现。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快要三点了,方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累么? “咔嚓”一声,房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黑沉着脸站在那儿,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压根就没睡。 他瞪着固执己见的男生,手半握起拳,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哑声道:“算我怕你了,进来。” 他要是不给人进来,以方豫的固执,他能站到天亮。 方豫在他转身之际,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他很清楚,傅政凛这个男人外表看着冷硬不可靠近,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他走进1505房,顺带把门关上,轻轻耸动一下鼻子就能嗅到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别傻站在那儿,进去房间睡。”傅政凛拿了张薄毯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俨然一副准备睡沙发的架势。 方豫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哑声问:“你不睡房间吗?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傅政凛轻咳两声,双目发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熬夜造成的,“进了我这儿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睡哪你就睡哪。” 方豫蹲下身,两手搭在傅政凛膝盖,仰头凝望着他,闷声道:“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几下,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很晚了,能不能听话,先去睡,有话明天再说。” 他看着方豫的头越垂越低,最后把脸贴在自己膝盖轻轻蹭了蹭,漆黑清澈的眸子微扬着,专注地看着自己,显然在撒娇。 心脏莫名漏跳一拍,他指尖微动,喉结轻滚嗓音轻了几分:“多大了,还撒娇。” 第148章 心软 客厅的暖黄灯光倾洒在男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温和又乖巧,哪还有先前凶狠暴戾的模样。 傅政凛见他贴了许久也没有起来的打算,无法,只能动动腿,“起来,时间不早了,进房间睡。” 方豫又蹭了一下,才依依不舍抬起脸,“你睡床,我睡沙发。” 傅政凛沉思片刻,垂眸看了眼时间,再拖下去就得天亮了,只能起身走向房间门口,忽地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见他仍然蹲在地上,神似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仰着头看着自己。 脑海里两道声音来回拉扯。 【傅政凛,别心软,他不是小孩子了,总要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可是,他和你分开了六年,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别再拒绝他了。】 【别傻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还冒出那种离谱的念头,能放任他一起睡?】 【以前,你和他都是一块儿睡的,别再纠结了,就成全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傅政凛轻吐一口气,嗓音低沉发闷:“过来。” 他回身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对着快步走进来的男生道:“头发干了吗?” 方豫抬手摸了摸凌乱的碎发,重重点了点头,率先爬上宽约两米的大床,生怕慢一步,傅政凛便会后悔似的。 他钻进被窝,视线紧随着傅政凛身影移动,见他站在衣柜前毫不避讳的脱掉上衣,露出侧腰的性感纹身,呼吸瞬间凝滞,手也紧握成拳。 打在后背的视线异常炽热,尤其是侧腰的位置,仿佛被火舌子触碰,莫名灼人。 傅政凛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被床上之人凝视着,不自觉地加快动作,快速穿上衣服,手刚搭在裤腰边沿准备脱裤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地儿。 虽然都是男人,看几眼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他实在顶不住方豫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只能拿了裤子走进卫生间。 方豫侧躺着,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一分钟,傅政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睡衣走出卫生间,上衣扣子扣到最顶层,连锁骨也被遮挡住了。 他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进被窝,冰凉的皮肤接触热烘烘的被窝,仿佛被热水包裹着,很舒服,随之涌起的是强烈的困意。 “傅政凛,我刚给你暖了床,舒服吗?”方豫往他旁边凑了凑,嗓音压得又低又沉。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侧身背对着他,含糊地说:“嗯……睡觉,别说话。” “以后,我每天给你暖床。”方豫没再靠近,以免惊走这个男人的睡意。 傅政凛沉默不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方豫忍着爬起身偷看一眼的冲动,静静看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不知不觉,视线往下落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喉结轻滚,只觉牙龈又开始痒了。 傅政凛的耳垂和他的唇一样软,真想再一次叼进嘴里,仔细啃咬。 但想归想,他没付诸行动,怕吵醒这个男人,最后落得个被人赶出房间的下场。 灯光自动熄灭,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两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 天刚大亮,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傅政凛掀开眼皮,想伸手拿手机,却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着,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沉重又麻木。 后脖颈更是贴着软乎乎的东西,潮湿热气接连不断打在皮肤上面,烫人得很。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手臂刚挣扎一下,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瞬间收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方豫此时身处在梦境,身下是剧烈挣扎的猎物,他毫不留情张开嘴,露出尖锐獠牙,死死咬着猎物的后脖颈,直到猎物经受不住痛苦,哭喊出声。 猎物哭得越大声,他越兴奋,整个身躯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喉咙更是发出沉重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瞬黑,用力挣开他的手,刚要翻身下床,手腕被炽热的手紧握着压在头顶上方,方豫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紧随着压了上来。 他双目赤红,凶狠盯着企图逃跑的猎物,低吼一声:“不准跑!” 傅政凛脸色又黑了几分,看着眸光狠厉,几乎失去理智的男生,心脏咯噔一声,“方豫!醒醒!” 傅政凛的反抗惹来他的不满,爪子一伸扒拉在傅政凛衣服上,暴力扯开,随即低头咬了上去。 说是咬,实则力度不大,更像是亲。 “呃……” 傅政凛闷哼一声,铁青的脸色转瞬间涨得通红,任谁被人亲了这儿,还能淡定下去吗! 他抬脚踹在方豫身上,方豫一时不备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凶狠的神情出现裂痕,渐渐被茫然覆盖。 待意识清醒过来后,才想到这儿是现实,并非梦境。 他怔怔地看着傅政凛裸露的胸膛,只见上面印着暧昧的红痕,位置碰巧就在心口那儿,很是惹眼。 傅政凛收拢扣子坏了几粒的睡衣,气红了眼,“滚回你房间去,一大早发什么疯!” 方豫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你想逃,所以才……”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直接打断他的话语,“你做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方豫眸光一亮,兴致勃勃地说:“梦到我和你在交……”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等他把话说完,及时怒喝阻止:“方豫!” 方豫委屈闭上嘴。 这个男人总是打断自己的话语,似乎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交配的事儿。 “既然起来了,就回你房间换衣服。”傅政凛闭了闭眼,待情绪平稳些许后,睁开眼继续道:“我待会跟随医用飞机前往京城,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没必要坐医用飞机,我和你一起。至于傅国城,此时大概已经到了京城。”方豫半眯起眼看他,“我说过,不想让你欠别人人情,光是想到你会因为人情和他牵手,我就接受不了!” 傅政凛紧拧起眉,拿起手机看了眼。 果然,凌晨四点整,方豫擅自用自己手机给列衍发了消息。 列衍还没睡醒,消息还是未读状态。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傅政凛眼底生起一丝不悦。 方豫起身下床,大步走到他前面蹲下身,也没碰他,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我不喜欢你眼里有其他人,哪怕对除我以外的人笑一下,我这里也会不舒服。”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嗓音很哑:“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能不能试着依赖我。” 第149章 死倔 早上八点整,傅政凛穿戴整齐后,板着脸打开1505的房门。 方豫背靠着墙,见他出来立马直起身凑到他跟前,“先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餐再出发。”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落在凌乱翘起的头发上,指尖微动,生生忍住帮他梳理头发的冲动。 “嘟——” 手机忽然震动。 傅政凛猜测是列衍发来的信息,然而打开手机屏幕,却弹出一条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傅政凛,今天是初五,也是我的生日,我母亲即将在斯卡恩酒店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你要来啊,你一定要来!] [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和我陪葬,对吧?] [既然我活不下去,其他人也别想活!] [对了,根据我的调查,想不到你和许家的小少爷那么熟,熟到让我恶心。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手牵手,你也是不害臊,你是同性恋?] [你猜猜,如果我把照片发给许家老爷子,他会有什么反应?听闻他身体不好,万一看了后,气急攻心一命呜呼了,许家可就变天了。] [凭什么我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苟活于世,而你就能健健康康,自由快活!大家都来自同一个母体,凭什么!] …… 傅政凛脸色越来越难看,彻底黑了下去,见方豫凑过来,他指尖一动快速关闭屏幕,深呼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走吧。” 话一说完,他率先迈开腿走向电梯,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着手机,咬牙低骂:“两母子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疯。” 方豫蹙了蹙眉,紧跟上去追问:“是谁让你生气了?” 傅政凛目不斜视,淡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足挂齿。” “傅政凛,就不能告诉我吗?”方豫伸手扣住他手腕,迫使他停下来。 “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会造成我的困扰。”傅政凛抽回手,拧眉看着他。 方豫双瞳微缩,手指弯曲半握拳,哑声道:“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困扰吗?” 傅政凛对他这种选择性屏蔽字眼的行为感到无奈,“别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方豫又拉起他的手,执着地盯着他,非要听到答案才肯罢休。 见傅政凛抿唇不语,保持沉默。 他又接着道:“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查。” 两人走到电梯前,始终沉默着,没有谁再吭一声。 电梯门开启后,方豫拉着他踏入电梯,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打破沉寂:“傅政凛,别不理我。”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底的无奈越发浓稠,“那人是唐墨,你不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方豫眸色一冷,话语里暗藏杀意:“原来是他,唐晚时的儿子。” 从调查资料可以看出,唐晚时是罪无可恕的疯子,所作所为严重违反了人类社会的法律。 而作为她儿子的唐墨,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疯子基因,为人善妒,心眼子小,对母亲的占有欲极强,并非良善之人。 既然唐墨空闲这么多,三番四次发信息骚扰傅政凛,他不介意提前告诉对方残酷的真相。 傅政凛神色微变,“你都知道了?” 仔细一想,许家家大业大,势力范围广,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可以瞒过顶级调查团队。 方豫知道唐墨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对于那些三番四次在你面前横跳的杂碎,没必要客气,直接把他拉黑。”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而出的戾气,嗓音沉沉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他们欠你的东西,我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他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目光紧盯着他脑袋,暴虐感在体内疯长。 那个疯女人曾经在你头上开了一刀,置换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让你多年来经受恐惧症的折磨,活得那么痛苦。 为什么要宽容他们,为什么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光是回想起傅政凛过往精神病发作的痛苦画面,他就恨不能把那个女人逮到面前,剥皮抽骨,做成人彘。 傅政凛紧蹙眉头,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沉声警告:“方豫,别打那些歪主意!傅家的事和你无关。” 方豫低哼一声,不置可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听劝的。 傅政凛脸色又沉了几分,手掌莫名有些发痒。 电梯门在此刻开启,傅政凛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儿,也有了独立的想法,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引导他,而非强迫他遵守一些束缚自我的规定,只会适得其反。 光是看他现在的神情,就知道他没听进耳里。 正如许承志曾经说过的,傅家的水比许家还深,他不希望方豫牵扯进来。 唐晚时背靠覃家,或许还牵扯其他大家族,傅政凛很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拿什么去和京城覃家对抗。 “思虑太重对身体不好,别想那么多,放心,我不会乱来。”方豫牵着他手走出电梯,朝餐厅的方向走去,回头注视着他,语气严肃认真:“傅政凛,我再一次强调,我已经长大了,别习惯性的把我当成小孩,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傅政凛心下涌起一阵暖流,蔓延至五脏六腑,连眸光也柔和下来。 他垂眸看着源源不断传来热意的手,视线沿着对方修长的手腕往上移动,落在他俊俏的侧脸上。 心想,确实长大了,哪还有以前肉乎乎的模样。 虽然很感动,但傅政凛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所有,并没有主动分担包袱的习惯。 方豫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而非年纪轻轻就背负自己带来的重担。 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人保护。 “傻瓜,保护就不必了,你护好自己就行。”傅政凛挣脱他的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挺直腰板大步向前。 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弧度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 由唐墨带来的坏情绪因为方豫的几句暖心话,瞬间消散。 方豫脚步一顿,看着他修长高挑的背影,大力磨了磨牙,哑声低骂:“死倔!” 第150章 只要他死了 京城,天恩实验室。 身穿米白色简约西装的女人推开治疗室的门,大步走向床上侧躺着的身影,柔声道:“墨墨,别闹脾气,今天是你的生日,听话把治疗做了,待会带你出去玩,可以吗?” 唐墨把头缩进被窝,仅露出蓬松软绵的栗色发丝,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不是说已经治愈了吗,为什么会有排异反应!我现在全身哪哪都疼,疼死了,我不想活了!” 唐晚时神情有一瞬的扭曲,坐在床边温柔抚摸他的头,哑声道:“妈妈已经在想办法,墨墨,妈妈只有你了,你忍心扔下妈妈一个人离开吗?以后别让妈妈听到这种话,我会心疼。” 女人压抑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唐墨掀开被子坐起身,扑进她怀里闷声道:“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动手术,只要一想到自己体内装着别人的东西,就觉得恶心反胃。” 何况,还是那个老男人的东西,就算要换,不是应该换傅政凛的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开始胡思乱想。 一定是母亲不愿意伤害他,嘴里说着爱我,实际上却不肯动傅政凛一根头发。 既然你不愿动他,那就让我来! “墨墨,妈妈也是逼不得已。傅国城抓住了我们的把柄,等把东西找出来,我绝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包括他儿子!” 唐晚时阴沉着脸,手用极轻的力道抚摸着唐墨的脑袋,心中恨意滔天。 原以为把傅国城送进监狱就万事大吉,她哪里想过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居然早在傅政凛出生之前,就暗地里收集她犯罪的证据。 她并不清楚证据藏在哪儿,覃锋也派人翻遍了整个淮城,也毫无所获。 直到近日以来,发现傅政凛名下竟然多出一套房子。 想不到傅国城早在几十年前,就在藏城那儿买了房。 当时是以陌生人的名义购买的,经过多人之手,和傅国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难怪覃家查无收获。 后来,房子神不知鬼不觉转到了傅政凛名下,她猜测,那些证据就藏在那儿。 覃锋派人前往调查,却被阻拦在外,要求出示购房证明、房产证等多份资料才能进入。 除了京城许家和军人世家列家,她想不到还有谁的势力能压过覃家。 为今之计,只有拿到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然而,迟迟等不到唐雪梅等人的回复,她眸色一冷,心下暗忖:一群掉进钱眼子里面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希望,如果不是墨墨身体不好,需要人哄着陪着,她绝对会亲自出现在傅政凛面前,让他再一次体会恐惧感是什么滋味。 “墨墨,先把针水打完,打完就不疼了。”扭曲的面容恢复平静,她低头亲了亲唐墨的额头,轻声哄:“乖一点,今天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妈妈都陪你。” 她深知唐墨的性格,不过偶尔耍耍小脾气,无伤大雅,只要他活着,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愿意一直宠着他、惯着他,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心爱男人的血,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唐晚时在唐墨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发冷。 “妈妈,我想见弟弟。”唐墨从她怀里抬起头,过分白皙的脸庞透着惹人怜惜的脆弱,他轻咬着下唇,糯糯地说:“你能不能请他过来京城,我从未看过弟弟,以后说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唐晚时沉下脸,“墨墨,我不希望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很碍眼。” 唐墨呼吸凝滞,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苍白的唇哆嗦着,又急又怒地说:“你要是真觉得他碍眼,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苦!” “你明知道他才是最适合我体质的容器,你当初把他生出来,不就是为了我吗!妈妈,你变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身子羸弱,不想要我了!” 尖利的嗓音裹挟着绝望和痛苦,话一说完,他泣不成声,又把自己裹进被窝里面,无论唐晚时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宝贝,妈妈答应你,再过几天,我会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发泄、处置。” 唐墨大声反驳:“今天,我就要今天!你不把他带过来,我立马去死!” 唐晚时紧咬着牙关,气唐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站起身,深深喘了一口气,哑声道:“墨墨,别为难妈妈,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政凛一旦被她绑架,尘封已久的证据绝对会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赌不起,天恩实验室是她一生的心血,也是唐墨维持生命的唯一基地。 唐墨只哭不答,掩盖在黑暗之下的面容狰狞可怖,内心翻滚的恨意几乎夺走他的理智。 傅政凛,我好嫉妒,连妈妈都向着你,你很开心吧! 你为什么要活着碍我们的眼,你怎么不去死! 对,只要他死了,就没人可以抢走妈妈的爱。 只要他死了…… 哭着哭着,他竟低笑出声,笑声阴森渗人,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另一头,傅政凛刚落座在飞机座椅上,方豫就拉着他起身,下巴抬了抬指向靠窗的位置,“我坐外面,你坐里面。” 傅政凛只当他不习惯坐里面,顺从地坐进靠窗的位置。 方豫刚坐下,立马偏头瞪向旁边直盯着傅政凛瞧的乘客,凶神恶煞的模样惹得那人连忙收回视线,心下大骂:我嘞个去!我又不是看你,拽上天了! 方豫冷嗤一声,看我无所谓,看他就是不行,再看一眼,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他慢条斯理地揉动手指关节,“噼里啪啦”的骨骼声透着明晃晃的威胁。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脸皮颤动了好几下,压着内心的怒气,不敢怒不敢言。 从傅政凛坐进候机厅那刻起,他就看上了这个成熟英俊的男人。 尤其这个男人还和旁边的男生手牵手,明显是个同。 同性恋圈子挺乱,多的是露水情缘,只要他尝试勾搭,说不定能入那个男人的眼。 只可惜,男人身边的小情儿太凶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腹诽一通后,他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细瘦的手臂,自认为只有自己这种极品小零才是最适合那个男人的,香香软软,抱着也舒服。 方豫半眯起眸,见他露出猥琐的笑容,显然在臆想些什么,怒气值瞬间暴涨。 人刚起身,就被傅政凛拉坐下,轻斥道:“坐好,飞机准备起飞了,系上安全带。” 第151章 他喜欢皮肤白的?! 机票是方豫吩咐梁西买的,买的头等舱。 原以为隔壁左右都是些高素质的人类,但旁边却来了个觊觎自己猎物的臭男人,这让他全程都黑着脸。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后来,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后,才发现过道另一边坐着的男人。 男人长得斯文清秀,脸蛋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傅政凛不是肤浅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他长得丑还是帅。 何况那个男人眼底透着的狂热很熟悉,他并非眼瞎。 “傅政凛,为什么看他?”方豫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咬牙挤出一句。 “头一次见皮肤这么白的。”傅政凛视线回到方豫脸上,随口敷衍了一句。 方豫双瞳猛缩,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击中,全身僵硬,大受打击。 什么意思,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之所以看那个白斩鸡,是因为他皮肤白? 他垂眸看着自己蜜色的肌肤,双瞳赤红一片,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做好防晒工作,生生把一身白皮搞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昨晚才睡了几个小时,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傅政凛微仰着头,说完便闭上了眼。 他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方豫此时遭受了什么打击。 方豫暗地里咬了一会口腔软肉后,咽下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偏头瞪向眼镜男,心仿佛在滴血。 这么一个白斩鸡,真有那么好看吗! 身材干巴巴,没什么看点,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揍趴在地。 可是,他皮肤白! 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喜欢皮肤白的! 艹! 眼镜男被他盯得发毛,索性拿出眼罩戴上,眼不看为净。 但是,打在他脸上的眼刀子持续了许久许久,让他提心吊胆,全身僵硬,生怕那人忽然扑过来捅他一刀。 傅政凛不会知道,旁边的男生因为他一句敷衍的话语,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找遍了各种美白方子,直到变白为止。 他放空脑袋,静静感受方豫身上独特好闻的气息,内心是从所未有的踏实。 方豫就是他的良药,能治愈他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只要有他在身边,其他人或事儿,都显得不重要了。 傅政凛唇角微勾,冷冽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显然陷入了睡眠之中。 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大着胆子凑到他旁边。 脸蛋越靠越近,近到能清楚看见傅政凛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到轻易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轻轻吸了几口气,眼神变得疯狂炽热。 这个男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鼻间呼出的呼哧声逐渐沉重,他怕吵醒傅政凛,下意识地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喉结连续翻滚了好几下,只觉越来越干燥,难忍。 视线不受控制落在他微启的的唇瓣上,眼底欲望涌现。 好想再亲一下。 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真想叼进齿间,仔细啃咬、舔舐。 脑海忽然冒出今天早上的画面,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眸光瞬间幽暗。 无意间亲了这个男人的心口,那种感觉,令他食髓知味,仍觉得不够。 只想要更多,直到彻底占有他,在他身上打下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记号。 唇即将触碰到傅政凛的唇角,方豫目露痴迷,刚想伸出舌尖。 “咳咳咳……” 眼镜男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有故意惊扰的嫌疑。 方豫全身一震,霎时清醒,夹杂着冰刀子的视线刺向罪魁祸首。 那个缩头乌龟已经侧过身子,肩膀轻微耸动着,似乎在忍着笑意。 这可把方豫气炸了,心里琢磨着下了飞机后,把这个该死的人类逮到面前,割掉那张多余的嘴! 傅政凛侧了侧头,眼皮颤动了一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缓缓收紧,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方豫对于认定的事情,一根筋直到底,想让他明白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光口头教训没用,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亲吻只存在于情侣、爱人之间。 他一直把方豫当成弟弟,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不可能出现第二种关系。 傅政凛半眯起眼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再一次生起,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的想法。 当然,他不是随便的人,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心仪的对象,不容易。 在他认知里,父母的婚姻源于一场阴谋,而他自然不可能踏上他们的旧路,和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结婚。 时间渐渐流逝,随着广播的响起,头等舱内的乘客打破寂静,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据说今晚的宴会场地发生了变更,改在诺梵酒店。] [哎?原先不是定在斯卡恩酒店吗?] [宴会主办方是覃家,你想想,覃家和许家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竞争对手,怎么可能允许覃家跑到斯卡恩酒店举行宴会。] [可是,先前不是准许了吗?有记者跟踪报道,覃家连场地都布置好了,现在才说不允许,故意的吧?这不是明晃晃的屈辱吗?] [早上新发布的消息,待会下了飞机你可以看看,谁知道那些大家族在想些什么,一会一个样,不是我们这些小商人可以猜测到的。] 傅政凛意味不明地看向方豫,见他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眼皮跳动两下,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干了这些事。” 方豫勾了勾唇,眼底得意一闪而过,接清了下嗓子低声道:“一句话的事情。” “你舅舅也是惯着你。”傅政凛见他露出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嘚瑟样儿,摇摇头。 方豫伸手握住他手,又一次摁在自己心口,嗓音闷闷裹挟着鼻音:“傅政凛,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疼了就别死顶着。他们那样对你,我做不到熟视无睹。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脏,它在告诉你,它好疼。” 傅政凛只觉眼眶发涩,喉咙堵着什么,从方豫心口传出的心跳声急促沉重,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心口,带来莫名的悸动。 这孩子的嘴真会说,直白又让人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抽回手,镇定地站起身,嗓音却哑得厉害:“走吧,该下飞机了。” 第152章 做好最坏的打算 “砰”的一声巨响,摆放在包厢桌面的精致花瓶被脸上满布阴霾的男人毫不犹豫砸在地上,碎裂声刺人耳膜。 “许承志,既然你要撕破脸,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情面!” 覃锋阴沉着脸一路走出高档会所,胸前领口大开,遍布深浅不一的暧昧吻痕,可见他昨晚的状况有多激烈。 “覃少,唐小姐在实验室等您。”司机恭敬地守在轿车旁边,连头都不敢抬。 覃锋是京城出了名的富二代,花边新闻层出不穷,无数女人为他前赴后继,却没有谁能进入他的心。 他心里已经装了许瑾澜一个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的青梅。 为了许瑾澜,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毁掉任何人。 十几年前,他设计陷害方哲轩两父子,让方哲轩误以为自己身患绝症,主动松开许瑾澜的手。 实则,方哲轩身体健康得很,哪有什么绝症,不过给他注射了一剂实验室研发的新药,造成了身患重病的假象。 这种药并不致死,是他收买了医院的医生,给他输了致死的药量,生生要了方哲轩的命。 至于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孩,也在唐晚时的特意引诱下,冲出傅家大门,跑向了鬼门关。 他是想要方豫死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让那个孩子以植物人的状态多活了两年。 时至今日,想要方豫的命,已经难上加难。 覃锋坐进车后座,俊美的面容经过多年岁月,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乍一看像二三十岁的男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唐晚时的电话。 “淮城那边还没有回复吗!”他冷声质问。 “覃少,很抱歉,我妹妹他们失踪了。”唐晚时低声下气回答。 她派人前去淮城探查了一番,只收到小妹唐秋霜入狱的消息,至于其他人,不见踪影。 覃锋冷笑一声,语气讥讽:“失踪?呵,你那些个穷亲戚只长了一张没用的嘴,留着也是碍眼。” “待今天的宴会结束之后,我给你三天时间,不把证据找出来,唐墨就等死吧!” 唐晚时呼吸一滞,艰难地应了一声,待电话挂断后,她死死攥紧手机,目眦欲裂,恨声道:“覃锋!你一个废柴恋爱脑,除了威胁人,还有什么能耐!你敢动我儿子一根发丝,我要你身败名裂!” 她在实验室里面发了一大通脾气,哪还有外人眼里冷静高傲的模样。 唐墨此时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发疯,眼底恨意汹涌,他垂眸看向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哑声低语:“一切都是假的。” 另一头,傅政凛在方豫的带领下来到京城最权威的国际医院。 “经过初步检查,我们深刻怀疑傅国城此时的症状是器官置换术后引起的排异反应。” 长了一副精英模样的年轻医生面容凝重,手里拿着检测报告,继续道:“其他结果还没出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我们可能会对他使用特效药,让他短暂恢复意识。” 医生停顿一下,嗓音轻了几分:“嗯……做好最坏的打算。” 傅政凛应了一声,也清楚医生话语里的意思,无非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傅国城很大可能随时离开。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傅国城在他眼里是个严肃不苟言笑、身姿挺拔的男人,谁能想到躺在重症病房里面,瘦成皮包骨的男人竟是他。 医生朝方豫点了点头,显然和他认识。 当初被许家聘请的心理专家,就是他父亲。 方豫也多次出现在这个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一来二往,自然也就认识了。 但也仅仅止步于打招呼不闲聊的关系,并不是医生冷漠,而是方豫披着满身尖刺,谁也不愿搭理。 医生离开后,梁西走上前来,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您回他电话。” 方豫蹙了蹙眉,实在不愿离开傅政凛半步,于是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弹出三通未接来电,两通电话来自许家老宅,一通来自许承志。 他拨通许承志的号码,视线落在陷入沉思之中的男人脸上,不再移开。 “今晚回许家老宅一趟,你妈妈想见你,别在外面瞎逛。”许承志严肃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出。 方豫怔了下,眸色暗了暗,直接拒绝:“这两天没空,我待会回她一个电话。” “她这几天看不到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听话,回去看看她。” “许承志,你明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方豫阴沉下脸,语气明显不悦。 说好的不再干涉傅家的事情,到头来却说一套做一套。 他紧抿着唇,抬脚走向窗边,以免让傅政凛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容,太难看了。 许承志沉默片刻,才无奈地说:“就因为知道你在那里,才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傅国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了,治疗意义不大。他身上有覃锋想要的东西,今天之内必定有所行动,你待在医院不安全。” 方豫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还非得牵扯进去,你知道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安不安全?许承志,我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你现在让我抛下他离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面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话一说完,手里紧握的手机被一只冰凉的手强势拿走,他心脏猛然收缩,回身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眼眶红得仿若滴血。 这个男人,会再次劝自己离开吗? 他几乎压不住内心翻滚的暴躁,死死咬着舌尖。 如果这个男人敢推开他,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再次把人锁起来。 傅政凛示意他别出声,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手机贴着耳边沉声道:“许总,我是傅政凛。” 许承志低叹一声:“你能不能劝他回来?他现在只听你的话。覃锋是枉顾人命的疯子,一旦疯起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傅政凛直视着方豫凶狠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眸子,淡声道:“很抱歉,我没权利命令他做任何事情,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 “即使他会受伤,你也不在乎了吗?”许承志沉下声音,一句话直击傅政凛心口。 他当初为什么放手,无非就是因为太在乎方豫,害怕他受伤,才选择违背意愿,强忍着心痛狠心把他推开。 他已经后悔了六年,今后只想遵守内心的意愿行事。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不想再因为其他人的关系,又一次推开方豫,推开这个从头到尾只看得见自己的男生。 方豫拿回手机挂断电话,两手一伸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脸蛋凑到他耳边轻轻蹭了蹭,哑声道:“傅政凛,别挣扎,让我抱一抱,就一会儿。” 第153章 再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难得没动,任由他抱着,从方豫胸膛传过来的体温灼热烫人,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烫到融化。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微蹙眉头,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对方后背,“好了,先松开。” “再给我一分钟。” 方豫得寸进尺,鼻子凑到傅政凛耳后,耸动一下用力吸了一口气,半眯的眸子也直直盯着傅政凛冷白的耳垂,暗地里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深知傅政凛的耳垂有多柔软,此时此刻更想抿进嘴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傅政凛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果真开始计时。 方豫余光瞧见他的动作,顿时不满了,伸手捂着他眼睛不让他看,“傅政凛,在某些方面你还真讲究!我说一分钟,你还真就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唇角弧度上扬,喉咙溢出沉沉低笑:“这是你说的。” 一分钟后,傅政凛推开他,假装没看到男生委屈幽怨的神情,缓步走到走廊金属椅坐下,沉声问紧跟过来的男生:“你对傅国城的事,了解到什么程度。” 方豫神情秒变,瞬间拧起眉,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抬眸看向守在不远处的保镖,嗓音冷沉:“梁西,把资料拿过来。” 梁西点点头,手里夹着笔记本快步走过来,恭敬地递到方豫手上,很识趣地转身就走,默默回到原地当背景板。 方豫打开笔记本,调出一张房产证电子照,递到傅政凛前面,“傅国城在藏城那儿确实买了一套房,购房记录显示的时间在你出生前两年。” 傅政凛垂眸看着房产证上面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现在接管那块地的家族是列家,守卫森严,即使是我派去的人,也无法擅自闯进去。”说到列家,方豫烦躁地撇了撇嘴,傅政凛认识的朋友就是列家的二少爷。 他实在不希望傅政凛和列衍有过多的牵扯,尤其是欠那人的人情。 “所以,没人知道我父亲在里面藏了什么。”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想必是抓住了覃锋等人的把柄,而且,我很肯定和实验室有关。” 方豫翻开下一页资料,和傅政凛凑得极近,低声道:“半个月前,覃锋收买了监狱的负责人给傅国城下了迷药。” 傅政凛神情一凛,猜想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一回事。 傅国城果然被人带去了天恩实验室,强制进行了器官置换手术。 而另一个手术对象,百分百是唐墨。 “傅国城的基因和唐墨的契合度很高,若不是他年龄比唐墨大太多,不适合移植,唐晚时也不会生起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 方豫咬着牙挤出一句,话语里裹挟着强烈的杀意。 傅政凛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他光是听到这句话,就恨不能将那两夫妻千刀万剐,凌迟数万遍! “唐墨早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严重的器官衰竭,唐晚时原本打算把你强捉到实验室进行手术。但巧合的是,不知谁透露出藏城房子的风声。” “她在覃锋的命令下去了一趟淮城监狱,出来的时候对着保镖又骂又踹。显然是傅国城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彻底破防。” “没人知道,我舅舅早就暗地里让人监测傅国城的一举一动,且在通讯器里面安装了窃听器,这份音频文件就是当时的录音。” 方豫目光专注地看着傅政凛英俊好看的侧脸,喉结轻滚,指尖移动轻触屏幕,点击播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瞧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唐晚时冰冷夹杂着不屑的嗓音从笔记本传出。 沉默一分钟后,傅国城才哑声说:“夫妻一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十一年,你终于舍得过来看我一眼了。” 唐晚时冷下声音:“废话少说,藏城的房子,你瞒得倒是严严实实。傅国城,嘴里说着爱我,虚伪至极。” 傅国城:“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收手吧,别再打小凛的主意,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唐晚时冷笑出声:“骨肉?笑话!不过一个向死而生的容器,谈什么骨肉!如果没有墨墨,他就不可能存在!” 她声音压得很低,犹如恶魔的低语:“你要想继续活着,识趣点把藏在那儿的东西交出来。否则,覃锋绝不会放过你!” “晚时,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为了小墨害死了多少人!你为了那个不可能再复活的男人,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 傅国城语气压抑:“你真是疯了,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小墨也是可怜,居然被你当成了实验品。他原本有个健康的体魄,就因为你,他才落到这个地步!什么罕见病,不过实验失败导致的后遗症罢了!” 唐晚时被揭穿真面目,语气暴躁不堪:“傅国城!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肯为了我去死吗!做不到就别把爱挂在嘴上!恶心!你真的恶心!”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傅国城,他怒吼:“我恶心,你不是更恶心吗!你枉为人母!” “实话告诉你,自从知道你真面目那刻起,我就暗中收集了你和覃锋犯罪的证据!那间吃人不吐骨头的实验室,和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你敢动小凛一下,你和覃锋几十年来的犯罪证据,自然会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我倒要看看覃家有多大的能耐,能顶住亿万群众的攻击!” 唐晚时破防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骂,“你怎么不去死,还苟活在监狱做什么!” 后来,她又低笑出声:“不对,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啊,至少你的器官还有点用处。” 方豫点了暂停,神情一片阴霾,见傅政凛情绪没什么变化,他心疼得不行。 这个男人还是习惯性地伪装自己,明明整颗心已经遍体鳞伤,却始终表现得仿佛没事人一般。 “傅政凛,别把这种人当成母亲,她不配!”方豫抬手轻抚着男人的眉眼,不过摩挲了两下,就被傅政凛侧头躲开。 “话说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傅政凛瞥了他一眼,眼底透着警告,薄唇微启淡声道:“母亲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他站起身,腰背依旧挺得很直,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垂着,看向方豫的目光异常柔和。 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直到揉到凌乱,才缓声道:“晚点我会去藏城一趟。” 方豫豁然起身,两只爪子瞬间紧扣着他肩膀,恶声恶气地说:“你想抛下我?!” 第154章 你在逃避 傅政凛神情无奈,“镇定点,我没说不让你去。” 方豫扭曲的面容瞬间恢复正常,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扣在傅政凛肩膀的手逐渐下滑,直到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他收紧五指,因为激动赤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傅政凛,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想着摆脱我!” 傅政凛嘴角抽了抽,无奈吐槽:“比以前更粘人了。” “不,你以前连洗澡睡觉都是和我一起的。”方豫说着反倒委屈上了,指甲还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挠了挠。 傅政凛:…… 方豫又挠了挠他掌心,眼里兴味浓郁,很是期待地说:“傅政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低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时间转到正午,两人也没外出,就待在医院长廊上吃了份五星级酒店套餐。 医生来了一趟,朝傅政凛道:“这份是特效药使用药同意书,你先看看。” 傅政凛接过同意书,迅速翻看起来。 “这款特效药是国外进口的,效果虽好,能在短时间内让患者清醒过来,但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很大。” 医生和方豫对视一眼,继续道:“我们已经尽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使用的医疗器械也是国际最顶尖的。但是他体内的排异反应还在不断加重,想要救他,只能采取之前的手段。” 傅政凛听懂了,想要他活命,就得再做一次器官置换手术,把属于他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医生:“当然,这也是缓兵之计,他体内其他器官已经受到牵连,出现严重的衰竭,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何况,那种方法是不被法律允许的,两位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 医生离开后,傅政凛微蹙着眉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一直陪在他身边,轻声和他说话,“其实,我不希望傅国城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方豫眸底寒芒翻涌,心下暗忖:慢慢折磨他。 傅政凛见他阴沉着脸,隐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抬手敲了敲他脑瓜子。 “年纪小小别想那些阴暗的事情,你该想的是自己的未来和目标。” “嗯……还有,你现在成年了、长大了,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方豫眸色一亮,张嘴就来:“跟你谈吗?” 谈恋爱不就是情侣? 情侣之间能做的亲密事儿多着呢! 比如亲亲、抱抱。 比如负距离接触…… “咳咳咳……” 傅政凛捂嘴猛咳几声,咳得整张脸都红了,手反复收紧又放松,忍着揍人的冲动咬牙低骂:“你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 “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什么叫跟我谈!” “我是男人,谈什么?谈兄弟情倒是可以!” 方豫张嘴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就被傅政凛打断:“别跟我提虎哥和霍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俩是真爱,和我们不同!方豫,我只把你当弟弟,以后不准再说这些混账话!” “我没把你当哥!”方豫理直气壮回了句。 傅政凛:…… 虽然没听他喊过一句哥哥,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沉下脸不再说话,似乎受到了打击。 方豫也闭上了嘴,好几次去握他的手都被甩开,最后直接强来,两只手死攥着不放。 傅政凛彻底气馁,遇到一个比自己还固执、死倔的人,他只有举白旗的份儿。 “傅政凛,你之前说过,希望我自由,活得肆意。我现在遵守内心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拒绝?” 呵,听这委屈的话语,敢情我拒绝和你上床就是错的啊?! 傅政凛气笑了,忍着一巴掌扇他嘴上的冲动,嗓音低哑压抑:“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对我的感情和爱情无关,别一直停留在过去,你要试着走出来。” “占有欲这东西,谁都有,你只是比别人强太多,以至于让你产生一种错觉,我只能属于你。” 方豫强势地攥住他手腕,大步走进不远处的卫生间,拉过他的手摁在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无关情爱的占有欲,会让我仅仅看你一眼就会()吗?!” 傅政凛仿佛碰到什么烫手的山芋,瞬间拿开手,神情变幻莫测,喉咙更是堵得慌。 方豫一手用力撑在他耳旁,薄唇几乎贴着他耳侧,哑声道:“你在逃避,能不能别自欺欺人?”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抵着他胸口,把人推开,或许因为太过生气,嗓音带着些许颤抖:“够了!别说了!” 方豫眼角发红,死死盯着他,“你就是在逃避!傅政凛,我不会给你退路的!” “你说我不懂恋爱是什么含义,我承认,我确实不懂!你懂吗?你谈过吗?!” “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跟你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我想和你做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我想亲你!” “更想上了你!”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卫生间回荡。 傅政凛又一次打了他,掌心火辣辣的痛,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他从未想过,方豫自小就强烈的占有欲会在未来某一天转变为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地朝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咽下满心的苦楚,喉咙干痛难忍,声音也完全嘶哑:“方豫,别执迷不悟,爱情是相互的。我只把你当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方豫低笑出声,瞳孔深邃幽暗,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傅政凛,从你决定养我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定要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把我杀了吧!否则,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紧绷着脸,转身抬脚就走,腰腹却在下一秒被两只手臂紧紧束缚着。 方豫轻咬上他耳垂,低喃:“在外面就想这样做了,好软,真好吃。” 第155章 脸疼不疼? 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顶着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漫不经心地垂眸翻看着手机。 傅政凛黑着脸一声不吭,一侧耳垂通红带着浅浅牙印,被衣领遮挡的肌肤隐约可见新鲜出炉的吻痕。 他自认为快要抑郁了,头一次被一个小男生逼疯。 他抬眸快速扫了眼对面微垂着头的方豫,视线触及到红肿的脸庞后,双瞳微缩,手指也不自在地动了动。 打这么大力,万一把脸打歪了…… 【傅政凛,你居然心软了?】 【别忘了那个小崽子想对你做什么!】 【打他两巴掌算轻的了!换做其他人那么对你,你早就上脚踹得他不能人道了!】 【为了杜绝这种现象,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吧,他肯定死心!】 傅政凛深以为然,现代社会,男女相爱才是常态。 至于杨虎和霍于庭,那是极少部分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身高腿长的大男生,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宽松的裤裆,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不可否认,发育很好,但想用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冷哼一声,做梦都别想。 方豫早就注意到傅政凛若有若无的视线,双腿不由紧绷着,手也用力握着手机。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若有所思的脸,哑声问:“傅政凛,你偷看我。” 傅政凛多次被他的直球击中,似乎有些免疫了,很淡定地说:“嗯,所以呢?” 方豫眨了眨眼,收起手机几步跨到他前面,红润的薄唇往两边咧开,直言不讳:“你刚才往哪儿看了,晚上回到酒店,我让你看个够。” 傅政凛面无表情问:“脸疼不疼?” 方豫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发闷:“疼,牙齿也被你打疼了。” 傅政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疼就闭上嘴!” “不疼了。”方豫耷拉下眼皮,语气委屈:“不想闭嘴。” “我!”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默念,就这样吧,这孩子欠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习惯了么?! 问题是,他说爱我! 还想上我! 这能忍吗?! 傅政凛两手插兜,不给他牵手的机会,还往旁边走了两步。 方豫难得没有缠上去,又掏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手指偶尔在屏幕点按,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许承志:我已经加派人手,注意安全,别甩开保镖。] [许承志:覃锋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别大意。] [cheetah:知道了。] [许承志:小豫,别让自己受伤,你妈妈会担心。] [cheetah:嗯。] [许承志:还是放心不下,我现在过去医院。] 方豫拧起眉,往下压了压嘴角。 [cheetah:啰嗦,别把我当小孩。] [许承志:……] 这时,医生带着七八位护士快步走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现在对傅国城使用特效药。通过心电监测传来的结果显示,他在一个小时内出现两次短暂的呼吸停止症状,生命体征不平稳。” 傅政凛点头应了一声,目视着医生等人走进监护室。 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门开启,“特效药已经打进他体内,大概两个小时后会生效,人一旦清醒过来,呼叫器会响。”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看向里面。 傅国城躺在病床上,全身插着各种管子,滴滴滴的响声有规律的响起。 医生认真道:“说句实在话,你别见怪。他这种情况,治疗意义不大,即使抢救过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傅政凛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冒出早些年探监的画面。 那会儿,傅国城以一副老父亲劝告孩子的姿态,劝他放下仇恨,不要责怪唐晚时,让他做一个不愧对国家和社会的好人。 笑话,他们有资格让他恨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时时刻刻把他们放在心上,毕竟仇恨会蒙蔽双眼,令人失去理智。 爱之深,恨之切,没有爱,哪来的恨。 如今,傅国城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 又怎么会责怪医生说的话。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医生,缓声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坚持治疗吧。” 他不想决定别人的生死,尤其是傅国城的。该不该放弃治疗,只能等傅国城醒来,自己做决定。 医生视线转到方豫红肿的脸上,严肃的面容瞬间出现一道裂痕,紧抿着唇带着一群护士离开。 两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传出尖锐的声响,傅政凛穿上护士准备的一次性医用无菌服走进监护室。 傅国城半睁着眼,混浊的双瞳缭绕着骇人的红血丝,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偏头看向来人。 “是……你啊。” 他口鼻罩着呼吸器,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但傅政凛还是听见了。 傅政凛看着他苍老了几十岁的脸,淡声道:“你最爱的人在你身上开了几刀,你知道吗?” 傅国城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残破的风箱发出,“我和她折腾了几十年,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所以,你还真的为了她去死?” 傅政凛冷眼俯视着他,嘴里吐露的话语仿佛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在他身上。 傅国城眼角皱纹加深,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很确定,“你没谈过恋爱吧?” 傅政凛蹙眉,实在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笑出口,语调毫无起伏地问:“爱情是相互的,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等你哪天懂得什么是爱了,自然会理解。”傅国城轻喘一声,语速越来越慢:“爱是不可理喻的,我爱她那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习惯和执念。” “你只是不甘心,毕竟唐晚时从来都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傅政凛确实不懂爱,他活了二十九年,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爱别人。 脑海忽然闪过方豫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儿,双瞳微不可察地收缩一下。 “利用就利用吧,我不在乎。” 傅国城轻闭上眼,干瘦的脸庞随着越来越艰难的呼吸颤动着。 良久,他睁开眼继续道:“藏城那套房子的事儿,想来你也知道了。东西就放在……” “砰!” 监护室的门被重力踹开,走廊外面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方豫黑沉着脸,瞬间冲到傅政凛旁边,拉起他手腕就要走,“医院起火了,走!” 第156章 死亡倒计时 傅政凛全身一震,挣开他的手回到床边,可是看着满身管子的傅国城,他实在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傅国城离不开呼吸器,意味着他不能跟着一块走。 在生死关头,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人类七情六欲的牵扯。 “咳咳……” 傅国城艰难地喘了一声,嘴唇翕动:“别管我……我有预感……活不过这两天了……小凛……记着……去藏城……雪山……” 更多的话语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颤动,眼眶莫名发涩,艰难地“嗯”了声。 烟味很快涌进监护室,他脸色一沉,深深看了傅国城一眼后,反手握住方豫的手,快速冲出门口。 “捂着口鼻,憋住呼吸!” 傅政凛拉着他跑向安全通道。 同一层的医护人员惊叫连连,迫不及待涌向楼梯口。 有人想乘坐电梯,被谁大声呵斥:“你疯了啊!火灾期间不能坐电梯!” 方豫紧跟着傅政凛跑,轮廓深邃的眸子盯着傅政凛因为跑动飞扬起来的发丝。 他加快速度,双腿肌肉紧绷,瞬间爆发,两步超越傅政凛,变为拉着傅政凛跑,很快带着人跑进安全通道。 “方少!八层往下全是浓烟和大火,别再往下了!”梁西带着几个保镖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住院部重症区十二楼,起火点在第七层,纵火者大概用了助燃剂,不然不可能几秒之内燃烧得这么厉害,连灭火器也毫无作用。 覃锋那个疯子,分明就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啊啊啊!” “下不去了,怎么办!” “救命!” 带着惊恐和慌乱的嘈杂声响交织在一块,不停鼓动着人的耳膜。 紧张的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傅政凛心情也沉入谷底。 住在这栋楼的病患几乎都离不开呼吸器,并且大多数是陷入重度昏迷中的。 除非消防车来得及时,否则,逃生几率渺茫。 方豫立即转身,拉着傅政凛往上跑了两层,躲开快速蔓延上来的浓烟。 “不会有事的,舅舅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在附近,消防车三十秒后会到。” 他带着人闯进无人的病房,反手关上门,接着松开傅政凛的手,跑到病床边扯了床单跑进卫生间。 他动作粗暴地将床单塞到洗手盆,打开水龙头,把床单打湿后才返回门口,将湿淋淋的床单堵在门缝下方,阻挡浓烟的入侵。 傅政凛也没闲着,从柜子里翻出所有备用的床品,全部拿进卫生间打湿,直到堵住房间内所有的缝隙。 “哗啦啦”的水流声连绵不绝,水龙头持续开着水,很快流淌到卫生间地板。 做完防护准备后,傅政凛大步走向窗口往下眺望,黑烟缓缓而上,清晰听到楼下传来的喷水声。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大步走来的方豫,视线落在他侧脸的灰黑色污迹上。 “从哪儿搞来这么一块黑……” 话未说完,他被男生强势拥进怀里,紧扣在腰后的手臂坚硬如铁,一时之间让他难以挣脱。 “傅政凛,不要推开我。” 一句饱含浓烈情感的话语让傅政凛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抱着。 这孩子自幼就经历残忍的阴谋,还患有似兽非人的精神病,他的成长历程无疑是艰难且痛苦的。 如今还要遭受这种人为的灾难,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自己或唐晚时带来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没让我离开?” 方豫微垂着眼帘,修长的五指插进凌乱的头发内,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向自己。 “傅政凛,我宁愿死都不会走的。” 他鼻尖抵着傅政凛鼻尖,赤红带着红血丝的眸子凝望着傅政凛深邃的眉眼,继续道:“如果……我说如果咱俩都逃不过这场火灾,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傅政凛下意识屏住呼吸,独属于方豫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势不可挡的强烈爱意。 换做平时,他可能早就把人推开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这样做,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抚向方豫侧脸,指腹轻轻刮走他皮肤上面粘着的污迹。 “没有如果,火已经成功扑灭。”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话,他手指掐住方豫下巴,迫使他看向窗外。 漫天的水汽覆盖在窗户,隐约可见空中悬挂着七彩长虹,绚丽耀眼。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 梁西提高声音喊:“方少,大火已经扑灭了,安全通道也已疏通,还是尽快离开医院吧。”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了几分:“走吧。” 方豫不情不愿松开手,手臂往下牵住他的手。 傅政凛犹豫两秒还是选择抽回手,把手插进口袋,走出病房。 往下走了两层后,他来到傅国城房间。 傅国城原以为自己会死在火灾之中,忽然听到开门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儿子。 “怎么回来了……别管我死活……快走啊……” 傅政凛见他情绪激动,甚至还想坐起身,淡声道:“就那么想死?放心,暂时死不了。” 方豫看不惯他摆出一副很关心傅政凛的样儿,几步走过去,两指掐着氧气管,眼里恶意涌动,“想死啊?” 傅国城双瞳颤动,干燥的唇瓣哆嗦了两下,“你是……方豫?”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那个孩子,但仔细看这个男生的五官,发觉和许瑾澜非常相似。 方豫冷漠地“哦”了声,手指缓慢收紧。 傅国城只觉呼吸困难,余光扫向紧捏着氧气管的手,断断续续道:“拔吧……是我们傅家对不起你。” 他明知道覃锋对方豫存在杀心,却选择冷眼旁观,实在对不起死去的战友。 方豫见他脸色发黑,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傅政凛。” 还有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傅政凛蹙了蹙眉,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唐墨那个疯子。 内心忽然生起一股不安。 “你以为躲过火灾就万事大吉了吗?” 唐墨吃吃笑出声,嗓音夹杂着疯狂和无尽的恶意:“砰——” 他尾音拖得很长,接着道:“我的好弟弟,医院有炸弹啊。” “60、59、58……你的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 第157章 迟了 德伦大厦最顶层,唐墨身穿米白色的长衣长裤坐在栏杆,双腿悬空在外,随着嘴里的调调轻轻晃动着。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计时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傅政凛,本来想着在宴会上看你最后一眼,谁让母亲不允许呢。” “既然她不肯帮我,索性就一起死了吧。” 炽热的阳光倾洒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他微眯起眼,仰头看着天空,呢喃自语:“这烂天烂地烂身体折磨我整整34年,是时候该结束了。” 高跟鞋的响声伴随着唐晚时满含惊慌的话语传来,“墨墨!你下来!你别犯傻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唐墨回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女人,淡声道:“是你不要我在先。”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听话,别待在那儿。”唐晚时神情逐渐扭曲,抬脚逐步靠近。 唐墨动了一下,身子摇摇欲坠,厉声嘶吼:“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直接跳下去!” 这时,计时器发出滴滴声,他全身一震,垂眸看着不再跳动的数字0,脸色越发惨白了。 按理说倒数结束之后,炸弹就该爆炸了。 他抬头眺望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国际医院,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条路,注定没人陪我一块走了吗?” “墨墨!妈妈不能没有你,我求你下来!你不是想见你弟弟吗?妈妈答应你,今晚就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唐墨摇摇头,浅色双瞳溢满泪水和绝望,哑声低语:“迟了。” 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他全看了。 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女人竟虚伪到让他反胃、作呕。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宛如一个被人彻底抛弃的残破娃娃,带着哭腔大吼:“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对我的爱,全部都是假的!” “我曾经嘲笑傅政凛只是一个可怜的容器,因为我而生!没想到……呵……自己和他一个样!” “唐晚时,你为了救活那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折腾成这副模样!毁了我的身体,葬送了我的一生,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歹毒!”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担心我破坏你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容器吗?” “既如此,我就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唐墨随手扔掉计时器,双臂缓缓张开。 “不要!墨墨!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妈妈只有你了,我求你下来!” 唐晚时目眦欲裂,彻底陷入癫狂之中,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然而,唐墨赴死的决心很坚定,轻闭上眼,身子往后倒,纤瘦的身躯犹如断线的风筝急速下落。 他半睁着模糊的双眸,静静凝望着栏杆之上面容狰狞、歇斯底里的唐晚时,唇角上扬低笑出声,神情带着解脱痛苦的快意。 “下辈子,再也不要来了。” “墨墨!!!” 女人绝望的喊声回荡在高楼大厦之上。 …… 同一时刻,覃锋坐在低调豪华的车内,青筋暴涨的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神情阴沉可怖,透过车窗远远看着从医院门口走出的窈窕身影。 “澜澜……” 他伸手触碰车窗,沿着女人的脸蛋往下划动。 火是他吩咐手下放的,但放置炸弹却是唐墨擅自做下的决定。 当然,也是他默许的。 唐墨手里的炸弹来自他的收藏品,他谎称这是定时炸弹,对方也信以为真。 其实,炸弹的控制器在他这儿。 原以为能让傅国城连同方哲轩的孩子一起消失,没想到的是,许瑾澜会忽然出现在医院门口。 覃锋怎么可能伤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团聚,差点把肺给气炸。 两天后。 傅国城突发严重的呼吸衰竭,经过抢救无效死亡。 傅政凛带着他的骨灰回到淮城,安置在当地陵园里面。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傅政凛抬眸看着遮挡在头上的雨伞,视线往下落在始终陪着自己的方豫身上。 他站起身,接过方豫手里的雨伞,沉声道:“你舅舅不是让你回一趟许家老宅吗?” 方豫眼底情绪晦涩不清,继续道:“唐墨死了,唐晚时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傅政凛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你连死都不怕,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问题受伤,所以……” 嘴巴陡然被捂住,他不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 方豫半眯起眸,语气凶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那些话语!因为,会让我忍不住把你绑起来禁锢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 傅政凛皱起眉,喉咙翻滚,抬手拉下他的手,低声呵斥:“小小年纪,整天把囚禁这事儿挂在嘴上,净学那些坏的!” 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把雨伞下,一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傅政凛不再停留,带着他离开陵园。 车厢内,傅政凛坐在驾驶室,刚系好安全带,方豫就起身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巾轻擦着傅政凛被雨水打湿些许的侧脸。 “好了,坐好。”傅政凛不自在地侧头躲开,轻抿着唇,没再看他。 汽车远离陵园,开向淮城市中心。 天色逐渐昏暗,雨越下越大。 方豫双手抱臂,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视线却始终落在傅政凛脸上。 傅政凛喉结轻滚,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里面。 “我去买包烟,你在车上等我。” 话一说完,他伸手倾身拿过放在副驾驶的雨伞,不等方豫回复,开门下了车。 这两天一直被方豫那只小崽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烦躁的同时又狠不下心把他赶回京城。 他快步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用手机扫码付款后,转身走向门口。 “傅政凛,是你吗?” 一道清澈温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傅政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女人长了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乌发红唇,长发齐腰,朱唇不点而红,瞧着不过二十多岁。 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她是谁。 “我是黎洛,还记得我吗?” 她朝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嗓音软了几分:“没想到进来买把雨伞还能遇见你,咱们班里的同学聚会,你怎么一次也没来啊?” 傅政凛不是个看脸的人,但对黎洛这个名字有印象。 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被班里人称呼为班花。 但他和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因此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淡声道:“我不在淮城这边发展,不方便。” 黎洛怔了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紧抓着裤子,试探性地说:“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第158章 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走出便利店,撑开雨伞,余光扫了眼路边停放的小车后,缓步走到旁边巷口前点燃一支烟,轻吸一口。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他两指夹着烟,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吞云吐雾。 这两天,方豫跟只八爪鱼似的粘在他身边,他找不到机会解解烟瘾,又不想当着他面抽,只能趁机跑来这儿吸上两支。 由于下雨,人行道上的人不多,没人留意巷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吸了两口烟后,耳尖微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政凛嘴角轻抽,光是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他拿下嘴里抿着的烟,偏头看向脸色阴沉、来势汹汹的男生,沉声道:“谁又招惹你了。” 方豫眼眶赤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伸手扣住他手腕拉着人大步走向巷子深处。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眼皮狂跳几下,很清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用力挣开方豫的手,当即转身大步往外走,算他怕了这个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崽子了。 方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几步追了上去,两手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抵在墙上。 雨伞掉落在地,冰凉的雨水顷刻间淋在两人身上。 “方豫!别逼我动手打你!” 傅政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眼里怒意翻滚。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很轻易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嫌恶地压下嘴角,声音压抑透着浓浓的酸味:“傅政凛,你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我好嫉妒!” “你先松开。”傅政凛侧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用力挣动手臂。 方豫狠狠磨了下牙,松开一只手,转而掐住他下巴,迫使他转回头,只能正对着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龇起牙朝他低吼:“你先回答我,她是谁!” 傅政凛不悦地瞪起眼,厉声道:“方豫!你再这样就滚回京城去!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至于她是谁,与你无关!” 方豫双瞳猛缩,下意识就松开手,眼眶当即就红了,他委屈地垮下脸,闷声控诉:“傅政凛,你又赶我走。” 傅政凛抬手推开他,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低叹一声:“不想回去就给我老实点。” 他率先往外走,方豫紧跟上去,垂眸看着傅政凛插在口袋里面的手,眸光暗了暗,视线落在另一只手上。 他脚步一转绕到傅政凛另一边,刚想牵起他的手,傅政凛却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又把手伸进口袋里。 方豫气到炸毛,直接把手探进他口袋,用力握了上去。 傅政凛脚步猛然停止,黑下脸教训:“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两声闷哼,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让我牵,我只能这样了。” “你!” 傅政凛深呼吸,咽下一口浊气,哑声道:“皮痒了吧。” “嗯,你要帮我挠挠吗?”方豫眸色亮得惊人,红润的薄唇往两边扯开。 傅政凛没搭理他,手伸出口袋,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个牛皮糖。 方豫又接着问:“你还没回答我,便利店的女人是谁?” “高中同学。” “我刚才看她拿出手机,想加你微信?” 傅政凛瞥他一眼,“没加。” 方豫低笑出声,趁傅政凛毫无防备,抬起他手放在嘴里轻吻了一下,不到两秒就放开,压根不给傅政凛反应的机会。 傅政凛狠狠拧起眉,忽然想到什么,“说起微信,我还没加你吧。”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我扫你。” 方豫神情有一瞬的僵硬,眼珠子转动一下,“没有微信,待会回到酒店我注册一个。” 傅政凛狐疑地看着他,“年轻人没有微信?你怎么联系其他人。” 方豫错开视线,目视前方,喉咙上下滚动,“短信。” 傅政凛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怀疑这小崽子在说谎,但他也没揭穿,收起手机走到小车旁边打开门。 “换我来开吧。”方豫拉着他走到副驾驶,把人推坐进去。 傅政凛讶异:“你有驾驶证?” 方豫弯腰,骤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像是考不到驾驶证的人吗?”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傅政凛呼吸凝滞,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在傅政凛暴起打人之前,方豫拉过安全带帮他系上,“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很讨厌,先回酒店洗澡。” 他动作极快地伸手揉了揉傅政凛微湿的头发,随后离开副驾驶,轻轻关上门。 他转身之际,视线快速扫过后方停着不动的小车,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这辆车从陵园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说是巧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大步走向驾驶室的位置,一手拿着手机发了条信息。 守在不远处的梁西等人收到信号,顿时朝小黑车大步走去。 方豫坐上座位,动作熟练地开火踩油门,汽车眨眼间冲了出去。 说实话,傅政凛被吓了一跳,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他偏头看着急速倒退的夜景,又转回头看向把汽车开出跑车气势的方豫,“你舅舅说你这六年以来尝试了不少极限运动,为什么,单纯寻求刺激?” 方豫轻踩刹车,放慢车速,嗓音沉而沙哑:“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抿了抿唇,胸口开始发闷。 “我怕自己忍不住跑去丰城,跑到你面前,把你活活咬死。” 方豫一手轻敲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傅政凛一眼,哑声道:“为了压下这种强烈的情绪,只能不停寻找发泄的途径。” “傅政凛,我承认自己是个疯子,没什么人情味。所以啊,你别想着离开我,我会发疯。” 傅政凛轻斥:“不撞南墙不回头。” “即使撞到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回头,除非我死了。”方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回到前面,“傅政凛,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爱上我。” 傅政凛选择性屏蔽,闭上疲倦的双眼,心下发苦。 他对方豫实在没辙了,这人连打骂也不怕,甚至连死也毫不畏惧。 他还能做什么? 再一次把人推回许家? 他哪里舍得啊……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某高档酒店门口。 两人肩并肩走进电梯,不一会儿来到顶层的总统套房前。 傅政凛刷卡打开房门,把房卡插进卡槽,回身看向紧跟上来的男生:“你先去洗澡。” 方豫反手关上门,直勾勾盯着他,“想跟你一起洗。” 第159章 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不自觉揉了揉手腕,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虎狼之词,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 方豫拧起眉,眼底浮起一抹痛色,大步走进卫生间拿了条热毛巾来到敷政凛前面,蹲下身,“先用热毛巾敷一敷手腕,缓解疼痛。” 他握起傅政凛左手腕,用温热的毛巾敷在他手腕骨上,拇指按压在上面开始揉捏起来。 傅政凛怔了下,眼神柔和下来,缓声道:“没什么大碍,能忍受。” “我的错。”方豫紧皱眉头,眼尾发红,嗓音哑得厉害:“如果不是我一时抽风离开小院,就不会被人抓,你也不会被人打断左手,险些丧命。” 他垂眸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手腕,眼眶酸涩得厉害,连喉咙也仿佛压了千斤巨石,难受得很。 傅政凛为了救他,连命也不要,他居然轻易相信了对方在机场的一面之词! 这白白浪费的六年光阴,终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而傅政凛承受的痛苦,也是他无法偿还的。 “你那会儿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没了你,我很大可能也没了盼头。” “方豫,别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决定救你的人是我,自愿爬上擂台的人也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傅政凛抬起右手盖在他头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 “好了,别揉了,赶紧去洗澡。”傅政凛抽了抽左手,一时没抽动。 他看着默不作声,眼眶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掉眼泪的男生,心脏猛然瑟缩了一下。 算了,随他吧。 他放松身体,背脊靠着柔软的沙发,静静地看了方豫一会儿后,不知不觉轻闭上眼。 温热的毛巾渐渐凉透,方豫拿开毛巾,低头凑过去,凭着野兽舔舐伤口的本能,一下一下舔舐着他手腕。 傅政凛原本已经有了些许困意,此时被炽热的舌尖扫过,顿时惊得站起身,脸色黑一瞬红一瞬。 他怒斥一声:“方豫!” 方豫耷拉下眼皮,舌尖重重抵着上颚,闷闷地说:“傅政凛,我改不了了,要不,你还是把我舌头剪了吧。” 傅政凛刚生起的怒气随着这句话快速消散。 “尽量克制,如果换做其他人,会被当成性骚扰!” 方豫仰起下巴,眸光亮闪闪,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没有其他人,我只舔你。” 傅政凛:……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进卫生间,还反手锁了门。 深藏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开始冒泡。 【傅政凛,你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闭嘴!”傅政凛低骂一声,嘴唇颤抖得厉害。 【童言无忌,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气笑了,低骂出声:“童言?!他几岁了?什么叫只舔你,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可是,他说得很认真,并不是随便说说!他确实只舔你啊,你见过他舔其他人?】 傅政凛只觉脑袋要裂开了。 他两手撑着洗漱台,胸口堵着一团热气,瞬间直冲上脑袋。 他直直盯着镜子里面满脸潮红的自己,不忍直视似的闭上了眼。 他单身二十九年,从未有过情感经历,如今竟被一个小了十几岁的男生直白的一句话弄成这副模样。 实在是不可理喻! 【心跳加速即是心动,傅政凛,你对他有感觉了。】 “闭嘴,少在我脑海里面胡扯!滚!” 任谁看到他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都会认为他疯了。 傅政凛本就有精神病,此时的确处在疯魔的状态,脑海里的声音反复冒出,把他折磨得够呛。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携带药瓶子了。 他索性脱掉上衣,直接走进淋浴室打开冷水。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洗冷水澡,以至于让他越洗越不得劲,全身骨头仿佛都在叫嚣着疼,左手腕也疼得厉害。 好在脸上的热气在冷水的不停冲刷下渐渐消散。 良久,他打了一个哆嗦,弯下腰脱掉湿淋淋的西装裤。 “咚咚咚” 敲门声由轻到重,昭示着敲门之人此时的状态。 “傅政凛,你在洗澡吗?” 傅政凛降温成功后,把水温调到四十,随口“嗯”了声。 温水喷洒在冰凉的肌肤上,收缩的毛孔瞬间舒张,傅政凛似乎禁不住冷热交替的刺激,又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鼻头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傅政凛,你感冒了?” 方豫开始扭动门把手,但门反锁了,他整个人表现得暴躁不安,急得来回走动起来。 他反复撕咬着口腔软肉,喊了一遍又一遍“傅政凛”,对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点儿回应也没了。 他开始大力拍门,手背缭绕至胳膊肘的青筋纵横凸起,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透过流水声听到“砰砰砰”的砸门声,昏沉的脑袋陡然清醒。 他脸色一变,急忙关掉花洒,刚抬脚走了两步,门就被大力踹开。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卫生间的门瞬间倒塌,彻底报废。 傅政凛:…… 方豫大口喘着气冲了进来,乍一看到赤条条白得晃眼的身躯,呼吸瞬间凝滞,眨巴着眼对上傅政凛杀人似的眼神。 “滚出去!” 一声暴喝响彻卫生间。 紧接着,一只拖鞋飞了过来,方豫侧头躲开,双眸闪烁着诡异渗人的幽光。 他抬脚走向傅政凛,喉咙不停翻滚,连鼻子也发出沉重的呼哧声响。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人类的发情期并不比野兽少。 光是看了傅政凛一眼,霎时就激起了他的兽性。 “方豫!你特么中邪了吗!” 傅政凛见他不听就算了,反倒像只发情的野兽走上前来,气得脸蛋涨成了猪肝色。 他快速抬手习惯性想要扯浴巾,然而扯了个空,手顿时僵硬在那儿。 他偏头看向空荡荡的墙面,心脏咯噔一声。 浴巾呢? “傅政凛,你好白。” 方豫眼里只有那具诱人的身躯,喉咙再次咕噜一声,眼底欲望翻滚。 傅政凛弯腰抬脚脱下另外一只鞋子,毫不留情甩了过去,“方豫!我让你滚出去!耳朵聋了吗!” 这回方豫没有躲,胸口被拖鞋甩了个正着。 他似乎失去了身为人类的理智,眼底泛起势在必得的凶光,紧盯着心爱的猎物,陡然迈开腿发起攻击,朝他扑了过去。 傅政凛没兴趣光着身子和他在卫生间里面追逐打闹,狼狈地躲开,抬脚大步走向门口。 但他小看了方豫矫健的身手,不过两秒就被他揽腰大力搂进怀里,叼住了后脖颈。 第1章 傅家垮台之后 注意:本文双男主双男主!!半养成! 【睚眦必报占有欲极强豹子攻x成熟英俊爹系总裁受,有强制、囚禁、小黑屋、直掰弯等bt情节,喜欢年下饭、年龄差的宝子们冲冲冲!】 【攻原身是野生豹子,死后魂穿,前期又凶又难养,emm……还听不懂人话。】 爆爆爆! 【贪官的爸,失踪的妈,跌落尘埃的他!】 一则裹挟着天雷地火,讽刺意味十足的帖子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在校园网上火爆起来。 车后座的男生垂眸点开这则帖子,深邃漆黑的瞳孔无波无澜,周围缭绕着红血丝,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无一不述说着他的疲惫、困倦。 [1楼:傅政凛很伤心吧,从天堂跌落泥泞,好可怜。] [2楼:他平时就不爱笑,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装逼样儿!现在他家垮台了,也是活该!谁让他爸是个贪官,不知道从咱们老百姓身上搜刮了多少血汗钱。!] 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下划动,他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已然炸开锅的评论区。 [3楼:听说他妈疯了,连公司也不要,不知所踪!] [4楼:他妈是典型的女强人,自尊心强,自然接受不了别人的指责和鄙夷。呵,换做我,也该躲起来。] [5楼:连儿子也不要了?傅政凛他爸吃牢饭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吧?] [6楼:不是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么?] [7楼:傅政凛是独生子,哪来的弟!那孩子是他爸战友生病前寄养在他家的,前年出了车祸,现在是个植物人。你说,这么一个累赘,以后谁照顾他?傅政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会照顾人?] [8楼:啧啧,好可怜,连家都没了,该去天桥底下抢饭碗了吧?] 傅政凛关闭屏幕,薄白没有血色的唇往下压了压。 他一直以来都是淮城贵族学院最受瞩目的红人,高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注定他的生活不会平庸。 他爹是淮城大官儿。 他妈是医疗器械上市企业的董事长。 别人羡慕他会投胎,一出生便是个官二代、富二代。 但没人知道,他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做不完的功课、上不完的兴趣班侵占了他的童年,可以说,他是没有童年的。 同学羡慕他,说他是天之骄子,命好。 他骄傲过吗? 没有。 傅政凛按照父母的要求活到十八岁,活成了机器人,仿佛失去了自我。 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过一辈子,哪里想过傅家会一夜垮台。 十分钟后。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速压过枯黄的落叶,最后停在淮城贵族学院门口。 头发已然半白的司机动作迅速地下了车,绕到后边打开门,“傅少爷,到学校了。” 傅政凛拿起一旁的书包,起身下车,漆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直视着一脸愁容的司机,“林叔,下午不用来接我……” 他停顿了几秒,嗓音微哑:“保重。” 林叔红了眼眶,他在傅家工作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傅政凛长大的,如今傅家垮台,欠债累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司机和保姆。 傅政凛背上书包,腰背挺得很直,一米八的个子比林叔还高了半个头,他迟疑了一会,伸手抱了抱照顾了自己许多年的林叔。 林叔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少爷,以后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能帮的事儿一定尽力而为。” 傅政凛松开手,应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校门,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 林叔注视着他高挑孤独的背影,心脏揪着疼,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傅政凛沿着校道往里面走,一手握着垂落至胸口的书包肩带,剑眉微蹙,黑沉的眸子扫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学生。 他家的事儿,已经上了淮城日报的头条,他是贪官的儿子,自然会被连累。 傅父那么严肃板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儿。 傅政凛曾想过,父亲是否被人陷害。 直到警察在傅家别墅的书房里面翻找出父亲贪污的证据,一笔藏在书柜后方墙壁内的巨额现金,他才彻底接受自己父亲是贪官的事实。 他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名牌运动鞋,神情晦涩不明。 今天过来学校,自然不是上课。 他被退学了。 他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便见年约四十的校长拿着退学申请表站起身,故作唏嘘不已的模样走上前来。 对方眼里透出的鄙夷和不屑毫不遮掩。 “小傅啊,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爸出了这种事儿,我们学校哪还敢留你这尊大佛。” 可见对方是个见风使舵、势利眼的男人。 傅政凛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对此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在几天前,还客客气气地喊自己傅少爷。家里的变故,他无法阻止,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也不在乎。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天之骄子“傅政凛”,而是他自己。 傅政凛拿着校长给他的退学同意书,回到班里收拾课本,准备离校。 “你特么的还有脸把书拿走?买书的钱都是你爸贪来的!这些书就算送给乞丐,也不该给你!” 以往看不惯傅政凛的学委忽然暴起,嘴里吐露的话语尖酸刻薄,仿佛傅政凛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就应该和他爸一样,被关进监狱。 学委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平凡人,家里没什么钱,但学习成绩好,偶尔拿到学校奖励的助学金。 然而,傅政凛却次次和自己作对,他一个大少爷,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那笔奖学金! 一来二往,他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嫉妒他出身高人一等,嫉妒他整日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嫉妒自己暗恋的女同学唯独喜欢他…… 其他同学默不作声,投向傅政凛的视线有愤怒、有同情、有不屑。 这种沉默助长了学委的怨恨,他顺手拿起笔筒,猛地砸向傅政凛,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傅政凛轻而易举地侧身躲了过去。 傅政凛站起身,把书包里面的书全部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心虚的学委,淡声道:“书留下可以,把我的笔还回来。” 学委脸色陡然苍白,狠狠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粗声吼:“什么笔!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笔!无凭无据别污蔑我,我没偷你的笔!你什么意思,临走前还要泼我脏水,不愧是贪官的儿子,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啊!” 话未说完,学委的衣领被修长白皙的手攥紧扯了起来。 傅政凛常年锻炼,手臂的肌肉哪里是白斩鸡能比的,他一手扯起学委,瞳色幽深,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得学委头皮发麻。 在学委惊惧的眼神中,傅政凛放开他,接着俯下身拿出学委的书包,手伸进暗格摸索着,拿出一支黑色昂贵的名牌钢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拿了我的笔?” 第2章 他是累赘 课室陷入死寂之中,唯独学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伸手想把钢笔抢回来,傅政凛冷笑一声,后退两步。 “周一早上课间操时间,你以上厕所为由私自回了课室,从我书包里偷了这支价值一万的钢笔。”傅政凛的沉稳微哑的声音猛然敲击在众人脑海,他们“嘶”了一声,怀疑的目光霎时刺向眼神游移不定的学委。 学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空口无凭,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怎么证明这支钢笔是你的!” 傅政凛半眯起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又是这种表情,学委最讨厌他这副表情,衬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巴巴地抬起头仰望他。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最新款,据说价格值几万人民币的手机,“对了,忘了跟你说,课室里面装了监控。” 监控是傅父要求安装的,就装在傅政凛头顶的电灯缝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件事儿只有校长知道。 傅政凛从幼儿园开始,便每天活在父母的监控之下,一举一动皆受到监管。 只要哪天没做好,傅父便会把视频转发给他,以示警告。 这次的偷盗事件,傅父没插手,只把视频给了他,让他自己处理。 然而这事被父亲落马一事打断,傅政凛原本不想说什么,没了就没了,只是学委这个妒夫紧咬着自己不放。 “别唬我,你问问其他同学,咱们课室里面有监控吗?!傅政凛,你就是没证据,还敢污蔑我偷你的笔,拿回来,把我的笔拿回来!” 学委目眦欲裂,坚信傅政凛不可能有证据,直接扑了过去想把钢笔抢回来。 课室的喧哗声惹来了班主任。 她以往对傅政凛这个有钱有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乖学生很是欣赏,但这点喜爱随着傅家的垮台烟消云散。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黑沉着脸大声呵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叽里呱啦的吵!陈韵,住手!” 学委陈韵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他知道班主任偏心傅政凛。 接下来,多半不会向着自己。 班主任经过盘问后,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刺向面色憔悴却依旧掩盖不了帅气的傅政凛。 “我们学校对隐私方面很重视,不可能在课室里面安装监控。这支钢笔无名无姓,你有什么证据说它就是你的。” 傅政凛冷眼看着她,“你认为我在说谎?” 班主任目光复杂,抬了抬镜框,视线在陈韵委屈的脸和傅政凛看不出情绪的脸来回转悠,最后定在傅政凛身上。 “在事情暴露之前,我很崇拜你父亲,他对外塑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我想,这么一位好官,他教养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他,她认为贪官的儿子,本性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傅政凛抿了抿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手机里面的监控视频,眸光冷冽,嗓音透着一丝莫名的失望。 “我以为老师你当初对我的特别栽培,是因为我本人,而非我父亲。” 这样一来,自己在这所学校里面,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人。 看了视频后,班主任满脸惊诧,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政凛。 一众同学鄙夷地看向学委,学委神情变化莫测,堪比变色龙。 他拔腿就冲出课室,消失在众人眼里。 傅政凛把钢笔放进口袋,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往外走,班主任或许是有些内疚,声音软了几分:“这些书本,你都拿回去吧,放着也是浪费。” 傅政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尚且单薄的背脊挺得很直,淡声道:“袁老师,我以为您教学十年,早已知悉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是贪官的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十八年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 班主任看着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有那么一刻,想朝他说一句“对不起”,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傅家已经没落,可流动的资产全部被银行强制冻结,固定资产也被法院封锁,不日将强制拍卖。 傅政凛回到傅家别墅,看到门口站着几位面熟的亲人。 “大伯,大姑,大姨,小姨……” 他习惯性地一一喊了过去,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礼貌和教养。 “小凛,大姨今儿过来主要和你商量两件事。”大姨身上挎着名牌包包,打扮时尚。 傅政凛知道大姨身上的东西皆是母亲送给她的,还有一套临江的大平层。 如今傅家有难,傅政凛以为他们看在母亲的份上过来帮忙,哪知下一刻,大姨就说: “你妈妈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你爸也坐了牢,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额前的刘海凌乱搭在眉间,“离开淮城。” 大姨叹了一声,接着说:“方豫那孩子是个累赘,你还是别带上吧。” 傅政凛蹙起眉,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他父亲已经病逝,母亲也不在了,现在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他。大姨,你要帮我吗?” 大姨尴尬地笑了笑,“小凛,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身上没几个钱,你表弟表妹都读着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哦,让我扔掉他?”傅政凛眸色一冷。 “放去福利院吧,他不是你弟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大姨怕他连累你。”大姨见傅政凛脸色变黑,心下冷哼一声,“我这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才好声好气劝导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其他几人光顾着看热闹,大姨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赞同似地点点头。 “对啊,小凛,小豫在你们家待了三年,今年刚好七岁吧?每天给他提供最高级的营养液,还聘请保姆伺候他,花费的钱少说几百万啦。” “现在你家这种情况,压根就养不起他。” 傅政凛冷声打断:“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你们要说其他的,大可不必。既然他来了我们家,那就是我弟弟,即使户口本上没他名字,他也是我弟弟。” 第3章 小拖油瓶 方伯伯待他很好,在傅政凛十岁以前,经常抱他。 那是他从父母身上也体会不到的温情,当方伯伯查出肺癌晚期,知道对方活不了多久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四岁的方豫送到傅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傅政凛想不起方豫当时的模样,只知道他总是低垂着头,一副很怕生的模样,连喊哥哥也细声细气,跟女孩子似的。 他的到来对傅政凛的生活没产生什么影响,傅政凛每天忙着学习、上课,忙着完成父母定下的目标,哪里有空去关注那个小孩儿。 直到前年,方伯伯去世那天,小孩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哭喊着要找爸爸,自己跑出傅家,最后被来不及刹车的小型汽车撞到花基上。 “后脑勺撞在石砖上,算他命大。这种植物人状态或许会持续一两个月,或许是一两年,一辈子也说不定。” 医生冰冷冷的话语一直停留在傅政凛脑海里,他透过玻璃看到重症病房里面躺着的小小身影,第一次体会到惭愧是什么滋味。 在方豫哭喊的时候,他明明也在家里,明明可以阻拦他,不让他跑出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没人教过他如何哄人,他最怕听到那聒噪的哭声。 思绪回眸,傅政凛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 窗户的窗帘紧闭着,那个小孩儿再也不会偷偷躲在窗帘后面,偷窥自己出门上学的身影。 “小凛,实话告诉大姨,你爸私底下给你留了一笔钱吧?”大姨忽然凑到他旁边,小声询问。 恐怕,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惦记着那笔不存在的钱。 傅政凛觉得好笑,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空有傅家少爷的身份,身上却没几个钱,他没有私人空间,没有朋友,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帮他准备的。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傅政凛的克隆人,而真正的傅政凛被父母藏了起来。 这些莫须有的想法令他反胃,索性就不想了。 傅家的变故于他而言,或许是重生。 他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放下包袱的轻松和惬意。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冷漠,毫无人情味,但想到能脱离父母的管控,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就觉得亢奋。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大姨贪婪的眼神,似笑非笑道:“大姨,你怎么知道我有一笔钱?” 大姨双眸一亮,压抑住不停上扬的嘴角,“听你妈说过,那笔钱放哪儿了?” “问这个做什么?”傅政凛摸了摸手腕处价格昂贵的手表,声音沉了几分。 大姨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兴奋地说:“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至于是谁过好日子,她没有明说,但傅政凛认为不可能是自己。 他无意牵扯太久,“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大姨,你们先回去吧。” 大姨等一行人被下了逐客令,个个面露不满,刚想说什么,大姨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闭了嘴。 “小凛,收拾好东西就来大姨那儿住吧,我让他们两兄妹挤一间房。”大姨心里打着小算盘,即使再不情愿,为了那笔钱,也得做出让步。 但傅政凛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不会丢下方豫。” 大姨神色一变,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原本让她接受傅政凛住自己家就已经很难了,如今还要接受那个小拖油瓶? “我说小凛,你就非得和大姨过不去吗?”大姨不是个隐忍的主儿,她脾气比较火爆,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她哪里肯同意。 “这样吧,我记得小豫有个小姑姑嫁到了丰城,你把孩子送过去呗,作为小豫的姑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姨忽然提了一嘴。 “你怎么知道他有姑姑?”傅政凛显然不信,他从未听过方伯伯有兄弟姐妹。 小姨面色冷静,“你姨丈在侦探事务所工作,找人很容易。” 傅政凛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额头冒出薄汗,才收回目光,“我身上没现钱,你们帮我买两张车票吧,我亲自送他回去。待安排妥当,我再去大姨家里。” 大姨思索片刻,同意了,她转身拉着小姨就走,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什么。 傅政凛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回身走进别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冷冰冰的家具。 这里的东西,不再属于傅家。 傅政凛一手摸着精雕细琢的楼梯栏杆,缓步走上二楼,来到方豫的房间。 佣人已经遣散,专门照顾方豫的保姆也离开了,他刚走进房间,便嗅到一股尿骚味儿。 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视线落在床上瘦小的身影上,由于床单是纯白色的,很轻易看到那个小孩儿躺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显然尿床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他从未照顾过小孩,尤其是这种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想到以后的日子,头更加痛了。 再难养也得养吧,总不能真丢了他! 傅政凛挽起袖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起床上的小孩儿,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没留意到,小孩儿藏在侧边的手紧攥成拳,眼皮剧烈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方豫的衣服,衣服码子大了很多,但都是牌子货,有些还没拆吊牌。 衣服都是母亲的助理买的,她没时间理会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自然也不会关注助理买的衣服码数合不合适。 属于方豫和傅政凛的东西,法院不会强制没收,他手指捏着布料柔软的衣服,内心生起一个换钱的法子。 他脱掉方豫身上的衣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瘦骨嶙峋的身子。 瘦小没有几两肉的脸,凸起的肋骨,凹陷的腹部,过分苍白的肤色,犹如活死人一般。 营养液只是吊着他的命,想要长肉,那是不可能的。 傅政凛动作不太熟练地帮他穿好衣服,拿起尿湿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按了清洗和烘干。 他身上仅有一千块零花钱,藏在书页里面,父母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成为了他目前可使用的流动财产,光是小孩的营养针就得花费不少钱,以后这个重担就压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收拾好属于两人的物品,去了一趟二手商行,把九成新的名牌运动鞋和手上的腕表、钢笔、书包、一大袋的牌子衣服等东西全部卖掉。 最后折现十万现金。 钱不多,但只要省着用,总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如今天气转凉,他给方豫留了两件保暖的羽绒服和一些保暖内衣裤,自己是成年人了,比较抗冻,但小孩子身子弱,不能再病了,原本就没肉、皮包骨,再病下去,就得夭折。 收拾好东西,已经天黑,他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房间角落放好,十万块现金也锁在暗格里面。 他打了水给小孩儿擦身,接着把人抱到自己床上,塞进被窝里开始按摩腿脚。 营养针还剩一箱,能撑一个月,全是母亲公司生产的产品,使用方法他自然也会。 但是第一次给方豫打营养针时,他还是有一丝紧张,绷着脸如临大敌,直到成功戳进血管,才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定定地注视了小孩儿好一会,才起身进了浴室。 床上,打了营养针的小手再次握了握,随后仿佛错觉一般,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第4章 小疯子 烈日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空气中蒸腾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本是绿油油的野草在日复一日的高温下,已经枯黄,多日没被雨水浸润的地表植物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气息。 这里是腾菲大草原,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草原的生物连着渴了几天,早就没了精神。 成群的梅花鹿经过草原,往大河的方向前进,它们身后跟着一头毛色暗沉无光的豹子。 豹子体型太小,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幼豹,梅花鹿警惕地看着它,只要它腿部的动作快上些许,梅花鹿就能抬起腿狂奔起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草原里面,不能小看任何一只肉食动物,即使它的爪牙不足以构成威胁。 小豹子出生一个月,在一次捕猎行动中被象群冲至陌生的地带,它找不到家人,只能凭着自己天生就会的捕食本领,捕捉一些柔弱可欺的小动物。 现在,它把主意打在梅花鹿身上,锐利冰冷的兽瞳直直注视着梅花鹿的肚子。 它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鹿血的味道,它太久没喝水了,肚子也因为饥饿阵阵绞痛,现在只想快点咬断梅花鹿的脖子,撕咬它的肚皮。 但它还小,没捕捉过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生物,为了活着走出这片草原,再艰难也得试试。 小豹子一直跟随在鹿群后面,寻找最佳时机,热辣的阳光打在它身上,让它金色暗沉的毛发泛起点点金光。 它眯了眯兽瞳,鼻子呼出热气,饥饿感阵阵来袭,眼看有只腿脚受伤的梅花鹿落后一步,它后腿陡然大力,猛地扑了过去。 梅花鹿惊得逃窜起来,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小豹子的獠牙死死咬住脖颈。 梅花鹿抵死挣扎,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声,鹿群已经走远,它似乎知道自己就要命丧豹子口,挣扎地更加大力了。 小豹子用尽力气想咬断它的动脉,但饥饿抽走了它身上的力量,让它无法继续压制梅花鹿。 又一次挣扎中,梅花鹿挣脱兽口,抬腿疯狂往大河的方向窜了过去。 小豹子自然不会放弃,龇牙咧嘴地吼叫一声,快速追了上去。 被高温烘烤的草地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十分烫脚,小豹子顾不上这点疼痛,紧盯着不停逃窜的梅花鹿,最后距离梅花鹿两米远的地方,猛然跳起身,梅花鹿躲闪不及,再次被小豹子压制。 这里距离大河不过几米远,河床已经干枯开裂,仅有一处长约一米的水潭。 此时,饿到皮包骨的老虎正趴在水潭边上等候猎物,很快发现河边上面缠斗的一豹一鹿。 它舔了舔爪子站起身,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它眼里,小豹子和梅花鹿都已经成了它的猎物。 “吼!” 一声虎啸惊走远处的飞鸟,小豹子刚喝了两口鹿血,便警惕地抬头看向大河的方向。 一只身体比自己大了两倍的老虎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小豹子龇起牙,不甘心就这么丢下到口的梅花鹿。 梅花鹿还没死透,凭着最后一股力站起身,没跑几步就扎进了干枯的河床里面。 小豹子的尾巴大力抽了抽草地,犹豫了两秒,毅然跟了上去。 和老虎的决斗在所难免,结果不用猜,小豹子被老虎单方面碾压,但是,在临死前忽然暴起,咬断了老虎的尾巴。 一场血腥的斗争平复下来,小豹子奄奄一息躺在淌血的河床上,眸光逐渐黯淡,最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不过转瞬间,身体传来一阵刺痛,它思绪浮沉,脑海里多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它第一次看到两足直立行走的生物,还没想清楚自己在哪儿,身子一热一冷,接着被什么东西裹着,热烘烘的,让它很舒服,仿佛窝在豹子妈妈的怀里睡懒觉。 温度急剧下降,淮城忽然下起了雪,别墅的供暖设备已经停了,傅政凛冷得直发抖,只能抱紧怀里的身子,互相取暖。 凌晨三点,他眼皮沉重逐渐有了睡意,在即将闭上眼的那一秒,怀里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心下一惊,睡意全无,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小孩儿睁开的双眼。 警惕、嗜血、冷漠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小孩儿的牙齿咬住。 傅政凛痛呼一声,一把掀开他,小孩儿脑袋磕到床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脖子被咬出一道血口,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几步走到床边开了灯。 “你真的醒了,还认得我吗?”傅政凛没在意他仿佛野兽一般的眼神,一手捂着渗血的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床上的小孩像只炸毛的野猫,四肢贴着床,背部弓起,朝傅政凛龇牙咧嘴,进攻意味十足。 他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似乎傅政凛再往前一步,就得扑咬过去。 傅政凛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那嗜血的眼神还紧盯着自己的脖颈,跟中了邪似的,哪还有当初方豫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傅政凛没有靠近他,小孩儿当了两年的植物人,忽然清醒过来,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吧。 傅政凛不知道其他植物人清醒后的状态,也不想去了解,他观察着方豫的神情,见他依旧表现得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只能放弃询问。 他转身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走进杂物房翻找出一根捆绑在酒瓶子上面的绳子。 他打开房门,再次进入房间,床上的方豫刚塌下背脊没两秒,看到傅政凛后又一次惊得弓起背,还朝门口长相奇特的生物露出“獠牙”。 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头一次有这种体会,如果当初小孩儿没出车祸,他大概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吧。 傅政凛大步走向他,无视他嘴里的嘶吼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快速缠上绳子。 小孩儿反应剧烈,嘶吼声十分狰狞,他低头一口咬住傅政凛手臂,还使劲磨着牙,企图咬下一块肉。 傅政凛长这么大,除了被训练体能的教练折磨过,哪里被人这么咬过,他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小疯子,一醒来就咬人,放开!” 小疯子咬得更用力,两条腿还死命踹向傅政凛腹部、胸口,傅政凛被他惹火了,大力掰着他的下巴,隐约听到下巴发出“卡擦”一声,似乎骨头脱臼了。 傅政凛动作一顿,松了手,小疯子依旧咬着他不肯松口,但咬合力明显下降许多。 “算我欠你的。”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使出小孩儿无法抵抗的力气,把人提起来。 但他小看了方豫的执着,一直死咬着自己不放,大有一辈子不松口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方豫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儿,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葬身于虎口的小豹子尝到口腔的血腥味,更加不愿松口了,这个生物的血解了它的渴,让它生起把猎物吞吃入腹的心思。 第5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从半夜折腾到天亮,小孩儿最终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着,嘴里吐露渗人的吼叫声。 傅政凛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的麻烦,从衣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塞进他嘴里,耳根子顿时清净下来。 “刚醒来就这么精神,别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傅政凛看着小孩儿焦躁愤怒的眼神,嗓音嘶哑。 他想带方豫上医院瞧瞧,但方豫的攻击性太强,怕伤到其他人。 又不能这么绑着他带出去,自己会被当成人贩子。 他满脸愁容,想起待在傅家近十年的家庭医生,连忙掏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 那部市价三万五的手机已经被他卖了,转而在二手商行那儿买了部价值八百多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找出家庭医生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被一个妇人接通。 “我是傅政凛,请问梁医生在吗?” 妇人骂了句脏话,“滚犊子,老梁丢了工作,还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都是你们家害的,以后别找他!”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有些烦躁,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傅家不再受人敬仰,连带着他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傅政凛自嘲般笑了笑,他垂眸对上方豫陌生冰冷的视线,低声道:“不生气了?” 小豹子挣扎许久无果,为了保留体力,不再动弹,它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聪明,只要这个生物敢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它一定扑过去咬死他! 吸干他的血,嚼烂他的肉,让自己饱餐一顿。 傅政凛思索片刻,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从衣柜里面拿了件羽绒服,直接套在方豫身上,又从医用箱里拿了口罩,戴在方豫脸上。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真实情况,既能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又能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整个身子被裹在羽绒服里面,只露出两只穿着厚棉袜的脚,“幸好衣服大了几个码,不然今儿你都别想出门了。” “袜子太厚,你的鞋子穿不下,待会再给你买两双厚靴子。”傅政凛抱起大粽子,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只有浅浅一层,不妨碍通行。 怀里的小孩儿偏头看向窗外,眼里闪过迷茫,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草原。 外头的树枝挂了一层白雪,风一吹,树枝晃动,雪花簌簌落下。 傅政凛低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很想到外边玩吧?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猛地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傅政凛,傅政凛可以想象口罩下方的嘴如果没了毛巾,肯定朝自己龇起牙。 他抬手弹了弹方豫的额头,引来他更加愤怒的目光,“只要脑子不傻,你副模样倒是挺生动的,以前就跟个女娃娃似的,说话声儿谁听得见?” 他把自己说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小豹子更加气愤了,双瞳收缩,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背,只拍到鼓囊囊的羽绒服,“以后多吃点,衣服都比你重。” 说完,他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起行李箱走出房间,巧合的是,大姨和大姨丈两人碰巧拿着车票找上门来。 傅政凛差点忘了这回事,有人送车票自然是好的,至少省了一笔钱。 “天啊,他居然醒了?” 大姨一眼看到窝在傅政凛怀里的孩子,惊得瞪起眼。 “嗯,醒了也好,不至于躺在床上,”傅政凛随口应了一句。 大姨见那孩子用渗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后背无端发寒,她移开视线,手里的车票塞进傅政凛手里,“他姑姑的住址我写在纸条里面,你把人带过去后,早点回来。诺,返程的车票我也替你买了。” 傅政凛把三张车票和纸条塞进外套口袋,点了点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说谎,他没有愧疚,还隐约升起打破常规的兴奋感。 只要离开淮城,他就不再是傅家的少爷,他要远离这个牢笼,当个全新的、拥有自我的傅政凛。 大姨一直在叽里呱啦,傅政凛没听进去,他回身看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别墅,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小凛,你有你妈妈的消息吗?”大姨忽然提起失踪的母亲。 傅政凛眸光沉了沉,“自从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后,她就消失无踪。连警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打下来的心血都被法院查封了,真是识人不清呐,想不到傅国城是这种人。要我说,他们当初闹离婚那会子就该离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一毛不剩的地步。你妈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她哪里接受得了自己丈夫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贪官。”大姨丈掏出一根烟,站在傅政凛旁边吞云吐雾。 大姨抽了抽嘴角,伸手揪住他手臂的软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骂:“说什么话呢,会不会说话!没看见小凛正伤心着么,你还提这事儿!要是他不肯来我们家住,你就等着吃西北风去!” 大姨丈痛地倒抽两口气,一把拍开大姨的手,“有钱没钱谁知道,就你好心让他住我们家。” 大姨偷瞄了傅政凛一眼,见他低头沉思着什么,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可闭嘴吧,小凛是我妹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他露宿街头!”她提高音量,故意让傅政凛听到,好让他心生感动。 傅政凛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急着上医院给小孩儿看病,懒得看他们演戏,抬脚就要走。 大姨反应过来,甩开大姨丈的手,几步跑到傅政凛跟前,两手抓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小凛啊,早点把事办完,大姨已经帮你收拾好房间,就等你回来住。” 傅政凛敷衍地点了点头,挣开她的手,拉起行李箱就走。 远远的听到大姨丈在身后提出疑问,“送这孩子回姑姑家,还带上这么大个行李箱?” 大姨偏头瞪了他一眼,“都是小娃娃的衣服吧,有啥好问?” “你没看到那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服吗?码数正适合咱家的孩子。”大姨丈一句话点醒旁边的女人。 大姨“哎哟”一声,骂骂咧咧:“可便宜他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孩子,凭什么抢了我儿的衣服!” 第6章 该罚!该打! 寒风呼呼响,吹落枝头的雪,傅政凛没听清他们在骂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他走出别墅区,徒步往附近的医院走去。 他身上穿着的外套不厚,寒风沿着衣领往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豫原先正盯着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看,陡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乱糟糟的头发全部炸了起来,他凶狠地瞪着傅政凛,牙齿磨着毛巾,喉咙也发出咕噜声。 “待会去到医院要乖乖的,别吓到医生,万一被人当成精神病,你就要被关进疯人院。”傅政凛停下两步,松开握在行李箱上面的手,一手按压在他头顶,接着大力揉了揉。 方豫全身一僵,反应更大了,他大力扭动身子,还拿头部撞击在傅政凛胸口。 傅政凛胸口一痛,气很快涌了上来,想把人扔到地上不管不顾,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疯子,别逼我揍你!” 怀里的小疯子听不懂他说的话,撞得更起劲了,傅政凛抱着他羽绒服的手在挣扎中打滑,他双瞳微睁,急忙把人拉住,脚不小心踢在到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眼看着就要压扁小孩儿,他手臂猛地用力,把人提了起来,自己往后仰着摔到地上。 凸起的石板撞击到肩胛骨,他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跌落到怀里的小身子,撞得他胸口闷痛。 小疯子反应速度极快,往旁边翻了个身,接着蠕动着身子想逃跑。 傅政凛眼角有些湿润,纯属疼出来的,他偏头看向撅起屁股慢慢往前挪动的身子,一手扶着额头,盯着灰蓝色的天空低骂:“这是来讨债的吧!” 他良好的素质终于破了一道口子,捂着胸口坐起身,看着爬出一米远的小孩儿,无奈地说:“你要是老实点不咬人,我会绑着你么?方豫,说句良心话,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跑出去被车撞,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还蹬鼻子上脸呢!你爸走了,别人还想着让我丢了你,我大可以狠下心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但你是方伯伯的儿子,就凭着他当年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弃你不顾。” 傅政凛刚满十八,再年少老成也经不起多次折腾,他见方豫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又接着往前蠕动,气笑了。 看来,这孩子非要和自己作对了。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停下脚步对傅政凛指指点点,“哎,你这哥哥怎么当的,这么冷的天还把弟弟扔地上爬。别是学外国仁那套,给他锻炼身体吧?” 傅政凛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再多的气儿也咽进喉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拉起行李箱走到方豫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方豫抬起头,双瞳猛缩,眼里的愤恨十分明显,他转了方向,开始蠕动。 傅政凛和他杠上了,又走到他前面拦着。 看热闹的路人看不过眼,“靠哦,什么人啊,这么狠心的哥哥!” “小娃儿的眼睛都气红了,这哥哥还不让他起来,明晃晃的虐待。” 方豫盯着傅政凛沾了雪花的裤腿,狠狠磨着牙,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感。 这个生物长得比他高大太多,他此时就是对方眼里的鱼肉,任由玩弄。 方豫趴在地上不动了,他作为大草原的野生小豹子,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死,他也死得体面。 傅政凛蹲下身,被冰得发红的手指戳在小孩儿脸蛋,“不玩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身子再次腾空,方豫很不适应这种被对方束缚在怀里的状态,他挣扎了几下,又开始不知疲惫地撞着傅政凛的胸口。 “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傅政凛的抽气声。 路人看得目瞪口呆,闭了嘴,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这么凶狠不听管教的弟弟,该罚!该打! 直到来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明明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到一个小时。 傅政凛被他折腾得够呛,脸色黑沉一片,他提着野性十足的小孩儿走到脑病专科门口,被好心人告知没有挂号不许插队。 他只能紧抱着方豫来到挂号窗口,从口袋翻出方豫的身份证,放在窗口边沿。 护士瞄了傅政凛好几眼,心下暗忖,这人虽长了一副俊俏的脸庞,但黑眼圈浓重,口唇发白,显然是天天熬夜的,她好心提醒一句:“晚上少玩游戏,这阵子猝死的年轻人挺多的。” 傅政凛:…… “挂儿科?”护士问。 “脑科。”傅政凛盯着方豫的脑子,沉声回答。 “年纪多大?” “七岁。” “体重多少?” 傅政凛沉默片刻,显然不知道。 护士指了指旁边的秤,“把外套脱了,放上去秤秤。” 傅政凛犹豫了,小孩儿身上绑着绳子,外套肯定不能脱。 “三十五斤。”他估摸着说了一句。 “七岁才三十五斤?”护士怀疑的目光看向方豫。 方豫戴着口罩,身上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人自然看不出他身上有几两肉。 傅政凛皱起眉,严肃着脸道:“嗯,他营养不良。” “是脑瘫患儿吗?”护士刚说完,见小孩儿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和痴呆儿挂不上号。 傅政凛催促:“麻烦快点,赶时间。” 护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过来一点儿,量一量体温。” 傅政凛凑过去,拨开方豫额头过长的刘海。 方豫瞪圆了眼,戒备地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东西,随着“滴”的一声,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脑袋还撞在护士手上。 护士手上的体温枪脱手,掉落在地,她惊呼出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快快,我给你插队。快去看医生,这是病情发作了吧!” 傅政凛弯下腰捡起体温枪,放在窗口,说了句“抱歉”,随后抱着人快步走向脑科诊室。 护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年头,什么病儿都有,那孩子是癫痫发作了吧?眼睛瞪得那么大,显然很痛苦。” 被质疑癫痫发作的小豹子挣扎许久后,又开始装死,他趴在傅政凛怀里,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两腿生物。 只恨自己被捆绑着,无法施展尖锐的獠牙,光是这里的肉,就足够他饱餐好几顿了。 第7章 他是狂犬病? 傅政凛见他安静下来,扬起的手悄然落下,刚才,他真的想一巴掌抽在这瓜娃子的屁股上,忒能作妖了! “请28号方豫到一号诊室就诊。” 傅政凛无视其他患者愤怒的目光,抱着人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头发发白的老教授,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脸上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蚊子,严肃的样儿十分唬人。 老教授眯起眼,浑浊的眼睛看着眼神又凶猛起来的方豫,问:“什么问题?” 傅政凛把方豫经历的事儿一一述说,最后问:“他这种情况,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老教授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枸杞水,“拍视频了吗,我要看他发作期间的样儿。” 傅政凛抬眸直视他,认真道:“他随时就能发作。” 老教授瞪起眼,“这么严重?” 傅政凛把人放在诊疗台上,犹豫片刻,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五花大绑的身子。 “哎哟,怎么把人绑成这样!”老教授看不惯傅政凛这种行为,忽地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扯开方豫脸上的口罩。 “别靠近他,会咬人!” 口罩连带着嘴里的毛巾被扯了出来,方豫低吼一声,张开满是唾液的嘴儿,大力咬在老教授皱巴巴的手腕上。 “嗷!” 一道嗷叫声在诊室回荡不止。 傅政凛掰住他的下巴,厉声道:“方豫,松开!” 方豫喉咙咕噜两声,牙齿狠狠磨了磨,下一秒皱起鼻子,苦涩的味道荡漾在口腔。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表情扭曲的老教授,眼底生起烦躁,觉得这个生物的声音太过沙哑难听,皮肉也酸苦得很。 下巴被傅政凛掐得生疼,方豫转动眼珠子,微眯起眸子,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怒火。 他松开老教授干巴巴的手,转而咬在傅政凛虎口,尖利的虎牙刺进他的皮肤,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有了对比,他认为傅政凛的皮肉和血的滋味比旁边干巴巴的手好太多。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偏头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教授,艰难挤出一句:“他一发作就咬人,动作神态和野兽没什么区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教授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哆嗦着唇说:“他这几个月有被动物咬过吗?比如猫狗、老鼠。” 傅政凛家里没有这些动物,连老鼠的影儿也瞧不见,漠然地摇了摇头。 “你怀疑他是狂犬病?”傅政凛皱起眉。 老教授慌乱走到桌子前,拿了酒精喷洒在牙印上,接着又涂抹了碘伏,“先把他嘴巴封起来,带去做个检测。” “脑子不需要检查?”傅政凛皱眉。 “先把狂犬病这项排除了再说!”老教授咬牙切齿。 他好端端坐在脑科诊室坐诊,过完今年就可以退休,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要是这孩子真得了狂犬病…… 他不敢想象后果,裹在白大褂里面的干瘦身躯抖如筛糠。 傅政凛把湿淋淋的毛巾塞回方豫嘴里,给他戴上口罩,拿过老教授开的检测单子,默默地抱起人离开诊室。 检测方式是采取患者的唾液,采样的护士看着朝自己龇牙咧嘴,嘴里还发出类似犬吠声的方豫,惊得面色发白,不太敢凑过去。 最终是傅政凛完成的采样,方豫的攻击性真的太强,他的手光是一靠近对方的嘴唇,对方就张开嘴咬过来。 牙齿上分泌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在他虎口处的伤口上,护士提醒道:“你的手有伤口,万一他唾液里面有病毒,你就完了!” 傅政凛淡淡地扫她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伤口就是他咬的。” 他用长棉签采集了唾液,放进试管,接着拿起毛巾一把堵进方豫嘴里,“好了,多久出结果?” 护士咽了咽口水,“这边给你加急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出结果。” 傅政凛“嗯”了声,抱起方豫离开采样室。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里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问耷拉着眼皮的方豫:“肚子饿了吗?” 方豫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根听不懂傅政凛说的话语,脑海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该死的生物咬碎撕烂。 “听不懂人话吗?”傅政凛沉下脸。 方豫眼皮颤动了几下,索性闭上眼,自己此时太弱了,不是这个生物的对手,他要保持体力。 忽然,肚子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油然而生,他用舌尖抵着毛巾,慢慢磨着牙,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撕开这个生物的皮肉,舔舐着他血液。 饥饿感让他全身暴躁起来,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傅政凛漆黑沉静的眸子,隐约在他瞳孔里面看到一个裹成圆滚滚的生物。 他歪了歪头,那个生物也跟着歪了歪头,他眯起眼,凑到傅政凛面前,仔细盯着他的眼,喉咙发出低吼。 傅政凛一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原位,“别闹了,让我歇歇。” 他全身酸痛,抱着孩子的手臂疼得厉害,这瓜娃子太能折腾人了。 “如果你真有姑姑,我或许会把你扔去她那儿,爱谁谁要。”傅政凛顺了顺他头顶凌乱的发丝,嗓音低哑发闷。 方豫躲开他的手,不悦地瞪着他。 豹子的头岂能让这个生物乱摸,他挣扎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把头靠在傅政凛手臂,闭上眼开始休息。 以往,小豹子饿得受不了,只能依靠睡眠补充体力,待睡饱后,才有精力捕捉猎物。 傅政凛没吃早餐,此时到了正午,肚子也没觉得饿,反倒是小孩儿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显然饿得不行了。 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营养针,趁着无人注意,掀起羽绒服的袖子,一针扎在方豫手背。 方豫被刺痛惊得睁开眼,眼神满含警惕和危险,刚要暴起挣扎,就被傅政凛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等你什么时候不咬人,这营养针也就用不着了!”傅政凛把营养液推了进去,拔出针头,“别动,听话。” 他特意放缓声音,企图起到安抚的作用,但方豫不是人,他是腾菲大草原的野生豹子,天生就不是个听话的,当然,他也听不懂傅政凛的话。 在挣扎期间,傅政凛终于忍不住把他翻过来,一巴掌抽了过去。 “砰”的一声,只听到羽绒服的响声,压根没碰到肉,傅政凛掀开羽绒服下摆,正打算再来一次。 “傅政凛?”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打断他的动作。 第8章 这声音忒吓人 “咯咯咯”的高跟鞋响声有些刺耳,傅政凛放下羽绒服衣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他抬眸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女两男,眸色渐冷。 “啧啧,一朝跌入泥潭,是什么感觉?”女生挎着颜色鲜亮的名牌包包,身上披着米白色的貂绒外套,身下穿着紧身包臀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浓郁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傅政凛鼻子发痒,侧头打了一个喷嚏。 女生怔了下,后退一步,捂着鼻子语气满是嫌弃,“这么冷的天儿,连羽绒服都穿不起?你体质一向很好,才离开金窝一天,就染上风寒了?” 傅政凛没搭理她,这人是姚家的假千金,前阵子和自己表白被拒,因爱成恨,这会子是来落井下石的。 姚思媛虽是姚家的假小姐,但好歹享受了姚家十几年的富贵生活,内心高傲得很,她无法忍受被人拒绝、漠视,她回头朝身后的狗腿子示意一眼,冷声道:“把他们赶出医院!” 傅政凛总算有了反应,“孟裘娣,别仗势欺人。” 话一出口,姚思媛霎时涨红了脸,怒斥道:“闭嘴!谁让你喊这个名字了!” 傅政凛打小就认识她,自然知道她的真名,至于对方是否改了名字,他也没特意关注,且不在乎。 姚思媛气得跺了跺脚,伸出纤纤玉手指向傅政凛,“这家医院是我干爹开的,滚,滚出去!别来这里看病!” “你干爹?”傅政凛沉下脸,继续道:“你和黑帮头子勾搭上了?” 姚思媛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别污蔑我,我和他……和他没什么。” 说到最后,她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明明前一刻还气焰嚣张,下一秒就仿佛被别人欺负了一般。 傅政凛皱起眉,眼睁睁看着她的眼妆被泪水打湿,夹着黑色眼线的泪珠流淌在粉白娇嫩的脸蛋上。 “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喝酒买醉,也就不会被他钻了空子!我特么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姚思媛一手捂着眼,一手捂着腹部,“我今儿就是来避孕的,我姚思媛再怎么堕落,也绝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哭得起劲,没听到身后传来的皮鞋落地声,直到后背贴进硬邦邦的胸膛,才慌乱地叫了一声。 高约一八五的男人留着寸头,左侧眉毛断了半截,横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疤痕,半边脸纹了纹身,神情可怖。 他伸手扣住姚思媛的手腕,狭长蕴着寒意的眸子看向傅政凛,“小媛啊,就是他拒绝了你?” 姚思媛哆嗦着唇,面露恐惧,她慌忙摇头,“不……不是,您听错了,我不认识他。”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宽阔的大掌伸进貂绒外套,握着细软的腰肢,缓缓摩挲着,“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他把姚思媛搂进怀里,“走吧,带你回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往外跑。” 姚思媛不敢反抗,强忍着不停哆嗦的身体点了点头。 她不敢回头看一眼曾经爱慕的男生,眼眶的泪珠翻滚打转,她紧攥着拳头,精致漂亮的指甲戳进手心。 傅政凛,傅政凛,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对他是又爱又恨。 “小媛,别让干爹失望。” 男人眸色暗沉,回头对上傅政凛年轻英俊的脸,想到怀里的女人多次在梦里念叨那人的名字,他就恨不能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他不会当着姚思媛的面做一些血腥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会放过那人。 傅政凛提起的心骤然落下,那个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大,让他脑海警铃大响。 危机感驱使他抱起方豫,毫不犹豫走向医院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赶去。 黑道头头的报复,他经受不起,自己此时无权无势,即使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会替他申冤。 何况,他还带着这个野性难驯的瓜娃子。 方豫打从那个男人出现后,就表现得十分暴躁,跟打了鸡血一般不停挣动,喉咙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出租车司机全身紧绷着,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老弟,你怀里的孩子得了什么病?这声音忒吓人。” 傅政凛拍了拍方豫的头,喉咙干涩,“他第一次来大城市,太过兴奋了。” 原来,人一旦开口说了谎,就再也忍不住继续撒第二个谎。 傅政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避免引起司机的惊恐。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他脑子……哎哟,瞧我这嘴,忒不会说话,老弟别介意哈。”司机放松身子,说话明显轻松许多。 他一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得了狂躁症,或者精神病,最后想到该不会是狂犬病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刚浮起,就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忍不住提起几年前在村里遇到的事儿。 “我堂叔家里养了几只狼狗,后来不知怎么的,狼狗发疯咬断他小指。他上医院那会儿,医生都建议他打狂犬疫苗,他不听,还说这是家养的狗,不可能染上狂犬病。” 司机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发颤,“他当时如果不是为了省这笔钱,也就不会那么倒霉染上狂犬病。发作当天,他正吃着午饭,突然就把桌面上的汤水掀翻在地,整个人颤颤巍巍,眼含惊恐。” “我碰巧去他家送点东西,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脾气,于是站在客厅里面和他聊了几分钟。期间,他偶尔发出一两声狗吠声,后来朝我龇牙咧嘴的。我察觉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他当即扑了过来,牙齿差点咬上我脖子。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抬脚踹开他,拔腿就跑。” “他丫的死追着我不放,从村尾追到村头,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脚打滑摔进水沟。他迟疑着不敢上来,嘴巴上的唾液直滴到地上,双眼也不似常人,凶狠没有人情味。” 傅政凛低头看着方豫凶狠的眼,手忽然哆嗦了一下,接着抬头问:“接着呢?” 司机叹了一口气,“他最后跑去村长家里,咬了他孙子,后来被村民五花大绑,送进了警察局。” “得知他染上狂犬病后,村长的孙子已经开始出现状况,病毒发作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个晚上,那小孩儿就跟你怀里的孩子似的,喉咙发出异响,他们没熬过一周……” 司机在等红灯之际,回头看向傅政凛,“这是你弟弟吗?最近有被狗咬过么?” 傅政凛摇摇头,“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方豫吼得更大声了,还凶巴巴地瞪向司机,司机全身一抖,忙说:“你可抱紧他,别让他咬人。” 傅政凛胸口起伏一下,呼出一口气,哑声道:“放心吧,他不是狂犬病,我可以保证。” 说实话,经过医生和司机的“恐吓”,他有点不确定了。 怀里这瓜娃子确实爱咬人,压根听不懂人话,怎么瞧都像只发疯的狗子。 第9章 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一路上,司机心惊胆战,频频回头瞄一眼后座,生怕那孩子忽然扑上来朝他脖颈咬上一口。 他脚踩油门加快车速,直到抵达终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便对上一双渗人散发着兽性的黑瞳。 “卧槽啊!” 司机大吼一声,身子猛然往方向盘的方向压了过去,奈何身上束缚着安全带,他的心越慌,动作越是慌乱。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眼里透着鄙夷,这只两腿生物比自己强壮多了,竟是只软脚虾。 身子忽然腾空,他再次回到傅政凛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疲倦朦胧的眼,暗暗撕咬着毛巾。 此时的猎物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只要自己吐出毛巾,他就能咬住对方的脖颈,直到鲜血喷洒出来。 他用舌尖往外推着毛巾,竟真的推出些许,眼底生起一丝得意。 这个愚蠢的生物,连毛巾都没塞好,待会就乖乖受死吧。 他不会轻易松口,非得把他咬死为止。 傅政凛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不过眯了一会,身体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让他双腿都麻了, 他在车上缓了一分钟,才打开车门下车,司机犹犹豫豫跟着下车,快步绕到后方打开汽车尾箱,拿出行李箱后,警惕地盯着懒洋洋半眯着眼的小孩儿。 方豫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瞳渗出一丝不屑,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司机气得牙痒痒,这孩子真是欠揍得很! 傅政凛刚拿着行李箱踏上阶梯,出租车便快速窜了出去,留下难闻的汽车尾气。 “烤番薯咧,帅哥,来一根吗?” 小贩抬起沾着黑灰的手,朝傅政凛挥了挥。 傅政凛抿了抿唇,口腔开始分泌唾液,胃部也适时叫了几声。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他不是铁肠胃,也不是修仙辟谷的能人,只要是个人都得饿了。 “多少钱?”傅政凛这辈子头一次吃地摊上的东西,不免觉得新奇。 他难得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表情,眸光闪动,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豫一直保持抬头的姿势盯着他,舌尖在做最后的努力,直到毛巾脱离嘴巴,在口罩上凸起一个小包,他龇起牙,喉结滚动,咽下多余的唾液。 现在不到时候,他要寻找最佳时机,暴起咬断他的脖子。 傅政凛没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从口袋掏出五块钱递到小贩手上,接着带着一人一箱往车站里面走。 他撕开烤番薯的外皮,张开嘴正要咬,余光见方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想吃?”傅政凛把烤番薯递到他面前。 方豫皱起眉,嫌弃地偏开头,看都不看面前的烤番薯一眼。 “啧,有吃的还嫌,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傅政凛也不勉强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烤番薯香甜的气息让他胃口大增,他一改以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习惯,几口吞下番薯,最后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此时只有半饱,还想吃点别的。 “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傅政凛把方豫的头转到地摊美食的方向,“看你老爱咬人,想吃肉吗?” 方豫眯了眯眼,鼻子嗅到一股肉味儿,他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傅政凛弯起唇角,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前走。 直到停留在一处血腥之地。 “帅哥,杀鸡吗?” 正在给老母鸡拔毛放血的老板娘咧开嘴笑得灿烂。 傅政凛心下嘀咕,火车站真是海纳百川,连杀鸡摊贩都有人光顾。 “咕噜。” 方豫嘴里发出嘶吼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傅政凛收紧手臂,低声强调:“这是生食,没煮熟不能吃。”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脑海里叫嚣着吃肉,但这个该死的两腿生物不肯松手,还带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气到炸毛,决定咬死这只不知死活的生物。 傅政凛托起他的屁股,把人往上抱了抱,让他的脸趴在自己肩窝。 方豫眸光渗出点点寒芒,隔着口罩咬住傅政凛的脖颈,虎牙穿透口罩,刺穿他的皮肤。 “嘶……啊,方豫!” 傅政凛被他咬狠了,痛得眼泪哗哗流,他上辈子欠了这小疯子什么,居然这么对待自己! 他双眼阵阵发黑,皮肤似乎快被撕扯掉,方豫的咬合力随着身体的恢复大了许多。 放弃挣扎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方豫眼里翻涌着兴奋和激动,为这个生物的死亡,也为自己的成功突袭。 下一秒,他被傅政凛大力掰开下巴,身子被摔到坚硬的地板上。 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太厚,倒没觉得痛。 “你的牙,别要了!” 傅政凛捂着血淋淋的脖子,阴沉着脸。 看来,这个生物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居然轻易就把自己掀开,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 方豫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寒光,他仔细尝着虎牙里面沾着的鲜血,抬眸幽幽看着自己的猎物。 只要这个生物一天不杀了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方豫在心里设下长远的目标,并想着怎么付诸行动。 傅政凛把他提起扔到花基上坐着,拉起行李箱就走,他怕再不走,自己会暴起打人。 这小疯子真的让他生起了抛弃的心思,谁要谁捡了去吧。 方豫双瞳收缩,看着傅政凛逐渐远离的身影,烦躁地朝四周的路人龇牙咧嘴。 “好凶的小孩,他父母呢?” 路人左顾右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他一直坐着,动也不动,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残疾,被父母抛弃了吧?” 方豫看着围成一片的两腿生物,杂乱的毛发炸得跟爆炸头似的,他趴下身子,企图把背部弓起来,以示自己的威风。 “又凶又可怜,谁把他领去警察局?”身穿毛呢大衣的女人同情心泛滥,缓步靠近方豫,想伸手安抚一下他。 “哎哟,我的孙儿呐,奶奶总算找到你咯!”一道年迈饱含感情的女声穿透人群,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头发全白的老奶奶手拿着拐杖,脚踩着破洞帆布鞋,粗黑的手臂伸向即将暴起的方豫。 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咬的道理,他不客气地咬住老奶奶的手臂,眼眶红得吓人。 “啊!!” 老奶奶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粗吼,她甩动手臂,甩不开紧咬着自己皮肉的嘴。 “要死了,敢咬你爷爷!” 老奶奶另一只手扬起,粗厚的手没有女人的纤细,手背处的毛发长得比男人还茂盛。 这一巴掌是照着方豫的脑袋拍下去的,几乎用了十成力气,不傻也得傻。 傅政凛挤开人群,目眦欲裂,眨眼间推开老奶奶,一把抱起小孩儿。 “你做什么!” 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轰鸣的跳动声让耳膜鼓动,他心里后怕极了,万一这瓜娃子真被打坏了…… “你这个天杀的,连老人家都推!苍天呐,赶紧找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老奶奶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哭得声嘶力竭。 第10章 人贩子 哭喊声惹来一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绕着中心人物围成一圈,朝着傅政凛指指点点。 “这么大个小伙子,想不到心肠那么歹毒。” “报警吧,恶人就该关进警察局!” “那孩子无端端咬人,怕是有什么病?” 傅政凛紧绷着脸,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怀里的小孩儿还不老实,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哭天抢地的老家伙。 他嘴唇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连虎牙也呲了出来,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就怕他忽然逮着自己就咬,毫无人性。 老奶奶哭了好一会,听到有人准备报警,她不乐意了,连忙哎哟几声,“报什么警,别报!他做了这种残害老年人的事儿,把他抓进警察局是便宜了他!里面好吃好喝供着,他损失了什么!我这个受害者要冤死咯!” 路人问:“那咋整?” 老奶奶捂着肥厚的老腰站起身,横眉竖眼瞪着傅政凛,“赔钱!他小孩咬了我,赔五千块!他推了我,赔一万块!一分不能少,不然今儿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他们跟着附和:“赔钱!不赔钱揍死他丫的!” “老奶奶,刚才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你孙子吗?”一道清甜的女声打破嘈杂环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女生钻了进来,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炯炯有神,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女大学生。 老奶奶脸色微变,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认错人了,我孙儿在他爹妈那儿,这孩子就长得像我孙儿,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错不是很正常?” “呵……吼……” 方豫扭动着身子,想扑过去再咬一口。 傅政凛被方豫的吼叫声扰得烦躁,从口袋掏出刚买的手帕塞进他嘴里,又戴上口罩,才有心思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女生的问话,他大概知道了这个老泼皮是什么人,他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故意道:“我身无分文,还是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会查明真相。” 老奶奶皱起老脸,直接骂:“报啊!理都在我这儿,我怕你个啥子哟!” 路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起哄道:“我倒要看看警察同志向着谁!” 傅政凛果真开始按手机,老奶奶瞪直了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回头看向贼眉鼠眼的男人,嘴巴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几个男人收到指示,互相对视一眼。 傅政凛的注意力都在老奶奶身上,没察觉到旁边的行李箱手柄处搭上了一只黝黑的手。 女生眼尖看到了,当即伸手指向偷鸡摸狗的男人,“你干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偷东西?!” 傅政凛双瞳一缩,腿部陡然发力踹到正要转身逃跑的男人身上,他屁股被踹了个正着,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着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老奶奶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思索着准备撤退。 傅政凛把小孩儿放坐在行李箱上,一把扯起地上男人的后衣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一伙的吧?连小孩都敢拐,如果被警察抓到,保不准判你们死刑!” 地上的男人身材较为瘦弱,是火车站的扒手,“别瞎胡扯,我和她没关系!偷东西不至于判死刑!小弟啊,我出来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家里有重病患者等着我去救,我要是有钱,至于当小偷么!” “帅哥,别和他扯太多,我已经报警了。”女生紧盯着老奶奶,不让她趁乱逃离。 很快,警察车的响声由远及近,老奶奶一伙人霎时变了脸,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四处逃窜。 女生大着胆子攥住老奶奶的手,却不想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还大,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抬腿就朝人少的地方挤了过去。 傅政凛蹙着眉,几步追到她身后,一手攥住她的后衣领。 原来,女生在老奶奶扑向小孩儿那一刻起就已经报了警,她老早便看见傅政凛和这孩子是一起的,也远远看到孩子被他扔在花基这儿。 老奶奶张口就认孙子,孙子表现得凶神恶煞,张口就咬,显然和她关系不熟。 “人贩子,她肯定是人贩子!” 女生道出心中所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她憎恨人贩子,如果不是这些社会毒瘤的存在,她也不会白白和父母错失了十八年的光阴。 带头警官是当地出名的退伍军人,一身腱子肉裹在警服里面,光是站着不动就气势凌人。 他身姿矫健,不消片刻就将四处逃窜的两女三男逮住。 老奶奶双手被扣上手铐,不知疲惫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没做错!你抓我做什么,打人的是他!” “胡金宇,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吗?!”身形高大的警官说着便扯开她头上的假发,露出黑黝黝的平头。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泼到老奶奶脸上,卸下她的伪装。 “我去,居然是男的?!” 路人惊讶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亏他们刚才还向着她! “弱势群体最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你依靠这种易容手段,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少女和儿童,胡金宇,等着吃牢饭吧。” 警官朝女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姚小姐,别一个人在火车站这些地方晃悠,临近过年,不法分子急着用钱,手段层出不穷,不是你一个女生可以对付的。” 女生两手握拳,愤愤地瞪着面目丑陋的人贩子,恨声道:“还有多少孩子被他们卖往全国各地,死的死,残的残,我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但也和父母分离了十八年!谭警官,你别劝我,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将这些天杀的人贩子送进监狱,得到该有的惩罚!” 谭警官蹙起眉,没多说什么,他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下个月初,你爸会转到外省的监狱,不去探望一下吗?” 傅政凛紧抿着唇,搭在方豫头上的手颤了颤,自从父亲入狱后,他前去看了一眼。 父亲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背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政凛,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别像你爸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严律守己,别做傻事,别愧对国家,愧对自己。” 傅政凛那会儿一语不发,只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不再高高在上的父亲,脑海里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猛然断裂。 他眼眶红了一圈,偏开头哑声回答:“再说吧。” 第11章 别和他一般见识 火车站人来人往,聚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也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 傅政凛仔细打量着面容娇俏的女生,猜测道:“你是姚家走丢了十八年的女儿?” 女生原本受了人贩子的影响,正耷拉着眼皮,心里发闷,听到傅政凛的问话,当即睁大杏眼,眸光清亮,“嗯,你怎么知道?” “我和孟裘娣认识。”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惹来他不耐烦地挣扎。 姚家的事儿太乱,他也不知道实情,也不想了解,毕竟和自己无关。 “我叫姚晨英,比思媛大几个月。” 她摸了摸麻花辫子,脚踩着卡其色的小皮靴,缓步走到傅政凛旁边。 “思媛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她出生不久就没了妈,没过满月酒没了爹,后来我被人贩子拐走,父母将错就错把她抱了回家。但幸好他们没放弃我,总算把我找了回来。” 傅政凛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生,眉宇间的冷漠逐渐疏散。 “刚才的事,多谢了。” 姚晨英爽快地笑了一声,弯下腰朝方豫挤眉弄眼,“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们。对了,要不是这孩子聪明,咬了那个老东西,为警察的到来拖延了时间,还不一定能逮着他。” 方豫眯起眼,朝她发出警告的低吼。 姚晨英不怕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刘海,“有点凶,但挺可爱的。” 傅政凛哼笑一声,使劲揉了揉方豫本就杂乱的头发,“其他人看到他就问是不是疯了,你还是第一个说他可爱的。” 被夸可爱的方豫转动着眼珠子,眼里涌动着危险的情绪,他耸动着鼻子,嗅到女生身上淡淡的香味,牙齿又开始痒了。 “咯吱咯吱。” “什么声音?”姚晨英面露疑惑,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傅政凛表情未变,垂眸扫向一脸恶相的小孩儿,“他在磨牙。” “哈哈,真可爱。”姚晨英学着傅政凛,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触感还不错。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磨牙的原因,当然是想咬你,他没多说什么,毕竟和她不熟。 “我该上车了。”傅政凛看了眼手机时间。 姚晨英两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傅政凛一眼,眨巴着眼睛问:“以后还能见面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她是个外向的,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傅政凛这个外貌条件很不错的男生,自然心有好感。 傅政凛没拒绝,加了她的微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当然,还有这孩子的。”姚晨英临走前忽然问。 “傅政凛,他叫方豫。”傅政凛没隐瞒,直接告知。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一手抱起方豫,朝候车厅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 姚晨英皱着细眉,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她索性不再想,干脆点开傅政凛的微信头像,偷摸着查看他的朋友圈。 【haste makes waste】 【yesterday will not be called again】 …… 姚晨英看得两眼发昏,小声嘀咕:“好高级的朋友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傅政凛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让她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讪。 万一对方忽然问自己一些深奥的问题,答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小女生的心思,傅政凛不知道,他此时头痛地看着座位上发癫的某小孩,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傅政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别打他,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越打他就越傻!” “给点耐心吧,我相信他以后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方豫!” 方豫咬着他的手不放,自从上了火车后,他就消停不下来。 傅政凛余光见前后左右的乘客盯着自己的方向,内心苦闷得很。 找个人来收了这瓜娃子吧,他不伺候了! “你好,请问需要用餐吗?” 这时,火车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托盘上放着的鸡腿,“来个鸡腿。” “好的,一共二十元。”乘务员笑得友善。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二十元零钱,放到乘务员手里,皱巴巴的一团,有点寒酸。 乘务员面不改色地收了钱,心下暗忖,穿得人模狗样的,孩子身上的还是名牌羽绒服,居然随手一掏全是散的,就没一张百元大钞! 傅政凛被人鄙视了,他没心思留意这些小事儿,连忙把鸡腿伸到方豫面前,小声哄:“我的肉不好吃,又酸又臭,你尝尝这个卤鸡腿,香得很,你不吃就要到我肚子里面了。” 方豫抬起眼,虎牙磨着嘴里叼着的软肉,似乎在衡量什么,眼前的鸡腿太小,他一口就能吞下去,只要他速度够快,这个愚蠢的生物就无处可逃! 他盯着傅政凛的脸,快速地松开嘴,转而叼住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原本一口就能解决的鸡腿,硬是让他吃了十几口,而且,鸡腿的骨头他居然嚼不烂。 他越吃越生气,最后朝傅政凛怒吼一声,嘴里吐出完整的鸡腿骨。 “你是人,不是狗,这么硬的骨头,嚼来做什么。”傅政凛捡起吐在自己大腿上的骨头,黑着脸和他解释。 见方豫不听,又开始作妖了,他叹了一口气,只觉身心疲惫,“好了,下车后给你买一堆软骨头,让你嚼个够。” “吼!” “吃鱼吗?” “吼!” “鸭脖呢?” “吼!” 傅政凛扶了扶额,认为自己疯了,被这个小疯子传染的。 “哪来的小破孩子,能不能别嚷嚷?”身后的乘客一脚踹在方豫的座位上,语气十分不耐烦。 傅政凛回头看了他一眼,识趣地拿毛巾堵住方豫的嘴。 后面的大哥留着光头,脖子还挂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整个人散发出“我不好惹”的黑社会气息。 傅政凛无意惹麻烦,只能委屈小孩儿了。 一分钟后,小孩儿成功吐出毛巾,继续乱吼乱叫。 他得意又不屑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在说,就你这点伎俩,还敢跟爷作对? 第12章 虎头帮 方豫的舌头越来越灵活,无论傅政凛把毛巾塞得有多紧,他不消片刻就能吐出来。 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从其他乘客那儿借了个胶布,直接给他封上。 方豫只能干瞪着眼,舌尖抵在胶布上,发现自己舌头被胶布粘着,吓得挣扎起来。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傅政凛起初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但小豹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扭着身子,把座椅弄得左摇右晃。 后面的大哥实在受不了,猛地站起身,光溜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上方的行李存储处,“妈的,你再扭!再扭老子就把你扔出窗外!” 方豫抬起头瞪着他,眼眶通红,双瞳紧缩,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人情味,渗人至极。 光头大哥有一瞬的恍惚,头皮莫名发麻,想到自己居然怕一个小屁孩,顿觉丢脸,他看向傅政凛,粗声粗气地骂:“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家的孩子你管不了,待下了车,老子替你管!什么德性,这臭屁娃就得拿拖鞋狠狠的抽,抽到他不敢吭声为止!” “这位大哥,孩子闹腾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家里没小孩子吧?但凡有小孩的,就说不出这些狠话了。”坐他旁边的大婶瞥了光头男人一眼。 “大妈,我骂谁关你屁事呢,你再说多一句,别怪老子不客气!”光头男人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纹着狰狞可怖的纹身,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大婶翘起腿,压根没受到他的威胁,“你是哪个帮派的?” 光头男人嗤笑一声,“我怕说出来,你就该给老子下跪磕头求饶命。” “甭扯没用的,哪个帮派?”大婶翻了个白眼。 “虎头帮。”光头男人嘚瑟地翘起嘴。 “啧,阿虎那居然收你这种没素质的?”大婶似笑非笑,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 “什么意思,你认识老大?”光头男人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大婶的面容,越看越心惊。 “瞧出什么名堂?”大婶呵呵笑出声。 光头男人抿着唇,心脏猛跳了几下,有个猜测在脑海里冒出,她该不会是老大他娘吧? 这鼻子,这眼睛,这厚嘴唇,不就和老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想起昨天,老大在劈酒途中忽然来了句:“明天我娘过来探亲,你们个个表现得安分点,别给老子惹是生非啊!谁做不到,帮法伺候!” “您是来探亲的?”光头男人小心翼翼问。 大婶点点头,从麻袋里面翻出一块牛肉干,起身递给傅政凛,“你家孩子这么闹腾,估计是饿了,拿给他嚼嚼吧。” 傅政凛沉默了几秒,接过牛肉干,道了一声谢。 “我家虎儿小时候也这么调皮,我说一句他能顶五六句,天生就不是个乖巧的。从小学到初中,天天打架,天天被老师喊家长。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他爹死得早,我每天早出晚归赚钱供他读书,他不珍惜,还学人混黑社会。” 大婶说着说着,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带了一丝哑,“我就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黑社会哪是那么好混的,每天打打杀杀,一不留意少胳膊缺腿的,还有坐牢的风险。我年轻的时候管不动他,现在老了,更加管不动了。只求他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我死了,哪有颜面去看他老子!”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偏头狠狠瞪着光头男人,“在阿虎那儿待多久了?” “大娘,误会误会,我刚才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哪敢做那些混蛋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老大整天训诫我们,要日行一善,不能伤害无辜的老百姓,我时刻谨记着。”光头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势,苦着脸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嘴就是毒,该打!” 大婶冷哼一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只当他在放屁。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什么日行一善,太假了,只要不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她就得跪在菩萨面前烧高香了。 方豫啃着嚼劲十足的牛肉干,吃得口水哗哗流,傅政凛看不过眼,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呼!” 方豫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头偏向窗户那头,护食的样儿真得像只小狼狗。 扎在傅政凛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他暗忖,这瓜娃子该不会真有狂犬病吧? 对了,手机可以看检测结果,他一拍额头,连忙打开手机查看医院的报告。 【结果:阴性。】 “我就知道,肯定是脑子被撞坏了。”傅政凛自言自语,只觉胸口堵得慌。 涉及大脑的一切问题,都复杂得很,他怕方豫一辈子就这样了,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方豫晃了晃脑瓜子,耳朵耸动了好几下,傅政凛视线定在他耳尖上,一只吸饱血的花蚊子趴在那儿。 傅政凛抬手就挥了过去,“啪”得一声,花蚊子躲避不及,惨死在他手下。 方豫打了一个激灵,愤怒的转过身,嘴里还叼着那根嚼不烂的牛肉干,想张嘴怒吼一声,又怕牛肉干掉落在地,一副憋着气儿撒不出的样子把傅政凛逗笑了。 “诺,帮你打蚊子,吃你的牛肉干,别气了。”傅政凛张开手掌,给他看了看掌心处死得凄惨的蚊子。 方豫从鼻子呼出一声“哼”,转回头继续撕扯牛肉干。 “小弟,这是你弟弟吧,他手脚有残疾?”大婶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只用嘴巴叼着牛肉干的方豫。 傅政凛眸色一暗,低声道:“怕他伤到人,只能先绑着,等回了家再解开。” 大婶瞪起眼,“这孩子瘦不拉几的,攻击性能有多厉害呢,这么绑着对他手脚不好。” 傅政凛被她说得惭愧,确实,一直绑着也不是办法,方豫原本就在床上躺了两年,手脚关节本就比常人僵硬太多,自己还一直绑着他,万一落下个什么残疾,他就是罪人了。 “你们上哪儿去?”大婶看出他的纠结,没有继续劝,反而扯开话题。 傅政凛摇摇头,眼里透着些许迷茫,他急着带方豫出来,却没想过去哪儿扎根。 第13章 说媒 “你父母呢?”大婶皱起眉,大概猜到什么。 傅政凛视线转到方豫后脑勺,眸光黯淡嘴角往下压了压,低声道:“家庭变故。” 他没有细说,一句家庭变故可以让人联想很多,面容敦厚老实的大婶以为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不由生起怜悯之心。 “没地儿去啊,我在丰城那儿有座空置的小院子,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我嫌那里人烟稀少,没去住。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们愿意过去那儿住吗?” 大婶见傅政凛张了张嘴,眼里带着犹豫,继续道:“放心,不白白让你住,每半年交一次租,可以不?我也不多收你的钱,就按当地租房价格的一半。相识是缘分,就当交个朋友。我家阿虎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我看你就挺可靠的,是大学生吧?” “不是,我退学了。”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大学的内容已经学透了。” “哎哟,是个高材生啊,人长得俊,学习又好,交女朋友了?”大婶兴奋起来,忍不住操起旧业。 “短时间内不打算交女朋友。”一个方豫就让他头疼了,他实在没有心思照顾其他人。 “哎哟,年轻人懂什么,早点结婚,你就能安心在外面赚钱,家里的事儿有人替你打理。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么来的!哈哈,我是没文化的,随口说说哈,别放在心上。”大婶以前是丰城小村落的媒婆,谁谁谁看对眼,就得上门找她去说亲。 如今看到傅政凛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自然蠢蠢欲动,想帮他做媒。 她做媒的对象不是外人,正是阿虎的表妹。 “他表妹长得花容月貌,前后几个村子的男人都喜欢她,但她眼高于顶,看不上乡下汉子。前阵子还让我帮她找个城里人,重点是长得帅,其次有风度,钱多钱少无所谓,她家里是开农庄的,有房有车,存款过百万,不缺钱。” 大婶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你现在无依无靠,早点结婚起码有个伴儿,还有你弟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吧,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照顾着。” 傅政凛坚定地摇头,“大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我没能力养活家庭的情况下,贸然结婚,不就是连累了她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能在你一贫如洗的情况下还下定决心跟着你的女人,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就算富起来了,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大婶说得头头是道,口水横飞。 光头男人听得津津有味,还附和着点点头。 “你想想,等你有钱了,你能保证那些女人看上的不是你的钱?”大婶继续洗脑。 傅政凛没被她绕进去,坚决拒绝,“大娘,我有自己的计划。” 大婶见他油盐不进,摇头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多带花妞上他那儿晃悠,一来二去,保证能对上眼。 火车一路轰鸣,傅政凛大姨买的是坐票,于是他们只能坐着硬邦邦的座椅,偏头注视着窗外黑沉的夜空。 数不清第几次离开淮城,但这次是他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 以往经常飞往国外参加名师座谈会,学习各种上流社会必备的能力,如今一朝沦为普通人,脱离父母的管控,他反而感到开心。 如果方豫这小子能省心一点,自然更好了。 傅政凛低头看着仰起头闭目养神的方豫,视线落在他粘了牛肉干的牙齿上。 嚼了大半天,只吃下半根牛肉干,他这是嚼得没力气,才睡着的吧。 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方豫猛地睁开眼,眼含警告,随后眼皮渐渐往下耷拉,快要撑不住困意。 到底是个小孩子,折腾了一天,身体早就到达极限了。 方豫不甘心地闭上眼,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脑袋一歪靠在傅政凛手臂上,陷入沉睡。 “果然,睡着了比较可爱。”傅政凛紧了紧外套衣领,撑着睡意不肯闭眼。 十万块钱还在行李箱里面,他不得不警惕,这是他唯一的资产。 夜色沉沉,车厢内的鼻鼾声此起彼伏。 傅政凛就这么盯着窗外,思索着如何靠这点钱发家致富。 方豫的病得治,花的钱可能是个天文数字,但自己既然管了他,就得管到底。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道金色光辉刺破黑暗,给寒冷的大地带来一丝温暖。 “嘟——” “尊敬的各位旅客,距离下一站丰城还有十分钟,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傅政凛顶着黑眼圈拿下行李箱,拉开拉链,伸进一只手摸了摸暗格,摸到鼓囊囊的钱袋子,才松了一口气。 说好的不睡,却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天亮了。 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方豫,他一骨碌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微眯着眼,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带着冷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习惯了他的眼神,只当作没看见,“嘴巴就不给你封上了,老实点。”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耳朵耸动着,不知有没有听懂。 傅政凛盯了他一分钟,最后试探着伸手摸向他的头,方豫霎时变了脸,张嘴就要咬。 傅政凛及时收回手,脸色黑了一瞬,“小疯子,昨晚的牛肉干还不够你咬么!就该把你的牙拔掉,这么爱咬人!” “我滴个乖乖,咬人是不对的,来,大娘给你一根牛肉干。”大婶刚从卫生间回来,碰巧瞧见这一幕。 方豫目光冰冷地盯着牛肉干,心里很是排斥的,这破东西咬得他牙齿疼。 但肉香味是真的浓郁,他肚子咕噜一声,张嘴咬住牛肉干,慢慢地磨了起来。 “还是您有法子。”傅政凛眼含感谢,心里琢磨着下车后买一袋子牛肉干,这样小孩儿就没空咬人了。 “待会就跟着我走吧,那院子有人定期打扫,不会脏,家具也是齐全的,你们直接入住就可以哈。”大婶笑出一脸皱纹。 傅政凛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眼眶微红,瞧着竟有些孩子气,他嘴唇抖了抖,哑声道:“陈大娘,谢谢。” “半大的小子,爹妈都不在身边,也是个可怜的。”陈大娘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嘀嘀咕咕。 光头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大娘,如果被老大知道您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们,他会生气吧?” 陈大娘哼笑一声,揉了揉手腕处的关节,“我家阿虎比以前懂事多了,哪像你,张嘴闭嘴粗话连篇。” 光头男人眼皮狂跳几下,心下吐槽:装的,老大在您老面前装得跟孙子似的!要论粗话,谁也说不过老大! 第14章 不就是喜欢男人么? “火车已抵达丰城,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有序下车。” 广播声反复三遍,傅政凛抱着方豫,一手拉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他深呼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随着寒风的侵袭瞬间消散,车厢里面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不太好闻。 方豫从头到尾就两个反应,耷拉着眼皮,懒懒地趴在他怀里,或者找准时间忽然暴起,逮着傅政凛就咬,咬到出血也不肯罢休。 “咬死我吧,我死了后,你就成为人人喊打的疯狗,我看你能活多久。”傅政凛看了看渗血的手腕,充满疲倦的双眼微阖着,“我帮你记着,咬我一口,你就欠我五千。不想长大后欠我一屁股债,你就最好收起你的牙齿。” 方豫吸了吸嘴里的鲜血,紧盯着他的手腕,还想再来一口。 傅政凛没辙了,暗叹一口气,明明刚才嚼牛肉干嚼得好好的,忽然就吐了出来,接着就疯了似的咬了自己一口。 陈大娘再怎么维护这个小屁孩,也被这种兽性满满的行为惊到了,小声问:“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 傅政凛说:“车祸,当了两年植物人。” “哎哟我滴天,这也太受罪了,可怜的娃。”陈大娘心疼地看着他,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被他凶狠的眼神制止住了。 陈大娘继续问:“去大医院看过吗?” 傅政凛摇头,方豫这样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配合,上次咬了老教授,就让他心有余悸了。 “阿虎应该有人脉,晚点我让他帮你找个权威专家。”陈大娘是个心善的妇人,见不得孩子这么受苦。 傅政凛又红着眼看她,“陈大娘,你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大娘罢了罢手,“小事情,不足挂齿,就当给阿虎行善积德了。” 丰城某地下室,杨虎手里夹着一根万宝路,口吐烟雾,忽然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大,淮城那边放话,如果那批货今晚到不了,二狗子他们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杨虎大大咧咧躺在塑料椅上,双脚挂着人字拖,一晃一晃的,他微眯着眼继续吞云吐雾,似乎没听到旁人说的话。 留着一头黄毛的狗腿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老大,您怎么看?” 杨虎扬起手,把烟头大力压在黄毛手臂,好在他衣服穿得厚,不至于烫到皮肤,只可惜自己花了一千块买的皮衣,白白被烫出一个洞。 “淮城是谁说了算。”杨虎总算开口,浑厚的烟嗓听得人心下发毛。 黄毛舔着脸回答:“自然是疤子。” “你说,秦非衡的手,能伸到丰城这边么?”杨虎随手扔掉烟,翘起二郎腿晃悠起来。 黄毛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虎冷嗤一声,一脚踹在黄毛的腿上,“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没看到秦非衡身边跟着的小蹄子?你,今晚就出发,把那个小蹄子绑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把人搞死就行。” 黄毛哆嗦着身子,“老大,那小蹄子走一步都跟着保镖,可见疤子对她很重视。” “你傻啊,她要是无足轻重,我干嘛要绑她!”杨虎气得横眉竖眼,起身一巴掌抽在黄毛头上。 黄毛捂着头,委屈巴巴地嘟着嘴,自从进了虎头帮,他不是被老大抽就是被老二踢屁股,他就跟皮球似的被人踢过来踢过去,哪儿有事干就叫他去。 他当过替身,进过监狱,打过人,坑过人,唯独没做过绑架的事儿,他对这个不在行,老大明显在为难他! 黄毛低垂下头,狠狠咬着牙,周身散发着憋屈的气息。 杨虎看不惯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滚你丫的,别在我面前娘们唧唧的,老子不搞基!” 黄毛立马滚了,心下发誓做完这事儿就退帮,黑社会太难混了。 杨虎穿着人字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为了在老母亲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他只把纹身纹在后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露出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他这会子穿着中长款的黑色羊毛外套,脖子绕着格子毛巾,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脚上的拖鞋很不搭配。 “老二,借你皮鞋穿穿,我妈快到了。”杨虎走出地下室,沿着楼梯走上歌舞厅,很快推开休息间的门,不等老二醒来便穿上他的皮鞋。 虎头帮老二侧躺在沙发,头发长至肩头,露出过分白皙的脸庞,他缓缓掀开眼帘,慢吞吞地瞥了杨虎的腹部一眼。 杨虎的脚太大,实在穿不下他的皮鞋,只能低骂道:“霍子,你还是男人吗!脚这么小!” “是你太大。”霍于庭收回目光,慢悠悠坐起身,脖颈处的吻痕蔓延至锁骨。 杨虎眸色一冷,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大刺刺地拉开看了眼,随即冷哼一声,“别太放肆,到时候染上什么病,就给老子滚出虎头帮!” 霍于庭扣上扣子,扯平衣服上的褶皱,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要是真得了病,你舍得把我踢出去?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随后低头穿上皮鞋,“你妈不是快到了么,发什么呆,走吧。” “得,是我杨虎两眼发昏,捡了个祖宗回来。”杨虎摘下脖颈处的围巾,几步跟上去,围在霍于庭脖子上。 霍于庭蹙起眉,三两下解开围巾,“不怕我玷污你的围巾?” 杨虎黑下脸,高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霍于庭嘲讽的眼神,莫名生起一股闷气,“不就是喜欢男人么,我也没阻拦你,你整天对我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待不下去就滚蛋,别在我面前甩脸色!” 他一把卷起围巾,猛地扔到地上,接着打开门,不等霍于庭出来,就大力把门甩上。 霍于庭默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双手紧攥成拳,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围巾,最后还是绕上自己脖子,缠了两圈才罢休。 第15章 多久没看他笑 杨虎刚走出歌舞厅就后悔了,自从霍于庭朝他坦白喜欢男人后,他震惊的同时感到别扭,不免想起之前两人一同洗澡、共睡一张床的日子。 他甚至怀疑,霍于庭该不会喜欢自己吧? 因为这点,他特意和霍于庭保持距离,两人之间似乎扎着一根刺,再也回不到以前无话不谈、勾肩搭背的日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在霍于庭的脖颈上发现吻痕,杨虎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他只知道,他想杀人,想把那个糟蹋霍于庭的男人杀了。 杨虎拿出烟,又开始吞云吐雾,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烦躁让周围的小弟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肩膀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霍于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扔东西发脾气,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你!” 杨虎拿走嘴里的烟,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霍于庭脸上的淡笑惊了下。 多久没看他笑过,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是半年? 杨虎心里不是滋味,他偏开头,闷声道:“走吧,啰里吧嗦!” 黑色的路虎车缓缓开到他面前,杨虎朝开车的小弟勾勾手指,“下来,不用你开。” 小弟殷勤地笑了笑,“好咧好咧,马上!” 他开门下车,又恭敬地朝霍于庭喊:“霍少。” 霍于庭在小弟面前的形象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高冷,粗俗点说就是装逼。 他们打从帮派成立那天起,就跟着老大混,只认老大,对于半路出现的老二霍于庭,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何况霍于庭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他们不免猜测,他是不是老大暗地里养的情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虎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二话不说就把嘴碎的几位小弟绑起来狠狠抽了一顿。 “霍于庭是你家老大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疤子手里!还有,我不搞基,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再让我听到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通通滚出帮派!”杨虎发了一大通脾气,还砸了好几张塑料椅。 一众小弟被他的煞气吓得当起缩头乌龟,不敢吭一声。 后来,霍于庭用成果说话,别人讨不了的债,他出马就能完成。 别人看不懂的语言,他信口拈来,久而久之,他在小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扭转,隐隐还压了老大一头。 如今,霍于庭在虎头帮待了五年,早就摸透了杨虎的脾性。 在小弟面前是只耀武扬威的恶虎。 在陈大娘面前乖顺得跟只哈巴狗似的。 而在自己面前,别扭又傲娇,明明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吻痕,却一直憋着不说,明明不喜欢自己和其他男人走太近…… 霍于庭坐上副驾驶,摘下围巾放在腿上,偏头看了眼侧脸冷峻的男人,眸光沉了沉,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杨虎莫名奇妙地看了旁人一眼,“别用这种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霍于庭“哦”了声,偏头看向窗外,及肩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露出白皙漂亮的后脖颈。 杨虎微眯起眼,盯着那处肌肤看了又看,没发现可疑的吻痕,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另一头,傅政凛等人在丰城车站等了半个小时,陈大娘的儿子才姗姗来迟。 傅政凛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快速打量着,身穿羊毛外套的男人身形高大,比旁边的男人高了大半个头。 只是,脚上穿着的人字拖和这套大衣实在不匹配。 个子矮些的男人外貌出挑,长得跟模特似的,穿着打扮简约时尚,只是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和衣服不太搭配。 他垂眸看着吧唧吧唧吃着牛肉干的方豫,祈祷他待会乖一点,别忽然发疯。 “阿虎,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穿双鞋子,逞什么能,待会感冒了还不是霍子照顾你!”陈大娘抬起手,一巴掌抽在杨虎肩膀上。 杨虎呵呵笑了笑,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妈,这两位是?” “先上车,待会再跟你解释。”陈大娘朝傅政凛招了招手,“光头,别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帮小傅抬抬行李箱。” 五分钟后,光头被扔在汽车站,理由是汽车超载了。 光头男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只敢背着他们吐槽一句,“有了亲娘忘了兄弟,老大,你真狠!” 车内气氛热闹,基本都是陈大娘在说,提到小院子已经出租的事儿,杨虎点头哈腰,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老妈的做法。 “妈,我在靠近菜市场的地方给你买了一套房,你不是嫌弃之前的地方人烟稀少么。现在不会了,楼下是个公园,多得是大妈大叔,您想跳舞就跳舞,唱歌就唱歌,还能养只狗溜达溜达。”杨虎说到兴起,猛地拍了拍方向盘。 “甭乱花钱啊,我住哪儿都行,没必要再买多一套房。”陈大娘虽皱着眉,但眼里的笑意却不加掩饰。 儿子对自己好,她看在眼里。 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霍于庭,“霍子啊,阿虎这阵子有没有干坏事?” 霍于庭欲言又止,余光瞄了眼杨虎,见他挤眉弄眼的,不免觉得好笑,“没,他谨遵您的嘱咐,还抽时间当了福利院的义工。” 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一个大块头去福利院,不得把那些娃儿吓哭。” 霍于庭也跟着笑,“是啊,哭完后吃颗糖,也就不怕了。” “噗……这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的?”陈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多半是霍子出的主意。 杨虎哼了声,“妈,我在你心里就当不得好人吗?” 福利院当义工这事儿确实是霍于庭提的建议,他也没拒绝,换做以前,他不可能同意。 他是丰城黑社会的头头,对外的身份是连锁歌舞厅的老总,他没想着漂白自己,也不屑去做那些虚伪的事儿。 直到霍于庭出现,一切悄然改变,是他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你就嘚瑟吧,认识霍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待这个兄弟,别亏待了他。”陈大娘的话语让霍于庭脸色发烫。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对她儿子打的是那种背德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说这句话。 第16章 牛肉干磕掉牙 母子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傅政凛羡慕他们之间的亲情,不免想起消失不见的母亲。 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冰冷无情,仿佛自己只是完美商品的女人,真的经受不住打击,疯了吗? 傅政凛只在别人口中得知他母亲发疯的消息,传言她在公司伤了人,畏罪潜逃。 淮城的警察几乎翻遍整座城市,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他不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会逃过大大小小的监控,凭空消失。 除非,她没有疯,躲了起来。 “咯……” 一道异响打断他的思绪,他垂头看着一脸惊恐模样的方豫,蹙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方豫嘴里叼着的牛肉掉落在座位上,连带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傅政凛:…… 他伸手捡起牙齿,神情严肃至极,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死死憋着。 方豫双瞳猛缩,朝他手里的牙齿咆哮起来,尖锐的嗓音让杨虎等人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杨虎连忙靠边停车,转头看向车后座,“什么问题,他怎么了?” 陈大娘瞧见傅政凛手里的牙齿,怔了怔,接着“哎哟”一声,憋着笑开口道:“怪我的牛肉干太硬了,把他牙齿给磕掉了。” 方豫死死盯着自己的宝贝牙齿,舌尖还在缺了一道口子的牙洞里舔了舔,位置刚好在后排第二磨牙。 “没事,你迟早要换牙齿,过阵子会长出来。”傅政凛拿纸巾裹着牙齿,正儿八经地哄了一句。 颤抖的胸口和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方豫是只头脑灵活的小豹子,看出了这只两腿生物的虚伪。 他猛地扎进傅政凛怀里,张嘴开咬。 “嘶!” 锁骨的皮被他生生扯了起来,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疼得直抽气,扬起巴掌就要抽他屁股。 陈大娘想帮忙,被傅政凛阻止,“您别靠近他,他现在火气大着,不认人,逮着谁就咬谁。” 杨虎开门下车,转动一下手腕,接着打开后座的门,一把攥住方豫的后脖颈,用力掐了下去。 方豫瞪大双眼,终于松开口,转头准备攻击杨虎。 但杨虎个头比傅政凛还大,手掌宽厚有力,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提了出来,他看着不停挣扎的大粽子,冷哼道:“不就没了一颗牙么,有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方豫下唇沾着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我小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一下子没了四颗牙,怕被老妈发现,还偷摸着把牙埋进玉米地里,我没哭没闹,这是我自己搞掉的,怨不得人。”杨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换来他一声凶巴巴的怒吼。 “你呢,牛肉干是你自己吃的吧,没人强迫你吃吧,自己把牙吃崩了,还好意思逮着你哥咬,要我说,你这牙就得全部拔了,留着没点屁用!” 方豫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开始晃动身子,企图一脚蹬在他脸上。 杨虎挑了挑眉,把他提得更高了,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无法碰到自己。 他偏头看向精神不佳的傅政凛,“你弟弟身上的狠劲儿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方便把人放我这儿养吗,我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先谢过你的好意,暂时用不着。”傅政凛看着锲而不舍张嘴咬人的小疯子,只觉压在胸口的巨石更加沉重了几分。 孩子再难养,也得养。 傅政凛嘴上说着不要他,却不敢真的把他扔下,也不会把他扔给其他人。 杨虎也没勉强,逗弄了小孩儿一会儿后,没了兴趣,把人扔回傅政凛怀里。 方豫神情恹恹地窝在他怀里,耷拉着眼皮,大受打击。 那个大块头比自己的猎物强壮多了,不好惹。 他吸了吸鼻子,掀开眼帘盯着傅政凛的锁骨,那儿的肌肤已经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傅政凛见他不再作妖,提起的心逐渐放下,他抽空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方豫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以他这种情况,放去学校是不可能的,不用猜肯定会被退学。 在他陷入沉思期间,陈大娘把方豫的情况告诉了前头的两人。 霍于庭摩挲着手里的围巾,缓声道:“既然上不了学,不如请家教吧。” 杨虎皱着眉,“逢人就咬,谁敢教他?” 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定制一副止咬器。” 杨虎眸色一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不过,小孩子的自尊心会受到打击吧?”陈大娘面露忧愁,于心不忍。 傅政凛抿了抿唇,“他现在的情况不单只是咬人,还听不懂人说,不会说话,表情动作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攻击性极高。别看他现在乖乖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无端伤人。” 方豫如果能听懂他说的话,多半会冷哼一声,我本就是野生豹子,让我学着做人,不是为难豹么?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听了霍于庭的建议,定制一副止咬器,后面再尝试请家教,同时还得配合其他治疗。 杨虎把车开到五星级饭店,准备请陈大娘吃顿好的,其他人只是沾了她的光。 候在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恭敬地喊:“杨老板,您定的包厢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杨虎认识这家饭店的老板,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挺好,但霍于庭不太喜欢这人。 无非是这人私生活十分乱,他怕杨虎被带坏了。 杨虎却不以为意,该干嘛就干嘛,好在没学着人拈花惹草。 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虎健壮的身材,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处伪造出来的吻痕,自嘲地笑了笑。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勾引男人。 方豫趴在傅政凛肩头,眼珠子左右乱转,眼里有警惕、有好奇,陌生的环境让他紧绷着身子,时刻处在备战的状态。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周身尽显富态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娇小可爱的泰迪犬,逐渐走到方豫身后。 他紧咬着牙,朝泰迪犬大吼一声。 泰迪犬当即吓得弹跳起来,疯了似的挣扎落地,眨眼间消失在饭店大堂。 “迪迪!”贵妇面露焦急,不顾仪容大声呼喊泰迪犬的名字。 方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转回身对上前头几人的视线。 第17章 饭店风波 “吼!”一声怒吼响彻饭店大堂,惹来周围人的关注。 杨虎抽着嘴角,两手揉着骨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瓜娃子就是欠揍,来,把人交给我。” 傅政凛把人抱得更紧了,到底是自己带来的瓜娃子,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 他拎着方豫走到贵妇跟前道歉,表示会把小狗找回来。 没人知道那狗崽子是贵妇的心头宝,她一时心急,抬起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傅政凛眉头一拧,快速后退,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要打可以冲我来,没必要朝小孩子下手。” “真是没家教!”贵妇冷声讽刺。 迎宾小姐见气氛不对,连忙通知经理。 她开口调和,“大家息息怒,我已经让人查监控去了,很快就能把狗找回来。” 贵妇不买账,保养得当的脸庞因为怒气皱成一团,“那是我儿子!它要是磕着碰着,我要你们偿命!” “叶夫人,您消消气……” “闭嘴,别插嘴!”叶夫人瞪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傅政凛,“我告诉你,迪迪就是我的命,你最好祈祷它没事!不然我剥了那死小孩的皮!” 傅政凛脸色黑沉下来,他深知自己此时不再是被人仰望的傅家少爷,这个女人的穿着非富即贵,贸然得罪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虎不乐意了,他本就护短,如今这个女人为了一条狗大放厥词,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是谁,连他杨虎都敢得罪。 “那只狗买了多少钱,我给你十倍的价格,我买了。”杨虎一手插着兜,阴着脸挡在傅政凛前头。 叶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往后退了一步,“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显摆!” 杨虎冷哼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我倒要问问你,仗着谁的势,在我杨虎的地盘口出狂言。” “你的地盘?开什么玩笑,这家饭店是我弟开的!”叶夫人面露鄙夷,“说谎不打草稿,装什么有钱人,我呸!” 杨虎怔了一下,“你弟?叶槐那孙子什么时候有姐姐?” “各位,先消停一会,别伤了和气。”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饭店的老板叶槐,丰城人称“流浪公子”。 他几乎每晚泡在酒吧,流连于美色之中,最让人羡慕的传言便是,他曾一晚上光临七个情人的床。 因此,叶槐这人长了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比傅政凛还严重。 他缓步走到杨虎旁边,和他勾肩搭背,“说来话长,她不是我亲姐,你懂的。” “什么意思。”杨虎不想和他绕弯子。 “她是我爸的情人。”叶槐轻佻地看着脸色发红的叶夫人,勾了勾唇。 杨虎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霍于庭看得出,不免对叶槐这种恶心的行为更加厌恶了。 他触碰过无数女人的手还搭在杨虎肩膀,霍于庭默默攥起拳头,在脑海里演示着如何一刀将那肮脏的爪子砍断。 “阿槐,迪迪不见了。”叶夫人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她蹙着柳眉,眼角含情脉脉,焦急又无措地看着叶槐。 叶槐“哦”了声,没有多余的回应,不以为意道:“不就一只狗么,没了就没了,我再送你一只吧。” 叶夫人表情一僵,嘴角哆嗦了两下,红了眼眶,“我以为,它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叶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一只畜生,能跟人比么?你过来,和我兄弟说句对不起。” 叶夫人犹豫不前,表情满是愤恨。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兄弟是道上混的,你今儿得罪他,待会出了这个门,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叶槐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上。 “汪汪汪!” 撕心裂肺的狗吠声忽然传来,叶夫人睁大眼,见叶槐的保镖掐着泰迪犬的后脖颈,连忙道:“迪迪,快,快把它给我!” 身强体壮、肤色呈古铜色的保镖径直绕过她,目不斜视,走到叶槐旁边。 叶槐冷眼看着不停挣扎的狗,偏头看向杨虎,“虎哥,你说怎么处理,这只狗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杨虎扬了扬眉,伸手接过泰迪犬,猛地把它抛向空中。 “啊啊啊!”叶夫人目眦欲裂,抬起手扑过去。 杨虎先她一步接住小狗,五指掐住它后颈,回头看向凶光毕露的方豫,“小破孩,这只狗送给你,要不要?” 方豫眼里闪烁着寒光,紧盯着小狗,喉咙发出的声音莫名渗人。 陈大娘到底是个心软的,她朝着杨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把人拍得“哎哟”一声。 “妈!”杨虎红着耳垂,尴尬地喊了一声。 他堂堂虎头帮帮主,居然被老妈当众扇巴掌,太没面子了。 “把狗还给人,非得把人弄哭么!”陈大娘呵斥一句,伸手揪住他耳朵。 “呀呀呀,我给我给,您赶紧松手,耳朵要扯掉了。”杨虎歪着头,疼得直抽气。 他俯下身把狗放在地板,狗撒丫子就窜到对面女人身上。 叶夫人抱着受惊的小狗,两眼泪朦胧的看着叶槐,狠狠咬了下唇后,她微垂下头,失魂落魄离开饭店。 “别和她一般见识,被我爸宠坏了,整天把那只狗当儿子。”叶槐笑眯眯看着杨虎,他视线一转,落在傅政凛身上,眼底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傅国城的儿子?” 此话一出,连陈大娘都震惊了。 傅国城,好熟悉的名字,是淮城那位落马的贪官? 她前天刷到那则新闻,还连同隔壁的大妈一起唾骂这个贪官,让他吸老百姓的血,简直罪不可赦! “嗯。”傅政凛眼睫轻颤,眼帘半垂下来,没有否认,接着抬眸扫向杨虎等人,除了陈大娘表现得有些震惊外,皆没有露出鄙夷的眼神。 他是贪官的儿子,光是这个事实,就足够他被人追着戳脊梁骨。 “淮城待不下,跑咱们丰城来了?”叶槐上下打量着他,视线扫过对方脚上那双灰扑扑的杂牌运动鞋。 “这叫换个地方散散心,你就别扯了,我带他们吃饭去。”杨虎打断他的问话。 傅政凛一个半大的小子,哪里是叶槐这个人精的对手。 杨虎不动声色地推开叶槐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朝霍于庭使了个眼色。 霍于庭会意,开口道:“小傅,大娘,咱们先进去吧。” “哎,好咧。”陈大娘应了一声,主动走到傅政凛旁边,帮他拉了行李箱。 傅政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会不待见自己,看来,是他想太多。 第18章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 霍于庭离开前,回头看了杨虎一眼,碰巧对上叶槐阴冷的目光,他收回视线,眼底生起毫不掩饰的反感。 叶槐这人,就跟潜伏在黑暗处的毒蛇一般,霍于庭不信他真的把杨虎当成兄弟,暗地里肯定想着什么阴招。 杨虎那傻货还巴巴地凑过去,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子啊,阿虎那个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你盯紧一点,别让阿虎着了他的道。”陈大娘把霍于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 “大娘,您放心,虎哥肯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霍于庭做出保证。 “那就好,乖孩子,辛苦你了。”陈大娘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话题一转,“那个,阿虎最近有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霍于庭眼皮开始狂跳,知道陈大娘的老毛病开始犯了。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傅政凛,但对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抱着方豫进卫生间去了。 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太极,“大娘,您也知道虎哥每天忙着管理名下的产业,哪有时间认识什么女人。这样吧,我平日里帮您留意留意。” 陈大娘笑出眼角皱纹,“你就甭管他了,顾好你自己,霍子啊,你今年二十六了吧,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霍于庭把人拉坐到餐椅,开始东扯西扯,直到把话题绕到十里开外,才渐渐松懈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容老实、性格温和慈爱的陈大娘,心想:以后会怪我带歪他儿子吗? 另一头,宽敞的卫生间里面。 傅政凛把方豫放坐在马桶上,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犹豫片刻道:“捆着绳子很难受吧,我待会帮你解开,你可以老实点吗?” 方豫仰起头,漆黑清澈的瞳孔覆盖着寒霜,眼里裹挟着的冷漠和异于常人的兽性,让傅政凛心里产生,他并不是人类的想法。 被五花大绑的方豫难得没有挣扎,绳子绕了许多圈,但捆绑得不是很紧,不至于勒伤他的皮肤。 傅政凛垂眸看着方豫瘦骨嶙峋的瘦弱身子,心脏抽了抽,莫名有丝疼痛。 任谁看到方豫第一眼,都猜不到他已经七岁,比同龄人还矮了大半个头。 傅政凛蹲下身,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五官,除了鼻子,他找不到方豫和方伯伯的相似点。 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那头的长相,小小年纪,眉毛已经浓密有型,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刻般精致,两片薄唇此时紧闭着,唇色透着些许苍白,这是贫血的表现。 “你头发有点长了,待安顿下来,帮你修剪修剪。”傅政凛不自觉放轻声音,以免吓到这个时刻紧绷着身子的小孩儿。 方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绷得很紧,虎牙一直咬着舌尖,脑海里翻滚着如何将这个猎物一口咬死的念头。 眼见猎物把手伸过来,他开始磨着牙,发出警告声。 傅政凛已经做好被他咬上一口的准备,只能尽量放缓动作,在手指距离麻绳三十公分的地方,方豫开始动作。 他咧开嘴巴,露出尖利的虎牙,毫不犹豫朝傅政凛的手腕咬去。 傅政凛神情一变,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备好的牛肉干,塞进他的嘴里。 方豫面露惊恐,几下吐出牛肉干,身子往后躲闪着,显然对牛肉干产生了阴影。 他的牙齿,就是因为它才崩掉的!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换个鸡腿,他低头看着掉在地板上的牛肉干,轻呼一口气。 “既然你不吃,我只能强来了!”傅政凛跟他杠上了,自己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不信拿这个小不点没办法! 卫生间传出嘈杂的打闹声,伴随着小孩儿似兽非人的吼叫。 陈大娘焦急得趴在门口偷听,“小傅啊,你动作轻点,别把他弄伤了。” “没事。”傅政凛闷闷的嗓音隐约透着痛苦。 陈大娘:“又被他咬了吗?” 傅政凛直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上下起伏着,他捂着受伤的手腕,微蹙眉头看着解脱束缚的方豫。 鲜血沿着手腕滴落在地,方豫四肢着地,双瞳在灯光之下泛着渗人的幽光,他冲傅政凛咆哮,背部弓得高高的,鼻子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苍白,深刻怀疑此时的方豫被哪只凶猛的野兽附身了。 然而,现在是高科技社会,他不信鬼神,只信科学,除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想不出方豫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深感无力,又不得不面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释放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善意。 “小豫,我是政凛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傅政凛缓缓下蹲,和他平视,削弱自己身高带来的气势。 方豫双手扒拉着地板,许久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弯折,一股剧痛让他低吼一声,抬起一只手放到眼前打量着。 豹子爪,他的豹子爪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对面的生物一模一样的前肢! 他抬起另一只手,身体重心不稳,猛地趴在地上。 从苏醒到现在,他第一次观察自己的身体,覆盖在手臂的金灿灿毛发消失不见,让他引以为傲的锋利爪子也不见踪影,他眼里的惊恐和茫然逐渐放大,最后化为一声尖锐的吼叫声。 他彻底疯了,像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即使脑袋狠狠撞击在墙壁,也无法让他停止这种骇人的暴动。 傅政凛心口揪着痛,眼眶干涩酸痛,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不顾一切的自残。 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几步走到方豫跟前,弯下腰把他抱进怀里。 方豫的手指划过傅政凛的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眼里蒙着一层红血丝,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凭着本能大力撕咬着猎物。 喉咙上下滚动,温热的鲜血吞入腹部,耳边响起猎物的哀嚎,他咬得越用力,猎物哀嚎得越大声,疯狂鼓动的心脏让他全身发烫,脑袋仿佛被烈焰灼烧着,痛得他松开嘴,翻滚在地。 “方豫,方豫!”傅政凛顾不上被撕咬得血淋淋的脖颈,把晕倒在地的小孩儿搂进怀里,踉跄着站起身冲出卫生间。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丰城私立医院,脑科住院部。 傅政凛脖颈包裹着纱布,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被束缚带绑着的方豫。 从方豫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该做的检查也做了,没查出任何问题,医生建议转去精神科。 傅政凛备受折磨,怕方豫一睡不醒,再次成为植物人,又怕他醒来后变成没人性的疯子,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他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9章 变兽妄想症 席卷而来的愧疚几乎把傅政凛压垮。 是他的冷血无情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是他的冷眼旁观让这个小孩儿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他握了握小孩儿干瘦的手,紧抿着唇闭上眼,心里下定决心要养他一辈子。 小豹子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它梦到自己成功咬死了老虎,饱餐一顿,逐渐长大,最后称霸腾菲大草原。 任何生物在它面前,只有逃命的份,它迈着优雅慵懒的步伐漫步在森林中,矫健的身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它轻松攀爬上树,站在树枝上眺望远处成群的角马,浅金色的兽瞳微眯着,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 很快,它视线紧锁在不远处落单的猎物身上。 它鼻子呼出一口气,后腿猛然发力,迅速地扑向身形颀长的猎物。 直到来到猎物后方,它才惊觉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猎物,它犹豫了两秒,还是遵循本能扑咬上去,狠狠地撕咬着猎物的脖颈,直到猎物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淌了一地,脆弱的猎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漆黑的眸子,伸手探向自己。 豹子张嘴,朝他发出一道怒吼声,它没有后退,紧盯着那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直到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嘴巴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豹子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最后的遗言,奈何一句话也听不懂。 它烦躁地在原地打转,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大力抽打着,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方豫。”耳熟的嗓音直击它脑海。 豹子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发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高,它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惊恐地发现自己成为了直立行走的两腿生物! 床上的方豫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儿。 “总算醒了。”傅政凛松了一口气。 方豫瞳孔猛缩,偏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傅政凛,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一定是他,是他把自己变为了同类! 方豫醒来当天,病房便来了十几位医生,有脑科专家、外科主任、精神科教授、营养科医生等,他们围在病床边,仔细打量安静下来的方豫。 方豫被打了镇定剂,不再张牙舞爪,此时脑瓜子嗡嗡嗡的响,看谁都像个漩涡。 他索性闭上眼,不搭理这群两腿生物,后来,他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两腿生物的同类,内心憋屈得很。 他漂亮的皮毛、尖锐的獠牙、矫健的身子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腿生物羸弱无力的四肢,咬合力极差的牙齿。 傅政凛感受到他的低落,轻声安抚,“等哪天你可以配合治疗,再把束缚带拆了。” 方豫的眼皮颤动一下,睁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渗透出来的杀气让傅政凛叹了一口气。 变成小疯子就算了,还老想着置自己于死地,他上辈子究竟欠了这个小疯子什么。 “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营养不良,以后要加强营养。”保健科医生拿着抽血报告,蹙着眉头,“他的体重比同龄人轻太多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就算是植物人,在营养提供足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瘦成这样。” 傅政凛抿了抿唇,自觉惭愧,他想到全程照顾方豫的保姆,心里生起一个猜测。 保姆是从家政公司找来的,照顾了方豫两年,工资待遇比普通白领高了一倍不止,按理说不太可能会盗取方豫的营养针。 营养针是母亲的公司提供的,里面不单只包含了人体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有加强骨骼、预防贫血等功效。 一支营养针的价钱约五百,一天至少要打三针。 如果保姆每天只给方豫打一针,另外两只落入自己口袋……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傅政凛内心便涌起一把火。 “他脑子没什么问题,我这边建议把人转进精神科,做进一步检查。”脑科专家看完结果后,提出建议。 精神科教授年约五十,他沉思片刻,充满睿智的双瞳看向昏昏欲睡的方豫,缓声道:“初步诊断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种,变兽妄想症。” “这类患者会受到幻觉和妄想的影响,从而认定自己是某种动物,进而做出该种动物的动作、习惯。他身上的攻击性、破坏性和排他性已经很明显,如果不及早干预,很大可能会出现社交退缩,最后完完全全变为毫无人性的野兽。”精神科教授娓娓道来,语气沉重。 傅政凛喉咙仿佛堵着巨石,嗓音嘶哑:“能治疗吗?” 精神科教授:“目前,变兽妄想症可以通过中药调理、心理行为疗法、电抽搐治疗、抗精神病药物治疗、支持性心理治疗等方法进行治疗。针对你弟弟的情况及年龄考虑,首选方法是心理行为疗法和药物治疗。” 见傅政凛沉默不语,精神科教授继续道:“具体治疗方法,等床位变更后,才和你详谈。” 傅政凛应了一声,“他能吃东西吗?” “先吃点流食,少吃肉,多喝水,多排尿,别让他憋太久。” “医院床位紧张,他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两周,之后再按照医生的要求规范治疗。” …… 十分钟后,病房只剩方豫和傅政凛两人。 “医生说你得了变兽妄想症,确实挺像的,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该不会是狗吧?”傅政凛见他眼皮抖动,知道他没睡。 方豫腹部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涌上心头,他自从发现自己变成这只猎物的同类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轻敲几下,来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 陈大娘身穿碎花棉袄,头顶的帽子还沾了一些雪花,她拍了拍肩膀,把保温盒放到桌面。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趁热让他喝了。” “大娘,太麻烦你了。”傅政凛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眼神透着感激,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甭和我见外。”陈大娘故意板起脸。 傅政凛扯起嘴角笑了笑,长期绷着的脸在笑意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他手捧着一碗粥,坐到床边,“方豫,肚子饿了吧?醒来吃点东西。” 第20章 精神科病房 方豫掀开眼帘,不到两秒又闭上,似乎懒得搭理他。 傅政凛把粥放到桌上,起身拿了备用枕头塞进方豫后背,接着让他半靠着枕头,方便喝粥。 方豫没心情咬他,双眸睁了又闭,循环往复,直到嘴巴塞进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除了肉以外的食物,连忙用舌头把粥顶出来,那表情跟吃了粑粑似的,最后还接连反呕。 傅政凛连忙用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食物,眉头皱成川字。 “咋了,是粥的味道太清淡了么?”陈大娘一脸愁容,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盐巴。 “先喂点淡盐水。” 傅政凛接过杯子,凑到方豫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方豫动了动鼻子,垂眸看了眼杯子里面的液体,眸光一亮,这是自己临死前都没来得及喝的水。 他张开嘴,一下子叼住杯子边沿,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傅政凛顺势抬高手,把淡盐水喂进他嘴里。 “咕咚咕咚”几声过后,一杯淡盐水被喝光,方豫叼着杯子不放,开始用力撕扯。 一次性纸杯很快被他咬得稀巴烂,他仔细嚼了嚼,小脸皱成一团,最后全部吐了出来。 “小傻瓜,这个不能吃。”傅政凛拿湿毛巾擦干净他的下巴,一不留神又被他咬了一口。 方豫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冷光,猎物变聪明了,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傅政凛的手背,决定下次要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他的皮肤,直到甘甜的鲜血涌入喉咙。 傅政凛摸了摸中指位置的牙印,一手掐住他的嘴,低骂道:“不想嘴巴被胶布封住,就老实点!” 方豫瞪起眼,双眸发红,被猎物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用牙齿啃咬着自己舌尖,喉咙咕噜咕噜响。 “孩子不懂事,你威胁他也没用。”陈大娘拍了拍傅政凛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傅政凛的手刚松开,方豫就开始朝他嘶吼,身子大力扭动,连病床也摇晃起来。 医生临走前说过,镇定剂能维持6-10个小时,现在连两个小时也没过,方豫就开始暴躁起来,显然镇定剂在他身上的效果不太好。 傅政凛特地去主治医生那儿问了一嘴,对方解释:“每个人身体的代谢能力不同,效果好不好也因人而异。” 傅政凛问了跟没问似的,面无表情回到病房。 见陈大娘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大棒骨给方豫啃,“真乖,大娘把骨头炖得软烂,很好消化。我就猜到你不爱喝粥,幸好多准备了一份肉。别怪你哥哥凶你,他也不容易,答应大娘,以后别再咬人了。” 方豫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盯着陈大娘,眼里流露出来的警惕和愉悦让傅政凛停下脚步。 傅政凛:…… 下午,方豫从脑科住院部转至精神科,原先杨虎想安排他进特护单人病房,被傅政凛拒绝了。 他此时的存款不多,能省则省,多人病房顶多嘈杂一些,没什么影响。 然而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天,他就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方豫,还住了三位精神病患者,1号床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嘴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瞧着平易近人。 起初,傅政凛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无意间在卫生间发现对方朝着镜子傻笑,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他透过镜子发现傅政凛,回头看向他,又恢复了冷静,“看什么,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傅政凛喉结轻滚,没回答,视线在他身下扫过,心下暗忖:谁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裤子拉起来? 对方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病床躺下,一躺就是三个小时。 傅政凛沉着脸帮他拉了帘子,免得被护士撞见,辣眼睛。 2号床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岁,是个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和方豫类似,认为自己不是人。 “妈妈,看到我的手了吗,一、二、三……八゜”小男孩神情惊恐,“我变成了蜘蛛,好可怕,妈妈,救我!” 头发被折磨得发白的妇女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哄着:“瑞瑞不怕,医生叔叔会帮你赶走蜘蛛。”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下触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被迫接受精神病的折磨,他视线扫过3号床的患者,低叹一声。 这是一位老年人,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是医院的常客,虽然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表现出攻击性。” 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傅政凛注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傅政凛问:“能治好吗?” 小护士笑了笑,“以现在的医术来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定期接受治疗,稳定病情。” 傅政凛眸色黯淡,他偏头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抿了抿唇。 “放宽心,你弟弟年纪还小,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小护士见他神情落寞,知道他担心什么。 傅政凛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方豫的头,方豫不客气地甩了甩头,朝他龇牙咧嘴。 傅政凛在他发作前收回手,抬眸看向护士,沉声问:“治疗的过程,痛苦吗?” 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想到方豫才七岁就要经历这种折磨,他就憋得慌,甚至产生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傅政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考虑,原以为自己的热心肠早就被长达十八年的冷漠岁月蹉跎掉了。 “精神病分轻重,治疗方式也不同,你弟弟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主要以心理行为指导为主,再用药物辅助治疗,如果效果好,可以坚持下去。” 小护士淡淡地瞥了方豫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入夜,3号病床的老人终于改变了姿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浑浊发黄的双目盯着4号床的傅政凛。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从破掉的风箱里面传出的声响。 第21章 猝不及防的悲剧 傅政凛原先垂眸查看淮城的新闻,听到问话,抬眼看向他。 老人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政凛。” 他关掉手机,默默打量着满布皱纹和零散老人斑的高龄老人。 “这名字起得好,听着像当官儿的。”老人坐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脖子。 傅政凛不置可否,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就是当个比他还大的官,最好能调到京城发展,挤进京圈。 “我看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不饿吗?”在病房待了一天,也没见到老人的家属。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我儿子女儿都有各自的小家,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家庭那些琐事,哪有空闲照顾我。”老人牵起嘴角笑了笑,傅政凛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难过。 “我这里还有粥,刚买的,您多少喝一点吧。”傅政凛原本不想干涉的,他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垂眸看着方豫熟睡的小脸,内心柔软了一瞬,可能受了小孩儿的影响,让他开始于心不忍。 老人一开始还在拒绝,当傅政凛把粥放在他桌子上后,沉默了片刻,勉为其难接受了。 傅政凛发现他在偷偷抹眼角,行为表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老伴走了后,他们就不待见我。”老人吃饱喝足,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干巴巴地嘴唇颤动着,情绪有些激动,“没人愿意跟我住,嫌我太老,嫌我带不了孙子,嫌我是个精神病,怕我吓到孩子们。” 傅政凛默不作声,当个合格的听众,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才会轻松一些。 他和老人一样,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还没找到那个愿意倾听自己心里话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供他们读书,送他们走出落后的小村,原以为自己老了后就该享福了。天不如人愿,我被查出精神病!”老人又一次抹了抹眼泪,语气满含苦闷。 “其实,我这个病比那些受重症折磨的人好太多,不费钱。你看,我不痴也不傻,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够了,他们居然那么狠心,巴不得我早点进棺材!” 老人捧起一次性塑料碗,舔干净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方豫,“这是你儿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你现在对他有多好,以后他就对你有多狠,孩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轻哼一声,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这时,2号病床的家属终于逮着机会,很是无语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因为是退休军人才被村里人送来这里治疗。他患有精神分裂,总觉得自己被子女抛弃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内心翻涌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妇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儿子的胸口。 忽然,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水声,连绵不绝,傅政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时间分秒流逝,他怔怔地看着方豫的脸,眼睛久久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还没出来,水声也没停止。 傅政凛蹙了蹙眉,心下咯噔一声,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他霍然站起身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听到回一声!” 里面无人回应,门缝也开始往外渗水,傅政凛双瞳一缩,抬脚大力踹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床上的方豫被惊醒,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晚上十二点整,精神科住院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面色灰白的老人飞奔进入电梯。 傅政凛站在走廊目视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垂落在腿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他打开卫生间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心脏仿佛被什么拽住,连呼吸都忘了。 没想到老人会有自杀的倾向,他在水桶里放满了水,半跪在地,把头埋进水里,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傅政凛把他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手脚也开始僵直,他想,这人很大可能救不活了。 果然,天没亮就有护士走进病房,收走老人床上的东西,傅政凛问她老人如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晚抢救了两个小时,也没把人救活,闭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他求生意志太低。” 傅政凛沉默不语,心情异常沉重,任谁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也开心不起来。 活生生的人,不过转眼间就逝去,人的生命还是太过脆弱了。 傅政凛的手不自觉地握着方豫的手臂,力气很大,方豫被惹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混乱中一口咬住傅政凛的手臂,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豫微眯着眼,牙齿狠狠磨着嘴里的肉,搞不懂猎物为什么不反抗了。 他眼里透着兴奋,这样更好,方便自己啃食,他咬破傅政凛的皮肤,美滋滋地吸着他的血,喉咙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天呐,他咬你,你不痛吗?”护士抱起被子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问了一句。 傅政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垂眸盯着方豫凶巴巴地小脸,喉结滚动,缓声道:“习惯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方豫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肚子饿了?”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处的血,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傅政凛松开他,伸手拿了保温杯喂他喝水,方豫这会儿不渴,把水都吐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沾着皮肤。 护士啧啧两声,同情地看了傅政凛一眼,摊上这么一个精神病弟弟,也是悲哀。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心里难受,又无处释放,他认命一般弯下腰拿出行李箱,找了套衣服。 换衣服得解开束缚带,傅政凛绷着脸拉起帘子,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解了方豫手腕处的束缚带。 第22章 出院 方豫猛地坐起身,一头撞在傅政凛胸口,恶狠狠地撕咬他的衣服,和发癫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傅政凛心情不好,一手按住他肩膀,大力把人按倒在床上,动作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冷着脸给他穿上新衣服。 待衣服换好,傅政凛也出了一身薄汗,手臂也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方豫仰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充斥着不甘和愤懑,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讨厌这具软弱的身躯,他恨不能尽快把眼前这个猎物咬死,就和那个梦一般,让对方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方豫,你不是我的谁,我也没义务照顾你。”傅政凛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方豫的咽喉。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等你好了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想一直管着你。” “吼!”方豫红着眼眶朝他低吼。 傅政凛收紧手指,垂眼看着脆弱的脖颈,“现在你这副鬼样子能上哪儿去,光是走到大街上,就得被人当成疯狗乱棍打死。要不是看在方伯伯的份上……” 他看着方豫愤怒得快要喷火的双眼,紧绷的身体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了下来,他松开手,闷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治疗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趣的,傅政凛在医院陪了方豫十天,对方从一开始的暴躁、冷血变为现在更加疯狂的模样。 傅政凛沉默了。 医生也沉默了。 最后不得不提出建议:“试试电抽搐治疗法吧。” 电抽搐治疗通过给予短暂但强烈的电流刺激大脑,引起意识丧失和痉挛发作,以模拟自然状态下的惊厥过程,达到缓解精神症状的目的。 医生说治疗期间,病人的意识是丧失的,基本不会感觉到痛苦,但傅政凛认为电疗法对小孩儿来说太过恐怖,没同意,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瘦瘦小小的方豫来到陈大娘的小院子。 小院的造型类似京城的四合院,用红砖青瓦搭建而成,算上前院的面积,总体面积也不小。 两房一厅一卫一厨,足够傅政凛和方豫两人居住了。 方豫手上戴着手铐,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院子外头宽敞的田地,以及田地上悠哉悠哉吃着野草的牛羊,被压抑的兽性再次爆发,他冲牛羊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没走两步就摔趴在地。 他还没熟练两腿生物的行走方式,四肢很不协调,他挣扎着爬起身,愤愤地盯着手腕处的手铐,狠狠磨了磨牙,接着低头张嘴咬住手铐,凶巴巴的模样让陈大娘等人暗自叹息。 陈大娘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天可怜见的,怎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患上这种病呢!” 杨虎听不得自己老妈哭哭啼啼,烦躁地挠了挠头,“别哭了,我找找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国外有个教授专门研究这种病,我亲自去把他绑回来!” 陈大娘瞪起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抽呢!甭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怎么绑,你现在是警方眼里的香饽饽,无论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杨虎摸了摸脑袋,撇下嘴角,小声嘀咕:“我找黄毛去。” “你不是派黄毛去了淮城么。”霍于庭的声音压得很低,手臂几乎贴在杨虎身侧。 杨虎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往旁边走了一步,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别跟我绕弯子,听不懂。”杨虎轻啧一声,再次挠了挠耳朵。 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能那么软,听得他耳根子也发软,杨虎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走到陈大娘身后,不再搭理他。 霍于庭抿了抿唇,垂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很快又放开。 钓鱼是个耐心活儿,切不能急,现在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犹豫着要不要咬钩,他只能等到鱼儿完全被鱼钩钩住后,才能提竿,享受鱼肉的美味。 杨虎只觉后背发凉,侧头往后瞄了眼,见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低骂:“什么眼神,一看就不安好心。” “你在嘀咕些什么,别打那些坏主意!”陈大娘回头揪住杨虎的耳垂,大声警告。 “哎哎哎,娘啊,别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扯我耳朵啊,你儿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杨虎欲哭无泪,脸皮儿都要红了。 “你面子值几个钱呐,做坏事进了监狱才是丢脸!”陈大娘骂着骂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儿子混黑社会,她阻止不了,儿子不听话,她打再狠也是不听的,她认为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 眼看自己老妈开始抹眼泪,杨虎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放轻声音哄:“我错了我错了,您再哭下去,外边的田就该发大水了。” 陈大娘“噗呲”笑出声,“发大水不正好,省得给庄稼浇水。” 杨虎嘿嘿笑两声,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排大白牙,他回头看了眼霍于庭,见对方也在笑,凤眸弯弯煞是好看,怔了怔,呼吸猛地凝滞,心脏漏跳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回过头,脸蛋仿佛被火烘烤着,散发着烫人的热意。 霍于庭抿下嘴角,看着杨虎通红的耳朵,眉毛挑了挑,心下暗忖:这么纯情。 忽然,趴在地上的方豫撅起屁股蠕动了两下,接着双腿用力朝门口的方向蹦跶过去,滑稽搞笑的模样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 这瓜娃子从头到尾就没一处像人的地方,简直像披着人皮的小野狗。 小野狗向往自由,他不喜欢被一直束缚着,他性子傲慢又很野,哪里肯乖乖待在傅政凛身边。 他有个长远的目标,终有一天要挣脱束缚,把傅政凛这个猎物咬得稀巴烂,再吞吃入腹,接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家,只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不是这个满是两腿生物的地方。 只可惜,他蹦跶了没几下,就被那个该死的两腿生物提拉在空中,对方板着脸,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红润了些许的唇开开合合,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方豫瞪大眼,专注地盯着傅政凛眼里的自己,嘴里发出其他人听不懂的悲鸣。 他还能做回豹子吗? 他还能回家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问不出口,只能闷闷地垂下眼,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周身散发着低迷失落的气息。 第23章 直立行走 入住小院当晚,杨虎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上门做了一顿海鲜大餐。 陈大娘难得没有阻止儿子乱花钱的行为,她一个劲儿的给方豫夹菜,“小豫,多吃点,瞧你这小脸,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我家里养的橘猫都长得比你胖。” 方豫自从受了打击后就一蹶不振,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谁喊他都不应,杨虎逗弄心起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毫无反应,连眼皮也懒得抬。 “他这是怎么了?”陈大娘苦着脸,头一次觉得这娃儿比阿虎小时候还难带,不免更加心疼傅政凛了。 傅政凛蹙着眉,对上方豫,他也毫无办法,方豫把自个儿当成了动物,情绪和思想也跟动物类似,谁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下一秒就活蹦乱跳了。 “大娘,您先吃,他现在情绪不高,自然没有食欲,晚点我再喂他。”傅政凛说着便伸手盖在他头上,习惯性地揉了揉。 方豫动了动耳朵,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傅政凛一眼。 傅政凛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错眼了吧,他居然在方豫眼里看到委屈。 “怎么了,怪我绑着你?还是怪我不让你出去。”傅政凛把他过长的刘海顺到耳后,眉眼平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许多。 方豫嘴唇动了动,双瞳颤动了一下,从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他再次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菜。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小孩儿一改常态变成这副模样,他实在吃不下饭,“杨哥,霍哥,大娘,你们吃,我带他回房间,多半是犯困了。” “小傅啊,你也没吃多少,我给你俩留点菜,晚点饿了再吃。”陈大娘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厨房,大概拿盘子去了。 傅政凛应了一声,弯腰抱起方豫,窝在怀里的小身子重量太轻,跟只猫儿似的,让人心疼。 他带着方豫走进房间,把人放坐在床上,接着蹲下身解开他手上的手铐,“闹什么脾气,你赢了,以后不再绑着你。在这个院子里头,你爱干嘛就干嘛,只要别跑出去伤了人,随你便。” 话音刚落,方豫忽然暴起,猛地把傅政凛扑倒在地,扬起下巴俯视着身下的猎物,鼻子的呼哧声越来越急促,喉咙也发出低低的兽鸣。 傅政凛见他张开嘴,露出满是唾液的虎牙,不用想也知道方豫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溺爱孩子的心思,一个体重不足四十斤的孩子对他的压制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他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掀开。 方豫就地一滚,四肢并爬,动作迅速地窜到角落里,头发尽数炸起,朝他龇牙咧嘴。 透明的唾液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在地上形成一小摊水迹,咕噜咕噜的响声从他腹部传了出来,他越是饥饿,越是表现得暴躁。 他现在还小,不是傅政凛的对手,以往能成功咬到人,也不过是侥幸。 现在傅政凛不会傻傻地给他咬,无论是野狗还是别的什么野兽,只要填饱肚子,攻击性便会稍稍下降吧? 傅政凛也不确定,他起身关好窗户,沉默着走向房门,把门打开后才说:“乖乖待着,我拿吃的给你。” 他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听懂,抬脚走了出去,接着又把门关上。 方豫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他尝试着抬起双手,双腿跪在地上,随后腿部用力想让自己站起身。 一次两次失败后,他越挫越勇,第三次真的站起来了! 他憋着呼吸,试探着抬起脚,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傅政凛打开房门便看到这副场景,身高仅到自己腹部的小孩儿走一步停一步,嘴角还微微上扬着,透着一股子愉悦和得意。 然而得意不到两秒,他左脚踩在右脚上,重心不稳摔趴在地,余光见旁边熟悉的鞋子,小脸一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看,果然是傅政凛。 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俯下身一手掺在方豫腋下,把人拉站起来。 以防被咬,他很快就松了手,毫不吝啬地夸奖,“进步很大,加油。” 方豫不屑的哼了声,顺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别凑过来,否则咬死你。 傅政凛把手上拿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朝方豫招了招手,“想吃烧鸡吗?” 桌子上的烧鸡香味浓郁,方豫紧盯着它,喉结快速滚动,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想吃就自己走过来。”傅政凛双手抱臂,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方豫猛地下蹲,四肢在地上并爬,很快窜到桌子上,两手扒拉着盘子里面的烧鸡,低头凑过去大口撕咬起来。 傅政凛头痛地扶了扶额,自言自语:“算了,才刚开始,急不来,他现在听不懂人话,要给点耐心。” 方豫边吃边用眼角扫视着他,护食的样儿十分明显,傅政凛若是动一下,他便龇起牙,喉咙发出警告的声响。 “慢点吃,不和你抢。”傅政凛走到床上坐下,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淮城的头条新闻。 原先热度排在第二位的贪官落马事件已经掉到末尾,过不了几天,全国人民就会忘了这事儿。 “叮” 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傅政凛怔了怔,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信息。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信息发送人很陌生,头像是可爱的布偶猫。 [晨曦:hi~还记得我吗?] 傅政凛蹙了蹙眉,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人是谁。 他微信好友没几个,基本是同学或老师,平日里几乎不聊天,除非有事儿才聊上一会。 忽然想起十几天前,在火车站遇到的女生,他心下了然。 [凛:姚小姐?] [晨曦:嗯呐,我是姚晨英,在忙吗?] [凛:没。] [晨曦:你弟弟现在怎么样啦?] 傅政凛看向狼吞虎咽吃着烧鸡的小孩儿,嘴角上扬了些许。 [凛:挺好,在吃饭。] 方豫吃得满嘴是油,嚼不烂的骨头随手扔在桌上、地上,他吃一口肉就抬头看看傅政凛,见对方嘴角挂着笑,时而低头看向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不免觉得好奇。 那个东西闪烁着白光,照射在傅政凛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唇色红润。 方豫眯了眯眼,胸腔起伏发出两声“哼哼”。 第24章 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 [晨曦: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我能过去找你们玩吗?(星星眼)] [凛:我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或者说,傅政凛从未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无论是春节还是中秋,亦或是自己的生日。 [晨曦:没关系,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哈哈笑)] 姚晨英虽是个外向活泼的女生,但自从加了傅政凛联系方式后,她扭扭捏捏了十几天才敢给他发消息。 实在是傅政凛的朋友圈太高逼格,让她生起小小的自卑。 她打从被人贩子拐走后,没系统学习过知识,即使她表现得大大咧咧,但私底下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她对傅政凛有好感,自然也怕对方瞧清自己的底细,她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吸收知识,还破天荒地请了家教学外语。 对此,姚家人长辈很是欣慰。 当学会一两句外语后,姚晨英自信心爆棚,一个冲动就给傅政凛发了骚扰信息。 好在傅政凛没问她一些深奥难懂的问题,不然她可答不上来。 [凛:你一个女生来我这儿,不太方便。] 虽然自己没那个想法,但男女授受不亲,他和姚晨英还没熟到玩在一块儿的地步。 况且,自从傅父落马后,姚家人的态度他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一句问候。 他既然来了丰城这边,就没打算和淮城的人有过多往来。 [晨曦: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大街小巷的窜,别人看了我都要喊一声泼猴儿,我性子比较跳脱,也喜欢交朋友……] [晨曦:你也知道,我刚回姚家不久,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晨曦: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星星眼)] 傅政凛蹙了蹙眉,对方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反而衬得自己小气吧啦了。 [凛:我在丰城这边,距离淮城还挺远,你若是不怕麻烦,就来吧。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火车上鱼龙混杂,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多。] 姚晨英几乎在下一秒就回复,可见她有多兴奋。 [晨曦:(开心)不介意我带个朋友吧?] [凛:不介意。] “吼!” 方豫吃完烧鸡,仍觉得饿,但那只两腿生物一直低头玩着手上的东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名就觉得愤怒。 傅政凛收起手机,见方豫整个身子匍匐在桌子上,两手紧紧扒拉着桌子边沿,后背高高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猛扑过来。 烧鸡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傅政凛起身走向他,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骨头捡起来。 方豫又是一声低吼,视线落在抽纸上,泄愤似地一爪子拍过去,接着把一整包纸巾撕得稀碎。 纸巾满天飞,傅政凛黑了脸,“你要是手痒,我可以给你买个抓板,别浪费纸巾!” 方豫跳下桌子,不太熟练地抓起地上的纸巾,又是一阵撕扯,最后还抬起头高傲地看了傅政凛一眼。 “呵,还得意上了?”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只觉手脚发痒,想把人暴揍一顿。 方豫抬起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手指握紧又放开,反复数次后,抓起散落在桌子边沿的鸡骨头,烦躁地往嘴里面塞。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傅政凛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出了门,不消片刻捧着一碗拌了卤肉的饭回到房间。 卤肉的香味很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方豫吐出鸡骨头,舔了舔上唇,视线追随着傅政凛手上的碗移动,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皱了皱鼻子,喉咙发出不满的 咕噜声。 傅政凛刚把碗放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手打翻在地,他暴躁地在原地转圈,目光凶狠又嗜血地盯着傅政凛的手腕。 看着一地的狼藉,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慢慢来。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傅政凛垂眸看着他,嗓音哑了些许:“不喜欢吃饭?” 方豫嫌恶地盯着地上的饭,还朝它咆哮一声,表现得十分明显。 傅政凛弯下腰和他平视,一字一句道:“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你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别人指不定说我怎么虐待你,说我不给饭你吃。你现在还小,脾胃功能很差,不能光吃肉,消化不了,也吸收不了。” 方豫朝他露出虎牙,瘦巴巴的小脸紧皱成一团,有些狰狞,他目光落在傅政凛脖颈处,颜色不一的咬痕交错在一起,这是自己的杰作。 他磨了磨牙,鼻翼颤动,仿佛嗅到了猎物身上鲜血的味道,他遵循豹子的兽性,突然发起攻击,既然吃不饱,那就把眼前这个美味的猎物吃掉。 傅政凛早有戒备,一手扯起他的衣领,把人压制在桌子上,黑沉的脸紧绷着,“不吃饭还想打赢我,做梦。” 他嘴角微扬,语气略有嘲讽,方豫不甘心地挣扎起来,但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傅政凛的手。 陈大娘在前院干着急,听到房间里面的嘶吼声,抬脚走过去准备敲门。 “妈,这事儿你别管。”杨虎及时握住陈大娘的手腕,“小傅有自己的方法,你干涉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霍于庭把陈大娘带到一边,轻声说着什么,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遮住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 杨虎紧抿着唇,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只觉呼吸也重了几分。 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抬脚就走向前院摆放着的餐桌,拿起一罐啤酒猛灌起来。 冰爽的啤酒下肚,身上的燥热感总算消散一些,杨虎沉着脸,手在餐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他偶尔抬眸看向霍于庭,脑海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艹!”他低骂一声,认为自己鬼迷心窍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甚至臆想霍于庭和其他男人翻云覆雨的场景,他猛地一拳砸在餐桌上,眼里满布阴霾。 香软的女人不要,非要搞男人,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全身硬邦邦,抱着都不舒服! 不行,改天得带霍子去会所玩玩,让他体验体验女人的好。 他暗自生着闷气,周身散发着煞气,连霍于庭走到他身后也没发现。 “无端端生什么气。”灼热的气息忽地喷洒在杨虎耳侧,他双瞳猛缩,动作颇大的站起身,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霍于庭表情无辜地直起身,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只觉好笑。 第25章 外貌协会 杨虎买的小院位于丰城东侧郊区,这片地区多得是农作物,以水稻田、玉米地和果园为主。 他以为自己老妈会喜欢这种农耕生活,陈大娘却嫌弃这里偏僻,人烟稀少,想找个伴儿唱歌跳舞也难,因此迟迟不肯搬过来。 现在小院儿租给了傅政凛和方豫,杨虎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不缺这点钱儿,但陈大娘的妹妹却看不过眼。 某日,杨虎的二姨带着明眸亮齿、眼高于顶的小表妹前来探亲,原本在丰城城中心玩得好好的,不知打哪儿听到原先买给陈大娘的小院子被便宜租给了外人,她当即黑了脸。 陈二姨把杨虎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阿虎,二姨知道你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二姨丈先前还想着在小院儿附近开个果园,不就因为没房子住才耽搁了计划么,你想租房子咋不早点开口。” 杨虎知道二姨的德性,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只敷衍道:“那是我妈的主意,你也知道,我向来就听她的话。” “你妈她没什么文化,人又心软,你就不怕她被外人骗了么?”陈二姨心里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有点冲。 这时,杨虎的小表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戏,不说话的时候是个恬静好看的姑娘,一旦开口就暴露了本性,“表哥,外人始终是外人,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恩。” “你若是还当咱们是你的亲人,就听我妈的。不就是租房子么,去哪儿不是租?你让他们收拾包裹给我爸腾个地儿呗。你也知道,我爸这辈子就喜欢折腾,他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逮着我妈骂,我妈不舒服就逮着我骂。你就当帮帮我啦!” 杨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厌烦,“这种缺德的事儿,我干不了。” “啧啧,怎么缺德了?你当黑社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缺德。”小表妹说话不经大脑,眼见杨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免心下发毛。 陈二姨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小声骂:“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表妹吐了吐舌头,不再插嘴。 陈二姨见杨虎不为所动,心里憋得慌,“那我找你妈去。” “找我做什么?”碰巧陈大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身高腿长的傅政凛。 傅政凛两手提着大袋东西,隐约可见是地瓜和橙子,他把东西放在角落,直起身看向陈二姨等人。 陈二姨疑惑地扫了眼面生的俊俏男生,感兴趣地问:“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忒俊了。” “哦,你说小傅啊,他和他弟弟是淮城人,现在也是我的房客。我刚去郊区那边转悠,买了一堆农产品,只能拜托他帮我拎一拎。”陈大娘简单做了介绍,视线转到小表妹身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傅政凛和花妞见个面。 傅政凛不知情况,硬是被她骗了过来。 小表妹名叫赵雪花,今年二十,自从看到傅政凛开始,那双眼便转不动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外形和气质都仿若贵族少爷一般的男人。 虽然傅政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牌子货,只是普通的棉衣外套,但也遮掩不住他外貌条件带来的优势。 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怎么长在他脸上,就这么好看呢,赵雪花不是爱学习的学生,她想不起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傅政凛的好看。 她只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了,手偷摸着搭到心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让她红了脸,不自觉放下翘起的腿,连腰板也挺得笔直。 家里人都说她眼光高,看不上乡下的土包子,确实如此,她更加看重的是对方的外貌、身高和气质,俗话说就是:外貌协会。 傅政凛简直就是照着她心上人的样儿长的,哪哪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傅政凛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朝陈大娘说:“大娘,我先出去了,小豫还在外头等着。” 陈大娘及时拉住他手臂,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豫有霍子他们看着,放心,来来来,给你做个介绍。” 她把傅政凛拉到赵雪花面前,笑着说:“这是阿虎的表妹,大名赵雪花,小名花妞,先前和你提过的,长得多标致。”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总算知道陈大娘在打什么主意,他朝赵雪花点点头,沉默不语。 杨虎摇了摇头,老妈就是看不惯单身人士,每见一个都要说说媒。 他深受其害,现在光是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寒毛直耸。 “你们年轻人先聊聊,二妹啊,你刚才说找我干什么?来,我们出去说。”陈大娘转身就拉着陈二姨走出客厅。 陈二姨“哎哎”两声,频频回头看向相对无言的少男少女,小声问:“我滴个姐啊,你想让那个男人当我家的上门女婿?” 陈大娘“呸呸”两声,白了她一眼,“上门女婿就甭想了,小傅是知识分子,会的东西多着呢,假以时日肯定混得比阿虎还出息,别小看人家。” 陈二姨面露怀疑,显然不信,她也不追着问,转而问起租房一事。 陈大娘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骂:“做人要讲诚信,既然租给了人,哪有赶人走的道理,那两个孩子都是个可怜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陈二姨闷闷不乐,想到孩子他爹凶神恶煞的模样,心脏抖了抖,“你让阿虎想个办法,花妞她爹就想在果园旁边租个房子,再不成,临时搭个小平房也是可以的。” “二妹,那块地归政府管辖,明令禁止违建搭建,阿虎可不敢和政府硬碰硬。你也别为难他,改天我帮你留意留意附近还有没有哪家愿意出租的。”陈大娘好歹是杨虎他娘,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陈二姨叹了一声,只能作罢,总算有兴趣问起傅政凛,家庭背景、房车问题、有无兄弟姐妹、年薪多少等等。 问到最后,她脸色渐黑,敢情还是贪官的儿子,光是听到这点,她就不会同意花妞和他交往。 花妞她爷爷便是被贪官陷害做了替死鬼,赵家人光是听到“贪官”两个字儿,就唾骂出声,巴不得他们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 陈大娘兴奋过头,一时忘了这回事儿,她讪讪地笑了笑,“做普通朋友也成,小傅学识渊博,花妞正好可以跟着学学。” 她们在走廊角落里激烈讨论,傅政凛在客厅里和赵雪花无话可说。 杨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只剩傅政凛和赵雪花两人。 “没什么事,我出去了。”傅政凛对她没什么感觉,率先打破宁静。 “哎,等等!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赵雪花脸上挂着两团红晕,说话声音嗲里嗲气。 第26章 冻死得了 傅政凛并非情商低的人,赵雪花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喜欢自己的同学一模一样。 他的心没有半分触动,为了斩断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严肃着脸认真道:“赵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你没意思。” 赵雪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任谁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都会大受打击,她也不例外。 她赵雪花头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那个男人却直白又坚决地说对自己没感觉。 明明不了解自己,就给自己定下死局,她内心生起一股埋怨,忍不住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傅政凛眸光微冷,声音毫无起伏,“这个与你无关吧。” “你不说,我就当你没有。”赵雪花执拗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傅政凛烦躁地皱起眉,他最讨厌应付这种关系,恋爱会让人迷失方向,不可理喻。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闪光点,每年收到的情书能装满几个大垃圾桶。 有钱有势、模样还出挑的官二代,谁不喜欢? 傅政凛十几年来一直严律守己,从不把目光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也不敢有兴趣,毕竟这是自己父母明令禁止的事情。 他的人生和婚姻由不得自己,如果不是父亲落马,他以后很大可能会被安排联姻,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现在,一切都变了。 选择权回到他手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无法强迫他做一些违背自个儿意愿的事情。 傅政凛冷眼看着不依不饶的赵雪花,嗓音透着明显的冷意,“我最讨厌纠缠不止的人,世界上多的是男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赵雪花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紧咬着下唇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凭什么认定以后不会爱上我!” 傅政凛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读书期间,某位富二代拒绝别人的理由。 “我喜欢男人。”低低的嗓音像颗巨石,陡然砸进赵雪花心窝。 她往后踉跄一步,双眼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张着,被傅政凛一句沉重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回过神后,她在心里痛骂出声,好端端一个帅哥,搞什么基!浪费她的感情! 傅政凛无意久留,抬脚走出客厅,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杨虎家的小院比傅政凛那儿大了两倍,装修风格是现代化古风,据说这套占地面积约五百平的院落买了五千万。 陈大娘自从儿子买了这套房子后,气得茶饭不思,夜寝难安。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自己儿子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千万,她心痛得要命,连着一个月没搭理他。 后来,还是霍于庭出马调和,才让两母子重归于好。 傅政凛特意放慢脚步,寂静深邃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方豫的怒吼声,才抽回思绪,加快脚步。 前院的假山池塘围着几个人,霍于庭、杨虎也在其中,而方豫那个小疯子全身湿哒哒地在池塘里面站着,嘴里还叼着一条手腕粗的金鱼。 “小豫,快上来,我带你去吃烤羊腿,这鱼不能吃。”霍于庭表情无奈,刚才是他看的人,杨虎突然走过来和他聊起淮城那批货的事儿,两人聊着聊着,没留意到方豫已经爬上池塘的栏杆,毫不犹豫猛扎了进去。 大冬天的,池塘里面的水冷到刺骨,傅政凛气得二话不说,直接下水把人捞了出来,挂在栏杆上,掀开吸满水的羽绒服下摆,直接对着全身最有肉的地方开打。 “啪啪啪”的巨响在前院连绵不绝,每一掌都落到实处,不带一点虚的。 方豫嘴里死死咬着金鱼,眼里翻滚着强烈的不甘和怒意,这个该死的生物居然敢打自己。 他像条脱了水的鱼大力扑腾起来,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傅政凛第一次打他打得这么狠,其他人上前阻止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直到打得自个儿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痛,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恨声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现在多少度,万一冻出个啥病,我管你死活!” 方豫嘴里的鱼掉在地上,愤怒到极点的面容有些狰狞,他转头恶狠狠地咬在傅政凛手背,大有咬下他一层皮肉的意思。 “记住,你又欠我五千了。”傅政凛闭了闭眼,眉头紧拧成一团,痛苦的闷哼声被生生咽下喉咙,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方豫后脖颈,力度很大,“听话,松开。” 方豫的后脖颈很敏感,每次被傅政凛扣住,便让他生起一股无力感,他用舌尖抵着渗血的皮肉,喉咙咕噜咕噜往下吞咽。 “小豫,听你哥的话,先松开嘴。”霍于庭劝了一句。 傅政凛的手背已经开始渗血,痛得他脸色发白。 自从搬来小院子后,方豫每两天都会逮着机会咬他一口,有时是睡着的时候、有时在吃饭期间、有时莫名其妙就猛扑过来,傅政凛被咬得最多的地方是脖颈和手臂,有些牙印已经深到见骨,也就只有他忍受得了这个小疯子。 换做杨虎,早就抄起衣架抽得他满地打滚,爹妈都不认识!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小疯子全身哆嗦一下,鼻翼颤动,不自觉张开嘴打了个喷嚏。 傅政凛提着他的后衣领,和他直视,冷声威胁:“你最好别感冒。” 方豫又是一个喷嚏,稀薄的鼻涕喷在傅政凛脸上,他眼皮抖动着,抬起手擦了擦脸。 “先带他去浴室泡个澡驱寒,待会喝点儿紫苏水。”陈大娘匆匆赶来,惊呼了好几声,赶忙催促他,“别傻站着咯,孩子冻得脸色都发紫了。” 傅政凛冷哼一声,嘴硬道:“冻死得了,省得天天咬人。” 方豫自打了两个喷嚏后,全身便像结了冰一般,冷得他直打寒颤,他耷拉着眼皮,浓密的睫毛沾成一团,不停颤动着。 傅政凛嘴上说一套,做事却毫不含糊,他把人带进浴室开了暖气,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三两下脱下他的衣服,把人扔进浴缸里面。 “啊!” 陡然接触到热水,方豫惊叫了一下,两手扒拉着浴缸边沿想要站起身。 傅政凛按住他肩膀,沉声呵斥:“你再起来!” 方豫扭了扭身子,被抽痛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痛,他愤懑地瞪着傅政凛,后背往后靠到浴缸壁上,尖瘦的下巴尖被热水淹没。 不一会儿,热水泡得他全身舒服,脑瓜子也晕乎乎的,他微眯着眼,眼底的警惕逐渐被水雾遮掩。 不知不觉,他垂下眼帘闭上了眼,下巴在水里一点一点,喉咙泄出有规律的呼噜声。 第27章 第一口粥 小豹子又开始做梦了。 它再次回到腾菲大草原,敞开肚皮躺在岩石上,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它,舒服得很。 毛茸茸的脑袋忽然被什么轻揉着,它动了动耳朵,睁开淡金色的眸子。 一个有着乌黑毛发的两腿生物坐在它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它脑袋游移,它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冷香,也嗅到皮肉之下鲜血的味道。 “咕噜咕噜。”小豹子悄悄朝他张开獠牙。 “啪”的一声,脸蛋被轻拍一下,小豹子猛然惊醒,对上傅政凛黑色清澈的双眸。 “睡着也不安分,牙齿就这么痒么?我在网上给你买了磨牙棒,明天就能到了。”傅政凛给他掖了掖被子,手在方豫头上摸了一把。 方豫整个身子埋在棉被里面,他挣扎了一下,很快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傅政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哑声道:“你发烧了,昏睡了两天。” 说完,把人塞回被子里面,“躺着别动,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方豫和他相处了十几天,其他话都不懂,唯独听懂了两个字,“吃”和“肉”。 胃部及时翻滚,饥饿感涌上心头,方豫偏头看向傅政凛的背影,默默地张嘴咬住被子,直到把被子磨得全是口水,才嫌弃地吐了出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而盯着天花板的灯,时而看向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时而抬起手,查看自己干瘦如柴的手臂。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方豫竖起耳朵,冰冷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紧盯着大门。 光是听脚步声,他就能判断来的是谁,傅政凛的脚步声沉而有节奏,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门从外打开,方豫视线往下移动,盯着傅政凛手里的东西,再也移不开眼。 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勾起得他疯狂分泌唾沫,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了几分,想迫不及待扑过去,抢走傅政凛手上的食物。 傅政凛把食物端放到桌子,朝方豫道:“瘦肉粥和卤鸡腿。” 话一说完,走到床边,掀开方豫身上的被子,拿过一旁事先备好的天蓝色羽绒服外套帮他穿上。 方豫的目光已经被鸡腿夺走,任由傅政凛抬起他的手臂,直到拉链拉至锁骨,他才反应过来,低低地朝他吼了声。 “起身下床,自己走过去。”傅政凛最近很少抱他,一般在吃饭前会要求他练习走路。 方豫一开始很抗拒,因为他听不懂,每次直勾勾盯着食物,四肢着地想要爬过去。 傅政凛先他一步收起食物,把食物放到三米远的地方,再一次开口:“想吃就自己走过来!” 反复多次后,会引来方豫的暴动,两人在房间里像打架一般,发出各种吵闹声。 傅政凛有时躲闪不及会被他偷袭成功,久而久之,身子越来越灵活。 时间回到现在,方豫刚要蹲下爬过去,被傅政凛呵斥住,“站起来,你是人不是狗!想吃东西就自己走过来。” 方豫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现在肚子饿得慌,没心情和傅政凛打闹,他试探着抬起脚,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他蹒跚而行的样子和初学走路的婴儿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没有婴儿的懵懂,时刻保持警惕。 “很好,加油,再走几步就能拿到鸡腿。”傅政凛把鸡腿拿在手上,只让那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留在那儿。 方豫全身紧绷着,脚步僵硬,每走一步便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看自己的脚。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步路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分钟才到达。 方豫两手扶着桌子边沿,伸出手探向桌面,陡然发现鸡腿不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接着抬头看向傅政凛手上拿着的鸡腿,面容猛地扭曲,认为自己被戏耍了。 “吼!”鸡腿还给我! “吼!”该死的生物,我咬死你! 傅政凛始终板着脸,年轻英俊的脸庞隐约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吃鸡腿?” 他拿着鸡腿在方豫面前晃了晃,方豫的眼珠子跟随着鸡腿左右移动,口腔里的唾沫越来越多,最后从微张的唇角流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鼻子一直抽动着。 “吃?” 方豫皱起眉,鼻子发出一声闷哼,手指甲在桌子边沿扣弄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政凛把瘦肉粥推到他面前,耐心道:“把这个吃了,鸡腿再给你吃。” 方豫看都不看瘦肉粥一眼,视线始终追随着鸡腿移动。 傅政凛把鸡腿藏到身后,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把这个吃了。” “才有鸡腿!” “吃这个。” “给鸡腿。” “听懂了吗?” 方豫总算把目光转到瘦肉粥上面,抬起手,准备一爪子拍下去。 傅政凛及时把碗端走,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内容。 期间,方豫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响,他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圈,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又拿出鸡腿引诱他,接着把粥推到他面前。 “听话,把粥吃了,给你鸡腿。” 傅政凛尝试拿起勺子装了粥,递到他嘴边,方豫皱着鼻子移开脸,表情很是嫌弃。 瘦肉粥煮得比较稀,看着不太好吃,这是傅政凛第三次下厨,之前都是陈大娘亲自过来帮忙煮的饭。 傅政凛不好一直麻烦她,自个儿在网上找了做饭的教程跟着做,第一次做的时候,粥煮成了嘎嘣脆的锅巴,差点崩掉门牙。 第二次水放太多,几乎看不见米饭的影子,这一次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总算能入口。 时间分秒流逝,再这样僵持下去,粥该冷了。 傅政凛有些气馁,干脆坐下,一手抱起方豫,嗓音更加轻柔了,“吃两口就给你鸡腿,乖点,张一下嘴。” 方豫全身僵硬,双眼几乎瞪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粥。 “啊~” 傅政凛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他身上了,头一次这么哄人。 在他快要放弃之际,方豫慢吞吞地张开嘴,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勺子上的粥。 发现味道可以接受后,他猛地一口咬住勺子,“咕咚”一声咽下粥。 傅政凛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眶发酸,有种家里的娃总算长大了的感觉。 然而没欣慰两秒,桌子上的粥被方豫激烈的动作打翻。 他挣脱傅政凛的怀抱,跳上桌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流淌在桌上的粥。 傅政凛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开心,毕竟方豫历经十几天,总算接受了第一口碳水。 第28章 童年阴影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方豫自从接受米粥后,傅政凛每天换着法子给他煲不同的粥。 今天瘦肉粥,明天鸡丝粥,后天海鲜粥,从一开始的稀粥渐渐过渡到浓稠的米粥,方豫的小脸也肉眼可见的鼓起来,不过短短一周,不再是皮包骨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不间断地下起小雪,方豫窝在被窝里面睡得香甜,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床,距离相隔两米,儿童床是方豫的睡觉地盘,另一头的一米八大床是傅政凛休息的地方,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长桌,井水不犯河水。 方豫的个人领地意识很强,但凡傅政凛空着手触碰到他的床,他便暴起咬人。 除非傅政凛手里拿着他爱吃的食物。 傅政凛也没兴趣和他挤一张床睡,就怕半夜睡着睡着忽然被袭击。 方豫这小疯子确实这样做过,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惊醒猛扑过来,凶巴巴地咬住他脖颈,那股狠劲儿,任谁看了都觉得渗人。 日子一天天过,傅政凛沉浸在养娃的乐趣中,转瞬间,时间来到平安夜前一天。 这段时间,姚晨英每隔两三天便发来消息询问方豫的情况,得知小孩儿不再瘦巴巴的,她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晚上九点整,傅政凛刚躺进被窝,对方便发来消息。 [晨曦:我上周去了京城,在那儿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小豫应该会喜欢。] [凛:无论是啥玩意,到了他跟前就是和磨牙棒一样的存在。] [晨曦:哈哈,没事没事,只要他喜欢就行。] 傅政凛偏头看向趴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骨头形状磨牙棒的方豫,轻声道:“别一直咬着睡,会流口水。” 方豫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傲慢,他收回目光,专注地咬着散发出骨头香味的东西。 这个硬骨头磕掉了他一颗门牙,但他还是爱不释口。 傅政凛隐约看到他空荡荡的门牙,胸腔震动了两下,只觉好笑。 他视线回到手机上,回了一条消息。 [凛:明天我去车站接你们吧。] [晨曦:不不不,我们是开车来的,有导航,不会迷路。] 傅政凛扬了扬眉,“两个小女生从淮城大老远开车过来这里,胆子倒挺大。” [凛: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晨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朋友性别男。] [凛:嗯。] 傅政凛没多少惊讶,姚晨英的朋友是男是女,他不在乎。 [晨曦:这反应有点冷淡是怎么回事。(哈哈笑)] [凛:性格如此。] 傅政凛十八年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和人聊天容易聊死,他没什么情趣,为人又沉闷,实在想不清楚当初那些女同学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份而非本人,那么这些喜欢就过于虚伪了。 他关掉微信,登陆许久未打开的论坛,输入“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点击搜索。 上百条有关这家公司的帖子映入眼帘。 其中置顶的那条写着“利惠新董事长心系百姓,斥巨资捐赠二十台先进呼吸机至贫困地区。” 傅政凛抿着薄唇,点进帖子。 冗长的文字全是对新董事长的夸赞,傅政凛没兴趣仔细阅读,快速往下翻,直到翻出新董事长的个人照。 是个年约三十的男人,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目光冷冽地看着摄像头的方向。 傅政凛打量了他好一会,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照片下方有一段关于新董事长的介绍。 【利惠新董事长:许承志,京城许氏集团二公子,十八岁建立天恩福利院。二十岁收购创美贸易进口医疗器械公司。二十四岁迎娶华辰药业千金蓝氏。二十五岁……三十二岁收购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傅政凛看着母亲的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滋味。 他退出帖子,继续往下翻看。 【国外偶遇前利惠董事长,大家进来看看是她吗?】 这条帖子的点击率很高,回复的评论也多达上万条。 傅政凛沉默了片刻,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让他呼吸不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他才迟疑地点开帖子。 【哈哈哈,笨蛋,被我骗了吧!】 看到这条整蛊消息,傅政凛脸色陡然一沉,毫不犹豫点了举报。 帖子的评论全是带妈字的粗口。 傅政凛关掉手机,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十几天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他从一开始的冷漠无情到无波无澜再到现在的有些在意,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忽视母亲对他的影响。 他手背轻搭在额头,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冒出一副副画面。 “傅政凛,衣服袖子为什么脏了!”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居高临下质问着年仅五岁的儿子。 傅政凛一手捂着袖子,手指攥得很用力,直到指尖发白,才哆嗦着唇回答:“笔不小心碰到。” “衣服脱下,扔了。”女人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是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傅政凛听话地脱下外套,走到垃圾桶前,把外套扔了进去。 “今天你爸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吧,上课期间为什么和同桌交头接耳。”女人继续质问。 傅政凛微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哑巴了吗!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女人几步上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即使年纪尚小的儿子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女人依旧无动于衷。 傅政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他有一道题不会,我只是……只是帮他讲解。” 女人冷哼一声,“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别再让你爸发现你在学校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傅政凛眼里的期待和希望逐渐被黯淡和失落掩盖,他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作为孩童该有的特权,活成了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模样。 “咯咯咯”的磨牙声让他回到现实。 他偏头看着方豫昏昏欲睡的侧脸,眼神柔和下来,“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方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是他需要方豫,而不是方豫需要他。 他怕回到孤身一人的日子,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只要方豫待在他身边,似乎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9章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 翌日一早,傅政凛起身绕到儿童床旁边,拉起被方豫踢掉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接着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 他垂眸看着枕头中央一大片被口水打湿的痕迹,无奈地抿了抿唇。 方豫的枕套每天都要换,因为每晚都会弄湿,傅政凛尝试用胶布把他的嘴封住也于事无补,对方也不乐意被封着嘴巴睡觉。 傅政凛从衣柜拿了套保暖内衣换上,外边再套个羽绒棉服和休闲裤,走进卫生间,借着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离开淮城至今已经二十天,自个儿脸上最大的变化就是瘦了,衬得五官越发立体。 他的长相遗传了父亲,最亮眼的便是这双眼,黑白分明,睫毛长而直,静静地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洗漱过后,他仔细打理了一下头发,不服帖的地方也变得规规矩矩。 前段时间眼里只有方豫,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现在有空闲时间,他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有些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多了一项自由,无人可以干涉他的想法和选择。 傅政凛走出卫生间,离开房间前看了方豫一眼。 天一冷,方豫就懒得动弹,连下巴也缩在被子里面,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关了门,沿着封闭的走廊走进厨房,开始淘米做早饭。 这座小院儿的厨房面积不是很大,但足够傅政凛使用,厨房里面有锅碗瓢盆,有小型冰箱和台式消毒柜。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腌制着鸡腿的盘子。 今天做的是瑶柱瘦肉粥,主要给方豫吃,傅政凛自己随便弄了个荷包蛋泡面,端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猜到,当初淮城傅家身份高贵的少爷,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 吃饱喝足后,外头的小雪也停了,冬日的阳光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把淡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庄稼上、果园上。 傅政凛微眯着眼,抬头仰视被光辉包裹的太阳,直到眼睛干痛才低下头回到房间。 方豫呆坐在床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头也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进被窝,舒舒服服地躺到天昏地暗。 “方豫,待会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么?” 傅政凛的声音很轻,方豫懒懒地抬眸扫向他,接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起床吧,带你出去走走。” 他拿了方豫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 方豫刚睡醒的时候,人还迷迷糊糊,攻击性会下降许多。 他全程只盯着傅政凛的脸,舌尖抵着虎牙摩挲了好几下。 傅政凛把他裹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剪头发?”他看着方豫长至脖颈的头发,开始犯难。 方豫每每看到剪刀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配合。 傅政凛尝试过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剪头发,然而剪刀还没下手,方豫就醒了过来。 尝试多次后,傅政凛放弃了。 他拿着梳子给方豫梳了头,接着戴上一顶毛茸茸彩虹色的针织帽。 帽子是陈大娘亲手织的,好不好看是其次,主要能保暖。 傅政凛蹲下身帮他穿好鞋子,唇角往上勾了勾,“别只顾着看我,以后自己学着穿衣服穿鞋子,可别指望我帮你穿一辈子。人总要长大的……” 方豫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幽光,内心无端生起一股烦躁,傅政凛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跟我来,刷牙洗脸。”傅政凛牵起他暖烘烘的小手,往卫生间的方向带。 换做之前,方豫早就一嘴子咬过去,怎么可能让他触碰自己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两腿生物能给自己提供食物,让他吃饱穿暖,渐渐的,内心的防线逐渐瓦解。 但他依旧野性难驯,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地咬向傅政凛,最后往往遭殃的是自己屁股。 方豫被他带进卫生间,站在洗漱台前面的小凳子上,好奇又警惕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黑煤球。 小孩儿穿着黑漆漆的羽绒服,头上一顶颜色鲜亮的帽子,帽子顶部有个白色的毛绒球,耳朵两侧也往下垂落两个毛绒球,有些可爱。 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两手紧紧抓着洗漱台边沿,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猛扑过去。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指着镜子里面的方豫,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方豫。” 接着手指转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是我,傅政凛。” “我们都是人,人类。记住,我们是人,不是兽。” 方豫眼里透着一丝疑惑,显然没听懂。 傅政凛知道他异于常人,只能多点耐心,每天帮他刷牙的时候重复教学。 久而久之,方豫肯定能听懂。 艰难地帮方豫洗漱过后,傅政凛黑着脸把人拉进厨房。 方豫屁股刚坐下就弹跳起来,愤愤地朝傅政凛低吼一声。 “哼,每次刷牙都趁机咬人,该打!”傅政凛抬起右手看了眼,中指有个明显的牙印,没渗血,证明小疯子没下重口。 他装了一碗温热的粥放到方豫前面,把不锈钢勺子塞进他手里,“吃吧,用勺子吃,不能用手抓。” 方豫握着勺子,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人肩膀直抖,傅政凛紧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拿了围兜给方豫带上,以免他弄脏衣服,“吃吧,还需要我喂你?”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勺子猛地插进粥里,大力往上一拐,浓稠的米粥飞了起来。 傅政林眼皮狂跳,按捺住自己的手,轻声低喃:“凡事总有个过程,忍忍就过去了。” 桌子、地上已经洒落一堆米粥,方豫吃不到粥很是烦躁,最后把勺子扔掉,两手扒拉着碗直接把嘴凑过去。 傅政凛摇了摇头,重新帮他装了一碗粥,捡起勺子洗干净后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怎么用勺子吃粥。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小时,傅政凛看着满地的狼藉,额头一抽一抽的痛。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傅政凛笑骂一句,惹来方豫一个满含不屑的眼神。 “啧,吃我的住我的,瞧瞧你这混不吝的样儿,你个小白眼狼。”傅政凛捏了捏他触感软弹的脸,眼含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第30章 外出 方豫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跟着傅政凛逛集市。 傅政凛怕他咬人,给他戴了个口罩,方豫哪肯乖乖戴着,隔一会儿就扯下来,傅政凛无法,拿了一罐牛肉粒随身带着,偶尔给他投喂一颗。 有了吃的,方豫听话多了,任由傅政凛牵着手,每隔几秒就张嘴,意思很明显,想要吃的。 外头的风呼呼响,吹得他小脸刺痛,他缩了缩脖子,眉头皱成一团。 两腿生物身上的毛发太少,无法抵抗寒风的袭击,傅政凛见他皱着小脸,脸蛋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再次给他戴上口罩,“口罩挡风,别摘下来。” 方豫抬手摸了摸口罩,明白了傅政凛的意思,脸上的东西叫口罩,能挡风。 小院的位置距离集市两公里远,傅政凛前几天花了一千块钱买了辆二手电动车,跟陈大娘学了十分钟就会开了。 此时,方豫站在车头的位置,两手牢牢抓着傅政凛的裤子,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入目之处是已经收割的稻田,上面堆积着捆绑好的稻草,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上面追逐打闹。 傅政凛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年纪相仿的小孩,以为他想过去玩儿,“等你什么时候能控制好自己,不随便咬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方豫下巴微抬,“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但他始终盯着那群孩子,不肯移开视线,脑瓜子也逐渐往后转,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 “乖乖站好!”傅政凛无奈,低声呵斥一句。 电动车远离稻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群孩子,方豫才转回身子,眼底涌动着复杂的光,愉悦、愤怒、不甘、茫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豹子,小豹子天性野,本该在豹群里嬉戏玩闹,却因为意外落单。 它别逼无奈,被迫成长,然而还没来得及成长为独立强大的豹子,就命丧虎口。 如今重生在名为“人类”的身上,他不得不学习人类的知识,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兽性,他很憋闷,又很苦恼,想不顾一切地撕咬靠近自己的人类。 奈何自己的身子太过脆弱,他不是傅政凛的对手,直到他看见同样弱小的人类幼崽,压在内心深处的属于人类的本性居然在此刻被激发。 他被震惊了,他居然产生想和人类幼崽玩耍的冲动。 这让他感到愤怒、不甘,同时又不知所措,他害怕自己以后会丧失豹子的本性,被同化为人类。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声音轻而缓地和他介绍周围看见的东西,“那头是牛,它在犁田,旁边穿着红色衣服的是女人,她正在拔草。” 方豫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他心中激荡愤懑的情绪,他听得很认真,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池塘里面的是鸭子和鹅。” 方豫眨了眨眼,喉咙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傅政凛放慢速度,继续道:“树下正在打架的是公鸡。” “咯咯咯!” 两只公鸡缠斗在一起,鸡毛飞得到处都是。 方豫看得目不转睛,小脸绷得紧紧的,忽然张开嘴朝公鸡的方向大吼一声。 “咯咯咯!” 两只公鸡吓得各奔东西,哪里还顾得上干架。 电动车穿过道路狭窄的密集居民楼,前后左右全是摩托车或自行车,车上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面生的傅政凛,忍不住操起家乡话问:“模样儿真俊,外省来滴?” 傅政凛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透着丝丝疏离感。 “来探亲的吧?”村民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他视线落在方豫身上,“哟哟”两声,“这是你女儿?长得不像你,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 方豫的头发长,加上五官轮廓精致好看,乍一看确实像个女娃娃。 傅政凛弯起唇角,嗓音微哑,“他是我弟弟。” 村民“啊”了一声,瞪大眼打量方豫,“我还以为是女孩,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傅政凛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方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表情渐渐凶猛起来,他朝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村民龇起牙,似乎在警告他闭上嘴。 “奶凶奶凶滴娃。”村民大笑一声,骑着自行车率先往前走。 “哔哔哔” “铃铃铃” “嘟嘟嘟” 各种交通工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热闹的场面。 集市门口挤满了车和人,嘈杂的叫卖声、谈话声连绵不绝,方豫开始烦躁了,不情不愿地被傅政凛牵着手往前走。 傅政凛来过几次集市,哪儿卖熟食的、哪儿卖鱼的、哪儿卖蔬菜瓜果的都清楚,他带着方豫挤进人群,边走边俯下身在他耳里嘱咐:“忍着点,我很快买完。” 方豫的暴躁他看在眼里,眉宇间生起一抹忧愁,小孩儿不喜欢热闹,性格孤僻不合群,以后上学该怎么办。 这两天,他在家教网仔细挑选适合方豫的家教老师,首要前提是有耐心、抗压能力强,最好有武功底子,不怕被咬。 筛选下来,适合的家教没几个,他一一加了微信说明方豫的情况,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张老师:不好意思,我这边过去你那儿有点远,不太方便。] [覃老师:抱歉,祝您早日找到适合他的老师。] [王老师:京城有一家针对你家孩子的特殊学校,你可以带他过去了解了解,恕我无能为力。] [谭老师:精神病啊,这个不好教,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傅政凛表示可以加钱,但没人同意。 没人愿意教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 傅政凛愁得头发都要发白,甚至想亲力亲为自己当家教,但他不可能整天陪在方豫身边,他以后得工作,要赚钱养娃供他读书。 他在网上咨询了精神科专家,对方建议方豫多和其他人接触、沟通,不要让他过度依赖自己,这会让他更加封闭、加重病情。 傅政凛真心希望他可以治愈,而不是人不人兽不兽的过一辈子。 “烤鸡,新鲜出炉的烤鸡,小朋友,过来尝尝,好吃再让你家大人买。” 烤鸡档老板笑眯眯地朝直勾勾盯着烤鸡的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霎时挣开傅政凛的手,双腿发力朝烤鸡档奔了过去,他一把扯下口罩,两手抓起一整只烤鸡,动作狂野地撕咬起来。 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惊得过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老板:…… 傅政凛:…… 第31章 第一个字 “天呐,这孩子究竟饿了多久,瞧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儿。” “你是孩子的哥哥?怎么带的人,太狠心了,再怎么着也不能饿到孩子啊。” 穿着棉袄的妇女聚在一起,朝傅政凛指指点点。 饶是傅政凛再临危不乱,也被说得面色泛红,方豫出门前可是吃了两碗粥和两个鸡腿一个鸡蛋的,怎么可能饿着他。 方豫吃得正欢,时而抬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喉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不经意间看见傅政凛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他挑衅又得意地“哼哼”出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行为。 傅政凛气笑了,眼皮疯狂跳动,心下暗忖:臭屁孩子,回家再收拾你! 他偏头看向烤鸡档老板,沉声问:“老板,烤鸡多少钱?” “68块一只。”烤鸡档老板指了指旁边柱子上贴着的收款二维码,“扫这里吧。” 傅政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现金,递到他手里。 自从搬来这儿住后,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块现金,傅政凛没把钱存进卡里,怕被法院冻结。 毕竟傅父贪污的数额巨大,即使拍卖了所有固定资产,也无法还清。 他身为人子,之后很可能会替父亲负担那笔债款,至于什么时候偿还,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身上仅有9.5万,他计划拿5万元作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所以,平日里只能省着点用。 他对吃喝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即使啃个大馒头也不在乎。 方豫还小,此时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方面不能含糊。 傅政凛买了七八样菜后,坐上电动车,带着方豫来到附近的母婴店。 进门前,见方豫对烤鸡骨头爱不释口,傅政凛皱起眉。 “把鸡骨头给我,一直叼着像什么样儿?!”傅政凛伸手去抢他嘴上叼着的鸡架骨。 方豫双瞳猛缩,往旁边跑了几步,表情很是抗拒。 傅政凛没兴趣和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沉下脸冷声道:“不听话,中午没肉吃!” 方豫歪了歪头,眼里透着些许茫然。 “把骨头给我。”傅政凛再次强调,“不给没肉吃。” 反复多次后,方豫听懂了“没肉吃”三个字。 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任由傅政凛拿走鸡骨架,视线仅随着鸡骨架移动,直到鸡骨架被扔进垃圾桶,才愤怒地仰视傅政凛。 傅政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俯下身认真地擦走他脸上的油污,方豫扯起嘴角露出下排的牙齿,忽然抬手抓在傅政凛的外套上,留下两个油光滑亮的掌印。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默念:瓜娃子不懂事,别在意,别在意,别在意! 方豫抓了一下还不够,小手滑进傅政凛的口袋,跟发现新大陆一般,面露惊奇。 他从口袋里面抓到了一罐牛肉干,刚想拿出来,被傅政凛一把扣住手腕。 “脏死了,别乱摸!”傅政凛低喝一声。 方豫磨了磨牙,狠狠瞪着傅政凛,嘴巴张开发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呦……” 方豫兴奋起来,继续念叨着:“呦……呦……” 傅政凛索性蹲下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仔细擦干净方豫手上的油。 方豫见傅政凛不搭理自己,急得眼眶都红了,最后吼得越来越大声。 “呦……友……” “你想表达什么?”傅政凛总算抬起眼直视着他,眸光微闪。 方豫动了动唇,喉咙滚动发出一声:“肉。” “肉在哪里?” 这是方豫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傅政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循循诱导。 方豫皱起小脸,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傅政凛换了个问法,“肉呢?” 方豫伸手抓向他口袋,把装着牛肉干的瓶子掏了出来。 傅政凛弯唇低笑出声,漆黑清澈的眸子璀璨如星辰,衬得整张脸熠熠生辉。 他抬手摸了摸方豫帽子顶部的毛绒球,嗓音夹杂着明显的愉悦,“乖孩子,奖你一颗牛肉干,以后再接再厉。” 方豫成功吃到肉,吧唧着嘴嚼得香喷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类长得比其他同类还顺眼。 母婴店的员工一直驻足在门口打量着英俊耀眼的傅政凛,见他牵着小孩儿的手朝自己走来,双眼立马就亮了,赶忙迎上去。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母婴店员工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傅政凛粗略地扫了眼母婴店的商品,先前的笑意早就收敛,此时面部表情严肃又正经,他偏头看向笑眯眯的女人,“有适合这孩子喝的营养品吗?” 员工笑得更殷勤了,“有有有,你来这里就是来对了。” 她很快忙活起来,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一一朝傅政凛推荐保健品。 最后,傅政凛买了瘦弱儿童专用的营养奶粉,以及钙片、锌片、dha、复合维生素等各种保健品,合算下来正好三千块。 员工怕他嫌价格贵,送了方豫一套乐高积木,“可以办个会员,积分累积达到一万点,可以兑换商品。” 傅政凛想到以后会经常光顾这家母婴店,也没拒绝,办好会员后伸进外套暗格拿出一沓现金。 好在他出门前准备了五千块,连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很爽快付了钱。 他从不吝啬在方豫身上花钱,这是养娃的乐趣。 “你家孩子面黄肌瘦的,脾胃一看就很差,需要重视。”母婴店的员工看着左看右看仿佛有多动症一般的方豫,先是说出方豫身体存在的问题,接着开始推销自己店铺的套餐,“我们这儿有专业的小儿推拿师,五千块包一年,只要给他推拿一年,把脾胃调理好,肯定长肉又长个头!” 傅政凛垂眸看了方豫一眼,摇头拒绝了,不是他心疼钱。 别看方豫现在乖巧不闹腾,换做是其他人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是一场恶斗了。 小儿推拿肯定得上手,方豫不可能接受得了。 员工不甘心放过这条大鱼,转而换个法子推销,“不喜欢推拿啊,试试艾灸调理吧……” 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说动傅政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上了电动车。 奶粉和保健品被装进箱子里,捆绑在电动车后座,方豫频频回头往后看,还伸手扒拉一下箱子。 傅政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摆正他的身子,“站好,回家了。” 方豫抬起眼,清澈单纯的眸子内闪过一抹亮光,“肉。” 傅政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回家再吃。” 方豫很固执,吃不到肉不罢休,一直闹腾着“肉肉肉”,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停车给了他一颗牛肉干,他才安静下来。 “你的脑瓜子除了肉还有什么。”傅政凛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方豫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眼珠子往额头的方向看。 “别翻白眼。”傅政凛掐了掐他的脸。 方豫垂下眼帘,盯着被人掐过的脸蛋,随后把视线转移到傅政凛手上。 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好看的颜色,方豫自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他的好看。 脑海里只想着,这个人类的手指是什么滋味儿,以他现在的咬合力,能嚼烂他的肉和骨头吗? 自然是不能的,他不再是牙齿尖锐锋利的小豹子,他也是人类,还是人类之中最为羸弱的幼崽。 第32章 一见钟情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傅政凛把菜分类好放进冰箱,随手在蒸锅上放了四五个大肉包。 方豫在集市吃了一整只烧鸡,今天的肉量已经超标,傅政凛怕他消化不了,冲了一包小儿消食茶灌进他嘴里。 方豫反抗剧烈,对他连咬带踢的,直到喝完最后一滴消食茶,下一秒嘴里被塞进一颗牛肉干。 “乖乖听话,奖肉吃。” 傅政凛不再和他长篇大论,毕竟他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的缩短字词,让他听懂自己话语里的意思。 “自己去客厅玩,别跑出去。”傅政凛撸起袖子,掏出手机打开家常菜视频教程,准备炒两个简单的小菜。 方豫转身就跑,一下子窜进房间,钻进自己被窝里,连鞋子也没脱。 “方豫!脱鞋子!” 傅政凛黑着脸追上去,逮着人把鞋子脱了后,才返回厨房。 手机屏幕持续散发着亮光,傅政凛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新消息。 [晨曦:我们刚抵达丰城市中心,在这里吃了饭再过去你家。] [晨曦:(图片)这个大棒骨味道挺不错,小豫会喜欢吧?] 傅政凛知道她的意思,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你们自己吃就行,不用打包。] [晨曦:迟了,已经装好了(哈哈)]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 [凛:先替他谢谢你。] [凛:在丰城过夜吗?] [晨曦:嗯呐,已经在附近定了两间房。] [凛:可惜我这儿只有一间空余的房。] 傅政凛客气地解释一句。 姚晨英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 [晨曦:那我退掉酒店的房,去你那儿住呗(摸下巴)] 傅政凛扬了扬眉。 [凛:也可以,和男朋友睡一间房?] [晨曦:啊啊啊!!!(抓狂)(吐血)别误会,他是我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严肃脸)]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这个女生一咋一呼的,太过活泼了。 午饭过后,傅政凛刚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和散落在地的骨头,外面便传来汽车喇叭声。 方豫原先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磨牙棒,听到喇叭声,陡然惊醒过来,过长的头发炸成了爆炸头。 傅政凛把垃圾倒进垃圾桶,才走出大门,方豫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傅政凛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傅政凛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他从傅征凛身后探出脑袋,死死盯着前面的白色suv轿车,紧绷着身子,做出戒备的状态。 姚晨英率先从副驾驶开门走下来,她身高约一米六五,肤色较之前白了些许,衬得两瓣肉嘟嘟的唇越发红艳。 她内里穿着纯白色的运动装,外面裹着深色系的短款羽绒服,最明显的改变是,先前的麻花辫子变为了齐肩发,侧分长刘海也变成了齐眉刘海。 发型的改变让她年纪显得更小了。 她朝傅政凛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杏仁眼弯成月牙状,接着走到方豫旁边,弯下腰和他打招呼,“小豫,好久不见,还认识姐姐吗?” 方豫紧咬着牙关,精神高度紧绷,凶狠的样儿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姚晨英不怕他,变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扭扭蛋,“想玩吗,里面能开出不同的玩具。” 方豫垂眸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开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 姚晨英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强求,她把扭扭蛋放进傅政凛手里,偏头看向提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的男性朋友。 “他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姚晨英跑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大袋东西。 男生面容普通,是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起眼那种,年纪看着不过二十,身材瘦瘦高高,比傅政凛还矮了几公分,身上穿着黑色中长款的羽绒服,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或许是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表现得有些拘谨,说话也结结巴巴,“你好,我……我是张晖,很高兴认识你。之前听阿英说过你,现在看见本人,果然很帅。” 他语气诚恳,没有夸夸其词,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 傅政凛道了一声谢,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外面风大,先进里面坐吧。” 客厅面积不大,只放了沙发、茶几和一个落地柜子,柜子上面放着台式电动煮水壶,旁边倒挂着一大一小的不锈钢水杯。 张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简陋的摆设、没有任何贵重的装饰品,证明这里的主人没什么钱。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看向傅政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傅政凛长得跟个贵公子似的,让人一眼就产生好感,只是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胚子。 张晖和姚晨英相识十几年,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比寻常兄妹还亲,姚晨英是个话痨子,心里憋不住话,她习惯性地朝张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她貌似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张晖当即便冒出一个念头,姚晨英肯定被哪个混蛋给引诱了。 姚晨英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男人的夸赞,虽然词汇量匮乏,但也能看出她对那个男人的欣赏和爱慕。 张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一副小女生的姿态,姚晨英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假小子性格,自从遇到那个男人,她变了。 她开始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知识,开始学着如何当一个温柔得体的小女人。 一周前,姚晨英约他出来见面,当面和他倾诉自己的想法。 她两手支着下巴,脸蛋透着薄薄的红晕,两眼迷茫地看着餐厅外面的风景,缓声说:“张晖,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了。” 张晖怔了下,眼里暗光涌动,喉咙也干涩得很,但他静默着没插嘴。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神奇。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却对他一见钟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很敷衍?你也知道,我不是只看外表的人,虽然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他那种好看和单纯的帅不一样,他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吸引人,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一堆女生的目光。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很幸运在火车站遇到了他,也很幸运参与到和他相关的事情中。”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晖,“我决定过几天去找他!” 张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我陪你去,一个女生跑去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别让自己显得太便宜,也别上赶着倒贴他,他会看不起你。” 姚晨英噗呲笑出声,“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我的意思,即使我倒贴,他估计也不会要吧。” 张晖憋着一股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他说不清自己对姚晨英的感情,最后认为自己把她当成了关系亲密的妹妹,作为哥哥,自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因此,他跟着姚晨英一块儿来了,他要戳穿傅政凛的真面目,让姚晨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第33章 男人没有好东西 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打在傅政凛后背,他有所察觉,偏头看向一边,用余光扫向身后的张晖。 张晖此时低着头,有些泛黄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姚晨英锲而不舍地从袋子里面拿玩具,直到摆满了整个桌子,才兴致勃勃地问方豫:“有喜欢的吗?尽管拿来玩,不要害羞,都是姐姐送给你的。” 方豫的个头仅比桌子高了些许,他跳上凳子,居高临下审视着桌子上的玩具,随后两手胡乱地扒拉在上面,很快,玩具被扫落在地。 有个别玩具是水晶制造的,摔到地上便稀巴烂了,傅政凛皱起眉刚要呵斥一声,被姚晨英扯了扯袖子,“别骂他,他头一次看见这些玩意吧?你越是骂他,他越反感。” 说完,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具,再次放到桌子上,耐心道:“把这个抓在手里可以变换形状,这是解压球,很好玩的,你试试。” 方豫双瞳微缩,一爪子伸过去抢走她手上的玩具,接着一屁股墩子坐在桌子上开始玩弄解压球。 玩到兴起,还放进嘴巴里面咬。 “嘿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吧,只要加以引导,他还是能接受的。”姚晨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得灿烂,嘴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傅政凛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对面前的女生多了一丝好感。 “你比我有耐心。”傅政凛眼里带着赞赏,嗓音低沉,薄唇微勾着,衬得这张冷峻帅气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扬起的嘴角渐渐下压,不笑了,她偏开头,只觉脸蛋蒸腾着热气,连耳垂也开始泛红。 张晖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裤子,直到大腿传来刺痛,才渐渐松了手。 他紧盯着傅政凛的侧脸,眼里划过一丝怨毒。 真会勾搭人,短短一句话就把阿英勾得面红耳赤,表面上冷淡高不可攀的样子,私底下和那些猥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多半在心里怎么臆想阿英吧。 果然,跟着来这里是对的,阿英那么单纯,没谈过一次恋爱,容易上当受骗。 忽然,方豫扔掉手上的解压球,幽暗的双瞳紧缩着,冷冷地看着张晖,下一秒从桌子上站起身,猛扑过去。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在暗地里觊觎属于自己的猎物。 方豫很不爽,不爽的后果让他生起想把这个人类的脖子咬断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他扑倒这个讨厌的人类,他便被傅政凛拦腰抱住。 “吼!”放开我! “吼!”让我咬死他! …… 方豫龇着牙,大力挣扎着,跟疯了似的,面目狰狞,嘴里泄出渗人的嘶吼声。 张晖早在他扑过来那一秒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说:“他怎么回事?!” 姚晨英没向他透露方豫的事儿,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解释,“怎么忽然发作了,是不是不喜欢那些玩具,小豫,能听到姐姐说的话吗?” 她逐渐朝方豫靠近,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她双眼一亮,“对了,大棒骨,想吃大棒骨吗?姐姐打包了大棒骨给你。” 傅政凛大力搂着方豫,还得注意避开他的牙齿,以防被咬到,“我先带他回房间,你们自便。” 姚晨英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含期待地看着傅政凛,“需要我帮忙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用,他现在失去理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误伤到你。” 说完,他抱着方豫快步离开客厅。 姚晨英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她走到桌子边把玩具收拾好,全部放进袋子里。 “我是不是搞砸了。”她偏头看向张晖,眼眶泛红。 张晖心里压着怒气,脸色难看至极,“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弟弟的情况。” 姚晨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傅政凛,这和他弟弟是什么情况有关系吗?” “他弟弟有精神病吧。”张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很肯定。 “张晖,你什么意思,你歧视精神病患者?”姚晨英沉下脸,有些生气了。 “没有。”张晖直接否认,“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非这种带着累赘的。” “哈?”姚晨英瞪大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急什么?” 她知道张晖为了自己好,只是,她从来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姚家的小姐,不愁吃穿,不愁没钱花,但她回到姚家之前,可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否带着累赘。 况且,她不认为那个孩子是累赘。 或许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能治愈他,但几年后、甚至十年后肯定可以。 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一辈子活在精神病的折磨下。 她是真心盼着他能好起来的。 “阿英,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眼,男人没有好东西。”张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忍不住诋毁傅政凛。 姚晨英不乐意听到这些话,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他不是这种人。何况,你自己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张晖神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我曾经经历的痛苦,你都忘了吗?” 姚晨英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对不起,可是你不该这样说他。你明知道我喜欢他……张晖,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张晖不假思索就拒绝。 他不可能放心把姚晨英扔在这里,“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以偏概全,阿英,原谅我。” 两人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产生隔阂,但多年的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散的,姚晨英恢复到大大咧咧的模样,笑骂着拍打着他的肩膀,“接下来拭目以待,他不是那种人,和你打个赌呗,如果我输了,任凭你提要求。” 张晖移开眼,喉结轻滚,点头应了一声。 另一头,方豫被带进房间便停止了暴动,傅政凛刚放开他,他就一溜烟窜到自己床上,背对着傅政凛,用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床单。 傅政凛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疯,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缓步走到他床边低声问:“为什么发脾气?” 方豫挠得更用力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方豫,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像人了。”傅政凛试探着坐在他床上。 方豫动了动耳朵,偏头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霎时弓起身朝他怒吼一声。 傅政凛无意激怒他,只能识趣站起身,远离他的床。 方豫塌下腰,坐起身转了个方向,再次背对着傅政凛,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 “你在这里待一会吧,我先出去。”傅政凛见他情绪已经平稳,抬脚往外走。 方豫听到脚步声,不满地回过头,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 愚蠢的人类,居然自投罗网。 那个丑不拉几的人类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烦躁地爬起身,跳到傅政凛的床上一阵折腾,最后扒拉下裤子,在傅政凛枕头上撒了一泡尿。 只要傅政凛身上沾着自己的气味,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沾沾自喜,连裤子也忘了穿,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第34章 欲擒故纵 客厅里面,张晖和姚晨英相对而坐,傅政凛装了两杯水放到他们前面。 “谢谢,小豫好点了么?”姚晨英捧着散发出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他性子比较暴躁,安抚一下就没事了。”傅政凛余光见张晖又用那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知道了什么。 “他经常这样吗?”张晖蹙眉询问。 “最近懂事很多。”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张晖被他看得不自在,一股心虚感萦绕在心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和姚晨英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他站起身,憋着气问:“卫生间在哪儿?” 傅政凛指了个方向,“这里往外走,右拐直行五米。” “嗯,谢谢。”张晖匆匆离开客厅,在走廊停下脚步,后背抵着墙喘了两口气。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张晖咬牙低骂一句,“也就阿英单纯,看不出他内里的虚伪。”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晖抬眸循声望去,对上方豫冷冰冰充满攻击性的双瞳。 张晖见他裤子堆叠在膝盖处,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腿,压低声音骂他,“疯子,有精神病还放出来,怎么,想咬人?” 方豫的羽绒服能遮住整个屁股,倒不至于当众露出不该露的东西。 他目光凶狠又凌厉地盯着前方这个丑八怪,缓缓张开嘴,露出阴森森的尖利虎牙。 张晖呼吸一滞,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涌上全身,“你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敢报警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方豫这回聪明了,没发出一点声音,迈开两条细瘦的腿,逐渐走向他。 他今天非要咬死这个丑八怪,免得待在这里碍了自己眼。 “死疯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过来!靠!”张晖是个欺软怕硬的,明明前面的小孩儿比自己弱小太多,他不该感到害怕。 但是,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非人气息让他心下发毛,他想转身离开,又怕对方嘲笑自己懦弱。 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方豫已经找准机会忽然发起攻击。 “啊!滚开!” 一声暴喝惊动客厅的两人。 傅政凛反应速度极快,几步跑出客厅,眼见方豫骑在张晖身上疯狂撕咬着他的手臂,白白的小pp若隐若现,不由黑了脸。 “方豫,放开他!” 傅政凛的呵斥声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死死咬着张晖的手,不肯松开。 “死了死了,快把他拉开,精神病会传染吧!” “疯子,松开,快把你的嘴松开!我待会就报警捉了你!” 傅政凛面色一沉,快步走过去,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威胁道:“不听话今晚没肉!” 方豫双瞳一颤,不甘心地张开嘴,接着嫌弃地吐了吐口水。 丑八怪的手太难吃了,一股腥骚味儿。 傅政凛松开他下巴,站起身把他提到空中,扬起手狠狠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让你咬人!该打!” “不穿裤子!该打!” “不听话!该打!” …… 傅政凛打红了眼,打到掌心痛,心也跟着抽痛。 方豫绷着pp,面目扭曲,痛到左扭右扭,他大力挣扎了许久,只觉皮肉火辣辣的痛。 “别打了,够了,别打他了,傅政凛!”姚晨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扯住他手腕,“停手吧,别把人打坏了。” 姚晨英从他手里接过方豫,抱着人就小跑进客厅。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蹲下身把张晖拉了起来,“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我替他向你道歉。” 张晖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牙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狠狠推了傅政凛一把,随后冲过去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明知道阿英喜欢你,却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送上门?你真恶心!我不会让她白白毁在你手上!” 傅政凛眸色一冷,扣住他的手用力扯开,“她喜不喜欢我用不着你来说,你嫉妒的样子真难看。” 他本质上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待他好他便待谁好,眼前的男生因为嫉妒从而恶语相向,甚至对着方豫一口一句精神病,他很难对他有好感。 “我嫉妒?笑话,我嫉妒什么!我和阿英认识十几年,情同兄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和她见了一面就想着勾搭她!”张晖已经口不择言,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是阿英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想到这个希望会被面前的男人夺走,他便生起和他鱼死网破的心思。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姚晨英怀揣着的心思,这是占有欲和喜欢。 傅政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或许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变成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 他仅仅对姚晨英有一丝好感,就像他对陈大娘、杨虎等人有好感一般,无关情爱。 而且,这几年内,他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不喜欢她。”傅政凛冷漠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 “砰”的一声,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姚晨英尴尬的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她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很抱歉,我的到来让你很困扰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想说没觉得困扰,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会让姚晨英误会。 “那个……我还是离开吧,不打扰你了。”姚晨英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红着眼眶快步跑出前院。 “阿英!”张晖慌忙追出去。 傅政凛收回目光,缓步走进客厅,方豫正趴在沙发上,嘴里捧着大棒骨大口撕咬着。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还有心情吃肉?” 方豫吃肉吃得正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顺带送他一句警告的低吼声。 仿佛在说,别打扰我吃东西。 “呵,你厉害。”傅政凛自嘲地笑了笑。 他盘腿坐在地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凶猛又心思单纯的小孩儿,忽然有了倾诉心事的欲望。 第35章 倾诉心事 下午三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傅政凛偏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色,嘴唇翕动,声音沉而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小学的知识。” “我父母一次也没有打过我,因为我听管教,但凡不听话,他们多的是法子让我认输。”傅政凛对上方豫疑惑的眼神,继续道:“他们禁止我结交下层社会的人,无论对方的品行有多好。” “有一回,成绩出众的校花朝我书包里面塞了一封表白信,很不巧,这封信被我母亲发现。” 方豫不自觉放慢吃肉的速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政凛,耳朵偶尔颤动着。 “我和校花仅仅在课间时间说过一句话,内容还是关于校运会活动的事儿,但我母亲认为我说谎,并且把那封信大力甩到我身上。” “我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我,第二天,从老师口里得知校花被迫退了学,她在学习生涯最关键的时刻,被退了学。” “我知道她很冤枉,她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写了一封信,却遭到这种致命的打击。一个月后,有同学传言她自杀未遂,得了重度抑郁症。” 傅政凛眸光越来越暗,似乎再也生不起明亮的光彩。 方豫蹙起眉头,眼里满含焦急和不悦,他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绝望到快要死去的模样。 他讨厌这种气息,他喜欢看猎物生机勃勃却无法逃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吼……” 他松开骨头,低低的吼了一声。 傅政凛眼皮颤动,抬眸扫了他一眼,“我母亲是个很强势的人,她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并且要求我也要如此。”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生活中也没有朋友,我没有自由时间,行为处事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要求往前走,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禁止我做什么,我也乖乖遵循。”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拒绝不起,那个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他们剥夺了别人璀璨的人生,逼迫我臣服。校花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其他人,就因为我和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被无辜退学。” “我长期活在监控之下,一举一动被父母监视着,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但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拉到心理专家面前接受疏导。”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这么强烈又变态的控制心理,方豫,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 “你应该不希望我跟他们一样,对你实行绝对的控制吧?”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哑到极致,“刚才打你,你怨我吗?” “我希望你是怨恨的,不像我,连怨恨他们的心思也不敢产生,我才是真正的懦弱鬼。” 说到最后,傅政凛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些什么,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一个不会回应的树洞,一股脑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陈年往事说出来。 “我父亲坐牢后,亲戚都问我为什么不去探望。”傅政凛把下巴埋进膝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我怕多看他一眼,会击垮我内心的防线,我不想死,我要活着走出他们带来的阴影。死确实可以解脱,但我不甘心。” 傅政凛垂下眼帘,眼尾开始泛红,“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体会过快乐是什么感觉,我怎么甘心一走了之。” “自从我母亲失踪后,我头一次产生了快乐的感觉。如若是其他人,多半会骂我一句冷血无情,连自己母亲的死活也不关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方豫,我内心是肮脏阴暗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我怕哪天喜欢上谁,谁就要遭殃。我怕她忽然回来,我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她对我的控制,这种无条件的臣服已经深入骨髓,除非我死了。” 傅政凛只要想起那个女人,全身血液便仿佛掺进了冰渣子,冷得他颤抖不止,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毫不遮掩。 头顶忽然搭上一只油腻腻暖乎乎的爪子,方豫用力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拽了拽。 傅政凛轻“嘶”一声,被疼痛拉回现实,“皮痒了是吧,找抽呢!” 方豫皱眉“哼哼”两声,爪子游移到他脸上,用力捏了捏,见他脸上沾满了油污,才心虚地收回手。 傅政凛:…… 他站起身,拎着方豫的后衣领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方豫象征性地挣扎几下,随后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傅政凛把他扔进儿童床,三两下脱了他的裤子给他涂药,红到发黑的巴掌印刺痛了傅政凛的眼,他轻叹一声,低声问:“疼吗?” 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对方回复一句“疼”。 方豫趴在床上,口鼻闷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低吼声,似乎在控诉自己的不满。 傅政凛帮他穿好裤子,起身走回自己的床坐下,“你不喜欢那个男人?” 方豫听懂了“男人”两个字,但不知道傅政凛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把侧脸压在枕头,眸光微微闪动,紧盯着傅政凛的枕头,隐约有些兴奋。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明明前一刻还焉不拉几的,转眼间便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刚才一股脑说了一堆心里话,内心压着的巨石轻了许多,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犯困。 但他一直强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旁边床的小孩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现在睡着可不是明智之举。 时间渐渐流逝,房间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之中,细听之下才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响声。 傅政凛眼皮子沉重无比,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终于忍不住往后躺了下去,耳朵隐约听到方豫急促的呼吸声,裹挟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低吼。 后脑勺接触到枕头的第一感觉是湿冷,随即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傅政凛猛地睁开眼,困意全无,他爬起身伸手摸向枕头,果然湿哒哒一片,明显是某个捣蛋鬼的杰作。 “方豫!!!” 怒到极点的声音有些发颤,傅政凛撸起袖子扑到他床上,方豫惊得全身炸毛,逃命似地滚出房间。 傅政凛顺手在房间窗台拿了个鸡毛掸子,赤着脚追了上去。 “今天不把你揍到皮开肉绽,我就跟你姓!” “吼!” 没人知道小院子里面上演着一场怎样的“家暴”,偶尔路过的村民只听到怪异渗人的吼叫声,以为里面饲养着不知名的野兽。 第36章 计划 入夜,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室外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度。 傅政凛在降温来临前跑去市中心买了两个暖气机,一个放在浴室,一个放在房间。 今晚天气冷,傅政凛没给方豫洗澡,只装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泡脚。 方豫坐在垫了厚毛毯的矮木凳上,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时而抬起脚瞅一眼自己的脚丫子,时而猛地往下踩水,溅到地板都是水,被傅政凛一通训斥后,才消停下来。 他今天挨了傅政凛两顿揍,比以往乖顺多了,但已经暗地里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并想方设法实行报复。 “不服气?”傅政凛大力搓了搓他的脚丫子,直到搓出一堆脏东西。 方豫两腿紧绷,小脸也绷得很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傅政凛挑了挑眉,逗弄心起,挠了挠他的脚底板,果然见方豫瞪大眼,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怕痒啊。”傅政凛再次挠了挠。 方豫愤怒地瞪着他,抬起脚不让他碰。 “好了,不逗你,放下再泡一会儿。”傅政凛及时给他顺毛,接着把他的脚按回水盆里面。 五分钟后,水温已经下降许多,再泡脚就不合适了,傅政凛把毛巾铺在自己膝盖上,垂眸看向开始犯困的方豫,“把脚抬起来,放这里。” 方豫动了动脚,双眼迷迷糊糊。 “抬脚,放这里。”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腿,随后指了指膝盖上面的毛巾。 重复三遍后,方豫总算有了反应,试探着抬起脚伸到傅政凛膝盖上。 傅政凛快速用毛巾裹着他的脚,仔细擦干净,连脚趾缝也不放过。 “先去床上躺着,我拿杯水给你喝。”傅政凛端起水盆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倒了洗脚水。 儿童床上,方豫慢吞吞扯掉身上裹着的毛毯,动作迅速躺下缩进厚实的棉被里面。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类,而非豹子。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傅政凛手拿两个保温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按了反锁。 “起来喝几口温水。”傅政凛径直走到他床边,耐心等待他自个儿坐起身。 方豫只动了动耳朵,下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没有搭理他。 “起来,喝水。”傅政凛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 反复喊了四五遍后,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把水杯放在他床边,“水杯放这儿,渴了自己解决。” 傅政凛的耐心已经告罄,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床上,仰躺着砸进被窝里面。 尿湿的枕头被他扔进垃圾桶,他只能用毛巾折成豆腐块,勉强当枕头用用。 准备关灯前,发现方豫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渗人。 傅政凛微眯起眼,出声威胁:“下次再发现你在我床上撒尿,直接割了!” 说完,视线在方豫下身扫过,他也不介意方豫能不能听懂,伸手关闭床头的灯。 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暖风机“呼呼呼”的响声。 傅政凛拉起被子盖在下巴的位置,放空脑袋闭上眼,不到两分钟便睡着了。 方豫听到绵长有规律的呼吸声,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邪恶的念头,挣扎着想坐起身,但是被子刚掀开,傅政凛便翻了个身。 方豫在黑暗下的双瞳泛着诡异冰冷的光,他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动作轻而缓慢地爬起身。 他如今的体重很轻,双脚踏在床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走到儿童床边沿后,他抬脚跨上两床中间的桌子,居高临下盯着傅政凛半隐在被子下的脸。 猎物已经陷入熟睡之中,现在是进攻的最佳时期。 方豫用舌尖抵着虎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根据他多日以来的观察,这把锋利的刀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鸡骨头,自然也能割断这个人类的脖颈。 他想象着鲜血喷洒而出的画面,双瞳仿佛地震一般剧烈颤动,忍不住憋住呼吸,席卷而来的兴奋感让他脊背绷得很紧,喉咙也开始发出渗人的吞咽声。 既然自己的獠牙无法将他咬死,那么只能借助其他的东西,方豫紧紧抓着小刀,一脚踏上傅政凛的大床边沿。 他时刻留意着傅政凛的眼,怕他下一刻睁开眼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在这个人类手下蛰伏那么多天,忍辱负重那么多天,现在终于能…… “咳……” 傅政凛突然而来的一声咳打断他的思绪,方豫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前进。 “咳咳咳……” 接踵而来的是傅政凛剧烈的咳嗽声,他无意识地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整个身子似乎在颤抖。 方豫皱起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试探着再往前走了一步,明显察觉到脚下的床单异常冰冷,有股刺骨的寒风沿着脚底涌遍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眼底生起些许疑惑。 明明自己的小窝暖烘烘的,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床却冰冷成这样。 他总算想到傅政凛颤抖的原因,这是太冷了。 方豫把刀子塞进口袋,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傅政凛的被角,触感冰凉,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回自己床上,两手抓了抓自己厚实的被子,冰凉的手仿佛被阳光烘烤着,连被子也散发出暖洋洋的气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脸上满布烦躁,连自己的计划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经意间偏头看向仅对着自己床的暖风机,又回头看着颤抖不止的傅政凛,恍然大悟。 是这个奇怪的东西造成的。 方豫起身下床,两步走到暖风机前面,源源不断的热气打在身上,不消片刻,脸蛋儿便热得刺痛。 “咳咳……” “方豫?” 方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已经坐起身,皱眉看向穿着薄薄睡衣站在暖风机前面的小孩儿。 “怎么不睡?”他起身下床,喉咙突然生起强烈的干痒感,他偏开头捂着嘴唇剧烈咳嗽了几声。 “是暖风机不够暖和吗?”傅政凛走过去摸了摸方豫的被窝,接着握起方豫的手,暖乎乎的,不冷。 方豫挣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爬回自己被窝,只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注视着傅政凛。 傅政凛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己,走到他旁边拿起保温杯拧开,“长时间吹着暖风会干燥,起来喝点水。” 方豫视线看向保温杯,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水,他乖乖坐起身,就着傅政凛的手喝了几口水。 待他躺下后,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回到自己床,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喉咙的干痒感缓解些许。 后半夜,傅政凛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方豫一整晚听着他的咳嗽声,满脸烦躁,毫无睡意,最后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第37章 骗子 天刚大亮,傅政凛是被热醒的,身子仿佛置身在烤炉中,热得他额头冒汗。 口鼻间萦绕着一股烧焦味,他两眼朦胧坐起身,见床尾处冒着小股白烟,赫然清醒过来。 暖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床尾,距离床单非常近,近到快要烧起来了。 傅政凛快速起身拿过保温杯,在冒烟的地方倒下去,火苗被掐灭在摇篮中,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他关了暖风机,偏头看向儿童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不用猜,肯定是方豫干的,傅政凛走到他床边,看着几乎把小脸藏在被窝里面的小孩儿,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有种家有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方豫的头,目光柔和带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方豫缩了缩脖子,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发出咕噜声,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似乎做了什么好梦。 “咚咚咚” 前院传来敲门声,傅政凛披上外套,放轻脚步快速走出房间,再轻轻关上门。 方豫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敲门的是面生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年约四十,身穿臃肿的军大衣,头上带着毛毡帽,他朝傅政凛笑了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你好你好,我是那家的人。” 男人指了个方向,接着道:“昨晚大雪,把通往集市的木桥压垮了,咱们寻思着每家人捐点款儿修建一座新的石头桥,你看看这张单子。” 他把手伸进胸口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傅政凛前面,“这是其他人捐赠的钱款,有钱的捐多点,没钱的也不能少于两百。” 傅政凛垂眸看向捐款单,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排在第一的胡某捐赠了五百元,也是捐款金额最多的一位。 “把钱交给谁?”傅政凛把单子还给男人。 “我待会儿去村长那儿,你交给我吧,我一起拿过去。”男人露出老实巴交的笑,眼尾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傅政凛默默打量着他,唇角微抿,前往集市的途中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但这条路并不是唯一通往集市的道路。 另一条路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满是泥泞,坑坑洼洼不好走。 他没犹豫多久,转身回了房间,从床头下方拿出一盒写着“维生素ad”的药盒子,在里面拿了三百块。 他回到大门口,问依旧面带笑容的男人,“什么时候能修好?” 幸好昨天买的肉菜足够他和方豫吃两三天,一时半会不用出门。 “先把钱筹好,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动工,明天能修好,后天可以通行。”男人把钱塞进口袋,“我赶着去村长那儿,有空再聊。” 傅政凛“嗯”了声,眉头微蹙,盯着男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违和。 他想不出违和点在哪,索性不想了,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时间转眼过去三天,冰箱里面的食物几乎没了,傅政凛穿戴整齐,带上方豫出门。 方豫在家里待了三天,早就想着出去玩,路过稻田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稻草堆,嘴唇翕动了几下。 “连着下了三天雪,地上都是湿的,待出了太阳,我再带你过去那儿玩玩。”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唇角上扬。 但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他就黑了脸,电动车在一座木桥上停了下来。 三天前捐款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被骗了。 这座木桥压根就没坍塌,还是原原本本的模样,绑在桥墩上的褪色红布迎风飘扬,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现在才想起违和点在哪里,刚入住小院的时候,陈大娘心善和他提了一嘴,旁边相隔十米的小院只有一位独居老人,无儿无女,让傅政凛有空的时候去她那儿瞧一瞧,怕哪天老人摔倒或病死没人发现。 然而,那个中年男人却说自己住那儿。 三百块虽不多,但也足够傅政凛买一周的饭菜。 十分钟后,他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村委那儿。 映入眼帘的是三层楼高的瓷砖房,旁边有个面积不小的篮球场。 “你直接进去吧,村长在里头。”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大叔探出脑袋,仔细打量着傅政凛。 傅政凛猜测那个骗子很大可能是本村人,再不济也是隔壁村落的村民。 对方就找准自己初来乍到,不认识附近的村民,才敢大着胆子上门行骗。 傅政凛带着方豫往里面走,视线在旁边停放的几辆小车上扫过,宝马、奔驰、本田suv,价格估摸在五十万以上,一般村民可买不起。 热闹的谈话声从大堂里面传出。 “临近过年,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为了日后的工作顺利开展,今儿我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合作愉快!” “好好好,跟着村长有肉吃,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第一个上!” “嗯……前几天那个事儿……” “逃到半路被抓回……” 浑厚的嗓音越来越低,傅政凛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高挑瘦削的身形站得笔直。 大堂里面,五六个中年男人围成一桌,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他们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什么。 “咚咚咚” 傅政凛一手牵着目露警惕的方豫,敲了敲门,提高声音问:“请问谁是村长?” 话一出口,大堂陷入寂静,他们齐刷刷抬眼看向傅政凛,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眼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坐在人群中央的矮胖男人站起身,狭长的吊梢眼泄出不易察觉的精光,“找我有事儿吗?” 傅政凛将那个骗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接着打开手机,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小院大门口屋檐下方装了监控,主要为了防止方豫趁自己不留意的时候溜出去,监控有提醒功能,门口一但出现人影,手机便会传来监控提示音。 其次自然是为了防止小偷,他的现金全部藏在房间,除了大门一个入口,其他地方不好攀爬,前院的围墙约有三米高,房间的窗户也镶了不锈钢,一时半会难以割断。 小偷想进来,首选的地方自然是大门。 村长面露为难,沉声道:“这人很面生,不是我们金潭村的人,这样吧,你把视频发给我,待会有空我去隔壁村帮你问问。不过,这个男人很大可能是外省来的,他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属于我们丰城。” 傅政凛从村长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这事儿多半没下文。 “以后提高警惕吧,临近过年,到处是招摇撞骗的人。”村长叹了一声,视线在方豫身上扫过。 “小孩儿长得真精致,是个女娃娃?”村长从桌子上拿了个肉包子递到方豫面前,还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傅政凛刚要拒绝,包子便被方豫抬手打落在地,他凶巴巴地朝村长龇起牙,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 “吼!” 村长嘴角抽动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难看。 第38章 红蝎子 大堂里面坐着的几个男人霍然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傅政凛两人。 紧张的气氛稍纵即逝,村长脸上的不悦仿佛只是错觉,很快收敛,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肉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这孩子挺有个性的,是你弟弟?” “抱歉,他比较怕生。”傅政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想让外人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 “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对了,叔叔问你个事儿,杨虎是你什么人?”村长回到座位坐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傅政凛眸光暗了暗,只说:“他是我房东,有什么问题吗?” “呵,杨虎是咱们丰城出了名的地头蛇,你会不知道?”村长拿起桌上的牌子烟,抽出一根递到傅政凛面前。 傅政凛摇摇头,“不抽烟,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犯,就与我无关。” “你们两兄弟挺有个性,是哪里人?”村长两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白烟萦绕在他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危险。 傅政凛随口说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怎么想到来这儿租房住?”村长继续问。 “想自己创业,从农业方面入手。”傅政凛倒没隐瞒,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包括金潭村在内的几个村落,是丰城最大的农业产品生产基地,这儿地广人稀,土地肥沃,除了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外,其他季节很适宜种植蔬果等农作物。 傅政凛没有农作物种植经验,也不打算亲自去种,他看中的是外贸出口这一块。 农产品出口贸易过程很复杂,涉及产品质量、市场营销、物流运输等方面。 傅政凛对贸易出口全过程有过了解,虽然父母对自己的期望是挤进京城当高官,但要求自己学习的内容涵盖面十分广。 政治和经济方面的知识占了他学习生涯的一大部分,他学习能力很强,也在闲暇时间看过许多与之相关的视频资料。 他前期启动资金不多,计划从小做起,至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无法预测。 “有志气是好事。”村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傅政凛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没太在意。 从村委那儿出来后,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带你去霍哥那里玩玩,去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表情依旧愤懑,刚才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厌恶,对方还用黝黑丑陋的手触碰自己! 如果不是傅政凛阻拦,他早就扑过去撕咬起来了。 他狠狠盯着傅政凛,牙根发痒,张嘴就来一句:“肉!” 傅政凛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牛肉干在两天前已经吃完了。 “没了,晚点再买。” 方豫直接上手扒拉他的口袋,里面仅有一小沓现金,没看到牛肉干的踪影。 他烦躁地磨了磨牙,视线落在傅政凛手腕处,“次。”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抽动两下,直接拒绝:“不能吃!” 他拉起方豫的手坐上电动车,离开前看着村委的方向,他有预感,监控里面的男人,村长肯定认识。 他也不是为了三百块不罢干休那种人,但如果这件事涉及到村长等人,就不是简单的行骗了。 傅政凛把电动车开到集市,把车锁好便带着方豫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杨虎的地盘很好找,他之前跟着陈大娘来过一次,就在当地最大的歌舞厅附近。 此时将近正午,酒吧街店铺门窗紧闭,已经处于歇业休息状态。 染了红发的醉鬼摇摇晃晃迎面走来,经过傅政凛旁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嘿,你站住!” 傅政凛当作听不见,拉着方豫加快脚步,这里是前往杨虎地盘的必经之路,他无意和不讲道理的醉鬼牵扯。 红发醉鬼皱眉骂了句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跟上去,“我让你站住……耳……耳朵聋了吗?” “我告诉你,我是虎头帮的!别不识好歹,乖乖地给你爷爷磕头!” 傅政凛头也不回地说:“我爷爷坟头草长得比你还高。” “艹!你敢诅咒我?!”红发醉鬼攥起拳头冲了过去。 傅政凛见他身材瘦得跟竹竿似的,明显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他腰间闪烁着银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水果刀。 “我找你家老大。”傅政凛抱起方豫,往旁边躲开。 红发醉鬼刹不住脚,整个人扑倒在地,“我找你老母!” 他抽出腰间的刀,面目狰狞,“别给脸不要脸,识趣点滚过来给你爷爷舔舔!” 至于舔哪里,从他猥琐的笑容中可以猜出。 傅政凛彻底黑下脸,也不管他是不是杨虎的狗腿子,冷声道:“要不给你找条狗,算了,还是别玷污了狗的舌头。” “哟,嘴巴还挺毒,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挑战性的,床上玩起来肯定很得劲!”红发醉鬼酒醒了几分,舌尖舔过锋利的刀尖,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下流。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发醉鬼没有隐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道上人称红蝎子。” 眼见傅政凛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他不明所以,只以为对方在喊救兵,“怕了?你叫谁来也没用,这里是虎哥的地盘,只要我一声命令,他们就得抄起家伙拦在你面前。被我一个人玩,总好过万人骑吧?” 傅政凛不为所动,手紧紧扣住方豫的手腕,防止他忽然窜出去。 方豫早在那个男人喊站住的时候,就濒临爆发状态了。 他凶狠的模样引起了红蝎子的注意,只觉喉咙干涩难忍,全身翻滚着层层热浪。 他猛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识相点滚过来给你爷爷乐乐,你们两个一起!把我伺候舒服了,好处只多不少。” “你丫的跟谁说话呢!连老子的房客也敢搞?!”手机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明显是杨虎特有的烟嗓。 红蝎子一脸惊愕,双腿当即就软了。 第39章 冲突 杨虎家大厅正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正虎堂”三个字,主要为了衬托这儿的严肃庄重,也为了衬托他杨虎在丰城黑社会的地位。 此时,大厅站着七八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好市民的男人,杨虎岔开大腿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吞云吐雾。 霍于庭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垂眸扫一眼他后脖颈处新纹的虎头,心下暗忖:幼稚,三天后准被大娘压着去洗了。 “虎哥,误会误会,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房客,既然是自己人,就别伤了和气,是不?我向他们道个歉,这个事儿就过去了……你看行不?”红蝎子一副狗腿殷勤的模样,腰背越弯越低。 傅政凛和方豫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凶狠,如果不是被傅政凛束缚着,他早就疯咬上去了。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下巴微抬吐出一口浓烟,他朝红蝎子勾了勾手指,没有说一句话。 熟悉杨虎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默,憋的气便越足,一旦爆发起来,谁也招架不了。 红蝎子哆嗦着腿不敢上前,彻底被吓到酒醒,他亲眼目睹过杨虎把人虐到半身不遂的场面,也看过杨虎一个拳头就打掉对方一排牙。 他猛咽口水跪倒在地,像条毫无尊严的狗开始求情,“虎哥,我错了,我不该打他们的主意,我有罪。你看,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杨虎扔掉烟,抬脚用力撵了撵,他默不作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一步一步朝红蝎子靠近,压迫感十足。 脚步声沉重有力,他每走一步,红蝎子就哆嗦一下,内心的防线陡然被击垮,“虎哥……你就看在我跟了你两年的份上原谅我这次,我真的错了,给我一个机会。” 杨虎二话不说拽着人衣领提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是我没给你机会还是你蹬鼻子上脸?” “我杨虎虽是混黑社会的,但起码还有道德底线,一不打女人二不抢穷人三不吸毒四不涉黄,你既然来了我们虎头帮,自然也得遵守帮里的规定。” 红蝎子全身僵硬,双脚腾空无法落地,“是是是,我该死,虎哥,我是喝醉了才犯浑……” 话未说完,杨虎猛地把人砸在地上,红蝎子痛嚎一声,当即就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杨虎直起身,抬脚踩在他胸口处用力撵,“你当我杨虎好欺瞒?霍子!” 霍于庭“嗯”了一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走到红蝎子旁边。 “吸毒涉黄,背叛帮派,证据确凿,还狡辩吗?”霍于庭冷眼看着地上不停抽气的男人,把手里的照片砸在他脸上。 红蝎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拿起一张照片,双瞳陡然睁大,照片里面赫然是自己和疤子手下勾肩搭背吸毒的画面。 他慌忙捡起其他照片,一张张看了过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跟见了鬼一般难看,“不是,虎哥,我压根不知道他是疤子的人!”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秦非衡的人?”霍于庭嗤笑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我和虎哥说话你插什么嘴!”红蝎子被刺激得口不择言,心想不过一个半路靠屁股上位的野男人! 杨虎听到这话,爆了一声粗,额头青筋暴涨,大腿陡然发力踹在他嘴巴上。 “啊!” 杀猪般的吼叫声响彻大厅,傅政凛冷眼看着红蝎子带血的牙齿飞到空中,随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杨虎一脚踢掉他四颗牙齿,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红蝎子捂着肿胀起来的嘴,痛得撕心裂肺,眼睛遍布红血丝,他侧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咳咳咳……虎哥,自从这个男人来了虎头帮后,你就彻底变为了纸老虎!大伙儿当初为什么跟着你,不就图个有钱花,能嫖能赌为所欲为!你现在干的是什么屁事儿!改邪归正?什么虎头帮,干脆改名叫gui头帮!缩头乌龟!孬种!我呸!” “还有你,霍于庭,别以为有杨虎撑腰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说你的吗?”红蝎子说完后,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杨虎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下腹,“再啰里吧嗦,就把舌头割了喂狗!”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们背地里怎么议论我。”霍于庭拉住杨虎手臂,把他拉到一边,长睫下的凤眸半眯着,透着冷意。 红蝎子知道自己今天不死也残,索性放开自我,下流的目光沿着霍于庭胸口逐渐下移,最后定在他下半身,“屁股比女人还翘,光是拿着你的照片臆想一下,就全身燥热。” 霍于庭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套,慢条斯理戴上,随即蹲下身,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继续。” 红蝎子看着近在咫尺面如白玉、唇瓣红润的男人,喉咙翻滚,“虎头帮的兄弟没一个把你当成老二,你为帮派立了功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杨虎床上的玩物。” “霍子让开!”杨虎目眦欲裂,周身杀气腾腾。 霍于庭扯起嘴角低笑出声:“就这样?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小事么?” “他们怎么说我,于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一两句话就将我击垮,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杨虎旁边。” 他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红蝎子脸上,掌风呼啸,“啪”的一声巨响过后,红蝎子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老高。 又是一声“啪”,接连不断,夹杂着红蝎子痛苦的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霍于庭的手腕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扣住,“昏过去了,别打了。” 他把霍于庭拉起身,垂眸看着白手套上面的血迹,只觉碍眼,他一把扯掉手套,露出霍于庭通红的手掌心,忍不住责骂:“你傻啊,不痛吗!” 霍于庭眸光微闪,挣动手臂抽回手,“几个巴掌就喊痛,还是不是男人。” “是是是,你是真男人。”杨虎笑骂一句,懒得和他争辩,偏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40章 一桩生意 处理完红蝎子一事后,时间已到正午。 杨虎吩咐虎头帮的兄弟到附近的餐厅打了七八个菜,领着霍于庭、傅政凛和方豫来到饭厅。 “随便坐,小傅啊,年纪轻轻别老是绷着张脸,整得跟小豫他爹似的。”杨虎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木大椅上,习惯性地翘起腿,正打算拿根烟抽抽,见对面的小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干嘛,我脸上长金子了?” 傅政凛偏头看了眼方豫,“他崇拜你。” 方豫向来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儿,眼里藏不住心思,此时兴奋地盯着杨虎,嘴巴咧得老大。 杨虎揍人的英姿深深刻进他脑海,如果他有杨虎的身材和力气,傅政凛便再也无法撼动他。 “哈哈,算你有眼光,怎么,要不要拜我为师?”杨虎得意地看了霍于庭一眼,炫耀的样子有些欠揍,哪还有刚才狠厉的模样。 方豫歪了歪头,没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傅政凛,企图让他解释解释。 傅政凛扬了扬眉,“等养胖一点再送到你这儿,抗揍耐摔。” “啧啧,多亏你家小豫听不懂,不然老了定要拔你氧气管。”杨虎笑着摇摇头。 方豫两手扒拉着桌子,紧紧蹙着眉头,听不懂人话让他心烦意乱。 傅政凛收敛情绪,开始谈正事,“杨哥,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他知道独立创业这条路有多难走,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他存款不多,经不起失败,他要百分百的成功。 想要提高成功率,只能寻找合作伙伴。 然而,他在丰城认识的人只有杨虎、霍于庭和陈大娘。 杨虎是丰城的地头蛇,人脉广、势力范围大,无论做什么事儿只要开句金口,自然有人主动献殷勤。 原本他没想过找杨虎合作,他们相识不过几天,对方凭什么要和自己合作,就凭房客的身份?亦或是凭着陈大娘对自己好? 他没那么天真,杨虎说到底是道上混的,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今天过来只是探探杨虎的口风,如果对方有意合作,那再好不过。如果对方拒绝了,他再另寻他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属于自己那条阳关道。 傅政凛不玩虚的那套,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一说出口,等待杨虎的判决。 “经过几天的市场调查,金潭村集市上的蔬果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太多,如果大量收购,成本价只会压得更低。”傅政凛拿出事先准备的资料,放到杨虎前面,“这张是丰城各类蔬果批发价,这张是金潭村某农户单日对外的三大类蔬果批发量统计表。这张是……” “金潭村种植基地的蔬果质量和味道不差,再加以挑选,完全可以达到出口贸易的要求。” 杨虎轻“啧”一声,“我不知道农产品出口贸易的发展前景如何,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我在这儿买西红柿,两元就能买到一斤,卖到国外转眼翻了十几倍,谁会那么傻逼去花这笔冤枉钱,还不如不吃。” 傅政凛声音平稳,完全没有被杨虎的干扰影响,“高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代价是环境的污染,人们对健康饮食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对各类有机、绿色、健康的农产品需求越来越大。” “你也知道出口的东西都不便宜,从采购到加工、包装、运输再到出口环节,可钻的空子多,利润空间也很大。” 傅政凛又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表格,“这张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公司单日销售额,以及销售类目。当然,我们不能和他们比,毕竟他们公司至今成立十多年了,累积的客户和供货商是我们短时间内无法追赶上的。” 杨虎光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发黑,干脆把表格扔给霍于庭琢磨。 “看不出来你胃口还挺大,只有五万块的资金,还想着拿它挣上千万。”杨虎一手敲击着桌子,不以为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于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般,“我认为小傅的计划有赚头。” 杨虎冷哼一声,“你和他一伙的?” 霍于庭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一伙,你不清楚?” 傅政凛清了下嗓子,开始分析:“前段时间国外不是掀起一股养生热潮么?” “无论什么产品,只要它标着无农药、无毒无害、无添加剂、纯天然手工制作等标语的,皆被一抢而空。” “光是一瓶250ml的无添加剂橙汁就卖到两百多元的高价。商家从其中赚了多大的利润?光是那阵风吹起,就让小小出口公司瞬间赚得盆满钵满,资产过亿。” 听到傅政凛的话,杨虎忽然想起前阵子叶槐送给他的一箱子果汁。 “光头,去杂物房把那箱绿色包装的果汁拿过来。”杨虎朝门口喊了一句。 “好咧!”门口探进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正是火车站遇到的光头男人。 “什么果汁?”霍于庭随口问了句。 “哦,叶槐他情人在国外买了一堆号称纯天然无虫害的东西,这不,拿了一箱果汁给我尝尝么。”杨虎摸了摸下巴,“拿回来转眼就忘了,啧,我吃不惯洋货。” 霍于庭冷笑一声,眼含讥讽,“他对你还挺上心。” 杨虎皱起眉,低沉的烟嗓带着一丝不满,“霍子,说话能别拐弯抹角?听着忒难受。他对我上心不就证明他把我当成兄弟么!” “兄弟?你俩有血缘关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槐在叶家的身份。”霍于庭一手支着下巴,看向杨虎的眼神冷了些许。 这个傻货,多半被人骗了还得帮着数钱,叶槐那个人精无论说什么,他都信。 他真的把你当成兄弟?霍于庭明显是不信的,并且猜测叶槐讨好杨虎的目的,不过为了在叶家站稳脚跟。 叶槐是叶家的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前有正房大哥,后有受宠的弟弟,叶家的财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叶家公司产业涉及黑白两道,尤其以地下赌庄、拳馆为重,想让地下产业顺利发展,只能找人保驾护航。 而丰城地头蛇杨虎,是叶家人想要讨好的对象,奈何杨虎三番四次以各种理由推脱。 赌庄和拳馆多次被同城的小混混骚扰,叶家人正愁着怎么解决。 这时,叶槐趁虚而入,不知使了什么招子和杨虎相识,并且称兄道弟。 很快,他被叶家人接回叶家,脱离私生子的身份,成为叶家正儿八经的二少爷。 “我杨虎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当初不顾兄弟的反对把你带回虎头帮,我问过你的身份吗?我就是信任你!霍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槐,但也别老是当着我的面挤兑他。”杨虎脸色黑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霍于庭怔了下,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第41章 闹脾气 空气瞬间凝滞,饭厅陷入寂静之中,方豫看看杨虎,接着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眼里生起一丝疑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明明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仿若仇人一般。 沉默在蔓延,直到光头男人大大咧咧冲进来,才打破尴尬的气氛。 “老大,果汁拿来了,好东西啊,这是进口货吧?包装上面全是英文,一个字儿也看不懂。”光头男人说着便把一箱子果汁放到桌子上。 目光触及到杨虎的脸色后,他顿时闭上了嘴,默默地溜了。 老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罪魁祸首通常是霍老二。 暗地里有兄弟猜测老大和霍于庭的关系,什么版本都有,比如见不得光的情人、失散多年的兄弟、发泄欲望的工具等等。 光头男人却不这么认为,老大这人是直性子,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偏偏霍于庭就是这类人,因此两人一言不合就会闹脾气。 况且,老大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直男还直男,光是看到黄毛那种小娘炮,就一阵恶寒,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光头男人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大的人,毕竟他从帮派成立那一天起就入了帮,也算帮里的老人。 原本帮派老二的位置就应该属于他,奈何他是没文化的,比不上霍于庭。 据说霍于庭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家光是说一个专业词,就足够他琢磨好几天了。 因此,光头男人虽然心里憋着气,却也没说什么。 饭厅这边,傅政凛主动起身打开果汁外包箱,杨虎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观摩起来。 “虽然外包装写着英文,但瓶身却是咱们国语,啧啧,生产地在京城那儿,这家公司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吧。”杨虎指了指生产商家那一栏。 “嗯。”傅政凛打开手机扫了扫瓶身上面的二维码,页面弹出零售价$28,换算为人民币约200元。 他把手机放在杨虎面前,让他直面感受出口产品的暴利。 “奸商,就这么一小瓶东西卖两百块!”杨虎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杯子里放到霍于庭面前,“霍子,你先尝尝。” 霍于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喝不惯洋货。” 他起身,朝傅政凛点了点头,“有事,先失陪了。” 杨虎下颌线紧绷着,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这是国产货,你不喝拉倒。” 说完,他自个儿把雪梨汁一口闷了。 “味道一般般,不咋甜,别是兑了水吧。”杨虎依旧盯着霍于庭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才低骂道:“刚才还夸你是真男人,动不动就甩脸色,比女人还难伺候!” 傅政凛倒了小半杯果汁放到方豫前面,“尝尝,甜的。” 方豫低头看了眼就不感兴趣地用爪子扒拉到一边,随后抬起头看着傅政凛,小嘴一张就是一句:“肉,吃肉。” 杨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会说话了?” “就会这两个字。”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 “有进步是好事,来,过来叔叔这里。”杨虎强迫自己把霍于庭的身影扫出脑海,朝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听不懂他的话,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他面露警惕,没有贸然过去,这个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把自己脖颈拧断。 “哎,你怕啥,过来过来,给你肉吃。”杨虎在大衣外套里面一阵摸索,只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还是霍于庭昨天塞给他的。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奶糖,小声骂:“哪个大男人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就霍子那丫的好这玩意。” 方豫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他以为这是肉。 杨虎五指合拢起来,朝方豫挑了挑眉,“这是我的,不给你。” 话一说完,他把糖纸剥开,把奶白色的糖果塞进嘴里,“啧,忒甜了,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大男人。” 方豫气到瞪起眼,说好的给自己,转眼就自己独吞了,他狠狠磨了磨牙,不自觉地抓起傅政凛的手放进嘴里啃咬。 他没下重口,只用虎牙轻轻磨着,似乎只为了缓解牙龈的瘙痒感。 傅政凛满头黑线,一巴掌轻抽在他脑瓜子上,“松开。” 方豫顿了一下,愤愤地松开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咕噜咕噜” 肚子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方豫低头打量着自己腹部,缓缓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饿。” 话音刚落,杨虎的狗腿子两手提着饭盒小跑进来,“老大,等急了吧,今天餐厅有人办婚宴,厨房忙得团团转,因此多等了一会儿。” 他把饭盒一一拿出摆放在桌子上,随口问:“哎,霍哥呢?”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爹!”杨虎黑下脸,语气有点冲。 狗腿子立马噤了声,正要悄悄转身离开,杨虎又道:“把桌上那箱果汁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狗腿子眼睛一亮,连忙应了一声,“老大,给你留两瓶?” 杨虎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说,“不要,难喝。” 狗腿子:…… 敢情是难喝才分给我们啊! 他也不敢问,也不敢有怨言,抱着一箱子果汁灰溜溜地走了。 杨虎心下烦躁得很,忍不住泛起烟瘾,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宽阔的后背倚靠着红木大椅,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朝方豫抬了抬下巴,“吃啊,老盯着我做什么。” 傅政凛拿了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又挽起他的袖子,才伸手给他夹一只烧鸡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方豫紧握着鸡腿,大口撕咬,边吃边抬眸瞅一眼杨虎。 “张嘴,吃点饭。” 傅政凛拿筷子夹起一点饭递到他嘴边。 方豫偏开头,一副抗拒的模样。 “吃饭。”傅政凛重复一句,接着扣住他手腕,不让他吃肉。 方豫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吃了一口饭,几乎不嚼就吞了下去。 杨虎一只手臂搭着木椅扶手,微眯着眼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用牙齿轻咬着烟,“你这样还真像小豫他爹,换做我,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傅政凛不置可否,看着方豫乖乖吃饭的样子,脸上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表情。 他说:“他只有我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或许说,我只有他了,我再不管他,他只会一声不响就离开。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目光复杂的杨虎,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杨哥,我知道你看我年纪小,对我没多少信任,但请你给我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虎两指夹着烟,第一次正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大男生。 多年以后,他看着已经坐拥上亿身家的年轻总裁,感慨道:“如果我当初做了其他选择,你怎么办?” 年轻的总裁放下手中的钢笔,乌黑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越发漆黑深邃,让人瞧不出情绪,他薄唇微扬自信道:“丰城只有一个杨虎,但其他地方还有张虎、孟虎,并不是非你不可,你拒绝我只会是你的损失。” “真狂。”杨虎笑骂一句。 第42章 鱼儿咬钩 杨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抛向傅政凛,刚毅英俊的脸庞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把烟点燃,从口鼻吐出一口烟雾,沉沉的烟嗓裹挟着一丝真诚的笑意,“合作愉快。” 傅政凛接过他抛过来的烟,动作生疏地放在嘴里,抽烟是父母最为反感的事情,他们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儿,只有坏学生才会违背学校的规定。 如今,选择权第一次来到他手里,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人生第一口烟。 浓郁的烟味熏得他猛咳出声,连眼尾也泛起淡淡的红色。 方豫皱起小脸,忽地站起身,一爪子打在白烟上,他讨厌这股味道,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杨虎看在眼里,挑眉大笑:“哈哈哈,味道怎么样?” 傅政凛认真点评:“不怎么样。” 他视线扫向烟盒,嗓音有些哑:“吸烟有害健康。” “哟,还是好学生。”杨虎把烟盒扔到傅政凛前面,不等他回复,叼着烟站起身,“我只有初中文化,对做生意这块不在行,之后的事我会交给霍子去办,他是大学生,懂的知识比较多。需要什么尽管和他提,我只有一点要求,别跟我玩阴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傅政凛,眼里暗光涌动,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政凛也站起身,腰背挺得很直,沉声道:“杨哥放心,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碰。” 杨虎缓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满含危险:“最好如此,我杨虎最讨厌的就是背叛。知道我怎么处理红蝎子那个叛徒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五指不自觉地用力收拢,呼吸瞬间凝滞。 杨虎身上的气势远远压他一头,他是心狠手辣的黑社会头目,手下掌管着丰城地下产业的命脉,谁想暗地里搞点黑钱,只能舔着脸求到他头上。 “放心,我从不杀人,杀人是最没用的报复。我让光头剁了他的手,送到秦非衡家门口。知道秦非衡是谁吧,你是淮城人,应该有所耳闻。他是淮城黑道的一把手,坏事做尽,为人睚眦必报,谁得罪他,准没好下场。”杨虎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满意地勾起唇。 “我和秦非衡不对付,凡是我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残……” 后面的话语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傅政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自觉想起在淮城私人医院遇到的黑衣男人,那人眉侧有道丑陋的烫伤疤痕,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和敌意,仿若蛰伏在法外之地的暴徒,狠辣又无情。 杨虎直起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暗忖:就一个小屁孩,在他面前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抬脚往外走,抛下一句恶劣的话语:“晚上别做噩梦了,我不负责。”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高大健壮的背影,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错觉。 杨虎走出前院,逮着一个狗腿子就问:“霍子去哪里了?” 狗腿子吃饭吃到一半,饭刚下到喉咙就被杨虎拽住衣领,差点呛死,他艰难地咽下食物,伸手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刚……刚才看他出去了。” 杨虎松开他的后衣领,大步往外走,“谁惯的臭脾气,饭都不吃就往外跑。” 从正虎堂到酒吧街这段路,他抽了三支烟,眉宇间满是烦躁,他拿出手机点开霍于庭的微信,迟疑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算了,爱去哪就去哪吧,关我屁事。” 他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般点开霍于庭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这才发现对方在两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状态。 有图有字,图片拍得很高级,是一只搭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手,手腕处戴着的名牌手表泛着淡淡银光,氛围感十足。 只可惜,这只手的主人不是霍于庭。 杨虎两指夹着烟,燃烧着的烟头猛地扎进掌心,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皮肤被灼烫的痛感。 他死死盯着图片上面那行文字,两条粗眉拧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一闹脾气就找野男人寻求安慰,霍于庭,你真有能耐!” 霍于庭此时半躺在驾驶室,一手拿着手机,反复点开杨虎的头像,接着又退出。 他点开朋友圈,删掉刚才发布的内容,低声呢喃:“杨虎,我赌你看到了这条仅你一人可见的消息。” 照片上的手照是他从社交论坛上随意下载的照片,但凡杨虎拿去网上搜一搜,就会发现这是一张网图。 然而,吃醋中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看了眼时间,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十、九、八……三…… “嘟——” 手机屏幕弹出一条视频通话,不是杨虎还有谁。 霍于庭坐直身体,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通话,并且在消息界面发给对方一个问号。 杨虎几乎是秒回的,很符合他暴躁急切的性格。 [杨虎:你在哪里?!] [霍于庭:找我有事?] [杨虎:接电话,不敢接?] [霍于庭:不方便。] 另一头,杨虎气得火冒三丈,手指大力摁在屏幕上,誓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为止。 [杨虎:呵,不方便?大白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别是心虚了吧,别让我说第三遍,接电话!] [霍于庭:等会,我先穿衣服。] 杨虎呼吸一滞,五指猛地用力,手机屏幕经受不住外力出现裂痕,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鼻子喷洒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头脑被一把无名火烧着,烧得他怒吼一声,“霍于庭,你丫的有本事别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我特么弄死你!” 他不知道,霍于庭就在距离他五米远的黑色小车上,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自己。 “急眼了啊,怎么办。”霍于庭双手交叠趴在车窗边沿,微眯着的凤眸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杨虎,我吃的醋不比你少,既然你那么维护叶槐,为了他和我吵架,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 “嘟——” 杨虎再次打来视频通话。 霍于庭抬手把头发弄得散乱,又把衣领往下扯了扯,接着两指狠狠掐在锁骨周围,直到泛起明显的红痕。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击接通。 杨虎猝不及防看到霍于庭面若桃花的脸,以及脖颈处新鲜出炉的吻痕,脑袋里燃着的一把火瞬间爆炸。 霍于庭看着他赤红的眼眶,以及眼里不加掩饰的暴怒,慵懒低哑的声线透着一股子暧昧,“找我有事?”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试图掩盖脖颈的痕迹,这种心虚的行为落在杨虎眼里,更加激发了他内心的暴虐。 “在哪里。”他敛去脸上的情绪,浑厚有磁性的烟嗓压抑到极点。 霍于庭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光,鱼儿终于舍得咬钩了吗? 第43章 不省心的瓜娃子 正虎堂饭厅,方豫吃饱喝足后,总算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 傅政凛一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双眼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砰”的一声,惊得他心脏漏跳两拍,刚想开口呵斥方豫两句,话未出口就被一块肉堵住嘴巴。 方豫油亮亮的手抓着一块肉,用力往他嘴里塞,清澈的双眸透着隐秘的兴奋。 “吃……” 他张嘴吐出一个字。 傅政凛脑海里什么念头也没了,小孩儿越来越懂事,居然会为他着想,不枉他多日以来的照顾和耐心指导。 方豫见他咬着肥厚的鸡屁股,眼里的得意十分明显,这是烧鸡身上最骚的部位,他不喜欢吃,于是勉为其难让给了傅政凛。 好在这个人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方豫体会了一把投喂的乐趣,爪子一伸抓了一块纯肥肉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连着被他塞了鸡屁股、肥肉、内脏,脸色有些发青,胃部也开始翻涌,他朝方豫摇摇头,“吃不下了,呃……” 这三种肉皆有一股腥骚味,随着打嗝声涌上喉咙,傅政凛双瞳微睁,忽地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奔了过去, 方豫蹙了蹙眉,不太高兴,明明这个人类比自己高大强壮,胃口却那么小。 眼见傅政凛消失在拐角处,方豫停下脚步,脑海里适时跑出一个念头。 对自由的向往驱使着他走向大门,途经杨虎狗腿子们抽烟打牌的地方,有人朝他喊了一句。 “嘿,小破孩子,往哪儿去?” 是光头男人的声音,方豫对这道声音有印象,且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好感。 他偏头冷漠地看了光头男人一眼,两条小腿走得飞快,很快便迈出大门口。 “哈哈,这小崽子忒拽了。” 其他狗腿子们哈哈大笑,也没在意方豫的去向。 傅政凛在卫生间吐得昏天地暗,刚才吃下肚的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胃部空虚,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才走去洗手台漱了漱口,顺便洗了把脸。 “那瓜娃子不会到处跑吧。”傅政凛顾不上面部的水珠,匆忙离开卫生间,朝饭厅的方向赶去。 然而,饭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桌满地的骨头。 “方豫!” 他黑沉着脸开始找人,第一时间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路过光头男人那伙人,及时刹住脚步问:“各位,有看到我弟弟吗?” 光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含糊地说:“出去玩儿了。” 傅政凛面色一变,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在附近游荡的皆是一些不良青年,加上这片地区犯罪率高,他怕方豫乱跑迷了路,或者被犯罪份子拐了去。 他越想越后怕,整个人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两只腿已经僵硬得不行,仿佛机器人一般,按照规定的程序不停往前跑。 “方豫,你在哪里?”喊到最后,他的嗓音完全沙哑了,眼眶也红得吓人,“方豫!” 酒吧街偶尔经过一两个醉意浓浓的少男少女,傅政凛眼里只有方豫,慌乱之间身子往前踉跄几下,最后绊倒在地上。 “帅哥……需要帮忙吗?”染了黄发的女生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整张脸被酒精染成赤红。 傅政凛一手搭在膝盖上站起身,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不用。” “好冷。”女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住双臂,她缓缓下蹲,仰起头看着灰蓝的天空默默流泪,“他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呜呜……” 傅政凛:…… 醉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哭哭啼啼是常事。 他皱起眉,居高临下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失恋女生,“男朋友是你顺利过冬的必需品吗?” 女生没想到傅政凛会搭理自己,怔了下,随后垂下头,周身萦绕着失落的气息,“我只是太痛苦了,昨晚是我和他相识的第52天,我以为这是真爱,他却把感情当成儿戏,说我跟不上潮流。呵,我失恋了,还不准我哭一场么?你别管我,你走吧。” 傅政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着她说:“喝醉酒就别在街上晃悠,不安全。” 话一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女生呵呵笑出声,盯着傅政凛高挑瘦削的背影,扬声道:“帅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背后全是油乎乎的掌印。” 傅政凛脚步微顿,连头也没回,心下把方豫那个瓜娃子小骂了一顿。 “不省心的瓜娃子,被我逮到肯定要狠抽一顿。” 另一头,方豫沿着酒吧街往丰城大道的方向走去。 途经某黑色小车时,霎时停住脚步,他警惕地盯着那辆不平静的小车,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轻踩脚步朝车子靠近。 “呵……我说过别被我逮到,不然弄死你!” “杨虎!够了……你不是直男吗!你现在干的是人事吗!” “准你找野男人,不准我碰你?我偏要碰,别忘了,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凭什么便宜其他男人!” “撕拉”一声,霍于庭身上的衬衫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接着“咚”的一声,他被杨虎轻扯着头发按在车窗上。 他微张着嘴,凤眸闪过一抹得逞的暗光,整张脸因为激动泛着诱人的潮红。 忽然,一张小脸贴上车窗,霍于庭猛然瞪大眼,全身立马紧绷。 “卧槽!”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爆粗。 话一说完,他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杨虎顿时皱起眉,一手摁住他的肩,狠狠咬了下牙低骂:“靠,别乱动!你故意的吗!” 霍于庭脸色涨得更红了,回头怒视着杨虎,“放手!” “呵,现在才说这句话,迟了吧。”杨虎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哑声道:“你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伸手掐住霍于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他意识逐渐被烈火燃烧,跟随着身体的欲望撬开他的唇齿,重重缠了上去。 霍于庭差点招架不住,恍惚间发觉皮带扣子被解开,下身陡然一凉,他猛然惊醒,脸蛋仿佛被火烧着,余光看向窗外那张脸,使尽全力推开杨虎,哑声羞愤道:“杨虎,你特么眼瞎了吧,你看看窗外站着谁!” 杨虎下意识抬眸看向车窗,对上方豫那双亮到惊人的眸子,“卧槽!这死崽子怎么在这里!” 碰巧这时,傅政凛找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方豫,见他两手扒拉着车窗,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不免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扣住方豫的脑瓜子,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俯下身视线落在小车里面,“让我一通好找,今晚没肉吃!趴在这里看什么,里面有肉?” 杨虎:…… 傅政凛:…… 果然有肉,是两个衣衫不整、姿势暧昧的大男人! 尴了个尬! 霍于庭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生第一次居然夭折在半路! 第44章 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自从撞破杨虎和霍于庭的事儿后,傅政凛当即抱起方豫马不停蹄滚回金潭村小院子里。 “瞧你干的好事!无端端跑去偷窥做什么!也不怕长针眼!”傅政凛黑着脸,把方豫拉到跟前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有,一声不吭就往外跑,能耐了啊,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走吗!改天带你去天桥底下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你要想和他们抢饭碗,尽管去,我不拦着你!”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烦躁地皱着小脸,耳尖随着傅政凛音量的变化颤动着。 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一眼就知道这是属于人类之间的繁衍行为,虽然没进行到最后。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杨虎和霍于庭都是男人,相当于两头公豹子,做这样的事儿能顺利繁衍后代吗? 还是说,人类的构造不一样。 这么深奥的问题,不是他能想明白的,待脑汁绞尽后,他索性不想了,目光落在傅政凛喋喋不休的嘴上。 这个人类真能说,只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本性,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这样儿的,实在是区别对待。 方豫哼哼两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开始啃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是他最近学来的坏习惯,一旦闲下来便咬指甲。 傅政凛见方豫咬指甲咬得昏昏欲睡,脸色又黑了几分,伸手扯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眼,方豫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个别还在渗血,忍不住骂:“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净琢磨一些坏习惯。明天开始哪儿也不能去,我亲自教你认字。” 方豫艰难地掀开眼皮子,模糊的视线看着傅政凛,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在说:闭嘴,别吵。 傅政凛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心下松了一口气,被杨虎恐吓的时候,傅政凛不过是表面上的慌,但发现方豫不见后,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恐惧感几乎蔓延至全身。 他似乎把方豫看得太重了,这不是好事。 傅政凛眸光泛着冷意,低头看着方豫头顶的发旋,抿了抿唇。 人一旦有了弱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傅政凛敛去眼里的复杂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以后的道路。 说到底,内心还是不够强大,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独立,不过是假象,试想一个长时间活在父母阴影下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走出阴影。 他的本性是冷漠的,内里又是极其脆弱的,但凡那个失踪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就能轻易打破他的伪装,迫使他露出狼狈不堪一击的一面。 如今,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救命稻草,有了他,才不至于整天想着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 [傅政凛,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真可怜!] [傅政凛,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好受吗?] [傅政凛,那小孩儿是累赘、是拖油瓶,是阻拦在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为什么不扔了他?] 那些人的话语反复出现在他脑海,犹如恶魔的低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傅政凛脸色有些苍白,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到头来却被那个虚伪的自己给蒙蔽了,他现在是人,不是那个失去了十八年自我的“机器人”。 他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小脸皱成一团睡得不安稳的方豫,只觉喉咙干涩疼痛,“和你对比,我更像个精神病。” 他思虑太多,背负的包袱太重,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轻松上路,却心有不甘。 方豫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父母的阴影也还未消散,他再怎么纠结、痛苦,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他要向他们证明,没了严厉管教、没了高贵身份和金钱的傅政凛,一样可以活得出色。 傅政凛俯下身抱起瘦小的身子,缓步走回房间,缩在怀里的人眼皮颤动着,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低鸣。 生活在继续,小豹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他被迫吸收人类的知识,但依旧难掩天生的顽皮和兽性。 春节前一天,方豫身上裹着新买的银灰色羽绒服,趁着傅政凛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个人偷摸着溜了出去。 傅政凛的手机在房间充电,监控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没听见,直到备好饭菜,走进房间看看赖床的小孩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色秒变,弯腰伸手在床单上摸了摸,触感冰凉,忍不住低骂:“瓜娃子,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打从带方豫去过一次稻草田后,方豫三番四次溜出去,每次都要傅政凛出去找。 幸好他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另一头,方豫撒丫子就跑到稻草田,身子灵活地钻进稻草堆下方的洞里面。 “吱吱……” 方豫的到来让几只小家伙逃也似地窜回窝里。 这儿有个田鼠窝,方豫前几天就发现了,但田鼠一看到人就钻进小洞深处,无论方豫怎么扒拉、低吼,田鼠始终不敢探出脑袋。 傅政凛在吃的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他,每天的肉管饱,但吃的都是煮熟的肉食,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生食了。 如今看到田鼠,勾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属于豹子的兽性,他舔了舔唇,眼底生起毫不遮掩的凶光。 他这回过来,是带了工具的。 他从口袋拿出折叠小刀,对着田鼠洞口猛扎了几下,软烂的泥土被刀尖刨开。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已经堆起一个小泥堆,方豫从一开始的蹲着到坐下再到趴在地上,满是凶光的眸子紧盯着田鼠洞,不停朝里面咆哮。 “吼!” “吱吱!” 孩子的低吼声和田鼠惊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傅政凛耳廓。 他轻踩着脚步靠近稻草堆,呼啸而来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抿了抿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喷嚏。 自从离开傅家别墅后,由于对自己体格的自信和对身体的疏忽,他悲催地患上了鼻炎,但凡吹点冷风,鼻子便痒得不行。 傅政凛备受鼻炎的折磨,总算老老实实做好保暖工作,他两手插进羽绒服外套,轻轻吸了吸鼻子,来到稻草堆下方弯下腰,对着那个趴在地上的熊孩子怒吼:“方豫!你就这么糟蹋新衣服吗!” 方豫全身一个激灵,长至肩头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小刀也掉进田鼠洞里面。 “出来!”话音刚落,方豫猛地朝前头爬了出去,很快站起身拔腿就跑。 傅政凛气得两眼通红,顺手捡起地上不知哪个孩子扔在这儿的小竹子追了上去,多年的教养和矜持被喂了狗,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只想逮住前头跑得踉踉跄跄的方豫,狠狠抽一顿。 第45章 一笔账 今天是大年三十,村里的热闹和傅政凛那儿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方豫后背贴着墙角,小脸红扑扑一片,鼻子喷出急促的呼吸声,他警惕地盯着傅政凛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手上的竹子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抽过来。 傅政凛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待缓过气儿后,才拿竹子指着方豫,哑着声音道:“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能要么!” 方豫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胸前的位置粘着大块泥泞,整条裤子全是稻草碎屑,狼狈至极。 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淤泥,然而淤泥是湿润的,不但拍不走,反而抹了一手泥。 他蹙起眉头,盯着手上的泥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傅政凛额头突突跳,下颚线紧紧绷着,显然处于暴怒的状态,面对方豫这瓜娃子,他似乎有生不完的气,对方气人的本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了。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心下默念:今天过节,不打小孩。 “先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把捡回来的竹子放到门后,以备不时之需。 方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愚蠢的人类,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藏凶器,呵,他决定晚点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把凶器销毁掉。 “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再次强调一句。 方豫听懂了,踩着全是淤泥的保暖小短靴走进卫生间,他站上小凳子,习惯性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类幼崽。 对比一个月以前,这张脸已经圆润许多,下巴不再尖得能锄地,肤色也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洗了洗手,也不管有没有洗干净,张嘴掀开上唇,查看自己的虎牙。 “吼!” 一声巨吼饱含着强烈的怒意,他从卫生间冲出来,猛地朝傅政凛的背影撞了过去。 傅政凛刚把菜碟子放在桌上,便被方豫这个欠抽的瓜娃子撞了个正着,双手往前一撑,差点掀翻饭桌。 “啊!” 侧腰被狠狠咬了一口,傅政凛痛得眯起眼,连着倒抽几口气,刚息下去的怒火瞬间暴涨。 “方豫,你完了!” 他一手捂着侧腰,回头看向一脸凶恶表情的方豫,原以为这孩子已经改掉咬人的坏毛病,看来是他想太多。 方豫往后退了几步,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时而伸手扒拉一下牙齿,眼里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傅政凛发现不对劲,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咬人,你抠嘴巴做什么?” 说话期间,他掀开羊绒毛衣看了看侧腰的咬痕,好在衣服穿得多,不至于咬出血。 方豫越来越烦躁,忽地张大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牙洞,原来,他右侧的虎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的牙齿掉在哪里,他自个儿也才发现,他以为是傅政凛趁自己睡着了拔了自己的牙。 傅政凛光是看他那副愤愤的样子,便知道他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压在心头的气儿瞬间消散大半,“别看我,我没拔你的牙。” 方豫合上嘴,两排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傅政凛仔细回想这几天吃的东西,“昨天吃大棒骨的时候咬骨头了?” 方豫:…… 傅政凛知道他没听明白,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根乳白色的大棒骨,“昨天,咬了吗?” 方豫盯着骨头陷入沉思,眼珠子转动了好几下,最后神情恹恹地低垂下头,没有搭理傅政凛。 “你自己把牙磕掉了。”傅政凛微眯起眼,“我提醒过你,你现在已经到了换牙的时候,牙齿容易松动脱落。” 说完,他抿着唇,拉起他的手往房间里面走,“今天的账我替你记着,以后记得还。” 咬一口五千块,瓜娃子前前后后咬了他五十六次,总价合计二十八万。 傅政凛把这笔账记在本子里,等着以后方豫长大了逗逗他,倒不至于真的让他还。 方豫全程耷拉着眼皮,失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獠牙,再过不久,多半连肉也嚼不烂。 这场闹剧在傅政凛又一次隐忍中度过,方豫换上另一件造型潮流的夹克羽绒服,端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猛地咽了咽口水。 很快,他化悲愤为力量,大口撕扯着鸡腿,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铃铃铃”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严肃着一张脸和对方交谈起来。 “品质保障和安全是第一,我不希望公司出现任何违反食品安全规则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不是垃圾站,不收购变质的东西。”傅政凛冷声拒绝对方的提出的要求。 “等等,加工成果酱的东西,谁会去追溯它的原材料是否变质,只要经过高温等杀菌处理,什么细菌病毒早该没了。我现在的报价已经比批发价还便宜了一半,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你居然还挑三拣四?!”手机传出一道急切又满含怒意的男声。 傅政凛沉下脸,淡声道:“我这边追求的是长远发展,一次的利益能让我得到什么?这是出口的东西,质量是重中之重,我凭什么为了你个人的利益损害我们公司的名誉。” 他和杨虎合作成立的农产品出口贸易公司刚在测试阶段,绝不会在开头就走这步险棋,况且他和杨虎都不是毫无公德心的人,哪能为了钱做这种缺德的买卖。 对方还在不停引诱,话里话外只以自身利益为重,完全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傅政凛手指有规律地敲着窗台,眸色渐深,“你找其他人吧。” “你!大家同住一条村,你就这么见死不救么!你知道这批草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要不是连着几天下暴雨,草莓也不会坏掉,你就不能发发善心低价收购吗?” 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目视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桔子树,沉声低语:“要求别人发善心,你自己呢,真缺德。” 话一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电话。 他回眸对上方豫沾满油污的小脸,眼里的冰冷逐渐消散,染上些许无奈,他走过去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骂道:“说你多少遍,慢点吃,瞧你这脸,脏死了。” 第46章 小恶霸 午饭过后,方豫又一声不吭跑了出去,傅政凛靠在门框,远远看着他撒欢奔跑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方豫再次来到稻田,见稻草堆那儿站着几个比自己还高大的人类幼崽,他霎时停住脚步,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个子高的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恶霸,也是村长弟弟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一盒爆竹,吩咐旁边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弟,“你,把爆竹塞进老鼠洞里面。” 小弟吸溜一下鼻涕,接过爆竹,趴下身子钻进稻草下面的洞,还没做出行动,前方陡然出现一张凶神恶煞的小脸。 “吼!”滚开! 小弟吓得尖叫一声,匍匐着身子往后撤退,“老大,疯子来了!” 个高的男孩怔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们自然知道疯子是谁,也知道疯子最爱咬人,他前段时间就不幸被疯子咬过,此时手腕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 方豫站起身,几下爬上稻草堆顶部,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三男两女,眼底透着些许不屑。 “没爹没妈的小疯子,你哥怎么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小恶霸长了一双和村长类似的吊梢眼,抬眼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奸诈。 方豫微眯起眼,瞳孔幽深,眼底涌动着非人的兽性,在小恶霸等人看来,这种眼神极具侵略性,让人周身不适。 小恶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吸节奏渐渐不受控制,他偷摸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点燃爆竹扔向方豫。 方豫双瞳猛缩,他先前见识过这个小玩意的威力,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爆发时的响声刺人耳膜。 爆竹还未落在他身上,就在空中爆炸,灰黑的粉末伴随着火红的纸屑落在方豫头顶。 本就凌乱不羁的头发瞬间炸开,他抬手摸了摸脏兮兮的脑瓜子,用舌尖抵着空荡荡的牙洞,逐渐弯下腰,蹲坐在后脚跟,脚底陡然用力,在小恶霸惊惧的目光中朝他猛扑过去。 “吼!” 小恶霸瞪大眼,双脚似乎生了根,一时半会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 天旋地转间,小恶霸身上新买的牌子外套和泥巴来了个亲密接触,方豫骑在他胸口,慢慢掀唇露出缺了好几个洞的牙齿,有点滑稽,却难掩他身上野性十足的疯狂气息。 “死疯子,你敢咬我,我让我爸报警捉了你!”小恶霸全身僵硬,嘴巴也硬,自己好歹已经十岁,居然被一个瘦巴巴的疯子骑在头上欺负,如果被亲朋好友瞧见,他还有脸吗! 他果断挣扎起来,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各种威胁又幼稚的话语一句句砸在方豫耳廓,他抬手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朝他怒吼一声,他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就是说不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是不认真学习的后果,既然嘴巴说不过人,那就来狠的,方豫俯下身,张嘴一口咬在他肩膀,然而小恶霸身上的外套太厚,压根触碰不到他的皮肉。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准备朝他脖颈处下口。 “呆毛!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小恶霸察觉他的意图,边挣扎边朝小弟们怒吼。 鼻涕虫小弟哆嗦着头,连连摇头,他撒丫子就跑,“我……我去叫你爸!” “叫你妈!”小恶霸气到脸色发黑,“给我滚回来!” 叫他爸没屁用,他爸只会抄起竹子狠狠抽他,哪会和这个小疯子计较。 其他年纪更小的孩子倒没离开,纯粹是腿软了,跑不动。 小恶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群小弟还都是缩头乌龟,无法,他只能依靠自己,试图和小疯子讲道理。 “等等等,别咬别咬!只要你今儿不咬我,我认你当大哥!”小恶霸嘴巴吧啦吧啦不停,“有好吃好喝好玩的,我第一个给你。” 方豫眸光一闪,心想:在叽里咕噜什么,吵死了。 “方豫!”傅政凛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嗓音低沉压抑着怒气。 方豫总算有了反应,偏头看向身形高大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接着垂眸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小恶霸,龇起牙朝他咆哮一声。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小恶霸隐忍着怒意,暗地里发誓:以后我金展鹏和他势不两立! 傅政凛大步走过去,一手扯起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谁先动的手。” 小恶霸知道小疯子口不能言,连忙爬起身哔哔,“是他!他拿石头砸我们在先!” 方豫不老实地在空中晃荡起来,两只爪子往小恶霸的脸扒拉过去,傅政凛及时后退几步,低头呵斥:“你消停点!” 方豫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泄出低低的吼叫,两腿还在空中乱踢乱蹬。 傅政凛紧绷着脸,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递到小恶霸面前,沉声道:“我回去会教训他。” 小恶霸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敢反驳,傅政凛沉着脸看人的时候,比自己老爹还可怕。 他快速抓了一把糖果,带着几个缩头乌龟快步离开稻田,他站在村道回头看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狠狠攥紧手里的糖果,仇恨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他对着他们的背影竖起中指,说出一句大言不惭的话,“等老子长大了,弄死你丫的。” 傅政凛一路提着方豫走回小院子,嘴里不忘呵斥:“上次你把人咬了,赔了人两千块,那么快忘了那顿教训了?” 他把人扔到沙发上,迈开长腿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面,拿出还未拆包装的止咬器,回到方豫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以后出门把这个戴上,这是新规定。” 方豫面露疑惑,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傅政凛拆开包装,拿出一副泛着银光的止咬器,在方豫抗拒的眼神中戴在他脸上,两手摩挲着后脑勺的位置,直到“卡擦”一声,彻底锁上。 方豫紧皱着眉头,满脸暴躁,抬手使劲扒拉着脸上的东西,一阵折腾无果后,他扑向傅政凛,把人扑倒在沙发上,止咬器狠狠抵在他脖颈,嘴里愤怒嘶吼着。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低声安抚道:“方豫,你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像刚才那事儿,如果是你主动攻击的人,那就是你的错,该罚。但我知道那个小孩没说实话,他们欺负你不会开口,所以我不会……” 方豫见咬不了人,干脆抬手扒拉在傅政凛脸上,狠狠挠了起来,傅政凛被打断话语,扣住他手腕拧起眉道:“方豫,但凡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就不会给你戴这玩意!”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方豫躲在前院围墙下方,不知在扒拉些什么。 而傅政凛也没空理他,手机通话从未停过,一个接一个。 第47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黑夜悄然而至,坐落在金潭村南侧依山靠田的小院子窗户泄出明亮的灯光。 小院子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只放了些杂物。傅政凛心想放着也是浪费,索性在里面放了一张电脑桌,打造成临时办公地点,而靠窗的位置则放着方豫专用的学习桌。 学习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堆书本,其中包括幼儿认知百科、儿童识字大全、儿童基本算数等。 此时,方豫坐在学习桌前,脸蛋几乎趴在桌面,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桌子上鬼画符,他前面摆着一个学习平板,他也不看,只专注手里的动作。 “人,人,人。” “小,小,小。” 平板传出冷淡无波的机械女声。 “咯咯咯。” 他把笔无规律地敲击在桌子上,直到铅笔笔芯断裂,他便随手扔了笔,再伸手拿过整个笔筒,倒出里面的笔和学习工具。 不消一会儿,他又开始制造各种噪音,时而回头看傅政凛一眼,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 他不想学习,讨厌学习,他只想出去玩。 “方豫,认真点!”傅政凛额头青筋跳动,从办公椅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方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神奇的线条,手锲而不舍地在上面画圈圈。 傅政凛每天抽空教他学习两个小时,但方豫无心学习,专注力极差,时而扒拉一下书本,时而起身追着飞行缓慢的苍蝇打,时而拿笔到处乱画。 傅政凛气得差点心梗发作,于是拿了一个小镜子,每当即将爆发的时候,便对着镜子里面狰狞的面容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是啊,方豫还不到八岁,不是孩子是什么?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内里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豹子,奈何还没享受称霸草原的乐趣,就被一只饿得瘦骨嶙峋的老虎咬断了脖颈。 他憋屈、郁闷,对自己成为人类的事实感到悲哀,他无法忘记自己身处在腾菲大草原的自由和惬意。 那段和族群失散后的艰苦日子被他选择性屏蔽。 这个比自己高太多的人类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原本没了锋利的爪牙便让他悲愤不已,此时还强迫自己看那些高深难懂的书本。 傅政凛对他要求不高,只要不咬人、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能和其他人进行简单的交流,足矣。 今天事儿多,傅政凛还没来得及教他,只让他跟着学习软件学习,然而效果甚微。 傅政凛拿了一张白纸放他前面,他动作一顿,伸出爪子把白纸扒拉走,随即扬起小脸挑衅地看着傅政凛。 “桌子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你想画就画到纸上。”傅政凛又把白纸拿过去。 方豫不满地皱起脸,鼻子重重“呼哧”一声,非要和他作对,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又送给他一个高傲得意的眼神。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咽下一团即将爆发的怒火,咬咬牙,忍了。 方豫这瓜娃子性格十分固执,他不喜欢做的事儿没人可以勉强他,傅政凛原先采取的是强制措施。 一开始方豫确实迫于威胁,不情不愿地跟着学习,后来发现傅政凛除了嘴上说说,压根没采取其他暴力措施后,他又开始摆烂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看到夜空之下的稻田、看到远处灯火阑珊、甚至听到村民们若有若无的欢笑声,眼里的向往显而易见。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想学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整。 “走吧,回房间睡觉。”话音刚落,方豫立马扔掉手中的笔,一骨碌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傅政凛,朝他伸手,理直气壮地说:“肉。” 傅政凛眼皮狂跳,淡声道:“今天不听话,罚你没肉吃,回去睡觉。” 方豫狠狠瞪向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眼眶泛红,凶巴巴固执道:“给肉!” “没学习,不给。”傅政凛坚持原则,哪能因为孩子委屈就成全他,他不会惯着方豫,再惯下去得翻天。 僵持两分钟后,方豫朝他龇牙咧嘴,愤愤地冲了出去,转眼跑进隔壁房间,上儿童床之前还记得把鞋子、外套脱了。 傅政凛跟着他走进房间,“刷牙,尿尿,睡。” 方豫已经缩进被窝,动了动耳朵,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压根不搭理傅政凛。 傅政凛默默站了好一会,深叹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就让他任性一次。 他坐在自己床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方豫的后脑勺,直到儿童床传来呼噜呼噜的声响,确定他已经入睡,才起身出了房间。 他回到隔壁办公地点,缓步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沓资料,仔细观看起来。 他随手打开电脑,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点击回车键后,屏幕开始跳转,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外语。 “滴滴滴” 电脑界面弹出一个待支付的交易订单,买家的问题接踵而来。 [li:is your corn sweet?] [li:is it purely natural?] [li:i would like to take a small sample to taste first, and if satisfied, i will purchase inrge quantities. we can discuss the price in detailter。] 傅政凛快速回复他的消息,并且给对方发了一个玉米种植基地拍摄的视频。 [fu:corn buns are sweet, pure natural and pesticide free。] …… 夜已深,傅政凛仍未休息,时而翻阅一下桌上的资料,时而在键盘上敲击着,过分年轻的脸庞渐渐展露他的棱角。 从侧面看,高挺的鼻梁仿佛精雕细刻的杰作,微抿的薄唇颜色淡红,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翕动着。 他对自己的容貌关注度不高,只知道自己很受女人的欢迎,然而他无心谈恋爱,他还年轻,还没积累足够的资本,还没达成内心深处定下的目标。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找到一个深爱的女人,和万千男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的度过一生。 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他眼下考虑的。 时间刚过十二点,不远处便传来轰鸣的爆竹声,傅政凛心下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进隔壁房间。 原本应该睡在床上的身影不知所踪,傅政凛只觉一股冷意席卷全身,整个人怔在原地。 第48章 失踪 方豫的叛逆是突然而来的,他今晚压根就没睡,静静等候傅政凛离开后,才轻手轻脚爬起身,胡乱地套上保暖外套,猫着腰走出房间。 他知道大门上方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名字似乎叫监控,每当他一出门,傅政凛的手机便会响起提示音,次数多了,方豫自然也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因此这回,他没走大门,而是钻了狗洞,连傅政凛也没发现被木头堆着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狗洞,就在围墙下方,是方豫今天下午发现的。 方豫一开始钻不进去,后来脱了外套才成功,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眸光亮得可怕。 他做事几乎不看后果,即使知道被傅政凛逮住后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天性就是不听话的,傅政凛还强迫自己学习人类的知识,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来路,彻底被同化为人类。 万一有一天,他回到那个向往已久的草原,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不能丧失自己的兽性。 因此,他故意和傅政凛作对,他不想学那些知识,不想听傅政凛说的话。 别以为每次拿肉威胁他,他便会一直低头朝他摇尾巴。 他是豹子,不是狗。 夜晚的风太冷,刮得呼呼响,方豫又把外套穿上,目的性极强地朝稻田相反的地方快速奔跑。 只可惜,人类的腿太过孱弱,不过跑了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停下来,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前方是一片玉米地,方豫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长得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傅政凛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自己。 他也没打算跑太远,毕竟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跑着跑着,前面传来鬼鬼祟祟的谈话声。 “确定喷这个有用吗?会不会毒死人?”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这个药对人身体伤害不大,别怕,没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 “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方豫在玉米地里匍匐前进,由于干枯的叶子太多,还是无法避免产生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他娘的别那么多废话,大晚上谁会出来,老鼠罢了。” 在浅薄的月光下,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提着大水桶往玉米地里面钻,“这片玉米地是老松的吧,听说姓傅那小子的收购价压得很低,老松原本是不想卖的,奈何今年市场太差,才便宜了他。” “无商不奸,嘴里说着公德心,他要是有公德心,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老魏,你家那片草莓地,真的没救了?” “十万块全打水漂了,我前前后后找了几个公司,没人愿意收,原本想着以成本价卖给姓傅的,不接受便算了,还转头踩我一脚!我呸!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家都是住村里的,以后谁和他合作,就别怪我老魏翻脸不认人。” “可是,这样做真的不犯法吗?”男声虚弱,明显带着恐惧。 “犯什么法啦!这里又没监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还干不干,一个小时赚五百的买卖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老魏眼里透着不屑,拿起手中的喷壶准备喷洒在玉米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他陡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什么东西两三下爬上肩背。 “啊啊啊!” 脖颈的皮肤被牙齿刺穿、撕咬,老魏隐忍不住嚎叫连连。 跟老魏一块儿来的矮个子男人赶忙捡起地上的碎石砸在方豫身上,见他眼里流露出渗人的凶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吼:“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方豫死咬着他不放,两只爪子大力扣上他的脸,狠狠一挠。 “嗷!快点把他拉开!” 矮个子男人不太敢上前,无从下手,何况这个小孩不知得的什么疯病,万一是什么传染病,亦或是狂犬病…… 大年初一凌晨一点,傅政凛找到玉米地这里时,看着掉落在枯叶上的一只儿童鞋,目眦欲裂。 “方豫!” 傅政凛在黑夜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实在无法,跑到集市上的派出所报了警。 方豫是特殊儿童,不需要等待二十四小时,警方很快派人在附近的村落开始地毯式的寻人。 然而大过年的,还是半夜,任谁顶着寒风穿梭在田地、大山里,总会有满腹怨言。 带头的中年警官沉着脸,语气不太好,“既然是特殊儿童,为什么不看管好。现在大晚上的,到处乌漆嘛黑,上哪儿找人去?” 傅政凛被一通教训,垂着眸子低声道:“很抱歉,是我的责任。”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塞到警官手里,眼里满布红血丝,“给您添麻烦了。” 中年警官轻叹一声,收了烟,带着七八个年轻辅警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某些重要的路口装了监控,对找人很有帮助。 傅政凛跟在警官旁边,手脚几乎要冻僵了,他只穿着居家拖鞋就跑了出来,奔跑的时候全身发热。 此时冷静下来,才发觉后背已经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如今被寒风一吹,冷意往骨头里面钻,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一路上,喷嚏从未停过。 “今天有闹矛盾吗?”自称是刘警官的中年男人嘴里轻咬着烟,闷声问了句。 “日常矛盾。”傅政凛认为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毕竟之前更凶的教训也有过。 刘警官提高音量,“那就是了,现在的小孩子抗压能力差,不过骂他一两句,就闹着要死要活。光是这个月就接到好几个类似的案子,阿风,你带他们几个去河边找找,别想不开闹自杀。” 傅政凛心下一沉,仔细回想方豫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没什么异常的,难道是强制他佩戴止咬器的问题? 众人来到村委,门口保安亭的保安被嘈杂声惊醒,见门口立着一堆警察同志,惊得睡意全无,连忙裹紧军大衣打开门走出来。 “警察同志,大半夜来这儿是?”保安大叔小心翼翼问。 “监控室有人在吗?”刘警官没废话,道明来意。 保安大叔连忙带着人走进监控室,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事,“醒醒,警察同志过来查些事儿。” “哈啊?” 睡得正香的微胖男人猛然惊醒,动作颇大的站起身。 第49章 怀疑 监控视频从昨晚九点开始往后播放,傅政凛看着加了倍速的视频画面,心口堵得慌。 “大过年的怎么就丢了人呢?”保安大叔唏嘘不已,视线在屏幕扫过,嘴里嘀咕:“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 微胖男人小声回:“他家的草莓地不是遭殃了么,捡草莓去了吧,听说隔壁村的养鸡场愿意花一元十斤的价格收购坏草莓。” “呵,这年头,连鸡也吃上草莓了。”刘警官瞥了他一眼。 傅政凛死死盯着屏幕,完全没在意他们的谈话,他心脏似乎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停往外裂开,疼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保安大叔对这位容貌出挑的大男生有印象,任谁看了他一眼,都会印象深刻,他们金潭村可没有长相这般英俊的小伙子。 “别太担心,说不定已经跑回家了。外面道路黑,没有夜灯,不好找人。”他好心安慰一句,傅政凛却压根没听,强装镇定的模样看在刘警官眼里,他道:“你先回家看看,我们会加派人手搜查。”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至极:“好。” 他转身快步离开监控室,凌乱的衣服和满是泥泞的双脚尽显狼狈,没人看到他眼角红得厉害,酸痛难忍,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自己有什么资格哭。 带着淤泥的拖鞋踩过喜庆的爆竹纸屑,人人都在期待天亮的到来,傅政凛却深陷泥潭,双眼被化不开的黑暗遮挡,似乎再也看不到象征希望的阳光。 他沿着村道脚步慌乱又匆匆地往小院子赶去,干痛的喉咙喊出嘶哑的声音,“方豫,你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傅政凛回小院子看了眼,没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又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脚往外走。 他再次回到玉米地,借着手机灯仔细搜寻可能被遗漏的东西,一番寻找下来,还真的发现了异常。 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一股很轻微的农药味,这片玉米地早在一周前就被他收购,过几日就能采摘,处理后便能出口到国外,绝对不可能在此期间喷洒农药。 经过仔细观察后,他发现方豫鞋子掉落处周围的玉米叶子有少量农药残留,而其他地方却没有。 脑海里不免构想出一个画面,叛逆出逃的孩子躲进了玉米地,碰巧遇见正在干坏事的某某,以傅政凛对方豫的了解,但凡谁对他表现一丝恶意,他百分百会发起攻击。 后面的画面生生被他掐断,掩盖在黑暗下的脸闪过一丝后怕,仿佛错觉一般,稍纵即逝。 傅政凛紧咬牙关蹲下身,重重闭了下眼,待视线逐渐清晰后,果真发现脚下的玉米枯杆凌乱不堪,有几块突兀的泥土块静静躺在枯杆上,他捡起泥土块,五指收紧用力碾碎。 他设想过多种结果,或许方豫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许跑进了大山里面,又或许不小心掉入坑洞中,现在看来,他很大可能被谁绑架了。 “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儿?” 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当时并没在意,此时怎么想怎么可疑。 何况涉及草莓地一事,那位名叫老魏的村民,很大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进而报复。 傅政凛自觉发现了真相,手紧紧攥着方豫的靴子,猛地站起身朝居民楼的方向快速奔跑。 刚跑到村道中央,碰巧遇上刘警官等人,傅政凛憋着气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道:“老魏……金潭村草莓种植农户。” 刘警官讶异,“有什么发现吗?” 傅政凛缓缓直起身,待缓过气儿后,将刚才在玉米地的发现一一述说,“我怀疑,他和我弟弟的失踪有关联。” 刘警官紧皱浓眉,语气有些迟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强制搜查民宅属违法行为。何况现在三更半夜,贸然前去打扰,很大可能会引起警民矛盾。” 显然,他不愿意惹这麻烦,除非傅政凛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孩子确实被老魏绑架了。 “听我的,你先回家等消息,孩子丢了再心急也没用,我们这边有发现会及时通知你。”刘警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息一声,带着几位辅警往村头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快步朝村委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老魏的家在哪里,只能寻求保安大叔的帮忙。 “哎,怎么又回来啦?” 自从刘警官等人离开后,保安大叔没了困意,正斜躺在懒人椅上看电影,此时见傅政凛再次回来,不由觉得奇怪。 “叔,想问你个事儿,你觉得老魏这人脾性如何?”傅政凛敛去脸上的急切和慌乱,镇定下来。 “怎么无端端问起他,是不是和你家孩子失踪有关?”保安大叔年纪不过五十,跟村委那群村官相处多年,自然懂得一些弯弯道道。 “现在只是怀疑。”傅政凛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刚才的监控视频,哪有人大晚上出去的,何况还是大年三十。” “提起老魏,村里人对他的看法是褒贬不一的。他这人自私自利,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就不肯让步。他把那片草莓地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往年靠着卖草莓卖了一点小钱,今年就没那么幸运了。前段时间连着下雪下雨,天气恶劣,他地里的草莓烂的烂,霉的霉,基本不能入口,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好,整天阴着一张脸骂爹又骂娘,” 保安大叔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没问太多,直接告诉他地址,并好心提醒:“老魏家里有一条狼狗,见人就吠,凶得很,你别靠得太近。” 傅政凛沉声道了一声谢,转身匆匆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老魏的家靠近村头的位置,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毛坯房,周边围绕着半人高的围墙,傅政凛此时站在围墙外面观察着黑漆漆一片的房子。 在外边无法看出什么异常,只能偷摸着潜入里面,傅政凛刚爬上围墙,角落处便极速奔来一道黑影。 第50章 交易 “汪汪汪!” 黑影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出现在傅政凛下方,露出满是唾液的獠牙,凶狠地朝他狂吠。 傅政凛见它脖颈处戴着锁链,长度刚好到围墙这儿,他干脆退回到地上,俯下身绕到房子后头。 “汪汪汪!” 狼狗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吼叫,期间大力挣扎着,锁链随着它的挣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时,二楼阳台走出一个身影,他披着厚重的棉袄外套,探头往下鬼鬼祟祟地张望,没发现异常才开口骂:“死狗,大半夜吵什么!闭上你的嘴,小心我明早炖了你!” 狼狗呜咽两声,神情恹恹有些委屈,它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偶尔竖起耳朵抬头看着二楼阳台的老魏。 “给我安静点,别打扰老子睡觉!”老魏朝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微眯起眼,缓缓打了一个哈欠,又探头在围墙周围张望了好一会,才嘀嘀咕咕转身回了房间。 傅政凛早在老魏说话的时候,便闪身躲进对方视线无法看到的死角,直到听到关门声响起,才沉着脸走出来。 他再次绕到房子后方,借着月色上下打量二楼的高度,视线落在排水管道上。 二楼的位置有窗户,窗户大开着,没安装防盗窗,只要沿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便可以通过窗户进入二楼。 他无法判断这间房是老魏睡觉的房间,亦或是其他闲房,他不得不尽早采取行动,在日出之前翻遍老魏的家。 傅政凛自小定时接受退休军人教练的体能训练,对攀爬的技巧有些了解,但那会儿是有防护加身的,不像此时,空手攀爬,还有坠地的风险。 锁链的哗啦声没停过,可以想到前院的狼狗有多烦躁,它不停地来回走动,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碍于主人的教训,它不敢发出声音,只用那双黑色泛着凶光的眼注视着房子后面的方向。 傅政凛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放到嘴边呼出几口热气,他抬手抱着排水管道,两脚蹬在墙边艰难地往上攀爬。 “汪汪汪!” 狼狗霎时站起身朝傅政凛的方向大声吼叫,狰狞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煞是骇人。 “砰”的一声,阳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接踵而来的是老魏砸在狼狗前面的玻璃杯碎裂声,“反了你!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狼狗秒变乖顺脸,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家主人。 老魏阴沉着脸,走到阳台尽头探头往后望,隐约看到侧墙边上的排水管道,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在寂静中响起。 老魏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又开始骂骂咧咧,“不就是老鼠么,大惊小怪,闭上你的狗嘴巴,别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不然剥了你的皮!” 寒风呼啸而过,他紧了紧衣领,哆嗦着身子快步走回房间,被狼狗两次惊扰,眼里彻底没了困意,他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镜子,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咬痕。 “死崽子,把我咬成这样,别是有什么疯病吧!”他面露怨毒,仿佛怕染上什么病毒一般,反复用酒精喷洒伤口,“疯是疯了点,好在那张脸长得精致。” 他咧开嘴角,露出贪婪得逞的笑意,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姓傅的,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弟弟还能不能维持你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嘟——” 床上的按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老魏收起钱,拿起手机看了眼,神情陡然变了,他连忙接通。 “卧槽!你他娘的找了个什么疯子,退钱!把那五千块还回来!” 手机里头爆发出一声怒吼。 老魏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开始赖账,“什么疯子不疯子的,我把人带过去的时候不知多乖,你使了什么法子把人折腾疯了吧!” “好啊你,魏建成!你今儿不把钱还回来,我上警察局告你去!绑架贩卖儿童,我看你要判多少年!”对方见老魏开始耍赖,索性撕破脸皮,破罐破摔威胁出声。 老魏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报啊,我贩卖儿童,你呢,你猥亵儿童致死的事儿,就不怕我爆出去!” 对方呼吸一滞,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个落网,另一个也逃不掉。 “不还钱是吧,明天我找你老大理论去!”对方粗哑着嗓子继续威胁。 老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他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景,冷声道:“你以为你给我的那笔钱全部进了我口袋吗?实话告诉你,大头都在老大那儿,你就别指望他会吐出来。现在那孩子在你那儿,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别把人搞死了回头赖在我身上。还有,把人藏好了,别被外人发现。” “究竟是谁搞死谁!我特么的头一次见那么凶狠的小孩,差点就被他咬断大动脉,咱俩交易前,你给他打了麻药吧!” 老魏没有否认,嘴里噙着冷笑,他没把小孩的手脚打断已经算心善了。 两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目视着远处的玉米地,自言自语道:“既然浪费我几瓶药,那就拿你去抵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傅政凛耳里,他此时攀爬至排水管道中央,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方豫的失踪和老魏有关。 从他话语里可以听出,方豫不在这儿,不知被什么人买走了。 傅政凛猩红的双眼扫向窗口,直到老魏离开窗边,才缓缓往上爬,内心涌起强烈的愤怒,脑海也生起把这人千刀万剐的念头。 他静悄悄地爬上窗台,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老魏靠床而坐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锋利冷漠的直线。 爆发只在一瞬间,待老魏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被傅政凛掐住了咽喉,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重拳,一下下砸在他鼻骨、脸蛋。 第51章 这暗号真变态 “你把他卖去了哪里!说!”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眼角,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神情扭曲目眦欲裂,语气压抑又疯狂,“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这种十恶不赦的缺德事也敢做!” “汪汪汪!”楼下的狼狗听到打闹声,暴躁地吼叫起来。 “啊……呃!别打了……咳咳!”老魏差点被他掐断喉咙,连嚎叫声都微弱至极,察觉到自己惹了个不要命的,被放开脖颈才断断续续求饶,“别打……够了,我说我说……” 傅政凛面布寒霜,把人拉起来重重砸到地上,膝盖毫不留情地顶在他胸口,把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老魏虽是个成年男人,但体型比傅政凛小了几乎半圈,各方面自然打不过他。 他咧开嘴痛苦哀嚎,“我告诉你可以,前提是不能报警。” 傅政凛半眯起眸,猩红满布血丝的眸子寒光乍现,他再次抡起拳头砸在老魏脸上,“看清楚状况,现在轮不到你来谈条件!废话少说,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只有那么一个弟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第一个宰了你!” 老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鲜红血液,他张大嘴急促呼吸着,“人在市中心的地下拳馆,拳馆老板姓叶,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人。买孩子的男人叫李昙,是那家拳馆的保安。” 傅政凛眉头紧皱,手猛地扣住他的咽喉,用力收紧,直到老魏面色青白不停挣扎,才松开一丝气力,冷声警告:“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老魏呛咳几声,咳得肺部抽痛,他艰难地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当初接受我那批草莓,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 傅政凛气笑了,对于这种缺德又无良的人贩子,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腹部,居高临下瞅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已经被我录音,接下来的牢饭,足够你享用十年以上。” 老魏怔住了,面露惊恐,“不行!我不能坐牢!我还没暴富、还没捉到那个嫌贫爱富的臭婆娘!我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傅政凛没时间和他耗下去,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快速告诉他事情真相。 不到十分钟,刘警官带着七位辅警冲进老魏家。 老魏原先挣扎得厉害,直到被扣上手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失魂落魄地低垂着头,呢喃自语:“不能坐牢,不能让她小看我,她不是嫌弃我没钱么,我能赚钱,为什么还要跟其他野男人跑了。” “刘警官,听他口述我弟弟在丰城百胜地下拳馆。” 傅政凛已经恢复冷静,如果不是看到老魏的惨状,他们还以为这个男生是沉默乖巧好欺负的。 “如今案子涉及绑架和儿童贩卖,已经不是单纯的儿童走丢案,何况地下拳馆牵扯的大人物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刘警官沉思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你先上我的车,咱们得回去警局一趟,向上级报告工作,我们得听从上级的安排和指挥。” 傅政凛眸色一暗,“我怕晚去一步,孩子会有危险,你也知道,我弟弟攻击性比其他孩子强太多,不可能乖乖就训。” 刘警官面露为难,最终决定先和傅政凛前往地下拳馆找人,其余辅警则把老魏押回警局中看管,等候审问。 时间渐渐流逝,从金潭村来到地下拳馆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清晨六点。 傅政凛心急如焚,面上却强撑着冷静,车刚停稳立马开门下了车。 地下拳馆的入口较为隐蔽,以沐足按摩店粉饰门面,只有说出暗号,才能顺利进入拳馆。 刘警官已经脱下警服,换上普通毫不起眼的黑色棉服外套,压低声音:“待会你别出声,我来应付就行。” 傅政凛点点头,紧盯着沐足店大门,恨不能当即长翅膀飞过去,小孩儿就在里头,不知有没有受伤。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走。”刘警官带头先行,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随手扯开衣领,再把头发弄得散乱,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正经人士。 沐足店前台的小姐是个敬业的,见傅政凛两人迎面走来,立马起身笑出八颗整齐的牙齿,甜软的嗓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请问两位是按摩还是沐足?” 刘警官一手搭在前台,嘴角勾着轻浮笑意,衬得这张严肃正经的脸庞有些违和,“我要男人。” 前台小姐面不改色,继续笑道:“什么男人?” “肌肉男。” 刘警官嘴角抽了两下,心下吐槽:这暗号真变态。 “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前台小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傅政凛身上。 刘警官不假思索就说:“不需要,谢谢。” 傅政凛全程面无表情,两手虚握着,默不作声。 这时,前台小姐视线转到他身上,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帅哥,你要男人还是女人?” 刘警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般情况下,结伴同行之人不该被问话,他无法猜测前台小姐的意思。 难不成换了新暗号? 前台小姐纯粹是搭讪,压根没别的意思,她看着傅政凛冷峻帅气的面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年纪轻轻,还是雏儿吧? 傅政凛眸色一沉,试探着回答:“男人。” 前台小姐有些失望地努了努嘴,“沿着走廊往里面走,进入倒数第二间房,里面有人接应你们。” “走吧。”刘警官轻咳几声,打断前台小姐的热烈视线。 两人沿着灯光暧昧的走廊往里面走,傅政凛目不斜视,双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会进去里面跟在我旁边,不要独自行动。这块地盘连警方也无可奈何,记住,千万别惹事。”刘警官和他并肩而行,一手自然搭在鼻尖下方,压低声音嘱咐一句。 傅政凛轻“嗯”一声,越来越快的脚步证明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停在倒数第二间房门口,快速朝里面看了眼。 房间摆设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两边排列整齐的放着四张按摩床,床与床之间皆有屏风遮挡。 半躺在按摩椅上身穿短款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半眯着眸子看向他们,缓声问:“两位按摩?” 第52章 地下拳馆 女人呵呵笑出声,两条白皙笔直的腿轻微晃动一下,她慢悠悠起身,两步走到傅政凛前面,涂了大红色的指甲轻抚在他脸颊,红唇轻启:“要男人还是要女人?” 傅政凛喉结轻滚,往后退了一步,“男人。” 女人捂嘴轻笑,“你这反应,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傅政凛偏开头,视线落在旁边的屏风上,没再看前面一眼,实在是女人的穿着过于暴露,胸前饱满白皙,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皆忍不住窥视一二。 可惜,傅政凛不是正常男人,他自认为是性冷淡,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心里记挂着小孩儿。 刘警官轻咳两声,双眸染上一丝尴尬。 女人含情脉脉的笑着摇摇头,“跟我来吧,你们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刘警官:“朋友介绍。” 女人拖长语调“哦”了声,移开前方遮挡的屏风,随即拉了拉墙上的装饰灯,墙面忽然往两边裂开,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地下阶梯。 “请两位遵守里面的规则,玩得愉快!” 刘警官和傅政凛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下阶梯,身后的墙缓缓关闭,内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喊话声。 在狭窄的阶梯上走了大概两分钟,欢呼声越来越明显,前方豁然开朗,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擂台上面正在决斗的肌肉男。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哈哈哈,孬种!才几下就起不来了!” “这局毫无疑问,赢家是迈科斯!” “连着几局都是迈科斯单方面虐鸭子,没意思,我要看强强对决!”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句怨言。 接踵而来的是各种附和声。 “虽然我把赌注押在迈科斯身上,但我更想看到的是出人意料的反转,每局不到两分钟就结束,没意思!” “赶紧换人,下一局来个猛将!” …… 傅政凛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人,听着他们尖锐刺耳的吼叫声,眉头紧拧,只觉耳膜鼓动嗡嗡响。 “先找出李昙,刚才给你看的照片还记得吧。”刘警官凑到他旁边低声吩咐。 “嗯,分头行动?”傅政凛视线在众人身上快速扫过。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看到那边的红柱子了吗,十分钟后在那里集合,别耽搁时间。”刘警官目光盯着擂台,嘴巴在手掌的遮挡下翕动着。 “好,注意安全。”傅政凛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往左边走。 他一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此时眉宇间尽显烦躁,只想快点找到方豫,带他离开这里。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道道欢呼声。 一个长得瘦猴样儿的男人拖曳着身形瘦小的孩子走上擂台。 “小孩?我的天,有没有搞错,拳馆的拳击手都死了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完全没看头,换人换人!” “咱们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孩身上透着一股特殊的狠劲,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 傅政凛脚步僵在原地,脑袋炸开一道响雷,全身血液瞬间倒流,连呼吸也不自觉憋住。 台上被五花大绑,额头渗血、眼神凶狠,裸露着上半身的小孩儿正是方豫。 他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痕,狼狈不堪,似乎被人狠狠虐待了一番。 傅政凛眼里腾起火苗,连忙挤开人群往擂台方向靠近,张嘴大喊:“方豫!” 然而人太多,他一时半会过不去,嘶哑的喊声被淹没在观众的臭骂声中。 迈科斯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小豆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偏头朝裁判员怒吼:“are you insulting me?!” ——你在侮辱我吗?! 裁判员是个矮胖的光头男人,他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叶少爷的安排。” 迈科斯怔了下,抬头看向二楼某个包厢,正好对上一张散发着亚健康气息的脸。 叶槐翘着二郎腿靠坐在窗台,饶有兴致打量着擂台上的小孩儿,时而往嘴里抛一粒花生米,见迈科斯望过来,叶槐薄白的唇微扬,拿过保镖递来的麦克风,恶劣地说:“我要你站着不动,让他打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倒下,他赢。相反,若是他输了,便把他的脑袋打爆,我要拍视频。” 他对方豫有印象,知道他和杨虎认识,既然现在阴差阳错来到他的拳馆,他可不会念着相识一场放过他。 除非,杨虎亲自找上门来。 迈科斯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站着不动让小孩子单方面揍自己,不是侮辱是什么。 但这家拳馆的主人不再是叶家大少爷,而是叶二少叶槐。 叶槐为人狠辣无情,行事恣意猖狂,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 迈科斯生生咽下这口气,转动脖颈走到方豫面前,用着蹩脚的中文说:“十分钟后,我要你的脑袋开花!” “吼!” 方豫睁着猩红一片的眸子,眼里的嗜血和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十分渗人。 自从被玉米地的两人绑架后,他被带回老魏家里,差点和那只体型强壮的狼狗来一场畅酣淋漓的战斗,然而战斗还没开始,便被老魏强制打了麻醉针。 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长着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男人的手在他脸上流连、摩挲,极致暧昧又恶心的动作让方豫怒吼一声,当即张嘴咬了过去。 男人一时不备,被咬了个正着,脖颈处的皮肉被生生扯开,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方豫此时还小,自然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他很快被男人反手压制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身上全是疼到入骨的伤痕。 肋骨断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后来,他被五花大绑带到这里,被迫仰望着身形比傅政凛还强壮许多的男人。 这个名叫迈科斯的男人拥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肤色白到晃眼,碧蓝狭长的双瞳微眯着,高傲又不屑地看着自己。 方豫知道对方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他的脖颈,但他从不会向除了傅政凛以外的人类低头。 原来,傅政凛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他现在才想明白。 有了对比,才知道傅政凛这个人类对他有多好,好吃的好玩的从不短缺,虽然经常吧啦着一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强迫自己学不喜欢的知识、吃不爱吃的食物,虽然给自己戴上那副令人讨厌的止咬器…… 不可否认,傅政凛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他好。 他是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小豹子,想要在这里长期生存下去,只能主动融入社会,主动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 不爱学习的结果便是,他听不懂对面大块头的话语,但能看懂对方不屑、鄙夷的眼神。 迈科斯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提至半空中,面朝观众大声喊:“各位,安静!接下来,我将施舍他十分钟时间,任由他发挥,找机会把我打趴在地。” 观众齐齐“哎”了声,“即使再来十个小孩,也干不倒你一个人吧!” “当然,看不过眼想帮他一把的人尽管上台,我迈科斯来者不拒!”迈科斯沉下脸。 话音刚落,傅政凛总算挤到擂台边沿,两手往上攀爬,通红覆盖着寒霜的眸子怒视着迈科斯,哑声嘶吼:“让我来!” 第53章 上赶着送死 空气瞬间凝固,嘈杂的响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向傅政凛,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上赶着送死,有点看头。” “年轻人,那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值得为了他跑上去送死么?” “别总是死不死的,不吉利,迈科斯不杀人,顶多把人虐得半身不遂,重度瘫痪。” 傅政凛眸光冷冽,俊俏的脸庞透着坚毅和奔赴擂台的决心,他长腿跨过围栏,双脚稳稳落在擂台地板上。 “吼!” 方豫在看到来人时,猩红眸子霎时瞪大,睁得圆溜溜的,他挣扎着站起身,眉梢覆盖着狰狞狠意,凶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众人听到这声尖锐的吼叫,心脏跟随着方豫的动作剧烈跳动,肾上腺素急剧攀升,最后化为兴奋的欢呼声,“好狠的崽子,咬死他!咬死他!” 傅政凛俯下身张开双臂,几乎要接不住猛冲过来的方豫,胸口仿佛被砸进一个巨石,砸得他往后踉跄几步,后背撞击在围栏上。 他顾不上疼痛,两手快速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身体上的伤口,明显感觉到小身子忽地一颤,他眼眶红得厉害,瞳孔覆盖着一层湿润的水膜,视线也变得模糊。 千万无语哽在喉间,最后化为一句低沉嘶哑的三个字:“很疼吧。” 方豫偏头咬上他的脖颈,没有用力,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仿佛一只在绝望中徘徊找不到出路的幼兽,委屈又可怜。 傅政凛只虚虚抱着人,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他大力眨了下眼,敛去脸上的心疼和脆弱,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大块头。 “啪啪啪!” 拍掌声在二楼传来,在寂静的拳馆里面十分突兀。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二楼,傅政凛也抬头,对上叶槐似笑非笑的脸。 傅政凛怔了下,没想到在这儿看到杨虎的兄弟,然而他没高兴太早,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恶劣又玩味,显然不是个善茬。 “哎呀呀,好感人的兄弟情,我有点嫉妒了,怎么办。”叶槐从窗台站起身,粉嫩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住满身戾气,他弯了弯腰,嘴角弧度上扬,讽刺的意味十足,“可惜,我这人最讨厌看到这种兄弟情深的场面。” 傅政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黑到极致的瞳孔深邃清澈,过分年轻的脸庞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你是这家拳馆的老板。”他喉结艰难滚动,嗓音又哑又沉。 叶槐摊了摊手,嘴角天生就是勾起的弧度,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误以为在笑,“所以呢,想求我放过你们?” 傅政凛不指望他会看在杨虎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两人,讽刺道:“我求你,你会放过我们?” 叶槐的身子忽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被身后的保镖抱下窗台,他拧起眉转身就一巴掌抽在保镖脸上,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冷面保镖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掌印,浅棕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开口:“危险。” 叶槐微眯起眼,瘦削的下巴高高抬起,恶劣地吩咐:“跪下!” 保镖眉头轻蹙,垂眸深深看了叶槐一眼,没有动作。 “我让你跪下,耳朵聋了?!”叶槐最讨厌他这副冷淡自持的模样,似乎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他。 “叶槐,别忘了我们的合约。”保镖面部轮廓深邃,光是笔直的那儿,便气势凌人,有种他是主人而非保镖的既视感。 叶槐狠狠磨了磨牙,手痒得厉害,长期亚健康的身体已经由里溃烂,胃部的绞痛忽然传来,他弯下腰,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保镖动作熟练地从口袋掏出一瓶胃药,拿了两颗塞进叶槐嘴里,接着伸手拿过保温杯,打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叶槐心情差到极点,囫囵喝了两口水后,大力将保温杯打翻在地,“滚开,看到你就烦!” 保镖往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众人看不见二楼包厢的场景,又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难道不知道迈科斯是出了名的拳王么。” “脑子长草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看他那么护着那个小孩,两兄弟么?” “看着不像,五官没有相似点。” “长那么俊,可惜了这张脸。” …… 迈科斯烦躁得很,他只想速战速决,毕竟下班时间快到了,他还得送心爱的女友去上班。 这时,耳塞传来一道刺耳的忙音,迈科斯抬头看向二楼仅露出上半身的叶槐。 “迈科斯,我改变主意了,接下来,我要你在五分钟之内打破他们的内脏,挖掉那个男生一只眼睛。”残忍嗜血的话语犹如深渊里的恶魔,迈科斯眸色一沉,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 他伸出打了舌钉的舌尖,重重舔过上唇,“如你所愿。”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把方豫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迈科斯强壮的身躯。 对方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手撕开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粗厚的手臂在一抬一放间,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丝毫不怀疑,对方一个拳头就能打爆自己的脑袋。 “你和叶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真可怜,得罪谁不好,得罪他。”迈科斯语气惋惜,同情地看着他。 傅政凛又抬眼看向脸色阴沉苍白的叶槐,心情沉到低谷,他和这个男人不过见了一面,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因为那只泰迪犬。 对方表面上丝毫不在意那只狗,可能私底下已经对他们怀恨在心。 傅政凛不动声色地扫向观众,视线在红柱子下方停留了两秒。 刘警官暗地里朝他做了个手势,但傅政凛没看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指望刘警官会不顾危险救自己,从他上来擂台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至于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想太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方豫受伤,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吼。” 方豫低吼一声,忍着身体的疼痛,整张脸皱成一团,狠狠盯着危险性极高的迈科斯。 他不会知道,年幼无知的他因为这一次叛逆,让傅政凛落下难以消除的病根,每年在梅雨之际便会痛上一两个月。 他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第54章 决斗 百胜地下拳馆的老板虽是叶家人,但这块蛋糕太大,牵扯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因此,连警局也对这家暴力血腥的拳馆无可奈何。 刘警官躲藏在人群中,面带焦急,他几次朝上级申请援助,对方却以不敢得罪为由打起太极。 他气到变脸,咬牙低骂一声,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还能请谁帮忙。 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思考太久,麦克风的响起昭示着决斗即将来临。 “各位,稍安勿躁,决斗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下注,拭目以待!” 裁判员手拿麦克风,手舞足蹈地站在擂台中央,激荡的情绪感染力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 “还有下注的必要吗!这局迈科斯必胜!” “迈科斯必胜!” …… 傅政凛冷眼看向众人,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手脚僵硬,舌尖不自觉地咬着口腔软肉,仿佛再次回到被父母管控的日子,令人窒息、绝望。 这时,身穿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捧着托盘,走到擂台下方,朝傅政凛轻喊:“帅哥,这是你的拳套。” 傅政凛垂眸看向她,对方朝他抛了一个媚眼,艳红的唇翕动着:“可惜,为什么要选男人呢。” 她似乎已经看到傅政凛凄惨的下场,自从迈科斯当上拳王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全须全尾的离开。 傅政凛伸手拿过拳套,没在意她的视线,垂眸看着八成新、沾着少量红色血迹的拳套,心情沉重。 “请三位做好准备,决斗即将开始!” “五!” “迈科斯,打爆他的头!” “四!” “挑断他手筋,我要看他翻滚在地,不停哀嚎!” “三!” “帅哥,加油啊,勇敢上!就算残废了也别怕,姐姐包养你!” “二!” “迈科斯!迈科斯!” “一!” “打死他!打死他!” 迈科斯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碧蓝的眸子微眯着,流露出的高傲和鄙夷毫不遮掩, 呐喊声戛然而止,观众屏住呼吸,神情兴奋疯狂,默默等待迈科斯的出击。 傅政凛把方豫抱到围栏上坐着,目光幽幽地看着迈科斯的方向,他紧抿着唇,一手拉下外套拉链,快速脱了外套,随手扔到一边。 青涩和成熟相间的身体被米白色毛衣包裹着,暖色系的衣服衬得满布寒霜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回头看着方豫,轻声嘱咐:“无论遇到什么,乖乖待在那里,别下来。记得……” 他嗓音停顿了一下,自己说太多也没用,方豫听不懂,于是转回头看着迈科斯。 “啧啧,你的眼睛很漂亮,难怪叶少让我挖掉你的眼。”迈科斯自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狭长眸子透着讥讽,“在我面前,反抗是最没用的,还不如乖乖让我揍,起码还能避免脑袋开花的风险。”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傅政凛发起攻击,呼啸而来的拳风裹挟着恐怖的声响,可见迈科斯用了多大力气。 傅政凛双瞳猛缩,堪堪往旁边躲开,迈科斯第一个猎物却不是他,而是围栏上坐着的方豫。 “方豫!”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正想往后一翻离开擂台,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太差,无法顺利完成脑海下达的指令,整个身子挂在围栏上摇摇欲坠,侧腰传来的剧痛让他张嘴低吼一声。 傅政凛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抡起拳头砸向迈科斯的后脑勺。 迈科斯冷哼一声,后脑勺仿佛长一双眼,只微微偏了偏头,便躲过了傅政凛的攻击。 他勾起拳头,身形极速翻转,强劲的拳头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脸上。 “呃!” 傅政凛喉结滚出痛苦的呻吟,一米八的身体在重拳的作用下往后踉跄,他勉强稳住脚步,本就凌乱的发丝更显狼狈。 这一下,迈科斯仅用了五成力气,却足以让傅政凛的脸高高肿起,红到发黑。 方豫艰难地坐起身,瞳孔倒映着傅政凛肿成馒头大小的侧脸,指甲用力深陷掌心,他朝迈科斯不停嘶吼,额头的伤口随着怒意的上涨开始往下渗血。 迈科斯没再理会身后的小崽子,叶少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五分钟,只能速战速决。 他知道叶槐的性格,阴险如毒蛇,暴躁易怒,自己一旦没完成他的要求,必定会遭到报复。 他怕的倒不是叶槐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保镖,那才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迈科斯收起逗弄的心思,气势在顷刻间发生变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然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傅政凛脑海警铃大响,危机感席卷而来,来自拳王的攻势霸道野蛮,他压根招架不住,被迈科斯的拳头逼得节节后退。 凌乱刘海被汗水打湿,湿哒哒贴在他额间,傅政凛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艰难躲过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到底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大男生,哪里是肌肉壮男的对手,砸在脸上、胸口、腹部的拳头坚硬如铁,伴随着“啪啦”一声,手腕骨的断裂让傅政凛隐忍不住痛呼一声,淡红的唇瞬间发白。 他被迈科斯打倒在地,紧咬着牙关猛地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反抗在迈科斯看来犹如过家家,毫无威胁。 傅政凛瞳孔逐渐涣散,艰难地偏头看向方豫紧皱的小脸,薄白的唇微张,微弱无力的声音响起:“走,别过来。” “吼!” 方豫眼看只属于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残忍虐待,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栏杆,身子匍匐在地,痛到极致的身体直流冷汗,但他生生忍住了,双脚发力猛冲到迈科斯身后。 傅政凛昏沉的脑袋霎时清醒,胸腔憋着的一股气瞬间爆炸,他扬起脖颈声嘶力竭地朝方豫怒吼:“你过来做什么!我让你走啊,快走!” 方豫还没碰到迈科斯,便被一拳打飞在三米开外。 “方豫!嗯……”痛苦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腹部被重拳袭击,傅政凛双眸瞪大,紧咬的牙关不可抑制地张开,喷出大口鲜血。 迈科斯冷眼看着即将昏死过去的男生,心下没有任何触动,他打了五年黑拳,前期也被高手虐待过,现在该轮到他来当主宰者了。 他抬起手,冷漠的视线落在傅政凛朦胧双眸上,低垂下头凑到他耳边遗憾的宣布:“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你这只眼的人是叶槐,我只是听令行事。” 傅政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手指,心脏仿佛被大手攥住,慌乱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会变成瞎子吗? 第55章 惨不忍睹 眼看迈科斯的手指就要毫不留情地戳下来,傅政凛下意识闭上眼。 “啊……嘶!不要命的小疯子!” 迈科斯落至半空的手被方豫死死咬住,恨不能生生撕下他一层皮。 “不自量力。”迈科斯冷笑一声,铁爪迅猛出击,大力扯住方豫乱蓬蓬的头发,把人提至空中,“既然不要命,那我成全你!” 方豫的下巴几乎要被捏碎,鲜血淋淋的牙齿被迫松开,他不甘心地嘶吼,接连不断发出尖锐渗人的声响,肿到看不清面目的脸庞伤痕累累,唯有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狠狠盯着迈科斯,誓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脑子里。 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喊出的话语毫无人性,他们崇尚暴力,不怕血腥场面,血液里的恶劣因子随着那孩子的吼叫声沸腾而出。 “拧断他脖子!” “迈科斯,你在手下留情吗!” “老子把钱压在你身上,可别让我们失望!” …… 迈科斯站起身,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削减,紧紧攥着方豫的头发,迫使他和自己平视。 方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口鼻发出的“呼哧”声十分微弱,他垂眸看向挣扎着起身的傅政凛,喉咙翻滚涌出一口血气,“夫……” “咳咳……”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烦躁地看着不停往外吐血的傅政凛,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迈科斯没时间看他们相亲相爱,五指掐着方豫脆弱的脖颈,只需轻轻用力,这条小生命就得消失在人世间。 “我还是第一次对小孩下手,啧,瞧你这眼神,以后长大了是个狠人。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迈科斯扯起唇角,恶劣地拍了拍他红肿的脸。 手臂的肌肉陡然暴涨,迈科斯看着翻起白眼的小孩,“哈哈哈”地笑出声。 “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傅政凛双目赤红,死死抱着他的腿,头一次放低身段、低下头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孩儿。 五分钟已经过去,迈科斯抬脚把人踢开,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叶槐手里紧攥着手机,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待通话结束后,他猛地站起身把手机砸在地上。 “是谁违反拳馆的规定把视频泄露出去!” 他怒喝一声,疯了似的扫开桌上放着的果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打电话的是杨虎,叶槐还未说一句话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狂骂了一顿,最后抛下一句狠话:“叶槐,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在丰城待下去!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充满暴力和血腥的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传播,吃瓜群众的反应速度极快,疯狂@各地执法人员,隔空喊话:“世态炎凉,这种犯罪之地就没人管管吗?” 此时是早上七点,上网的人不多,叶槐只能砸下重金请人删掉视频,然而依旧有漏网之鱼,连绵不绝。 保镖静静地看着叶槐发疯,在对方拿起椅子即将砸向窗户之前,大力扣住他手腕,“别伤及无辜。” “谁无辜?!你扪心自问,但凡来我这儿玩的,有哪个是好人!”叶槐挣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色泛起乌青,“列宵!这是你对甲方的态度?!” 列宵不容拒绝地拿下他手上的椅子,淡声道:“别任性。” “呵……呵呵,我去你妈!滚,给我滚出去!”叶槐气到全身颤抖,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他的反抗简直和小猫咪抓挠一般,毫无威胁。 列宵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挺拔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压根没把叶槐的话听进耳里。 另一头,迈科斯接到新的指示,不满地怒骂一声,他把奄奄一息的方豫扔在地上,丝毫没理会观众的怨言,抬脚离开擂台。 傅政凛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嘴角的鲜血不停往下淌,连呼吸也若有若无。 方豫匍匐前进,艰难地爬到他旁边,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扒拉着他的胸口,喉咙发出低鸣,“夫……” 内心莫名涌起的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当初和家人分散,他没有恐惧。 饿到极致渴到全身无力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被老虎撕咬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唯独现在,他居然怕这个男人再也睁不开眼,明明之前老想着怎么把人撕扯入腹。 方豫视线落在那滩刺眼的血液上,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他抬眸死死盯着迈科斯的背影,眼底的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 观众认为自己被戏耍了,纷纷闹着要找负责人,没人留意台上的两人。 刘警官深呼一口气,挤开人群朝擂台靠近。 视频是他拍的,他只能依靠这种方法救人,好在上级总算有了反应。 他爬上擂台,还没靠近傅政凛就被方豫恶狠狠的盯着。 明明小孩儿身上已经惨不忍睹,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守在傅政凛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龇起的牙带着几个空洞,却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气息。 “乖孩子,我和你哥哥一块儿来的。”刘警官停下脚步,皱眉看着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小孩。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满布凶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咬过去。 他选择性屏蔽自己已经成为人类的事实,四肢贴着地板,想把背部弓起来,然而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连这点小动作也做不成。 眼里生起的挫败和不甘逐渐被怒火掩盖,他扯着脖子咆哮出声,无论他喊得多用力,嘶哑的声音依旧跟小野猫似的,完全丧失了豹子该有的威猛。 刘警官没有贸然行动,怕对方反应太大引起别人的关注。 擂台本就是个惹眼的地方,刘警官自知不能待太久,“待会有警察叔叔过来救你,听话,别碰你哥哥,他内脏很大可能已经破损。” 方豫只警惕地瞪着他,眉宇间透着暴躁和不安,他后退一步,一手搭在傅政凛胸口,察觉到微弱的起伏,知道这个人类还没断气。 他趴在傅政凛旁边,强撑着疲倦不堪的眼皮,默默打量着傅政凛闭着的眼。 或许再过不久,这个男人就会睁开眼,怒瞪着自己骂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时间分秒流逝,观众台的人所剩无几,刘警官蹙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反复拨打警局的电话,得来的皆是一句:“很快到了,再等等。” “砰”的一声,上方传来巨响,随之出现的是一群手拿铁棍的黑社会,为首的男人身高约一米九,周身萦绕着强烈的煞气,他随手扔掉烟,一步跨上擂台,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孩儿,叹了一口气,“你哥摊上你这么个叛逆崽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方豫看到熟悉的人,却依旧没有让步,被杨虎一只手提了起来,他偏头吩咐狗腿子们:“拿担架过来,把人抬走,注意点动作,别二次伤害。” 第56章 谁也不欠谁 丰城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身穿白大褂的住院医师手拿一沓报告单,一一向杨虎述说傅政凛和方豫的身体状况。 “那孩子蛛网膜下腔有少量出血,下颌骨骨折,左侧肋骨断了两根,还差五毫米就得刺穿胃部。”医生话没说完,杨虎骤然握拳砸在墙上,脸色一沉再沉,彻底黑了脸。 医生摇摇头,继续道:“肝脾轻微受损,全身软组织中度损伤,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反抗得厉害。”医生说到最后,面露无奈,“根据既往史,既然他患有精神性疾病,我们只能给他绑上束缚带,免得反抗剧烈造成二次伤害。”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紧抿着唇,恨声低骂:“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打,禽兽不如!” “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至于那个男生。”医生提到还在昏迷中的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同情,“根据拍片的结果显示,左侧手腕骨完全性断裂,腹腔大面积出血,断裂的肋骨插进肺部,造成严重撕裂和水肿,刚才在急救期间出现失血性休克……” 杨虎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起医生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吼:“废话少说,你就说能不能救!” 医生抬手扶正歪掉的眼镜,心脏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剧烈跳动,硬着头皮说:“你别激动,能救活,只是他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治疗。” “需要什么血型,看看我的合不合适,合适就抽我的!”杨虎松开手,视线落在急救室的门上。 “我也一起测测。”霍于庭一手搭在杨虎肩膀,示意他别太鲁莽。 “那行,两位先去检测室抽血。”医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 一周后,丰城人民医院住院部。 傅政凛在三天前已经清醒过来,此时正半躺在病床上喝着稀粥,脸上的伤口仍有些肿。 “大娘,我自己来吧。”傅政凛拿过陈大娘手里的勺子,语气有些无奈。 “手受伤还没好,要休息好,暂时别拿东西。”陈大娘把碗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垂眸看了眼他左侧包成馒头样的手。 “右手没事,不影响。” 傅政凛把勺子放进碗里,眸光暗沉下来。 刚醒过来那会,内脏仿佛被尖刀割裂,痛到抽搐,光是呼吸一口都艰难。 左手完全失去知觉,他差点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个没了左手的残废。 好在经过几天治疗,渐渐有了感觉,五指能小弧度收缩。 只要有治愈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豫今天还闹腾吗?”傅政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清淡的白粥,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陈大娘微蹙眉头,叹了一声,“多半想见你,他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后来医生怕他动作太大影响伤口,只能上镇定剂。” 方豫是特殊儿童,只能待在单独病房里面接受治疗,待情绪平稳后,才能申请调到傅政凛这儿来。 整整一周,方豫没看到傅政凛的身影,整个人暴躁至极,对靠近自己的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被束缚在床上,无论怎么挣扎、嘶吼,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男人。 今天,霍于庭主动陪在他身边,轻声道:“傅政凛在治疗,他没事。” 方豫听到熟悉的名字,凶巴巴地瞪着霍于庭,漆黑充满野性的双眸因为暴躁的情绪染上几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傅政凛没事,别担心。”霍于庭知道他听不懂,耐心重复一遍。 他看着露出满身尖刺、行为举止像野兽的小孩,内心再一次同情傅政凛。 为了救这个孩子,傅政凛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幸运捡回一条命,也算老天开眼。 只是方豫这副模样,真的能把人往死里折腾,霍于庭佩服傅政凛的耐心。 换做是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疯。 霍于庭所有的耐心都花在杨虎身上,对于其他人,他管不了太多,如今救他们一命已经算仁尽义尽。 经过这事儿,他对叶槐的厌恶上升到新的高度。 碰巧这时,杨虎推门进来,整张脸黑成锅底样,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出声,周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火气。 霍于庭看不惯他为叶槐生气的嘴脸,勾唇讽刺道:“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能背着你伤害小傅他们,改天就敢爬在你头上撒野。” 杨虎本身满腹怒气无处可撒,一点就燃,那张嘴说出的话语压根不经大脑,“霍于庭,够了吧,他是什么货色与你无关,我自己能解决,别总是把他挂在嘴里,忒烦。” 霍于庭垂眸扫向半眯着眼的方豫,淡声道:“不想和你吵,既然你来了,就先陪陪小豫,我先走了。” “又去哪里!”杨虎阴沉着脸站起身挡在他前面,眼里燃着一把火,似要将霍于庭烧成灰烬。 霍于庭扯起嘴角,冷笑道:“你的事和我无关,我的事自然也和你无关,杨虎,你没权利管我去哪里。” 他绕开杨虎,抬脚往外走,然而下一秒手腕被强有力的大手扣住,杨虎把他逼到墙边,气到嘴唇颤抖,“好啊,和我无关?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和我吵架都去找野男人!他们就那么好吗!我不准!” 霍于庭垂下眼帘,眼里划过一道暗光,自从杨虎上次受了刺激差点和自己发生关系后,他们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 两人经常因为叶槐吵架,这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一天不拔掉,一天便不会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于庭开始觉得累了,他并非大度之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杨虎这个一根筋的男人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劝告,一次又一次地接触叶槐。 他抬起微扬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杨虎,嗓音微哑:“你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去找其他人,杨虎,我当初救你一命,你现在收留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杨虎心下莫名一慌,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不可置信地说:“你要退帮?!” 霍于庭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嘴角挂着讥讽:“不给退吗?” 下巴陡然被大力掐住,霍于庭脸色微变,还未做出反应,嘴唇便被恶狠狠地撬开,属于杨虎的气息瞬间席卷口腔。 方豫难得平静下来,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激烈亲吻的两个男人,眼底生起一丝好奇和疑惑。 在人类世界,雄性之间也能这样做吗? 回答他的是暧昧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声。 “唔……疯了……小豫还……” 再多的话语被淹没在唇舌之中,胸腔的氧气被对方剥夺,霍于庭只觉脑海翻滚着波涛骇浪,让他头晕目眩,索性闭上眼,伸手环住杨虎的脖颈,开始回应起来。 第57章 干妈 傅政凛连着一周没看见方豫,哪能安心养伤,他拜托陈大娘找来一辆轮椅,坚决要过去方豫那儿瞧上一眼。 “你就可劲折腾吧,待会内脏又出血,我看你后不后悔。”陈大娘起初是不同意的,但看到傅政凛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心生怜惜,只能跑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找了护士租了一辆轮椅。 傅政凛在陈大娘的搀扶下憋着呼吸坐上轮椅,本就苍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即使急救期间输了血,依旧无法改善失血过多带来的症状。 如今只能喝粥,暂时不能补充铁剂,身体的血红蛋白仍处于低下的状态,他牵起薄白的唇,眼底泛起湿润光泽,缓声道:“大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谢谢。” 陈大娘心下触动不已,脱口而出:“小傅,不介意的话,你就认我做干妈吧。我家阿虎没兄弟姐妹,只要你别嫌弃他是黑社会头目,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他帮忙。” 她虽然心善,但还是看人的,若傅政凛品行性格不好,她自然不会愚蠢到主动凑过去。 至于其他人说的,贪官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对于这个想法,她是不赞同的。 她从傅政凛身上看到了孤独,明明在这个年纪,应该意气风发、青春活泼,但傅政凛却表现得犹如一潭死水,除了面对方豫时有那么一点不同,对待其他人,则疏离、礼貌。 傅政凛听到她的话语,沉默了一瞬,眼皮不自觉轻颤着,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闷声挤出一个字:“好。” “哎,以后大娘罩着你。”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推起轮椅往门口走。 “待会咱们偷偷溜过去,小豫看到你肯定很惊喜。”陈大娘推着人走在住院部走廊,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大多数说的是杨虎小时候的糗事。 傅政凛目不斜视,静静听着陈大娘温和的话语,内心涌起阵阵暖流。 方豫的病房在精神科旁边,偌大的病房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带有束缚带的床,也仅有他一个人。 此时他正仰躺在床上,双瞳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亮到刺眼的灯,嘴巴嘀嘀咕咕。 “吃……肉……” “人类。” “他是……男人。” “夫……” 开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他的话语,他无精打采地偏头看向门口,原以为来人是霍于庭,谁知竟是那个深深刻在脑海里面的身影。 “吼!” 他当即变脸,神情激动面容扭曲,被束缚的手脚开始剧烈挣扎,眼底透着星星点点的光,定睛一看竟让人误以为那是委屈。 傅政凛看着被束缚带绑着手脚的小孩儿,眼底的心疼几乎凝结成实质。 陈大娘连忙把人推过去,“小豫,你冷静点,你哥没事。” 傅政凛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方豫,别折腾自己,你身上的伤还没恢复。” 他伸手摁住方豫的手,继续道:“乖孩子,听话,放松身子,别用力。” 方豫手指一转,死死勾着傅政凛的衣服,仿佛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混乱中,爪子挥在傅政凛左手,随之响起的是痛苦的闷哼声。 方豫双瞳微缩,放开手,视线转到傅政凛手上,他紧盯着包成大馒头的手,眉头蹙成一团,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馒头表面。 “这是纱布。”傅政凛指了指左手的“大馒头”,耐心解释:“和你头上缠着的纱布一样。” 方豫不知道纱布的作用,手指戳一下又放开,双眸直勾勾盯着傅政凛的脸。 “嗯?我脸上有吃的?”傅政凛抬手摸了摸脸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摸到其他东西。 提到吃的,方豫又不安静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腹部也跟随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这几天都是打的营养针,给他喂粥不肯吃。”陈大娘想到前几天的场面,无奈地摇摇头。 方豫对其他人的排斥很厉害,但凡有人靠近床边便开始咆哮、挣扎,陈大娘尝试着喂他喝粥,勺子刚递到他嘴里就被狠狠叼住吐到一边,连带着粥水喷到床上。 陈大娘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毫无人情味,紧缩的瞳孔泛着幽幽冷光,盯着人瞧的时候十分渗人,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儿,却让她产生对方并不是人类的错觉。 后来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方豫患有变兽妄想症,行为举止像野兽不是很正常么。 傅政凛捏起他下巴仔细打量一番,“之前的肉白吃了,瞧你这小脸,没几两肉。” 方豫垂眸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视线落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喉咙翻滚几下,莫名想念这个人类鲜血的味道。 甘甜,令人上瘾, 傅政凛只觉手背被他盯得隐隐发烫,他淡定地收回手,知道方豫在打什么主意,“大娘,他现在只能喝粥吗?” “可以吃点碎肉。”陈大娘站在傅政凛身后,没靠近床边,怕刺激到小孩儿,“我去医院食堂给他买一份。” 傅政凛眸光微动,表情柔和下来,转头看着她道:“谢谢干妈。” 一句干妈喊到陈大娘心坎里,她眼角当即就泛红湿润,嘴角却往两边咧开,笑得灿烂,脸上挤出一堆岁月的痕迹,“哎,你这孩子……别跟干妈客气,你陪小豫说一会儿心里话吧,我去去就来。” 她抹了一把眼角,匆忙转身往外走,企图掩盖什么。 傅政凛注视着她的背影,头一次体会到亲情是什么感觉,虽然陈大娘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被人关心着、爱护着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很舒服。 床忽然抖动了一下,方豫紧皱着脸,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失神,只能表达自己的不满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傅政凛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溢出柔和的光,方豫恍惚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张嘴吐出一个字:“夫……” 傅政凛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眼看他越来越烦躁,两条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嘴里重复喊着“夫”,只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劝:“别急,我知道你现在很饿,伤口还没恢复,别乱动,听话……” 方豫想喊他的名字,却始终喊不出口,挫败感席卷而来,他耷拉下眼皮,周身散发出可怜巴巴的气息。 第58章 决裂 丰城某高级会所,叶槐左手搂着长相清纯的女大学生,右手拿着高度数的酒,时而仰头抿上一口。 杨虎两腿岔开坐他对面,阴沉着脸闷头喝酒,直到酒杯见空,他陡然起身猛地砸掉酒杯,冷冷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槐,“叶槐,这笔账怎么算!” 叶槐推开窝在怀里的女生,放下酒杯,慢条斯理整理着衣领,似笑非笑道:“虎哥,咱俩兄弟一场,有必要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吗?” “外人?你明知道我杨虎是个护短的,我管他是内人还是外人,只要动了我身边的人,就得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何况,小傅现在是我公司的代理人,你动他不就是动我?!”杨虎气势全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直逼叶槐,他抬脚狠狠踹向桌子,桌上的酒瓶纷纷翻倒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啊……” 女大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惊呼一声缩在沙发角落。 杨虎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不容拒绝道:“滚出去!” 她缩着脖颈,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桌子上放着的小费,狼狈离开。 叶槐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如今已经在叶家站稳脚跟,家里的产业也从地下逐渐转到明面上,只要企业转型成功,洗掉黑钱,他就没必要巴结杨虎。 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对傅政凛两人动手,不过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想看杨虎的底线在哪儿。 “虎哥,息怒息怒,这件事是我有眼无珠,纯粹是巧合,我没想着把他怎么样,既然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叶槐露出以往那副巴结的面容,“要不这样吧,改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商量赔偿事宜?” 杨虎紧绷着脸,脑海里回响着霍于庭的话语:麻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叶槐但凡对你有一点真心,我霍于庭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如今再看叶槐的表情,只觉得虚伪,被蒙蔽的双眼逐渐清明。 叶槐从来不是这种讨好型人格,他的狠辣无情、睚眦必报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却跟哈巴狗似的看着自己,企图得到自己的谅解。 当他杨虎十级眼瞎还是当他好糊弄。 “你的账,留着后面跟他们谈。现在,我只要求你把拳王捆到我面前,小傅和小孩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他就得十倍奉还!” 杨虎从口袋摸出烟盒,烦躁地叼起一根,“现在错在你身上,别跟老子谈条件。” 叶槐脸上的表情未变,嘴角带笑:“迈科斯在我们拳馆待了五年,有多少人跑来我们丰城就为了看他打拳,耽搁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啊。虎哥,你说个数儿,我赔钱,还要什么尽管开口,除了人,我一定满足你。” 杨虎冷笑一声,一手扯起他的衣领,寒声警告:“喝水不忘打井人,你叶槐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真的当我杨虎好欺负?之前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他妈的牛逼了啊,骑到我头上撒尿!” “别忘了你们叶家是借着谁的势才能在丰城站稳脚跟,我杨虎能帮你,也能毁了你!什么兄弟一场,你特么的压根没把我当成兄弟!他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除了你自己,谁都该死。” 叶槐抓住字眼,那个“他”显然是杨虎身边的霍于庭,“是他在挑拨离间吧,杨虎,你就没想过他的真实身份吗?” 杨虎不以为意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比你好千倍万倍,至少他真心待我。” “呵……哈哈哈!他真心待你?哈哈哈……这怕是我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就不怕他是秦非衡派来的卧底?”叶槐笑弯了腰,肩膀剧烈耸动着,腹部也跟随着痉挛起来。 杨虎黑下脸,抡起拳头砸了过去,半途被叶槐的保镖阻拦,他彻底被惹火了,偏头瞪向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黑衣保镖,“滚开!” 叶槐撩起眼皮看向保镖,“谁让你动手了,滚出去!” 保镖紧抿着唇,深邃黑眸半眯着,沙哑无波澜的嗓音响起:“我离开,你会受伤。” 叶槐最讨厌他的不顺从,面容因为愤怒瞬间扭曲,“合约作废,你自由了,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保镖不为所动,强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口头承诺无效。” 叶槐气到发抖,这么多年以来,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列宵是头一个。 “你先让开,这是我和虎哥的私事,事情结束之后,我把合约备份给你,要撕要烧,随你便!”叶槐死死盯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保镖,双手紧攥成拳。 列宵眸光一暗,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真实性,杨虎可没心情看他们争吵,直接上手。 两个体格相当的男人打起架来,那动静大得几乎要把包厢掀翻。 叶槐接连后退,黑着脸看他们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啃咬着拇指,直到啃得血肉模糊,才暴躁地怒吼:“够了!停下!列宵,你回来!” 然而两个大男人打红了眼,压根没听到他的喊话。 杨虎没想到保镖的身手居然隐隐压了自己一头,甚至怀疑对方仍保留着实力,内心的胜负欲被激发,猩红眸子染上血色。 “砰”的一声,酒瓶砸在他们脚边,列宵分神看了叶槐一眼,杨虎找准时机一拳砸在他腹部。 列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疯了吧,要打滚出去打!”叶槐不停拿起酒瓶砸向他们,最后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常年苍白的脸色因为恼怒变得通红。 列宵虽然被狠狠砸了一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大步走到叶槐旁边俯下身把人拉站起来。 “虎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叶槐直直看着他,再次示弱。 杨虎用舌尖抵着口腔软肉,尝到淡淡血腥味,“我杨虎说一不二,你今儿不把人绑到我面前,改天你那拳馆就别要了。” 叶槐深呼吸一口气,狠狠磨了磨牙,迈科斯虽然重要,但家里的产业更为重要,他仔细权衡过后,沉沉应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正虎堂见。”杨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达三年的虚伪兄弟情,就此破裂,杨虎大步走出会所,上了路边停放着的路虎车。 伸手就勾过副驾驶男人的脖颈,来了个充满血腥味的舌吻。 “霍子,我和他决裂了。”低沉的烟嗓有些压抑。 霍于庭凤眸微闪,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盼了这个结果盼了整整三年,深深插进心脏的那根刺,总算被彻底拔除。 第59章 宠溺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方豫也从单人病房转到傅政凛旁边。 在傅政凛的要求下,医生解开他的束缚带,给他戴上了止咬器。 方豫对嘴上戴着的东西很反感,每每伸手去抓去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傅政凛总算可以下床,陈大娘生怕他摔着,每天跑过来盯着,连杨虎看了都忍不住吃醋吐槽一句:“妈,谁才是您儿子啊?” 陈大娘叉腰笑骂道:“以后他就是你弟弟,知道不?” 杨虎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能拒绝么? 自己老妈心血来潮认了个干儿子,事成后还特地跑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阿虎,我给你找了个弟弟,以后你要护着他,别让人欺负了去。” 杨虎当时正喝着水,一个刺激呛到气管,咳得撕心裂肺,待缓过劲儿后,怀疑自己听岔了,“弟弟?什么弟弟?” 陈大娘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妈认了个干儿子,就是小傅。” 杨虎:…… “以后他就是你干弟弟,开心不?” 杨虎:…… 他能说不开心吗? 自然不能。 老妈子扬起的巴掌即将落下,威胁力十足。 最后,他被迫接受自己多了个干弟弟的事实。 霍于庭得知这件事,连着笑了好一会儿,“这不挺好嘛,小傅是个聪明人,知识分子,是你捡着便宜了。” 杨虎抬头望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弟弟就弟弟吧,他杨虎正值三十,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力,一个弟弟外加一个附送的小孩儿还是养得起的。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干弟弟是个特能干的,非但不要他的钱,还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得盆满钵满。 傅政凛所在的病房仅有他和方豫两人,此时,方豫目光炯炯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意思很明显,他想玩。 自从前几天闹腾得厉害,傅政凛忍不住打开动画片给他看了后,他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是心心念念,老盯着手机瞧。 傅政凛怕他一时半会看太多,影响视力,每天只给看二十分钟,还特地调了闹钟,闹钟一响就得收起手机。 方豫自然不肯给,非要傅政凛威胁过后才不情不愿得还回来。 “乖,先看看绘本,我还有事要忙。”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两手按着手机快速打字,忙着工作上的事儿。 方豫微眯起眼,不满地“哼哼”两声,他一手抓起傅政凛网购送来的绘本,使劲翻着,要不是绘本纸张厚实,早就被他翻烂。 傅政凛听着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抬眼望过去提醒道:“绘本拿反了。” 方豫瞪起眼,挪了挪屁股,只拿后背对着傅政凛,显然耍起了小脾气。 傅政凛揉了揉额头,自从经历这场事故后,他对方豫总是不自觉的宠溺,明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他还是忍不住。 孩子经历那么痛苦的虐待,再不宠宠,怕会产生心理阴影。 当然,这是傅政凛单方面的想法,方豫除了前面一周看不见傅政凛表现得极为暴躁以外,其他时候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撕拉”一声,绘本被方豫撕开,他回头看向傅政凛,眼里含着些许得意和挑衅。 这是小孩子特有的吸引大人注意的方法,幼稚又恶劣。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索性放下手机,慢吞吞挪下床,缓步走到他前面,眼帘微垂看着方豫手里皱巴巴的绘本,“想看手机?” 方豫听懂了手机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手机里面能看到大草原,能看到自己同类。 傅政凛俯下身拿走他手上的绘本,板起脸沉声道:“完成学习任务,可以看。” 他扬起手中被撕了两页的绘本,“你破坏书本,今天不能看手机。” 方豫蹙起眉头,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偏头看向傅政凛床上的黑色手机,抬手指了指,又仰起头看着傅政凛,“看……” 傅政凛依旧板着脸,把掉落下来的两页纸放在他手里,耐心道:“坏了,今天不能看。” 方豫眼里生起一丝暴躁,龇起牙低吼一声,重复说着“看”这个字儿。 两人僵持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政凛败下阵,方豫一旦固执起来,连他也毫无办法。 他回到自己病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动物世界,“只能看十分钟。” 方豫自动屏蔽听不懂的话,一把抢过手机,盘起腿坐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嘴里时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这时,查房医生敲门进来。 傅政凛见这人是精神科的医生,连忙直起身,脸色有些许凝重。 “昨天的检测结果已经出了,根据报告显示他的病症有好转趋向,我这边建议你给他报几门生活常识课,平时让他多点接触同龄小孩。”医生把报告递到傅政凛前面,继续道:“但他攻击性太强,尤其喜欢咬人,出门必须佩戴止咬器。” 傅政凛垂眸仔细看着全是专业用词的报告,视线定在最后一行:中重度精神性疾病-变兽妄想症。行为检测:攻击性强、社会危害性中等偏上,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规范治疗。 他紧抿着唇,心脏仿佛被大力揪着,胸口也憋得慌,“医生,说实话,他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轻咳两声,直话直说:“可以缓解症状,但治愈率较低,复发几率较高,但也别灰心,医学在不断进步,以后总会找到攻破这种疾病的方法。” 傅政凛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眼看向方豫专注的侧脸,“他现在比之前懂事很多。” 医生扫了方豫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因为他本质是人,而非野兽。出现好转现象的同类患者不在少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各方面的刺激,很大可能会出现反人类、反社会等失去理智的症状。届时,这类人的归宿只能是精神病院了。” 傅政凛心情沉落谷底,手紧紧攥着报告单,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出现这种症状,他向往自由,归宿只能是大千世界,而非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如果是普通人,医生早就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但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和丰城地头蛇来往密切,不能轻易得罪。 “吼!” 一声尖锐渗人的嘶吼声响彻病房,旁边病床的小孩儿全身炸毛弓起背,不停对着手机大吼,神情极度暴躁。 “快,把手机关了!”医生不自觉后退几步。 傅政凛起身下床,两步走到他床边,在方豫骇人的目光下拿起手机看了眼。 依旧是动物世界的画面,但此时呈现在屏幕中央的是躯体强壮、威风凛凛的老虎。 第60章 毛都没长齐 傅政凛不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只以为他单纯的害怕老虎,但方豫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充斥着愤怒和拼死一搏的决心。 “方豫,冷静点,老虎是假的,别怕。”傅政凛低声哄了一句。 “给他上一针镇定剂吧。”医生紧皱着眉站在门口提议。 “没必要,他很好哄。”傅政凛不停给他顺毛,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轻柔,“小豫听话,我在你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你。” 方豫恶狠狠瞪着已经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喉咙不停翻滚,鼻子呼出沉重急促的气息。 此老虎非彼老虎,他也不再是那只孤零零流浪的小豹子,方豫抬眸看向蹙着眉头的男人,牙根莫名发痒,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的獠牙狠狠扎进大动脉,就能吸干他的血,让他无法动弹、无法挣脱。 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是人类幼崽,太过羸弱,这个男人光是一只手臂便能将自己提拉起来。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底泛起一丝冷光。 傅政凛见他紧盯着自己脖颈,眼皮轻颤几下,小声道:“不可以,记住,你是人不是兽!” 方豫又磨了磨牙,舌尖大力抵着空洞洞的牙洞,强行压下内心涌起的兽性,闭上眼缩进被窝里,不再看他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 傅政凛是和方豫一块儿出院的,住院费用高达二十万,他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是杨虎替他结的账。 “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先听我把话说完。”杨虎和他并肩走出医院,“这笔钱是叶槐他们欠你的,赔偿金额共一百万,剩下的款项我替你存在方豫新办的银行卡里面。” 傅政凛双瞳微缩,知道这是杨虎追究他们的结果,“杨哥,我不能白拿那么多钱。” “甭和我客气,既然我妈认你当了干儿子,你现在就是我弟,你被外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哥的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做么?”杨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经历上次的恶性事件后,他和叶槐也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 至于迈科斯,自从被叶槐派人押到正虎堂后,他被几十个狗腿子狠狠虐待了一番。 他身上断的肋骨和软组织挫伤比傅政凛和方豫两人严重许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个月才出现在地下拳馆。 慕名而来的人连着一个月吃了空,情绪早就濒临爆发,迈科斯的回归直接激发他们内心隐藏着的暴力因子。 然而迈科斯是来辞职的。 理由是手脚筋被挑断,无法再继续打擂台。 事情后续如何,杨虎没心情关注,垂眸扫向捧着手机看动画片的方豫,话题陡然一转:“哎,这小崽子什么时候有了手机瘾。”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有半个月了,不给他看就闹腾得厉害。” “啧,抄起衣架打呗,不能这么惯着,以后肯定无法无天。”杨虎说着便忽然伸手抢走手机,方豫怔了一下,当即怒火中烧,龇牙咧嘴扑向他! “哎哟哟,你这劲儿使错了吧,毛都没长齐还想和我斗?哈哈哈……” 方豫被杨虎提着后衣领往前走,无论他怎么挣扎,杨虎也无动于衷,只一味地嘲笑他。 傅政凛对上他直勾勾又带点可怜的眼神,眉梢往上挑了挑,“挑食的孩子长不高,你想打赢杨哥,只能多吃点饭菜。” “得了吧,就这小身板,以后能高到哪儿去?”杨虎非要逗弄他,大掌还盖在方豫脑袋揉了揉,“头发太长了,跟女孩子似的,待会让你霍哥给你剪了,他技术好。”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己尝试了许多次,方豫都反抗得厉害,剪他一根头发仿佛要他小命一般。 霍于庭站在医院大门,远远看见他们打闹的画面,眼角微弯,“多大的人儿了,还这么幼稚。” 三人一孩上了黑色路虎车,很快消失在医院门口。 回到金潭村小院的时候,陈大娘正站在大门口来回走动,两只长满厚茧子的粗糙手掌交握在一起摩挲着,看见熟悉的汽车,她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去。 傅政凛打开后座车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喊:“干妈,我们回来了。” “好咧,回来就好。”陈大娘是个感性的妇女,在对方喊干妈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眼角泛起湿润,她轻轻拍了拍傅政林手臂,“进门前跨一跨火盆,去去病气。” 她歪头看向后座里面迟迟不肯下车的小孩儿,“小豫怎么无精打采的?哎哟哟,这委屈的样儿谁瞧了都得心疼。” 傅政凛回头俯下身,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被他快速躲开。 “三番四次挑衅杨哥,影响人开车,被我揍了一顿。” “哼!” 方豫紧抿着已经红润的唇,乱糟糟的头发透着一股子野性,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后,小手伸向屁股抓了抓,刚生起的气焰瞬间消散。 这个男人太可恶,老盯着他这儿打,以后长大了,他肯定要还回去,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耷拉着眼皮下车,视线落在燃烧着的火盆上,撒丫子就跑到火盆前面蹲下身。 “小心别被烧着了。”陈大娘连忙跟了上去。 话一说完,方豫垂落下来的头发瞬间被烧焦,散发出浓郁的焦味儿。 几人相视一眼,皆忍着笑意默不作声。 这下好了,方豫的头发不剪也得剪。 吃饭前,傅政凛用鸡腿引诱他放松警惕,杨虎找来一根麻绳三两下把人捆成大粽子。 “吼!”方豫嘴里叼着鸡腿,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即使被人五花大绑,他也不肯张开嘴,就怕到嘴的美味鸡腿不翼而飞。 霍于庭左手拿梳子,右手拿剪刀,笑眯眯地逐步朝他靠近,“待会乖乖的别乱动,叔叔给你剪一个全村最帅的发型,保证隔壁村的小村花看了你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杨虎闷笑出声,大喇喇地坐在一旁,两条蕴含力量的腿交叠在一起,催促道:“赶紧的吧,再啰里吧嗦,他该生气了。”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凤眸微眯,眼底暗光涌动。 很好,嫌弃我啰嗦是吧? 他冷哼一声,勾起嘴角,阴险的笑容让杨虎脊背隐隐发凉,心想霍子这丫的肯定憋着什么坏招! 第61章 这是气球? 小院子前头,几个大人围观方豫这个瓜娃子剪头发。 杨虎:“刘海那里有点像狗啃。” 霍于庭:…… 方豫脸色早就涨得通红,纯属气的。 傅政凛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挣扎过后气喘吁吁的小孩儿,认真道:“要求不高,只要剪短就行,霍哥不要有负担。” 陈大娘捂嘴咯咯笑:“你别听阿虎乱说,我瞧着挺整齐的。” 杨虎热衷于逗弄霍于庭,嘴巴一撇继续道:“实话实说啊,这年头说个实话也不给么?” 霍于庭眉头抽动了好几下,手里握着的剪刀“咔嚓”个不停,仿佛能耍出花儿一般。 方豫即使被五花大绑,依旧挣扎得厉害,那凶狠的表情神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他眼睁睁看着杂乱到打结的头发脱离自己脑袋,飘落在地,戴着止咬器的嘴半张着,发出一声裹挟着愤怒的吼叫。 又一次挣扎中,霍于庭失手剪掉一小片头发。 傅政凛没什么反应,直接道:“没事,现在这个年纪不是臭美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行,只能剪短一点了。”霍于庭挑了挑眉,斜斜地看了杨虎一眼, 杨虎是个粗神经的,即使已经和霍于庭亲了不下十次,还是无法读透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消片刻,方豫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只剩下一厘米长的刺猬头。 陈大娘伸手摸了摸方豫刺手的头发,赞叹道:“孩子精神气十足,比之前瞧着更加机灵了。” 杨虎哼笑道:“一副调皮捣蛋鬼的样儿,如果他恢复正常,村里的孩子王就得给他让位。” 傅政凛但笑不语,俯下身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 方豫没吃午饭就被拉去剪头发,此时安静下来,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瞳直勾勾盯着餐厅的方向,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撒丫子就跑向餐厅,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几个成年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餐厅。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两年过去。 傅政凛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和杨虎合作的公司开在丰城城中心农贸市场附近,是一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单层面积达120平方米。 一二层被设置为农产品展示厅,三层是员工办公地点,内里摆放着二十台电脑。 第四层是负责人办公室,如今也是傅政凛常待的地方。 第五层是休息间,闲暇时候,方豫就待在这儿玩闹兼学习。 两年时间,方豫有了点小变化。 咬人的次数逐渐减少,对外物的好奇和探索能力逐渐增强。 比如此时,傅政凛待在四楼处理外贸期间遇到的问题,眉头紧锁着,微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弧度平直的线。 “砰”一声巨响,门大力撞击在墙壁,傅政凛吓得全身一激灵,脱口就怒吼:“方豫!说过多少遍,开门别那么大力!” 方豫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长至耳垂下方的头发凌乱翘起,他身穿白色短袖和黑色小马甲,手里拿着黑色小袋子冲到傅政凛办公桌前,抬起手“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傅政凛眼皮狂跳,沉下声音问:“什么东西?” 方豫微眯起眼,扬了扬圆润许多的下巴,嘴巴咧开:“球。” “你要玩球?”傅政凛蹙了蹙眉,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球。 多半是气球一类的东西吧,他暗自猜想。 方豫眼底生起一丝期待,小手扒拉着袋子推到傅政凛右手边。 傅政凛垂眸警惕地看着打了死结的塑料袋,他试着扯了扯,连他一个成年人也难以扯开,难怪方豫会寻求自己的帮忙。 换做普通袋子,早被他撕扯得稀巴烂。 方豫两手趴在桌子边沿,下巴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政凛的手指。 这两年,方豫看过不少人,但没有谁的手能像这个男人一般修长好看,白皙的皮肤覆盖在淡青色的血管上,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撕开他的皮肉,啃断他的筋骨,直到血液流淌而出。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子声很是清脆,傅政凛足足解了一分钟,才把死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包装的小盒子,大约有六七盒,盒子表面印着的字体熟悉又陌生。 ——极致润滑—— ——超长持久—— 傅政凛脸色变黑,动作迅速地打了三个死结。 方豫不乐意了,肉乎乎的脸蛋紧皱成一团,咬牙低吼:“球!” “谁告诉你这是球?你从哪儿拿来的,放回去!”傅政凛板起脸,语气不容拒绝。 方豫是谁,他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那只葬身虎口的小豹子了。 他伸手抢过傅政凛手里的黑色袋子,放进嘴里大力撕咬,泛着幽光的双瞳愤愤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嘴里撕咬的东西是眼前这个男人。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被方豫折腾了两年,本以为已经习惯,但这小孩儿总有本事惹人生气。 明明对待其他人是沉稳、有礼貌的,但是对方豫,表现出来的生动表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伸手攥住袋子一角,声音越来越低,“什么都放嘴里咬,不干净,张开嘴。” 方豫摇头拒绝,嘴巴使劲咬着结实的塑料袋。 小孩儿固执起来的时候,傅政凛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习惯性地长篇大论,“方豫,不是你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偷东西是犯罪行为,你最近看的动画片不就有警察抓小偷的画面吗?” 方豫眸光微闪,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但依旧咬着袋子不放,眼底流露出的挑衅让傅政凛哭笑不得。 他严肃着一张脸,“你先把东西放回原位,待会买气球给你。这个不是气球,不能玩,知道吗?” “是球。”方豫两手扯住袋子,微微张嘴含糊说出两个字。 这个袋子是从快递包裹里面拆出来的,至于快递属于谁,方豫自个儿也不知道。 他最近好奇心爆棚,看到什么玩意儿都想研究研究,尤其这种被封了口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球,当然是包裹箱外面画着两个红彤彤的气球。 这时,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余光看到方豫嘴里的黑色小袋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傅政凛倒没隐瞒,叹了一口气直接道:“不知谁买的套,被方豫当成了气球,非让我帮他拆开。” 杨虎:…… 他脸色微变,嘴角隐隐抽搐,伸手攥住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咳咳,你先忙吧,我带他出去玩。” 方豫继续叼着黑色袋子,两腿在空中拼命踹,企图踹到杨虎身上。 傅政凛看着他们闹腾的背影,揉了揉额头,从杨虎的反应可以看出,那几盒套子很大可能是他的。 看来,杨哥和霍哥挺性福的。 第62章 带刺水球 办公室里面只有翻动资料的响声,傅政凛笔直地坐在办公椅上,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化不开的凝重。 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农产品出口注重品质、健康问题,傅政凛对此很重视,原材料的挑选和加工过程几乎是全程把关的。 如今问题出在外包装上面,同行公司投诉他们侵犯包装权,并私下索取大额赔偿,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傅政凛首先和霍于庭商量如何解决,对方建议这事儿尽量不让杨虎知道,不然他肯定抄上家伙带着一众小弟杀到对方公司。 就在刚才,同行公司打电话过来,提出今天中午在惠源餐厅见面,希望私下达成和解,这样能避免双方陷入官司之中。 傅政凛深知对方这种行为摆明了想坑钱,若要深究到底,包装是没有问题的,仅仅有些许相似。 但对方的行为太过嚣张,不单只在外贸论坛上面诋毁他们的产品,且在附近宣传他们公司是盗用他人专利的骗子公司。 傅政凛和霍于庭憋着一团火,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哪能当起缩头乌龟,他们商量过后,决定中午赴约,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咚咚咚” 门被轻敲了几下,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傅总,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傅政凛放下手机,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进来。” 门应声推开,身穿米白色高领毛衣、脸庞素净圆润的女生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她是待在第三层工作的文员,人如其名,姓于名圆,长相圆润可爱,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很是讨喜。 平日里干的几乎都是些杂事,哪位老板或同事需要打印资料、跑腿拿快递、买东西、货品出入库等登记的活儿都归她管。 有人问于圆,拿着三千五的工资干着杂七杂八的事儿,不烦么?不累么? 于圆眨巴着弯弯的笑眼,毫不害羞的说:“老板人长得帅,对我们也挺好的,尤其是下午茶福利好,你瞧我日渐圆润就知道了。在这里工作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幸运能成为乐禾的一员。” “可是,你一个本科生,跑去做文员不是可惜了么?”那人眼里透着些许鄙夷。 于圆但笑不语,她不会告诉朋友,老板在特定节假日发给他们的红包,几乎能顶一个月工资。 虽然基本工资不太高,但是有年终奖、六险一金、各种补贴、周末双休,上班时间固定朝九晚五,想请假直接跟主管申请就行…… “好,谢谢。”傅政凛拿过她递来的资料,粗略看了一眼,“小圆,我中午出去一趟,下午两点东信果场的供货商会过来咱们公司,如果我没回来,你把人带到展示厅参观参观。” 于圆点头应了一声。 傅政凛抬眸看着她,多日熬夜的嗓音透着一丝哑,“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圆仔细打量着傅政凛憔悴的脸庞,心下冲动直接道:“傅总,熬夜伤身伤肝,我给你泡一杯养生茶吧?” 傅政凛给人的感觉是冷淡不苟言笑的,但于圆没被他的气势吓退。 对方今年不过二十岁,身上散发出介于青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息,配上这副英俊出挑的容貌,很是吸引人。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傅政凛摇头拒绝,女生眼里透着一丝隐晦的爱意,虽然她瞒得认真,却还是露出了马脚。 于圆默默为自己打气,没关系,傅总性格如此,习惯就好。 “那好,不打扰傅总工作了。” 于圆临走前,用余光看了傅政凛侧脸一眼,不由泛起花痴。 她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骨相和皮相都生得这般好看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视线往下定在他脖颈处,于圆双瞳微缩,那儿有个深深的牙印,红中泛紫,不用猜便知道是谁咬的。 她轻呼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嘴里小声嘀咕:“除了小豫,还有谁敢大胆凑到他脖颈处咬上一口。” 她下到一楼准备帮同事拿快递,碰巧见杨虎一手提着狠命挣扎的小孩儿。 杨虎在她出现的那一秒便发现了,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吧,该怎么罚你,连老子的快递都敢拆!” 方豫嘴里叼着的黑色小袋子早就落入杨虎手里,该被他藏进口袋里面,他垂眸盯着杨虎鼓囊囊的外套口袋,咬牙切齿道:“球,玩球!” “得,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想玩是吧,给你玩。”杨虎余光看向踌躇不前的女生,扬了扬眉,问:“怎么,你也想玩?” 于圆默默咽了咽口水,杨虎个头高,身上的肌肉即使被外套遮掩,也难掩他的力量感,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压迫感便席卷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她赶忙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杨总,我就下来拿个快递。” 于圆平日里和杨虎见得不多,自然聊不到一块,她拿了快递就匆匆离开,心下感叹:还是傅总好相处。 “啧,一个两个把我当成吃人的老虎。”杨虎哼笑一声,伸手掏出一盒套,“给你做个带刺的水球吧。” 方豫听懂了大半,渐渐软下身体,不再挣扎。 一个小时候后,傅政凛下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打了死结的带刺水球玩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没察觉那是什么,缓步走过去,宠溺地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心情随之变好。 “小心点别刮破了淋你一身水。”傅政凛低笑着伸手戳了戳球面。 “谁给你的?这质量还挺不错。”傅政凛没仔细查看球的异常,俯下身伸手拉起方豫的袖子,以免他弄湿衣服。 方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依靠着外墙吞云吐雾打着电话的杨虎。 傅政凛怔了下,薄唇轻颤,“是小袋子里面拿的?” 方豫没回答,只轻哼一声,似乎在控诉他的绝情。 傅政凛紧拧着眉,眼角缠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最终怒吼一声:“方豫,玩什么随便你,就是不能拿这个玩!” 杨虎哈哈大笑,打趣道:“小凛啊,男人用这玩意不是很正常么,你好歹是成年人了,怎么表现得比小豫还纯情。晚点带你去酒吧开开眼界,整天和那堆资料打交道,迟早变成机器人。” 傅政凛:…… 第63章 是她吗? 临近中午,傅政凛准备出发前往约定的餐厅。 “杨哥,待会有空带着小豫吗,我有事出去一趟。”傅政凛牵起方豫湿哒哒的手,走到杨虎跟前。 杨虎也没问什么事,很爽快就答应了,他打算转头就把人扔给霍子。 方豫蹙了蹙眉,仰起头看着傅政凛,执拗地说:“不。”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傅政凛一块儿吃饭了,内心涌起的烦躁让他扔掉了耐玩的水球,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微凉的手掌里。 “听话,我出去谈点事,很快回来,你先和杨叔叔玩玩,好吗?”傅政凛蹲下身,和他平视,耐心地哄着。 方豫紧抿着唇,倔强又凶巴巴地盯着他,再次开口:“不!” 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一个结果,杨虎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朝傅政凛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说再多也没用,没必要浪费口舌。这孩子的固执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听我的,以后别惯着他,迟早翻天。” 傅政凛眼皮抽动几下,心下暗忖:究竟是谁惯着他,连套子也给他玩! “那行,麻烦你了。”傅政凛看了眼腕表,抬脚准备离开,“小豫,听杨叔叔的话,别捣蛋。”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眼眶红红的带着些许委屈。 傅政凛心脏刺痛了一下,和方豫相依为命两年,对方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唯独少见他委屈。 “下次,下次带你一起。”承诺已经脱口而出,傅政凛是说到做到的人,轻易不许下诺言。 杨虎无奈地摇头,“看吧,还是改不了宠他的习惯。小凛,他不是女孩子,日后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可别把人惯出了臭毛病,到时候大了就不好改了。” “没事,不会的。”傅政凛随口回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他没想太远,只要过好当下。 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上了一辆二手小破车,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吼!” 他许久没咆哮过了,此时在空中乱蹬着腿,喉咙发出尖锐的嘶吼。 杨虎啧啧称奇,眉头轻皱着:“又退化回野兽了?” 方豫偏头死死瞪了他一眼,舌尖大力抵着口腔上颚,咬牙道:“放!” “带你去霍子那儿晃悠晃悠。”杨虎宝贝似的掏出一盒紫色包装的东西,眼里暗光涌动,自言自语道:“款式众多,总能找到喜欢的一款吧。” 方豫翻了个白眼,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他得保持体力,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另一头,傅政凛开车前往目的餐厅,途中停在丰城大道某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方斑马线路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霎时僵住身子,脸色瞬间苍白,连唇色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是她吗?” 傅政凛死死盯着那个裹着驼色中长款风衣的高瘦身影,手不自觉地紧攥着方向盘,声音已经哑到不成样儿。 “不是……不可能!” 傅政凛企图说服自己压下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她失踪了两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不可能,冷静点,不可能是她,只是长得相似。” 脑海里冒出一道满怀恶意的嗓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不停撕扯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她回来了,你的自由终于要结束了。” “可怜又可悲,这两年,你紧攥着那个小孩儿不肯放开,利用他麻痹脑海深处的阴影,以为这样就能逃过那十八年来造成的影响吗?” “你逃不过,只要她还活着,你永远只能臣服在她脚下,卑微又毫无人性的活着。” “傅政凛,乖乖接受现实吧。” “砰”的一声巨响,傅政凛紧握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滚!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从我脑海里面滚出去!那不是她,她已经疯了!对……已经疯了!” 傅政凛眼底猩红一片,漆黑的双瞳剧烈颤动着,胸口大力起伏,喘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仿佛急病发作,无药可解。 “哔——”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穿破他的耳膜,让他理智回笼,隐约听到有人在怒骂:“发什么呆,绿灯亮了还不走!” 傅政凛额头冒着冷汗,连脚也虚软了,他艰难地启动车子,浑浑噩噩地靠边停车。 静静缓了二十分钟后,他才回头看向远处的斑马线,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犹如错觉,不曾出现过。 傅政凛仰起头靠着车座椅,汗津津的手伸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囫囵吞了一粒药后,极速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脸上满布阴霾,直到来到目的地,才收敛表情,变成那个人前表现得冷静自持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站在餐厅大门的迎宾小姐笑呵呵地招呼他:“欢迎光临,请问订座了吗?” 傅政凛即使表现得再冷淡,嘶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301房。” “好的,请这边上电梯。”迎宾小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快步走向电梯,待电梯门关闭后,他一手撑着电梯墙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从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后,他便觉得寒意缠身,几乎往他骨头里面钻,脊背在寒意的侵袭下生起层层鸡皮疙瘩,他再次打了一个喷嚏后,电梯门缓缓开启。 傅政凛一眼看到长廊中央站着白衣黑裤的高挑身影,过肩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正垂眸看着手机。 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霍于庭艰难地移开聊天界面,看向来人。 他光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心情不太好,只能收起手机,“人都在里面了,放宽心,我喊了几个打手守在外边。” “霍哥,待会我要是冲动打人,记得拦着我。”傅政凛一板一眼的说着,右手握着泛起刺痛的左侧手腕,轻轻揉捏着。 霍于庭视线转向包厢大门,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一次两次威胁便算了,如今还把事情闹到管理局,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我们好拿捏!” 他伸手推开门,露出内里白烟缭绕的场景。 傅政凛抬脚走进包厢,在看到里面的人后,瞳孔微缩,心下暗忖:居然是他?! 第64章 熟人 包厢内坐着四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位矮胖男人很熟悉,正是金潭村村长。 傅政凛紧绷着脸,早在两年前就有预感,这个村长并非善茬。 “啧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收不住情绪,瞧这眼神,想打人啊?” 村长名叫金广河,此时懒懒地靠着餐椅,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看向傅政凛的目光满是讥讽。 傅政凛眸色冰冷,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儿,毫不客气反讽:“打你也是侮辱了我的拳头。” “噗哈哈哈……我早说过他年轻气盛憋不住脾气,只要稍稍刺激一下,肯定会主动送上门来。”金广河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傅政凛皱起眉,没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刚要开口,霍于庭信步走进来,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年轻人总好过你们这群整天打着歪主意谋钱的老男人。” 其余三个男人看向金广河,嗓音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这就是杨虎身边的红人?” 金广河“嗯”了声,深深吸了一口烟后站起身,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狭长的吊梢眼精光闪烁,“你就是霍于庭吧?” 霍于庭一手搭在傅政凛肩膀,把人带到座位上坐下,凑到他旁边低语:“对付这种人,就得选择性无视,收好自己的情绪,别被带进圈套里。” 傅征凛心下了然,冷峻的面容沉寂下来,看不出情绪。 坐在金广河旁边、身穿灰色西装的平头男人肆无忌惮打量着霍于庭,露骨暧昧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看穿。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能待在杨虎身边五六年。”平头男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感从口腔散发开来,蔓延至全身。 霍于庭对此没什么反应,眸光依旧冷冽,“废话少说,你们费尽心思引我们出来,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金广河哼笑一声。 “要钱,没有。要你们的命,倒是可以。”霍于庭双手抱臂,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大言不惭的话语让对面四个男人脸色秒变,其中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看不惯霍于庭的嚣张嘴脸,忽地猛拍桌子,“不就是杨虎身边的一条舔狗?!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霍于庭微眯起眼,压根没被他刺激到,要笑不笑地说:“能舔到杨虎心头上,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我呸,我会羡慕一个卖屁股的男人?!”嘶哑难听的一句话总算让霍于庭神情产生些许变化。 脑海里忽然冒出先前杨虎发来的七八个淡紫色包装盒照片,对方还兴致勃勃地问:霍子,挑挑看,今晚用哪款? 霍于庭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为自己的分心感到懊恼,都怪杨虎那个精虫上脑的二货! 傅政凛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动声色打开了手机录音,以免错过一些劲爆的谈话内容。 气氛一度陷入紧张之中,平头男人率先开口:“还是先前那套方案,只要你们赔偿两千万人民币,我们就会撤回投诉。” 霍于庭嗤笑出声,“敢问您年纪多大了?听力明显下降啊,要不我转你一点钱,拿去耳鼻喉科做个检查?” 傅政凛长期和霍于庭共事,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表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怼起人来却毫不心软。 “靠!找抽呢!”平头男人气到双目发红,一脚踹开餐椅,身旁的金广河及时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惹事,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 “金广河,我不管你想谋钱还是谋什么,今儿敢和虎头帮作对,以后便别想在丰城混下去。”霍于庭毫不客气地威胁。 金广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若是以前的虎头帮,我还忌惮一二,现在你们帮派却学金盆洗手那一套,怕是混不下去了吧。” 道上传言杨虎这两年来规规矩矩,基本三点一线,早上去公司晃悠一圈,下午回正虎堂休息,晚上去名下的歌舞厅走动走动,不超过十二点又回正虎堂。 金广河猜测他大势已去,因此勾结淮城那边的人,谋钱的同时还能被大人物罩着,一举两得。 他老早就看傅政凛不顺眼,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仿佛磁场不合一般,对他很是不喜。 后来,见傅政凛在金潭村大肆收购农作物,转头以高昂的价格出口到国外,金钱如流水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他眼红了。 他当上村长十年,每次选举村长都依靠金钱收买人心。 然而金潭村可贪的油水不多,他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一天的进账比自己大半年的收入还高,内心开始犯酸,连炫耀许久的奔驰车也不香了,只想着怎么赚钱。 正忧愁期间,有人递来橄榄枝,声称只要搞垮“乐禾外贸公司”,他便辅助金广河更上一层楼。 从外包装上做文章,是金广河出的馊主意,但凡管理局深入调查,就能发现区别。 “所以,你们确定不撤诉?”傅政凛黑眸沉寂如深潭,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金广河慢悠悠坐下,翘起腿,不以为意道:“嗯,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公司的闲钱不多。因此,今儿约你们过来主要为了聊聊第二个方案。” 霍于庭和傅政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们大可呼叫门外的打手进来,但这里并非打架的场合。 霍于庭伸出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沉下脸淡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放的是什么狗屁。” 傅政凛眼皮轻跳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微胖的男人。 “第二个方案很简单,你们去金潭村相逢果场收购水果,外包装上打上我们公司的名称,出口到国外,且接下来的一年内,赚的盈利归我们所有。” 金广河眼里闪烁着精光,贪得无厌的样子惹人作呕。 “小凛,看到了吧,好大一张狮子嘴,庞臭。”霍于庭直话直说,嗓音还特地提高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找人缝起来吧。” 霍于庭低笑出声,眉眼柔和了一瞬。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扯起嘴皮子,对面的四个大男人被彻底无视。 金广河气到脸色铁青,豁然起身朝门口冷喝:“今儿是你们羊入虎口,进来,把他们押去淮城!我倒要看看杨虎有多大的本事和秦总作对!” 第65章 好玩吗? 话音刚落,包厢门应声打开,五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训练有素地走进来。 霍于庭眸色一冷,“我就说丰城哪来的狗敢得罪虎头帮,原来是秦非衡的走狗。” “现在才知道,迟了吧。”金广河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将他们压制住。 保镖身高体型和傅政凛两人相差无几,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轻视的目光打在对方身上。 傅政凛和霍于庭迅速起身,躲过保镖伸过来的铁爪。 “怎么样,要不要发泄一下。”两人背靠在一起,霍于庭轻声问了句,“每天忙着工作,得憋死了吧。” 傅政凛抿了下唇,喉咙翻滚,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寒芒,“好,正好验收成果。” 这两年来,除了工作,他每晚不忘花上一个小时训练体魄,教练还是杨虎的师父兼叔父,对方有一套自创的单手拳击体系,对付寻常保镖不在话下。 傅政凛左侧手腕断裂过,至今无法拿过重的东西,每到潮湿的阴雨季节便会钻心的痛,这套拳击方法很适合他此时的状况。 保镖存着轻视心理,并没在意傅政凛迎着自个儿门面砸过来的拳头,侧身躲闪一下,张嘴就嘲讽:“就你这绣花拳头还想……啊!” 话未说完,肋骨下缘被一股重力击中,保镖霎时弯下腰捂着腹部哀嚎不止,双眼瞪大,神情扭曲。 “上!全部一起上!”平头男人大喝一声。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鼻子中央,保镖痛到失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鼻子,眼泪鼻血一块流。 如果是平常的拳脚功夫,不至于让他痛成这样,关键傅政凛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专往人身体上最为疼痛的地方攻击。 这就是自创拳击术的厉害之处,傅政凛因为空闲时间不多,只学了个半桶水,当初若是学会几招几式,哪能被迈科斯虐得半死不活。 场面陷入混乱,金广河连同合伙的男人面色青黑,眼里凶光毕露,趁机偷袭。 傅政凛后背被陶瓷碗击中,连带着温热的汤水洒在外套上,他巍然不动,没被对方干扰,只专心对付前头的保镖。 霍于庭打架姿势偏向躲闪和偷袭,不会和对方硬碰硬,柔韧的腰肢在打斗中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五分钟后,霍于庭和傅政凛再能打也难敌众手,被逼至窗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覆盖细密的汗珠。 “呼……怎么样,好玩吗?”霍于庭还有心情开玩笑。 傅政凛随手抹了一把脸,双瞳黑到极致,隐隐带着兴奋和释放过后的轻松,他嘴角上扬,如实回答:“爽!” 包厢内一片狼藉,多亏隔音效果好,才不至于被人打扰。 金广河等人自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脸色难看至极,见形势扭转,他咬牙冷声道:“打啊,不是很能打吗!” 霍于庭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顺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顺带塞了一颗给傅政凛。 “辛苦了,吃颗糖缓缓。”霍于庭压根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傅征凛摩挲了一下奶糖糖纸,塞进口袋里,想着晚点送给方豫。 虽然方豫眼里只有肉,对糖果不屑一顾,但傅政凛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偷摸着藏到盒子里,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物一般,连傅政凛也不给看不给摸。 金广河当村长多年,头一次被人多次无视,内心压抑的怒火瞬间上头,“把他们抓起来!” “还玩吗?”霍于庭用余光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速战速决吧。” 霍于庭“嗯”了声,按下藏在手腕处的呼叫器。 十秒后,一群染了各色头发的不良青年破门而入,金广河等人狂骂“阴险”,眼看风水轮流转,不免生起退意。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金广河带来的保镖原先就受了伤,不消片刻便被小混混合伙踹倒在地。 餐椅砸在地上的动静终于引来餐厅员工,他们躲在门口探头探脑,面带焦急,就是不敢上前阻拦,怕被殃及。 “赶紧报警啊!” “快去喊经理过来!” “砰……啊!” “走,别打了!”平头男人缩着脑袋躲开飞驰而来的花瓶,趁乱跑向包厢门口。 金广河狼狈地钻进餐桌底下,见平头男人要逃,骂骂咧咧爬了出去,两手护着脑袋跟着逃离。 一双黑色皮鞋拦在他前面,傅政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在金广河惊恐的眼神中,抬起脚踹向他胸口,嗓音压得极低:“既然有胆子搞事情,那还跑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不能吞下这块肥肉。” 打斗结束,金广河、平头男人等人被小混混压制在墙角,围得水泄不通。 餐厅经理姗姗来迟,干巴巴地凑上前来和稀泥,“各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开打啊。” 他咽了咽口水,心下叫苦不迭,这些人一看就是黑社会,可不是省油的灯。 傅政凛主动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往外走,“都是内部问题,损坏的东西会照价赔偿。免贵姓傅,在附近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这边有一桩生意和你谈谈,方便移步到旁边聊聊么?” 虽是问话,傅政凛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双黑瞳深邃幽暗,直把对方看得后背发凉。 餐厅经理咽下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地跟在他旁边离开。 霍于庭留在现场收尾,吩咐小混混们拿来绳子捆住他们手脚,还没盘问两句,杨虎带着方豫风风火火地冲进包厢,黑着脸开喷:“能耐了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 如果不是收到风声,他还被霍于庭瞒在鼓里,他把公司的事儿全权交给对方处理,很少过问,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能赚钱便行。 现在自家公司被其他人骑在头上欺负,他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霍于庭扬了扬眉,“小事情,不劳烦你,已经解决了。” 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小事情?你要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动用虎头帮的兄弟!” 一堆小混混埋着头当起缩头乌龟,大气不敢出。 方豫在包厢里面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政凛,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路过金广河的时候,蹙着眉朝他低吼一声,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恶意,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66章 家教 傅政凛把餐厅经理打发走后,揉着酸痛的手腕缓步走向包厢,还没靠近门口便被内里冲出来的小身影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方豫,你怎么在这里?”傅政凛稳住身形,语气没多少惊讶,他和霍于庭只是先斩后奏,没打算一直瞒着杨虎。 方豫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凌乱,眼角下方挂着一块刺眼的淤青,不满地“哼”了声。 这个男人就是双标,每每说他不听话,骂他这儿伤那儿伤,自个儿还不是一个样。 他愤愤地瞪着他,牙齿磨得咯咯响,视线往下落在对方脖颈处,喉咙咕噜一声。 傅政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方豫始终改不了咬人的坏习惯,虽然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力气却比以前大,不见血都不肯罢休。 傅政凛愁得不行,抽空找了精神科医生询问一番,对方只答:“兽类对鲜血较为敏感,本质是嗜血的,我无法判断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但肯定是肉食动物。” 方豫见他出神,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杨哥在里面吧?” 傅政凛回过神,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奶糖,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垂眸看着奶糖,嫌弃地呼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难吃!” 嘴里说着难吃,转眼就把糖当成宝似的放进口袋,接着扬起小脸狠狠瞪着他。 傅政凛忍着笑意,带着人走进包厢,反手关了门。 包厢内挤着十几个男人,连空气也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杨虎倚靠着餐桌,鞋底碾压着脚下碎裂的陶瓷碗,眉宇间满是阴霾。 他是道上混的,但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广河扛不住杨虎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很快垮下脸,“我这是有苦衷的,疤子抓了我儿子威胁我给你们下绊子,我是被逼无奈啊虎哥。” 杨虎也不在意他是否说谎,两指夹着烟,脸上看不出情绪,下一刻却抬手猛地把燃烧着的烟戳在金广河手背,冷声道:“可以啊,他抓了你儿子,我明早请你老婆到我这儿喝喝茶,顺便聊聊人生,你觉得如何?” 金广河脸色微变,“虎哥,我老婆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任何人都有弱点,金广河也不例外,家里人就是他的软肋。 “她经不起折腾,我的人就经得起折腾?”他把霍于庭拉到跟前,动作粗鲁地收拢他微微敞开的衣领,贴着他耳边低骂:“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特么干……” 后面两个字钻入耳廓,霍于庭眼皮一跳,耳垂微微泛红,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俩的亲密举止看在金广河等人眼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眼底不由生起隐晦的鄙夷。 丰城大半人口居住在村落,思想较为封闭,不比京城紧跟社会潮流,男同性恋在这儿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杨虎微眯起眼,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情绪,冷哼一声,抬抬下巴吩咐狗腿子,“把他拉去卫生间洗洗眼,什么眼神!” “好咧,虎哥。”在金广河旁边的狗腿子殷勤地应了一声,攥住金广河的衣领,把人大力扯了起来。 “别!虎哥,有话好好说,这回是我们做得不对,我……” 更多的话语消散在包厢门口。 “小凛,你先带小豫回去,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杨虎回头看着傅政凛,语气有些许不爽:“真是好弟弟,再有下回,我连你也揍。” 傅政凛摸了摸鼻子,也没反驳,带着方豫离开了。 事情涉及到帮派之间的仇怨,傅政凛不好参与过多,牵着小孩儿的手坐上小车。 “待会带你去见新的家教,收着点脾气,别又把人吓跑了。”傅政凛两手轻握着方向盘,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方豫脱了鞋子盘起腿,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掌心攥着一颗奶糖,暗地里回味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 傅政凛叹了一声,目视前方,这两年来,被方豫吓跑的家教少说有二十个,个别还被他咬了索求赔偿。 傅政凛生气的同时又无可奈何,他的时间几乎被工作占用,每天仅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教方豫学习知识,这点时间压根不够用。 为此,他只能在家教招聘论坛花钱置顶帖子,每天私聊他的人不少,但得知方豫真实情况后,大部分拒绝了。 少部分因为高时薪,决定尝试一番。 第一个上门的家教是个五十岁的小学教师,有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再顽皮的学生也教过,在她过往的教学生涯中,就没有教不乖的学生。 但方豫并非寻常小孩,他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杨虎、陈大娘等人的靠近,换做陌生人,排斥感那叫一个明显,控制着不咬人已经是最大的改变。 比如,光是看到老教师第一眼,他便朝她低吼一声,龇起牙,表情凶神恶煞,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傅政凛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冷声呵斥:“再把牙齿龇出来,我不介意帮你拔了。” 方豫迫于威胁,不甘心地收敛表情。 然而,接下来的教学很不顺利。 老教师让他写字,他追着苍蝇跑,傅政凛忍无可忍,追着他跑。 老教师让他读书,他拿笔在书上乱涂乱画,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淡定,他只是适应不了陌生人。 老教师无计可施,又不好当着傅政凛的面呵斥他,只能上手拿走他的笔。 方豫三两下把书撕了个稀巴烂,目光凶狠地瞪着老教师,那眼神仿佛想吃人。 傅政凛忍不下去了,逮着人拉到无人的角落一顿揍。 方豫气得全身炸毛,虽然老实了一点,那泛着冷光的眸子却只盯着傅政凛瞧,看都不看老教师一眼。 老教师抬手顺了顺胸口,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很,索性罢工不干了,离开前吐槽道:“教不了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她可不想活活被气死,为了钱伤了身子,不值当。 傅政凛无奈,对上方豫放肆又野性十足的眸子,低声劝:“就不能尝试接受其他人吗?非得我来教?” 方豫当时听不太懂,只把书塞进傅政凛手里,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他教。 “得,还挑人呢,给你当爸又当妈的,以后老了可得好好孝顺我。”傅政凛两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难得逗弄一句。 然而,公司在发展阶段,傅政凛被事务缠身,没教几天又开始寻找家教,断断续续过了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家教找上门尝试教学,最终顶不过一天就撂担子不干了。 这回私聊的老师是淮城来的,对方准备在丰城市中心开幼儿托管,对小孩儿有足够的耐心,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教小学的基础知识绰绰有余。 傅政凛直接带着人前往对方指定的地点,到了目的地后,拨通对方的电话。 “你好,我们在论坛上私聊过家教方面的事儿,现在已经到了托管门口。”傅政凛抬眸看着上方崭新的招牌,嗓音低沉。 “稍等啊,我这就来。”女声清脆悦耳,隐约有点熟悉。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67章 当爹又当妈 托管的门由里打开,身穿米白色运动装的女生逆光站在那儿,眸光微闪,自然地弯起唇朝傅政凛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傅政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缓声道:“好久不见,你知道论坛上的人是我吧。” 女生眨了眨水润清澈的杏仁眼,也没否认,走到距离方豫一米的位置弯下腰朝他挥了挥手,咧开嘴低笑道:“小豫,还记得姐姐吗?” 女生正是姚晨英,对比两年前,脸庞少了一丝青涩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此时脸上化着淡妆,周身散发着和善的气息。 方豫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托管里面的玩意,双瞳微缩,被傅政凛握住的手瞬间收紧。 姚晨英直起腰,顺着他的视线转回头,笑着说:“想玩吗,姐姐带你进去玩一会。” 方豫抬起小脸看向傅政凛,得到对方的准许后,挣开手撒丫子就奔了进去。 姚晨英感叹一句:“到底是小孩子,对玩具毫无抵抗力。” 这是新购置的动物摇摇车,共有三台,专门拿来哄哭闹的幼儿,其中一个造型是全身金黄色带着黑色斑点的豹子。 方豫第一时间凑到它前面,警惕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接着绕着它转圈圈,最后才试探着爬了上去。 “说来也惭愧,我没带他去过游乐场。”傅政凛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眼眶微红,艰难地转移视线,“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低声问:“为什么?” 姚晨英听懂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落荒而逃的女生,经过两年的岁月沉淀,她逼迫自己成长,试图依靠充实自己忘记傅政凛,但却忍不住关注傅政凛的一举一动。 傅政凛挂在家教论坛上面的帖子,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试探着聊了几句后,很快确定他就是傅政凛本人。 姚晨英当时并没产生什么念头,只默默翻看着帖子下方的评论,以及楼主本人的回复。 遇到态度恶劣的评论,她会披着马甲怼上几句,接着附送一个“扰乱论坛秩序”的举报。 为了不引起傅政凛的注意,她开了几个账号,偶尔戳一戳对方进行私聊。 私聊的内容也只围绕着家教方面开展,久而久之,她反问自己:“既然没人愿意帮他,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暗地里调查他,得知他从未有过感情经历,重新燃起希望,决定勇敢一回。 说她专情也好,固执也罢,不争取一下便放弃,她不甘心! 为了成功当上方豫的家教,她再次投身在培训班之中,努力汲取知识,待学成之后,才鼓起勇气提出见面。 傅政凛性格独立,拒绝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尤其涉及男女之情这些事儿。 姚晨英知道他眼里只有工作,以及面前这个年仅9岁的小孩儿。 既然无法进入他的心,那便尝试着和他最在乎的人打好关系。 方豫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只要对方接受她,她便距离目标更进一步。 她相信,再冷心冷情的男人,总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姚晨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直视着他说:“心里有个愿望没完成,不努力一把,心里不踏实。” 傅政凛抿了下唇,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嗓音微冷:“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顺风顺水的生活,不适合我这种好动的人。”姚晨英抬手顺了顺前额的刘海,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 傅政凛有些头痛,以往追他的人很多,但经过明确拒绝后,便不敢凑上前来。 他看着姚晨英姣好的侧脸,直接挑明:“即使答案和两年前一样,也不在乎吗?” 姚晨英双瞳轻颤一下,随即噗呲笑出声,“傅政凛,无论你拒绝我多少次,只要你还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坚定的女声透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生,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自认为爱情和婚姻距离自己还太远,远到他从未幻想过未来的场面。 在他制定的计划中,赚钱、实现自我、脱离父母带来的阴影和养大方豫是排在最前列的,其他人其他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男人。 “别期望太高。”傅政凛毫不犹豫地打击。 姚晨英哼笑一声,回到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不以为意道:“说实话,我期望真的不高,能和你站在这儿平心和气地说着话,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话语,傅政凛错开视线,仿若没听懂一般,直接扯开话题,“方豫不好教。” 姚晨英看向满脸好奇和带着一丝谨慎的小孩,挺直腰背自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再凶再狠也只是个孩子,有七情六欲,而不是嗜血凶猛的野兽。” 她视线转向傅政凛,眸光很亮,“只要加以引导,我相信他会恢复正常。你瞧他现在的样儿,和同龄小孩有什么区别吗?” 方豫此时的好奇心异常旺盛,探索欲很强,手在车头一阵摸索后,竟被他打开了开关。 摇摇车开始晃动起来,他惊得炸毛,逃也似地窜下车,躲在柱子后方警惕地探出脑袋,滑稽搞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傅政凛不自觉弯起嘴角,眼里的宠溺被姚晨英察觉,她轻呼一口气继续道:“他爱憎分明,对于看上眼的东西,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对于讨厌的人,也如此。至少从见面到现在,他对我的排斥和敌意比其他人轻很多。” “所以,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尽自己所能,把他教好。”姚晨英呼吸凝滞,静静等待傅政凛的决定。 傅政凛看她强装镇定,额头也冒出可疑的汗珠,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严肃着脸正经道:“这么有责任感的老师,我要是拒绝,就是方豫的损失。” “噗呲……说真的,你板起脸的模样真的很像方豫他爹。”姚晨英忍不住笑着打趣,紧绷的身体霎时松懈下来。 “可不是么。”傅政凛略显无奈,朝方豫招了招手,轻喊:“方豫,过来我这儿。” 不单只是爹,还是妈,简直操碎了心。 第68章 牛皮糖 夜已深,傅政凛终于合上电脑,抱起窝在沙发上打盹的方豫,缓步走出公司,来到附近租的两房一厅。 房子位置在安全性较高的静安小区,楼层在第八层。 门刚打开,方豫便像雷达一般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挣扎着离开傅政凛的怀抱,快步冲向主卧。 傅政凛嘴角微抽,换上居家拖鞋跟了上去,果然看见方豫已经躺上自己那张一米八的大床,缩在被窝底下继续睡。 “回你自己房间。”傅政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方豫蹙起眉头,鼻子发出一声“哼”,显然不配合。 以前在小院子那儿,两人都是分床睡的,傅政凛光是坐坐他的床,他就反应剧烈,仿佛被人冒犯了一般。 自从来了城中心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化为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傅政凛无奈至极,即使把他抱回隔壁房间,对方也会锲而不舍地跑回来。 有一回,他狠下心反锁了房门,方豫便赤着脚,穿着轻薄的睡衣站在门口冻了整整一晚。 傅政凛天亮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几乎冻成了冰雕,整张脸黑紫黑紫的,连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他当即心疼得不行,又气方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教训的同时不忘把人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黑沉着脸喂驱寒姜水,还伺候他泡脚,直到小身子逐渐暖了才罢休。 然而,方豫到底冻了整整一晚,寒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第二天下午便发起了高烧,鼻涕更是止也止不住。 傅政凛看着他红扑扑、无精打采的小脸,又是一阵折腾,整整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整个人憔悴至极。 幸好方豫平时好动,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刚退烧便生龙活虎,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 傅政凛宁愿他闹腾点,也不想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儿。 思绪回眸,傅政凛见方豫不搭理自己,沉声道:“你喜欢我这张床?” 方豫动了动耳朵,依旧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可以,我和你换房间吧。以后你就睡这儿,我去你房间睡。”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 方豫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哪还有一丝困意,凶巴巴又委屈地瞪着他,坚决道:“不!” 他最近很喜欢说这一个字儿,因为傅政凛很大可能会顺应自己的要求。 和这个男人相处两年,也慢慢摸索出一点门道,傅政凛表面看着强硬,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果然,傅政凛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语气满含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方豫眸光黑亮,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单,磕磕巴巴地说:“睡……睡这里。” “九岁还和大人睡一起,不害臊?”傅政凛面露疲倦,身子往门框一靠,连腰背也弯了下来,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沉沉睡上一觉。 方豫重复说着“不”,甚至赤着脚下床跑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傅政凛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些许的小孩,抬手揉了揉蓬松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方豫眼里闪过一抹兴奋,拉着他往卫生间方向走,他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眼皮跳动了几下,双腿发力扎根在原地,不走了。 “忘了吗,你在公司那儿已经洗过澡了。” 方豫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抬起头执拗地盯着他,眼里的委屈不加掩饰。 傅政凛被他整怕了,低声哄:“乖乖去床上躺着,待会和你一块儿睡。”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周身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 傅政凛已经做了让步,不能再惯着他,转身走出房间,在阳台收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才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房子套内面积约70平方,卫生间不大,光是方豫的浴桶便占了大半位置。 款式是方豫自己挑选的,桶身上点缀着卡通模样的小豹子图案。 难怪对方热衷于洗澡,巴不得一整天泡在浴桶里面。 傅政凛脱下衣服,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他打开花洒,仰起头闭上眼,把头发尽数顺在脑后,任由热水喷洒在脸上。 一身的疲惫仿佛被热水冲散,只余席卷而来的浓重困意。 傅政凛一手抵着墙,被热水湿透的五指微微用力,冷白的手背泛起潮红,连覆盖在皮下的血管也变得模糊不清,带着莫名的色气。 这是一只适合在钢琴上跳跃的手,连指甲盖也修剪得整齐好看,此时从墙上缓慢滑落下来,留下几条耐人寻味的水痕,直到轻搭在腿侧,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他洗澡的时候有个坏习惯,闭着的双眼和平稳的呼吸声证明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窝在傅政凛床上的小孩儿等不及了,跑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眉目间满是暴躁。 他认为傅政凛洗澡的速度慢如蜗牛,于是抬起手猛拍门,非要把人拍出来为止。 傅政凛被敲门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又睡着了,他关掉花洒,快速拿过浴巾围住泛红的身躯,接着拿了一条干毛巾盖着湿淋淋往下滴水的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方豫的手停在空中,抬起头看着全身散发着湿润水汽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 “又不穿衣服,待会该着凉了。”傅政凛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拉着方豫微凉的小手走进主卧。 “乖乖进去躺着,时间不早了,不想明天变成小熊猫就别熬夜。”傅政凛把人塞进被窝,板起脸轻斥。 方豫仅露出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眼底涌起复杂难懂的情绪。 夜已深,八层806房总算熄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余傅政凛陷入沉睡的呼吸声。 刚入睡后,傅政凛的身体便由规规矩矩的平躺变为侧躺,最后蜷缩着身子,形成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方豫早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睡姿变动,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侧躺,半眯着的双瞳在黑暗中亮着诡异的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不太安稳的睡脸,鼻子微微耸动,轻吸一口气,直到熟悉的气息涌入口鼻,才安心地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陷入睡梦中。 第69章 占有欲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穿戴好后,捞起睡得香甜的方豫一阵折腾,随后牵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儿快步走出大门。 傅政凛把人放坐在汽车后座,顺带给他系上安全带,“方豫,以后你的家教课就在咱们公司五楼那里上。” 方豫撩起沉重的眼皮,一时没听清他说的话,只听到熟悉的“家教”,不假思索便拒绝:“不!” 傅政凛关了后座车门,转而坐进驾驶室,回头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孩,不容拒绝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要!”他凶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傅政凛一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平稳地开出小区,随口道:“家教老师是昨天的姐姐,以前给你买过很多小玩意,还有那根大棒骨,还记得吗?” “不要!”方豫撇下嘴角,执拗地重复这两个字。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顾自说:“想玩小豹子摇摇车吗?” 方豫瞳孔颤动,眼底泛起一丝兴奋,但想到这个男人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犹豫了几秒,试探着说:“不要。” 语气弱了几分,显然在纠结中。 傅政凛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对方盘起腿、盯着自己后脑勺磨着牙。 “确定不要吗,我还想着买一辆送给你,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傅政凛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刺激道:“要不送给光头叔叔的女儿吧,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豫双瞳剧烈颤动,脑海闪过红裙子女孩的身影,狠狠拧起眉,迅速解开安全带扑到驾驶座后面,不满地怒吼:“不!” 傅政凛哼笑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右手熟练自然地轻转方向盘,逗弄道:“不什么,听不懂。” 方豫张了张嘴,除了“不”和“不要”,他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暴躁地朝傅政凛后脑勺低吼一声。 不准给其他人! 送给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你要是敢把东西送给其他人,我咬死你! 方豫脑海里全是霸道执着的念头,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龇起牙,由于句子太长,喉咙不停翻滚,硬是说不出几个字儿。 他越是急切,神情便越显烦躁,气呼呼转回身跳上车后座,咆哮了好几声,最后垮下脸眼巴巴地看着傅政凛,眼底含着不甘、愤怒以及委屈。 他没发觉,名为占有欲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逐渐扎根在心底。 小孩子的占有欲在大人看来是幼稚且无理取闹的,傅政凛不会知道,未来某一天,方豫单纯的占有欲会悄然变质,化为浓重又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朝他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傅政凛眼看把人逗急了,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很是无奈,“方豫,只要你跟着晨英姐姐好好学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方豫冷哼一声,偏头看向窗外,耍起了小脾气。 “我家小豫喜欢小豹子,是吧?”傅政凛欲哭无泪,心想无端端逗他做什么,他只能继续诱惑:“给你买一双豹子拖鞋,豹子图案的睡衣,豹子玩具……” 他说了一大堆,后座却静悄悄的毫无回应,他蹙了蹙眉,心想不会哭了吧? 念头刚起,他下意识地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后座。 方豫背对着他,肩膀耸动着,傅政凛面露错愕,震惊不已。 真的哭了?! 自从方豫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后,哪里哭过,傅政凛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在地下拳馆被人活活打断肋骨,也从未哭过。 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哭到颤抖。 傅政凛无法淡定下来,连忙开门下车绕到后座打开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方豫没哭,只默默发泄着脾气。 座椅上原本就被方豫刮出几道裂痕,此时裂痕被他大力掰开,露出里面的海绵,他仍觉得不解气,把海绵一点一点掏了出来,扔得满腿都是海绵碎屑。 发现车门由外打开,他烦躁地抬眸看向门外的男人。 “方豫!皮痒了是不?!”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揉了揉手腕骨,轻如耳语的嗓音裹挟着阴恻恻的语气。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地往另一边车门挪了过去,警惕地瞪着傅政凛的手,全身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小屁股。 打从傅政凛揍他屁股那天起,他就死死记在心里,想着长大以后十倍奉还,非要把这个男人揍得屁股开花! 十五分钟后,汽车停稳在托管前面。 没人知道两人经历了什么,傅政凛绷着个脸,拉起方豫往里面走。 方豫是个性十足、倔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他余光死死盯着傅政凛后腰下方的部位,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给我等着! 他一路上“哼”了好几声,扬起小脸瞪人的样儿十分欠揍,傅政凛气得手痒痒,不免怀疑自己刚才下手是不是太轻,毫无威胁力。 “哈,你们好早,吃早餐了吗?”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面容沉静看不出情绪,语气隐隐透着些许疏离感,“还没,公司有早餐,待会再过去。” 姚晨英眨了眨杏仁眼,也没在意,万事开头难,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得到小孩儿的认可。 她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明显在闹脾气的方豫,变宝似的从背后拿出豹子造型的玩具小车,递到方豫面前。 “瞧这个是什么,喜欢吗?” 方豫双瞳微缩,视线紧盯着姚晨英手里的玩具车。 果然,方豫偏爱一切和豹子有关的东西,光是看一眼便面露兴奋。 “走吧,已经收拾妥当。”姚晨英背起米白色双肩包,眉眼弯弯,年轻秀美的脸庞满是朝气。 她率先走到门口,两手轻握着背包肩带,逆着阳光站在那儿直视着傅政凛,笑靥如花,脆声道:“怎么有种上门面试的既视感,哈哈,待会可别板起脸,我会紧张。” 傅政凛挑了挑眉,轻“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阳光开朗的女生一旦笑起来,感染力十足,连带着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傅政凛低头看向认真探索新玩具的方豫,嘴角渐渐上扬。 方豫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嘴角带着轻微笑意,目视着前方。 他微眯起眼,顺着傅政凛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手不自觉地收紧玩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来只对自己笑,只对自己特殊,现在居然一改常态,对这个女人也如此。 内心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翻涌,他紧抿着唇,眼皮耷拉下来,玩具小车掉落在地,没心情玩了。 第70章 欠揍的娃 傅政凛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弯下腰捡起玩具车,余光见方豫眼眶通红,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心下咯噔一声,低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方豫突然发狠把他扑倒在地,张嘴咬向他脖颈,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惹来对方一声闷哼。 傅政凛疼得抽气,伸手扣住他衣领往外拉,“嘶……方豫,听话,先松开……” 姚晨英也被惊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想把人拉开,“哎哎哎,怎么忽然咬人了!” “没事,你别过来,就待在那儿。”傅政凛伸手扣住方豫后脖颈,用力往下掐,“乖孩子,听话松开……” 方豫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唾沫,顺势松开嘴,愤愤地瞪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政凛一手捂着脖颈坐在地上,两条浓密的剑眉紧锁在一起,一手攥住方豫的手腕,沉声问:“就那么排斥上课吗?” 他哪里知道,这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方豫固执地抿着唇,眼眶越来越红,清澈的瞳孔仅倒映出傅政凛英俊趋于成熟的脸,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大了许多,他想说不准笑,不准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笑,但他说不出口。 姚晨英见方豫情绪平稳下来,快速走到落地柜前,拿出医用箱,随即匆匆来到傅政凛前面,“你脖子破皮出血了,先上点药。” 她顶着方豫不满的目光,拿出消毒水和药膏,“你看不见,我帮你吧。” 傅政凛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手里沾染了小片血迹,露出脖颈上深到渗血的牙印,“小伤口,不要紧。” 姚晨英动作一顿,双眸瞪了起来,板起脸道:“这叫小伤口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人在我这儿受了伤,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她说得又快又急,方豫没听懂几个字,但不妨碍他心生烦躁,女人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傅政凛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 何况,她此时和傅政凛凑得极近,有打自己猎物主意的嫌疑。 “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姚晨英手上,张嘴警告地低吼出声,示意她赶紧远离。 姚晨英心理素质提升了许多,即使被方豫凶巴巴地瞪着,内心也没什么波澜,她眼里只有傅政凛脖颈处的伤口。 傅政凛随手拿过姚晨英手里的止血棉球,按压在牙印处,不甚在意地说:“小豫就这个坏毛病难以改正,对比以前已经好太多,我说过他不好教,并非故意打击你。” 姚晨英抿了抿唇,嘴角也往下压了压,“以前,我后悔自己逃得太快,以至于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但以后不会了。” 傅政凛无意聊感情方面的事情,直接扯开话题,“走吧,先去我公司那儿。” “好歹贴一个止血贴吧。”姚晨英不赞同地看着他,偏头在医用箱拿了止血贴撕开,“头往左边歪一点,别动。” 傅政凛只蹙着眉,心想对方的行为有些过界了,但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和旁边的方豫如出一辙,无奈地笑了笑,心下默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抿着唇看向一边,配合地歪了歪脑袋,白皙的脖颈弯出性感好看的弧度,姚晨英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拿着止血贴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紧绷着身子,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想到仅仅只是给喜欢的人贴止血贴,就已经让她精神高度紧张,心脏更是几乎跳出嗓子眼。 方豫视线紧随着她的手移动,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猎物时,眼疾手快地抢走她手上的东西,撒丫子窜到豹子摇摇车后面。 姚晨英:…… 傅政凛轻咳两声,站起身,“这孩子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很抱歉。” 方豫探出个脑袋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开始交谈起来的一男一女,微眯着的双瞳仿若有暗光涌动,野性十足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他垂眸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止血贴,整个人暴躁又不安,他死死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牙齿大力磨着口腔软肉。 口腔里面似乎仍然残留着男人的血液香味,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他咕噜一声咽下血腥唾液,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吃了他,嚼烂他的骨头,吸干他的血,这样,任何人都无法觊觎落入自己腹中的猎物! 方豫的异常表现,傅政凛看在眼里,误以为对方只是不想上课。 孩子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也有老到不能自理的一天,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方豫身边,他希望方豫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至少能和其他人正常沟通,能基本自理生活。 方豫这孩子就得哄,硬碰硬只会起反效果,傅政凛也顾不上外人在场,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走到方豫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只要你乖乖上课,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方豫动了动耳朵,闷闷地哼了声。 幼稚地想着:我想吃了你,你愿意吗? 不用猜,傅政凛百分百是不愿意的,在人类世界,吃人是犯法的。 何况,方豫此时的身份并非独孤流浪的小豹子,而是人类幼崽。 傅政凛见他扬着下巴,一副不爽的表情,继续哄:“你这次咬我,我不记账上,相反还送你一台豹子摇摇车,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还要犹豫吗?” 方豫怔了下,紧皱着小脸抬眸看向长相好看的女人,如果自己答应了,她会不会抢走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姚晨英,对方已经调节好情绪,抬起手挥了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继续凑到方豫耳边,用气音轻哄:“先试着上一节课,好吗?我家小豫最听话了,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方豫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耳边,他反应极大地弹跳起来,爪子往他嘴上一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后捂着耳朵窜上摇摇车,愤怒地瞪着他,头发尽数炸了起来。 傅政凛:…… 他摸了摸被拍疼的嘴唇,半眯起眼,心下暗忖:果然得抽一顿吗!欠揍的娃! 第71章 情敌相见 傅政凛把方豫带到车后座,习惯性地帮他扣上安全带,低声嘱咐:“系好安全带,不要解开。” 方豫“嗯哼”一声,手搭在安全带上用力扯了扯,他讨厌这个和束缚带类似的东西,或许说,他讨厌一切束缚他自由的东西。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方豫紧皱着眉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 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也生不出一丝好感,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姚晨英把背包放在腿上,回头看向温情脉脉的两人,眼里流露出羡慕和期待。 “乍一看,你真的好像小豫他爹,事事亲力亲为。” 傅政凛眼底闪过一抹柔和,伸手揉了揉方豫头上扎着的小揪揪,“谁让我家小豫这么调皮捣蛋。” 方豫微眯起眼,喉咙发出咕噜声,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小野猫,他侧了侧头对上姚晨英的视线,眼底透着警惕和敌意。 姚晨英面露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但想到他是特殊儿童,想法自然和普通的小孩不同,并且不会隐藏情绪,是个情绪外露的小孩儿。 傅政凛回到驾驶室,动作干练地拉过安全带系上,骨节修长的手轻握着方向盘,由于肤色冷白,和黑色的方向盘形成强烈的视觉差,惹人注意。 姚晨英余光盯着他的手,心下感叹:这手不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汽车平稳驶离托管门口,前往乐禾外贸公司。 期间,姚晨英偶尔笑着和傅政凛搭话,动作神态活泼开朗。 “目前托管正在招生中,届时可以把小豫放到托管那儿。”女声清脆悦耳,语气裹挟着满满的喜悦。 傅政凛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分明,嗓音沉而有磁性,“也好,他迟早得接触同龄小孩。” “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姚晨英弯起眼,笑出两个甜美的梨涡。 傅政凛目不斜视,“我接下来的行程会很忙,之后可能会去外地出差,他要是能乖乖待在托管,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跑,太折腾了。” “所以,真的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吗?”姚晨英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半开玩笑似地打趣一句。 傅政凛偏头看了她一眼,严肃着脸认真说:“短时间内不考虑,我现在处于拼搏阶段,没钱也没闲,女孩子跟着我不是受苦受累么。” 姚晨英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压下心中的悸动,噗呲笑出声,“说实话,你光是站在大街上不动,就有一堆女人主动向你搭讪。” 傅政凛淡声道:“她们看中的是皮囊。” “至少你的皮囊已经完胜许多男人。”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傅政凛眉梢微微上扬,不置可否,好看的皮囊确实能给人带来诸多便利,但同时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在后面半眯着眸冷冷地看着他们,头一次认为副驾驶的女人非常多余。 以往,这辆车里面只有他和傅政凛两人,他只需要轻轻吸一口气,便能嗅到傅政凛身上的气息。 此时,车厢里萦绕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耸动一下鼻子,眉宇间透着明晃晃的烦躁。 烦,很烦! 他暴躁地扯开安全带,牙齿狠狠磨着口腔软肉,视线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仿佛要把他嚼碎吞进腹部。 暴躁的情绪持续到下车,傅政凛不明所以,哄了他好一会才把人哄下车。 姚晨英站在公司门口,有些好笑地看着傅政凛怀里的孩子,“你真的很宠他。” 傅政凛一手抱着方豫往公司里面走,神情无奈,“最近老爱闹别扭,不抱他还不肯下车。” 姚晨英紧跟在他身后,抬眸对上方豫挑衅又得意的眼神,继续笑道:“他似乎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他看每一个家教都是这副表情,凶巴巴的,别放在心上,有我在旁边,他不敢咬人。” 姚晨英嘴角微抽,虽然不敢咬别人,但他逮着你咬啊。 相处时间多了,她便发现了问题。 傅政凛对方豫过于宠溺,这不利于孩子的病情恢复,同时也会让方豫形成过分依赖心理,一旦傅政凛离开,就不行了。 “傅总,早上好!” 于圆碰巧在公司一楼,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凑到傅政凛前面笑着道:“路过咖啡店,刚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这杯是无糖苦咖啡,你应该喜欢。” 傅政凛怔了下,没接,但方豫接了,好奇打量着手里的咖啡。 “方豫,把咖啡给回小圆姐姐,小孩子不能喝,别浪费了。”傅政凛眼皮轻跳,于圆眼里不加掩饰的倾慕,只要有眼便能察觉出来。 姚晨英默默地站在傅政凛身后,脑海里警铃大响,这个模样圆润可爱的女生,显然喜欢傅政凛。 什么买一送一的活动,纯粹是搭讪男人的借口。 于圆只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不由偏头看向姚晨英,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于圆,是乐禾的文员兼总裁秘书,你是新来的家教吧?” 姚晨英咧开嘴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好,我是姚晨英,是你们傅总的朋友兼小豫的家教。” 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神情可爱,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你看着好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这是姚晨英心里的一根刺,她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被人当着心悦男人的面询问这种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她没忘记傅政凛所学的知识有多渊博,尤其是他那充满高逼格的朋友圈。 虽然朋友圈被方豫的单人秀占领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傅政凛默默地抱着方豫,再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厌烦,上学期间如此,来到社会也如此。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两个女人抢一只猎物,然而猎物只能是自己的。 他把咖啡塞到傅政凛手里,高傲地抬起下巴,嫌弃地说:“不要!” 傅政凛:…… 不要你还拿?! 真的欠抽! 第72章 岁月变更 公司第五层的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空房布置成了学习场所。 此时,方豫趴在书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倚靠着门框,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微抿的唇轻微翕动,低声道:“方豫,认真听课。” 方豫冷哼一声,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目视着窗外的风景。 姚晨英第一节课很不顺利,方豫各种不配合,非要和她作对一般,但碍于傅政凛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和其他家教老师一样,坚持不了一节课就得开溜,谁知一个小时后,姚晨英越挫越勇,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耐心又细心。 傅政凛点点头,认为她比自己有耐心多了,假以时日,方豫肯定能完全接受她。 方豫本就不是自来熟的小孩,任何陌生人在他面前,都会受到同等冷漠的态度。 他对姚晨英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是这种敌意让他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身上,先不论有没有听懂,至少是个小进步。 下课后,方豫再次恢复先前高傲不搭理人的模样,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奖……” 他想说奖励,奖励的东西自然是那台豹子摇摇车。 傅政凛朝姚晨英点了点头,“今天的试课先到这里吧,晚点在微信上面聊。” “ok,正好接下来有点事儿,我先行离开吧。”姚晨英收拾好授课书本,心下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送你吗?”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虽然只是客气话,但姚晨英还是免不了心动,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就行。” 她缓步经过傅政凛身边,整个身子再次紧绷起来,傅政凛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修长,肩宽窄腰,气势凌人,抿着唇的时候让人产生强烈的疏离感。 此时笔直的西装裤上多了几个脏脏的脚印,又给他增添了一抹平易近人的气息。 “好,慢走,明天见。”傅政凛点点头,牵起方豫的手缓步走在她后面。 之后,方豫花费了三个月才接受姚晨英的教导,渐渐和她熟悉起来。 但是,每每看到她和傅政凛凑得近,依旧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次数多了,傅政凛和姚晨英也就明白了小孩儿的心理。 “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小豫也不例外,你现在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对你的依赖程度自然很高。同时,也会产生小孩子特有的占有欲。” 姚晨英连着教了方豫三个月后,开始谈起方豫和傅政凛两人存在的问题。 傅政凛微蹙着眉,神情严肃认真,“所以,我该适当放松对他的管教吗?” 光是想到哪天看不见方豫,他便不踏实。 “把持好节奏,最好潜移默化地让他慢慢融入到集体之中,而不是整天围着你一个人转。”姚晨英此时摒弃脑海里的儿女情长,认真讲述自己的见解。 “这样吧,他目前接受能力有所上升,可以试着让他融入托管生活,增加和其他小孩儿交流的次数。待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再进一步送到特殊学校里面学习。” 傅政凛沉思片刻,视线转向认真玩着积木的小孩,沉沉地“嗯”了声。 方豫早晚有一天会脱离自己身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傅政凛自认为自己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就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些阴暗不可见光的阴影。 …… 春去秋来,岁月更迭。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今天是方豫的十二岁生日,傅政凛挤出时间请了一堆好友前往金潭村小院子里面庆祝生日。 傅政凛看着霸占着副驾驶的男孩,回头看着姚晨英,抱歉地说:“自从被他知道年满12岁可以坐在副驾驶后,他记了好几个月,现在总算如了他的愿。” 姚晨英低笑出声,“在某些时候,你不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可爱吗?” 傅政凛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扬。 方豫微眯起眼,偏头看向露出淡笑的男人,内心再次涌起烦躁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变更,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他单纯地排斥一切夺走傅政凛注意力的人。 姚晨英是个知进退、性情开朗的女人,在长达三年的相处中,方豫对她的排斥感虽然不强,但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抵达目的地后,方豫率先下了车,纯属憋得慌,牙根也痒痒的,总想叼着傅政凛的脖颈肉狠狠磨一磨。 傅政凛走到他旁边,“又耍什么脾气,对哪里不满意,你说。” 方豫抬起逐渐长开的脸,执拗的看着他,凶巴巴地说:“不准笑!” 傅政凛:…… 他有笑吗? 长达五年的投喂之下,方豫个头窜至傅政凛胸口,手脚修长,隐隐能看出以后的身高绝对不比傅政凛低。 方伯伯本身身高便有185以上,一身腱子肉饱含力量感,只可惜再强壮的男人也被病痛折磨到皮包骨。 想起他,傅政凛不免想起失踪五年的母亲,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期间,他去监狱探望过父亲三次,父亲自从入狱后,人也似乎老了几十岁,被岁月雕刻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和对傅政凛的歉意。 他每次说的话语不超过五句,总想说些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傅政凛对他没什么感情,即使两人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上一回见面中,他提起母亲,说了一句让傅政凛心下发凉的话语。 他说:“小凛,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逃吧,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她只是救子心切,把所有的爱意倾注在他身上。” 傅政凛当时脸色瞬黑,冷声问:“救子心切?他是谁?” 傅国城没有回答,满脸疲倦地看着他,扯开话题,嗓音嘶哑:“方豫那孩子,怎么样了?” 傅政凛听到方豫的名字,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柔和,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冷漠,“五年才想起询问他的状况,看来你和方伯伯的感情不见得有多深。” “如果醒过来了,你就把他送走吧,他不是你能护得住的人。”傅国城认真劝。 傅政凛双瞳微缩,眉宇间透着不悦,“父亲,别忘了你现在没能力管我的事情。” “方豫当初的车祸是人为。”一句话砸得傅政凛眼前阵阵发黑。 人为?谋害? 后脊背涌上一股寒意,他瞪起眼低吼:“说清楚!什么叫人为?!” 然而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傅国城深深地看着他,嘴巴翕动:“下一次,你再过来,我把真相告诉你。” 第73章 生日 金潭村经过五年的变更,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光是看到有倒塌风险的木桥,傅政凛便想起五年前,被人骗走的三百块修桥费用。 至今,那个陌生的男人从未出现过,傅政凛对他的记忆也停留在厚重的军大衣上面。 傅政凛环视了周围一圈,蓝天白云之下是金灿灿的稻田,秋风吹拂过来,稻穗窸窣作响,他轻呼一口气,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只觉心旷神怡。 黑色崭新的宝马车停放在宽阔的村道上,傅政凛几人走过“咯吱”响的木桥,来到小院子。 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小院子传出杨虎粗声粗气的烟嗓。 “霍子!霍子!救我,嗷……我滴个娘,我错了,别扯我耳朵……嘶……” 姚晨英噗呲笑了声,“杨哥还是老样子。” 傅政凛眸光微闪,余光落在方豫头顶的半马尾上,心想待会要不要请霍哥出马,把它“咔擦”掉。 方豫只觉头顶凉嗖嗖,警惕地抬眸瞪向傅政凛,凶巴巴地说:“不可以!” 他捂着头上视为珍宝的头发,快步跑进小院子。 身体健壮的杨虎身穿黑色短袖t恤,露出饱满结实的手臂,被陈大娘揪着耳朵拉到墙角边怒骂:“说过多少遍,别惹淮城那群痞子,你就是不听!当初你派小黄绑了人家情妇,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小黄没了半条命。就不能学着你弟弟安分搞事业吗!非要气死你妈你才安心!” “妈……您先松开,耳朵真的要裂开了。我承认我有错,但秦非衡挟持我虎头帮的兄弟,扣留我一批价值千万的货,我咽不下这口气!”杨虎横着脖子反驳。 陈大娘气笑了,“好好好,你妈已经老了,再也管不动你,以后你做什么玩什么,我一律不管!”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杨虎已经习惯了她的演戏,苦哈着脸看向正在通话中的霍于庭,企图得到他的援助。 “虎哥,干妈。”傅政凛沉稳有力的嗓音裹挟着磁性,听得人耳朵发麻。 姚晨英饶是听了几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垂,暗地里想象着男人凑到她耳边低语调情的模样,肯定很性感。 “哟哟,你们可算来啦,阿英,一段时间不见,越发漂亮了。”陈大娘前一刻伤心欲绝,后一秒恢复乐呵呵的表情,连忙迎了上去。 杨虎趁机溜到霍于庭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无声质问:谁啊?通话有十分钟了吧?还没说完?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捂着手机的听筒低语:“京城最大的水果供货商有意和我们合作,过几天会来我们公司参观参观。” 杨虎浓眉紧拧,待霍于庭挂断电话后疑惑:“他们公司的固定客户一直以来都是京城那家外贸龙头企业,怎么忽然提出想和我们这家半大的公司合作?” 傅政凛听到谈话声,也走了过来,“京城农产品贸易公司已经被许家收购,有风声传出许家人不太满意供货商提供的产品,导致决裂。” “具体情况,还是等他们来到再商讨吧,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先别谈公事。”杨虎一手搂住霍于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霍于庭撩起眼皮看着他,两人炽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能擦出火花。 幸亏陈大娘是个见识不多的妇女,她没发现杨虎和霍于庭的兄弟情已经变质,朝他们挥了挥手:“过来,把厨房的饭菜拿出去。” 傅政凛抬手扶了扶额,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也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每次看到两个男人亲密无间,便觉头皮发麻。 姚晨英和他解释,这是恐同心理,且说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傅政凛深以为然,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进入他的内心,但他坚信自己性取向是异性。 小院子内,几个成年人围坐在桌边,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 傅政凛左边坐着方豫,右边坐着姚晨英,他手上也不闲着,时而给方豫夹菜。 “吃点青菜,别挑食。” 方豫嫌弃地盯着绿油油的菜叶子,手上拿着筷子扒拉了一下,摇头拒绝:“不吃青菜。” “随便吧,还说以后长得比我高,连青菜也不想吃的孩子,能高到哪儿去?”傅政凛的激将法百试百灵,方豫听了后全身一激灵,张嘴叼住傅政凛筷子上面的菜叶子,吧唧两口吞咽下肚。 “真乖,吃多点。”傅政凛嗓音轻柔了几分,顺带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方豫微眯起眼,拿头蹭在他掌心,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姚晨英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内心隐隐泛酸,只觉自己离爱情之路背道而驰了。 她羡慕方豫能轻而易举得到傅政凛的关心和照顾。 “小豫,生日快乐。” “来来来,又长大一岁,大娘给你个小红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瓜娃子,喊一声虎叔叔,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方豫收下礼物和红包,抬眸看向他们,瞳孔微颤,眸色变深。 “谢谢。” 他视线转到傅政凛脸上,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礼物。” 傅政凛扬了扬眉,嘴角漾着逗弄的笑意:“没有。” 方豫:…… 他霎时瞪起眼,凶猛地扑到傅政凛身上,眼眶发红,重复道:“我的……礼物!” “哈哈,急了急了,他每年就惦记着你的礼物,把它当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你今儿要是不给他,他能把这屋顶掀翻了。”杨虎笑着拍了拍桌。 傅政凛咧开嘴低笑两声,眼底的宠溺渐渐显现,“这是第一份小礼物,你先收着,晚点回到家再给你第二份。” 他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警惕地扫了眼众人,拿着小盒子跑到墙角边,紧绷着脸打开。 盒子里是七彩耀眼的琉璃珠,共有十二颗,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个字母“y”,方豫手指轻轻触摸光滑圆润的珠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头看着傅政凛,把小盒子紧紧揣进怀里,张了张嘴,低声说:“喜欢,礼物。” 想到家里还放着第二份礼物,他兴奋地跳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拉着他往外走。 傅政凛哭笑不得,“好歹把蛋糕吃完再走啊。” 脚刚踏出门槛,便见前头走来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脚步霎时顿住,他反手握着方豫的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沉声问:“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是淮城傅家的少爷傅政凛吧?” 为首的男人装优雅贵气,一看就不像丰城人,他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上心头,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 第74章 舅舅 “我是方豫的舅舅。” 低哑富含磁性的嗓音仿佛一记响雷,在傅政凛脑海里猛然炸开。 舅舅,方豫的舅舅? 男人面容沉寂,五官和方豫有五分相似,难怪当初会觉得似曾相识。 傅政凛在荧屏上多次看过这个男人的身影,京城名门望族许家的二公子,也是收购母亲公司的男人。 京圈是傅政凛的父亲傅国城费尽心思也没挤进去的地方,那儿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有着百年以上的传承和根基,不是傅国城这个白手起家的官一代可以攀比上的。 京城名门贵族众多,尤其以覃、许两家为首,如今身份地位堪比天上谪仙的许承志居然找到丰城金潭村这儿,站在他面前,说他是方豫的舅舅。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大力收紧,惹来方豫的不适,他紧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然而傅政凛却似乎没察觉到,整个人怔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朝面前陌生的男人低吼一声,警惕地盯着他,凶巴巴地说:“走开!” 许承志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扫向他,“我是你舅舅,想见你妈妈吗,我带你回家。” 傅政凛沉下脸,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我不怀疑你是他舅舅的身份,但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许家对他不管不顾,现在又为什么找上门来。” 许承志眸色微暗,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傅政凛半眯冷眸,显然不太相信,许家权势滔天,怎么可能不知道方豫的存在。 “十年前,我姐姐和方哲轩私定终生,不顾父亲的阻拦毅然离开京城,不过短短一年,她又回到许家,告诉我们她已经死心,且要求我们不要干涉那个男人的事情。” “父亲见她痛改前非,整个人失魂落魄,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年来,她备受心理的折磨,得过重度抑郁症,甚至多次自杀未遂。父亲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私自调查方哲轩的下落,得知他死于重病,便没再继续调查。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把方豫瞒得严严实实,连我父亲派去的人也没察觉端倪。” 傅政凛面色一变,方伯伯曾经说过,方豫的母亲死于意外事故,并没有详细说过她的事情。 “她还活着?”傅政凛喉结翻滚,嗓音冷了下来。 “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她已经忘记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许承志眼帘微垂,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豫的脸。 “一个月前,她开始无意识地喊方豫的名字,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她喊的是谁。”许承志深深看着方豫,语气有些感慨,“照顾她的佣人无意中看到她搂着布偶喊方豫,并且听到孩子等字眼,次数多了,也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他加大调查力度,还真的找出蛛丝马迹。”许承志眸光柔和了一瞬,“现在,我父亲只希望把这个孩子接回许家。” “回什么许家?!”杨虎等人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黑沉着脸讽刺,“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五年,期间经历了许多磨难,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许承志不以为意道:“就凭他身上流着我们许家的血液。” 傅政凛紧抿着唇,“这孩子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调查清楚。” “对我们许家来说,这不是问题,我们会给他寻找国际上最权威的心理专家,进行一对一的治疗。”许承志揉了揉眉间,淡声道:“他留在你身边,只会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一句话让傅政凛如鲠在喉,回想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方豫虽然变化很大,但他的温顺也仅仅对熟悉的人,想要达到正常人的状态,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 许家确实能提供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公司主营的产业也和医疗相关,如果方豫接受最先进的医疗,或许可以尽快恢复。 但是…… 他有私心,他不太想放开小孩儿的手。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弯下腰,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方豫带着愤怒情绪的眼,哑声低语:“方豫,能听懂他说的话吗?” 方豫的虎牙大力碾过舌尖,死死盯着他,“不懂!” 其实,他大概听懂了陌生男人的话,知道这个自称为舅舅的男人想带自己离开。 呵,他怎么可能答应! 一旦想到自己会离开傅政凛身边,不安和暴躁感瞬间充斥心口,全身细胞也叫嚣着拒绝,脸上抗拒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伸手紧抓着傅政凛的肩膀,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连修长的手指也隐隐发白,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道:“不走!” 傅政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搂住他的肩膀,直视着许承志:“方豫四岁来到我家,我和他相识八年,我不会同意他跟你离开,他也不会跟你走。” “你没权利强制留他在身边。”许承志微眯起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身后的十几位保镖齐刷刷地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虎扭动一下脖颈和手腕,伸手搭在傅征凛肩膀,粗声粗气地骂:“他们要是强来,直接干就是,别给他们面子!我管他是京城的谁谁,到了我的地盘,照样给他丫的揍到鼻青脸肿!” 狂妄的语气惹来黑衣保镖的不屑的眼神,他们冷眼看着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的杨虎,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杨虎气笑了,面容瞬间狰狞,扬起拳头就要开打,他是暴脾气,忍耐性也算不上好,哪能忍受这种挑衅。 霍于庭及时拉住他手臂,凑到他旁边低声道:“傻货,没看到他们身上有枪吗!” 杨虎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反驳:“这年头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携带枪支。” 霍于庭白了他一眼,“不论真假,也轮不到你动手,小凛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事情受伤。” 杨虎低骂一声,“我是他哥,我不帮他谁帮他!” 傅政凛只觉脑海乱成麻,各种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会把方豫交给你,死了这条心!” 无论他说得有多强势,内心却一点底儿也没有,方豫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和傅家也没签订任何收养条约。 如果事儿闹到法庭,最终的结果也只会判给许家。 况且,以许家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靠法律,他们多的是办法。 傅政凛不甘心,也不愿意放手,他把方豫紧紧搂进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炸起来的毛发,哑着声音哄:“小豫乖,待会就带你回家拆礼物,别担心,我不会准许他把你带走。” 方豫暴躁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在脸上,两手狠抓着傅政凛的衣服,冷冷地看着许承志,眼里全是抗拒和厌恶。 第75章 脆弱不堪一击 双方僵持不下,没人吭声,紧张感攀升到极致,是许承志率先打破沉寂。 “我许家要办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许承志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微抿,下巴弧度线条冷冽透着无情。 他转身往外走,沉声抛下一句:“傅政凛,这不是你一句不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方豫这个孩子,我们许家要定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作为一名聪明的生意人,就该尽早放手,而不是鱼死网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傅政凛听出了话语里的威胁,不假思索便道:“相信许二少不屑动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许承志冷嗤一声:“呵,你很了解我?” “方豫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知性大方的女人,我相信许家人的性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傅政凛见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沉思几秒继续道:“如果有一天,方豫提出想回去许家,我不会阻拦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不利于病情恢复。” 他只在方伯伯嘴里听过关于方豫母亲的事情,从未见过她。 方豫神情秒变,眼底翻滚着浓浓怒火,凶巴巴地反驳:“不走!” 他偏头瞪着许承志,生疏地吐出一个字:“滚!” 杨虎经常对着狗腿子们骂“滚滚滚”,听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许承志墨镜下方酷似方豫的眸子暗沉下来,傅政凛养了方豫五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难以割裂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其他办法了。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七天时间做好离别准备。”话一说完,他大步离开。 一众保镖浩浩汤汤跟在他身后,腰间别着的黑色手枪若隐若现,比杨虎这个丰城地头蛇还像黑道。 “呵,口气真特么大,拽上天了!”杨虎放松拳头,对着他们的背影吐槽。 “你口气也挺大的。”霍于庭瞥了他一眼。 “霍子,告诉我哪里痒了!”杨虎咬着牙,伸手把人扯到自己旁边,压低声音威胁,“嘴巴痒了还是屁股。” 霍于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两步走到傅政凛旁边安慰道:“别思虑过重,许承志到底不是黑道出身,做不来那些肮脏事。” 傅政凛目视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身影,嗓音发闷:“霍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方豫。” 他垂眸看着皱巴着脸的小孩,“进去吃蛋糕吧,待会带你回家拆第二份礼物。” 方豫总算舒展眉头,轻哼一声,陌生男人带来的影响很快被他清除在脑外。 他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傅政凛,哪还有位置分给别人,他主动拉起傅征凛的手,带着他跑到前院桌子旁。 桌子上摆放着金黄色豹纹的蛋糕,中央放着几个小豹子玩具,他动作不太熟练地拿起蛋糕纸托,切了一块点缀着金黄色豹子玩具的蛋糕,递到傅政凛面前,看向傅政的眼里带着期待,张开嘴语气有点凶:“吃!” 傅政凛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方豫手里的大块蛋糕,眼眶酸涩,接过蛋糕,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哑声道:“好,我家小豫真乖。” 他吃了一口甜腻腻的蛋糕,只觉甜到心坎,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方豫嘴边,“吃一口,祝我家小豫十二岁生日快乐。” 方豫不喜欢吃糕点类的食物,但傅政凛给他的东西,他无法拒绝,顺从地张开嘴,叼住叉子,虽然紧蹙着眉头,对蛋糕很是嫌弃,但眼里闪烁着的亮光证明他此时非常开心。 吃过蛋糕,他便迫不及待拉着傅政凛回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第二份礼物。 傅政凛坐上驾驶室,见他一脸兴奋地扒拉着安全带,眼里的宠溺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转回头,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他只能死顶着,不让自己垮下来。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方豫陪伴的日子,也不敢想象,只能强迫自己尽快摒除那个男人带来的影响。 然而,许承志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面,随时随地冒出头,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 绝望和恐慌,他自小就经历过了,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方豫虽然折腾人,但他的陪伴和闹腾反而让傅政凛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一潭死水。 如果有一天,方豫离开了…… 傅政凛紧绷着脸,两手攥紧方向盘,心口传来的抽痛让他脸色瞬白。 方豫的视线时刻留在他身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双瞳猛然收缩,“傅……” 傅政凛一手捂着胸口,呼吸沉重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靠边停车,手慌乱地在口袋里面摸索着。 方豫第一次见他这副状态,见他明显在找着什么,迅速解开安全带,凑到他旁边伸手探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子。 傅政凛哆嗦着手拿过小瓶子,费了一阵功夫才打开,从里面倒出最后一粒药,仰头放进嘴里。 药丸接触口腔,涌起苦涩的味道,傅政凛抬起头,仰靠着车座椅,苍白的唇微张喘着气,全身被冷汗打湿,透着脆弱不堪一击的气息。 忽然,方豫的脸凑到前面,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眼底的烦躁和不安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不会说那些担心人的话语,只焦急地看着傅政凛,嘴里反复念叨着:“傅……” 五年来,他从未喊过傅政凛的名字,如今出口也只是一个“傅”字。 傅政凛双瞳逐渐聚焦在他脸上,眼尾泛红湿润,他抬手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虚弱无力,“乖,别怕,我没事。” 方豫撇下嘴角,脸蛋几乎贴着傅政凛湿哒哒的额头,他抬手抓着傅政凛打理得整齐的头发,用力揉搓着,直到凌乱不堪才罢休。 傅政凛轻闭上眼,心里的防线被摧毁,疲倦、不安、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久压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不停侵蚀着他的骨血,他喉间翻滚发出一声低吟,把方豫搂进怀里,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呢喃道:“方豫,不要离……。” 不要离开我,最后两个字竟裹挟着闷闷的鼻音。 方豫只觉牙根发痒,压制住咬人的冲动,重重地“嗯”了声,他是疯了才会选择离开。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方豫始终记着傅政凛狼狈的一面。 原来,外表看起来冷硬不可撼动的男人,竟这么脆弱,不堪一击。 第76章 第二份礼物 下午两点,汽车抵达丰城城中心的静安小区。 傅政凛下车前已经收敛情绪,只余脸色有点白,方豫一溜烟窜下车,跑到驾驶室旁边开了门,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略微潮湿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走进电梯,碰巧遇到同一栋的邻居,年约三十戴着细边银框眼镜的男人,身高比傅政凛矮了半个头,怀里抱着几本书,他微笑着朝傅政凛点了点头,“头一次见你下午回来。” 傅政凛虽然没什么心情闲聊,但还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哑声说:“嗯,回来拿点东西。”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骆芸。”男人忽然伸出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傅政凛。”傅政凛垂眸,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方豫霎时瞪起眼,目光紧盯着他们快速分开的手,抬眸审视着面容和善的男人,眉头紧蹙起,满是不悦。 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和傅政凛搭话,不论是女人亦或是男人,搭话就算了,还动手动脚,方豫撇着嘴,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 骆芸察觉到他幼稚又不加掩饰的敌意,低笑出声:“这是你弟弟吧?长得不太像。”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启,傅政凛点头应了声,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方豫拉着往外走。 骆芸意味不明地看着傅政凛的背影,低头看向怀里的书,只见封面大刺刺写着: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 “磕死了,每次看到他俩都牵着手。啧啧,弟弟的占有欲有点强呢。”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光是想到自己写的小说人物有几率现实化,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另一头,方豫拉着傅政凛走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发泄自己突如其来的暴躁和怒火,脑袋便被温热的掌心盖住,轻轻揉了揉,内心不停膨胀的怒气仿佛被戳了一个洞,瞬间消散。 方豫别扭地撇开头,往旁边走了一步。 “每隔几天就来一回,生啥气呢?”傅政凛收回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率先往里面冲,嘴里念叨着“礼物”。 先在客厅寻找一番,又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在你房间里面。”傅政凛好笑地看着他急躁的样儿,提醒一句。 方豫眸色一亮,火速冲进傅政凛的房间。 “方豫,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傅政凛无奈地跟上去,看来对方还是改不了把他的房间当成自己房间的念头。 方豫在他房间一通好找,龇着牙瞪了傅政凛一眼,不情不愿地跑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到放在书桌上的大箱子。 他震惊了,嘴里发出一声:“好大!” 箱子对比他来说确实大,长宽约半米,他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走到桌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礼物箱。 傅政凛依靠着门框,“别傻站着,自己想办法打开。” 礼物箱上面系着红色蝴蝶结,方豫硬是把蝴蝶结扯成了死结,他两手扒拉着绳子,见解不开,直接上牙啃咬。 傅政凛也没阻止他,眼底翻涌的宠溺不加掩饰。 方豫这回没有求助他,虎牙磨了好一会,总算把绳子磨断。 他动作迅速打开礼物箱,映入眼帘的是威风凛凛的金钱豹,背上盘腿坐着的小男孩是方豫7岁时候的模样,乱蓬蓬的头发飞扬起来,下巴微抬,一副高傲又得意洋洋的模样。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豫震惊回过头,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傅政凛抿唇发出“噗呲”一声,眼里全是隐忍笑意,没等他高兴几秒,高至他胸口的方豫猛扑过来,双脚用力往上弹跳,两手挂在他脖颈,偏头就咬了过去。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紧,还没反应过来,脖颈的皮肤被尖利虎牙刺破。 骆芸家住第十层,碰巧在傅政凛家上面两层,他刚走进家门,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声音有点熟悉,很像他小说里面的高冷总裁,但又觉得对不上高冷的人设,于是跑到阳台往下面张望,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奇也怪也,幻听了吗?”他挠了挠后脑勺,回身走进客厅,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边走边看。 嘴里呢喃:“雪山下就地翻滚,两位都是狠人!” “我去,玉米地玩偷情游戏也是可以的。” “深夜巷子捂嘴强……哎呀呀,好刺激!” 夜已深,傅政凛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前面,第十次敲响门,“方豫,我对你不好吗,供你吃喝,送你礼物,教你做人的常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出来,别以为反锁着门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抬手捂着脖颈,时而疼得抽气,猝不及防被重重咬了一口后,傅政凛差点就要拿起晾衣杆揍人,方豫转眼就逃,和傅政凛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后趁机冲进傅政凛的房间,反锁了门。 方豫盘腿坐在床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只觉意犹未尽,猎物被撕咬期间,喊得越大声,他就越兴奋,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身为豹子的兽性。 后来,他舍不得猎物疼太久,只能松开嘴,下意识就窜逃。 方豫看着自己睡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间,伸手从小口袋里拿出串成一串的琉璃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要不是第二份礼物太重,他都想随身携带,想到傅政凛,他一骨碌下床小跑到门前,耸动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傅政凛从阳台收了套晒干的衣服,缓步走进浴室。 他脱了上衣,侧了侧脸伸手轻碰脖颈右侧深到渗血的牙印,“嗷嘶……真的欠揍,晚点就拔了他的牙!” 他在洗漱台小抽屉里拿出备用的防水贴,贴在牙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防水贴保质期三年,一盒有五十个,如今只剩下几个,可见这几年方豫咬他咬得有多上头、多用力。 他走进浴室隔间,拉上玻璃门,打开花洒,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卸下全身铠甲,笔直的腰背也完全松弛下来。 白皙赤裸的后背抵着墙,他仰头怔怔地看着亮到刺眼的光,抬手捂着眼,任由热水浇透全身。 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没人知道他已经进入梦乡。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方豫离开,梦到公司倒闭,梦到父亲暴毙,梦到那个女人回来了。 他像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张嘴大口急促呼吸,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整个浴室被水雾缭绕,透过水声,隐约听到浴室门口传来的砸门声。 “砰砰砰!” 门被砸得摇摇欲坠,为了挽救可怜的门,傅政凛顾不上疲软的身子,强撑着站起身,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往外走。 第77章 不速之客 接连几天,傅政凛都让方豫待在身边,连托管的课程也转到线上。 傅政凛端坐在办公桌前,高挺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抿着唇翻看京城供应商发来的电子合同。 眼镜是陈大娘怕他长时间对着电脑伤到眼睛,特地拉着他跑去附近眼镜店挑选一番送给他的。 傅政凛扶了扶镜框,抬眸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方豫,见他双手抱臂,微眯着漆黑瞳仁盯着茶几上的学习电脑,扬了扬眉。 自从许承志出现后,方豫性格转变了些许,最大的变化是上课认真了,不再各种作妖。 傅政凛欣慰的同时又觉心酸,他大概知道小孩儿的想法,无非害怕离开自己。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傅政凛逐渐振作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的一切虽是未知数,但傅政凛心下发誓,绝对不会主动放开方豫的手。 这几天许承志销声匿迹,没再找上门来,傅政凛想着再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时间转瞬间到了中午,傅政凛摘下眼镜,起身走到方豫旁边,“午饭想吃什么?” 方豫关闭电脑,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鸡腿。” 傅政凛眼皮轻跳,无奈地说:“每天雷打不变的鸡腿,吃不腻?换成牛肉和虾吧,营养均衡。” “鸡腿!”方豫固执己见,语气有点凶,转过身背对着傅征凛,耍起小脾气。 傅政凛眉梢上扬,顺应他的要求,在点餐软件买了鸡腿盖浇饭,好笑地说:“买了买了,还生气呢?” 方豫半眯着眼,看着放到自己前面的手机,以及屏幕上显示的下单页面,眼里的得意涌上眼眶。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心软。 另一头,姚晨英坐在托管休息室木椅上,一手支着下巴,脑海里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连着几天没看到傅政凛,想念得很,她还得看管托管的孩子,不能随意离开。 她知道傅政凛在顾虑什么,毕竟方豫生日当天,她也在小院子那儿。 方豫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托管里面足足二十个小孩,有哭闹的、有调皮捣蛋的、有打架的,唯独没有哪个孩子像方豫这样,一声不吭、不笑也不哭。 他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即使姚晨英教了他三年,也无法强迫他遵循托管的规矩,他似乎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只有傅政凛是例外。 傅政凛光是在他眼前一晃,他便打了鸡血一般弹跳起来,窜到他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和傅政凛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仿佛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有些时候,姚晨英会压抑不住生起一丝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方豫能光明正大地接受傅政凛的宠溺、疼爱。 她喜欢傅政凛五年,对方明确拒绝她好几次,但她始终不肯放弃。 就像一开始说的,只要傅政凛还单身,她就坚持到底。 现在,有人找上门说是方豫的舅舅,对方还是京城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有一天,方豫跟着亲舅舅离开,离开傅政凛的身边。 那个男人会很难过吧? 姚晨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脑海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只剩傅政凛一个人,她是不是就能趁虚而入,让那个男人多看自己几眼。 “姚老师,外面有人找。”助教老师站在休息室门口,脸上挂着激动的表情。 姚晨英晃了晃脑袋,眼底生起一丝惭愧,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居然生出这种肮脏念头。 她起身往外走,敛去脸上的神情,笑着说:“谁找我,瞧把你激动成这样。” 助教老师双眼发光,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臂,“姚老师,你居然认识京圈那位风云人物!” 姚晨英怔愣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抬眸看向托管门口,心脏咯噔一声。 许承志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那儿,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他垂眸看着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无波无澜,无端让人产生自己是蝼蚁、而他是蔑视众生的神明。 姚晨英作为淮城姚家大小姐,也跟随父母出席过京城大家族的宴会,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如今忽然找上门来,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为了方豫。 姚晨英自认为他找错人了,自己在方豫眼里仅仅只是有点熟悉的老师,对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然而,她想太多了,许承志朝保镖示意一眼,淡声道:“姚小姐照顾了小豫三年,功不可没。” 保镖拿出一张黑卡,递到姚晨英前面。 “什么意思?”姚晨英没接,眼底生起一团怒火。 “许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许承志唇角弧度微挑,“没别的意思。” “你找错人了,我仅仅只是方豫的托管老师,在这里,他完全能够自理,谈不上什么照顾。”姚晨英说的是实话,那个孩子在傅政凛看不到的地方,自理能力强得很,压根不需要别人照顾。 她做的,仅仅只是把幼龄孩子学习的基础知识和常识传授给他。 方豫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只是缺了个底子,累积的字词越多,越能体现出他的学习能力。 尤其是傅政凛不在的时候,学习效率那叫一个高,压根不用姚晨英盯着管着。 但他爱憎分明,对于讨厌的科目-比如外语,多看一眼仿佛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喜欢傅政凛。”许承志几步走到她前面,居高临下看着她。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十分明显,姚晨英唇色有些许发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她愤愤地直视着他,语气冷了下来。 …… 三天后,傅政凛送方豫前往托管,即使对方很不情愿。 方豫坐在副驾驶生闷气,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傅政凛。 “每天和我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傅政凛无奈。 “不会!”方豫咬牙挤出一句。 来到目的地,傅政凛靠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想念托管里面的朋友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想。” 傅政凛心脏柔软下来,“听话,乖乖上课,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 方豫眸色一亮,随即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 “真乖,上课认真点。”傅政凛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豫握住他的手,牙尖大力抵了抵发痒的牙根,垂眸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腕,喉咙咕噜一声。 想咬。 没人知道,未来某一天,向来说话算数的傅政凛食言了。 不但没带他去游乐场,还主动松开了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身边。 第78章 聚众闹事 在周末来临之前,傅政凛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今天照常送方豫去托管后,傅政凛回到公司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然而车刚停稳,便被七八位民工团团围住,傅政凛直接反锁车门车窗,冷眼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 衣服上满是泥点子的工人阴沉着脸拍打窗户,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从他的口型大概可以猜到几个字,无非让傅政凛打开门下车。 或许是他们的嗓音太过嘈杂,公司三楼有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傅总的车被人围住了!” 话音刚落,正在处理手头工作的一众员工纷纷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傅总得罪他们了?个个手里拿着家伙,还有没有法律了!” “车还没熄火,里面有人!” 于圆瞪起眼低喊出声,第一个转身往外跑,连电梯也顾不上等待,跑到楼梯“哒哒哒”快速下楼,待下到一楼,她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报了警。 这时刚到早上九点,杨总和霍总多半还在家里,于圆没想太多,直接拨打杨虎的电话。 另一头,杨虎赤身裸体躺在被窝,一手环住霍于庭的腰,听到手机铃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低骂:“谁大早上打电话来!” 霍于庭被吵醒,蹙了蹙眉,抬手捂着耳朵闷声道:“吵,赶紧接了。” 杨虎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也没看来电之人是谁,接通通话刚要开骂,对方先他一步噼里啪啦说了傅政凛的处境。 “靠!谁特么的蹬鼻子上脸,跑到公司门口撒野!”杨虎怒喝一声,迅速起身捡起地上胡乱扔着的衣服,还顺带把用过的几个套子丢到垃圾桶。 “怎么回事?”霍于庭清醒过来,捂着后腰坐起身。 杨虎提上裤子拉好拉链,阴恻恻地说:“小凛被一群民工围堵。” 见霍于庭抿着唇准备下床,杨虎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你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解决。” “光明正大过来闹事,显然是有人撑腰的。”霍于庭不和他废话,忍着臀部的不适起身穿衣服。 杨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没再拒绝,主动帮他扣上扣子,一颗也没放过,直到他脖颈处的刺激吻痕被遮挡才罢休。 两人也顾不上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快步离开暖烘烘的房间,往公司的方向赶。 另一头,傅政凛沉着脸冷静地看着手拿木棍或铁铲的民工,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张脸。 是秦非衡派来闹事的人,还是许承志?亦或是其他同行公司? 这群人不过装腔作势,只敢动嘴不敢动手,手里的家伙甚至不敢碰到傅政凛的车,就怕刮了蹭坏了赔钱。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傅政凛解开安全带,揉了揉酸痛的左腕,打开门。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西装裤裤腿随着主人的动作往上跑动些许,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 守在车门边、肤色黝黑的男人沿着对方笔直的腿往上看,最后仰头看着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强装镇定大骂:“不是当起缩头乌龟吗,还敢下来?!” 他扬起手中的木棍,作势要抽下来。 傅政凛巍然不动,目光冷沉地看着他,沉默毫不畏惧的样儿很是唬人。 “老黑,你倒是打他啊!装腔作势有个屁用!反正有人顶着!” 黝黑男人的同伴起哄,说话不经大脑,手里的铁铲猛地砸在地上。 “滚犊子!你行让你上!” 老黑朝嘴碎的同伴低喝一声,他比傅政凛矮了些许,气势上完全被对方死死压住,内心早就打起退堂鼓。 暗地里叫苦不迭:这个馅饼,不好啃啊! “大家聚在这儿不过为了钱。”傅政凛冷冽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的价格。” 众人瞪起眼,满脸惊愕,有人经不住诱惑凑到他前面,来人有一个显眼的朝天酒槽鼻,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烟牙,“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吧?诚不欺人?” 对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烟味和汗臭味,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嗯,谁指使你们过来这儿闹事?” “是……唔……” 男人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老黑捂住嘴巴,恨声警告:“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都往外说?!” “呃……” 傅政凛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薄唇微抿。 老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子,故作不屑道:“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 “五倍。”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淡声吐出两个字。 老黑双瞳微缩,默默咽了咽口水,其他人也听直了眼,默默计算翻了五倍之后,能拿到多少钱。 他们是丰城郊区新建楼盘的民工,由于开发商拖欠了三个月的工程款,他们被逼无奈跑到楼盘楼顶威胁跳楼,企图引起社会的关注。 然而人刚上去,还没来得及抽一根烟壮壮胆,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强制押了下来。 他们不敢反抗,毕竟对方腰间别着枪,虽然不知真假,但看着就渗人。 他们被带到衣着打扮贵气逼人的男人前面,对方承诺,只要在乐禾公司门口围堵车牌号为1633的车,便能获得五万块奖励。 老黑等人原先还在犹豫,对方说不需要动手,仅动动嘴皮子就行,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兜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居然让他们撞上了,如今老板拖欠工资,他们实在没钱开锅,一口答应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着就是大家族出身的,年纪三十左右,说话带着明显的京腔,不像丰城人。” 老黑等人为了钱干这种缺德事,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指使人。 傅政凛心脏陡然一沉,原先便怀疑是许承志,这会子得到证实,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的气息。 老黑等人面面相觑,这人该不会反悔吧。 “好歹是公司的老板,不至于出尔反尔吧?”同伴凑到老黑旁边嘀嘀咕咕。 傅政凛抬手摁了摁额头,只觉喉咙干涩难忍,是他太过天真,原以为许承志会放弃。 “方豫……” 他低喃一声。 想到方豫,傅政凛瞳孔猛然颤动,神情秒变,迅速上车关了门,眨眼间开出几米远。 老黑:…… “卧槽!他跑了!” “你特么别傻愣着,赶紧追啊!” 第79章 恐惧症 人只有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何况傅政凛开车的速度极快,转瞬间消失在道路转角。 老黑等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脚步慢了下来,累到瘫软在地。 “万恶的资本主义,坑死人不偿命……” 人群里的老烟枪唾骂一句,嘴里的烟牙若隐若现,随即凑到老黑旁边勾肩搭背。 “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老黑皱着眉,“今天我会留意银行到账信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老黑连忙掏出脏兮兮沾着泥灰的手机接通电话。 “老板早上好,事情已经办妥了。”老黑缩着脖子,眼神游移,神情有点儿虚。 “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人拖住。”听筒传出嘶哑的嗓音,阴森危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老黑面色一白,唇色尽褪,“老板,他……他开车跑了。” 对方忽地冷嗤一声,“哦,跑了啊?既然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们可以滚了。” 话一说完,老黑被挂断电话。 “嘿,是那个男人吧?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把钱转过来?”老烟枪掉进钱眼子里了,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笔钱。 老黑一手紧攥着手机,黝黑的手指隐隐发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不行,连声音也在颤抖,“艹!这笔钱别想了,我们被坑了!” 他猛地把木棍砸在地上,抬脚就要离开,却见前头直直开来一辆大奔,似乎没有刹车的打算,众人惊呼一声连忙散开。 老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双腿瘫软无力,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挪。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停在距离老黑三十公分的地方,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只人字拖,码数明显比平常人大了一圈。 老黑仰起头看着小山一般的高壮男人,视线定在他满布阴霾的脸上,又是一阵哆嗦。 这时,副驾驶的门也被推开,露出长得跟当红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长至肩头的柔顺黑发随着走动迎风飘扬。 老黑看直了眼,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相这般俊美的男人。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拽着站起身,被迫仰望着高壮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杨虎露出森白的牙,笑得阴恻恻,由于他面向太阳,阳光倾洒在白得过分的牙齿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老黑被白牙晃了一下眼,下意识闭上眼,心下大喊离谱,一个男人的牙白成这样! 他并不知道,杨虎昨天被霍于庭拉去牙科做了个牙齿美白修复的项目,花了上万块钱才有了这个效果。 “谁派你们过来的!”杨虎眉梢下压,沉声冷斥。 老黑睁开眼,慌乱地看向跑出大老远的老烟枪等人,气得头脑发昏,真是好兄弟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个男人的拳头一看就非常硬,是轻易不能得罪的人物,老黑是个识时务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毫不犹豫出卖了指使者。 “那人是谁,具体长什么模样。”杨虎微眯起眼,询问到底。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看着三十左右,实际年龄估计更大,身高比你旁边的男人还要矮上那么一些。”老黑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道:“他留着一头褐色卷发,鼻侧有颗鲜红小痣,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京腔。” 霍于庭蹙起眉,肯定地说:“照他的说法,这个男人不是许承志。” 光是头发和小痣就对不上号,何况,许承志比霍于庭还高。 “不能排除是许承志派来的人。”杨虎收紧力气,几乎要把人提拉起来,横眉竖眼厉声问:“你们围堵的人去哪儿了!” “他他……他开车跑了!” 老黑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内心一万个后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也就自己天真。 霍于庭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拨打傅政凛的号码,对方始终在通话中,他再次拨打过去,冷冰的机械女声循环播放:“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霍于庭脸色有点难看,“先去托管找找,说不定去方豫那儿了。” 杨虎低骂一声,一拳打在老黑脸上,“在丰城老实待着,别想逃!我记住你了!” 老黑被一拳揍得翻滚在地,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脸颊连连点头,他匍匐着身子一声不吭,待杨虎和霍于庭上车离开后,才迅速爬起身,“傻子才待在丰城!” 不逃等着被人宰吗!杨虎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不像良好市民。 另一边,傅政凛在前往托管的路上被几辆黑车尾随,他眸色冷到极致,眼眶却红得吓人,前额刘海一片湿润,凌乱地搭在眉眼之上。 他不停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里盘旋着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企图把人甩开,但对方跟得很紧,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傅政凛猛踩油门加大车速,在车与车之间穿梭,最终收获一堆车主的谩骂声。 “上赶着投胎啊!” “我嘞个去!想死别拉上我!” “又是一个不要命的!等着交警处罚吧!” …… 眼看黑车被甩在后面,傅政凛收回视线,嘴唇抿得很紧。 他目光落在已然关机的手机上,呼吸瞬间凝滞,耳膜钻入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至极。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手机打来一个陌生来电,傅政凛没想太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接通电话。 “你在哪里。” 熟悉、毫无起伏的冷漠女声瞬间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猛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是她,时隔五年,她终究还是出现了。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手大力握着方向盘,踩在油门上的脚往旁边移动,猛地踩下刹车。 黑色的小车停在违停路段,傅政凛仰起头,大口喘息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女人的声音不停刺入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夺走了他的呼吸,胸口似乎压着千斤巨石,让他无法动弹。 他此时的神态像极了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艰难伸出手摸向口袋,胡乱地在里面抓出一瓶药,他垂下眼帘,看着瓶身上写着“地西泮片”等字样,才急切地打开瓶盖吃了一颗。 没人知道,他有重度恐惧症,光是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勾起他心底里暗藏着的阴影,打破他伪装起来的坚强外衣,摧毁他内心的防线,让他变为这副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傅政凛,回答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漠的声线裹挟着冰霜。 傅政凛吃过药后,情绪平缓些许,他虚虚握着手机,眼底的抗拒十分明显,但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无法拒绝回答母亲的提问。 “我在丰城。” 傅政凛低垂下头,闭了闭眼,额头抵着方向盘,冷淡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破碎。 第80章 外人 从公司抵达托管门口,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傅政凛顶着惨白的脸色,踩着虚软的步伐下车,光是一眼就看到托管门口守着几个黑衣保镖。 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哭喊,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政凛抬手抹走挂在眼睫上的汗珠,大步走向门口,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看向他,冷声阻止:“许总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傅政凛已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无法再和保镖硬碰硬,他强撑着即将垮下来的身子,声音哑得厉害,“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是傅政凛。” 话音刚落,姚晨英带着哭闹不止的幼儿快步走出来,眼见傅政凛站在那儿,她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直直跑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满含哭腔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傅政凛!” 傅政凛垂眸看着她杂乱如鸡窝的头发,心下猛地一沉,以为是方豫出了什么事儿。 刚要推开她,余光见门口站着面色阴沉、凶狠地瞪着自己的方豫,他轻呼一口气,堵在心口的重担陡然消散。 方豫没事,已经足够。 “晨英,你先松开手。”傅政凛拍了拍她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姚晨英回过神,发觉自己失态又大胆的举动,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耳垂渐渐发红,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半会太过激动就……” “哇……好可怕,我要回家!我要妈妈!”旁边的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傅政凛却无暇顾及其他人,快步走到方豫面前俯下身,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逐渐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早就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解药,只要这个孩子还在身边,似乎一切都能好起来。 谁知下一秒,方豫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咬上他脖颈,尖利虎牙刺穿他的皮肤,非要咬出血为止。 傅政凛咽下喉咙翻滚的呜咽,潮湿手掌轻抚着他后脑勺,闷声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皮鞋踩地的声响逐渐靠近,傅政凛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抬眸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许承志径直走到方豫身后,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嗓音裹挟着冷意:“松开嘴!” 傅政凛眸色一暗,垂眸盯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不劳烦你。” 许承志冷笑一声,“他身上流淌着我们许家的血,他做错什么,自然由我们许家人教训,轮不到你来插手。” 意思很明显,对于方豫而言,傅政凛不过是外人。 既然是外人,就得自觉放开方豫的手。 傅政凛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没受到他的影响,然而心脏却猛然收紧,刺痛难忍。 方豫察觉到嘴里叼着的软肉逐渐僵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瞬间收紧,他松开嘴,唇瓣挂着鲜红血点,回头朝许承志怒吼一声:“滚开!” “这就是你对舅舅说话的态度?”许承志沉下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方豫挡在傅政凛前头,恶狠狠地瞪着许承志,再一次开口:“让你滚!” 傅政凛垂眸看着短短五年,已经长大许多的男孩,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心尖蔓延至全身,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方豫的后脖颈,发现那儿印着一道深紫色的掐痕。 他脸色霎时变黑,伸手扯下方豫的后衣领,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意问:“谁掐了你?!” 方豫反手摸向后脖颈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不认识。” 许承志走到窗边,烦躁地揉了揉眉间,他冷眼看着方豫和傅政凛的互动,心里暗忖着怎么把人带回京城。 傅政凛一看就是固执难缠的人,如果强势把人拐走,他很大可能会找上门闹事。 他需要一个办法,让傅政凛主动放弃方豫的办法。 想到方豫差点被人绑架,许承志冷哼一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姚晨英安顿好哭闹的孩子后,走到傅政凛旁边闷声解释:“早上你把人送来后,前脚刚走,后脚就冲进几个混混打扮的社会青年,他们的目的性很明确,想把小豫带走。”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怪我这儿防护措施不完善,守门的老大爷压根打不过他们。眼看着小豫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掐着后脖颈往门口的方向扯,我……我就随手拿了重物砸在他头上。傅政凛……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自己杀了人。”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眼眶一片湿润,断断续续道:“后来……是许先生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傅政凛手指摩挲着方豫后脖颈处的掐痕,眼底暗潮汹涌,抬眸看着姚晨英,“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姚晨英摇摇头,转身跑到落地柜前拿了一瓶破痛油,回到傅政凛跟前,“你帮他擦一擦吧,让淤血散得快些。” “好,谢谢。”傅政凛接过破痛油,在手里倒了一点,用了些许力气按压在方豫后脖颈。 方豫转头盯着靠得极近的男人,鼻间萦绕着破痛油的刺激性气味,完全盖住了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不满地皱着脸,讨厌一切遮盖住对方气息的东西。 许承志在这期间打了一个电话,饶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压着声音,当着傅政凛等人的面威胁对方:“覃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对我姐做的事,我父亲已经知晓,包括七年前你对我外甥做的事儿……”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七年前? 正是方豫出车祸那一年。 想起父亲先前说过的话语,方豫的车祸是人为。 把方豫往死里撞的人,是覃锋?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京城覃家的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花边新闻里面,换情人的速度如换衣服。 由于覃家和许家是京城排在首列的大家族,因此行为举止备受社会人士的关注。 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残忍到对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痛下杀手。 傅政凛脑海里乱成一片,一股莫名的慌乱包裹着他,他手臂下移,牵起方豫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面。 他眼底的慌乱和无措稍纵即逝,没人察觉,他直起腰身,猩红一片的眸子注视着许承志,声音依旧哑,却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刺向对方。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牵连。” 第81章 真相 许承志关掉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怒意渐渐收敛,“知道覃锋是谁吗?人如其名,他就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他视线转向姚晨英,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事儿,不是她能听的。 姚晨英抿了抿唇,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傅政凛苍白却英俊非凡的侧脸,识趣地说:“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聊。” 傅政凛轻“嗯”一声,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歉意。 待她离开后,保镖关上门,跟门神似的矗立在门口。 许承志往后靠着窗台,视线落在方豫脸上,“小豫长得不像方哲轩,反倒像我们许家人。”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方豫的五官确实和方伯伯不太像。 方豫不待见许承志,眼里是明晃晃的反感和排斥,即使这个男人刚救了自己,他抬眼执拗地看着傅政凛,语气带着些许委屈:“我们回家。” 傅政凛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哄:“我和那位叔叔聊几句,听话,别闹。” 方豫喉咙滚动,轻哼一声,两手扒拉着傅政凛手臂,把他拉到远远的角落,“坐这里。” 他抬起手,摁着傅政凛的肩膀,把对方按坐在绵软的沙发上。 “他对你倒是体贴得很。”许承志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 他作为方豫的舅舅,白白错过了外甥12年的相处光阴,他内心是有怨气的。 怨方哲轩把自己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孩子藏得这么密不透风。 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收手,不接着往下调查。 怨覃锋心狠手辣,对自己姐姐做出那种泯灭人性的事。 唯独不怨傅政凛,对方五年前还是一个半大的男生,在家道中落、最艰难的时期养了方豫五年。 “我对先前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许承志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哪里对人这么客气过。 傅政凛抿了抿唇,不论许承志的态度如何,他也舍不得放开方豫的手,即使这种行为自私自利。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仇怨。”傅政凛再次问。 “覃家和许家有着上百年的交易往来,家中长辈彼此之间很是亲近,一来二往,覃锋和我姐自小就玩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渐渐喜欢上我姐。”许承志目光始终落在方豫脸上,似乎透过他的脸看着自己姐姐。 “他爱她,她却不爱他,这种狗血戏码上演在他们身上。” “覃锋心眼子小,嫉妒心强,自然看不惯方哲轩抢走我姐。然而,覃家当时正好处在换血阶段,他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家族竞争上面。” “他虽然作为覃家的大少爷,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压一个头。覃老爷子偏爱弟弟,有意让他接管家族产业。这助长了覃锋的怨气,等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姐身上时,才发现她已经跟着方哲轩离开了京城。” 傅政凛心下了然,这是因爱生恨衍生的悲剧。 “嫉妒使人发疯,陷入癫狂之中的覃锋在家族产业落入弟弟手中和爱人离开的双重打击下,花钱雇佣欠债累累的赌民,狠心想要小豫的命。” 许承志眸色幽暗,嗓音沉而冷,“小豫还活着,是命大。”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哑声道:“当医生宣布他可能成为植物人后,我很自责。如果当时阻止他外出,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 方豫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暗光,他很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豹子灵魂。 如果傅政凛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方豫,还会这样疼爱、保护自己吗? 光是想到未来有一天,傅政凛会用冷漠、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会离开自己,内心便不可抑制生起一股嗜血暴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很大可能会失控亲自咬死这个男人,吸干他的血,把人吞吃入腹。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口腔溢出浓郁血腥味,疼痛拉回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咽下带血的唾沫,抬起幽深渗人的眸子,对上傅政凛夹杂着悔意和自责的视线,再一次催促:“我想……回家。” “乖,再等等。”傅政凛习惯性地哄他,低沉的声线透过方豫耳膜,直达他心口。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但他还是想回家,毕竟对面自称是舅舅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总想着带自己离开。 他怎么可能离开傅政凛,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就自顾自地纳入囊中的猎物。 许承志似乎看不惯自己外甥这么依赖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出口打断他们的对话,“方哲轩到死也不知道我姐还活着。” 傅政凛神情微变,心头发酸,“是覃锋搞的鬼?” 许承志微微颔首,“ 他在京城投资了一家人体实验室,接收各种因为事故死亡的人,蛰伏寻找大半年后,总算让他找到体型各方面和我姐相似的死人。” 傅政凛皱起眉,只觉内心发寒,接下来不难猜出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个女人因为自杀坠楼死亡,大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覃锋的目的是把她改造成我姐的模样。” “人死后,细胞已经开始分解,想要愈合整形带来的伤口是不可能的,他退而求其次,在殡葬馆请了专业整形师,直到模样和我姐相差无几。” “他伪造了一场意外坠楼事故,买通医院和相关部门,布置出天衣无缝的假死计划。” “方哲轩当时处在悲痛之中,从未想过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是其他人假扮。” “后来,我姐被他接到实验室进行了深度催眠,只记得自己被出轨成瘾的渣男伤害,失魂落魄,再次回到许家。” “最近几个月,她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但是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直到她无意中提到孩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小豫的存在。” 许承志停顿下来,目光深沉地看着方豫,“小豫,许家所有人都盼着你回家。” 方豫龇起牙,无法和他共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方豫,“不回!”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傅政凛眸光微闪,欣慰地看着他,心想果然没有白养。 许承志敛去眼底的情绪,看着傅政凛淡声道:“你母亲消失了五年,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一句话砸进傅政凛脑海,泛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他的理智。 他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紧盯着许承志翕动的唇,只听到两个字。 “她在……” 第82章 两个精神病 傅政凛憋着呼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内心不停呐喊:闭嘴,我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但许承志没有读心术,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在覃锋投资打造的实验室内担任负责人十几年,是受人敬重的唐博士。” 傅政凛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情绪,没人看到他眼底生起的一丝茫然和无措。 实验室?唐博士? 呵,那个女人居然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而他这个做儿子的,仅仅知道她是利惠医疗器械的女总裁,强势、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手臂被温热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傅政凛紧抿的唇缓缓松开,憋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为什么告诉我。”傅政凛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暗哑毫无起伏。 “你母亲和覃锋同流合污,你以为,我会安心把小豫放在你身边吗?”许承志抬手看了眼手表,继续道:“我猜再过不久,她会找到你面前,让你亲手交出小豫。” 傅政凛紧绷着脸,寒声反驳:“我不会这样做。”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一个精神病患者说的话,可信度能有多高。”许承志伸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纸,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多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罹患多重恐惧症,看来,你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已经到了不得不吃药的地步。” 傅政凛瞳孔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惨白了几分,自己的底细被这个男人摸得清清楚楚,他还能反驳什么。 方豫是精神病,他也是精神病,两个精神病患者相互取暖过了整整五年,如今却要被迫分开吗? 傅政凛紧握着方豫暖烘烘的手,心里万般不舍,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否拒绝那个女人提出的要求。 覃锋是疯子,方豫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但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那个女人仅仅只是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傅政凛咽下涌上喉咙的苦涩和心酸,攥紧方豫的手不肯放,抬起头眼里猩红一片,固执、坚决地说:“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 他拉着方豫准备离开,许承志又道:“傅政凛,你的自私会害死他。” 方豫一听这话,当即炸毛,大力挣开傅政凛的手,转身朝许承志扑了过去。 许承志好歹是经过特殊武力训练的成年男人,方豫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击不中后,他朝他怒吼一声,“闭上你的嘴!滚!” 这是他五年以来,说过的最为通顺的一句话,可见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提高许多。 他无法接受傅政凛被其他人伤害,即使这人是原身的舅舅,说一下也不给! “小豫,回来。” 傅政凛强撑着身子,内心的防线已经到达极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狼狈可怜的姿态,尤其在许承志面前。 得知自己患有精神病,是在十岁的时候。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总有人挡在他前面,给他设下重重难关。 他只想带着方豫过简单自由的日子,就那么难吗? 方豫愤愤地抬起头,对上傅政凛几乎失去焦距的双瞳,心下陡然一跳,拔腿就冲了过去。 他清晰记得那个男人在车内狼狈又脆弱不堪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死去。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眼里只有傅政凛。 “傅……” 他撞进傅政凛怀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嘴里焦急快速地重复喊着那个字儿。 傅政凛低垂下头,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方豫身上,声音压抑嘶哑:“乖,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你让我靠靠,待会就带你回家。” 方豫乖顺地点了点头,动作不太自然地抬起手臂,揉了揉他后脑勺的碎发,笨拙地安慰着他。 许承志又是一声轻叹,移开视线,没再看他们一眼,只觉自个儿是个千古罪人。 他在许父严厉的教导下长大,本性并非恶劣之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方豫带走。 但结果可以想到,方豫绝对不可能安心留在许家,他的心全在傅政凛身上,他会想方设法逃回来。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问题,只能由傅政凛主动放开手,并且让方豫死心。 这是许父的要求,他不希望方豫和傅家的人有过多牵扯,毕竟傅政凛的母亲是迫害自己女儿的帮凶。 女儿许瑾澜被催眠、陷入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境地,她功不可没。 许承志转身看向窗外,“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被诬陷为贪官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耳膜仿佛剧烈震荡着,让他听不清对方说的话语。 良久,才问:“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贪官,这是淮城所有人甚至全国人都知道的事儿。 虽然被揭发的那一天,他有过怀疑,甚至猜测是不是被其他人诬陷。 但所有证据都指向傅国城,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藏在家里,那笔贪污款是不可磨灭的铁证。 “你们傅家的水,比许家深多了。”许承志冷漠地讽刺。 方豫又朝他吼了声,眉宇间尽显暴躁,要不是傅政凛一副即将站不稳快要倒下的样儿,他早就扑过去咬他好几口。 什么水不水的,虽然听不懂,但他看懂了许承志的表情,那副和自己相似的嘴脸,居然挂着嘲讽的笑意,让他内心的厌恶达到极点。 管他是舅舅还是谁,他决计不可能跟他回家! 傅政凛皱起眉,脑海里盘旋着不安的情绪,依许承志所言,父亲的事儿另有隐情。 “诬陷你父亲的人,是唐晚时。”许承志不再绕关子,漠然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神情变化不大,但颤抖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所以呢,你以为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吗?”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回以他一个讥讽的笑。 “走,我们回家。”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方豫,眼尾红得厉害,强装镇定的样儿却破洞百出。 再坚强的人也有弱点,傅政凛也不例外,他的心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膜,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打破他的防线,让他崩溃。 他带着方豫匆匆离开,许承志没有阻拦,只冷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到底是年仅二十三的年轻人,在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之下,大概会接受不了吧。 自己母亲陷害自己父亲坐牢,亲手把傅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接受所有人的谩骂。 他的人生变得一团糟,不得不远走他乡,来到丰城这个中低等城市,艰难地带着方豫度过五年光阴。 如今,连方豫也要守不住了,他能不崩溃吗? 许承志心下泛起些许同情,但仅仅这点同情心,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方豫,是他唯一的外甥,只能回到许家,为了姐姐、为了父亲、也为了方豫自身的安全。 第83章 你哭了 外头的阳光刺人眼眸,傅政凛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脚步走得飞快,近乎跑着来到小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方豫坐进去。 随后猛地关上门,转回身,泛红的眼角上挂着的一滴泪最终在眨眼之间滚落下来。 傅政凛紧抿着唇,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着车门,缓缓闭上眼。 他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子,打开吃了一粒,然而极速跳动的心脏迟迟未平复下来。 尖锐的耳鸣声缭绕在耳旁,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脑海里缠绕着杂乱不堪的思绪。 轻微颤抖的手再次倒出一粒药,他抬手塞进嘴里,口腔荡漾着苦涩的味道。 傅政凛半睁着眼,低头看着皮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脚印,眼里翻滚的情绪最终因着药效消散。 “咚咚咚” 世界在这一刻有了声音,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抬脚绕到驾驶室旁打开门。 “就一会儿都等不及。”傅政凛似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是声音更加哑了,眼睛更是红得可怕。 方豫起身凑到他旁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哭了。” 傅政凛唇角往下压,抬手盖住他的脸往外推,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看错了,我没哭,坐下系好安全带。” 方豫哼了声,视线定在他被泪水打湿一点的衣领上,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里……湿了,你哭了!” 虽然方豫自个儿没哭过,但他看过其他小孩儿哭,那眼泪哗哗地流,直到把衣领弄得湿哒哒才罢休。 一旦想到傅政凛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他心脏猛然收缩,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那副场景实在难以想象。 “乖,你就是看错了。”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拉了拉衣领,企图在掩盖证据。 方豫的眼睛太过尖利,让他无可遁形,他是个成年男人,被小孩知道自己刚掉了眼泪,像什么话。 傅政凛揉了揉刺痛的手腕,缓慢开车离开。 方豫目不转睛盯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牙齿默默磨着口腔软肉。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扬起下巴神情带着些许得意,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嘴硬。” 傅政凛:……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压下暴躁想打人的情绪,嘴唇紧抿着,决定不再搭理他。 方豫微眯起眼,不乐意了,理直气壮地说:“理我。” 傅政凛虚虚地瞥了他一眼,“安静,开车期间尽量不说话,危险。” 方豫瞪起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偏头闷闷地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虎牙抵着牙尖,狠狠磨了磨。 他趴在窗户口,余光瞄到后方紧跟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就这么盯了一路。 回到家,傅政凛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两手撑着马桶边沿狂吐不止,胃部翻涌的恶心感蔓延至心头,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喘着气起身。 他往后踉跄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生起一丝安全感,才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傅政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反问自己。 关于父母之间的纠葛,他实在不想深入去探索,不该发生的事儿已经发生。 脑海逐渐浮现父亲那张沧桑许多的脸,他眸色暗沉下来。 被全国人民唾骂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傅国城爱母亲吗? 因为爱她,所以选择沉默?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傅政凛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爱。 父亲常年游走在官场,母亲经常出差,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了面,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漠的神情,连闲聊一句也觉得多余。 傅政凛两手抱着头,不愿再想他们的事儿,但也仅仅是不愿,他仿佛失去了大脑的控制权,不可抑制地反复思考为什么。 是了,父亲说下一次探视,会把真相告诉他。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沉默几秒才按了开机。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是懦弱者的表现。 “嘟嘟嘟——” 屏幕刚亮,99+的短信弹跳出来。 来自于那个陌生号码。 最新发送的一条显示:傅政凛,明天我会抵达丰城,别想着躲避,你躲不了。 她要回来了。 唐晚时这个女人,就像扎根在他心底的恶魔,她拿铁链拴着他,足足拴了二十三年。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傅政凛沉沉地叹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垂眸看着完全失去力气、颤抖不止的左手,自嘲地笑了笑。 “砰砰砰!” “开门!” 方豫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切,恨不能拿起凳子把门砸开,那个男人已经进去二十分钟。 他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目光狠狠地盯着门把手,手脚并用再次砸门。 这门被他连踢带打无数次,每次都摇摇欲坠,但每次都完好无损,傅政凛会在门倒塌之前打开门。 “开门!” 话音刚落,门终于打开,整张脸湿漉漉的男人低头看着他,“我就上个厕所,没事。” 没事,又是没事! 傅政凛除了说没事还会说什么?!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里凶光毕露,猛地把人扑倒在地,梗着脖颈怒吼:“骗子!” 傅政凛就是骗子! 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他怎么敢……怎么能随意说一句没事。 方豫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眼里涌动着愤怒、不甘和不加掩饰的委屈。 是自己太过弱小,无法保护这个男人,让他接连二三受到欺负。 “别咬舌头,松开。” 傅政凛抬手掐住他下巴,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迫使他张开嘴。 方豫轻而易举拨开他冰冷到不可思议的手,咽下口腔的血腥味,凑到他前面低吼:“你哭了,你有事!”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嘴硬。 “我这里……好痛。” 他捶了捶胸口,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着傅政凛。 傅政凛双瞳紧缩,心脏揪着痛,只觉鼻头发酸,他艰难地坐起身,抬起右手揉了揉他脑袋,嗓音沉闷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小豫,对不起。” 第84章 你很厉害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眶红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渗血。 以前的傅政凛有多坚强,仿佛能扛起一片天,唯独一次低下头颅,是在地下拳馆里面,为了救自己。 现在的傅政凛却脆弱得只能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方豫来到人类世界五年,头一次那么深刻的希望,赶紧长大成人。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通红的眼尾,只觉胸口憋得慌,心想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他想把傅政凛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欺负,又想干脆点咬死他算了,至少能待在自己肚子里面,没人敢觊觎。 “为什么哭?”他两手扒拉着傅政凛的脸,神情依旧凶巴巴的,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几分,眼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傅政凛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看着他,哑声道:“方豫,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表现。人有七情六欲,你也不例外。” 方豫皱起眉,心下认为,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托管的孩子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哭泣,幼稚又可笑。 他不是真正的人类,无法理解哭泣这种行为究竟有哪里好。 傅政凛起身,拉着他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以往挺直的腰背仿佛承载着重担,连肩膀也往下沉。 “我知道你想说,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方豫,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还比不过你。我的心就这么一点大,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很轻易就会压垮。”傅政凛语速平缓低沉,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完全听懂。 他再次把方豫当成树洞,和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方豫不会一直沉默着,因为他能听懂自己的话语。 或许是看他年纪还小,亦或是藏在心里的事已经沉重到不得不倾诉出口,他仰头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缓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儿有点多,不可避免影响我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你,对不起。” 方豫半眯起眼,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傅政凛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自顾自说:“八年前,你来到我家,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后来发生车祸,让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年,对不起。” 方豫垂下眼帘,在脑海里反驳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方豫。 但他不可能说出口,他怕傅政凛讨厌他、疏离他,更怕傅政凛不要他。 “原以为那件事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从未想过它是人为。”傅政凛轻轻眨了下眼,嘴角扬起自嘲般的笑,“我连为你报仇的能力也没有,是不是很失败?”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掌下凌乱的发丝柔软舒服,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方豫见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轻轻晃了晃脑袋,主动蹭在他掌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你很厉害。” 初来乍到,他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惊恐、无措,只能下意识地展露自己的棱角,攻击所有凑到自己旁边的人,是傅政凛耐心引领他步入人类社会。 杨虎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傅政凛有多累、多辛苦,以后长大了要孝顺他。 方豫当时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是不以为然,他看不出这个男人哪里累了。 傅政凛在他面前巍峨如山,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以至于让他认为,只有长大了,变得比对方还高大强壮,才有机会压制对方。 此时此刻,方豫才渐渐明白,傅政凛不是一直屹立不倒的,这个男人也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而他最不擅长的,恰恰是照顾人。 方豫烦躁地拧起眉,耷拉下眼皮,嘴唇紧抿着,被修剪整齐的指甲一下一下扣弄着傅政凛袖口处的扣子。 沉默一会儿,他抬起澄澈的眸子再次强调:“你很厉害,比所有人。” 比我厉害多了,我连怎么安慰你也不会。 傅政凛怔了片刻,有被安慰到,“我家小豫长大了,学会怎么夸人了。” “不!”方豫猛地在沙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容柔和下来的男人,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凶光,不太通顺地说:“没长大,以后……我会……会比你高!” 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给我时间,让我成长。 傅政凛垂眸看着他修长的脚趾,沿着裤腿往上打量,似乎在认真估量以后方豫能长得多高,视线最后定在方豫紧绷的脸蛋上,“只要你乖乖喝牛奶,多吃米饭和青菜,以后肯定比我高。” 类似的话,傅政凛说过许多回,方豫没当一回事,就爱吃肉,对其他一切素食不感兴趣。 如今为了实现内心的愿望,他听在耳里,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他果真长得比傅政凛高壮。 两人的谈话持续到傍晚,傅政凛在一次闭目养神中沉沉睡了过去,方豫灵机一动,放轻脚步跑进房间,拿了被子盖在傅政凛身上。 接着凑到前面,目不转睛看着他,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憋着,生怕把人吵醒。 傅政凛,他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视线顺着傅政凛凌乱的刘海往下移动,落在他轮廓深邃的眉眼上。 这个男人总能吸引其他猎人的注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见他的外貌有多好看。 在方豫心里,他是所有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即使他嘴上并不承认。 他唇瓣翕动,无声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无意识地蜷缩着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形状好看的剑眉朝中间靠拢,紧拧成一团。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方豫学着傅政凛安抚人的样儿,抬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眼底生起浓厚的兴味。 看着傅政凛的表情趋于平稳,连呼吸也变得绵长,方豫眸光亮得惊人,唇角弧度往上勾着。 从现在开始,照顾傅政凛的决心已经扎根在心底。 客厅逐渐黑暗,方豫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个小时,也不开灯。 直到门铃响起,打破寂静。 “叮咚叮咚!” 方豫惊得弹跳起来,神情秒变,不悦地皱起眉头,快步冲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外面。 第85章 哥气满满 门口站着的是杨虎和霍于庭,虽然几个小时前傅政凛已经发消息报了平安,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上门亲自看上一眼。 杨虎刚按响门铃,不到几秒,门就被大力打开,对上方豫那张欠揍的脸。 “啧,不欢迎我?”杨虎一手搭着他肩膀,往下按,抬脚准备往里面走,“你哥呢?” 方豫双脚发力,定在原地不肯走,还伸手拦住杨虎,不让他进去,“睡了,不许打扰!” “哎呀呀,臭屁孩这么没礼貌,怎么办,我非要进去!”杨虎强壮的手臂环住他后脖颈,强势地把人往里面带。 方豫急了,气急败坏地抓住他手臂就要咬,杨虎以前不设防的时候被他找着机会咬过几次,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动防御,在方豫张嘴的瞬间张开虎口掐住他后脖颈,用力抓了抓。 霍于庭抚额叹息一声,“杨虎,你还小吗?” 杨虎低哼两声,“我小还是大,你不是最清楚?” “骚话连篇。”霍于庭眼皮狂跳,拉过他手腕,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楼梯间。 他拍开杨虎钳制在方豫脖颈处的手,沉声问:“你和你哥有没有受伤?” 方豫恶狠狠瞪了杨虎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不情不愿地回答:“没。” 他从楼梯安全门探出脑袋,看了家门口一眼,怕那个男人被杨虎制造出来的噪音吵醒。 “怎么,这么宝贝你哥?”杨虎笑骂一句。 换做其他人敢把他拦在门外,他早就一拳伺候上去了,也就方豫这野性十足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放肆撒野。 方豫白了他一眼,杨虎外表看着凶猛不好惹,私底下却偏爱逗弄他,没个正形。 用霍于庭的话来说,杨虎就是个披着老男人皮的小孩子,童心未泯。 “是你舅舅派来的人吗?”霍于庭示意杨虎别闹、闭上嘴。 杨虎撇了撇嘴,蕴含爆发力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靠墙,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得,我闭嘴,。” 方豫蹙起眉,摇摇头,很是反感地说:“我没有……舅舅!” 即使那个男人是原身的舅舅,那也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不可能跟他离开。 “换个说法,谁去托管那儿闹事了?”霍于庭看着异常固执的男孩,没纠正,任谁被陌生的亲人找上门认亲,也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何况,方豫和寻常小孩不同,他对傅政凛的依赖已经严重到不可分离的程度。 方豫想起那群社会混混,胸口憋着的一股气涌上脑海,“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那些人就是地痞流氓,不讲道理,动作粗暴,说出口的话语粗俗不堪。 托管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和三个女人,哪能对抗得了。 他们是冲着方豫来的,倒没对其他孩子动手,但对于挡在跟前的人,那叫一个不客气。 姚晨英作为托管的负责人,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换做任意一个小孩被绑架,她也会挡在他们面前,即使可能受到伤害。 霍于庭见他阴沉着脸不再吭声,无意勾起他内心的阴影,开始转移话题,“先前听你哥说明天会带你去游乐场,我这儿刚好有朋友送了两张国际乐园的门票。” 他从口袋拿出门票放到方豫手里,“你哥心情不好,明天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带他出去玩,能做到吗?” 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里金灿灿的门票,绷着脸认真道:“谢谢,霍子。” 杨虎噗呲一声笑了,没好气地说:“霍子是你叫的吗,喊霍叔叔!” 霍于庭微眯起凤眸瞥向他,“我很老?叫霍哥哥还差不多!” 杨虎呼吸一滞,只觉对方扬起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勾得他欲罢不能。 以前真是瞎了狗眼,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光阴,居然没发现身边的兄弟香得很。 霍于庭被他狂热如火的眼神盯着,心下暗骂: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方豫!” 一道沙哑裹挟着惊慌的男声清晰传来,方豫全身一震,撒丫子就奔了过去。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声。 “你说,小凛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要经受这么多折磨。”杨虎迈开腿走向霍于庭,用了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 霍于庭回握他,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我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走吧,去看看他。” 806房客厅,傅政凛脸上的恐慌已经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方豫还是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狼狈,心口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看来,自己对傅政凛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可割舍。 他把霍于庭给自己的门票小心翼翼对折起来,放进自己房间私藏宝物的箱子里,暗自发誓:明天要让傅政凛忘却一切烦恼。 他想看他笑。 他从房门探出脑袋,眼里涌动着兴奋的亮光,紧盯着傅政凛有些苍白的脸。 “小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要是把我当成你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憋在心里。等明儿我就带人去许承志面前,非得把他赶出丰城不可!”杨虎拍了拍傅政凛肩膀,恨声发誓。 傅政凛揉了揉眉间,神情稍显无奈,“虎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许承志没做过分的事,相反还救了方豫,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 “打住打住,你也不希望小豫被他带走吧?”杨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些许抗拒,显然不可能同意。 “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你明天和小豫去游乐场好好玩,甭想其他的,也要适当示弱一下,我不想白得一个干哥哥的名头。”杨虎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霍于庭抬眸看着哥气满满的杨虎,眉梢往上扬了扬,唇角带笑:“小凛,你就满足他这回,让他好好表现,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 …… 客厅里的交谈声持续到很晚,方豫主动跑去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上柔软印着小豹子图案的睡衣,躺进傅政凛的被窝,期待明天的游乐场之行。 第86章 作战计划 天蒙蒙亮,方豫便掀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侧躺着蜷缩在一起的身影,眼里生起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视线存在感极强,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喉结上下轻滚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方豫趴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到对方掀开稍显红肿的眼皮,露出那双缭绕着红血丝的眼,心脏忽地抽痛一下。 “嗯?醒了啊。”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是方豫熟悉的宠溺,仿佛含着一潭春水,光是这么看着他,便让他全身暖洋洋。 “我脸上有什么吗?”傅政凛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抬手在脸上摸索一番。 方豫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主动穿好衣服,穿上小豹子居家拖鞋跑出房间,径直跑到饮水机前拿了傅政凛的杯子装了半杯温水,随即小跑回房间,走到他旁边,视线落在他干燥的唇上,“喝水。” 他学着傅政凛皱眉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傅政凛怔了几秒,忽地低笑出声。 一双红肿的眸子弯出了水润亮眼的光芒。 方豫脸色肉眼可见涨得通红,僵着身子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低吼一声:“不许笑我!” “噗哈哈……不行了,能让我拍张照片吗?你刚才的模样很可爱。”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角,只觉脑海里的阴郁一扫而空,方豫总有法子惹他生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心。 方豫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显然气得不轻,想也不想就拒绝:“不!” 他转身,把拖鞋踩得“哒哒”响,气呼呼地离开房间,鞋尖一转溜进卫生间关了门,两手撑着洗漱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面带着狡黠笑意的自己,哪还有刚才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更半夜爬起身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来的作战计划。 只是字体太过潦草,除了他和傅政凛,没人辨认得了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第一条任务:喝水,第三条任务:让他笑。 已经顺利完成,他又从口袋拿出收缩笔,在后面打了一个勾。 他视线往下看着第二条任务:做早饭。 这条难度有那么一点高,但他看惯了傅政凛做早饭的样儿,相信自己定能折腾出一点东西。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眼底燃起熊熊斗志。 于是,待傅政凛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便听到厨房传来“咚咚咚”“砰砰砰”的声音,他眼里生起一丝疑惑,大步走过去。 只见方豫手里拿着一个平底锅,锅内躺着焦黑不知名的物体,他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它,似乎在思考究竟哪儿出了错。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悦地撇了撇唇,“为什么?” 傅政凛忍着笑,绷着脸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焦黑成碳的东西,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方豫懊恼地皱起眉,闷声回答:“鸡蛋。” 傅政凛扬了扬眉,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方豫难得主动尝试做这些事儿,可不能取笑他。 他拿过平底锅,把焦黑的鸡蛋倒进垃圾桶,“火开太大,煎得太久,接下来好好看着,我教你。” 方豫耷拉着眼皮,周身散发着失落的气息。 第二条任务,以失败告终。 他默默地站在傅政凛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直到香喷喷的煎蛋味涌入口鼻。 “待会给你做个三明治吧。”傅政凛把鸡蛋放进碟子,见方豫盯着自己左手发呆,不明所以,“方豫?” “这里,很痛吧。”方豫伸手指了指他左侧手腕。 傅政凛不甚在意地说:“还好,能忍受。我家小豫今天很乖,给你奖励一个鸡腿。” 他自然地扯开话题,转身走了两步打开冰箱,见里面已经空了大半,继续道:“待会先去游乐场,晚点去商场逛逛,今天特地允许你买爱吃的东西。” 方豫盯着他稍显凌乱的头发,视线往下落在他休闲的穿着上,低低地“嗯”了声。 他耸动一下鼻子,从鸡蛋香味中嗅到傅政凛身上散发的气息。 虽然很好闻,但透着一股子不开心的气息。 善于伪装的骗子,他在内心默念。 他也没揭穿,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移动,帮他打下手。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难得的平静。 这两天,傅政凛对手机铃声异常敏感,此时也不例外,他匆忙从餐椅上起身,朝着对面的男孩说:“我先接个电话,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见方豫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关了门。 方豫艰难地咽下三明治,目光执着而长久地盯着门,他听不到傅政凛的声音,内心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他索性放下三明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偷摸着打开一条门缝。 “叮咚” 门铃声来得及时,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阴沉着脸匆匆拉开门,房间地板躺着屏幕破碎的手机。 他回身看着大门的方向,视线落在门口站着的女人身上,对方穿着裁剪简约而不乏精致的米白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傅政凛前面。 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酷似傅政凛的薄唇紧抿着,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冽傲气。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我发出的信息你一条也没回复,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这么忤逆我。”唐晚时表情平淡,即使是谴责的话语,嗓音却毫无起伏,每个词每个句都透着冷漠无情。 傅政凛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被强压在心底的恐惧蔓延至脑海,颤动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 “傅政凛,你的自由会再次被这个女人剥夺,你要逃吗?你能逃吗?” 脑海里冒出一道如影随形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会骂你、打你 、折磨你还是杀了你?” 是啊,我为什么那么怕她。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恐惧感已经根深蒂固,吃再多的药也无法缓解、治愈。 傅政凛咽下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垂下眼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低喊:“唐女士。” 唐晚时早在自己五岁那年起,就明令禁止他喊“妈妈”两个字,傅政凛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 唐晚时似是不满意他的态度,冷傲的目光透过他肩膀,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孩,眸光暗了暗,嗓音依旧淡淡:“小豫,好久不见。” 第87章 那个女人 方豫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面容和傅政凛有些许相似,不难猜出,这个女人很大可能是傅政凛的母亲。 他眼含戒备地瞪着她,丝毫不搭理她的客套话。 “我发给你的信息,都看过了吧。”唐晚时收回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方豫留在你身边,是个累赘,别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葬送自己。” 傅政凛只看到她开开合合的薄唇,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尖锐的耳鸣声连绵不绝地钻进耳廓,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以前光是想到这个女人的身影,便抑制不住地发作,现在这个女人顶着那副毫无感情起伏的脸,站在自己前面,把他生生拉进深渊,彻底摧毁他的理智。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眼底一片猩红,十分骇人,他张了张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回头看向方豫,唇瓣翕动:乖,回去房间。 方豫只看懂了回去两个字,眉梢忽地往上一扬,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要!” 他抬脚冲到傅政凛前面,朝唐晚时嘶吼一声,“滚远点!” 没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吗,他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傅政凛的谁,凡是让这人难过的,他都厌恶、排斥。 唐晚时眼神一凝,冷声道:“当初没死于车祸,真是命大。” 这句话猛然刺进傅政凛脑海,让他获得短暂的理智,“方豫的车祸和你有牵连?!” 唐晚时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开始反抗的儿子,眉宇间满是不悦,“看来,方豫对你的影响已经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呼吸急促沉重,他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顶着蔓延至骨髓的恐惧感正面迎上唐晚时不近人情的目光。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你认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躲过傅家保镖的看守,从大门逃到外面。”唐晚时唇角勾起讥讽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傅政凛心脏咯噔一声,瞳孔剧烈颤动,是了,傅家的守卫一向森严,他怎么唯独忽略了这一点。 他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认为这是意外中的意外,从未想过一个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上哪儿收到方伯伯去世的消息。 傅家的佣人嘴巴都很严实,不至于嘴碎暴露本该隐瞒的事情。 “你都做了些什么?!”傅政凛目眦欲裂,头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方豫才多大,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能……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唐晚时眸光幽暗,抿着唇默默观察着陷入狂躁之中的儿子,“不过离开你五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到底还太过年轻,稍微一点刺激就让你情绪失控。” “和小墨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她提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情绪明显变得柔和。 傅政凛没兴趣知道她嘴里的小墨是谁,两手紧攥成拳,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刺痛的眼眶染上血红。 脑海里不停盘旋着邪恶的念头。 真的想……想杀了她! “傅政凛,只要她死了,扎根在你内心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 “只要她死了,你的生活就能回到平稳自由的状态,没人会让你露出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 “只要她死了……” 傅政凛呼吸瞬间凝滞,抬起紧绷的手臂掐上她脖颈,冷漠地看着女人在他掌心之下苟延残喘。 “傅政……”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耳膜,直达脑海,他陡然清醒,发觉自己已经蹲下身,两手抱着头,全身颤抖不止。 方豫暴躁又焦急地大力推着他肩膀,喉咙翻滚咽下最后一个字,他用牙齿咬开从傅政凛身上掏出来的药瓶子,倒出一粒药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尝到药丸的苦涩味,怔怔地抬起头,看了眼方豫,视线继续往上,落在女人身上。 唐晚时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但眼里的嫌恶却十分明显。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有什么资格当我唐晚时的儿子。”她厉声呵斥,回头看向身后径直而来的几个黑衣保镖,“把这个孩子绑到覃锋那儿,动作麻利点,别被许承志的人发现。” 傅政凛心脏猛然一沉,下意识地扣住方豫的手腕,喉咙宛如被刀割,凑到他耳边嘶哑地吐出一句:“方豫,听话回去房间反锁房门。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他们离开,你舅舅很快会……” 方豫眼里翻滚着汹涌澎湃的怒火,自动屏蔽傅政凛的话语,甚至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怒吼:“不想听,闭嘴!” 唐晚时退到几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拉扯,内心毫无波澜。 她从未把傅政凛当成血肉相连的儿子,傅政凛的出生是一场算计,命运轨道也已经掌握在她手中。 想到那个关在监狱里的男人,她讽刺地眯了眯眼,她唐晚时一生只爱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傅国城。 “吼!” “滚远点!” 方豫的反抗很是激烈,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暴躁之中,一旦保镖的手探到自己跟前,便张嘴撕咬,仿佛得了疯狗病。 唐晚时眉头微蹙,虽然已经提前调查过方豫的身体状况,但面对这么一个人不人、兽不兽、患有精神病的孩子,她还是生起一丝烦躁。 如果不是覃锋那个疯子铁了心要绑架方豫,甚至拿小墨的健康作为威胁,她不可能大老远跑来丰城这里。 小墨的病情经过五年,好不容易逐渐稳定下来,她不能离开太久。 “速战速决,连一个孩子也搞不定吗!”她沉声催促一句,话一说完,耳尖听到身后的电梯门开启。 骆芸抱着几本书站在那儿,瞪起眼看着傅政凛家门口混乱的场景,默默咽了咽口水。 唐晚时回头看向他,眸光冷沉,淡声威胁:“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有机会割了它。” 骆芸:…… 他连连点头,狂按电梯关门键,内心一万个后悔,好奇心害死猫,还以为自己暗地里组的cp有什么进展,发出这么激烈、令人遐想连篇的声响。 待电梯停在一楼,他闷头拔腿就冲了出去,直到跑出十几米远,迎面撞在来人身上,发出“哎哟”一声,手里的书散落在地。 他捂着撞疼的鼻子,习惯性扶了扶镜框,眯成缝隙的眼瞄向前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他双瞳瞬间地震,连忙弯下腰朝被撞之人鞠躬道歉:“大哥,实在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你!” 第88章 食言 许承志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唐晚时等人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有傅政凛一个人,他半眯着眸软倒在门口,双瞳涣散地盯着电梯的方向,修长的手指贴着瓷片地板一寸一寸往前挪。 跟在许承志旁边的骆芸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企图把他搀扶起来。 许承志面色黑沉,声音冷若冰霜,“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就麻烦你把他送去医院了。” 傅政凛艰难地抬眸看着他,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小豫……拜托你了。” 许承志看着周身狼狈不堪的男人,狠心抛下重话:“他是我外甥,我拼尽全力也会救他。只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会识趣点,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傅政凛,认清现实,你没能力保护他。即使傅家处在顶峰状态,你也没那个能力和覃锋作对。放手吧,放他离开,他不应该局限在你身边,别因为你的自私害了他。小豫已经死过一次,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傅政凛唇色发白,无力地垂下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无权无势,拿什么来保护方豫。 何况,自己母亲是参与其中的一名刽子手,他身上流淌着方豫仇人的血液,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他。 许承志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骆芸艰难地扶着人往电梯走去,“你撑着点,双腿还有力气吗?” 傅政凛深深喘了一口气,忍着肌肉的无力感,艰难地迈开腿,走到电梯门口时,视线忽地定在地上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上。 他鼻头泛酸,嗓音暗哑:“停一下。” 骆芸应声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还是叫救护车吧?” 傅政凛挣扎着抽回手,骆芸一时不备竟被他挣开,瞪起眼看着这个经常挂着冷脸的男人跪倒在地,伸出轻微抖动的手指,废了一番功夫才捡起地上踩满脚印的金色门票。 “游乐场的门票,你弟弟掉的吧。”骆芸唏嘘不已,蹲下身,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你弟弟会没事,放宽心,刚才那群人一看就是专业人士,一定可以找回你弟弟。”骆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他。 傅政凛微抿着唇,哑声呢喃:“是我食言了,小豫,对不起。” 七年前,是我冷血漠视了你,七年后,是我的无能为力害了你。 五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傅政凛手指有了些许力气,把脏兮兮的门票收进口袋,缓缓闭上眼。 丰城人民医院急诊部门。 傅政凛力气恢复大半后,沉着脸起身下床就要离开。 骆芸“哎哎”两声伸手阻拦,“你身体还没恢复,跑哪儿去?我知道你救弟心切,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 见傅政凛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那双沉浸了太多故事的眸子直把他看得心下发颤,连忙闭了嘴。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晚点我会亲自上门报答。”客气疏离的一句话彻底让骆芸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丢了,他还能高冷吗,不能吧,瞧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骆芸默默在内心祈祷小弟弟快点回来,面前的男人不过强撑着一张伪装出来的皮,连他这个不太熟悉的邻居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政凛动作熟练地拔出手背处的针头,任由血点流淌在手背,“麻烦你了。” 他朝骆芸点了点头,踩着虚虚的脚步离开急诊部。 阳光被乌云遮挡,医院外头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沉重、不安。 他迎着扑面而来的雨,逆着人群站在街道,一时仿佛迷了路,彷徨在原地,不知前路该怎么走。 杨虎临到傍晚才得知方豫被绑架的事儿,直接杀到傅政凛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一手攥起傅政凛的衣领,阴沉着脸嘶吼:“傅政凛,你特么的有把我当成你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死死瞒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相信的废物点心!?!” 傅政凛喉咙发涩,苦笑一声:“虎哥,那些人你得罪不起。” 覃锋连杀人都敢,他决计不能拖杨虎下水,陈大娘只有杨虎一个儿子,哪里经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何况,他深知杨虎的性格,容易冲动行事。 “靠!我要是怕死还当什么黑社会!你别狡辩,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杨虎猛地松手,扬起的拳头定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傅政凛眼睛也不眨一下,下巴微扬直视着他,“打吧,如果打一拳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 “我特么想揍死你!”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小凛,有联系许承志吗?”霍于庭把杨虎拉到一边。 傅政凛“嗯”了声,眸色暗沉下来,“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他那儿。”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上门把人接回来啊!”杨虎瞪起眼,恶声恶气地骂了句。 霍于庭察觉到傅政凛的异常,他和杨虎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对方也没有倾诉的打算,只能道:“小豫他,还回来吗?” 杨虎蹙起眉,“霍子,你什么意思,小豫难不成跟那谁回去京城了?” “许承志。”霍于庭无奈地看着他。 傅政凛一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坐吧,和你们说说小豫的事儿。” …… 夜渐深,客厅内陷入很长一段静默之中。 杨虎重重按了按傅政凛肩膀,起身走到阳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霍于庭来到他旁边,低声道:“既然小凛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背后支持他。” 杨虎咽不下这口气,粗声粗气地低吼:“就没有其他好法子吗,一定要这样?!” 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要不,送他俩去国外吧,先避避风头。” 霍于庭摇摇头,“别小看覃、许两家的势力。” “头一次这么憋屈,早上带着一堆人跑去许志承住的酒店,人没找到,还以为他已经连夜跑了。”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沉沉吐了一口气,“霍子,还是先把人抢回来吧,至少让他俩在分开前见上一面。” “是许承志。”霍于庭缓声纠正。 杨虎用力揉了揉他头发,“啧,我管他是承志许还是许志承!” 第89章 他不想要你了 翌日一早,被紧握在傅政凛掌心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响彻房间的铃声。 他一整晚没有合眼睡觉,僵硬的手指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按了接通。 “吼!” 手机传出方豫暴躁到极点的嘶吼声,傅政凛仿佛死灰复燃一般,全身一激灵,“方豫!” “傅政凛,你现在过来丰城机场,我们八点的飞机。”冷淡的男声裹挟着一点无奈,“他闹腾得厉害,你先过来吧,记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并不希望小豫每天记挂着怎么逃离京城。” 傅政凛的心似乎已经被厚重的冰雪盖住,每一口呼吸都觉得疼,疼到骨髓深处,疼到心口发麻,让他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哑声回了一个“好”字,便挂断电话,毅然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敢开车,怕中途情绪失控,只能快速走到小区门口叫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多次抬头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男人脸庞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更是浓重到堪比熊猫,但是再怎么狼狈,也遮盖不住他皮相的优点。 “老弟,该不会失恋了吧?”司机是个自来熟的人,无法忍受车厢内长时间的寂静。 傅政凛空洞无焦距的双眸转动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司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始劝导:“我年轻的时候比你疯狂多了,最爱的初恋和我提分手当天,我当即爬上丰城大桥,威胁她要跳下去。” 见傅政凛抬了抬眼,黑沉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司机来了劲儿,挺直腰背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去过丰城大桥吧?那儿距离江面高达百米,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爬了上去。当时整个人快要碎掉了,我很爱她,她却无法继续爱我。” “我在跳下去的前一刻给她打了视频电话,想让她亲自看我是怎么为了她死的。我想让她记住我并且愧疚一辈子!”司机感叹一声,“你知道她在电话里面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神经病,要死就死远一点,别妨碍交通。” “我当时看着高架桥下面堵满了车,站满了人,我能想象到明天的新闻板块肯定有我一角。我为了一个女人自杀的“光荣”事儿也会成为社会反面教材。” 司机摇摇头,嗓音沉了下来:“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反问自己。我母亲辛苦把我拉扯大,她流了多少心酸泪,如今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这种愚蠢的冲动事。” “呵,可能短时间内她会记住我,但一年两年后呢,她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后来,我想通了,但爬上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死志,直到想下去,又不敢了,腿软得不行。谁能想到我有恐高症,想到那个场面就难以启齿,幸好后来遇到我老婆,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你看,这是我老婆的照片。” 司机伸手指了指空调出风口夹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相普通,但那双眼睛却仿佛会笑,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傅政凛移开视线,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破碎感,“确实,你老婆很漂亮。” “可不是!人生在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叔一句劝,想开点,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了,这个不适合你,只能说缘分还没到。”司机靠边停车,“终于到站了,大早上来机场该不会送你女朋友登机吧?” 傅政凛下车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解释:“我弟弟。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对了,我没女朋友。” 司机:…… 他看着男人高挑的背影,低声笑骂:“敢情是我想多了,白费这么多口水。” 傅政凛站在机场大门,停下脚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脚往里面走。 许承志等人在候机厅,由于方豫挣扎得厉害,他不得不拿手铐把人铐住。 “放开!我要回家!”方豫赤红的眼眶内翻滚着澎湃的怒意,恨不能把面前自称舅舅的男人咬死。 周围的乘客仅瞄了他们一眼便匆忙远离,怕惹祸上身,黑压压一群保镖站在那儿,一看就不好惹。 “回什么家,以后许家就是你家。”许承志再冷静的一个人也被折腾得头痛不已,第n次佩服傅政凛,忍耐力太强悍。 方豫气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怒吼:“不是!” 许承志揉了揉额头,垂眸看了眼时间,“待会傅政凛会过来,他已经同意我把你带回京城。” “骗子!放我回家!” 方豫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傅政凛答应过他,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许承志耐心告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信不信随你,就你现在这副闹腾人的样儿,谁受得了?他老早就不想要你了!” 方豫双瞳瞪得圆圆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不停地朝他咆哮、怒吼:“闭嘴!他不会!” 他不会不要我,他对我那么好,唯独只在我面前哭,只在我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证明我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可能会不要我?! 方豫用嗜血的眼神盯着他,讨厌一切挡在他前面的人。 “不跟你走!” 许承志敛去脸上的情绪,抬眸看着往这边走来的男人,淡声道:“他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异常沉重,方豫猛地转回身,双眸绽放出惊人的亮光,腿无意识地快速往前迈动,直到整个身子扑进傅政凛怀里。 “你来接我了。” 他扬起下巴,嘴角第一次咧得这么开,暴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 他就知道,傅政凛绝对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那个男人就是骗子!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滚动咽下满肚子的心酸,他抬手想摸摸方豫的头,在看到对方满是依念的眼神后,动作猛然顿住,转而垂下,落至对方尚且单薄的胸膛,用了些许力气把人往外推。 他板起脸,眼里的情绪尽数收敛,幽深的瞳孔盯着面前的男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 “方豫,我今天过来是和你道别的。” 冰冷不近人情的嗓音钻入耳廓,方豫的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脑海里反复循环着男人低沉的声音。 “道别?” 方豫眼底覆盖着一层迷茫,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语。 道别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和我道别? 第90章 骗子,大骗子! 傅政凛看着方豫稚嫩的脸庞,心脏犹如被锋利的刀片凌迟着,划下一道道深刻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就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顷刻间崩塌。 “你跟你舅舅回许家,我不想养你了。” 傅政凛忍着喉咙的酸涩,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明明昨天还答应带他去游乐场,明明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承诺,不会让他离开。 傅政凛压下唇角,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黑沉的眸子暗不透光,漠然地看着方豫垂落在腹部下方、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 方豫从怔愣中回过神,由心头蔓延而起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上脑海,张嘴就喊:“不回!我不回!” 他看着傅政凛冷漠的嘴脸,眼底生起一抹狠厉之色,坚决又固执地吼:“不走!” 话一说完,他神情转瞬间变得凶狠,仿佛一头野性难驯的野兽,朝自己盯中的猎物狠狠扑了过去。 傅政凛往旁边躲开,冷声道:“你还没成年,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瞧你现在的样儿,又凶又不乖,养你五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之前是碍于你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才勉强把你养在身边。你舅舅找上门来,要把你带走,我求之不得!” 不,不是真的!他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方豫咬紧牙关,浑身戾气暴涨,紧盯着傅政凛上下开合的薄唇,再次扑了过去,傅政凛又一次躲开,“对了,为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先让你舅舅还清你欠下的那笔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抛向许承志,“你外甥前前后后咬了我将近上百次,咬一次赔五千,先把钱还了。” 许承志眼皮轻跳一下,抬眸看着异常冷静的男人,知道他是故意而为。 “这张金卡里面有五百万,算是还清你对他的养育之恩。”许承志大方掏出金卡,扔向傅政凛。 方豫瞪起眼,鼻子重重呼哧一声,稚嫩的脸庞瞬间扭曲,他此时已经被浓烈的怒意冲昏头脑,理智全无,抢先傅政凛一步跳起身,一嘴叼着金卡跑到一边。 他认为,傅政凛一旦收了这笔钱,他和这个男人就再无瓜葛。 傅政凛沉下眉梢,大步走向浑身冒着尖锐刺儿的男孩,语气透着明显的怒气:“我没时间和你闹,把卡给我!” 方豫使劲咬着卡,喉咙溢出渗人的低吼:“你真的,不要我了?” 傅政凛把手背在身后,指甲用力掐着掌心肉,直到刺痛感袭来,才冷嗤一声:“呵,还要我重复多少遍?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我……我……” 方豫嘴里的金卡掉落在地,凶狠的眸光变得湿润,渐渐化为浓重的委屈,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我会乖……我以后会听话。” 傅政凛双瞳猛缩,他实在看不得方豫委屈,简直要了他的命。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只能一手拿刀子割自己心口,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我工作很忙,要赚钱,以后还要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每天除了在我面前闹,你能帮我什么?” 方豫呼吸急促沉重,朝他走了两步,“我会学……会听话,别不要我。” 许承志沉沉叹息一声,任谁看了这种场面,都得泪眼婆娑。 如果不是父亲强制下达命令,他也不会这么狠心拆散他们。 许父强势惯了,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很,不然也不会狠心和许瑾澜断绝父女关系。 周围的保镖几乎把他们围住,由于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路过的乘客无法看清包围圈里面的情况,只听到男孩嘶哑的怒吼声。 “方豫,我很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不想再花费多余的时间去照顾你,你离开吧,回去京城,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眼眶的酸涩和刺痛让傅政凛偏开头,话到最后,嗓音完全哑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没人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颤抖不止,手背处的青筋暴涨到极致的状态。 指甲刺破掌心,冰冷的血液沾湿他的指腹。 这么狠心的话语,方豫承受得了吗? 他会恨我吧,恨我抛弃他,放开他,把他推到许承志身边。 一定会恨我,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巴不得把我咬死、嚼烂、吞吃入腹。 也好,恨我吧。 就这样带着恨意离开,至少不会轻易把我忘记。 果然,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又恶劣的伪君子,方豫摊上我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傅政凛眉头微蹙,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强忍着胸口汹涌的恶心感,艰难地咽了下去。 方豫刚才的委屈再次被狂躁不安的情绪掩盖,他不知疲惫地扑向傅政凛,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滚烫的泪水。 他抬手摸向湿淋淋的脸庞,忽地停下脚步,嘴唇颤动,隐约露出齿间的血色。 原来,哭是这么的难受,好难受。 “傅……政凛,我这里好痛,要死了。”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胸口的沉重感让他无法呼吸,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崩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落,打湿了脸庞、淌湿了衣襟。 傅政凛彻底破防,狼狈地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湿润的眼角红得厉害,喉咙快速翻滚,泄出压抑的哽咽声。 身后的哭声缭绕在耳边,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停下来!绝对不能停下来! “傅政凛!” 方豫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快速远离的身影,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黑衣保镖及时拦在他面前,垂眸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眼里泛起些许同情。 “滚开……滚开!” 方豫怒吼连连,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大力扒拉着保镖强壮的身躯,龇起的牙覆盖着一层血色,唇瓣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眼看傅政凛即将走出机场大门,方豫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痛到麻痹的心脏被寒霜裹着,赤红满布血丝的双瞳睁到极大,嘶声厉吼:“傅政凛,给我等着!” 你敢不要我,竟然敢不要我! 骗子,大骗子! 你给我等着! 别让我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吃了你! 咬断你脖颈,扯烂你血肉,咽下你的骨髓,让你永远永远,烂在我肚子里面,无法逃离! 第91章 想哭就哭 晨阳高挂天空,洒下温暖和煦的阳光,淡金色的光辉遍布傅政凛潮湿的脸庞,他后背贴着墙往下滑,蹲坐在地,把头埋进膝盖,久久不动弹一下。 拉着行李箱路过的男男女女时而停下脚步,打量他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没人多管闲事走到他旁边询问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八点整飞往京城的广播提示音响起,他肩膀轻微耸动几下,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薄白的唇缓缓翕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裹挟着浓重歉意的话语。 “方豫,对不起。” 染了淡红色血液的手掌伸进口袋,拿出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背面空白处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卡通小人,牵在一起的手仅用几条粗糙的线条相连,这是方豫的杰作。 他控制着僵硬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挂着大大笑脸的卡通小人,视线移到旁边,自言自语:“小臭屁孩,哪有人把自己画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飞行的声音传入耳廓,他猛然抬起头,紧盯着飞向远方的飞机,不可抑制地站起身,踉跄着脚步沿着飞机行驶的方向跑动起来。 “哔——” 紧急的刹车声尖锐刺耳,傅政凛恍然惊醒,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追到了车来车往的道路。 熟悉的黑色大奔近在眼前,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脸色黑沉的杨虎大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就狂骂:“不要命了!” 霍于庭紧跟上来,把杨虎挤到一边,“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嚷嚷了。” 傅政凛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哑声说:“霍哥,这两天公司就交给你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藏着掖着。”霍于庭抬手搭在他肩膀处,带着人走向大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这道坎总得你自己迈过去。往好的方向想想,小豫到了许家,可以接受最顶尖的心理指导和专业的教育。相信不出几年,他会恢复正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傅政凛嘴角含着苦笑,惨白的脸庞上隐约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泪痕,“我刚才对他那么狠,他应该恨上我了。” “因为你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会生气是正常的事儿。何况,小豫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恨你。”霍于庭打开车门,“先上车,去一趟正虎堂,大娘想见见你。” 傅政凛哑声应了一句,弯腰坐进宽敞的后座,抿着唇沉默下来。 他偏头,透过窗户看着丰城机场的大门,心脏的抽痛感持续不停,从未停止过。 霍于庭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傅政凛是个性格成熟、思想独立的成年男人,不然也不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放手。 如果换做杨虎,很大可能会死磕到底,和对方斗个你死我活。 这道坎虽然很痛苦,但霍于庭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驾驶座上,杨虎一手紧握方向盘,始终沉着脸一声不吭,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煞气,使得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他认为自己这个虎头帮老大算是白当了,三番四次被人骑在头上欺压,他当初凭着一腔热血成立这个帮派,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兄弟有钱花、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么! 如今连亲近的人也守护不了,傅政凛自责自己不够强大,他何尝不自责?! 现在这个世道,光用拳头没用,得有实力,以及凌驾在别人之上的势力。 他已经三十好几,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了,就在他狠下心准备拼一拼的时候,脑海里忽地冒出母亲苍老许多的面容以及两鬓的白发,这让他踌躇不定,心里烦躁得很。 霍于庭看着源源不断冒着冷气的男人,眼底生起一丝无奈,杨虎就爱钻牛角尖,再不加以引导,他很大可能会再次冲进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三人各怀心思,没人率先打破沉默,直到抵达目的地。 陈大娘老早就站在大门口徘徊不止,此时看到熟悉的汽车,连忙迎了上去。 傅政凛抹了一把脸,收敛好情绪后才开门下车。 “干妈。”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憔悴的脸庞看得陈大娘心疼不已,伸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背,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乖孩子,别忍着,你想哭就哭,在干妈面前没必要强颜欢笑。” 陈大娘身上常年沾染着烟火味,温暖好闻,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傅政凛把脸埋进她肩窝,嗓音发闷:“我没想哭。” 杨虎看不过眼,冷哼一声:“哦,没想哭,不知道是谁哭得连马路都看不见,往我车上撞!” 陈大娘听了更心疼了,偏头瞪了儿子一眼,“阿虎,你弟弟难受着呢,说话温柔点,别恶声恶气的!” 杨虎:…… 他看向旁边紧抿着唇的霍于庭,暗地里磨了磨牙。 “别光站在这儿,进去里面说,干妈给你炖了补气血的汤,趁热喝了。”陈大娘拉着傅政凛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小豫是回家探亲,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谈话声越来越小,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向霍于庭,哼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你在车上想了些什么。”霍于庭抬手拿走他的烟,几步走到垃圾桶前扔掉,瓷白俊美的脸庞严肃认真,“别打那些歪主意。” 杨虎微眯起眼,迈开肌肉结实的腿,步步逼近他,“霍子,你在怕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没用?!” 霍于庭直直盯着他,眼底涌起一丝怒火,伸手大力拽着他衣领把人拉向角落,压低嗓音骂:“你问我怕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怕你冲动,怕你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干起来!怕你死了!你为了你所谓的义气,多少次把自己置身在死亡的前线,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还要趟那一盆浑水吗!杨虎,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杨虎张嘴就想反驳,余光见霍于庭红了眼眶,眼角湿润,霎时闭上嘴,他最怕这人哭了。 “变强的途径有很多,为什么非得依靠这种违法危险的手段。”霍于庭低垂下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杨虎,转行吧,小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跟着他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杨虎沉默不语,把人搂进怀里,良久才道:“你也是人才。” 霍于庭抬眸,拧眉瞪着他:“我怀疑你在骂我。” 杨虎:…… 冤枉,你真是人才! 第92章 我恨你 丰城静安小区大门对面停放着昂贵低调的小车,方豫被束缚带捆绑在车后座,目光幽幽地透过车窗盯着逐渐靠近、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的黑衣保镖。 车门打开,保镖弯下腰把箱子递到他面前,恭敬地说:“方少爷,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方豫疯狂挣扎起来,朝副驾驶的男人咆哮:“解开,放开我!” 许承志转回身,眉宇间尽显疲惫,原本定在八点起飞的飞机因为方豫的原因,只能改签。 方豫一旦倾尽全力闹腾起来,一般人可对付不了,许承志想着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但看到对方狼狈绝望的样儿,他于心不忍。 “这下满意了吧,箱子里面装着什么,非得回来拿。”许承志伸手碰了碰外观印着金黄色小豹子的箱子,惹来方豫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准碰!我的,这是我的!” 方豫双手被束缚住,只能拼了命的拿头去撞他,猩红眸子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不愧是许家人,酷似自己父亲年轻的时候。 许承志收回手,眉眼下压不怒自威,“咱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接下来不准反抗,乖乖跟我回家。”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后座车门旁边的保镖,淡声道:“解开吧,把车门关上。” 保镖应了一声,手刚伸出便见手背处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他脸部肌肉猛地绷紧,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别看方豫才十二岁,咬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猛,几乎咬下他一块皮肉,如果不是许少爷吩咐不准弄伤他,他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被陷入癫狂之中的孩子咬。 “梁西,以后小豫的安全由你负责,年薪翻三倍,我会额外配两队人跟在你身边。”许承志眸色暗沉,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容紧绷却不苟言笑的保镖。 梁西眸光微闪,有这种待遇,即使要了他半条命,他也会一声不吭应承下来。 束缚带刚解开,方豫迫不及待抱着箱子挪到另外一头,背对着许承志,小心翼翼打开箱子。 里面全是傅政凛这五年来送给他的东西,承载着两人之间的回忆。 如今,那个男人居然那么狠心,敢不要自己! 方豫用力掐着箱子边沿,直到指尖发白,在某一瞬间,脑海里生起毁掉这些礼物的念头。 但他舍不得。 他伸手探向口袋摸索着什么,神色忽地一变,仅掏出一张金灿灿的门票,还有一张不见了。 “没了!” 他大吼一声,豁然起身,脑袋撞击在车厢顶部发出一声巨响,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痛觉,扑向副驾驶的许承志。 “我的门票!” 车刚起步,方豫又开始闹腾了。 许承志回过头,脖颈便被他修长颤抖的手指掐个正着,脸色瞬间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驾驶室的司机急忙把人制止住,看着许承志脖颈处明显的掐痕,心下一阵哆嗦。 方少爷是个狠人啊,连亲舅舅都敢痛下杀手。 “咳咳咳……” 许承志剧烈咳嗽几声,粗喘了几口气,声音已然沙哑:“你这小疯子,敢谋杀亲舅,要死了……咳咳……什么门票?” 方豫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似乎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颓然缩回后座,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喉咙滚动呜咽一声。 许承志的问话声被他屏蔽在耳外,单薄的身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弄丢了那张画着卡通小人、原本要送给傅政凛的门票,他五指用力,把门票攥得皱巴巴,眼角缭绕的红血丝蔓延至漆黑的瞳孔,衬得一张稚嫩的脸庞异常狰狞。 他扯起嘴角,嘶哑的嗓音沉到极致。 “傅政凛,我恨你。” “既然你不要我……” 那我也不要你了。 脸上的悲痛被席卷而来的愤怒代替,他抬起充斥着暴虐恨意的眸子,直视着静安小区的方向。 傅政凛,以后再见,我会让你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你最好,别被我逮到。 他像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宠物,抱着礼物箱蜷缩成一团,独自舔着痛到极致的伤口。 …… 傅政凛当天没有回家,直接前往父亲所在的监狱。 守在门口的警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问:“来监狱做什么,还没到探监的时间。” 傅政凛偏头看了周围一眼,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袋,“麻烦通融一下,我想提前探监。” 警卫抬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找谁?” “b区109室傅国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警卫眼里透着些许鄙夷,原来是贪官的儿子,难怪擅长这种贿赂人的手段。 他究竟没和钱过不去,粗声粗气地说:“进去吧,就给你二十分钟。” 傅政凛没在意他不善的眼神,毕竟已经习惯了,道了一声谢后大步往里面走。 “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脚步一顿,掏出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方豫的东西我让人拿走了,那张金卡放在你房间床头柜上,保重吧,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便可,不要打扰小豫。] 傅政凛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已经沉淀下来,他没有回复,收起手机,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 傅国城在工作期间被狱警喊了出来,苍老许多的面容生起一丝疑惑。 “有其父必有其子,啧,别磨磨蹭蹭的,你儿子要见你。”狱警手里拿着电棒,不耐烦地催促。 傅国城眼里闪过惊诧,但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大概想到傅政凛找过来的原因。 他苦笑一声,眼角皱纹堆叠在一起,一向挺拔的身躯经过五年的牢狱生活,已经佝偻下来,再也直不起腰。 傅政凛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两鬓发白,双颊瘦到凹陷的父亲,唇角紧抿,连瞳孔也在轻颤,对着麦克风质问:“为什么?!” 傅国城当了二十多年官,是个聪明人,出口却是答非所问:“吃过药了吗?” 傅政凛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没回答。 “对不起,一切错在我身上。”傅国城深邃的眼眸被痛苦覆盖,哑声道:“真相很残忍,小凛,你确定要听吗?” 第93章 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凝视着头发半白的傅父,“时至今日,你以为所谓的真相会影响到我吗?” 他的心,早在失去方豫那一刻起,就被冻结起来,其他人其他事,再也无法撼动他。 傅国城敛去所有情绪,嗓音清晰沉稳:“你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抿了抿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像极了唐晚时不近人情的样儿。 傅国城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忖:唐晚时,这就是你亲手打造的儿子,冷血、毫无人情味,我该感到庆幸吗?至少他不会在乎我和你造下的罪孽。 “二十七年前,我是淮城大学派去京城助教的学生,在那儿认识了你母亲,我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打听到她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孩子父亲也在孩子出生那年因为意外去世,她的知性、温柔让我始终放不下她。” “呵,我从未想过,她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套。” “她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我,凭着满腔热血,我和她表白,表示愿意接纳那个孩子。” “她拒绝了我,声称孩子患有罕见病,不想拖累我。” “那个孩子生得很漂亮,会糯糯地喊我叔叔,从外表上看,很健康,让人瞧不出一丝异常。” “但是,那一天……” …… 傅国城因为表白被拒,失魂落魄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场助教之旅。 然而还没坐上飞机,唐晚时便打来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国城,小墨他快不行了,你别走……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傅国城当即扔下行李箱,匆忙上了计程车赶到唐晚时报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家隐蔽的实验室,虽然疑惑为什么把孩子送来这里,但很快被扑进怀里的女人打断思绪。 唐晚时抬起红肿的眸子,崩溃的哭喊着,傅国城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紧抱在怀里安慰。 “别哭,先去看看小墨,没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傅国城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坚定地说:“我还有存款,只要小墨还有一口气,我倾尽全力也会救他。” 这时,身穿白大褂、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男人大步走过来,“唐女士,很抱歉,我们找遍全国的基因库,也没能找到和他相匹配的人。只可惜,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就可以采取第二个方法。” 傅国城不假思索就问:“什么方法?!” 男人下巴微抬,鼻侧的小痣莫名显眼,他疑惑地看着傅国城:“你是?” “我……我是……” 傅国城看向唐晚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仅仅作为失败的追求者出现在这里。 唐晚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替他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傅国城怔在原地,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连攥着唐晚时的手腕也在剧烈颤抖。 医生打扮的男人似乎没时间和他们废话,冷声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差点夭折,各大医院不敢收留他,都劝小唐放弃。她找到这儿恳求我救救她孩子,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从事人体实验的研究所,并不是正规医院。” 傅国城压下激动的情绪,沉默听着男人的话语,偏头扫视周围的场景,这才嗅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着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令人胃部翻滚。 “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体内多个器官出现衰竭,现在只能用呼吸机吊着一条命。” 男人转身打开急救室的门,露出透明玻璃舱里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 “小墨……” 唐晚时控制不住情绪挣脱傅国城的怀抱,扑了过去。 看着最爱的女人露出这副绝望失态的模样,傅国城心如刀割。 “第二个方法是什么?”他沉声问旁边的男人。 “用基因培育器皿,制造一个适合那孩子生存的容器。”卷发男人表情高深莫测,“只可惜,找不到适配者。” 傅国城没听明白,“容器?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让唐晚时和适配者结合养育第二个孩子,待孩子成长到一定年纪,可以进行脑移植手术。”男人的话语在傅国城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脑移植?!你确定现在的医术已经达到可以进行脑移植的程度?!”傅国城清醒了几分,他再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冒出丝丝寒气。 就这么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实验室,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大步走到唐晚时旁边,低声劝:“晚时,我让京大的的医学教授在大医院给小墨找一个床位,别在这里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 唐晚时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傅国城,你知道我前面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为了小墨,跑遍大大小小的医院,他们无一不例外劝我放弃治疗!要不是覃少爷,小墨早在两年前就撑不住了!” 她一手指着傅国城身后的卷发男人,继续道:“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家实验室里面,你现在让我放弃这里,不就是拿刀戳我的心窝子吗!万一小墨在转移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傅国城看着女人痛苦的神情,心脏猛然一缩,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够了,说什么爱我,呵。”唐晚时转头看向玻璃舱内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毫无起伏的孩子,哑声道:“小墨,别怕,你要是走了,妈妈就下去陪你。” 傅国城一听这话,当即就着急起来,“晚时,别冲动行事,小墨这么懂事,老天爷绝对不会狠心下收了他。” 他转身看着覃锋,神色焦躁起来,“我可以吗?你检测一下我的基因!” 覃锋面露为难之色,不抱希望地说:“三年来,我们检测过形形色色的人,皆没找到和小墨基因匹配的,你要是坚持测一测,那也无妨,但别抱太大的希望。” 傅国城没看见,身后的女人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朝覃锋微微颔首。 其实,唐墨的病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劫难。 但唐晚时等不起,唐墨是她和挚爱男人的结晶,倾覆了她所有的期盼和爱意,没有人比得过他。 当在基因库筛选里面发现傅国城的基因和小墨相匹配后,她迫不及待便想动身前往淮城把人绑回来。 但她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本人并非怀着自愿的心理参加实验,很大可能会导致结合失败,出现误差,从而导致培育失败。 因此,她和覃锋设计了一个圈套,利用自己本身的外貌优势吸引傅国城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引着他主动进入圈套。 第94章 争吵 检测结果出来那一刻,傅国城惊喜的同时,又开始犹豫了。 唐晚时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愁容满面,支离破碎,“国城,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只是可惜了小墨,他今年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得撒手人寰。” 话一说完,她又掩面哭了起来,“你知道刚才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知道你是适配者,我有多激动吗?” 傅国城压根看不了她哭泣,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地说:“晚时,我帮你。” 覃锋适时拿了保密文件过来让他签名,嘱咐道:“做好保密措施。” 当晚,或许是唐墨吉人有天相,竟生生熬了过去。 傅国城当时守在床边,垂眸看着面容虚弱却乖乖露出笑容的小孩,心脏柔软得不行。 虽然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年后,傅政凛在他们的期待下出生。 光溜溜的身体刚脱离母体,便被实验人员带去做了基因和全身细胞检测。 唐晚时半靠在床头,被冷汗打湿的苍白脸庞没什么情绪,冷漠地听着孩子连绵不绝的哭喊声。 傅国城守在门口,短暂地生起一股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没开心多久,便被残酷的事实打败。 他不该过多的关注这个孩子,就怕到了那一天,会难以割舍。 在傅政凛满三个月的时候,唐晚时正式嫁给了傅国城,并跟着他回到淮城发展。 而唐墨则留在京城的实验室,由专业护工看管,唐晚时放心不下孩子,隔三五差就得跑过去看上几眼。 她的爱全部倾注在唐墨身上,对傅政凛这个计划中生下的孩子,冷漠至极。 为了让唐墨有个健康优秀的身体,她开始严厉要求傅政凛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渐渐脱下温柔得体的外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样,冷漠、强势又无情。 傅国城有自己的志向和野心,重心也从爱情转移到事业,但他心里依旧还爱着唐晚时,即使她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唐晚时要求他严厉对待傅政凛,他照做了。 唐晚时让他时刻留意傅政凛在校期间的一举一动,他毫不犹豫就在傅政凛的课室装了隐蔽的摄像头。 他对唐晚时做了诸多让步,多次忽视傅政凛的感受,强迫他做这个年纪不该接触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冷硬下来,再也不会因为傅政凛这个孩子触动分毫的时候。 变故生起。 唐墨被病痛折磨了几年,虽然用上了国外新研发的特效药,但他每天经历的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国城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此时的傅政凛不过才五岁,他睁着一双圆滚滚却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仰望着自己父亲,认真倾听他的话语。 傅国城深深看着即将奔赴死亡的孩子,心脏竟莫名刺痛起来。 这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连五官也和自己相似,唐晚时就真的忍心剥夺他的生命吗? 傅国城扪心自问,自己的心肠,真就那么冷硬无情吗? 傅国城一时之间的心软被唐晚时嗤之以鼻,认为他对唐墨的爱很虚伪。 “傅国城,当初我们说好的,这个孩子作为小墨的容器而生,你现在跟我说后悔了?”唐晚时彻底没了温柔的假象,冷声道:“你敢说你爱小墨?也是,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能真的爱他。”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小凛再怎么样也是我傅国城的种,你拿他的命去换唐墨的命,我实在无法接受!”傅国城翻脸不认人。 唐晚时嘴角挂着讥讽,“明明当初为了我,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几年,你就彻底变了。果然,男人一旦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和他相比,差远了。” 男人最忌讳老婆嘴里记挂着前任,傅国城也不例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而傅政凛还是被唐晚时带走了,带去实验室里面接受健康检测。 他来之前打了麻醉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实验里面经历了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手术准备,意外接踵而来。 唐墨不见了。 傅国城赶到京城的时候,只看到傅政凛躺在手术室,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头发也被剃光。 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抱起孩子就走,却被陷入疯癫模样的唐晚时拦住去路。 “傅国城,你敢带走他,我就和你离婚!” 傅国城无法维持冷静的模样,他爱了唐晚时那么多年,哪能说割舍就割舍,“不行!” “小墨是我的全部,我把希望都寄托在手术上面,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傅国城:“晚时,覃锋只是覃家的废材少爷,你别被他骗了!什么脑移植手术,全世界就没有一例成功的!” 唐晚时撕开伪装起来的身份,冷声道:“谁告诉你亲自操刀的人是他?!你错了,我才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而他仅仅只是投资人。” 傅国城没想到身边人还有这层身份,被隐瞒的怒意瞬间爆发:“所以,你当初说的话全是假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唐晚时褪去癫狂的眼神,恢复冷静。 …… 傅国城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心如死灰。 原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自己。 原来,自己和她相遇的每一帧画面,全是虚伪的假象。 她要的,不过是容器,一个能让她儿子生存下去的容器。 傅国城内心还有良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送死。 争吵到最后,唐晚时以傅国城最在乎的事业作为引诱,“你在官场上拼了命往上爬,不就想挤进京城么,我可以帮你。我人脉广,给你介绍引荐人!” 傅国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如今正处在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确实缺了贵人。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傅政凛,眼底生起复杂之色,为了这个孩子,斩断自己往上爬的道路,值得吗? 良久,他才道:“五年,再给他五年时间。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只要别威胁到他的生命。” 五年时间,足够自己爬上京城官圈,既能实现理想,又能阻止唐晚时的疯狂行为,一举两得。 唐晚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嗤一声,直接拒绝:“他等得起,小墨等不起!” 忽然,一道虚弱无力的童音插了进来。 “我不做手术!” 第95章 这还是母亲吗? 唐墨紧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眶全是泪,“妈妈,这是弟弟吧?” 唐晚时心都要碎了,快步冲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乖,别哭,他不是你弟弟,你没有弟弟,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骗人,他就是我弟弟!妈妈是骗子,还有,我才不要他的身体!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他会抢走妈妈的爱,一定会! 唐墨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傅政凛,脑海里萦绕着的恐慌让他尖叫出声,整个人抽搐不止。 “小墨!小墨!” 唐晚时动作熟练地摁着他人中,迅速掏出药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轻声哄:“乖,张开嘴把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唐墨紧攥着她衣服,艰难地咽下药丸,委屈地哭诉:“妈妈,为什么是我,病的人为什么是我?什么罕见病,什么恐惧症……是我不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好痛……” 他好不容易艰难活到十岁,他真的不想活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让他反复崩溃。 唐晚时悲痛欲绝,恨不能替他受了,“宝贝不哭,妈妈会帮你,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手术。”唐墨抬起漂亮精致的小脸,朦胧的泪眼里全是抗拒。 “好,听你的。”唐晚时忍着喉咙翻滚的哽咽,宠溺地揉了揉他头发。 傅国城冷眼看着感情深厚的母子俩,垂眸扫向紧皱着小脸的傅政凛,抱着他走出实验室。 而后五年,唐墨的病情反反复复,时而严重到不得不上呼吸机的程度,时而又死里逃生,或许真应了那句,连老天爷都狠不下心收他。 但他罹患的多重恐惧症却越发严重,唐晚时心疼不已,焦虑不堪,脑海里涌出各种方法。 她紧缩眉头回到傅家,看着背着书包迎面走来的傅政凛,内心的怨恨攀升到极点。 为什么受折磨的人会是小墨,而不是前面这个身体健康、丝毫入不了她的眼的孩子。 如果上天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小墨身上所有的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为了小墨,她变得极其自私,小墨像极了她最爱的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她恍然惊醒,只要能减轻小墨的痛苦,无论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于是,在傅国城出差在外期间,她冒着风险给两个孩子进行了一场脑前额叶移植手术,把唐墨经受的精神折磨转移到傅政凛身上。(注:当前医学无法达成,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手术很成功,唐墨醒来后虽然很不满意母亲的自作主张,但剔除精神疾病的他,明显轻松许多,连笑容也多了起来。 反倒是年仅十岁的傅政凛,被突然而来的恐惧症反复折磨,只能长期吃药。 探监室里面,傅国城连着说了十几分钟,眼眶已然湿润,他静静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挺拔英俊的傅政凛,深深吐出一口掩埋了二十几年的气。 “五年前,唐墨的病情再次复发,你母亲又一次打起脑移植的主意,我没同意。一时不慎踏进她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生的事业会毁于一旦。想来,这就是我的报应。小凛,我知道你怨恨你母亲,但我不会揭发她。她比我可怜、可悲,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政凛唇色发白,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瞬间凝固,从尾椎骨蔓延而上的寒意让他毛骨悚然。 原来,一向健康的自己忽然经受精神病的折磨,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人。 他恐惧的人是她,带给他精神病的人也是她。 这还是母亲吗? 对于唐墨而言,她确实是个尽职尽力的好母亲,但对于自己而言,则是带来无限折磨和恐惧的深渊恶魔。 脑海里响起那道充满恶意的嗓音。 “傅政凛啊傅政凛,你的出生虽被期待,但她可是期待着你去死啊。你真可怜,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所有人都不要你,你还能抓住谁?你连那个孩子的手都抓不稳,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你真没用,好没用,还活着做什么?”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瞳孔剧烈颤抖,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跟随了他十多年,往往在他极度恐慌、绝望的时候出现,它嘲讽他、贬低他,甚至蛊惑他去死。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傅国城,你为了她,宁愿自己坐一辈子的牢,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只可惜感动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爱你吗? 她爱的人只有那个孩子和死去的挚爱,你以为自己沉默不语,她就会感激你? 呵,可笑。 傅国城疲倦地闭上眼,他对唐晚时的爱,早在几十年光阴里消磨殆尽,他爱的是温柔、善良的唐晚时,而不是那个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女人。 “我最后问你一句,方豫车祸的真相,你早在知道了吧。”傅政凛站起身,俯视着囚禁在牢笼之内的男人。 傅国城脸上闪过一丝悲痛,缓声道:“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哲轩,我没想到覃锋会痛下杀手。”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破凝重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狱警不耐烦的催促声。 “二十分钟到了,赶紧的,快出来!” 傅政凛冷冷看着傅国城,抛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 他转身,脚步不停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傅国城眼前。 “也好,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傅国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眼底透着一丝不舍和倾诉心事之后的轻松。 …… 天色渐沉,傅政凛待在静安小区停车场小车内,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夜色沉寂,万籁俱静,他才打开门下车,缓步走向电梯。 家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啪” 806房的灯光被打开,明亮灯光之下,是空无一人的客厅,明明装饰偏向温馨风格,但因为少了一个暖烘烘的身影,到处皆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傅政凛卸下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进方豫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豹子摆件。 他微抿唇角,缓步走到书桌前,低头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小豹子,前额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小豫。” 他低喃一声,抬手摸了摸豹子背部坐着的小男孩。 “居然没把这个带走,是忘了吗?”傅政凛偏头看向墙边空荡荡、原先放着礼物盒的隔层,哑声低语:“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就你才稀罕。” 他在方豫房间逗留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间,后背抵着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方豫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入口鼻,令他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这里的味道比较浓郁。” 第96章 太弱了 许承志等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 他看向旁边抱着礼物箱不松手,一夜未睡的男孩,无声叹息一声,“走吧,该下飞机了。” 方豫侧脸趴在礼物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灯光明亮的陌生机场,内心的寒意涌遍全身。 他确确实实被抛弃了,他被傅政凛推到所谓的舅舅身边,被迫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小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伤心难过了整整一天,而后生起的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那个男人骗了他,还收下了自己的卖身钱,简直可恶至极! 许承志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道:“你外公在外面等你,知道你回来,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方豫动了动耳朵,抬起脸转了个方向,直视着许承志,眼底翻滚着无限冷意和不加掩饰的恨。 他恨傅政凛,恨面前这个男人,也恨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他此时还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但没关系,他终有长大的一天。 他自认为自己心眼子很小,非常记仇,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印刻在他脑海里面,想着以后数倍奉还。 他记得在玉米地绑架他的人、在地下拳馆企图猥亵他的人、打断自己肋骨和伤害傅政凛的人、在拳馆二楼拍掌嘲讽俯视他们的人、金潭村村长、那个女人…… 如今傅政凛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他得用漫长的岁月好好思考,该怎么报复他、让他哭着说后悔。 许承志蹙了蹙眉,男孩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和杀意,若是不加以引导,很可能会产生反社会人格。 如今他正处在盛怒阶段,不可能听进任何劝导,待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再做打算吧。 许承志站起身,深深看着他,低声道:“你赖在这儿不走也没用,既然来了京城,你就不可能再回去丰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理解你的情绪,但一味的反抗只会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振作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强,直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束缚你。” 一段话砸进脑海,方豫从繁杂的思绪中惊醒,迅速解开安全带,抱着礼物箱站起身。 变强,强到所有人都畏惧他、对他无可奈何?! 许承志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就是太弱了,弱到任何一个人都把他当成汤圆任意揉捏。 他的灵魂虽然是只豹子,但也知道强者为尊的道理,尤其在弱肉强食的滕菲大草原,这点尤其重要。 他那时就是太过弱小,才会葬身虎口。 如今幸运重生,不能再得过且过,任性妄为。 那个宠他疼他的男人不就是因为他野性难驯,才把自己往外推的么! 光是想到那个男人,他便恨不能吸干他的血,咬断他脖颈! 他看都不看许承志一眼,紧抱着礼物箱离开座位,走向出口。 “这野性子,也就他忍得了你。”许承志呼出一口闷气,无奈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天还黑着,机场内来回走动的乘客依旧不少,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机场,每天的客流量多达几十万,丰城机场和这里压根没得比。 方豫跟随着指引道路的保镖,警惕又冷漠地打量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忍着胸腔翻滚的滔天恨意,强压下脸上的情绪,腰背越挺越直。 刚走出乘客通道,迎面走来七八位黑衣保镖,为首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高档大气的唐装,一手持着棕褐色的龙头拐杖,腰背挺得比方豫还直,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仔细一看两鬓发白,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 不难看出这人就是方豫的外公,毕竟五官轮廓和许承志有六分相似。 他看到方豫的第一眼,眼底隐忍着的激动衬得这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孩子,你就是方豫吧,果然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家目前的掌权者许茂生缓步走到他跟前,时刻保持严厉的嗓音不自觉缓和些许。 方豫只抬眼扫了他一下,便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帘,绕过他走向机场大门。 许茂生愣怔一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忽视,他回头看向方豫修长却单薄的身影,眉头紧蹙,嘴里低喃:“太像了,叛逆的样子也像极了瑾澜。” 许承志心下咯噔一声,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接着道:“小豫他心里有怨恨,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您别放在心上,我……” 许茂生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语,低笑出声:“没事,有个性才好。” 他瞥了许承志一眼,“不像你,死板,从未忤逆过我。” 许承志抿了抿唇,嘴角扬起苦涩笑意,您老说一套做一套,以前对我那叫一个严厉,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怪我太过听话。 “丰城那边的事解决了吧?”许茂生抬脚往外走,拐杖落地的声音听得人心下发沉。 许承志跟在他身后,严肃认真地回答:“短时间内,傅家人不会找上门。” 许茂生沉沉地“嗯”了声,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敛去了它的锋芒,却掩盖不了久居上位带来的强势,“承志,当断则断,别因为妇人之仁让你外甥再次步入险地,他是瑾澜唯一的孩子,也是你唯一的外甥。” “是,父亲!”许承志微垂下头,哪敢反驳一句。 他和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姐姐性格活跃鬼点子多,处处和父亲对着干,而自己则严于律己,父亲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丝毫不敢生起二心。 他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是许家后代里面唯一的男丁、必须肩负起打理家族产业的重任。 很多时候,他羡慕自己姐姐能活出自我,能随意在父亲面前撒娇欢笑。 爱之深,恨之切。 姐姐在父亲面前小打小闹,父亲是无所谓的,但为了一个男人,远离生活二十年的家,远离最亲近的家人,父亲能不气吗?连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作为威胁,也无法挽留固执已见、一颗心跌进了爱情海的姐姐。 以至于他在一怒之下,毅然断绝了父女关系,停掉她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并抛出狠话:“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到三年,女儿果然以一副被伤透心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后悔了。 然而,事情真相却另有隐情。 机场大门,方豫回头看向逐渐靠近的父子俩,眼里的戒备和排斥毫不遮掩。 许茂生年约六十,身高接近185,光是从外貌上,很难看出他真实年龄,说他是许承志的大哥,也没人会怀疑。 他垂眸看向方豫紧抱着不放的箱子,饶有兴致地问:“里面装着什么?” 方豫后退一步,抿着唇一声不吭。 许承志代为回答,“一些小玩意,这孩子比较念旧。” 他没提起傅政凛的名字,就怕引起许茂生的反感。 许茂生是什么人,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儿子隐瞒了什么,他也不拆穿,浓眉一拧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而俯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方豫,“念旧是好事,你妈妈也总是收藏一些古灵精怪的小玩意,待回到家里给你看看。” 许承志:…… 连叱咤京城几十年的许老爷子也玩起双标了,可以见得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 第97章 老板大气 东逝流水,叶落纷纷,转瞬间已经过去一年。 傅政凛一整年时间几乎住在公司,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但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身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出来。 梦里,全是方豫流着泪控诉他的身影。 “嘟——” 被一沓资料掩埋的手机震动不止,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轻蹙眉尖,睁开疲惫不堪的眼,伸手在资料下方一阵摸索,直到摸到屏幕冰冷的手机。 “小凛,今天是冬至,早点下班,来阿虎这儿吃个饭。”陈大娘温和的嗓音仿佛带着热度,盖过了指尖的冰冷,傅政凛坐起身,一手揉着酸痛僵硬的脖颈,嗓音沉而微哑:“知道了,干妈。” 陈大娘沉默几秒,轻叹一声:“阿虎说你这阵子一直待在公司,连家也不回。干妈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小豫,但也别太累了,万一哪天累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桌上高约半米的文件堆,嘴里答应着:“听您的,您别担心我,现在到了年尾,公司的事儿比较多,待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好好陪陪您。” 陈大娘低笑出声:“哎哟,我哪里需要你陪,干妈就盼着你多点出去溜达溜达,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和工作打交道,多累人啊。今天记得早点回来,吃过饭后让阿虎带你逛逛夜市。” 傅政凛应了一声,闲聊几句后便结束了通话,他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指轻触点开京城日报的网页。 自从半年前在网上看到关于许家的消息,他隔三五差就要点开翻看一番。 【娱乐圈地震!京城某巨星表演现场出柜同性经纪人!】 【爆!京城慈善家携手爱孙亲临孤儿院献爱心。】 傅政凛神情微愣,下意识点开这条新闻,待看到照片之人并非那个男孩后,眼神暗了暗。 他快速往下翻看,不错过任何一条新闻,但今天注定无法看到那个男孩。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傅政凛淡声道:“进来。” “傅总,冬至快乐。这份是最新整理出来的各个供货商商品类目表,你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明确标注?”于圆拿着一沓资料走到办公桌前,视线扫向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头脑发昏。 傅总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兢兢业业、不知疲惫,瞧这浓重的黑眼圈,怕是从未好好休息过。 傅政凛接过资料,也没看,抬眸看着她,“小圆,待会通知下去,全体员工提前下班,中午可以离开。” 于圆面露激动,老板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待公司员工却很好,难怪没人愿意跳槽。 “能遇到傅总这么好的老板,是我们员工的福分。”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嘴角漾着浅笑。 傅政凛不置可否,脸上的情绪变化不大,轮廓深邃的眉眼稍稍缓和些许,“有你们这帮尽职尽力的员工,才是我的福分。” 于圆被他深沉认真的眸子看着,不自觉红了脸,老板太帅实在很犯规啊! “没……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于圆低垂下头,嗓音弱了几分。 “嗯,去吧。” 待于圆退出办公室后,傅政凛翻开手上的资料,垂眸认真翻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傅政凛拿过手机站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微信查看信息。 【晨曦:在忙吗?】 【晨曦:如果在忙着,你就先忽视我这几条信息(吐舌头)】 【晨曦:今晚有空吗?中心广场那儿举办美食节,还有烟花秀,可以约你一起过去逛逛吗?】 傅政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轻点屏幕,回了一条信息。 【凛:今晚和虎哥他们过去,你要来就一起吧。】 【晨曦:一言为定哈(转圈圈)】 看到“一言为定”四个字,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不免想起当初答应过方豫的事儿。 他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自从经历方豫那件事后,他不再轻易许下诺言。 【凛:(微笑)】 【晨曦: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表情包。】 【凛:嗯,先忙了。】 傅政凛无意和她聊太多,姚晨英是个异常固执的女人,即使多次被自己拒绝,她也毫不退缩,反倒越挫越勇。 他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提刀相向威胁她远离自己。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自动屏蔽脑海里杂乱的思绪,认真投入工作中。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办公楼的员工也陆续离开公司,期间发出激动的谈话声。 “这份工作,真的很适合我养老啊!” “老板人帅不说,对咱们是真的体贴啊,年纪轻轻,还很上进,以后谁嫁给他就是天大的福分!” “对了,除了小圆暗地里喜欢他,采购部的阿馨、售后部的花语、客服部的兰兰,全都拜倒在老板的西装裤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咱们英俊高冷的总裁只爱工作不爱女人。” “呵,这该死的工作欲!” “啊啊啊!老板在群里发红包了!” 一声惊起千层浪。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动作迅速掏出手机打开。 “啧啧,不到五秒,五十个红包秒没,这群饥渴的人类!” “最佳手气是小刘啊!卧槽!整整三千块!羡慕嫉妒恨!” 一堆人在红包下方列队回复。 [小刘:老板大气!] [兰兰:老板霸气!] [馨馨:老板阔气!] [于圆:老板帅气!] …… 傅政凛看了满屏滚动的信息,面部肌肉 稍稍松弛下来,薄唇微扬,沉重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不一会儿,公司仅剩他一个人。 他似乎遗忘了时间,丝毫没感受到饥饿感,直到太阳西斜,光线昏暗下来,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 临近傍晚,他离开公司,顶着忽然刮起的寒风来到正虎堂。 脚刚踏进里面,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屁颠屁颠跑过来,齐刷刷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缩,唇色略微发白,什么生日,谁过生日,今天只是冬至,并不是他的生日,他也从来不过生日。 然而,他的生日确实就在冬至这天,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滚滚滚,谁让你们唱生日歌了!”杨虎怒斥一声,差点就要脱掉鞋子暴起揍人。 第98章 老婆,别生气 虽然杨虎并不清楚傅政凛和他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光是想到他母亲曾经带人上门绑架方豫,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 况且,在过去的几年里,傅政凛从未过过生日,杨虎等人自然察觉到什么,不会傻乎乎往他伤口上撒盐。 傅政凛抬手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情绪已经收敛,“虎哥,大过节的,和气生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儿。” 杨虎微眯着眼觑了缩头缩脑的狗腿子们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嗷……” 耳朵忽然被粗糙的手指扯住,疼得他不得不咽下尚未说完的话。 陈大娘松开扯住他耳朵的手,朝狗腿子们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去小食堂吃饭,今天过节加餐。” “好咧,谢谢大娘。”狗腿们面露感激,不约而同齐喊一声,转身拔腿就溜了。 陈大娘横眉竖眼瞪着儿子,“再有下次,你就什么?都快奔四的人了,动不动威胁人,是黑社会当上瘾了还是嘴巴痒了!” 杨虎垮下脸,一句不敢反驳。 陈大娘骂完之后,直接无视儿子,转而挽起傅政凛手臂,带着人往里面走,“小凛啊,以后就得这个点下班,刚好过来干妈这儿吃饭。你看你,这一年来瘦了好多,脸蛋憔悴得很,长时间熬夜对身体不好,别仗着自己年轻不以为意。” “你也别嫌干妈唠叨,来,坐这儿,先把汤喝了,去去寒气。”陈大娘端起桌子中央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傅政凛前面。 “谢谢干妈。” 傅政凛在她面前一向听话,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左侧手腕佩戴着银色表盘黑色表带的腕表,虽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在他极其优越、贵气的皮相衬托下,连带着手表也高档起来。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拿着汤匙,在陈大娘的欣慰视线下,一口接一口的喝完汤。 陈大娘笑眯了眼,视线落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面,眼底生起无尽的心疼。 傅政凛放下碗,湿润嘴唇微启着,缓慢吐出一口热气。他只觉胃部涌起一股热流,逐渐蔓延至全身,绷直的肩背缓缓松懈下来,冷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润。 “干妈炖的汤,一如既往的好喝。” 傅政凛并非夸夸其词,陈大娘有一手好厨艺,无论是炖的汤、煲的粥,亦或是煮的面条,都比外面餐厅的好吃。 陈大娘捂嘴低笑,眼角皱纹随着面部的抖动轻颤着,“还是小凛嘴巴甜,不像你哥,挑三拣四的。” 杨虎轻哼一声,收回踏进门槛的一只脚,决定去霍于庭那儿寻求安慰。 陈大娘啧啧摇头,没好气地说:“瞧他那德性,能找到老婆我就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烧高香咯,也就霍子受得了他。” 傅政凛心下暗忖:虎哥已经成功找到老婆,干妈您就等着烧高香吧。 “小凛,你要是实在不想回静安小区,你就来干妈这儿,正虎堂里面房间多,不愁没地儿睡。” “干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有分寸。”傅政凛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陈大娘手里,“钱不多,有空去买点好吃的。” 陈大娘两指摩挲着红包,确定数额不会太大后,才自然地收下。 每一年过节,傅政凛都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红包,大金额她一律不收,只收金额小的。 次数多了,傅政凛也就清楚该怎么做,他每一个节日都不落下,什么三八妇女节、端午节、情人节…… 陈大娘知道他在变着法子送钱给自己,无奈的同时又欣慰不已,收下的那些钱,她也没花,特地存在新开的银行卡里面,待傅政凛结婚的时候送给他媳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更多时候是陈大娘在说,傅政凛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她很少在傅政凛面前提起方豫那个孩子,就怕勾起傅政凛伤心的回忆。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往后还有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岁月,她希望傅政凛能卸下内心的重担,好好善待自己。 入夜,吃过丰盛的晚餐后,陈大娘端来一锅圆滚滚的汤圆。 “吃碗汤圆,化掉这一年的所有不愉快,祝在座的各位健健康康,岁岁无忧。”陈大娘笑出满脸皱纹。 “妈,在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吧?”杨虎扬眉问了句。 陈大娘轻咳两声,倒没反驳,“怎么,看不得你妈有文化?” 还真被杨虎说中,确实是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她先前不会玩微信,是霍于庭亲自上阵教的她。 玩了两个多月后,也就熟悉了,一有空闲便刷刷朋友圈,最近还迷上了狗血爱情剧,学到了一点关于爱情方面的套路。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阿虎,前几天光头仔说你和珠宝店的老板娘走得近,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喜欢上她了?妈教你怎么追人,保管不到三天,她就得跟你回家!”陈大娘一句话砸在杨虎脑海,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冷下脸的霍于庭,心下叫苦不迭。 光头那傻货嘴真特么多,给我等着! “妈,没这回事,别听他胡说。”杨虎垂在桌布下方的手伸向霍于庭大腿,轻轻掐了掐。 霍于庭神情未变,嘴角却往下压着,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站起身道:“大娘,小凛,你们先吃,想起车上落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先过去找找。” 杨虎连忙跟着起身,“天黑了不好找,我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饭厅,明眼人都知道气氛不对劲。 陈大娘疑惑地看向淡定自若吃着汤圆的傅政凛,“我说错话了吗?” 傅政凛咽下软糯甜而不腻的黑芝麻汤圆,摇头回答:“没,可能真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也过去帮忙找找。”她说着便站起身,被傅政凛及时抓住手臂,“干妈,外面天冷,您就待在这儿陪我聊聊天,这汤圆是您做的吗?很好吃。” 陈大娘低笑出声,难得干儿子主动找她聊天,她可不能拒绝。 另一头,霍于庭脚步匆匆离开正虎堂,丝毫不搭理身后紧跟过来的男人。 “霍子,哎,你等等,误会!真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杨虎急忙拉住他手臂,带向阴暗的角落。 霍于庭扯起嘴角嗤笑一声:“误会?我误会你什么?光头说得没错,你最近确实三番四次跑去光明街那家珠宝店,怎么,没被我彻底掰弯,重新喜欢上女人了?” 杨虎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说话一惯如此,带着尖锐的刺儿,非要把自己扎成刺猬为止。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霍于庭眼眶发红,声音冷到发颤,“你……嗯……” 杨虎二话不说直接上嘴堵住他即将溢出喉咙的话语,健壮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人紧紧压进怀里。 霍于庭狠下心大力咬向他舌头,眼底生起些许怒意,瞪人的时候,眼尾往上挑着,很是勾人。 杨虎被他瞪得上火,不顾舌尖的疼痛,重重在内里攻城略地,直到霍于庭快没气儿了,才放开他,哑声道:“老婆,别生气,乖乖听我解释。” 第99章 意外 霍于庭听到“老婆”两个字,神情怔了好几秒,杨虎一般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喊他老婆,如今竟然打破以往的常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帘微垂下来,眼尾湿红,不再看他,“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自己圆谎。” 杨虎定定地看着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面盒子,霍于庭光是看了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猛地抬头,眼底满含诧异。 “原本想着今晚美食节放烟花的时候再交给你,但是我老婆太爱吃醋了。”杨虎打开小盒子,露出内里低调镶钻的男士戒指,沉而低哑的烟嗓裹挟着浓烈的爱意,“霍子,你愿意一辈子当我老婆吗? 霍于庭紧抿着唇不说话,视线盯着泛起银光的戒指,不自觉摒住呼吸,怕喘息的一瞬间,此情此景会烟消云散。 杨虎,这是在求婚? 他居然向我求婚?! 他的激动情绪被强压在心口,脸蛋紧绷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以至于让杨虎产生,对方不太情愿的想法。 “果然求婚仪式还是太过简陋了吗?”杨虎懊恼地低骂一声,拉起他手就走。 霍于庭没挣扎,目光幽幽地盯着杨虎宽阔结实的脊背,低声道:“带我去哪里?” “别问,去到就知道了。”杨虎一路牵着人走到汽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推坐进去,还体贴地帮他系上安全带,顺带着在他饱满湿润的唇瓣啃上一口。 黑色的大奔开出酒吧街,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的心脏仿若脱了缰绳的野马,剧烈跳动着,车厢内的暧昧气氛上升到极点,压得人透不过气。 霍于庭偏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暗地里呼出一口热气。 明明和杨虎已经好上了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花样儿还挺多,如今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很是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然而,老天爷似乎看不惯他们即将大圆满,非得制造一点阻碍才善罢甘休。 汽车行驶到丰城大桥上面的时候,变故生起。 后方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接追尾上来,猛然撞击在汽车后方。 “砰”的一声巨响刚传入耳里,霍于庭便觉得车身剧烈晃动,整个人天旋地转,安全带死死勒着他胸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只来得及看杨虎一眼,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虎堂,陈大娘手腕处戴着的翡翠玉镯仅轻轻触碰到陶瓷碗,忽地断裂。 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她不安地看向微蹙眉头的傅政凛,颤声道:“这个玉镯是阿虎当上黑社会那一年送给我的,平日里无论怎么磕碰也没断过,现在居然……” “嘟——” 桌面上闪烁着亮光、不停震动的手机打断她的话语。 陈大娘陡然一惊,伸手拿过手机,见来电者竟是当地警局,手当即便抖动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最怕遇到这种事儿。 自己儿子是混黑社会的,做过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情,得罪的人也多,如今警局忽然找到她头上,肯定是阿虎出了事! 傅政凛见她迟迟不敢接通,伸手顺走她手机,私自点了接通。 “你是杨虎的妈妈吧?”对方没有拐弯抹角,不等他回复直接道:“现在来人民医院一趟,你儿子和同坐一车的男人在丰城大桥上面出了车祸,刚上救护车。”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视线落在表情慌乱的陈大娘身上,“好,我马上过去。” 见他挂断电话,陈大娘连忙抓着他手臂追问:“他说了什么?是阿虎出事了吗?” 傅政凛没有特意隐瞒,陈大娘作为杨虎的母亲,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儿。 “干妈,您先冷静,具体情况还得到了医院才清楚,虎哥和霍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傅政凛搀扶着她往外走,发白的唇昭示着他的不安。 一路上,陈大娘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我儿阿虎和霍子平平安安,跨过这个劫难! 今天过节,中心广场又举行大型美食节活动,慕名而来的人非常多,通往人民医院的道路途径中心广场附近,已经堵塞到五分钟只能行驶两三米的程度。 傅政凛紧蹙着眉,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担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手背处黛青色的血管尽数暴涨。 旁边的陈大娘始终白着个脸,干裂的唇瓣不停翕动,不安的情绪一直缭绕在心头,她完全镇定不了,“天地神明,菩萨保佑,只要保佑他们迈过这道坎,日后定会督促阿虎行善积德……”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出十字路口,才发现这儿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现场至少停了十辆车,嘈杂的谩骂声、哭喊声和警车、救护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鼓动人的耳膜,更是加重了陈大娘内心的不安。 抵达人民医院后,车刚停稳,她抬起抖个不停的手开门下车,双腿阵阵发软差点没站稳,好在扶着车门,不至于一屁股坐地上。 傅政凛快步走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往急诊处走去。 门口站着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沉重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个高腿长的瘦黑警官偏头看向来人,双瞳微缩,“是你啊。” 傅政凛朝他点点头,“刘警官,好久不见。” 当初方豫失踪期间,正是刘警官带着他前往地下拳馆找的人。 如今几年未见,瞧着越发黑瘦了。 刘警官目光复杂,对地下拳馆一事记忆犹新,那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败笔,把人带进去,却无法安然无恙地把人带出来。 “你们是杨虎的家属?”他也不废话,直接问。 “对对,阿虎和霍子怎么样了?”陈大娘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通红涌上热泪。 一旁站着的女医生安抚道:“杨虎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受的都是轻伤。至于同行的那个男人,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在急诊室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陈大娘憋了一路的眼泪簌簌落下,边走边抹眼泪,傅政凛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提起的心总算落下,至少人没大碍,已经足矣。 他视线转向刘警官,眸色暗沉下来,“刘警官,车祸原因是?” “从事故现场来看,初步判断是一场意外。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根据调查他已经持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事故责任全在他身上。” 经历一些阴谋诡计之后,傅政凛没有随意听信他的说辞,杨虎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第100章 出柜 急诊病房内,杨虎面色黑沉坐在霍于庭床边,两手紧握着他的手,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霍于庭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身上盖着医用棉被,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连以往红润至极的唇也变得惨白。 “霍子,怎么还不醒,烟花该结束了。”他旁若无人一般,下巴抵着霍于庭修长软绵的手,继续呢喃:“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 嘶哑的烟嗓压抑至极,裹挟着意味不明情绪。 陈大娘饶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儿子和霍于庭之间的异样,但她没有开口,此时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 傅政凛走进病房,缓步来到杨虎旁边,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于庭,抬手按了按杨虎肩膀,“虎哥,我刚问了医生,霍哥脑里有淤血,待针水起效后,最晚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 “小凛,你别看霍子在你们面前一副斯文淡定的样儿,其实心眼子小得很,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爱嫉妒,说话老是阴阳怪气,每次非得故意把我惹得火冒三丈。” “然而每次我都拿他无可奈何。” “你知道他爱吃大白兔奶糖吧?” 傅政凛轻“嗯”一声,余光扫向一声不吭的陈大娘,直觉接下来,杨虎要说的事儿会直接压垮这个年过六十的母亲。 “你知道他很怕痛吗?光是被一滴热油溅到手臂,他就得跑到我面前倾述自己有多痛,非得让我吹一吹。” “然而,他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却不见他喊疼,他暗恋我好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察觉。”杨虎话音刚落,才想起自己母亲就在旁边,全身肌肉陡然僵硬起来。 一句话在陈大娘脑海里面炸开。 她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沧桑的脸庞满布震惊之色。 上床?男人和男人之间?! 应该是听错了,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和男人混在一起! 虽然她对同性恋一事有所耳闻,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对象还是称兄道弟近十年的霍于庭。 “阿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大娘压抑着内心的慌乱,但不停颤动的双瞳还是出卖了她。 事到如今,杨虎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从口袋拿出装有戒指的绒面盒子,拇指往上一拨打开盖子,露出银光闪烁的戒指。 “妈,对不起,原本我想求婚成功后,再告诉你我俩的事儿。”杨虎握住霍于庭的手腕,私自把戒指套在他中指上,“我爱他,这辈子无法再爱上别人了。” 陈大娘差点站不稳,被傅政凛及时扶住,她抬眸看向神情没什么变化的傅政凛,嘶声问:“小凛,你早就知道了?” “干妈,很抱歉。” 傅政凛面露歉意,他尊重杨虎的选择,也不会嘴碎泄露对方的性取向。 陈大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剧烈晃动一下。 “好,很好,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怕我知道伤心、难过,还是怕我会狠心拆散?!我没什么文化,也没看过男男相爱这种稀奇事,没想到头一次在自己儿子身上长了见识!” 陈大娘眼眶溢满了泪,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哽咽出声:“阿虎,你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管不了你,现在你长大了,我更加管不了你。你走了黑社会那条歪路,无论我怎么打骂,你都不听,我当时真的恨不能跳下丰城河以死谢罪。” 杨虎心痛如刀割,豁然起身,哑声道:“妈,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路是你自己选的。”陈大娘抬手擦了擦眼泪,失望地看着他,“阿虎,男人和男人之间相爱不被世俗接受,这条路铺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你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吗?!” 杨虎摇头,嘴角扬起苦笑,“已经迟了,我爱他,如果未来里面没有霍于庭这个男人,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傅政凛抿了抿唇,虽然不太理解男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深刻的爱恋,但他不会干涉杨虎和霍于庭之间的感情。 陈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一时半会自然接受不了,她捂着嘴快步走出急诊室,免得在他们面前情绪失控。 “小凛,我妈就麻烦你了。” 杨虎视线转向傅政凛,嗓音更哑了。 傅政凛点点头,“放心,霍哥醒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杨虎应了一声,重新坐下,自然地握住霍于庭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啄了一下。 傅政凛指尖微动,转身离开急诊病房。 陈大娘坐在走廊的金属椅上,默默流着泪,察觉到旁边坐了人,才狼狈地偏头,躲开旁人的视线。 “干妈,不是故意瞒着你。” 陈大娘原本得知杨虎出了事,情绪早就濒临崩溃,此时再遭受一个打击,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低低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傅政凛静静陪着她,不再言语。 他两手交握,双腿微微岔开,还未更换的笔直西装裤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自然垂落下来。 由于坐姿的影响,裤腿下方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他余光扫向医院走廊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不是错觉,刚才有人躲在走廊转角处,鬼鬼祟祟地窥探这儿。 阴谋诡计适时涌上脑海,傅政凛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头,恍然想起今天答应姚晨英的事儿。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答应别人,他三番四次爽约,伤害了身边的人,也让自己变得毫无诚信可言。 “嘟——” 手机震动提示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政凛起身,拍了拍陈大娘的颤动的肩膀,“干妈,我接个电话。” 陈大娘只点头,也不说话,实在是喉咙翻滚的干痛感让她难以发声,就怕一张嘴就得泄出崩溃的哭喊声。 傅政凛往前面走了几步,接通电话。 “傅政凛,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轻快的语气满含喜悦,昭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有多开心。 姚晨英连晚饭也没吃,光顾着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致力于把自己打造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 她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虽然有杨虎他们一块儿同行,但不是问题,只要能和喜欢的男人逛逛美食街,看看盛大璀璨的烟花秀,她便心满意足。 然而下一刻,傅政凛却说:“晨英,我这儿出了点事,今晚应该去不了了,很抱歉。” 姚晨英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整颗心仿佛被寒冬腊月的冰雪包裹着,拔凉拔凉,她下意识就以为这是傅政凛故意打击人的手段。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情,没有心,不,应该说他的心全在那个孩子身上,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开,彻底封闭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理智有短暂的分离,她紧攥着手机,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傅政凛,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该给我希望!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那么久了,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第101章 难缠 姚晨英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傅政凛面前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明是自己缠着傅政凛不放,明明是自己心有不甘,以为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被自己的坚持和真诚感动。 到头来,感动的人只有自己。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她捂着嘴,热泪盈眶,不等傅政凛回复,立马挂断电话。 女人的抽泣声萦绕在这间五十平方却装饰得温馨精致的小房子里,她抬眸看着蹲在落地镜前哭得一脸狼狈的女人,自嘲道:“姚晨英,你就非他不可吗?他心里没有你一席之地,你怎么就那么贱,非要凑上去。” “嘟——”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白光。 姚晨英透过模糊的视线,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傅政凛发来的消息。 [凛:很抱歉,不是故意爽你约(图片)] [凛:虎哥和霍哥出了点事,我现在在医院。] [凛:你说我没心,这个我不否认。晨英,别对我怀揣希望,不要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姚晨英哭声瞬间凝滞,脸庞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完了,误会了。” 她狠狠擦了擦眼眶的泪珠,精致漂亮的手指轻触屏幕放大图片,定睛一看,明显是医院走廊。 [晨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脑袋抽风发作(大哭)] [晨曦:还有,傅政凛,你的拒绝对我无效。你要是足够狠心,就应该找个女朋友,让我彻底绝了这条心。] 但她知道,傅政凛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可能为了摆脱自己,真去找个假女朋友演戏。 他性格成熟稳重,不是那种做出幼稚行为的男人。 傅政凛头痛至极,姚晨英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直到底,即使多次受到伤害也仿佛跟没事人一般,凑到自己面前欢声笑语。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体贴之人,也不懂浪漫,不是最佳择偶对象,实在不懂为什么就那么招她喜欢。 下一刻,姚晨英仿佛透过网线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发来一大段内容。 [晨曦:你在疑惑我为什么脸皮这么厚吧?每个人都有一张人生体验券,我遵循内心的想法,只走自己认为开心快乐的道路。而你,就是这条道路上的终点站。爱一个人是不可理喻的,我只看到你身上全是优点,连冷心冷情的模样也好看得很。] [晨曦:傅政凛,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尝试一下……和我交往?我承认自己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的拒绝已经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的心为了你已经铸造了铜墙铁壁,谁也入不了眼。] [晨曦:所以,你什么时候可以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姚晨英狂热的爱意通过文字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无奈,傅政凛低叹一声,知道自己无论拒绝多少次,对方依旧不知疲惫一般站在那儿,倔强固执地看着自己。 此时的他,压根无法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何况他对姚晨英,的的确确没有多余的想法。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跳跃,拒绝的内容再次发了过去。 [凛:我只把你当朋友,即使你纠缠我多少年,结果也是如此,最终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尽早放弃吧,你的人生不该只围着我转。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爱人,我很自私,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凛:姚晨英,你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不可能可怜你同情你,勉强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放手吧,趁现在还年轻。] …… 姚晨英没再回复,傅政凛收起手机,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疲倦。 此时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 不可否认,姚晨英是个很好的女人,善良、开朗、幽默知趣,谁娶了她就是天大的福分。 但不爱就是不爱,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所有的耐心全花在方豫身上,再也不想分出一点儿给别人,他是极其自私的一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和唐晚时如出一辙。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缓步走回陈大娘身边,挺拔的身躯往下蹲,两手轻搭在她膝盖,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干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和虎哥会心疼。” 陈大娘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干儿子英俊的脸庞,实在对这张脸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小凛,干妈就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过会儿就没事了,别老是蹙着眉,会长皱纹。” 傅政凛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凛,你喜欢过男人吗?”陈大娘定定地看着他,迟疑地问。 毕竟她从未看过傅政凛喜欢哪个女人,和阿虎一个样儿。 该不会也…… 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干妈,你在怀疑我?” 陈大娘抬手拨了拨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干妈就问问,先前给你介绍女孩子,也不见你感兴趣。” “您想多了,我对男人没兴趣。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性取向很明确,是异性。”傅政凛语气坚定。 当然,目前也对女人没兴趣,这句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陈大娘怔怔点了点头,心想:阿虎先前很正常啊,就喜欢女孩子,现在还不是照样喜欢上男人。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能证明一切。 “小凛,别学你哥,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你受了这么多折磨,需要的是一个善良温柔的贤内助,而不是粗糙硬邦邦的大男人。”陈大娘不免担心起来。 傅政凛抿了下唇,起身坐到她旁边,缓声问:“干妈,您同意他俩在一起了吧?” 陈大娘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最终低叹一声:“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分开吗?你看阿虎那个非他不可的样儿,我要是硬生生拉开他,他铁定以死威胁。” 尘埃已经落定,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再加以阻拦,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第102章 罪魁祸首 人民医院住院部,凌晨三点,霍于庭忽然醒了过来,直直对上杨虎幽深渗人的双瞳,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呼……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怎么直勾勾盯着我瞧。”霍于庭抬起虚弱酸痛的手摸向他阴沉沉的脸,余光见中指戴着熟悉的戒指,动作停顿下来,哑声道:“我还没同意,怎么就擅自给我戴上了。” 杨虎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眼眶红得几近渗血,沉沉的烟嗓哑到不行:“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点晕,脸上的伤口深吗?痛不痛?”霍于庭视线定在他右脸贴着的伤口贴上,嗓音轻了几分。 “这里不痛,但这里痛。” 他牵着霍于庭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得活活痛死。” 霍于庭眉梢下沉,眉眼多了一丝柔软缱绻,静静地看着杨虎剧烈起伏的胸膛,五指微动,掌心之下的心脏跳得又沉又快,仿佛在述说着它的疼痛。 寂静在蔓延,温馨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杨虎深深看着他,眸中深沉,一言不发,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身躯逐渐靠近,喉结滚动低喊:“老婆,你帮我吹一吹。” 他把脸凑到霍于庭嘴边,喉结再次滚动,霍于庭顿了顿,眼底生起几分笑意,“一个大男人,还撒起娇来了?” “准你喊疼,不准我喊?老婆真霸道。”杨虎微眯起眼,低笑出声。 霍于庭轻咳两声,耳垂悄悄红了,杨虎这货开口闭口都是老婆,听得他耳朵发麻,心里痒痒的。 两人腻歪一阵后,霍于庭依靠在他怀里,沉声问:“你认为,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虎眸色冷如冰霜,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幽光,“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 三天后。 傅政凛受霍于庭所托,跟随杨虎来到丰城看守所,目的自然是监督杨虎,免得他冲动行事。 货车司机这几天就关在这儿,茶饭不思,觉也不睡,似乎在忏悔自己先前犯下的错。 当被人带到审问室,看到面色黑沉、周身散发浓重煞气的杨虎后,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视线往旁边一扫,连忙低下头,头越垂越低。 傅政凛神色一变,嗓音裹挟着冰渣子一般冰冷:“把头抬起来。” 司机没回应,只是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六年前,来金潭村以修桥名义招摇撞骗的人是你吧!”傅政凛漆黑的双瞳宛如深不可测的寒潭,漠然地看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杨虎蹙起眉,不赞同似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初要是告诉我,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司机抖得更厉害了,抬起黝黑的脸庞,“我……我没做过那些事儿,你认错人了。” 浓重的地方口音显然不属于丰城,傅政凛对这道声音有印象,淡声道:“我家门口有摄像头,你确定要我翻出六年前的视频给你看看么?” 司机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不就三百块么,至于让你记到现在。” 被吐槽小气的傅政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丝毫没受到他的影响,“说吧,是谁派你来。” “没人派我来,纯属意外。”司机咬死了这句不松口,眼底闪过的慌乱还是被锐利如鹰眼的眸子捕捉到。 杨虎当即起身,一手攥住他衣领威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把指使人供出来,我就拿你当替死鬼。” 他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让人不寒而栗,“陈二,想想你的家人,孩子,你以为自己包庇对方,就能保护他们吗?” 陈二双瞳剧烈颤动,呼吸瞬间凝滞,偏头看向站在旁边视而不见的警官,哪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杨虎是丰城地头蛇,什么坏事没做过,就差没杀过人,司机对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但那个男人绑架了他老婆和孩子,强迫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能拒绝吗?! 傅政凛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痛苦,眸光愈发冰冷,“你人在牢笼,拿什么保护你最在乎的人。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把人供出来,我们虎头帮替你看着老婆儿子。当然,还能把你保释出来。” 陈二两手狠掐大腿,抬起方正的脸庞毅然道:“那人是叶家的二少爷。” “叶槐?!”杨虎怒喝一声,收紧手臂,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对……就是他。六年前,也是受他指使前往金潭村,原本想让我入屋抢劫,偷走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我良心尚在,不敢那样做。” 陈二两手扒拉着他结实暴涨的肌肉,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报仇你找那个男人去,我老婆和儿子是无辜的。” 杨虎冷嗤一声,眼底酝酿着骇人的风暴,“你老婆无辜,我老婆就不无辜?!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都是拜你所赐!放心,我一定好好折磨她,让她感受一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陈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彻底破防,哑声哭喊:“不!不可以!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碰她,我求你别碰她……” 杨虎冷哼一声,嫌恶地放开手,顺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背沾染的泪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傅政凛知道杨虎只是恐吓陈二,他深知祸不及妻儿的道理。 询问结束后,两人走出看守所。 杨虎从口袋掏出烟,扔了一支在傅政凛身上,“走,去找叶槐那孙子!” 傅政凛两指夹着烟,眸色暗沉下来,“至少先和霍哥说一声,别让他担心你。”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微眯看着前方,身上萦绕着阴蛰杀气。 良久,他才吐出浓郁的白烟,沉沉“嗯”了一声。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当晚出现在霍于庭面前的时候,两人身上皆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陈大娘气儿子带着干儿子胡来,但事已成定局,气再多也没用。 两天后,丰城有风声泄露…… 原先由叶槐负责的地下拳馆和各个酒吧,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砸了个稀巴烂。 叶家掌权者一怒之下,把叶槐强制送出国,扬言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且叶家的产业和他再无瓜葛。 叶槐被迫离开,心里怀揣着滔天恨意,对紧跟在旁边的保镖列宵不停打骂,却得来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 在昏迷前,他看着面容冷峻的列宵,气急攻心,一口血直接喷涌出来。 列宵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轻松把人扛在肩上,淡漠的脸庞暗藏嗜血戾气,他偏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腰身,冷声低语:“叶槐,合同已经到期,接下来,好好当你的笼中雀。” 第103章 老板是非人类 岁月的流逝不可抵挡,城市的变迁也在悄然进行,直到掩埋在傅政凛记忆深处的身影蒙上一层薄灰,仿若一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而照片之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眼前。 “叮咚叮咚” “傅哥,开开门!” “今儿天气这么好,别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傅政凛眼皮颤抖,缓缓掀开眼帘,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变得僵硬、麻木。 透过房门隐约传进来的声音很熟悉,是跟随他出差的小助理。 人是杨虎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监督傅政凛的生活起息,做事干净利落,就是有点烦人,是个思维跳脱的话痨精。 难得这个月挤出一天作为休息时间,这人就跟影子似的无处不在,好在傅政凛忍耐性极好,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傅政凛揉了揉酸痛麻木的左侧手腕,掀开被子坐起身,露出常年少见阳光的上半身。 肌肤冷白细腻,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手臂在抬手之间弯出好看的线条弧度,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银黑色调手表,看了眼时间。 刚好早上六点整,由于正值夏季,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傅政凛戴好手表,指腹轻揉额头,起身下床。 自方豫离开已经过去六年,傅政凛期间经历过长达三年的事业低谷,才换来今日的辉煌成就。 他穿上酒店专供的柔软拖鞋,缓步走到衣柜前挑了件深色衬衫穿上,挺括的衬衫遮住蜿蜒而下的背脊骨,勾勒出完美腰线。 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又不乏优雅地扣上扣子,直到停在倒数第二颗扣子,恰好遮住平直微微隆起的锁骨,没再往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进卫生间。 “傅哥,梦该醒了,太阳晒屁股啦!” “奇怪,他昨晚明明十一点前就熄灯了,难不成三更半夜背着我爬起身挑灯夜战?” 小助理名叫张子涵,年龄不过二十一,虽然名字很像女生,但他是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圆润可爱的感觉。他此时紧锁着眉,微眯起眼瞪着毫无反应的门,一手摩挲着下巴,脑袋里思考着自家老板昨晚干了什么坏事。 “难不成终于脱离和尚生活,进入红尘俗世了?!” 门忽然往里打开。 他惊呼一声,大张着的嘴巴还没合上,便对上自家老板的面瘫脸。 不怪他这么评论,他在傅政凛身边当了三年助理,从未看他笑过,也从未看他生气过,有时他也怀疑,这个长得跟ai男友一般英俊的男人,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傻愣着做什么。”低沉微哑的男声平缓无调。 看,连说话的语气都毫无起伏,明晃晃的机器音! 张子涵调整好情绪,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亮瞎人眼的灿烂笑容,“今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温度适宜……” 傅政凛薄唇轻抿,眼里情绪毫无变化,周身散发着冰死人不偿命的冷气。 “虎哥说,你难得休息,又刚好来到这个沿海城市,让我带你去海边走走,去去你身上浓郁的机器味。”张子涵噼里啪啦一通输出,被他盯得双腿虚软,后背发凉,默默咽了咽口水。 心下腹诽:果然是非人类吧! 不行,回去得要求加工资!年薪三十万哪里够!哪天被吓死了,谁来继承他卡里上百万的遗产!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娶老婆,还没当爹,还没实现人生价值,还没…… 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打断他的思绪,淡声道:“谁才是你老板。” 张子涵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硬着头皮说:“谁发工资,谁就是。” “嗯,明天你伺候他去。”傅政凛眉梢往上轻扬,回身往里面走。 “傅哥……不……傅老板,刚才那话并非我本意,千万别炒我鱿鱼啊!您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白粥配咸菜,番薯加餐没人爱,无房无车又没老婆,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让我好好伺候您吧……” 张子涵的嘴仿佛淬了花生油,顺溜无比、满口胡言乱语。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言不发就走到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 张子涵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问:“老板,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这里是总统套房,东西还挺齐全的。” “有胶布吗?”傅政凛停下动作,沉声问。 “有!绝对有,您要胶布做什么?”张子涵屁颠屁颠走前去,不消片刻找出一卷大胶布,狗腿子似的呈到傅政凛面前。 “撕开。”傅政凛双手抱臂,神情晦涩不明。 张子涵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但老板开了金口,他哪能拒绝。 “老板,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封住你的嘴。”傅政凛半眯起眼,语气不容拒绝。 张子涵:…… 啊啊啊!这是什么变态要求,老板想做什么? 封我口,要我命? 张子涵脑海里已经上演到毁尸灭迹的一步,待回过神,却不见傅政凛的身影。 “傅老板?” 他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又跑去卫生间瞅了一眼,最后在露台发现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身姿挺拔的男人。 打从他认识傅政凛那天起,直到现在,对方的烟瘾似乎越来越重了,他看着傅政凛修长孤独的背影,想起前几天陈大娘拜托他的事儿。 “小涵啊,明天可是去海城出差?”陈大娘特地跑到公司,趁着休息时间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对,大娘有什么吩咐吗?”张子涵知道这个面容敦厚老实的女人是傅政凛干妈,平日里就爱给人做媒,心下不免发虚。 老板今年二十九,是名副其实的单身黄金汉,资产少说过亿,奈何对方始终单着,眼里只有工作,他本人不急,但陈大娘急啊。 自从杨虎在五年前和她摊牌出柜后,她便绝了抱孙子的心,好在她还有干儿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政凛身上。 自从方豫离开后,傅政凛全副身心放在工作,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劝他出差期间休息一天,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海城是沿海城市,靠近全球最大的海域,游客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姑娘自然也多。 陈大娘最近看了部网络爱情剧,男女主的初遇便在海边,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唯美爱情故事让她连着哭了三天,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傅政凛身上。 张子涵听了她的嘱咐,信誓旦旦拍胸保证,“您放心,就没有我办不了的事儿,傅哥的人生大事尽管包在我身上,您就坐等喝喜酒抱大胖孙儿吧!” 他夸下海口,也在为之努力,但此时看着傅政凛周身散发出我是高冷总裁,闲杂人等勿扰的气息,他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得黄。 傅政凛自然知道那个性子跳脱的小助理正躲在窗帘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也不恼。他薄唇轻裹着烟,咽下嘴里的苦涩,目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眼底浮起无人察觉的思念。 离别六年,那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孩,再过不久就要成年了。 第104章 狠心的男人 早上八点,傅政凛总算踏出酒店房门,走进电梯,优越的外表瞬间吸引了电梯内女人的注意力。 张子涵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绷着一张娃娃脸扫向目露赞赏之色的女人,嘴角往下撇了撇,唇瓣下方还残留着胶布留下的痕迹。 美女,找男朋友找老公千万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个男人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高冷总裁,一言不合就封我嘴巴关我小黑屋,可怕得很! 虽然小黑屋是总统套房内里的单独衣帽间,光线并不黑,但性质是一样一样的! 傅政凛一手插兜,一米八五的身材颀长挺拔,站他身后的女人仰着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背影,悄悄推了推旁边戴着墨镜的好友。 “媛媛,别睡了,你看看前面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像你初恋。”她凑到好友耳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烫了一头金灿灿卷发的女人抬手摘掉墨镜,露出精致的眼妆,半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撩起,仰起细长的脖颈看着前面的男人。 十一年没见,当初深深爱恋着的男生已经成长为英俊稳重的男人,再也没了青涩的味道,周身散发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但有一点没改变的是,他依旧那么高冷,即使透过电梯反光镜发现了自己,也依然毫无所动,堪比陌生人! 她视线往下,落在他左侧手腕佩戴着的百达翡丽昂贵腕表上,双瞳微缩,这款手表市面销售价少说五百万! 傅政凛居然这么有钱?! 衣服的牌子虽看不出,毕竟她平日里较少关注男人的服饰品牌,但光从版型和面料上看,只一眼便知道这套衣服不便宜。 和旁边娃娃脸男人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上下级关系一目了然。 电梯门打开,眼见傅政凛抬脚要走,姚思媛不自觉伸手攥住他手腕,轻声喊:“傅政凛,好久不见。” 傅政凛拧起眉,轻而易举挣脱她的手,嗓音淡漠:“嗯。” 张子涵暗地里露出震惊脸,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一看就和自家老板有过感情牵扯! 他脑海里已经上演了几十个虐恋情深的场面。 看老板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张子涵知道小姐姐没戏了。 当初追求自家老板追了整整八年的托管老师,还不是照样被这个男人狠心拒绝。 “以前在医院那回,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很抱歉。”姚思媛眼底生起歉意。 那时的她因为被秦非衡强制锁在身边,整个人已经到了绝望又不得逃离的地步,情绪濒临崩溃,乍一看见傅政凛,自然气从心来,冷言冷语。 经过多年的岁月,她依旧待在秦非衡身边,作为那个男人的情妇之一,并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如今离开淮城来海城这儿,也是出来散散心,她不再是秦非衡身边最受宠的情妇,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好在她对他从来就没有爱,更多的是压抑在心中的恨意。 她问:“有空去餐厅坐坐吗?” “我认为咱们已经没有叙旧的必要。”傅政凛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生气的神情也没有,只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张子涵赞同似地点点头,曾经的爱已经随风飘散,再纠缠就是你的不是了。 傅政凛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走吧。” “额啊嗯。”张子涵头皮一麻,连连点头,离开前还朝脸色忒难看的姚思媛挥了挥手,“小姐姐,有缘再见。” 姚思媛:…… 她阴沉着脸,冷声唾骂:“傅政凛,算你狠!” “媛媛,他对你那么冷漠,就因为你当初甩了他,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吗?” 旁边挎着lv包包的女人挽着她手臂,带着人往外面走。 “呵,谁知道呢。” 姚思媛始终黑着脸,似乎不愿深谈,毕竟说多错多,那是她曾经为了面子撒下的谎言。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优越感,“对了,我父亲昨天收到了京城许家的邀请函,据说给家里的小孙子举办成年礼,邀请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想去吗?” 姚思媛眸光闪烁,她即将步入三十,实在不愿一辈子耗在秦非衡那个老男人身上,趁如今年华尚在,风韵犹存,她得抓紧每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旁边的女人和她相识五年,是海城某盐商富养的千金,虽然一身名牌在身,但模样却比不过自己,不怕被她比了下去。 只要跟随她出席各大宴会,何愁找不到京城那边的富家公子。 秦非衡不过是淮城的地头蛇,年龄已过四十五,自然比不上京圈的有钱少爷。 以前她还小,以为秦非衡是不可撼动的存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 给他生了孩子又如何,孩子不归姚思媛管,全部养在秦非衡身边。 那个男人的情妇数不胜数,四处留情,光是留在身边的孩子就有十二位,是个滥情又无情的男人。 他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当初拿锁链锁着她,不过为了所谓的占有欲,以及满足他某种变态的xp。 “媛媛,在想什么?”女人晃了晃她手臂,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没想什么,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姚思媛敛去眼底的恨意,弯起唇低笑。 “这个月末,还有十几天,不急,咱们先在这儿玩玩,晚点再去置办一身好看的衣服。” “也好。” 两人手挽手走出酒店,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花,衣着打扮赏心悦目,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 “叮” 电梯门再次开启,率先走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他头戴黑色鸭舌帽,帽檐微微下倾,又加上高挺鼻梁上方架着同色墨镜,便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一米八五往上的高大身材很是惹眼,一身蜜色肌肤健康紧实,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有力,随着双腿的迈动,肌肉线条流畅清晰,犹如迅猛矫健的豹子,散发着野性和诱惑。 且不论他身上穿着的顶奢牌子休闲运动服,光是手腕佩戴的曜石黑机械表,就极其昂贵。 全球限量销售,在拍卖会上以8888万的高价被神秘人拍下。 单从外观上看,这人顶多就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气势却很是骇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全身,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不敢直视。 七八位身强体壮的保镖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消失在酒店门口。 前台小姐们目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地交谈起来。 “咱们酒店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刚交班的女员工问旁边的同事。 “昨晚就来了,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整个酒店大堂全是黑压压一群保镖,看着都渗人。”女同事啧啧称奇,继续道:“连咱们老板都亲自出来迎接,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 女员工:“那人年纪看着不大,京城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吧。” 女同事摇摇头,“不清楚,老板让我们保密,也没说出他的身份。” “全身上下穿着的都是顶奢牌子货,怕是他一根头发就得价值千金,啧啧,巨有钱。” …… 第105章 搭讪 从酒店到海边不过上百米,傅政凛放慢脚步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沙滩。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乱他前额的刘海。 即使来到这片休闲之地,他依旧穿得板板正正,不像来玩的,倒像过来视察民情的大官儿。 张子涵脖颈处挂着照相机,走几步便停下来,对着周围到处拍。 后来镜头聚焦在前方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傅政凛身上,偷摸着拍了好几张背影照。 “老板,怎么不换一双拖鞋?” 张子涵视线往下定在那双百年不变的黑色皮鞋上,嘴角抽了几下。 难道是脚太丑,不敢露出来? 当今社会,多的是脸帅脚丑的人! 张子涵垂眸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暗自嘀咕:“看来是我的脚完胜了,虽然这张脸比不过老板。” 傅政凛没有回头,小幅度转动脖颈,视线落在宽阔的海平面上,淡声回复:“不习惯露脚。” 果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子涵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维快速跳跃,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直到快把自己绕晕,才低喝一声:“我知道了!该不会脚臭吧!” 傅政凛身形一顿,双眸微眯回头看向他,眼底情绪晦涩不清,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危险:“张子涵,再胡说八道,这个月扣工资。” 张子涵尬笑两声,低垂下头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发工资。” 傅政凛不再理他,小助理思维跳脱、胡说八道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此时不过早上八点三十分,在海边玩耍的人并不多,傅政凛沿着沙滩往前走,心情始终沉重,没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拿出手机打开,查看京城今日事件。 【京圈那些事儿:哪家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 【酒吧街迷情夜,某当红女星疑似和新交男友出入king吧!】 【祝贺:许氏集团再创辉煌,总资产荣登京城排行榜第一!】 傅政凛指尖一颤,毫不犹豫点开第三条帖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司实拍照片。 他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皆没看到和那个孩子相关的字词。 照片之人是许家当权者许茂生,旁边站着一身烟灰色旗袍的漂亮女人。 眉眼如黛,菲薄双唇微弯,五官精致立体,一头乌黑发丝轻挽在脑后,上方插了一支银色发簪,中间镶着的灰紫色珠宝很是吸睛,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光是一眼,傅政凛就知道这人是方豫的母亲,如今见她神情自然、面带优雅微笑,想必病情已经好转。 “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海滩游客的注意力。 傅政凛也不例外,抬眸看向在海面上飞驰而过的银黑色炫酷飞艇,视线定在佩戴漆黑头盔的身影上。 “卧槽!好酷!”张子涵拿起相机就是一顿狂拍,“这是私人飞艇吧,一看就不便宜。这人技术贼六,是专业的吧!” “啊啊啊!帅哥看这里!” 身穿比基尼的洋人小姐聚在一起朝着飞艇的方向挥手呼喊。 飞艇沿着深海的方向开去,驾驶飞艇的男人压根没理会沙滩上的呼喊声。 傅政凛微蹙眉头,恍惚间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是思虑过重产生的幻觉,让他误以为刚才那个身影是成年之际的方豫。 “老板,我刚搜了那艘飞艇的价格,好家伙,市面售价六个亿,还不包括改装的价格!海城这里居然隐藏着大富豪吗?!”张子涵凑到傅政凛旁边,兴奋溢于言表,动作大胆而迅速地抓着傅政凛手臂晃了晃。 这是他太过激动之下的表现,傅政凛垂眸看向被抓得皱巴巴的衬衫,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张子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讪讪笑两声,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抱歉,回去酒店就帮您烫平,我知道老板您有强迫症,看不得衣服上有一丝褶皱。” 傅政凛眉梢轻动一下,没说什么,抬脚往前走,走了不过几分钟,就被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挡住去路。 张子涵双瞳迸发出一阵亮光,知道自己任务来了,连忙拿起相机狂拍几张照片,准备待会发给陈大娘。 傅政凛微蹙眉头,脸上没什么情绪。 女人张嘴就是外语:“hey handsome, can you add me on wechat?” 傅政凛摇摇头,薄唇轻抿淡声道:“i''m sorry, we don''t add people casually。” 张子涵:? 大哥,能说国语吗?我听不懂啊! “你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从女人嘴里泄出。 她低笑出声,眨了眨碧绿的眸子,大胆凑到傅政凛旁边,踮起脚准备来个贴面吻。 张子涵不由按下快门,由于角度问题,他老板神似被人强吻了! omg!我这拍摄技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啊! 然而下一秒,傅政凛往后退了两步,礼貌拒绝:“不好意思。” 张子涵在心下嘀咕: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他敢保证,老板后头肯定还有这句话! 女人也不介意,回身看向同行的伙伴,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神情无奈,“我就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另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人走上前来,蓝眸和大海的蓝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至少张子涵已经默默咽口水,至于自家老板,依旧一副面瘫脸,连一丁点惊艳也无。 判断完毕,不是性冷淡就是同! 傅政凛不知道小助理的内心戏,如若他有读心术,很大可能会把人石沉大海。 “我们大老远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很英俊,can we be friends?”短发女人歪了歪头,瓷白精致的脸庞酷似洋娃娃。 然而她们问错人了,傅政凛并非肤浅之人,也从不在意他人的外貌,即使这个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激不起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波动。 又是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傅政凛仅偏头看了一眼逆光而来的飞艇,不再逗留,抬脚就走,眉宇间透着些许烦躁。 而那群洋小姐也不再纠缠,转而奔向逐渐靠近岸边的飞艇。 他连着走了数十米,才发觉身后静悄悄,回头一看,远远看到小助理在人群中踮起脚,对着走下飞艇的修长身影狂拍。 “天,这身材这肤色,简直是男人之中的极品!帅哥成年了吗?” “能不能加个微信?姐姐带你出去玩。” “弟弟,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呵呵,这种老套的搭讪话语也敢飙出口!” “好酷的飞艇,想坐……” 嘈杂的嗓音隐约传入耳廓,傅政凛半眯着眸,逆着阳光看着模糊不清的身影,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消片刻,人群被汹涌而来的黑衣保镖驱散,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保镖的拥护下离开。 第106章 你相机不见了 在海边走了大半个小时,傅政凛准备打道回府。 张子涵眼看冷心冷情的老板就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老板,等等我!先别走啊,大早上的那么快回去做什么,晒晒太阳散散你身上的机器味儿啊!” 他气喘吁吁跑到傅政凛跟前,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查了资料,附近有个新开的拳馆,风靡一时的拳王今天就在那儿打拳,去捧个场呗!” 傅政凛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薄唇翕动不近人情地说:“没兴趣,不去。” 张子涵当即直起身,刚要张嘴,却见自家老板紧盯着自己胸口。 卧槽! 老板你这是……该不会……真是……同? 他连忙护住胸口,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就别想了,我是直男!不喜欢男人!” 傅政凛脸色一黑,瞳孔微沉,很是无语地说:“看看你胸口。” “不行!虽然我不是女人,不怕丢了贞操,但光天化日之下掀开衣服给你……” “你相机不见了。”傅政凛冷声打断他的话。 张子涵“啊”了声,放下双手看向自己胸口,只见绑着相机的绳索已经断裂,而自己花了三万块大洋购买的宝贝相机不见踪影! “卧槽!” 他大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两条腿仿佛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不一会儿就跑到刚才停留的地方。 沙滩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宝贝相机的影子。 “完了,彻底完了!小黑!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啊啊啊!”张子涵双手抱头,以四十五度角仰头大吼。 周围的游客纷纷远离,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傅政凛站在原地,胸腔起伏深深吐出一口气,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抬脚走向他。 “别找了,只要接下来闭上你的嘴,我自掏腰包送你一台。”傅政凛对待员工一贯大方,虽然这个员工有那么一点疯癫和聒噪。 张子涵吸了吸鼻子,“想死,但是感觉该死的另有他人!哪个傻叉偷我相机,老板你看,这绳索分明就是被剪刀咔擦了!这么结实的绳子,哪能说断就断!” 傅政凛垂眸看向断口自然,明显不像割断的绳子,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看来小助理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当时围在一起的人少说二十多个,加上后来的黑衣保镖,近三十多人,想要查出是谁捡了相机,难。 这儿是海边,监控距离这个位置很远,拍到的几率渺茫。 张子涵自我伤心了好一会儿,虽然老板答应给他买一台新的,但相机里面存储了许多新拍摄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上传。 或许是他身上的失落气息太过明显,傅政凛难得对小助理多了一丝人情味,“走吧,不是说去拳馆?” 张子涵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傅政凛坚挺的背影,嘴里呢喃:“哎哟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傅老板居然会体贴兢兢业业的小助理?!” 他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散去浑身的郁气,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拳馆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娱乐一条街,两人走了十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不过早上九点多,大门处就聚集了不少人,可见拳馆生意有多火爆。 门口的落地宣传招牌贴着拳王的英姿,那头短而浓密的金色碎发很是显眼。 傅政凛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眸底翻滚着晦暗难懂的情绪,全身肌肉紧绷着,连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无法抑制地攥成拳。 这个男人,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风靡一时的拳王迈科斯,老板认识吗?”张子涵一脸崇拜地看着全身肌肉的男人,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臂,暗地里叹了一声。 这辈子就别想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要当壮男! 傅政凛紧抿着唇,缓缓偏头看向张子涵,赤红的眼眶莫名渗人,一字一句道:“不认识。” 冷到极致的嗓音让人张子涵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哆嗦,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老板,瞧你这想杀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不认识啊! 迈科斯和你有血海深仇? 他只敢在心下腹诽,就怕老板一气之下撤回方才许下的承诺。 “比赛即将开始,请问两位帅哥要进去吗?咱们拳馆比赛期间,入口通道是关闭的哦。”身穿旗袍的窈窕女人走上前来,朝傅政凛抛了一个媚眼。 张子涵沉浸在“帅哥”两个字眼里,张口就答:“来都来了,自然得进去仰望拳王的英姿!” “小弟弟真可爱。”女人伸手掐了掐他肉嘟嘟的脸庞。 傅政凛斜眼看向满脸通红的小助理,抬脚走进大门,留给他一个冷漠绝情的背影。 张子涵依依不舍和漂亮姐姐道别,匆忙跟了上去。 这是正规的拳馆,灯光明亮璀璨,倒没有丰城地下拳馆那般阴暗。 擂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多的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傅政凛找了个视野极佳的地方,目视着擂台中央肌肉纠结的身影。 多年不见,迈科斯的面容明显沧桑,体态有些许发福,但袒露的胸膛依旧覆盖着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面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举手投足间透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比赛还未开始,嘈杂声已经此起彼伏。 “迈科斯,我看好你!” “不把对手打趴下,你就滚回老窝去!” “老板,我看不见。”张子涵个头不过一米七,前方多的是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即使踮起脚,也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丁点儿画面。 傅政凛往后退了一步,让他站到自己前头,“接下来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听到它发出一点声音。” 他对小助理的耐心算是耗尽。 张子涵闷闷地“哦”了声,也不敢回头看,紧盯着台上的强壮男人默默打气。 “各位,安静!” “比赛即将开始,我知道大家对拳王关注度很高,但今儿我们拳馆来了位年轻的打手,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我就不详细介绍。” 裁判员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拳馆老板,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话的嗓音明显打颤。 谁能想到原先定下的打手被一群黑衣保镖五花大绑关在休息室。 那儿坐着一位身份尊贵、面色阴沉的小少爷,手里把玩着一把分不清真假的伯莱塔92f型手枪,似乎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得朝自己脑子崩上一个血窟窿。 小少爷想玩打拳,他能拒绝? 他巴不得派人抬个八抬大轿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对方到擂台之上。 “接下来,请掌声欢迎这位神秘的打手上台!” 拳馆老板自个儿把手拍得“啪啪”响,抬脚往前跑到擂台边沿,紧张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 第107章 reborn 来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头上戴着银黑两色的拳击头盔,半张脸几乎被遮挡,仅露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眸,看向迈科斯的眼神渗着阴鹜寒意。 他逆着光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上身仅穿着深色背心,腰腹紧实有力,透过贴身的背心,隐约可见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呈现健康蜜色,随着走动,双臂弯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周围的观众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紧随着年轻的体魄移动,从外观上可以判断,这人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五。 “小少爷,擂台有点高,我拉……” 拳馆老板关闭麦克风,弯腰伸手想拉他上来,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漠仿佛在注视蝼蚁的眼神打断。 男人眸色冷沉无波,漆黑暗不透光的双瞳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他视线转向擂台之上的高壮男人,矫健的身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攀上擂台。 拳馆老板离他不过一米距离,对方身上散发出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汹涌地压了过来,让他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心脏跟随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剧烈跳动起来。 “请问这位……年轻的打手怎么称呼?” 他硬着头皮问了句,额头满布细密冷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恐慌。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仅停留在迈科斯身上,仿佛打量商品似的,浓密长睫上下扇动,冷冷看着他。 良久,才道:“reborn。” 低沉充满冷质感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隔着头盔传出,无端给人一种极大的窒息感。 reborn,意为重生。 傅政凛打从男人出现那一刻起,手便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虽然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真实面目,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内心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被自己荒谬的念头惊醒。 他心下自嘲,那个孩子还在京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高逼格的名字,老板,reborn是什么意思?”张子涵回头看向面容冷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傅政凛。 想起老板刚才叮嘱的话语,他连忙捂着嘴,接着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不敢再哔哔一句。 当初杨虎聘请他为生活助理的时候,便知道他文化水平不高,尤其对外语一窍不通。 杨虎看中的是他活泼开朗又不怕死的性格,倒没在意其他方面。 站他旁边的肥胖男人好心解释:“重生的意思吧,这名字很陌生,我在拳馆游走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显然那个年轻男人是新手。” 张子涵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傅政凛一眼,凑到肥胖男人旁边小声交谈起来。 “迈科斯以前在丰城打过黑拳,无人能敌,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硬生生被打断了手脚,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现在这个拳馆刚开业不久,老板为了打出名号,特地把他请了过来旺旺人气。” “对比那个新手,我认为这局的赢家必须是迈科斯!” 张子涵盯着台上的年轻男人一阵打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这副逆天身材的人不多,何况对方的肌肤色泽简直就是男人心中的理想肤色。 太man了! 随着时间推移,拳馆内的噪音渐渐多了起来,无一不在探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年轻人,我打拳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喝奶打奶嗝,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站到我面前和我叫板?”迈科斯几步走到擂台边沿,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红色头盔,傲慢狂妄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 reborn喉咙翻滚,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发出一阵冰冷嘲讽的轻笑,低沉音线在空气中层层荡开,传入周围观众的耳膜,刺的人后背发凉。 迈科斯有多年的打拳经验,为人自视甚高,自然看不惯新人对他的的讥笑和蔑视,心头怒火霎时涌起。 他戴上头盔,仰起头左右转动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声响,粗壮结实的手臂缭绕着可怖的青筋,怕是一只手就能将对面男人的脖颈拧断。 随着比赛倒计时的响起,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迈科斯!” “迈科斯!” …… “reborn!” 十句迈科斯内仅出现一道充满洋味儿的reborn,还是金发碧眼的洋妞儿喊的。 拳馆老板是裁判员出身的,自然懂得如何操作,他退到一旁,紧张的情绪随着众人的欢呼声消散,激动呐喊:“这是拳馆开业以来最激动、最振奋人心的一刻!迈科斯作为隐退多年的拳王,再次重登擂台,请大家拭目以待,究竟是拳王夺得胜利,还是年轻桀骜的黑马!” “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迈科斯神色一凛,率先出击,猛地挥拳直击对方下颌,沉闷呼啸而来的拳风令人头皮发麻。 reborn迅速低身,躲开攻击,蕴含爆发力的长腿带着风声横扫而出,矫健的身姿如灵活的猎豹,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迈科斯脚腕被一股巨力袭击,强壮的身躯不可抑制地晃动一下,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不过眨眼间,reborn的攻击紧接而来,骨节修长的五指紧扣他肩膀,往下一压,膝盖向上狠狠顶向他的腹部,对方从胸腔蔓延而出的闷哼声还未出口,肋骨又被一记重击,传出“啪啦”的骨骼断裂声。 一根、两根、三根…… 肋骨断裂的声响持续响起,伴随着年轻男人喉咙泄出的沉重呼哧声,令人牙酸、遍体生寒。 迈科斯只觉内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撕扯、大力搅拌,疼得他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不止。 “呃……” 痛苦的闷哼连绵不绝,迈科斯仰躺在地,两手捂着腹部嘶声哀嚎。 然而,年轻的打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脚踩着昂贵的运动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的挑衅和恶意毫不遮掩,他抬脚重重踹向他腹部,鞋尖抵着断裂的肋骨用力碾压。 “啊……” 迈科斯双瞳猛然瞪大,嘴巴大张喷出一口鲜血。 reborn蹲下身,青筋暴涨的手臂迅猛出击,扣住迈科斯咽喉,满身的戾气裹挟着强烈的危险信号,仅用两人听见的嗓音凑到他耳边沉声低语:“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不够,远远不够。你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迈科斯,这是你欠他的。” 迈科斯全身一颤,双瞳紧缩,逐渐收紧的脖颈几乎夺走他脑海内最后一丝氧气。 “你……你是……” 他艰难挤出一句,剧烈颤动的瞳孔溢出强烈的恐慌。 回答他的是reborn毫不留情的动作,左侧手腕硬生生被掰断的痛苦让他嘶吼出声。 全场寂静,唯有迈科斯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所有观众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无情的暴虐行为。 拳馆老板后背抵着擂台栏杆,不停咽着口水,他想逃出擂台,虚软的双腿让他无力攀上栏杆。 傅政凛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那人身上的狠厉煞气太过浓重,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折断迈科斯的手腕,可见是个残酷冷血的狠人。 张子涵惨白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口吐鲜血的迈科斯,不自觉往后挪动,脊背紧绷全是冷汗,颤声道:“我就说这人有种熟悉感,老板,还记得刚才在海边看到的炫酷飞艇吗,肯定是那个男人!” 第108章 睚眦必报的狠人 二十分钟后,拳馆陷入死一般寂静,迈科斯全身肿胀不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沾了鲜红血液的手在擂台地板印下渗人的掌印。 “呼……” 他重重喘息着,每呼吸一口都仿佛被重型卡车碾压而过,痛得他全身颤抖。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猩红夹杂着浓重恨意的眸子,他悚然一惊,艰难抬头看向戾气外露的施暴者。 虽然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但眼底透着的狠劲儿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你……” 他咽下带血唾沫,喉咙艰难滚动溢出虚弱无力的两个字。 丰城地下拳馆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对一个孩子下手。 想不到,那个孩子居然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睚眦必报,残暴冷漠。 reborn慢条斯理脱掉拳套,随手扔在不远处的拳馆老板身上,修长的脖颈覆盖着细密的汗珠,深色背心已然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结实的胸膛。 他一手握着右侧手腕缓缓松动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手背蔓延至手臂的青筋隐隐跳动,这是激烈动作之后的自然反应。 他迈开修长笔直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身受重伤的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迈科斯心口,他俯下身,微眯起的双眸透着毫不遮掩的嘲弄,“嗯,是我,要报仇吗?” 听到这句充满挑衅和不屑的话语,迈科斯堵在心头的血气瞬间上涌。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几声,断裂的肋骨传出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当即抽搐两下,翻起白眼,嘴角也往外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透过头盔缝隙钻进口鼻,reborn双瞳染上几分血色,舌尖大力抵着尖锐的牙齿,重重厮磨着,直到尝到血液的味道,才嫌恶地压下嘴角。 “不是这个味。” 他眸底阴沉,嗓音低而压抑,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诡异的声响,随后直起身,冷漠地俯视着迈科斯。 忽觉一道冷冽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漠然地扫向人群,却没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 “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拳馆的工作人员跟摆设似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打!” “这是地下黑拳的打法吧?!” “你没看到老板已经瑟瑟发抖了吗?谁敢凑上前去,不要命了!” “我看迈科斯一动不动,该不会已经……” 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的一男一女霎时闭了嘴,往后缩了缩脑袋。 reborn收回视线,转动一下脖颈,缓步走向擂台边沿,余光瞥向双腿颤抖的拳馆老板,冷声威胁:“管好你的嘴。” 拳馆老板面色惨白,慌忙点头,后背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他巴不得这个小阎王爷赶紧走。 reborn抬起长腿越过栏杆,动作轻松迅捷,谁能想到这人刚才施展的狠辣暴行,几乎拳拳到骨,这狠厉的打法,对方不死也残。 他缓步走到入口处,脚步忽地一顿,再次回头看向乌泱泱的人群,隐在头盔之下的浓密剑眉紧蹙在一起,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烦躁。 不知何时涌上前来的保镖面面相觑,光是看这人的眼神,便知道他不高兴了。 一旦不高兴,脾气那叫一个差,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跟随在身边的保镖。 八位训练有素的保镖跟在他身后走出拳馆,沿着具有海边特色的街道往前走。 一辆黑色豪华的迈巴赫停放在路边,剪了利落寸头的司机走到他跟前,神情严肃冷峻,看着全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男人,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我通知您一声,尽快回复他电话。” “嗯。” 男人淡声回了句,摘下头盔坐进后座,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额头的汗珠。 如果傅政凛看到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定然认出他就是长大后的方豫。 这张脸称得上万里挑一,完全继承了许瑾澜五官的优点,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轮廓极其深邃的漆黑双眸,瞳孔暗不透光,光是一瞬不瞬盯着人的时候,莫名渗人。 他抿着唇远远看向拳馆的招牌,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来海城自然不是为了玩,六年来除了学习、接触各种极限运动,就是接受心理专家的一对一指导,哪里有空玩,从一句话也说不顺溜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状态,他仍然觉得不够。 掩盖在内心的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他需要报复、发泄。 脑海闪过一张张人脸,最后定在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身上。 迈科斯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复仇对象,压抑在心里的汹涌恨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再不好好发泄,他怕自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张开满是薄茧的手掌,神色阴沉了几分,眼眶渐渐染上几分血色,舌尖习惯性抵着尖锐的牙,用力刺破。 “下一个,该到谁呢?” 他似笑非笑地呢喃一句,抬眸看向驾驶室的梁西,“前天让你查的人,找到了吗?”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在旁边的雁城,您要亲自过去吗?” 方豫宽阔的脊背往后一靠,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表盘,意味不明地说:“亲自手刃仇人的快乐,你不懂。” 手腕骨和肋骨断裂带来的锥心之痛,那个男人受得,迈科斯就得受得! “许总让您悠着点,别惹是生非。”梁西跟了方豫六年,对他的脾性很了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认为什么叫惹是生非,刚才那样算吗?”方豫微眯起眼,眉目间的阴霾愈发浓重。 汽车平稳往前开,梁西目不斜视,脸上情绪变化不大,嘴里却说:“方少放心,我会保密。” 方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垂眸盯着左腕处的机械表,眸光暗了暗,随即双手抱臂环绕在胸口,闭上眼不再言语。 梁西快速抬眸扫向后视镜,嘴角溢出无声的苦笑,当初许承志把保护方豫的重担交到他身上,他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工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即使知道方豫罹患精神疾病。 原以为方豫回到许家会十分闹腾,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豫异常安静,安静到诡异。 他的性格几乎在一夜之间转变,不再无理取闹、不再随意咬人、不再哭喊着要回傅政凛身边。 梁西从他日复一日的艰苦学习中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变强,强到所有人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强到能轻易把得罪过他的人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强到可以冷漠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毫不留情摧毁他的理智、让他崩溃、让他哭喊、让他后悔,后悔放开他的手。 方豫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宁愿得罪许总也不能得罪他,这是梁西、乃至所有保镖一致认同的观点。 第109章 恐慌 傅政凛蹙着眉头看完了整场比赛后,先那个男人一步离开了拳馆,回到酒店。 期间,他始终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子涵难得保持安静,默默地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脸色仍有些苍白。 实在是刚才的拳击赛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迈科斯那个大块头竟被人虐菜,实在是有损拳王的名号! 他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痛苦哀嚎的嘴脸,不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那个男人一看就像电视剧里面黑道出身、草菅人命的大反派,下手这么狠。” “我在海边拍了一大堆他的照片……不是……万一那个相机阴差阳错到了他那儿,该不会找上门来吧!” “卧槽!见鬼了!不行,还是赶紧收拾包裹滚回丰城吧!”他两手撑地爬起身,一骨碌冲进客厅。 “嘟——” 傅政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眼。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唐墨,想和你见一面。] 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唇角往下压了压。 他认为两人没有见面的必要,毫不犹豫删掉短信,当做没看见。 然而唐墨却锲而不舍发来信息。 [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多年,是时候该结束了,下月初五,是我的生日,我在京城最高的德伦大厦楼顶等你。] 文字包含的讯息很明显,唐墨拿自杀威胁他见面。 傅政凛脸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漠地回了一条信息。 [不见。] 唐墨在唐晚时恐怖窒息的爱意下长大,性格早已阴郁扭曲,但傅政凛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唐墨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交谈。 他不清楚唐墨找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去深入思考,准备关闭手机之际,对方发来一大段内容。 [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在此声明,我不会同意她给我们俩进行什么脑移植手术。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所以别怕我会设下圈套趁机要挟你。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你见一面。傅政凛,你是因我而生的,没有我,就没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如果不是我阻止了母亲,你很大可能就得代替我忍受疾病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毕竟多重恐惧症的折磨真的不好受。] 傅政凛眼底溢出浓浓的讽刺,一句道歉就能抵掉他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苦? 唐墨,别太自以为是。 傅政凛不是大方之人,绝不会傻乎乎跑去京城见那个女人的儿子,他无情地关掉手机,偏头看向咋呼起来的小助理。 “老老老……板,我们还是提前回丰城吧?”张子涵就差跪在地上求他。 “嗯。”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来海城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停留在这里。 “呜呜呜……老板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张子涵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嘴巴噼里啪啦一通输出,“那个re什么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早滚蛋。” 傅政凛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小助理的额头,淡声道:“你这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怕什么?” “不知道,总感觉心脏跳得很快,有股不祥的预感,觉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张子涵一手捂着心口,神情略显慌乱。 “叮咚叮咚” 门铃声陡然响起,张子涵全身一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想把人捆起来扔下十八楼。 他抬脚走向门口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金发碧眼的洋妞,对方脸上的神情比自己还震惊,显然走错门了。 “不好意思,请问reborn在这里吗?”洋妞眨巴着碧绿好看的眸子,视线定在傅政凛脸上,眼底生起一丝赞赏,“我在拳馆那儿看过你。”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嗓音淡而低哑:“我不认识reborn,你敲错门了。”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傅政凛眼皮轻跳两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i''m sorry,我一路跟着他的车来到这个酒店,看电梯停留在十八层,所以就……” 洋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对自己大胆的跟踪行为丝毫没有隐瞒。 她朝傅政凛做了一个飞吻的姿势,“帅哥再见,不打扰你了。” 傅政凛薄唇微抿,见她边走边查看房号,不由佩服她的勇气。 不一会儿,开门声再次响起,传来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傅政凛转身,看着绷着脸一副准备逃难状态的小助理,很是无语。 “张子涵,你做了什么坏事。”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调调,张子涵听了三年,早就听习惯了,他咽了咽口水,冲到门口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一眼,才直起身扁着嘴说:“我相机里面拍了许多特写照,我怕那个男人找上门杀了我!” 傅政凛眉梢扬了扬,难得好奇:“什么特写照?” “都是无意抓拍的,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一时太过激动忘了删。” “就是那个坐飞艇的男人,他身材真的超级man啊!当时他就穿着薄薄的四角短裤,尤其象征着男性特征的那……咳咳咳……唔……老板,你懂的。” “相机里面,有几十张高清特写啊,万一被他看见,真的会杀了我!”张子涵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哆哆嗦嗦,不免让傅政凛多想。 他沉下声音直接问:“你喜欢男人?” 一句话惊得张子涵大吼一声:“卧槽啊!老板您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全身上下哪哪都直!比电线杆还直,比钢铁还硬!我春梦的对象全是萌萌哒的妹纸!怎么可能是个同!冤枉!实在冤枉啊!” “不是就不是,闭上你的嘴别再嚷嚷。”傅政凛只觉额头突突跳,有神经衰弱之兆。 他再一次考虑,要不把人赶回杨虎那儿?! “我闭嘴,我闭嘴,老板,求您,咱们现在立马退房吧。越是待在这儿,我越慌,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的惨状!您也知道我嘴巴虽然贱兮兮,但是个实打实的脆皮细狗,人家一个拳头就能把我打趴在地。为了避免牵扯到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张子涵拍了拍纯漆黑不染纤尘的行李箱,继续道:“您的随身物品全部打包好,只需要穿上您百年不变的黑皮鞋,就能麻溜的离开这儿,坐上飞往丰城的飞机。” 小助理除了话多不正经,其他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走到鞋柜前换上纯手工打造的真皮鞋子,率先走出大门。 张子涵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轻踩着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进电梯,关了门,旁边的电梯门便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挺拔身影。 “许总,方少刚回到酒店。”跟在男人身后的保镖语气恭敬。 许承志沉沉地“嗯”了声,眉眼舒缓,显然心情很不错。 他一大早就参加了海边度假区那块黄金宝地的竞标,眼睛眨也不眨就报价上百亿,打算拿来送给方豫,作为他十八岁的成年礼。 刚打开酒店最顶级套房的门,便对上一双异常猩红的眸子,许承志早已见怪不怪,抬手挥了挥,示意保镖退出门外。 待门关了后,他缓步走到方豫旁边,无奈地说:“一场拳击赛,还不够你发泄么?” 第110章 相机里面的男人 方豫撕开脸上挂着的冷漠,眼底的烦躁毫不掩饰,充满野性的深邃眸子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渴望着尽情猎杀。 他迈开修长结实的腿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拿了瓶冰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压下内心的暴虐感,哑声道:“许承志,别忘了之前的承诺,只要我成年,你和外公就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小豫,那么多年过去了,别让自己活在仇恨中。”许承志就怕自己当初的心狠,让一个辛苦养了外甥五年的男人受到惨烈的报复。 早上拳击馆一事,他人虽不在现场,但也知道方豫去了哪儿。 方豫手腕处戴着的机械表内安装了定位器,目的只有两个,为了他的安全和监控他的行踪。 许承志怀疑他是知道的,但没证据,既然他好好戴着手表,也就没多此一举问一句。 方豫再次仰起头,直到矿泉水瓶的水见空,才低喘一声,五指陡然用力,瓶身被毫不留情地攥到扭曲,手背暴起的青筋证明他此时的情绪很不平稳。 每次打完拳,他都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狠心将他抛弃的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到骨髓深处的破坏欲,如果不是许承志出现得及时,客厅里面的东西就得遭殃。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裹挟着复杂的情绪,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许承志,是恨意支撑着我活到现在。从他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方豫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见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抹压抑到极点的冷笑,“我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吸干他的血。对了,还要把他做成标本,放在我房间里面,让他一辈子不得逃离,永远囚禁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 许承志双瞳收缩,呼吸有一瞬的凝滞,脑袋莫名眩晕起来,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他不免担忧傅政凛的安危,万一哪天真被方豫逮到,可以想象会被折磨得有多惨。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许承志开始犹豫了,浓眉紧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随手把完全变形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抬脚走出酒店房间,抛下一句:“待会我去雁城一趟,你先回京城,不用等我。” 他话语里透露的讯息很明显,他还没发泄够,他急需寻找下一个目标,争取在成年之前解决掉占据在脑海内的无关紧要的人。 他要腾出漫长的时间,好好思考怎么折腾那个男人。 许承志只觉头痛至极,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会适得其反。 当初请来的国际心理专家曾说过,这孩子思维清晰有条理,脑子很聪明,绝对不可能有精神疾病,还一口咬定是庸医误诊。 方豫没有精神病自然是好的,但他对傅政凛的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许家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傅家人,就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然而,许承志知道,方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异常记仇。 换做普通小孩,可能经过几年就得沉浸在新家人的爱护之下,渐渐遗忘过去。 但他却相反,他牢牢记着陪伴了他五年的男人,甚至和那个男人相处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印刻在脑海深处。 可见,傅政凛给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大到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方豫阴沉着脸准备走进电梯,里面站着的酒店工作人员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抬脚往外走,一时不察撞在方豫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手里亮着白光的相机脱离手掌,即将落地。 这时,一只肌肉匀称好看的手臂往下一伸,轻而易举接住相机,方豫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相机屏幕熟悉的身影,全身血液霎时倒流。 “对不起,怪我没看路。”工作人员连忙弯下腰道歉,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完了,居然撞在这个大人物身上,老板会不会炒我鱿鱼?! 然而,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人却一声不吭,鼻间呼出的气息急促沉重,似乎在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瞳孔瞬间地震,当即吓到往后倒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电梯墙壁才停了下来。 卧槽!想杀人啊?! 方豫眼眶红到极致,死死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紧抿的唇瓣剧烈抖动着,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停翻滚的喉结,无一不表明他此时处在极度暴躁的状态。 握着相机的手大力到发白、颤抖,覆盖着薄茧的指腹伸向仅露出一个侧脸的男人,低沉而嘶哑的嗓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哧声,似兽非人,“谁的相机。” 电梯门在这时关闭,他猛地伸手抵着电梯门,猩红眸子注视着吓到脸色惨白的工作人员,再一次重复:“我问你,谁的相机!” “失主是……是1805房的。”工作人员哆嗦着唇回答。 “名字。”男人脸上是遮不住的戾气,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让人脊背发凉。 汹涌而来的煞气扑向工作人员,她只觉双腿阵阵发软,几乎把全身力气靠在电梯上,毫不犹豫地说:“张子涵!失主叫张子涵!” 方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想到这个名叫张子涵的女生肯定和傅政凛关系匪浅,不然不可能近距离拍摄他的照片。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查看其他照片。 站在露台眺望大海的傅政凛仅露出一个背影,两指夹着的烟泛起猩红亮光。 光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瘦了。 他习惯性地撕咬着口腔软肉,直到刺破肌肤,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才舍得移开目光,点击下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姿势亲密的一男一女,身体几乎贴在一块,他们在接吻! 方豫瞳孔猛缩,紧拧在一起的剑眉几乎能夹死苍蝇,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狠狠磨着牙,冷声道:“这个女人,就是张子涵吧?” 他抬眸盯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工作人员,相机一转,两只修长的手指盖住傅政凛的身影,仅仅露出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工作人员连连摇头,“据入住信息显示,张子涵是男人,他和隔壁1806房的傅先生一块入住的。” 方豫神色愈发阴沉了,转身就朝1806房的方向走去。 原来,他入住的套房和傅政凛不过隔了七个房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他,竟让自己临走前发现这个令人激动振奋的消息。 “傅政凛,是你主动送上门。” 方豫手指重重摩挲着屏幕里面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像一个束缚了许久的疯子,终于找到释放的机会。 第111章 只能是我的 工作人员压根不敢走出电梯,外面全是人高马大的保镖,她无力地按着开门键,就怕自己忽然消失不见,会惹来那个男人的报复。 “砰砰砰”的沉闷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面响起,透着渗人诡异的声响,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爆发出轻快的铃声,她全身一震,慌忙掏出手机按了接通。 是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王姐,1805和1806房的客人已经退了房,你别上去了,我刚打电话给失主,晚点把照相机邮寄过去就行。” “这……” 王姐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哪里敢凑到那个脾气不好的少爷面前要回照相机啊!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停,由轻到重,最后传出那种几乎要把门砸开的巨响。 王姐强撑着内心的恐惧,抬起虚软的腿走出电梯,就站在原地,也不敢走到方豫旁边,弱弱地解释:“这位先生,很抱歉,刚收到前台的消息,两位房客已经办了退房手续,正在前往海城机场的路上。” 方豫扬在空中的手陡然僵住,布满阴霾的漆黑双瞳紧盯着1806房,牙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脑海叫嚣着各种念头,一道淬着冷意的声音不停蛊惑他。 “追上去,把他逮住。” “你还需要一对手铐,一条锁链,把他禁锢在暗不透光的房间,永远永远。” “是他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机会,还需要等到成年吗?方豫,还有十几天才到你的成年礼,你还要等吗?” “不,你等不起,你的内心告诉我,你巴不得此时此刻化身为凶猛的恶豹,奔向那只即将逃离的猎物,疯狂撕咬他、破坏他,打破他脸上的冷静,让他崩溃、哭喊。” 方豫身上缭绕着可怖的煞气,颤抖的嘴角和逐渐狰狞的俊脸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周围的保镖微垂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明明对方年纪尚小,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便成长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再过几年,怕是许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 在邪恶念头的驱使下,方豫抬脚快步走向电梯,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王姐缩在墙边,早就吓破了胆。 那个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疯狂气息神似亡命天涯的犯罪分子,带着不顾一切的凶狠席卷而来,眨眼间消失在电梯里面。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人百分百会追到机场。 不免同情1806房的英俊男人,竟然得罪这么一个气势骇人的疯子。 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杀气,带着一队保镖直接杀到海城机场。 他们的到来惹来机场乘客的注意,纷纷撒丫子自动远离。 为首的男人浑身戾气源源不断往外释放,穿着打扮贵气十足,简直像个行走中的rmb,何况身后还跟着一堆严肃着脸庞的黑衣保镖。 一看便知惹不起,哪还敢再多看一眼。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方豫停下脚步,赤红眸子一一扫过周围的乘客,沉着脸回身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梁西,“分开行动,你带人去休息区、卫生间等地方找找。” 在来的路上,梁西已经知道方豫执着要找的人是谁,对方嘴里反复咀嚼着傅政凛的名字,跟中了邪似的。 虽然违背了许总的意思,但他并未多说一句废话,吩咐保镖分头找人。 方豫身后仍跟着两位保镖,匆匆走进候机厅,视线快速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 很可惜,那个男人不在这里。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咽下喉咙翻滚的血腥气息,再一次垂眸看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傅政凛,你等着。” 轻如耳语的嗓音透着病态的执着和疯狂,“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你走,所以,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安稳日子。” 他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舌尖已经被尖锐利齿咬得血肉模糊,但也无法盖过骨髓深处蔓延而出的刺骨痛意。 傅政凛独宠之后的放手,终究把他推向疯批偏执的道路,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狠狠伤透心的,并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野兽,一头睚眦必报的恶豹。 另一头,傅政凛和张子涵已经坐上飞机,静静等待飞机的起飞。 张子涵沉默了许久,才憋不住话似地说:“老板,既然我的相机已经找回来了,那么,您答应送我的那台就……” 傅政凛原本轻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此时微微掀开眼帘,淡淡地瞥向旁边脸色恢复正常的小助理,“承诺购买新相机的前提是旧相机已经找不回来,你说呢。” 张子涵垮下脸,闷闷地“哦”了声,心下嘀咕:谢谢那位拾机不昧的好人,改天一定颁发你本年度最佳好人奖!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即将到起飞时间,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系上安全带……” 机场内的播报声重复了三遍,方豫站在候机厅,冷冷看着登机口的方向,停留了许久许久。 直到飞机起飞的声音传来,他才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带着一众保镖走到休息处,准备前往下一站:雁城。 他坐在冷冰冰的座椅上,微垂眼帘居高临下审视着相机里面的男人,指尖轻轻一划,画面跳跃,弹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 娃娃脸男人对着摄像头挤眉弄眼,眼尾却扫向身后正在吃东西、嘴唇微启的傅政凛,这一幕和谐的画面,极其刺眼。 刺得他眼眶通红,牙痒得厉害。 从成百上千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个娃娃脸男人和傅政凛的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让他生起无尽的嫉妒。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欲疯狂冒出,瞬间蔓延至脑海。 如果他在傅政凛身边,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人往傅政凛旁边凑。 傅政凛只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碰一下他都觉得是冒犯。 何况这个张子涵,还偷拍了那么多照片! 单纯的占有欲无关情爱,傅政凛是他单方面独占在心里的猎物,他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他、触碰他,连肖想一下也不给。 想到那个亲吻傅政凛的女人,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和傅政凛相处五年,从未做过这么亲密的事儿,那个女人怎么敢擅自碰自己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照片里面亲密贴合的身影,眼里似乎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割在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把他们割裂为止。 他抬手盖住外国女人的身影,理智才稍稍回笼,哑声呢喃:“我看中的猎物,只能是我的。” 第112章 被砸臭鸡蛋 飞机抵达丰城后,张子涵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偏头看向闭目养神、微蹙眉头的男人,眼底生起无尽的羡慕。 瞧这雕塑一般的脸,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难怪会惹来众多千金小姐的目光。 三年来, 他跟在傅政凛身边参加过多场商业聚会,对方光是西装革履往人群中一站,就是全场最受单身女士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多少女人凑过来,就为了在他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而傅政凛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张子涵难以想象这个男人以后会花落谁家,又难以想象他陷入情欲中的模样。 呸呸呸!无端端想这个做什么! 张子涵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小声喊:“老板,准备下飞机了。” 傅政凛几乎在下一秒就睁开眼,眼角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显眼,他沉沉地“嗯”了声,抬起左侧手腕看了眼时间。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正好能赶上下午的会议。 “老板,您不会还想着回去公司吧?” 张子涵抽了抽嘴角,心下大骂:这该死的工作欲,活该你有钱! 他真相了,傅政凛确实有这个打算,他这人闲不得,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能依靠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已经抵达,请有序……” 傅政凛从容不迫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来不及收起情绪的小助理,薄唇微启不容拒绝地说:“张子涵,接下来几天我会回去静安小区,放你三天假,不用跟着我。” 张子涵:…… 呵,冷漠的男人,绝对是嫌我烦人了! 提到静安小区,他深感好奇,先前从陈大娘口中得知那是傅政凛租住的地方,如今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已经全款买了下来。 他作为傅政凛的生活小助理,却不被允许踏进静安小区半步,那儿是这个男人私自划下的禁区。 这么多年以来,连杨虎等人也从未踏足过,可以想象里面肯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子涵神情变幻莫测,脸色变化之快堪比变色龙。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生动的表情,率先走下飞机,缓步走到机场大厅,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脚下踩着的绿色箭头,见证了那个孩子的第一次哭泣,傅政凛眼眶泛起酸涩,心脏也不可抑制抽痛起来。 谁能想到,方豫离开的痛,竟生生抑制住了困扰他多年的精神折磨,他对唐晚时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减轻。 思念如疯长的藤蔓,一层一层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渐渐窒息。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熟练地输入方豫的名字,仿佛已经重复这个操作成千上万遍。 然而搜索结果却和那个孩子毫无关联。 许家把他藏得太过严实,连一点儿风声也从不泄露,傅政凛深深叹息一声,直到张子涵拿着行李箱小跑过来,才迈开腿走出机场大门。 公司派来的商务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司机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恭敬地喊了声:“傅总。” 傅政凛“嗯”了声,维持不变的面瘫脸很是唬人。 他俯下身坐进宽敞的后座,抬眸看向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助理,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张子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的,您慢走。” 眼看傅政凛冷漠地升起车窗,坐着车扬长而去,张子涵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连肩膀也耷拉着。 “哎,就这么狠心把我扔在这里。”张子涵看着消失在车流中的黑色商务车,举起拳头挥了挥。 二十分钟后,商务车抵达新公司门口。 公司的地址已经更换到城中心的商业大厦里面,五年前,乐禾公司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和难题,彻底转型为符合现代化发展的出口贸易公司,名字经过投票一致确认更改为:至诚农产品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是傅政凛的名字,而杨虎和霍于庭已经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情,只当个甩手掌柜,每年吃的分红足以让他们周游全世界数遍。 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门下车。 刚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那人手里的鸡蛋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身上。 “啪”的一声,鸡蛋在胸膛碰撞发出声响,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钻入口鼻。 傅政凛脸色瞬黑,抬脚往前狠狠一扫,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被扫了个正着,狼狈地摔倒在地。 “傅政凛!你这个狼心狗肺、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阿英喜欢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抬起翻滚着怒意的双眼,大喝出声。 站在大厦门口的保安自然知道傅政凛是15-18层至诚公司的总裁,连忙走过来询问:“需要帮忙吗?” 傅政凛摇头,冷眸微眯看着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张晖!” 男人尖利的嗓音刺人耳膜,狰狞的面目和几年前歇斯底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傅政凛唇角下压冷声道:“我管你是陈晖谭晖还是什么晖,与我无关。” 他掏出手机直接报警,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姚晨英的朋友就轻易原谅他。 张晖抬眼看着挺拔英俊的男人,视线定在价格不菲的手表上,内心的嫉妒几乎将他理智摧毁。 “傅政凛,拜你所赐,阿英现在丝毫不搭理我!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绝望到一时想不开闹着跑去当尼姑!”张晖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攥紧拳头猛然捶地。 傅政凛神情微动,自从两年前再一次坚决拒绝姚晨英以后,她似乎彻底死心了。 丰城的托管转让给了别人,而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丰城,回到淮城姚家。 期间,她不再发来消息,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发状态,傅政凛不会主动打扰她,而她也很识趣,没再打扰傅政凛。 他们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相交的线,注定只能当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至今日,再从张晖口中听到姚晨英的消息,只觉匪夷所思。 时隔两年,姚晨英还没放下自己?还因为自己拒绝的原因跑去当尼姑? 傅政凛蹙起眉,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姚晨英虽然固执,但不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种人。 但张晖咬死了就是他的原因,不停地大声嚷嚷。 “你这种冷漠无情的男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你这种人,就不配有人爱!我当初要是狠心下把阿英带回去,她就不用苦苦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没有心!你还是男人吗!我呸!”他越骂越难听,却不敢往前一步,毕竟两人的身材摆在那儿,打起架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傅政凛没兴趣听他聒噪的嗓音,视线转向紧皱眉头的保安,“麻烦你了。” 保安早就看张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跑来这儿叽叽歪歪,大吵大闹,实在丢人现眼! 傅政凛鞋尖一转走进大厦门口,不再理会身后被保安拦住的张晖。 第113章 该死的工作欲 傅政凛一路上憋着呼吸,快步走进电梯,伸手按了第十八层,胸前沾染的腥臭味道熏得人胃部翻滚。 他脸色黑沉无比,紧绷的面部神经证明他此时心情不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在办公区域工作的十几名员工下意识齐齐抬起头,看向胸前狼狈不堪的傅总,个个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傅总打哪儿弄成这样?! 于圆作为傅政凛的秘书,第一时间走过来询问:“傅总,会议时间需要往后推迟十分钟吗?” 她紧绷着脸,忍着臭鸡蛋的恶臭味,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不再是当初跳脱活跃的小女生,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什么臭味没闻过? 傅政凛沉声道:“五分钟足够,你先过去会议室做好准备。” 于圆点头应了声,脚踩着高跟鞋快步回到自己工位拿起提前收拾好的文件资料,转身离开办公区。 其余员工齐刷刷低下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内心的好奇达到顶点。 傅总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干净整洁、高冷英俊的形象,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人顶着浓郁的臭鸡蛋味走进公司。 这种电视剧里面恶毒配角才有的待遇,竟让咱们傅总体验了一把。 究竟是何方人士那么大胆? 他们表面上严肃着脸认真工作,暗地里却在私人群里面炸开了锅。 傅政凛迈开腿走进总裁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径直走进休息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整齐挂在那儿的白色衬衫和熨烫平整的西裤,转而踏进浴室,脱了上衣。 价格不便宜的衬衫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仅穿着纯黑短裤,赤着脚走到花洒下方打开热水。 傅政凛一向喜欢热水澡,尤其爱在洗澡期间打瞌睡,这个坏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强撑着涌上头脑的困意,一手抵着墙,在转身之间,后腰处雕刻的纹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透着耐人寻味的性感和诱惑。 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在那行英文小字上面擦过,很轻易就落下一抹潮红。 不一会儿,潮红蔓延至脊背、胸膛,逐渐爬上他微微扬起的脖颈,遍布在脸上。 他低垂下头,漆黑沉寂的双瞳染上朦胧水汽,微抿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五分钟后,傅政凛穿着白色平整的衬衫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那儿已经坐了几十位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汇报工作从采购部开始。” 傅政凛笔直地站在高台,也不坐,严肃认真的神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 各个部门汇报工作结束后,会议室陷入嘈杂的讨论声之中。 傅政凛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身上的气势有所收敛,拧眉翻看着会议桌上的文件。 “傅总,西区地带种植的沙棘已经成熟,和供应商谈的价格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您过目一下。” 戴着眼镜的秃头男人把文件放在桌上,继续道:“最近小部分地区掀起养生热潮,根据市场调研结果来看,这款原浆销售前景很好……” “傅总,上个月出口到国外的原生态纯榨果汁获得众多好评,那边的客户希望咱们公司多出几款同系列的产品,您认为……” “傅总,上一年京城最大的供货公司星辰农业爆出资金链断裂,即将面临破产的问题。就在一个小时前,官网已经发布通告,确定星辰农业被新成立的公司收购,正式改名为正昱。对方的负责人表示,下个月初将派人前往咱们公司参观、考察,再考虑是否进一步合作。” 傅政凛轻抬手指,缓缓敲击在会议桌上,沉声道:“星辰农业作为我们公司最大的供货商,提供的货品质量上乘,安全、健康。接下来做好对接工作,届时把具体时间编排在我的行程上面,我亲自接待他们。” ……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傅政凛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朝他们挥了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辛苦了,我让小圆叫了下午茶。” “谢谢傅总。”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傅总不一起过去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待会还有个连接国外的视频会议。” “那好,我们先出去了。” 不消片刻,会议室仅剩他一人。 傅政凛左右转动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俯瞰远处的景象,薄薄的眼皮微垂下来,遮挡不住眼底透着的疲惫和孤独。 他想,自己的一生很大可能就这样度过了,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夜里回到家,也是空荡荡的房,到处透着冷冰冰的气息,毫无人情味。 “嘟——”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他繁杂的思绪。 他回身走到会议桌旁拿起手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晨曦:傅政凛,冒昧打扰一下,张晖去找你了吗?] [晨曦: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人好着呢,我怕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千万要小心。] 傅政凛沉默片刻,才回复一句。 [凛:没事。] 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回复了信息。 [晨曦:其实,是我父亲强迫我相亲,让我去京城那边参加京圈大人物的宴会。] [晨曦:我不想去,以出家当尼姑作为要挟,只可惜威胁失败,他们认为我不可能这样做。] [晨曦:后来,我谎称自己有男朋友,并且会带他参加宴会,堵住我父亲的嘴(尴尬)] 傅政凛内心毫无波澜,直到看到最后一句,隐约生起不妙的预感,他怀疑姚晨英是故意的。 果然,对方下一刻发来的消息验证了他的猜测。 [晨曦:傅政凛,你能帮帮我吗?你放心,我两年前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你。现在仅仅以朋友的身份,求你帮个忙,事情完成之后,我绝对不再打扰你!] 傅政凛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紧抿的唇线弧度冷冽,指尖轻触屏幕,打下两个字。 [凛:抱歉。] 他拒绝得很干脆,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彻底贯彻了他的无情和冷漠。 姚晨英沉默了许久,才发来一条信息。 [晨曦:没关系,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傅政凛准备收起手机之际,对方新发来的信息让他呼吸瞬间凝滞。 [晨曦:忘了告诉你,宴会主办方姓许,据我父亲所说,这是许老爷子为外孙举办的成年礼。傅政凛,你确定不去吗?] 真的不想看看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吗? 第114章 你输了 淮城姚家别墅里面,姚晨英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头,紧盯着手里的手机。 对比两年前,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尽显憔悴,足以说明她过得并不开心。 “我好卑鄙。”她嘴角扬起自嘲一句,接着轻叹一声,“傅政凛,你会为了方豫答应我的请求吗?你那么在乎他,就不想见见他吗?” 对方始终沉默着,似乎在犹豫、纠结,在姚晨英以为他不可能再回复信息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凛:抱歉,我很忙,你另找他人吧。] 傅政凛,你果然没有心,已经冷漠到连方豫都影响不了你了吗? 手机滑落在床上,她紧咬着下唇,彻底闭上眼,身体后仰把自己砸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姚晨英,你真失败?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说好的放下,你还在打什么注意?” 她呢喃自语,缓缓抬起手,略微红肿的杏仁眼看向手腕处狰狞交错的疤痕。 两年前离开丰城后,她在回到姚家的当天自残过一回,并不是寻死,仅仅想让身体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思维,企图忘记傅政凛那个男人。 这两年来,她控制自己不去找他,不停地做一些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然而,想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太难了,朋友劝导她,尽快转移目标,开展一段新的恋情,自然而然就能忘记初恋。 确实,傅政凛就是她的初恋,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初恋往往能让人记挂一辈子。 她走遍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去过酒吧等地,无论多出色多帅气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段单方面的感情真的太难割舍,知道张晖私自跑去丰城寻找傅政凛后,她心里其实隐秘地生起一丝兴奋和期待。 似乎总算找到一个重新接触傅政凛的突破口,让她心情激动起来。 事实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傅政凛对自己依旧那个态度,冷淡、仿若陌生人,更别说爱了。 “放下吧,是时候该放下了。天下的男人那么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姚晨英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耸动,失声痛哭起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甘心随着眼泪的肆意流淌,渐渐消散。 爱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固执的蹉跎了那么多年,把自己的心折腾得伤痕累累,才终于醒悟,彻底回头。 …… 入夜,雁城最火爆的地下赌场人潮涌动,嘈杂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乌烟瘴气。 随意摆放的各种赌桌皆围满了人,尤其热闹。 “大大大!”男人狂拍桌子,神情紧张。 “我翻三倍!”站他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 “靠!” “我就问你跟不跟!” “老子怕你丫的!”长了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用力将所有筹码推向中央。 “开!赶紧开!” 围观的赌客开始起哄。 这时,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穿透嘈杂的响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小,翻一百倍。” 众人愣了两秒,顿时大笑出声,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口出狂言。 他们齐刷刷转回头循声望去,双瞳猛然收缩,顿时作鸟兽散,很快腾出一块儿空地。 来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一队气势汹汹的保镖,显然不是个善茬。 方豫缓步走到赌桌前,前额碎发轻垂在轮廓深邃的眉眼之上,他冷冷注视着对面瘦猴样儿的男人,继续道:“我赢了,留下你的双手。我输了,这些现金就是你的。” “双手?!”众人低喝一声。 保镖提着钱箱走前来,动作利落打开,露出内里满满当当的红色票子。 “呼……”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多钱。 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贪婪地盯着那笔巨款,手情不自禁伸出去。 钱箱盖子陡然被保镖合上,男人瞬间惊醒,脸色青白,难看至极。 他抬眸对上方豫年轻的脸,莫名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要是赢了,你确定把这些钱都给我?”男人眸光闪烁,喉咙翻滚咽下一口唾沫。 “嗯,那么多人在场,你怕什么?”方豫微垂着眼帘看他,勾起的唇角尽显讥讽。 男人咬咬牙,眼珠子左右转动,破罐子破摔地大吼:“赌就赌,谁怕你?” 赌场里面人多,他就不信这个狂妄的男人真的敢当众砍了他的手! 方豫冷嗤一声,下巴微抬看向旁边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三局定胜负,你来操作。” 工作人员默默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应了一声。 规则很简单,6粒骰子一起摇,随后猜骰盒里面的数目大小,15点为半数,过半则大,不过半则小。 周围的观众一窝蜂涌过来,将赌桌围得水泄不通。 方豫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冰冷刺骨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对面的男人,直把人盯得坐立不安。 工作人员拿起骰子盒大力摇动起来,视线落在方豫身上,似乎在等待他下令喊停。 “看我做什么,你想停就停。”方豫抬眸瞥了他一眼,浅薄的唇微抿着,语气透着些许不悦。 工作人员心下哆嗦,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他就怕自作主张会惹来这个男人的怒火。 方豫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磨叽,蹙眉冷声喊:“停下来。”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后背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在赌场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还是第一回见这种年纪轻轻,气势爆棚还毫不收敛的。 狂,太狂了! 然而人家光是手腕佩戴的手表就能买好几个赌场,有狂的资本,他只能认命。 “我赌小!”瘦猴样的男人率先开口。 方豫淡淡“哦”了声,神情晦涩不明,嘴角弧度往上挑,“确定?别反悔。” 男人怔了下,被他说得游移不定,张了张唇,很快又闭上,坚持己见粗声粗气地说:“我就选小!” 方豫不置可否,冷眸幽幽盯着男人,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大。” 周围的观众伸长脖子,视线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盒,脸上的激动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仿佛自己就是参与者。 这时,工作人员用余光扫了眼紧绷着脸的瘦猴样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他打开骰子盒,露出里面的点数。 16点。 方豫意味不明地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哑声道:“很遗憾,这局你输了。” 第115章 狠角色 方豫身上的煞气随着话语瞬间袭向对面的男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到他面色发白,胸口发堵。 “别慌,还有两局,你有赢的机会。” 方豫扯起唇角,眼底的嘲讽和恶意丝毫不收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继续摇骰子。 诺大的赌场里面只有摇骰子的声音,清脆刺耳,伴随着方豫时重时轻的敲桌声,莫名让赌场的气氛紧张凝重起来。 “我来喊停!”瘦猴样男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豫,声音提高了几分,但不难听出话语里裹挟着的慌乱。 方豫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工作人员,“听他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手握骰子盒不停地摇,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骰子盒重重砸在桌上,仿佛砸进观众的心口,让人咯噔一声。 “小!” 男人两手撑着桌子站起身,目眦欲裂地盯着骰子盒,一副疯狂赌徒的样儿,很是骇人。 方豫神情依旧不变,无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撩动他的心绪。 他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赌,也不是为了玩,仅仅想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当做垃圾一般,踢出自己脑海。 对方是输是赢,无所谓,反正不可能逃出这个赌场。 方豫舌尖重重抵着左侧口腔软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打开的骰子盒上。 21点,还是大。 三局两胜,输赢已定。 “不!不可能!你出老千!”男人怒吼出声,扑到工作人员跟前攥起他衣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使诈!” “李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愿赌服输吧。”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语气透着鄙夷。 “是啊,来赌场玩,有输有赢很正常,你自己没那个运气,就说别人出老千,玩不起就别玩啊!” “啧啧,为了那笔钱,连双手都敢作为筹码,不要命,真贪婪!” 李昙多年来游走在赌场里面,有赢过,也有输过,但还是头一次被当众看笑话。 能在这儿工作的员工多少有点武功底子,他趁李昙注意力在他人身上之时,抬手扣住李昙的手腕,用力抓向腕骨凹陷处。 “嗷……” 同一时刻,李昙身子往前扑,整个人被反手压制在赌桌上。 李昙痛呼出声,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钱箱,眼底涌动着强烈的不甘,生生错过一个暴富的机会,这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 “住手!你们……这是?”一道陌生男声由远及近。 赌场的经理得知有人闹事,匆忙赶过来,见方豫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心下不由哆嗦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先生,咱们赌场有明文规定,不能恶意抬高筹码,也不得以残害他人的筹码作为……” 话未说完,八位保镖齐刷刷抬眸警告地看向他。 没看到方少心情不好吗! 眼神这么不好使,当什么经理! 方豫揉了揉打拳之后开始酸痛起来的手腕,掌心往下压着桌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李昙是你亲戚?” 经理连忙撇清关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您误会了,他经常在我们赌场玩,仅仅混了个脸熟,算不得亲戚。” “哦,我把人带走,你没意见吧。”方豫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垂的眼帘之下,双瞳幽暗深不可测,肆意释放的恶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经理艰难咽下口水,只摇头,不敢吭一声。 保镖当即上前押着李昙往外走。 “表哥!救我!” 李昙整个人如坠冰窟,抖如筛糠,回头嘶声大吼求救。 经理低下头,恨不能当起缩头乌龟,李昙是他表弟,自从丰城地下拳馆被人报复倒闭之后,他就来了雁城这儿投靠自己。 这个表弟正事不做,为人好赌好色,尤其偏爱年纪小的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他老早就想着把人轰出家门。 这会儿有人找上门,多半是因为李昙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惹来报复。 待保镖和那个年轻的男人离开后,他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人应该不会狠下杀手吧?” 他又一次咽了咽口水,心脏不可抑制剧烈跳动起来。 报警是不可能报的,他只在心里默默为表弟祈祷三秒。 赌场外面,昏暗的巷子里。 李昙看着手持坚硬铁棍缓步走来的男人,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不由颤声大吼:“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豫掂了掂手里沉重的铁棍,双眸微垂,没看他,只低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长得像谁。” 前额碎发垂落下来,他掀开野性嗜血的双瞳,冷漠地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 这双充满兽性的眼睛,似兽非人,李昙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就激了出来,脑海里浮现出被五花大绑、嘶吼连连的小身影。 方豫冷笑一声,“记性还不错,想起来了?” “是你……你是老魏送来的小疯子!” 李昙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被堵死的墙,压根没有退路。 “想不到吧,我还记着你。”方豫一步一步走向他,铁棍往下抵着地面,摩擦出诡异刺耳的响声。 “你别过来!我当初没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因为那件事恨上了我,我给你道歉!”李昙双手做出格挡姿势,颤抖的双腿已经软到不行。 不就仅仅打断他一根肋骨,还暴揍了一顿! 他要是知道这个疯子那么记仇,当初就该直接埋了他! “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你用那双猥亵过无数男童的手在我身上流连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方豫脚步一顿,神情冷到极致,薄红的唇往两边扯开,隐约露出森冷白牙,“终有一天,我会亲自折断你这双肮脏的手。” “哦,顺便让你不能人道。十五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小孩,如今还躺在大山里面。人类世界有你这种恶心的垃圾,真的很碍眼。” 更多的话音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声,响彻这个阴暗的角落。 骨骼断裂的“啪啦”声响听得人遍体生寒。 方豫收起了他的獠牙,却释放了满身的戾气,动作凶猛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双手,以及身为男人最为重要的命脉。 李昙已经痛到失声,跟一坨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苟延残喘。 保镖守在巷子前头,背对着他们,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但额头冒出的冷汗足以表明,他们内心有多不平静。 许家多了这么一个性情残暴冷血的狠角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16章 老毛病 日复一日,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到了月末。 傅政凛跟往常一样,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工作上,低头兢兢业业的样儿惹来小助理张子涵的碎碎念。 他站在落地柜前面,心不在焉地整理文件,余光偶尔瞄向认真工作的傅政凛。 就算是机器人,也有电量不足的一天吧! 老板啊老板,你这么拼了命的干,究竟为了什么? 张子涵暗地里咬了咬牙。 是钱赚得不够多? 当然,没人会嫌弃钱多。 是公司不够大? 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啊,在丰城里面也算排列前茅了! 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你怎么就不抬起头看上一眼! 一整个上午,各部门的小部花以各种理由为借口跑进办公室,但对上没有心的机器人老板,她们注定失望而归。 张子涵摇摇头,快速整理好文件后,又当起了临时保洁,拿了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作为现代社会新新人类,男人的首要目的是实现自我价值,成就一番事业! 紧接着就是娶妻生子,完成人生大事! 如今你事业有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身边的单身女士不够漂亮?还是你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傅政凛没有读心术,也没兴趣知道小助理在想些什么,他右手拿着钢笔快速在文件上签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盖上公司和总裁专用章后,放到一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透着浓重的疲惫,随着方豫成年礼的到来,他从长期失眠的状态进展到无法入睡的程度。 和方豫相处的点滴回忆更是在脑海里面循环播放。 紧绷的情绪刚松懈下来,久违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你有什么资格跑去京城见他,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他的成年礼?】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把你忘记了,你还想着凑到他旁边?】 【别为你的自私找理由,我知道你想见他,想让他永远记得你。】 【当初,如果你牢牢抓住他的手,死也不放开,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有许家人的爱护和照顾,哪里还需要你?你还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哥哥?他从来没叫过你哥哥,你这个哥哥当得太失败。你连他都保护不好,有资格做他哥哥吗?】 满含恶意的嗓音似乎缭绕在耳旁,傅政凛手上的钢笔一松,掉落在桌面。 他呼吸瞬间凝滞,紧皱眉头,脸色难看至极,霍然起身快步走进休息室,反手锁了门。 张子涵心下一惊,连忙扔掉毛巾冲了过去,大力拍门,“老板,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身上有备用药,你赶紧开开门!” “没事,别烦我。” 休息室内传出压抑沉闷的嗓音。 张子涵急得抓耳挠腮,傅政凛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从他身上携带的即将过期的药瓶子就能证明这点。 他当初被杨虎应聘为生活助理之时,已经提前了解过傅政凛的身体状况,知道对方患有多重恐惧症,有可能随时随地发作。 三年来,张子涵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露出这副失态的模样。 成熟冷静的面具被生生撕开,露出那张发白毫无血色的脸。 原来,在他坚强冷漠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傅政凛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身子不自觉佝偻,后背贴着门向下滑落在地。 “滚,滚开……别烦我……” 他两手抓着打理整齐的发丝,眼眶发红,哑声低吼。 张子涵以为这话是对自个儿说的,放下手不再敲门,眉头拧成一团,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这时,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接通。 “请问是至诚公司吗?”很陌生的男声,嗓音低沉压抑。 “是的,您是?”张子涵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京城正昱的负责人,原先定在下个月初的行程因为其他原因取消,很抱歉。”男声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了几分,“后天,贵公司总裁有空过来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吗?” 那人把“总裁”两个字咬得极其重,似乎非他不可。 张子涵只是生活助理,自然无法立刻回答他,只说:“我们老板正在开会,待会我让他回您电话,您看?” 良久,对方才回答:“好。” 下一秒,对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张子涵抓了抓头发,又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这低音炮,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抬脚走向休息室,静下心聆听里面的声响,动了动唇,低声道:“老板,刚才是京城最大的供货商正昱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他说希望您后天可以过去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 傅政凛全身一震,脑海里的声响全部消失,只听得见“后天过去京城”这几个字儿。 很巧,后天正好是方豫成年的日子。 他仿佛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一个悄悄跑去看他一眼的理由。 他仰头靠着门,眼眶赤红,喉结上下轻滚,低声呢喃:“我就看他一眼。” 只在人群中远远看他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如愿长得比自己还高。 “方豫,从我违背诺言,欺骗你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咱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他自嘲一声,缓缓闭上眼。 思念让他备受煎熬,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打扰。 待情绪平稳之后,他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打开门,对上小助理担忧的脸。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傅政凛神色淡淡看他一眼,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老板,你刚才……” 张子涵瞬间窜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没事,老毛病。”他伸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 对面接得很快,却迟迟不出声。 傅政凛也不介意,率先开口,“您好,我是至诚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傅政凛。后天我会亲临贵公司,望接下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经由听筒传入耳廓,傅政凛蹙了蹙眉,把听筒拿远一些。 “好,我等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裹挟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傅政凛抿了抿唇,轻“嗯”一声。 刚想说一句客套话,对方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嘟——” 刺耳的忙音响彻办公室,傅政凛放下听筒,眼底生起一抹暗色。 正昱现任负责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这让他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届时,如果合作谈不拢,对公司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他一手抵着额头,沉着脸,陷入深思之中。 第117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京城,城中心德伦大厦128层,正昱公司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内。 方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里因为情绪失控硬生生扯断的电话线,紧咬着牙关,把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时隔多年,终于要轮到你了。” 压抑的嗓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恨,他反复念着傅政凛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咀嚼、撕扯。 他视线转向快被自己盘出包浆的照相机,又一次伸手打开,目光专注而冷漠地看着傅政凛的身影。 手不受控制摸了上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摩挲着傅政凛的侧脸,指甲在屏幕挠出刺耳的声响。 只要再大力一些,相机屏幕就得开裂,但方豫不可能让它出现任何故障。 这段时间,他每天相机不离手,几乎每分每秒都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尖锐刺骨的视线像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戳向傅政凛,如若眼刀子可以凝结成实质,对方怕是早就被他戳成了刺猬。 “傅政凛……” 真的想,将他从相机里面拽出来,尽情折磨。 “我到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压根等不到下月初,只想在成年当天,见到这个男人。 他卑鄙的设下陷阱,引诱傅政凛自投罗网。 “等你来了,就再也别想回去。” 任谁看到他对着相机低喃着什么,都会认为他疯了。 方豫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以前是兽性难驯的疯子,现在更是披着人皮、血液流淌着暴力因子的疯子。 对疯子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疯子没有理智可言。 手里断裂的电话线就是最好的证明,光是听到傅政凛的声音,他就受不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脑海翻滚着各种涵盖半部刑法的念头。 他扔掉电话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猩红眸子凝视着照片之人的侧脸,吐露的话语阴冷如毒蛇,“傅政凛,怎样才能把你弄哭。” 他情不自禁想起傅政凛默默流泪的样子。 双眉不由紧蹙,眉宇间尽显暴躁,手快速地在相机屏幕划动,直到露出傅政凛清晰的正脸。 这个男人即使经受再大的折磨,身受重伤,也只会暗地里默默舔舐伤口。 “用什么方法,才能打破你脸上的冷静,让你崩溃大哭。” 他舌尖重重抵着尖利的虎牙,大力摩擦,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思考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傅政凛身上包裹着的躯壳太过坚硬,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将它打破。 除了那个女人。 无力感和怒意瞬间席卷上脑,他猛然站起身,拿起照相机,带着一身浓重的煞气大步离开办公室。 门外的保镖紧跟上去,一声不吭,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透明人。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方少会去哪里。 方豫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回,心情差到极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傅政凛这个男人。 他一旦心情不好,便会跑去发泄。 京城的大大小小拳馆被他打遍,那不要命的狠厉打法,劝退了许多人。 以至于后来,拳馆师傅听到方豫要来,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没人愿意和他打,保命要紧。 …… 时间稍纵即逝,很快来到方豫成年礼前一晚。 傅政凛一如既往失眠了,他半靠在床头,翻看微信消息。 [请叫我涵哥:(图片)(图片)(震惊脸)] [请叫我涵哥:老板阔气啊啊啊!!居然偷偷给我买了个照相机!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尽心尽力当您的牛马!] 傅政凛微怔,指尖一点打开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崭新的照相机,款式颜色和张子涵那台旧相机一模一样。 [凛:查一下寄件信息,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嗯嗯嗯,老板不用谦虚,我真诚感谢您!您没必要藏着掖着,是您买的就是您买的!!(欢呼)] 小助理显然不相信,认定就是他买的。 傅政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个有钱人士那么大方。 [凛:旧相机还没寄回来吗?] [请叫我涵哥:没,明天一早我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 [凛:嗯,相机先收着别用,再一次强调,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老板,承认是你买的有那么难吗?(委屈戳手指)] 傅政凛不再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差五分钟就到第二天了。 他打开朋友圈,翻看先前发布的照片。 谁能想到,和方豫相处的五年时间里,他已经发了将近上百条关于方豫的状态,如今也仅自己可见。 “叮”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一个名为cheetah的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 申请内容是:我是正昱负责人。 “猎豹?” 傅政凛蹙起眉呢喃一声,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凌晨12点整,对方居然也还没睡。 他偏头看向床头柜放着的豹子摆件,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柔声道:“小豫,十八岁生日快乐。”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直到手机不停跳出申请消息,他才恍然惊醒,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手机很快点击通过,客客气气发了条问候消息。 [凛:您好,肖总(握手)] 根据调查,正昱当前的法定代表人是肖闻叙,一个面容周正刻板的男人。 [cheetah:傅总客气了,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傅政凛若有所思,对方早不加晚不加,恰好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加自己为好友,只是单纯的闲聊? 当然,对待未来的合作商,他不能太过直白,容易得罪人。 [凛:公司业务繁忙,难免加班。] 既从侧面反应自家公司发展很好,不合作是你的损失,又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举两得。 对方沉默了许久,不再回复。 傅政凛以为他已经睡着,索性关掉手机,就这么半靠着床,偏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之后穿上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站在镜子前打上领带。 镜子里面的男人身材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轮廓分明的脸庞英俊出挑,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明显,显然睡眠不佳。 他拿过手机,走到落地柜前找出一瓶尚未拆封的白色药瓶子,随手放进西装内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光是想到即将看到那个孩子,他就不可抑制地紧张、激动。 为了避免情绪失控,他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他回身看着再也没了方豫气息的客厅,眼里闪过一丝孤寂和落寞。 当初是他亲手把人推开,如今却肖想着跑过去见他一面,如若被他发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视而不见,还是冷脸相向,亦或是恨不能咬死自己。 第1章 傅家垮台之后 注意:本文双男主双男主!!半养成! 【睚眦必报占有欲极强豹子攻x成熟英俊爹系总裁受,有强制、囚禁、小黑屋、直掰弯等bt情节,喜欢年下饭、年龄差的宝子们冲冲冲!】 【攻原身是野生豹子,死后魂穿,前期又凶又难养,emm……还听不懂人话。】 爆爆爆! 【贪官的爸,失踪的妈,跌落尘埃的他!】 一则裹挟着天雷地火,讽刺意味十足的帖子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在校园网上火爆起来。 车后座的男生垂眸点开这则帖子,深邃漆黑的瞳孔无波无澜,周围缭绕着红血丝,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无一不述说着他的疲惫、困倦。 [1楼:傅政凛很伤心吧,从天堂跌落泥泞,好可怜。] [2楼:他平时就不爱笑,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装逼样儿!现在他家垮台了,也是活该!谁让他爸是个贪官,不知道从咱们老百姓身上搜刮了多少血汗钱。!] 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下划动,他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已然炸开锅的评论区。 [3楼:听说他妈疯了,连公司也不要,不知所踪!] [4楼:他妈是典型的女强人,自尊心强,自然接受不了别人的指责和鄙夷。呵,换做我,也该躲起来。] [5楼:连儿子也不要了?傅政凛他爸吃牢饭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吧?] [6楼:不是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么?] [7楼:傅政凛是独生子,哪来的弟!那孩子是他爸战友生病前寄养在他家的,前年出了车祸,现在是个植物人。你说,这么一个累赘,以后谁照顾他?傅政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会照顾人?] [8楼:啧啧,好可怜,连家都没了,该去天桥底下抢饭碗了吧?] 傅政凛关闭屏幕,薄白没有血色的唇往下压了压。 他一直以来都是淮城贵族学院最受瞩目的红人,高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注定他的生活不会平庸。 他爹是淮城大官儿。 他妈是医疗器械上市企业的董事长。 别人羡慕他会投胎,一出生便是个官二代、富二代。 但没人知道,他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做不完的功课、上不完的兴趣班侵占了他的童年,可以说,他是没有童年的。 同学羡慕他,说他是天之骄子,命好。 他骄傲过吗? 没有。 傅政凛按照父母的要求活到十八岁,活成了机器人,仿佛失去了自我。 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过一辈子,哪里想过傅家会一夜垮台。 十分钟后。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速压过枯黄的落叶,最后停在淮城贵族学院门口。 头发已然半白的司机动作迅速地下了车,绕到后边打开门,“傅少爷,到学校了。” 傅政凛拿起一旁的书包,起身下车,漆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直视着一脸愁容的司机,“林叔,下午不用来接我……” 他停顿了几秒,嗓音微哑:“保重。” 林叔红了眼眶,他在傅家工作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傅政凛长大的,如今傅家垮台,欠债累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司机和保姆。 傅政凛背上书包,腰背挺得很直,一米八的个子比林叔还高了半个头,他迟疑了一会,伸手抱了抱照顾了自己许多年的林叔。 林叔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少爷,以后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能帮的事儿一定尽力而为。” 傅政凛松开手,应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校门,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 林叔注视着他高挑孤独的背影,心脏揪着疼,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傅政凛沿着校道往里面走,一手握着垂落至胸口的书包肩带,剑眉微蹙,黑沉的眸子扫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学生。 他家的事儿,已经上了淮城日报的头条,他是贪官的儿子,自然会被连累。 傅父那么严肃板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儿。 傅政凛曾想过,父亲是否被人陷害。 直到警察在傅家别墅的书房里面翻找出父亲贪污的证据,一笔藏在书柜后方墙壁内的巨额现金,他才彻底接受自己父亲是贪官的事实。 他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名牌运动鞋,神情晦涩不明。 今天过来学校,自然不是上课。 他被退学了。 他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便见年约四十的校长拿着退学申请表站起身,故作唏嘘不已的模样走上前来。 对方眼里透出的鄙夷和不屑毫不遮掩。 “小傅啊,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爸出了这种事儿,我们学校哪还敢留你这尊大佛。” 可见对方是个见风使舵、势利眼的男人。 傅政凛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对此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在几天前,还客客气气地喊自己傅少爷。家里的变故,他无法阻止,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也不在乎。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天之骄子“傅政凛”,而是他自己。 傅政凛拿着校长给他的退学同意书,回到班里收拾课本,准备离校。 “你特么的还有脸把书拿走?买书的钱都是你爸贪来的!这些书就算送给乞丐,也不该给你!” 以往看不惯傅政凛的学委忽然暴起,嘴里吐露的话语尖酸刻薄,仿佛傅政凛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就应该和他爸一样,被关进监狱。 学委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平凡人,家里没什么钱,但学习成绩好,偶尔拿到学校奖励的助学金。 然而,傅政凛却次次和自己作对,他一个大少爷,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那笔奖学金! 一来二往,他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嫉妒他出身高人一等,嫉妒他整日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嫉妒自己暗恋的女同学唯独喜欢他…… 其他同学默不作声,投向傅政凛的视线有愤怒、有同情、有不屑。 这种沉默助长了学委的怨恨,他顺手拿起笔筒,猛地砸向傅政凛,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傅政凛轻而易举地侧身躲了过去。 傅政凛站起身,把书包里面的书全部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心虚的学委,淡声道:“书留下可以,把我的笔还回来。” 学委脸色陡然苍白,狠狠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粗声吼:“什么笔!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笔!无凭无据别污蔑我,我没偷你的笔!你什么意思,临走前还要泼我脏水,不愧是贪官的儿子,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啊!” 话未说完,学委的衣领被修长白皙的手攥紧扯了起来。 傅政凛常年锻炼,手臂的肌肉哪里是白斩鸡能比的,他一手扯起学委,瞳色幽深,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得学委头皮发麻。 在学委惊惧的眼神中,傅政凛放开他,接着俯下身拿出学委的书包,手伸进暗格摸索着,拿出一支黑色昂贵的名牌钢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拿了我的笔?” 第2章 他是累赘 课室陷入死寂之中,唯独学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伸手想把钢笔抢回来,傅政凛冷笑一声,后退两步。 “周一早上课间操时间,你以上厕所为由私自回了课室,从我书包里偷了这支价值一万的钢笔。”傅政凛的沉稳微哑的声音猛然敲击在众人脑海,他们“嘶”了一声,怀疑的目光霎时刺向眼神游移不定的学委。 学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空口无凭,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怎么证明这支钢笔是你的!” 傅政凛半眯起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又是这种表情,学委最讨厌他这副表情,衬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巴巴地抬起头仰望他。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最新款,据说价格值几万人民币的手机,“对了,忘了跟你说,课室里面装了监控。” 监控是傅父要求安装的,就装在傅政凛头顶的电灯缝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件事儿只有校长知道。 傅政凛从幼儿园开始,便每天活在父母的监控之下,一举一动皆受到监管。 只要哪天没做好,傅父便会把视频转发给他,以示警告。 这次的偷盗事件,傅父没插手,只把视频给了他,让他自己处理。 然而这事被父亲落马一事打断,傅政凛原本不想说什么,没了就没了,只是学委这个妒夫紧咬着自己不放。 “别唬我,你问问其他同学,咱们课室里面有监控吗?!傅政凛,你就是没证据,还敢污蔑我偷你的笔,拿回来,把我的笔拿回来!” 学委目眦欲裂,坚信傅政凛不可能有证据,直接扑了过去想把钢笔抢回来。 课室的喧哗声惹来了班主任。 她以往对傅政凛这个有钱有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乖学生很是欣赏,但这点喜爱随着傅家的垮台烟消云散。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黑沉着脸大声呵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叽里呱啦的吵!陈韵,住手!” 学委陈韵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他知道班主任偏心傅政凛。 接下来,多半不会向着自己。 班主任经过盘问后,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刺向面色憔悴却依旧掩盖不了帅气的傅政凛。 “我们学校对隐私方面很重视,不可能在课室里面安装监控。这支钢笔无名无姓,你有什么证据说它就是你的。” 傅政凛冷眼看着她,“你认为我在说谎?” 班主任目光复杂,抬了抬镜框,视线在陈韵委屈的脸和傅政凛看不出情绪的脸来回转悠,最后定在傅政凛身上。 “在事情暴露之前,我很崇拜你父亲,他对外塑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我想,这么一位好官,他教养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他,她认为贪官的儿子,本性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傅政凛抿了抿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手机里面的监控视频,眸光冷冽,嗓音透着一丝莫名的失望。 “我以为老师你当初对我的特别栽培,是因为我本人,而非我父亲。” 这样一来,自己在这所学校里面,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人。 看了视频后,班主任满脸惊诧,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政凛。 一众同学鄙夷地看向学委,学委神情变化莫测,堪比变色龙。 他拔腿就冲出课室,消失在众人眼里。 傅政凛把钢笔放进口袋,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往外走,班主任或许是有些内疚,声音软了几分:“这些书本,你都拿回去吧,放着也是浪费。” 傅政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尚且单薄的背脊挺得很直,淡声道:“袁老师,我以为您教学十年,早已知悉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是贪官的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十八年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 班主任看着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有那么一刻,想朝他说一句“对不起”,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傅家已经没落,可流动的资产全部被银行强制冻结,固定资产也被法院封锁,不日将强制拍卖。 傅政凛回到傅家别墅,看到门口站着几位面熟的亲人。 “大伯,大姑,大姨,小姨……” 他习惯性地一一喊了过去,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礼貌和教养。 “小凛,大姨今儿过来主要和你商量两件事。”大姨身上挎着名牌包包,打扮时尚。 傅政凛知道大姨身上的东西皆是母亲送给她的,还有一套临江的大平层。 如今傅家有难,傅政凛以为他们看在母亲的份上过来帮忙,哪知下一刻,大姨就说: “你妈妈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你爸也坐了牢,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额前的刘海凌乱搭在眉间,“离开淮城。” 大姨叹了一声,接着说:“方豫那孩子是个累赘,你还是别带上吧。” 傅政凛蹙起眉,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他父亲已经病逝,母亲也不在了,现在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他。大姨,你要帮我吗?” 大姨尴尬地笑了笑,“小凛,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身上没几个钱,你表弟表妹都读着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哦,让我扔掉他?”傅政凛眸色一冷。 “放去福利院吧,他不是你弟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大姨怕他连累你。”大姨见傅政凛脸色变黑,心下冷哼一声,“我这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才好声好气劝导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其他几人光顾着看热闹,大姨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赞同似地点点头。 “对啊,小凛,小豫在你们家待了三年,今年刚好七岁吧?每天给他提供最高级的营养液,还聘请保姆伺候他,花费的钱少说几百万啦。” “现在你家这种情况,压根就养不起他。” 傅政凛冷声打断:“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你们要说其他的,大可不必。既然他来了我们家,那就是我弟弟,即使户口本上没他名字,他也是我弟弟。” 第3章 小拖油瓶 方伯伯待他很好,在傅政凛十岁以前,经常抱他。 那是他从父母身上也体会不到的温情,当方伯伯查出肺癌晚期,知道对方活不了多久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四岁的方豫送到傅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傅政凛想不起方豫当时的模样,只知道他总是低垂着头,一副很怕生的模样,连喊哥哥也细声细气,跟女孩子似的。 他的到来对傅政凛的生活没产生什么影响,傅政凛每天忙着学习、上课,忙着完成父母定下的目标,哪里有空去关注那个小孩儿。 直到前年,方伯伯去世那天,小孩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哭喊着要找爸爸,自己跑出傅家,最后被来不及刹车的小型汽车撞到花基上。 “后脑勺撞在石砖上,算他命大。这种植物人状态或许会持续一两个月,或许是一两年,一辈子也说不定。” 医生冰冷冷的话语一直停留在傅政凛脑海里,他透过玻璃看到重症病房里面躺着的小小身影,第一次体会到惭愧是什么滋味。 在方豫哭喊的时候,他明明也在家里,明明可以阻拦他,不让他跑出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没人教过他如何哄人,他最怕听到那聒噪的哭声。 思绪回眸,傅政凛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 窗户的窗帘紧闭着,那个小孩儿再也不会偷偷躲在窗帘后面,偷窥自己出门上学的身影。 “小凛,实话告诉大姨,你爸私底下给你留了一笔钱吧?”大姨忽然凑到他旁边,小声询问。 恐怕,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惦记着那笔不存在的钱。 傅政凛觉得好笑,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空有傅家少爷的身份,身上却没几个钱,他没有私人空间,没有朋友,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帮他准备的。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傅政凛的克隆人,而真正的傅政凛被父母藏了起来。 这些莫须有的想法令他反胃,索性就不想了。 傅家的变故于他而言,或许是重生。 他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放下包袱的轻松和惬意。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冷漠,毫无人情味,但想到能脱离父母的管控,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就觉得亢奋。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大姨贪婪的眼神,似笑非笑道:“大姨,你怎么知道我有一笔钱?” 大姨双眸一亮,压抑住不停上扬的嘴角,“听你妈说过,那笔钱放哪儿了?” “问这个做什么?”傅政凛摸了摸手腕处价格昂贵的手表,声音沉了几分。 大姨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兴奋地说:“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至于是谁过好日子,她没有明说,但傅政凛认为不可能是自己。 他无意牵扯太久,“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大姨,你们先回去吧。” 大姨等一行人被下了逐客令,个个面露不满,刚想说什么,大姨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闭了嘴。 “小凛,收拾好东西就来大姨那儿住吧,我让他们两兄妹挤一间房。”大姨心里打着小算盘,即使再不情愿,为了那笔钱,也得做出让步。 但傅政凛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不会丢下方豫。” 大姨神色一变,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原本让她接受傅政凛住自己家就已经很难了,如今还要接受那个小拖油瓶? “我说小凛,你就非得和大姨过不去吗?”大姨不是个隐忍的主儿,她脾气比较火爆,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她哪里肯同意。 “这样吧,我记得小豫有个小姑姑嫁到了丰城,你把孩子送过去呗,作为小豫的姑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姨忽然提了一嘴。 “你怎么知道他有姑姑?”傅政凛显然不信,他从未听过方伯伯有兄弟姐妹。 小姨面色冷静,“你姨丈在侦探事务所工作,找人很容易。” 傅政凛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额头冒出薄汗,才收回目光,“我身上没现钱,你们帮我买两张车票吧,我亲自送他回去。待安排妥当,我再去大姨家里。” 大姨思索片刻,同意了,她转身拉着小姨就走,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什么。 傅政凛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回身走进别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冷冰冰的家具。 这里的东西,不再属于傅家。 傅政凛一手摸着精雕细琢的楼梯栏杆,缓步走上二楼,来到方豫的房间。 佣人已经遣散,专门照顾方豫的保姆也离开了,他刚走进房间,便嗅到一股尿骚味儿。 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视线落在床上瘦小的身影上,由于床单是纯白色的,很轻易看到那个小孩儿躺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显然尿床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他从未照顾过小孩,尤其是这种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想到以后的日子,头更加痛了。 再难养也得养吧,总不能真丢了他! 傅政凛挽起袖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起床上的小孩儿,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没留意到,小孩儿藏在侧边的手紧攥成拳,眼皮剧烈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方豫的衣服,衣服码子大了很多,但都是牌子货,有些还没拆吊牌。 衣服都是母亲的助理买的,她没时间理会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自然也不会关注助理买的衣服码数合不合适。 属于方豫和傅政凛的东西,法院不会强制没收,他手指捏着布料柔软的衣服,内心生起一个换钱的法子。 他脱掉方豫身上的衣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瘦骨嶙峋的身子。 瘦小没有几两肉的脸,凸起的肋骨,凹陷的腹部,过分苍白的肤色,犹如活死人一般。 营养液只是吊着他的命,想要长肉,那是不可能的。 傅政凛动作不太熟练地帮他穿好衣服,拿起尿湿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按了清洗和烘干。 他身上仅有一千块零花钱,藏在书页里面,父母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成为了他目前可使用的流动财产,光是小孩的营养针就得花费不少钱,以后这个重担就压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收拾好属于两人的物品,去了一趟二手商行,把九成新的名牌运动鞋和手上的腕表、钢笔、书包、一大袋的牌子衣服等东西全部卖掉。 最后折现十万现金。 钱不多,但只要省着用,总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如今天气转凉,他给方豫留了两件保暖的羽绒服和一些保暖内衣裤,自己是成年人了,比较抗冻,但小孩子身子弱,不能再病了,原本就没肉、皮包骨,再病下去,就得夭折。 收拾好东西,已经天黑,他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房间角落放好,十万块现金也锁在暗格里面。 他打了水给小孩儿擦身,接着把人抱到自己床上,塞进被窝里开始按摩腿脚。 营养针还剩一箱,能撑一个月,全是母亲公司生产的产品,使用方法他自然也会。 但是第一次给方豫打营养针时,他还是有一丝紧张,绷着脸如临大敌,直到成功戳进血管,才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定定地注视了小孩儿好一会,才起身进了浴室。 床上,打了营养针的小手再次握了握,随后仿佛错觉一般,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第4章 小疯子 烈日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空气中蒸腾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本是绿油油的野草在日复一日的高温下,已经枯黄,多日没被雨水浸润的地表植物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气息。 这里是腾菲大草原,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草原的生物连着渴了几天,早就没了精神。 成群的梅花鹿经过草原,往大河的方向前进,它们身后跟着一头毛色暗沉无光的豹子。 豹子体型太小,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幼豹,梅花鹿警惕地看着它,只要它腿部的动作快上些许,梅花鹿就能抬起腿狂奔起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草原里面,不能小看任何一只肉食动物,即使它的爪牙不足以构成威胁。 小豹子出生一个月,在一次捕猎行动中被象群冲至陌生的地带,它找不到家人,只能凭着自己天生就会的捕食本领,捕捉一些柔弱可欺的小动物。 现在,它把主意打在梅花鹿身上,锐利冰冷的兽瞳直直注视着梅花鹿的肚子。 它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鹿血的味道,它太久没喝水了,肚子也因为饥饿阵阵绞痛,现在只想快点咬断梅花鹿的脖子,撕咬它的肚皮。 但它还小,没捕捉过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生物,为了活着走出这片草原,再艰难也得试试。 小豹子一直跟随在鹿群后面,寻找最佳时机,热辣的阳光打在它身上,让它金色暗沉的毛发泛起点点金光。 它眯了眯兽瞳,鼻子呼出热气,饥饿感阵阵来袭,眼看有只腿脚受伤的梅花鹿落后一步,它后腿陡然大力,猛地扑了过去。 梅花鹿惊得逃窜起来,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小豹子的獠牙死死咬住脖颈。 梅花鹿抵死挣扎,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声,鹿群已经走远,它似乎知道自己就要命丧豹子口,挣扎地更加大力了。 小豹子用尽力气想咬断它的动脉,但饥饿抽走了它身上的力量,让它无法继续压制梅花鹿。 又一次挣扎中,梅花鹿挣脱兽口,抬腿疯狂往大河的方向窜了过去。 小豹子自然不会放弃,龇牙咧嘴地吼叫一声,快速追了上去。 被高温烘烤的草地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十分烫脚,小豹子顾不上这点疼痛,紧盯着不停逃窜的梅花鹿,最后距离梅花鹿两米远的地方,猛然跳起身,梅花鹿躲闪不及,再次被小豹子压制。 这里距离大河不过几米远,河床已经干枯开裂,仅有一处长约一米的水潭。 此时,饿到皮包骨的老虎正趴在水潭边上等候猎物,很快发现河边上面缠斗的一豹一鹿。 它舔了舔爪子站起身,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它眼里,小豹子和梅花鹿都已经成了它的猎物。 “吼!” 一声虎啸惊走远处的飞鸟,小豹子刚喝了两口鹿血,便警惕地抬头看向大河的方向。 一只身体比自己大了两倍的老虎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小豹子龇起牙,不甘心就这么丢下到口的梅花鹿。 梅花鹿还没死透,凭着最后一股力站起身,没跑几步就扎进了干枯的河床里面。 小豹子的尾巴大力抽了抽草地,犹豫了两秒,毅然跟了上去。 和老虎的决斗在所难免,结果不用猜,小豹子被老虎单方面碾压,但是,在临死前忽然暴起,咬断了老虎的尾巴。 一场血腥的斗争平复下来,小豹子奄奄一息躺在淌血的河床上,眸光逐渐黯淡,最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不过转瞬间,身体传来一阵刺痛,它思绪浮沉,脑海里多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它第一次看到两足直立行走的生物,还没想清楚自己在哪儿,身子一热一冷,接着被什么东西裹着,热烘烘的,让它很舒服,仿佛窝在豹子妈妈的怀里睡懒觉。 温度急剧下降,淮城忽然下起了雪,别墅的供暖设备已经停了,傅政凛冷得直发抖,只能抱紧怀里的身子,互相取暖。 凌晨三点,他眼皮沉重逐渐有了睡意,在即将闭上眼的那一秒,怀里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心下一惊,睡意全无,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小孩儿睁开的双眼。 警惕、嗜血、冷漠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小孩儿的牙齿咬住。 傅政凛痛呼一声,一把掀开他,小孩儿脑袋磕到床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脖子被咬出一道血口,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几步走到床边开了灯。 “你真的醒了,还认得我吗?”傅政凛没在意他仿佛野兽一般的眼神,一手捂着渗血的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床上的小孩像只炸毛的野猫,四肢贴着床,背部弓起,朝傅政凛龇牙咧嘴,进攻意味十足。 他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似乎傅政凛再往前一步,就得扑咬过去。 傅政凛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那嗜血的眼神还紧盯着自己的脖颈,跟中了邪似的,哪还有当初方豫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傅政凛没有靠近他,小孩儿当了两年的植物人,忽然清醒过来,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吧。 傅政凛不知道其他植物人清醒后的状态,也不想去了解,他观察着方豫的神情,见他依旧表现得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只能放弃询问。 他转身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走进杂物房翻找出一根捆绑在酒瓶子上面的绳子。 他打开房门,再次进入房间,床上的方豫刚塌下背脊没两秒,看到傅政凛后又一次惊得弓起背,还朝门口长相奇特的生物露出“獠牙”。 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头一次有这种体会,如果当初小孩儿没出车祸,他大概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吧。 傅政凛大步走向他,无视他嘴里的嘶吼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快速缠上绳子。 小孩儿反应剧烈,嘶吼声十分狰狞,他低头一口咬住傅政凛手臂,还使劲磨着牙,企图咬下一块肉。 傅政凛长这么大,除了被训练体能的教练折磨过,哪里被人这么咬过,他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小疯子,一醒来就咬人,放开!” 小疯子咬得更用力,两条腿还死命踹向傅政凛腹部、胸口,傅政凛被他惹火了,大力掰着他的下巴,隐约听到下巴发出“卡擦”一声,似乎骨头脱臼了。 傅政凛动作一顿,松了手,小疯子依旧咬着他不肯松口,但咬合力明显下降许多。 “算我欠你的。”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使出小孩儿无法抵抗的力气,把人提起来。 但他小看了方豫的执着,一直死咬着自己不放,大有一辈子不松口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方豫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儿,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葬身于虎口的小豹子尝到口腔的血腥味,更加不愿松口了,这个生物的血解了它的渴,让它生起把猎物吞吃入腹的心思。 第5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从半夜折腾到天亮,小孩儿最终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着,嘴里吐露渗人的吼叫声。 傅政凛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的麻烦,从衣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塞进他嘴里,耳根子顿时清净下来。 “刚醒来就这么精神,别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傅政凛看着小孩儿焦躁愤怒的眼神,嗓音嘶哑。 他想带方豫上医院瞧瞧,但方豫的攻击性太强,怕伤到其他人。 又不能这么绑着他带出去,自己会被当成人贩子。 他满脸愁容,想起待在傅家近十年的家庭医生,连忙掏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 那部市价三万五的手机已经被他卖了,转而在二手商行那儿买了部价值八百多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找出家庭医生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被一个妇人接通。 “我是傅政凛,请问梁医生在吗?” 妇人骂了句脏话,“滚犊子,老梁丢了工作,还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都是你们家害的,以后别找他!”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有些烦躁,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傅家不再受人敬仰,连带着他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傅政凛自嘲般笑了笑,他垂眸对上方豫陌生冰冷的视线,低声道:“不生气了?” 小豹子挣扎许久无果,为了保留体力,不再动弹,它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聪明,只要这个生物敢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它一定扑过去咬死他! 吸干他的血,嚼烂他的肉,让自己饱餐一顿。 傅政凛思索片刻,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从衣柜里面拿了件羽绒服,直接套在方豫身上,又从医用箱里拿了口罩,戴在方豫脸上。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真实情况,既能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又能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整个身子被裹在羽绒服里面,只露出两只穿着厚棉袜的脚,“幸好衣服大了几个码,不然今儿你都别想出门了。” “袜子太厚,你的鞋子穿不下,待会再给你买两双厚靴子。”傅政凛抱起大粽子,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只有浅浅一层,不妨碍通行。 怀里的小孩儿偏头看向窗外,眼里闪过迷茫,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草原。 外头的树枝挂了一层白雪,风一吹,树枝晃动,雪花簌簌落下。 傅政凛低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很想到外边玩吧?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猛地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傅政凛,傅政凛可以想象口罩下方的嘴如果没了毛巾,肯定朝自己龇起牙。 他抬手弹了弹方豫的额头,引来他更加愤怒的目光,“只要脑子不傻,你副模样倒是挺生动的,以前就跟个女娃娃似的,说话声儿谁听得见?” 他把自己说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小豹子更加气愤了,双瞳收缩,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背,只拍到鼓囊囊的羽绒服,“以后多吃点,衣服都比你重。” 说完,他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起行李箱走出房间,巧合的是,大姨和大姨丈两人碰巧拿着车票找上门来。 傅政凛差点忘了这回事,有人送车票自然是好的,至少省了一笔钱。 “天啊,他居然醒了?” 大姨一眼看到窝在傅政凛怀里的孩子,惊得瞪起眼。 “嗯,醒了也好,不至于躺在床上,”傅政凛随口应了一句。 大姨见那孩子用渗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后背无端发寒,她移开视线,手里的车票塞进傅政凛手里,“他姑姑的住址我写在纸条里面,你把人带过去后,早点回来。诺,返程的车票我也替你买了。” 傅政凛把三张车票和纸条塞进外套口袋,点了点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说谎,他没有愧疚,还隐约升起打破常规的兴奋感。 只要离开淮城,他就不再是傅家的少爷,他要远离这个牢笼,当个全新的、拥有自我的傅政凛。 大姨一直在叽里呱啦,傅政凛没听进去,他回身看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别墅,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小凛,你有你妈妈的消息吗?”大姨忽然提起失踪的母亲。 傅政凛眸光沉了沉,“自从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后,她就消失无踪。连警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打下来的心血都被法院查封了,真是识人不清呐,想不到傅国城是这种人。要我说,他们当初闹离婚那会子就该离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一毛不剩的地步。你妈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她哪里接受得了自己丈夫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贪官。”大姨丈掏出一根烟,站在傅政凛旁边吞云吐雾。 大姨抽了抽嘴角,伸手揪住他手臂的软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骂:“说什么话呢,会不会说话!没看见小凛正伤心着么,你还提这事儿!要是他不肯来我们家住,你就等着吃西北风去!” 大姨丈痛地倒抽两口气,一把拍开大姨的手,“有钱没钱谁知道,就你好心让他住我们家。” 大姨偷瞄了傅政凛一眼,见他低头沉思着什么,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可闭嘴吧,小凛是我妹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他露宿街头!”她提高音量,故意让傅政凛听到,好让他心生感动。 傅政凛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急着上医院给小孩儿看病,懒得看他们演戏,抬脚就要走。 大姨反应过来,甩开大姨丈的手,几步跑到傅政凛跟前,两手抓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小凛啊,早点把事办完,大姨已经帮你收拾好房间,就等你回来住。” 傅政凛敷衍地点了点头,挣开她的手,拉起行李箱就走。 远远的听到大姨丈在身后提出疑问,“送这孩子回姑姑家,还带上这么大个行李箱?” 大姨偏头瞪了他一眼,“都是小娃娃的衣服吧,有啥好问?” “你没看到那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服吗?码数正适合咱家的孩子。”大姨丈一句话点醒旁边的女人。 大姨“哎哟”一声,骂骂咧咧:“可便宜他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孩子,凭什么抢了我儿的衣服!” 第6章 该罚!该打! 寒风呼呼响,吹落枝头的雪,傅政凛没听清他们在骂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他走出别墅区,徒步往附近的医院走去。 他身上穿着的外套不厚,寒风沿着衣领往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豫原先正盯着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看,陡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乱糟糟的头发全部炸了起来,他凶狠地瞪着傅政凛,牙齿磨着毛巾,喉咙也发出咕噜声。 “待会去到医院要乖乖的,别吓到医生,万一被人当成精神病,你就要被关进疯人院。”傅政凛停下两步,松开握在行李箱上面的手,一手按压在他头顶,接着大力揉了揉。 方豫全身一僵,反应更大了,他大力扭动身子,还拿头部撞击在傅政凛胸口。 傅政凛胸口一痛,气很快涌了上来,想把人扔到地上不管不顾,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疯子,别逼我揍你!” 怀里的小疯子听不懂他说的话,撞得更起劲了,傅政凛抱着他羽绒服的手在挣扎中打滑,他双瞳微睁,急忙把人拉住,脚不小心踢在到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眼看着就要压扁小孩儿,他手臂猛地用力,把人提了起来,自己往后仰着摔到地上。 凸起的石板撞击到肩胛骨,他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跌落到怀里的小身子,撞得他胸口闷痛。 小疯子反应速度极快,往旁边翻了个身,接着蠕动着身子想逃跑。 傅政凛眼角有些湿润,纯属疼出来的,他偏头看向撅起屁股慢慢往前挪动的身子,一手扶着额头,盯着灰蓝色的天空低骂:“这是来讨债的吧!” 他良好的素质终于破了一道口子,捂着胸口坐起身,看着爬出一米远的小孩儿,无奈地说:“你要是老实点不咬人,我会绑着你么?方豫,说句良心话,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跑出去被车撞,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还蹬鼻子上脸呢!你爸走了,别人还想着让我丢了你,我大可以狠下心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但你是方伯伯的儿子,就凭着他当年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弃你不顾。” 傅政凛刚满十八,再年少老成也经不起多次折腾,他见方豫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又接着往前蠕动,气笑了。 看来,这孩子非要和自己作对了。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停下脚步对傅政凛指指点点,“哎,你这哥哥怎么当的,这么冷的天还把弟弟扔地上爬。别是学外国仁那套,给他锻炼身体吧?” 傅政凛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再多的气儿也咽进喉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拉起行李箱走到方豫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方豫抬起头,双瞳猛缩,眼里的愤恨十分明显,他转了方向,开始蠕动。 傅政凛和他杠上了,又走到他前面拦着。 看热闹的路人看不过眼,“靠哦,什么人啊,这么狠心的哥哥!” “小娃儿的眼睛都气红了,这哥哥还不让他起来,明晃晃的虐待。” 方豫盯着傅政凛沾了雪花的裤腿,狠狠磨着牙,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感。 这个生物长得比他高大太多,他此时就是对方眼里的鱼肉,任由玩弄。 方豫趴在地上不动了,他作为大草原的野生小豹子,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死,他也死得体面。 傅政凛蹲下身,被冰得发红的手指戳在小孩儿脸蛋,“不玩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身子再次腾空,方豫很不适应这种被对方束缚在怀里的状态,他挣扎了几下,又开始不知疲惫地撞着傅政凛的胸口。 “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傅政凛的抽气声。 路人看得目瞪口呆,闭了嘴,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这么凶狠不听管教的弟弟,该罚!该打! 直到来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明明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到一个小时。 傅政凛被他折腾得够呛,脸色黑沉一片,他提着野性十足的小孩儿走到脑病专科门口,被好心人告知没有挂号不许插队。 他只能紧抱着方豫来到挂号窗口,从口袋翻出方豫的身份证,放在窗口边沿。 护士瞄了傅政凛好几眼,心下暗忖,这人虽长了一副俊俏的脸庞,但黑眼圈浓重,口唇发白,显然是天天熬夜的,她好心提醒一句:“晚上少玩游戏,这阵子猝死的年轻人挺多的。” 傅政凛:…… “挂儿科?”护士问。 “脑科。”傅政凛盯着方豫的脑子,沉声回答。 “年纪多大?” “七岁。” “体重多少?” 傅政凛沉默片刻,显然不知道。 护士指了指旁边的秤,“把外套脱了,放上去秤秤。” 傅政凛犹豫了,小孩儿身上绑着绳子,外套肯定不能脱。 “三十五斤。”他估摸着说了一句。 “七岁才三十五斤?”护士怀疑的目光看向方豫。 方豫戴着口罩,身上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人自然看不出他身上有几两肉。 傅政凛皱起眉,严肃着脸道:“嗯,他营养不良。” “是脑瘫患儿吗?”护士刚说完,见小孩儿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和痴呆儿挂不上号。 傅政凛催促:“麻烦快点,赶时间。” 护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过来一点儿,量一量体温。” 傅政凛凑过去,拨开方豫额头过长的刘海。 方豫瞪圆了眼,戒备地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东西,随着“滴”的一声,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脑袋还撞在护士手上。 护士手上的体温枪脱手,掉落在地,她惊呼出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快快,我给你插队。快去看医生,这是病情发作了吧!” 傅政凛弯下腰捡起体温枪,放在窗口,说了句“抱歉”,随后抱着人快步走向脑科诊室。 护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年头,什么病儿都有,那孩子是癫痫发作了吧?眼睛瞪得那么大,显然很痛苦。” 被质疑癫痫发作的小豹子挣扎许久后,又开始装死,他趴在傅政凛怀里,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两腿生物。 只恨自己被捆绑着,无法施展尖锐的獠牙,光是这里的肉,就足够他饱餐好几顿了。 第7章 他是狂犬病? 傅政凛见他安静下来,扬起的手悄然落下,刚才,他真的想一巴掌抽在这瓜娃子的屁股上,忒能作妖了! “请28号方豫到一号诊室就诊。” 傅政凛无视其他患者愤怒的目光,抱着人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头发发白的老教授,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脸上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蚊子,严肃的样儿十分唬人。 老教授眯起眼,浑浊的眼睛看着眼神又凶猛起来的方豫,问:“什么问题?” 傅政凛把方豫经历的事儿一一述说,最后问:“他这种情况,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老教授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枸杞水,“拍视频了吗,我要看他发作期间的样儿。” 傅政凛抬眸直视他,认真道:“他随时就能发作。” 老教授瞪起眼,“这么严重?” 傅政凛把人放在诊疗台上,犹豫片刻,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五花大绑的身子。 “哎哟,怎么把人绑成这样!”老教授看不惯傅政凛这种行为,忽地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扯开方豫脸上的口罩。 “别靠近他,会咬人!” 口罩连带着嘴里的毛巾被扯了出来,方豫低吼一声,张开满是唾液的嘴儿,大力咬在老教授皱巴巴的手腕上。 “嗷!” 一道嗷叫声在诊室回荡不止。 傅政凛掰住他的下巴,厉声道:“方豫,松开!” 方豫喉咙咕噜两声,牙齿狠狠磨了磨,下一秒皱起鼻子,苦涩的味道荡漾在口腔。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表情扭曲的老教授,眼底生起烦躁,觉得这个生物的声音太过沙哑难听,皮肉也酸苦得很。 下巴被傅政凛掐得生疼,方豫转动眼珠子,微眯起眸子,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怒火。 他松开老教授干巴巴的手,转而咬在傅政凛虎口,尖利的虎牙刺进他的皮肤,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有了对比,他认为傅政凛的皮肉和血的滋味比旁边干巴巴的手好太多。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偏头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教授,艰难挤出一句:“他一发作就咬人,动作神态和野兽没什么区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教授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哆嗦着唇说:“他这几个月有被动物咬过吗?比如猫狗、老鼠。” 傅政凛家里没有这些动物,连老鼠的影儿也瞧不见,漠然地摇了摇头。 “你怀疑他是狂犬病?”傅政凛皱起眉。 老教授慌乱走到桌子前,拿了酒精喷洒在牙印上,接着又涂抹了碘伏,“先把他嘴巴封起来,带去做个检测。” “脑子不需要检查?”傅政凛皱眉。 “先把狂犬病这项排除了再说!”老教授咬牙切齿。 他好端端坐在脑科诊室坐诊,过完今年就可以退休,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要是这孩子真得了狂犬病…… 他不敢想象后果,裹在白大褂里面的干瘦身躯抖如筛糠。 傅政凛把湿淋淋的毛巾塞回方豫嘴里,给他戴上口罩,拿过老教授开的检测单子,默默地抱起人离开诊室。 检测方式是采取患者的唾液,采样的护士看着朝自己龇牙咧嘴,嘴里还发出类似犬吠声的方豫,惊得面色发白,不太敢凑过去。 最终是傅政凛完成的采样,方豫的攻击性真的太强,他的手光是一靠近对方的嘴唇,对方就张开嘴咬过来。 牙齿上分泌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在他虎口处的伤口上,护士提醒道:“你的手有伤口,万一他唾液里面有病毒,你就完了!” 傅政凛淡淡地扫她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伤口就是他咬的。” 他用长棉签采集了唾液,放进试管,接着拿起毛巾一把堵进方豫嘴里,“好了,多久出结果?” 护士咽了咽口水,“这边给你加急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出结果。” 傅政凛“嗯”了声,抱起方豫离开采样室。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里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问耷拉着眼皮的方豫:“肚子饿了吗?” 方豫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根听不懂傅政凛说的话语,脑海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该死的生物咬碎撕烂。 “听不懂人话吗?”傅政凛沉下脸。 方豫眼皮颤动了几下,索性闭上眼,自己此时太弱了,不是这个生物的对手,他要保持体力。 忽然,肚子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油然而生,他用舌尖抵着毛巾,慢慢磨着牙,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撕开这个生物的皮肉,舔舐着他血液。 饥饿感让他全身暴躁起来,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傅政凛漆黑沉静的眸子,隐约在他瞳孔里面看到一个裹成圆滚滚的生物。 他歪了歪头,那个生物也跟着歪了歪头,他眯起眼,凑到傅政凛面前,仔细盯着他的眼,喉咙发出低吼。 傅政凛一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原位,“别闹了,让我歇歇。” 他全身酸痛,抱着孩子的手臂疼得厉害,这瓜娃子太能折腾人了。 “如果你真有姑姑,我或许会把你扔去她那儿,爱谁谁要。”傅政凛顺了顺他头顶凌乱的发丝,嗓音低哑发闷。 方豫躲开他的手,不悦地瞪着他。 豹子的头岂能让这个生物乱摸,他挣扎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把头靠在傅政凛手臂,闭上眼开始休息。 以往,小豹子饿得受不了,只能依靠睡眠补充体力,待睡饱后,才有精力捕捉猎物。 傅政凛没吃早餐,此时到了正午,肚子也没觉得饿,反倒是小孩儿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显然饿得不行了。 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营养针,趁着无人注意,掀起羽绒服的袖子,一针扎在方豫手背。 方豫被刺痛惊得睁开眼,眼神满含警惕和危险,刚要暴起挣扎,就被傅政凛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等你什么时候不咬人,这营养针也就用不着了!”傅政凛把营养液推了进去,拔出针头,“别动,听话。” 他特意放缓声音,企图起到安抚的作用,但方豫不是人,他是腾菲大草原的野生豹子,天生就不是个听话的,当然,他也听不懂傅政凛的话。 在挣扎期间,傅政凛终于忍不住把他翻过来,一巴掌抽了过去。 “砰”的一声,只听到羽绒服的响声,压根没碰到肉,傅政凛掀开羽绒服下摆,正打算再来一次。 “傅政凛?”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打断他的动作。 第8章 这声音忒吓人 “咯咯咯”的高跟鞋响声有些刺耳,傅政凛放下羽绒服衣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他抬眸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女两男,眸色渐冷。 “啧啧,一朝跌入泥潭,是什么感觉?”女生挎着颜色鲜亮的名牌包包,身上披着米白色的貂绒外套,身下穿着紧身包臀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浓郁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傅政凛鼻子发痒,侧头打了一个喷嚏。 女生怔了下,后退一步,捂着鼻子语气满是嫌弃,“这么冷的天儿,连羽绒服都穿不起?你体质一向很好,才离开金窝一天,就染上风寒了?” 傅政凛没搭理她,这人是姚家的假千金,前阵子和自己表白被拒,因爱成恨,这会子是来落井下石的。 姚思媛虽是姚家的假小姐,但好歹享受了姚家十几年的富贵生活,内心高傲得很,她无法忍受被人拒绝、漠视,她回头朝身后的狗腿子示意一眼,冷声道:“把他们赶出医院!” 傅政凛总算有了反应,“孟裘娣,别仗势欺人。” 话一出口,姚思媛霎时涨红了脸,怒斥道:“闭嘴!谁让你喊这个名字了!” 傅政凛打小就认识她,自然知道她的真名,至于对方是否改了名字,他也没特意关注,且不在乎。 姚思媛气得跺了跺脚,伸出纤纤玉手指向傅政凛,“这家医院是我干爹开的,滚,滚出去!别来这里看病!” “你干爹?”傅政凛沉下脸,继续道:“你和黑帮头子勾搭上了?” 姚思媛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别污蔑我,我和他……和他没什么。” 说到最后,她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明明前一刻还气焰嚣张,下一秒就仿佛被别人欺负了一般。 傅政凛皱起眉,眼睁睁看着她的眼妆被泪水打湿,夹着黑色眼线的泪珠流淌在粉白娇嫩的脸蛋上。 “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喝酒买醉,也就不会被他钻了空子!我特么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姚思媛一手捂着眼,一手捂着腹部,“我今儿就是来避孕的,我姚思媛再怎么堕落,也绝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哭得起劲,没听到身后传来的皮鞋落地声,直到后背贴进硬邦邦的胸膛,才慌乱地叫了一声。 高约一八五的男人留着寸头,左侧眉毛断了半截,横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疤痕,半边脸纹了纹身,神情可怖。 他伸手扣住姚思媛的手腕,狭长蕴着寒意的眸子看向傅政凛,“小媛啊,就是他拒绝了你?” 姚思媛哆嗦着唇,面露恐惧,她慌忙摇头,“不……不是,您听错了,我不认识他。”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宽阔的大掌伸进貂绒外套,握着细软的腰肢,缓缓摩挲着,“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他把姚思媛搂进怀里,“走吧,带你回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往外跑。” 姚思媛不敢反抗,强忍着不停哆嗦的身体点了点头。 她不敢回头看一眼曾经爱慕的男生,眼眶的泪珠翻滚打转,她紧攥着拳头,精致漂亮的指甲戳进手心。 傅政凛,傅政凛,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对他是又爱又恨。 “小媛,别让干爹失望。” 男人眸色暗沉,回头对上傅政凛年轻英俊的脸,想到怀里的女人多次在梦里念叨那人的名字,他就恨不能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他不会当着姚思媛的面做一些血腥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会放过那人。 傅政凛提起的心骤然落下,那个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大,让他脑海警铃大响。 危机感驱使他抱起方豫,毫不犹豫走向医院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赶去。 黑道头头的报复,他经受不起,自己此时无权无势,即使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会替他申冤。 何况,他还带着这个野性难驯的瓜娃子。 方豫打从那个男人出现后,就表现得十分暴躁,跟打了鸡血一般不停挣动,喉咙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出租车司机全身紧绷着,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老弟,你怀里的孩子得了什么病?这声音忒吓人。” 傅政凛拍了拍方豫的头,喉咙干涩,“他第一次来大城市,太过兴奋了。” 原来,人一旦开口说了谎,就再也忍不住继续撒第二个谎。 傅政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避免引起司机的惊恐。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他脑子……哎哟,瞧我这嘴,忒不会说话,老弟别介意哈。”司机放松身子,说话明显轻松许多。 他一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得了狂躁症,或者精神病,最后想到该不会是狂犬病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刚浮起,就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忍不住提起几年前在村里遇到的事儿。 “我堂叔家里养了几只狼狗,后来不知怎么的,狼狗发疯咬断他小指。他上医院那会儿,医生都建议他打狂犬疫苗,他不听,还说这是家养的狗,不可能染上狂犬病。” 司机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发颤,“他当时如果不是为了省这笔钱,也就不会那么倒霉染上狂犬病。发作当天,他正吃着午饭,突然就把桌面上的汤水掀翻在地,整个人颤颤巍巍,眼含惊恐。” “我碰巧去他家送点东西,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脾气,于是站在客厅里面和他聊了几分钟。期间,他偶尔发出一两声狗吠声,后来朝我龇牙咧嘴的。我察觉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他当即扑了过来,牙齿差点咬上我脖子。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抬脚踹开他,拔腿就跑。” “他丫的死追着我不放,从村尾追到村头,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脚打滑摔进水沟。他迟疑着不敢上来,嘴巴上的唾液直滴到地上,双眼也不似常人,凶狠没有人情味。” 傅政凛低头看着方豫凶狠的眼,手忽然哆嗦了一下,接着抬头问:“接着呢?” 司机叹了一口气,“他最后跑去村长家里,咬了他孙子,后来被村民五花大绑,送进了警察局。” “得知他染上狂犬病后,村长的孙子已经开始出现状况,病毒发作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个晚上,那小孩儿就跟你怀里的孩子似的,喉咙发出异响,他们没熬过一周……” 司机在等红灯之际,回头看向傅政凛,“这是你弟弟吗?最近有被狗咬过么?” 傅政凛摇摇头,“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方豫吼得更大声了,还凶巴巴地瞪向司机,司机全身一抖,忙说:“你可抱紧他,别让他咬人。” 傅政凛胸口起伏一下,呼出一口气,哑声道:“放心吧,他不是狂犬病,我可以保证。” 说实话,经过医生和司机的“恐吓”,他有点不确定了。 怀里这瓜娃子确实爱咬人,压根听不懂人话,怎么瞧都像只发疯的狗子。 第9章 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一路上,司机心惊胆战,频频回头瞄一眼后座,生怕那孩子忽然扑上来朝他脖颈咬上一口。 他脚踩油门加快车速,直到抵达终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便对上一双渗人散发着兽性的黑瞳。 “卧槽啊!” 司机大吼一声,身子猛然往方向盘的方向压了过去,奈何身上束缚着安全带,他的心越慌,动作越是慌乱。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眼里透着鄙夷,这只两腿生物比自己强壮多了,竟是只软脚虾。 身子忽然腾空,他再次回到傅政凛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疲倦朦胧的眼,暗暗撕咬着毛巾。 此时的猎物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只要自己吐出毛巾,他就能咬住对方的脖颈,直到鲜血喷洒出来。 他用舌尖往外推着毛巾,竟真的推出些许,眼底生起一丝得意。 这个愚蠢的生物,连毛巾都没塞好,待会就乖乖受死吧。 他不会轻易松口,非得把他咬死为止。 傅政凛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不过眯了一会,身体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让他双腿都麻了, 他在车上缓了一分钟,才打开车门下车,司机犹犹豫豫跟着下车,快步绕到后方打开汽车尾箱,拿出行李箱后,警惕地盯着懒洋洋半眯着眼的小孩儿。 方豫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瞳渗出一丝不屑,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司机气得牙痒痒,这孩子真是欠揍得很! 傅政凛刚拿着行李箱踏上阶梯,出租车便快速窜了出去,留下难闻的汽车尾气。 “烤番薯咧,帅哥,来一根吗?” 小贩抬起沾着黑灰的手,朝傅政凛挥了挥。 傅政凛抿了抿唇,口腔开始分泌唾液,胃部也适时叫了几声。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他不是铁肠胃,也不是修仙辟谷的能人,只要是个人都得饿了。 “多少钱?”傅政凛这辈子头一次吃地摊上的东西,不免觉得新奇。 他难得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表情,眸光闪动,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豫一直保持抬头的姿势盯着他,舌尖在做最后的努力,直到毛巾脱离嘴巴,在口罩上凸起一个小包,他龇起牙,喉结滚动,咽下多余的唾液。 现在不到时候,他要寻找最佳时机,暴起咬断他的脖子。 傅政凛没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从口袋掏出五块钱递到小贩手上,接着带着一人一箱往车站里面走。 他撕开烤番薯的外皮,张开嘴正要咬,余光见方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想吃?”傅政凛把烤番薯递到他面前。 方豫皱起眉,嫌弃地偏开头,看都不看面前的烤番薯一眼。 “啧,有吃的还嫌,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傅政凛也不勉强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烤番薯香甜的气息让他胃口大增,他一改以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习惯,几口吞下番薯,最后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此时只有半饱,还想吃点别的。 “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傅政凛把方豫的头转到地摊美食的方向,“看你老爱咬人,想吃肉吗?” 方豫眯了眯眼,鼻子嗅到一股肉味儿,他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傅政凛弯起唇角,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前走。 直到停留在一处血腥之地。 “帅哥,杀鸡吗?” 正在给老母鸡拔毛放血的老板娘咧开嘴笑得灿烂。 傅政凛心下嘀咕,火车站真是海纳百川,连杀鸡摊贩都有人光顾。 “咕噜。” 方豫嘴里发出嘶吼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傅政凛收紧手臂,低声强调:“这是生食,没煮熟不能吃。”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脑海里叫嚣着吃肉,但这个该死的两腿生物不肯松手,还带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气到炸毛,决定咬死这只不知死活的生物。 傅政凛托起他的屁股,把人往上抱了抱,让他的脸趴在自己肩窝。 方豫眸光渗出点点寒芒,隔着口罩咬住傅政凛的脖颈,虎牙穿透口罩,刺穿他的皮肤。 “嘶……啊,方豫!” 傅政凛被他咬狠了,痛得眼泪哗哗流,他上辈子欠了这小疯子什么,居然这么对待自己! 他双眼阵阵发黑,皮肤似乎快被撕扯掉,方豫的咬合力随着身体的恢复大了许多。 放弃挣扎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方豫眼里翻涌着兴奋和激动,为这个生物的死亡,也为自己的成功突袭。 下一秒,他被傅政凛大力掰开下巴,身子被摔到坚硬的地板上。 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太厚,倒没觉得痛。 “你的牙,别要了!” 傅政凛捂着血淋淋的脖子,阴沉着脸。 看来,这个生物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居然轻易就把自己掀开,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 方豫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寒光,他仔细尝着虎牙里面沾着的鲜血,抬眸幽幽看着自己的猎物。 只要这个生物一天不杀了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方豫在心里设下长远的目标,并想着怎么付诸行动。 傅政凛把他提起扔到花基上坐着,拉起行李箱就走,他怕再不走,自己会暴起打人。 这小疯子真的让他生起了抛弃的心思,谁要谁捡了去吧。 方豫双瞳收缩,看着傅政凛逐渐远离的身影,烦躁地朝四周的路人龇牙咧嘴。 “好凶的小孩,他父母呢?” 路人左顾右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他一直坐着,动也不动,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残疾,被父母抛弃了吧?” 方豫看着围成一片的两腿生物,杂乱的毛发炸得跟爆炸头似的,他趴下身子,企图把背部弓起来,以示自己的威风。 “又凶又可怜,谁把他领去警察局?”身穿毛呢大衣的女人同情心泛滥,缓步靠近方豫,想伸手安抚一下他。 “哎哟,我的孙儿呐,奶奶总算找到你咯!”一道年迈饱含感情的女声穿透人群,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头发全白的老奶奶手拿着拐杖,脚踩着破洞帆布鞋,粗黑的手臂伸向即将暴起的方豫。 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咬的道理,他不客气地咬住老奶奶的手臂,眼眶红得吓人。 “啊!!” 老奶奶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粗吼,她甩动手臂,甩不开紧咬着自己皮肉的嘴。 “要死了,敢咬你爷爷!” 老奶奶另一只手扬起,粗厚的手没有女人的纤细,手背处的毛发长得比男人还茂盛。 这一巴掌是照着方豫的脑袋拍下去的,几乎用了十成力气,不傻也得傻。 傅政凛挤开人群,目眦欲裂,眨眼间推开老奶奶,一把抱起小孩儿。 “你做什么!” 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轰鸣的跳动声让耳膜鼓动,他心里后怕极了,万一这瓜娃子真被打坏了…… “你这个天杀的,连老人家都推!苍天呐,赶紧找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老奶奶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哭得声嘶力竭。 第10章 人贩子 哭喊声惹来一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绕着中心人物围成一圈,朝着傅政凛指指点点。 “这么大个小伙子,想不到心肠那么歹毒。” “报警吧,恶人就该关进警察局!” “那孩子无端端咬人,怕是有什么病?” 傅政凛紧绷着脸,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怀里的小孩儿还不老实,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哭天抢地的老家伙。 他嘴唇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连虎牙也呲了出来,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就怕他忽然逮着自己就咬,毫无人性。 老奶奶哭了好一会,听到有人准备报警,她不乐意了,连忙哎哟几声,“报什么警,别报!他做了这种残害老年人的事儿,把他抓进警察局是便宜了他!里面好吃好喝供着,他损失了什么!我这个受害者要冤死咯!” 路人问:“那咋整?” 老奶奶捂着肥厚的老腰站起身,横眉竖眼瞪着傅政凛,“赔钱!他小孩咬了我,赔五千块!他推了我,赔一万块!一分不能少,不然今儿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他们跟着附和:“赔钱!不赔钱揍死他丫的!” “老奶奶,刚才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你孙子吗?”一道清甜的女声打破嘈杂环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女生钻了进来,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炯炯有神,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女大学生。 老奶奶脸色微变,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认错人了,我孙儿在他爹妈那儿,这孩子就长得像我孙儿,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错不是很正常?” “呵……吼……” 方豫扭动着身子,想扑过去再咬一口。 傅政凛被方豫的吼叫声扰得烦躁,从口袋掏出刚买的手帕塞进他嘴里,又戴上口罩,才有心思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女生的问话,他大概知道了这个老泼皮是什么人,他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故意道:“我身无分文,还是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会查明真相。” 老奶奶皱起老脸,直接骂:“报啊!理都在我这儿,我怕你个啥子哟!” 路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起哄道:“我倒要看看警察同志向着谁!” 傅政凛果真开始按手机,老奶奶瞪直了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回头看向贼眉鼠眼的男人,嘴巴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几个男人收到指示,互相对视一眼。 傅政凛的注意力都在老奶奶身上,没察觉到旁边的行李箱手柄处搭上了一只黝黑的手。 女生眼尖看到了,当即伸手指向偷鸡摸狗的男人,“你干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偷东西?!” 傅政凛双瞳一缩,腿部陡然发力踹到正要转身逃跑的男人身上,他屁股被踹了个正着,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着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老奶奶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思索着准备撤退。 傅政凛把小孩儿放坐在行李箱上,一把扯起地上男人的后衣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一伙的吧?连小孩都敢拐,如果被警察抓到,保不准判你们死刑!” 地上的男人身材较为瘦弱,是火车站的扒手,“别瞎胡扯,我和她没关系!偷东西不至于判死刑!小弟啊,我出来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家里有重病患者等着我去救,我要是有钱,至于当小偷么!” “帅哥,别和他扯太多,我已经报警了。”女生紧盯着老奶奶,不让她趁乱逃离。 很快,警察车的响声由远及近,老奶奶一伙人霎时变了脸,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四处逃窜。 女生大着胆子攥住老奶奶的手,却不想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还大,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抬腿就朝人少的地方挤了过去。 傅政凛蹙着眉,几步追到她身后,一手攥住她的后衣领。 原来,女生在老奶奶扑向小孩儿那一刻起就已经报了警,她老早便看见傅政凛和这孩子是一起的,也远远看到孩子被他扔在花基这儿。 老奶奶张口就认孙子,孙子表现得凶神恶煞,张口就咬,显然和她关系不熟。 “人贩子,她肯定是人贩子!” 女生道出心中所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她憎恨人贩子,如果不是这些社会毒瘤的存在,她也不会白白和父母错失了十八年的光阴。 带头警官是当地出名的退伍军人,一身腱子肉裹在警服里面,光是站着不动就气势凌人。 他身姿矫健,不消片刻就将四处逃窜的两女三男逮住。 老奶奶双手被扣上手铐,不知疲惫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没做错!你抓我做什么,打人的是他!” “胡金宇,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吗?!”身形高大的警官说着便扯开她头上的假发,露出黑黝黝的平头。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泼到老奶奶脸上,卸下她的伪装。 “我去,居然是男的?!” 路人惊讶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亏他们刚才还向着她! “弱势群体最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你依靠这种易容手段,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少女和儿童,胡金宇,等着吃牢饭吧。” 警官朝女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姚小姐,别一个人在火车站这些地方晃悠,临近过年,不法分子急着用钱,手段层出不穷,不是你一个女生可以对付的。” 女生两手握拳,愤愤地瞪着面目丑陋的人贩子,恨声道:“还有多少孩子被他们卖往全国各地,死的死,残的残,我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但也和父母分离了十八年!谭警官,你别劝我,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将这些天杀的人贩子送进监狱,得到该有的惩罚!” 谭警官蹙起眉,没多说什么,他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下个月初,你爸会转到外省的监狱,不去探望一下吗?” 傅政凛紧抿着唇,搭在方豫头上的手颤了颤,自从父亲入狱后,他前去看了一眼。 父亲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背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政凛,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别像你爸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严律守己,别做傻事,别愧对国家,愧对自己。” 傅政凛那会儿一语不发,只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不再高高在上的父亲,脑海里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猛然断裂。 他眼眶红了一圈,偏开头哑声回答:“再说吧。” 第11章 别和他一般见识 火车站人来人往,聚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也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 傅政凛仔细打量着面容娇俏的女生,猜测道:“你是姚家走丢了十八年的女儿?” 女生原本受了人贩子的影响,正耷拉着眼皮,心里发闷,听到傅政凛的问话,当即睁大杏眼,眸光清亮,“嗯,你怎么知道?” “我和孟裘娣认识。”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惹来他不耐烦地挣扎。 姚家的事儿太乱,他也不知道实情,也不想了解,毕竟和自己无关。 “我叫姚晨英,比思媛大几个月。” 她摸了摸麻花辫子,脚踩着卡其色的小皮靴,缓步走到傅政凛旁边。 “思媛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她出生不久就没了妈,没过满月酒没了爹,后来我被人贩子拐走,父母将错就错把她抱了回家。但幸好他们没放弃我,总算把我找了回来。” 傅政凛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生,眉宇间的冷漠逐渐疏散。 “刚才的事,多谢了。” 姚晨英爽快地笑了一声,弯下腰朝方豫挤眉弄眼,“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们。对了,要不是这孩子聪明,咬了那个老东西,为警察的到来拖延了时间,还不一定能逮着他。” 方豫眯起眼,朝她发出警告的低吼。 姚晨英不怕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刘海,“有点凶,但挺可爱的。” 傅政凛哼笑一声,使劲揉了揉方豫本就杂乱的头发,“其他人看到他就问是不是疯了,你还是第一个说他可爱的。” 被夸可爱的方豫转动着眼珠子,眼里涌动着危险的情绪,他耸动着鼻子,嗅到女生身上淡淡的香味,牙齿又开始痒了。 “咯吱咯吱。” “什么声音?”姚晨英面露疑惑,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傅政凛表情未变,垂眸扫向一脸恶相的小孩儿,“他在磨牙。” “哈哈,真可爱。”姚晨英学着傅政凛,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触感还不错。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磨牙的原因,当然是想咬你,他没多说什么,毕竟和她不熟。 “我该上车了。”傅政凛看了眼手机时间。 姚晨英两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傅政凛一眼,眨巴着眼睛问:“以后还能见面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她是个外向的,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傅政凛这个外貌条件很不错的男生,自然心有好感。 傅政凛没拒绝,加了她的微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当然,还有这孩子的。”姚晨英临走前忽然问。 “傅政凛,他叫方豫。”傅政凛没隐瞒,直接告知。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一手抱起方豫,朝候车厅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 姚晨英皱着细眉,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她索性不再想,干脆点开傅政凛的微信头像,偷摸着查看他的朋友圈。 【haste makes waste】 【yesterday will not be called again】 …… 姚晨英看得两眼发昏,小声嘀咕:“好高级的朋友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傅政凛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让她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讪。 万一对方忽然问自己一些深奥的问题,答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小女生的心思,傅政凛不知道,他此时头痛地看着座位上发癫的某小孩,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傅政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别打他,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越打他就越傻!” “给点耐心吧,我相信他以后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方豫!” 方豫咬着他的手不放,自从上了火车后,他就消停不下来。 傅政凛余光见前后左右的乘客盯着自己的方向,内心苦闷得很。 找个人来收了这瓜娃子吧,他不伺候了! “你好,请问需要用餐吗?” 这时,火车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托盘上放着的鸡腿,“来个鸡腿。” “好的,一共二十元。”乘务员笑得友善。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二十元零钱,放到乘务员手里,皱巴巴的一团,有点寒酸。 乘务员面不改色地收了钱,心下暗忖,穿得人模狗样的,孩子身上的还是名牌羽绒服,居然随手一掏全是散的,就没一张百元大钞! 傅政凛被人鄙视了,他没心思留意这些小事儿,连忙把鸡腿伸到方豫面前,小声哄:“我的肉不好吃,又酸又臭,你尝尝这个卤鸡腿,香得很,你不吃就要到我肚子里面了。” 方豫抬起眼,虎牙磨着嘴里叼着的软肉,似乎在衡量什么,眼前的鸡腿太小,他一口就能吞下去,只要他速度够快,这个愚蠢的生物就无处可逃! 他盯着傅政凛的脸,快速地松开嘴,转而叼住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原本一口就能解决的鸡腿,硬是让他吃了十几口,而且,鸡腿的骨头他居然嚼不烂。 他越吃越生气,最后朝傅政凛怒吼一声,嘴里吐出完整的鸡腿骨。 “你是人,不是狗,这么硬的骨头,嚼来做什么。”傅政凛捡起吐在自己大腿上的骨头,黑着脸和他解释。 见方豫不听,又开始作妖了,他叹了一口气,只觉身心疲惫,“好了,下车后给你买一堆软骨头,让你嚼个够。” “吼!” “吃鱼吗?” “吼!” “鸭脖呢?” “吼!” 傅政凛扶了扶额,认为自己疯了,被这个小疯子传染的。 “哪来的小破孩子,能不能别嚷嚷?”身后的乘客一脚踹在方豫的座位上,语气十分不耐烦。 傅政凛回头看了他一眼,识趣地拿毛巾堵住方豫的嘴。 后面的大哥留着光头,脖子还挂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整个人散发出“我不好惹”的黑社会气息。 傅政凛无意惹麻烦,只能委屈小孩儿了。 一分钟后,小孩儿成功吐出毛巾,继续乱吼乱叫。 他得意又不屑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在说,就你这点伎俩,还敢跟爷作对? 第12章 虎头帮 方豫的舌头越来越灵活,无论傅政凛把毛巾塞得有多紧,他不消片刻就能吐出来。 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从其他乘客那儿借了个胶布,直接给他封上。 方豫只能干瞪着眼,舌尖抵在胶布上,发现自己舌头被胶布粘着,吓得挣扎起来。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傅政凛起初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但小豹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扭着身子,把座椅弄得左摇右晃。 后面的大哥实在受不了,猛地站起身,光溜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上方的行李存储处,“妈的,你再扭!再扭老子就把你扔出窗外!” 方豫抬起头瞪着他,眼眶通红,双瞳紧缩,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人情味,渗人至极。 光头大哥有一瞬的恍惚,头皮莫名发麻,想到自己居然怕一个小屁孩,顿觉丢脸,他看向傅政凛,粗声粗气地骂:“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家的孩子你管不了,待下了车,老子替你管!什么德性,这臭屁娃就得拿拖鞋狠狠的抽,抽到他不敢吭声为止!” “这位大哥,孩子闹腾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家里没小孩子吧?但凡有小孩的,就说不出这些狠话了。”坐他旁边的大婶瞥了光头男人一眼。 “大妈,我骂谁关你屁事呢,你再说多一句,别怪老子不客气!”光头男人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纹着狰狞可怖的纹身,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大婶翘起腿,压根没受到他的威胁,“你是哪个帮派的?” 光头男人嗤笑一声,“我怕说出来,你就该给老子下跪磕头求饶命。” “甭扯没用的,哪个帮派?”大婶翻了个白眼。 “虎头帮。”光头男人嘚瑟地翘起嘴。 “啧,阿虎那居然收你这种没素质的?”大婶似笑非笑,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 “什么意思,你认识老大?”光头男人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大婶的面容,越看越心惊。 “瞧出什么名堂?”大婶呵呵笑出声。 光头男人抿着唇,心脏猛跳了几下,有个猜测在脑海里冒出,她该不会是老大他娘吧? 这鼻子,这眼睛,这厚嘴唇,不就和老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想起昨天,老大在劈酒途中忽然来了句:“明天我娘过来探亲,你们个个表现得安分点,别给老子惹是生非啊!谁做不到,帮法伺候!” “您是来探亲的?”光头男人小心翼翼问。 大婶点点头,从麻袋里面翻出一块牛肉干,起身递给傅政凛,“你家孩子这么闹腾,估计是饿了,拿给他嚼嚼吧。” 傅政凛沉默了几秒,接过牛肉干,道了一声谢。 “我家虎儿小时候也这么调皮,我说一句他能顶五六句,天生就不是个乖巧的。从小学到初中,天天打架,天天被老师喊家长。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他爹死得早,我每天早出晚归赚钱供他读书,他不珍惜,还学人混黑社会。” 大婶说着说着,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带了一丝哑,“我就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黑社会哪是那么好混的,每天打打杀杀,一不留意少胳膊缺腿的,还有坐牢的风险。我年轻的时候管不动他,现在老了,更加管不动了。只求他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我死了,哪有颜面去看他老子!”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偏头狠狠瞪着光头男人,“在阿虎那儿待多久了?” “大娘,误会误会,我刚才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哪敢做那些混蛋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老大整天训诫我们,要日行一善,不能伤害无辜的老百姓,我时刻谨记着。”光头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势,苦着脸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嘴就是毒,该打!” 大婶冷哼一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只当他在放屁。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什么日行一善,太假了,只要不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她就得跪在菩萨面前烧高香了。 方豫啃着嚼劲十足的牛肉干,吃得口水哗哗流,傅政凛看不过眼,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呼!” 方豫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头偏向窗户那头,护食的样儿真得像只小狼狗。 扎在傅政凛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他暗忖,这瓜娃子该不会真有狂犬病吧? 对了,手机可以看检测结果,他一拍额头,连忙打开手机查看医院的报告。 【结果:阴性。】 “我就知道,肯定是脑子被撞坏了。”傅政凛自言自语,只觉胸口堵得慌。 涉及大脑的一切问题,都复杂得很,他怕方豫一辈子就这样了,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方豫晃了晃脑瓜子,耳朵耸动了好几下,傅政凛视线定在他耳尖上,一只吸饱血的花蚊子趴在那儿。 傅政凛抬手就挥了过去,“啪”得一声,花蚊子躲避不及,惨死在他手下。 方豫打了一个激灵,愤怒的转过身,嘴里还叼着那根嚼不烂的牛肉干,想张嘴怒吼一声,又怕牛肉干掉落在地,一副憋着气儿撒不出的样子把傅政凛逗笑了。 “诺,帮你打蚊子,吃你的牛肉干,别气了。”傅政凛张开手掌,给他看了看掌心处死得凄惨的蚊子。 方豫从鼻子呼出一声“哼”,转回头继续撕扯牛肉干。 “小弟,这是你弟弟吧,他手脚有残疾?”大婶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只用嘴巴叼着牛肉干的方豫。 傅政凛眸色一暗,低声道:“怕他伤到人,只能先绑着,等回了家再解开。” 大婶瞪起眼,“这孩子瘦不拉几的,攻击性能有多厉害呢,这么绑着对他手脚不好。” 傅政凛被她说得惭愧,确实,一直绑着也不是办法,方豫原本就在床上躺了两年,手脚关节本就比常人僵硬太多,自己还一直绑着他,万一落下个什么残疾,他就是罪人了。 “你们上哪儿去?”大婶看出他的纠结,没有继续劝,反而扯开话题。 傅政凛摇摇头,眼里透着些许迷茫,他急着带方豫出来,却没想过去哪儿扎根。 第13章 说媒 “你父母呢?”大婶皱起眉,大概猜到什么。 傅政凛视线转到方豫后脑勺,眸光黯淡嘴角往下压了压,低声道:“家庭变故。” 他没有细说,一句家庭变故可以让人联想很多,面容敦厚老实的大婶以为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不由生起怜悯之心。 “没地儿去啊,我在丰城那儿有座空置的小院子,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我嫌那里人烟稀少,没去住。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们愿意过去那儿住吗?” 大婶见傅政凛张了张嘴,眼里带着犹豫,继续道:“放心,不白白让你住,每半年交一次租,可以不?我也不多收你的钱,就按当地租房价格的一半。相识是缘分,就当交个朋友。我家阿虎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我看你就挺可靠的,是大学生吧?” “不是,我退学了。”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大学的内容已经学透了。” “哎哟,是个高材生啊,人长得俊,学习又好,交女朋友了?”大婶兴奋起来,忍不住操起旧业。 “短时间内不打算交女朋友。”一个方豫就让他头疼了,他实在没有心思照顾其他人。 “哎哟,年轻人懂什么,早点结婚,你就能安心在外面赚钱,家里的事儿有人替你打理。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么来的!哈哈,我是没文化的,随口说说哈,别放在心上。”大婶以前是丰城小村落的媒婆,谁谁谁看对眼,就得上门找她去说亲。 如今看到傅政凛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自然蠢蠢欲动,想帮他做媒。 她做媒的对象不是外人,正是阿虎的表妹。 “他表妹长得花容月貌,前后几个村子的男人都喜欢她,但她眼高于顶,看不上乡下汉子。前阵子还让我帮她找个城里人,重点是长得帅,其次有风度,钱多钱少无所谓,她家里是开农庄的,有房有车,存款过百万,不缺钱。” 大婶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你现在无依无靠,早点结婚起码有个伴儿,还有你弟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吧,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照顾着。” 傅政凛坚定地摇头,“大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我没能力养活家庭的情况下,贸然结婚,不就是连累了她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能在你一贫如洗的情况下还下定决心跟着你的女人,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就算富起来了,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大婶说得头头是道,口水横飞。 光头男人听得津津有味,还附和着点点头。 “你想想,等你有钱了,你能保证那些女人看上的不是你的钱?”大婶继续洗脑。 傅政凛没被她绕进去,坚决拒绝,“大娘,我有自己的计划。” 大婶见他油盐不进,摇头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多带花妞上他那儿晃悠,一来二去,保证能对上眼。 火车一路轰鸣,傅政凛大姨买的是坐票,于是他们只能坐着硬邦邦的座椅,偏头注视着窗外黑沉的夜空。 数不清第几次离开淮城,但这次是他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 以往经常飞往国外参加名师座谈会,学习各种上流社会必备的能力,如今一朝沦为普通人,脱离父母的管控,他反而感到开心。 如果方豫这小子能省心一点,自然更好了。 傅政凛低头看着仰起头闭目养神的方豫,视线落在他粘了牛肉干的牙齿上。 嚼了大半天,只吃下半根牛肉干,他这是嚼得没力气,才睡着的吧。 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方豫猛地睁开眼,眼含警告,随后眼皮渐渐往下耷拉,快要撑不住困意。 到底是个小孩子,折腾了一天,身体早就到达极限了。 方豫不甘心地闭上眼,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脑袋一歪靠在傅政凛手臂上,陷入沉睡。 “果然,睡着了比较可爱。”傅政凛紧了紧外套衣领,撑着睡意不肯闭眼。 十万块钱还在行李箱里面,他不得不警惕,这是他唯一的资产。 夜色沉沉,车厢内的鼻鼾声此起彼伏。 傅政凛就这么盯着窗外,思索着如何靠这点钱发家致富。 方豫的病得治,花的钱可能是个天文数字,但自己既然管了他,就得管到底。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道金色光辉刺破黑暗,给寒冷的大地带来一丝温暖。 “嘟——” “尊敬的各位旅客,距离下一站丰城还有十分钟,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傅政凛顶着黑眼圈拿下行李箱,拉开拉链,伸进一只手摸了摸暗格,摸到鼓囊囊的钱袋子,才松了一口气。 说好的不睡,却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天亮了。 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方豫,他一骨碌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微眯着眼,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带着冷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习惯了他的眼神,只当作没看见,“嘴巴就不给你封上了,老实点。”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耳朵耸动着,不知有没有听懂。 傅政凛盯了他一分钟,最后试探着伸手摸向他的头,方豫霎时变了脸,张嘴就要咬。 傅政凛及时收回手,脸色黑了一瞬,“小疯子,昨晚的牛肉干还不够你咬么!就该把你的牙拔掉,这么爱咬人!” “我滴个乖乖,咬人是不对的,来,大娘给你一根牛肉干。”大婶刚从卫生间回来,碰巧瞧见这一幕。 方豫目光冰冷地盯着牛肉干,心里很是排斥的,这破东西咬得他牙齿疼。 但肉香味是真的浓郁,他肚子咕噜一声,张嘴咬住牛肉干,慢慢地磨了起来。 “还是您有法子。”傅政凛眼含感谢,心里琢磨着下车后买一袋子牛肉干,这样小孩儿就没空咬人了。 “待会就跟着我走吧,那院子有人定期打扫,不会脏,家具也是齐全的,你们直接入住就可以哈。”大婶笑出一脸皱纹。 傅政凛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眼眶微红,瞧着竟有些孩子气,他嘴唇抖了抖,哑声道:“陈大娘,谢谢。” “半大的小子,爹妈都不在身边,也是个可怜的。”陈大娘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嘀嘀咕咕。 光头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大娘,如果被老大知道您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们,他会生气吧?” 陈大娘哼笑一声,揉了揉手腕处的关节,“我家阿虎比以前懂事多了,哪像你,张嘴闭嘴粗话连篇。” 光头男人眼皮狂跳几下,心下吐槽:装的,老大在您老面前装得跟孙子似的!要论粗话,谁也说不过老大! 第14章 不就是喜欢男人么? “火车已抵达丰城,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有序下车。” 广播声反复三遍,傅政凛抱着方豫,一手拉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他深呼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随着寒风的侵袭瞬间消散,车厢里面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不太好闻。 方豫从头到尾就两个反应,耷拉着眼皮,懒懒地趴在他怀里,或者找准时间忽然暴起,逮着傅政凛就咬,咬到出血也不肯罢休。 “咬死我吧,我死了后,你就成为人人喊打的疯狗,我看你能活多久。”傅政凛看了看渗血的手腕,充满疲倦的双眼微阖着,“我帮你记着,咬我一口,你就欠我五千。不想长大后欠我一屁股债,你就最好收起你的牙齿。” 方豫吸了吸嘴里的鲜血,紧盯着他的手腕,还想再来一口。 傅政凛没辙了,暗叹一口气,明明刚才嚼牛肉干嚼得好好的,忽然就吐了出来,接着就疯了似的咬了自己一口。 陈大娘再怎么维护这个小屁孩,也被这种兽性满满的行为惊到了,小声问:“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 傅政凛说:“车祸,当了两年植物人。” “哎哟我滴天,这也太受罪了,可怜的娃。”陈大娘心疼地看着他,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被他凶狠的眼神制止住了。 陈大娘继续问:“去大医院看过吗?” 傅政凛摇头,方豫这样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配合,上次咬了老教授,就让他心有余悸了。 “阿虎应该有人脉,晚点我让他帮你找个权威专家。”陈大娘是个心善的妇人,见不得孩子这么受苦。 傅政凛又红着眼看她,“陈大娘,你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大娘罢了罢手,“小事情,不足挂齿,就当给阿虎行善积德了。” 丰城某地下室,杨虎手里夹着一根万宝路,口吐烟雾,忽然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大,淮城那边放话,如果那批货今晚到不了,二狗子他们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杨虎大大咧咧躺在塑料椅上,双脚挂着人字拖,一晃一晃的,他微眯着眼继续吞云吐雾,似乎没听到旁人说的话。 留着一头黄毛的狗腿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老大,您怎么看?” 杨虎扬起手,把烟头大力压在黄毛手臂,好在他衣服穿得厚,不至于烫到皮肤,只可惜自己花了一千块买的皮衣,白白被烫出一个洞。 “淮城是谁说了算。”杨虎总算开口,浑厚的烟嗓听得人心下发毛。 黄毛舔着脸回答:“自然是疤子。” “你说,秦非衡的手,能伸到丰城这边么?”杨虎随手扔掉烟,翘起二郎腿晃悠起来。 黄毛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虎冷嗤一声,一脚踹在黄毛的腿上,“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没看到秦非衡身边跟着的小蹄子?你,今晚就出发,把那个小蹄子绑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把人搞死就行。” 黄毛哆嗦着身子,“老大,那小蹄子走一步都跟着保镖,可见疤子对她很重视。” “你傻啊,她要是无足轻重,我干嘛要绑她!”杨虎气得横眉竖眼,起身一巴掌抽在黄毛头上。 黄毛捂着头,委屈巴巴地嘟着嘴,自从进了虎头帮,他不是被老大抽就是被老二踢屁股,他就跟皮球似的被人踢过来踢过去,哪儿有事干就叫他去。 他当过替身,进过监狱,打过人,坑过人,唯独没做过绑架的事儿,他对这个不在行,老大明显在为难他! 黄毛低垂下头,狠狠咬着牙,周身散发着憋屈的气息。 杨虎看不惯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滚你丫的,别在我面前娘们唧唧的,老子不搞基!” 黄毛立马滚了,心下发誓做完这事儿就退帮,黑社会太难混了。 杨虎穿着人字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为了在老母亲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他只把纹身纹在后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露出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他这会子穿着中长款的黑色羊毛外套,脖子绕着格子毛巾,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脚上的拖鞋很不搭配。 “老二,借你皮鞋穿穿,我妈快到了。”杨虎走出地下室,沿着楼梯走上歌舞厅,很快推开休息间的门,不等老二醒来便穿上他的皮鞋。 虎头帮老二侧躺在沙发,头发长至肩头,露出过分白皙的脸庞,他缓缓掀开眼帘,慢吞吞地瞥了杨虎的腹部一眼。 杨虎的脚太大,实在穿不下他的皮鞋,只能低骂道:“霍子,你还是男人吗!脚这么小!” “是你太大。”霍于庭收回目光,慢悠悠坐起身,脖颈处的吻痕蔓延至锁骨。 杨虎眸色一冷,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大刺刺地拉开看了眼,随即冷哼一声,“别太放肆,到时候染上什么病,就给老子滚出虎头帮!” 霍于庭扣上扣子,扯平衣服上的褶皱,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要是真得了病,你舍得把我踢出去?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随后低头穿上皮鞋,“你妈不是快到了么,发什么呆,走吧。” “得,是我杨虎两眼发昏,捡了个祖宗回来。”杨虎摘下脖颈处的围巾,几步跟上去,围在霍于庭脖子上。 霍于庭蹙起眉,三两下解开围巾,“不怕我玷污你的围巾?” 杨虎黑下脸,高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霍于庭嘲讽的眼神,莫名生起一股闷气,“不就是喜欢男人么,我也没阻拦你,你整天对我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待不下去就滚蛋,别在我面前甩脸色!” 他一把卷起围巾,猛地扔到地上,接着打开门,不等霍于庭出来,就大力把门甩上。 霍于庭默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双手紧攥成拳,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围巾,最后还是绕上自己脖子,缠了两圈才罢休。 第15章 多久没看他笑 杨虎刚走出歌舞厅就后悔了,自从霍于庭朝他坦白喜欢男人后,他震惊的同时感到别扭,不免想起之前两人一同洗澡、共睡一张床的日子。 他甚至怀疑,霍于庭该不会喜欢自己吧? 因为这点,他特意和霍于庭保持距离,两人之间似乎扎着一根刺,再也回不到以前无话不谈、勾肩搭背的日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在霍于庭的脖颈上发现吻痕,杨虎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他只知道,他想杀人,想把那个糟蹋霍于庭的男人杀了。 杨虎拿出烟,又开始吞云吐雾,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烦躁让周围的小弟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肩膀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霍于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扔东西发脾气,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你!” 杨虎拿走嘴里的烟,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霍于庭脸上的淡笑惊了下。 多久没看他笑过,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是半年? 杨虎心里不是滋味,他偏开头,闷声道:“走吧,啰里吧嗦!” 黑色的路虎车缓缓开到他面前,杨虎朝开车的小弟勾勾手指,“下来,不用你开。” 小弟殷勤地笑了笑,“好咧好咧,马上!” 他开门下车,又恭敬地朝霍于庭喊:“霍少。” 霍于庭在小弟面前的形象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高冷,粗俗点说就是装逼。 他们打从帮派成立那天起,就跟着老大混,只认老大,对于半路出现的老二霍于庭,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何况霍于庭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他们不免猜测,他是不是老大暗地里养的情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虎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二话不说就把嘴碎的几位小弟绑起来狠狠抽了一顿。 “霍于庭是你家老大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疤子手里!还有,我不搞基,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再让我听到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通通滚出帮派!”杨虎发了一大通脾气,还砸了好几张塑料椅。 一众小弟被他的煞气吓得当起缩头乌龟,不敢吭一声。 后来,霍于庭用成果说话,别人讨不了的债,他出马就能完成。 别人看不懂的语言,他信口拈来,久而久之,他在小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扭转,隐隐还压了老大一头。 如今,霍于庭在虎头帮待了五年,早就摸透了杨虎的脾性。 在小弟面前是只耀武扬威的恶虎。 在陈大娘面前乖顺得跟只哈巴狗似的。 而在自己面前,别扭又傲娇,明明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吻痕,却一直憋着不说,明明不喜欢自己和其他男人走太近…… 霍于庭坐上副驾驶,摘下围巾放在腿上,偏头看了眼侧脸冷峻的男人,眸光沉了沉,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杨虎莫名奇妙地看了旁人一眼,“别用这种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霍于庭“哦”了声,偏头看向窗外,及肩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露出白皙漂亮的后脖颈。 杨虎微眯起眼,盯着那处肌肤看了又看,没发现可疑的吻痕,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另一头,傅政凛等人在丰城车站等了半个小时,陈大娘的儿子才姗姗来迟。 傅政凛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快速打量着,身穿羊毛外套的男人身形高大,比旁边的男人高了大半个头。 只是,脚上穿着的人字拖和这套大衣实在不匹配。 个子矮些的男人外貌出挑,长得跟模特似的,穿着打扮简约时尚,只是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和衣服不太搭配。 他垂眸看着吧唧吧唧吃着牛肉干的方豫,祈祷他待会乖一点,别忽然发疯。 “阿虎,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穿双鞋子,逞什么能,待会感冒了还不是霍子照顾你!”陈大娘抬起手,一巴掌抽在杨虎肩膀上。 杨虎呵呵笑了笑,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妈,这两位是?” “先上车,待会再跟你解释。”陈大娘朝傅政凛招了招手,“光头,别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帮小傅抬抬行李箱。” 五分钟后,光头被扔在汽车站,理由是汽车超载了。 光头男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只敢背着他们吐槽一句,“有了亲娘忘了兄弟,老大,你真狠!” 车内气氛热闹,基本都是陈大娘在说,提到小院子已经出租的事儿,杨虎点头哈腰,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老妈的做法。 “妈,我在靠近菜市场的地方给你买了一套房,你不是嫌弃之前的地方人烟稀少么。现在不会了,楼下是个公园,多得是大妈大叔,您想跳舞就跳舞,唱歌就唱歌,还能养只狗溜达溜达。”杨虎说到兴起,猛地拍了拍方向盘。 “甭乱花钱啊,我住哪儿都行,没必要再买多一套房。”陈大娘虽皱着眉,但眼里的笑意却不加掩饰。 儿子对自己好,她看在眼里。 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霍于庭,“霍子啊,阿虎这阵子有没有干坏事?” 霍于庭欲言又止,余光瞄了眼杨虎,见他挤眉弄眼的,不免觉得好笑,“没,他谨遵您的嘱咐,还抽时间当了福利院的义工。” 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一个大块头去福利院,不得把那些娃儿吓哭。” 霍于庭也跟着笑,“是啊,哭完后吃颗糖,也就不怕了。” “噗……这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的?”陈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多半是霍子出的主意。 杨虎哼了声,“妈,我在你心里就当不得好人吗?” 福利院当义工这事儿确实是霍于庭提的建议,他也没拒绝,换做以前,他不可能同意。 他是丰城黑社会的头头,对外的身份是连锁歌舞厅的老总,他没想着漂白自己,也不屑去做那些虚伪的事儿。 直到霍于庭出现,一切悄然改变,是他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你就嘚瑟吧,认识霍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待这个兄弟,别亏待了他。”陈大娘的话语让霍于庭脸色发烫。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对她儿子打的是那种背德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说这句话。 第16章 牛肉干磕掉牙 母子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傅政凛羡慕他们之间的亲情,不免想起消失不见的母亲。 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冰冷无情,仿佛自己只是完美商品的女人,真的经受不住打击,疯了吗? 傅政凛只在别人口中得知他母亲发疯的消息,传言她在公司伤了人,畏罪潜逃。 淮城的警察几乎翻遍整座城市,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他不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会逃过大大小小的监控,凭空消失。 除非,她没有疯,躲了起来。 “咯……” 一道异响打断他的思绪,他垂头看着一脸惊恐模样的方豫,蹙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方豫嘴里叼着的牛肉掉落在座位上,连带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傅政凛:…… 他伸手捡起牙齿,神情严肃至极,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死死憋着。 方豫双瞳猛缩,朝他手里的牙齿咆哮起来,尖锐的嗓音让杨虎等人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杨虎连忙靠边停车,转头看向车后座,“什么问题,他怎么了?” 陈大娘瞧见傅政凛手里的牙齿,怔了怔,接着“哎哟”一声,憋着笑开口道:“怪我的牛肉干太硬了,把他牙齿给磕掉了。” 方豫死死盯着自己的宝贝牙齿,舌尖还在缺了一道口子的牙洞里舔了舔,位置刚好在后排第二磨牙。 “没事,你迟早要换牙齿,过阵子会长出来。”傅政凛拿纸巾裹着牙齿,正儿八经地哄了一句。 颤抖的胸口和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方豫是只头脑灵活的小豹子,看出了这只两腿生物的虚伪。 他猛地扎进傅政凛怀里,张嘴开咬。 “嘶!” 锁骨的皮被他生生扯了起来,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疼得直抽气,扬起巴掌就要抽他屁股。 陈大娘想帮忙,被傅政凛阻止,“您别靠近他,他现在火气大着,不认人,逮着谁就咬谁。” 杨虎开门下车,转动一下手腕,接着打开后座的门,一把攥住方豫的后脖颈,用力掐了下去。 方豫瞪大双眼,终于松开口,转头准备攻击杨虎。 但杨虎个头比傅政凛还大,手掌宽厚有力,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提了出来,他看着不停挣扎的大粽子,冷哼道:“不就没了一颗牙么,有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方豫下唇沾着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我小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一下子没了四颗牙,怕被老妈发现,还偷摸着把牙埋进玉米地里,我没哭没闹,这是我自己搞掉的,怨不得人。”杨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换来他一声凶巴巴的怒吼。 “你呢,牛肉干是你自己吃的吧,没人强迫你吃吧,自己把牙吃崩了,还好意思逮着你哥咬,要我说,你这牙就得全部拔了,留着没点屁用!” 方豫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开始晃动身子,企图一脚蹬在他脸上。 杨虎挑了挑眉,把他提得更高了,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无法碰到自己。 他偏头看向精神不佳的傅政凛,“你弟弟身上的狠劲儿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方便把人放我这儿养吗,我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先谢过你的好意,暂时用不着。”傅政凛看着锲而不舍张嘴咬人的小疯子,只觉压在胸口的巨石更加沉重了几分。 孩子再难养,也得养。 傅政凛嘴上说着不要他,却不敢真的把他扔下,也不会把他扔给其他人。 杨虎也没勉强,逗弄了小孩儿一会儿后,没了兴趣,把人扔回傅政凛怀里。 方豫神情恹恹地窝在他怀里,耷拉着眼皮,大受打击。 那个大块头比自己的猎物强壮多了,不好惹。 他吸了吸鼻子,掀开眼帘盯着傅政凛的锁骨,那儿的肌肤已经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傅政凛见他不再作妖,提起的心逐渐放下,他抽空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方豫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以他这种情况,放去学校是不可能的,不用猜肯定会被退学。 在他陷入沉思期间,陈大娘把方豫的情况告诉了前头的两人。 霍于庭摩挲着手里的围巾,缓声道:“既然上不了学,不如请家教吧。” 杨虎皱着眉,“逢人就咬,谁敢教他?” 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定制一副止咬器。” 杨虎眸色一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不过,小孩子的自尊心会受到打击吧?”陈大娘面露忧愁,于心不忍。 傅政凛抿了抿唇,“他现在的情况不单只是咬人,还听不懂人说,不会说话,表情动作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攻击性极高。别看他现在乖乖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无端伤人。” 方豫如果能听懂他说的话,多半会冷哼一声,我本就是野生豹子,让我学着做人,不是为难豹么?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听了霍于庭的建议,定制一副止咬器,后面再尝试请家教,同时还得配合其他治疗。 杨虎把车开到五星级饭店,准备请陈大娘吃顿好的,其他人只是沾了她的光。 候在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恭敬地喊:“杨老板,您定的包厢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杨虎认识这家饭店的老板,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挺好,但霍于庭不太喜欢这人。 无非是这人私生活十分乱,他怕杨虎被带坏了。 杨虎却不以为意,该干嘛就干嘛,好在没学着人拈花惹草。 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虎健壮的身材,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处伪造出来的吻痕,自嘲地笑了笑。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勾引男人。 方豫趴在傅政凛肩头,眼珠子左右乱转,眼里有警惕、有好奇,陌生的环境让他紧绷着身子,时刻处在备战的状态。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周身尽显富态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娇小可爱的泰迪犬,逐渐走到方豫身后。 他紧咬着牙,朝泰迪犬大吼一声。 泰迪犬当即吓得弹跳起来,疯了似的挣扎落地,眨眼间消失在饭店大堂。 “迪迪!”贵妇面露焦急,不顾仪容大声呼喊泰迪犬的名字。 方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转回身对上前头几人的视线。 第17章 饭店风波 “吼!”一声怒吼响彻饭店大堂,惹来周围人的关注。 杨虎抽着嘴角,两手揉着骨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瓜娃子就是欠揍,来,把人交给我。” 傅政凛把人抱得更紧了,到底是自己带来的瓜娃子,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 他拎着方豫走到贵妇跟前道歉,表示会把小狗找回来。 没人知道那狗崽子是贵妇的心头宝,她一时心急,抬起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傅政凛眉头一拧,快速后退,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要打可以冲我来,没必要朝小孩子下手。” “真是没家教!”贵妇冷声讽刺。 迎宾小姐见气氛不对,连忙通知经理。 她开口调和,“大家息息怒,我已经让人查监控去了,很快就能把狗找回来。” 贵妇不买账,保养得当的脸庞因为怒气皱成一团,“那是我儿子!它要是磕着碰着,我要你们偿命!” “叶夫人,您消消气……” “闭嘴,别插嘴!”叶夫人瞪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傅政凛,“我告诉你,迪迪就是我的命,你最好祈祷它没事!不然我剥了那死小孩的皮!” 傅政凛脸色黑沉下来,他深知自己此时不再是被人仰望的傅家少爷,这个女人的穿着非富即贵,贸然得罪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虎不乐意了,他本就护短,如今这个女人为了一条狗大放厥词,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是谁,连他杨虎都敢得罪。 “那只狗买了多少钱,我给你十倍的价格,我买了。”杨虎一手插着兜,阴着脸挡在傅政凛前头。 叶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往后退了一步,“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显摆!” 杨虎冷哼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我倒要问问你,仗着谁的势,在我杨虎的地盘口出狂言。” “你的地盘?开什么玩笑,这家饭店是我弟开的!”叶夫人面露鄙夷,“说谎不打草稿,装什么有钱人,我呸!” 杨虎怔了一下,“你弟?叶槐那孙子什么时候有姐姐?” “各位,先消停一会,别伤了和气。”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饭店的老板叶槐,丰城人称“流浪公子”。 他几乎每晚泡在酒吧,流连于美色之中,最让人羡慕的传言便是,他曾一晚上光临七个情人的床。 因此,叶槐这人长了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比傅政凛还严重。 他缓步走到杨虎旁边,和他勾肩搭背,“说来话长,她不是我亲姐,你懂的。” “什么意思。”杨虎不想和他绕弯子。 “她是我爸的情人。”叶槐轻佻地看着脸色发红的叶夫人,勾了勾唇。 杨虎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霍于庭看得出,不免对叶槐这种恶心的行为更加厌恶了。 他触碰过无数女人的手还搭在杨虎肩膀,霍于庭默默攥起拳头,在脑海里演示着如何一刀将那肮脏的爪子砍断。 “阿槐,迪迪不见了。”叶夫人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她蹙着柳眉,眼角含情脉脉,焦急又无措地看着叶槐。 叶槐“哦”了声,没有多余的回应,不以为意道:“不就一只狗么,没了就没了,我再送你一只吧。” 叶夫人表情一僵,嘴角哆嗦了两下,红了眼眶,“我以为,它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叶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一只畜生,能跟人比么?你过来,和我兄弟说句对不起。” 叶夫人犹豫不前,表情满是愤恨。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兄弟是道上混的,你今儿得罪他,待会出了这个门,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叶槐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上。 “汪汪汪!” 撕心裂肺的狗吠声忽然传来,叶夫人睁大眼,见叶槐的保镖掐着泰迪犬的后脖颈,连忙道:“迪迪,快,快把它给我!” 身强体壮、肤色呈古铜色的保镖径直绕过她,目不斜视,走到叶槐旁边。 叶槐冷眼看着不停挣扎的狗,偏头看向杨虎,“虎哥,你说怎么处理,这只狗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杨虎扬了扬眉,伸手接过泰迪犬,猛地把它抛向空中。 “啊啊啊!”叶夫人目眦欲裂,抬起手扑过去。 杨虎先她一步接住小狗,五指掐住它后颈,回头看向凶光毕露的方豫,“小破孩,这只狗送给你,要不要?” 方豫眼里闪烁着寒光,紧盯着小狗,喉咙发出的声音莫名渗人。 陈大娘到底是个心软的,她朝着杨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把人拍得“哎哟”一声。 “妈!”杨虎红着耳垂,尴尬地喊了一声。 他堂堂虎头帮帮主,居然被老妈当众扇巴掌,太没面子了。 “把狗还给人,非得把人弄哭么!”陈大娘呵斥一句,伸手揪住他耳朵。 “呀呀呀,我给我给,您赶紧松手,耳朵要扯掉了。”杨虎歪着头,疼得直抽气。 他俯下身把狗放在地板,狗撒丫子就窜到对面女人身上。 叶夫人抱着受惊的小狗,两眼泪朦胧的看着叶槐,狠狠咬了下唇后,她微垂下头,失魂落魄离开饭店。 “别和她一般见识,被我爸宠坏了,整天把那只狗当儿子。”叶槐笑眯眯看着杨虎,他视线一转,落在傅政凛身上,眼底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傅国城的儿子?” 此话一出,连陈大娘都震惊了。 傅国城,好熟悉的名字,是淮城那位落马的贪官? 她前天刷到那则新闻,还连同隔壁的大妈一起唾骂这个贪官,让他吸老百姓的血,简直罪不可赦! “嗯。”傅政凛眼睫轻颤,眼帘半垂下来,没有否认,接着抬眸扫向杨虎等人,除了陈大娘表现得有些震惊外,皆没有露出鄙夷的眼神。 他是贪官的儿子,光是这个事实,就足够他被人追着戳脊梁骨。 “淮城待不下,跑咱们丰城来了?”叶槐上下打量着他,视线扫过对方脚上那双灰扑扑的杂牌运动鞋。 “这叫换个地方散散心,你就别扯了,我带他们吃饭去。”杨虎打断他的问话。 傅政凛一个半大的小子,哪里是叶槐这个人精的对手。 杨虎不动声色地推开叶槐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朝霍于庭使了个眼色。 霍于庭会意,开口道:“小傅,大娘,咱们先进去吧。” “哎,好咧。”陈大娘应了一声,主动走到傅政凛旁边,帮他拉了行李箱。 傅政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会不待见自己,看来,是他想太多。 第18章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 霍于庭离开前,回头看了杨虎一眼,碰巧对上叶槐阴冷的目光,他收回视线,眼底生起毫不掩饰的反感。 叶槐这人,就跟潜伏在黑暗处的毒蛇一般,霍于庭不信他真的把杨虎当成兄弟,暗地里肯定想着什么阴招。 杨虎那傻货还巴巴地凑过去,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子啊,阿虎那个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你盯紧一点,别让阿虎着了他的道。”陈大娘把霍于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 “大娘,您放心,虎哥肯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霍于庭做出保证。 “那就好,乖孩子,辛苦你了。”陈大娘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话题一转,“那个,阿虎最近有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霍于庭眼皮开始狂跳,知道陈大娘的老毛病开始犯了。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傅政凛,但对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抱着方豫进卫生间去了。 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太极,“大娘,您也知道虎哥每天忙着管理名下的产业,哪有时间认识什么女人。这样吧,我平日里帮您留意留意。” 陈大娘笑出眼角皱纹,“你就甭管他了,顾好你自己,霍子啊,你今年二十六了吧,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霍于庭把人拉坐到餐椅,开始东扯西扯,直到把话题绕到十里开外,才渐渐松懈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容老实、性格温和慈爱的陈大娘,心想:以后会怪我带歪他儿子吗? 另一头,宽敞的卫生间里面。 傅政凛把方豫放坐在马桶上,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犹豫片刻道:“捆着绳子很难受吧,我待会帮你解开,你可以老实点吗?” 方豫仰起头,漆黑清澈的瞳孔覆盖着寒霜,眼里裹挟着的冷漠和异于常人的兽性,让傅政凛心里产生,他并不是人类的想法。 被五花大绑的方豫难得没有挣扎,绳子绕了许多圈,但捆绑得不是很紧,不至于勒伤他的皮肤。 傅政凛垂眸看着方豫瘦骨嶙峋的瘦弱身子,心脏抽了抽,莫名有丝疼痛。 任谁看到方豫第一眼,都猜不到他已经七岁,比同龄人还矮了大半个头。 傅政凛蹲下身,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五官,除了鼻子,他找不到方豫和方伯伯的相似点。 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那头的长相,小小年纪,眉毛已经浓密有型,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刻般精致,两片薄唇此时紧闭着,唇色透着些许苍白,这是贫血的表现。 “你头发有点长了,待安顿下来,帮你修剪修剪。”傅政凛不自觉放轻声音,以免吓到这个时刻紧绷着身子的小孩儿。 方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绷得很紧,虎牙一直咬着舌尖,脑海里翻滚着如何将这个猎物一口咬死的念头。 眼见猎物把手伸过来,他开始磨着牙,发出警告声。 傅政凛已经做好被他咬上一口的准备,只能尽量放缓动作,在手指距离麻绳三十公分的地方,方豫开始动作。 他咧开嘴巴,露出尖利的虎牙,毫不犹豫朝傅政凛的手腕咬去。 傅政凛神情一变,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备好的牛肉干,塞进他的嘴里。 方豫面露惊恐,几下吐出牛肉干,身子往后躲闪着,显然对牛肉干产生了阴影。 他的牙齿,就是因为它才崩掉的!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换个鸡腿,他低头看着掉在地板上的牛肉干,轻呼一口气。 “既然你不吃,我只能强来了!”傅政凛跟他杠上了,自己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不信拿这个小不点没办法! 卫生间传出嘈杂的打闹声,伴随着小孩儿似兽非人的吼叫。 陈大娘焦急得趴在门口偷听,“小傅啊,你动作轻点,别把他弄伤了。” “没事。”傅政凛闷闷的嗓音隐约透着痛苦。 陈大娘:“又被他咬了吗?” 傅政凛直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上下起伏着,他捂着受伤的手腕,微蹙眉头看着解脱束缚的方豫。 鲜血沿着手腕滴落在地,方豫四肢着地,双瞳在灯光之下泛着渗人的幽光,他冲傅政凛咆哮,背部弓得高高的,鼻子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苍白,深刻怀疑此时的方豫被哪只凶猛的野兽附身了。 然而,现在是高科技社会,他不信鬼神,只信科学,除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想不出方豫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深感无力,又不得不面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释放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善意。 “小豫,我是政凛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傅政凛缓缓下蹲,和他平视,削弱自己身高带来的气势。 方豫双手扒拉着地板,许久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弯折,一股剧痛让他低吼一声,抬起一只手放到眼前打量着。 豹子爪,他的豹子爪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对面的生物一模一样的前肢! 他抬起另一只手,身体重心不稳,猛地趴在地上。 从苏醒到现在,他第一次观察自己的身体,覆盖在手臂的金灿灿毛发消失不见,让他引以为傲的锋利爪子也不见踪影,他眼里的惊恐和茫然逐渐放大,最后化为一声尖锐的吼叫声。 他彻底疯了,像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即使脑袋狠狠撞击在墙壁,也无法让他停止这种骇人的暴动。 傅政凛心口揪着痛,眼眶干涩酸痛,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不顾一切的自残。 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几步走到方豫跟前,弯下腰把他抱进怀里。 方豫的手指划过傅政凛的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眼里蒙着一层红血丝,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凭着本能大力撕咬着猎物。 喉咙上下滚动,温热的鲜血吞入腹部,耳边响起猎物的哀嚎,他咬得越用力,猎物哀嚎得越大声,疯狂鼓动的心脏让他全身发烫,脑袋仿佛被烈焰灼烧着,痛得他松开嘴,翻滚在地。 “方豫,方豫!”傅政凛顾不上被撕咬得血淋淋的脖颈,把晕倒在地的小孩儿搂进怀里,踉跄着站起身冲出卫生间。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丰城私立医院,脑科住院部。 傅政凛脖颈包裹着纱布,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被束缚带绑着的方豫。 从方豫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该做的检查也做了,没查出任何问题,医生建议转去精神科。 傅政凛备受折磨,怕方豫一睡不醒,再次成为植物人,又怕他醒来后变成没人性的疯子,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他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9章 变兽妄想症 席卷而来的愧疚几乎把傅政凛压垮。 是他的冷血无情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是他的冷眼旁观让这个小孩儿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他握了握小孩儿干瘦的手,紧抿着唇闭上眼,心里下定决心要养他一辈子。 小豹子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它梦到自己成功咬死了老虎,饱餐一顿,逐渐长大,最后称霸腾菲大草原。 任何生物在它面前,只有逃命的份,它迈着优雅慵懒的步伐漫步在森林中,矫健的身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它轻松攀爬上树,站在树枝上眺望远处成群的角马,浅金色的兽瞳微眯着,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 很快,它视线紧锁在不远处落单的猎物身上。 它鼻子呼出一口气,后腿猛然发力,迅速地扑向身形颀长的猎物。 直到来到猎物后方,它才惊觉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猎物,它犹豫了两秒,还是遵循本能扑咬上去,狠狠地撕咬着猎物的脖颈,直到猎物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淌了一地,脆弱的猎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漆黑的眸子,伸手探向自己。 豹子张嘴,朝他发出一道怒吼声,它没有后退,紧盯着那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直到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嘴巴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豹子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最后的遗言,奈何一句话也听不懂。 它烦躁地在原地打转,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大力抽打着,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方豫。”耳熟的嗓音直击它脑海。 豹子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发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高,它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惊恐地发现自己成为了直立行走的两腿生物! 床上的方豫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儿。 “总算醒了。”傅政凛松了一口气。 方豫瞳孔猛缩,偏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傅政凛,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一定是他,是他把自己变为了同类! 方豫醒来当天,病房便来了十几位医生,有脑科专家、外科主任、精神科教授、营养科医生等,他们围在病床边,仔细打量安静下来的方豫。 方豫被打了镇定剂,不再张牙舞爪,此时脑瓜子嗡嗡嗡的响,看谁都像个漩涡。 他索性闭上眼,不搭理这群两腿生物,后来,他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两腿生物的同类,内心憋屈得很。 他漂亮的皮毛、尖锐的獠牙、矫健的身子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腿生物羸弱无力的四肢,咬合力极差的牙齿。 傅政凛感受到他的低落,轻声安抚,“等哪天你可以配合治疗,再把束缚带拆了。” 方豫的眼皮颤动一下,睁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渗透出来的杀气让傅政凛叹了一口气。 变成小疯子就算了,还老想着置自己于死地,他上辈子究竟欠了这个小疯子什么。 “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营养不良,以后要加强营养。”保健科医生拿着抽血报告,蹙着眉头,“他的体重比同龄人轻太多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就算是植物人,在营养提供足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瘦成这样。” 傅政凛抿了抿唇,自觉惭愧,他想到全程照顾方豫的保姆,心里生起一个猜测。 保姆是从家政公司找来的,照顾了方豫两年,工资待遇比普通白领高了一倍不止,按理说不太可能会盗取方豫的营养针。 营养针是母亲的公司提供的,里面不单只包含了人体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有加强骨骼、预防贫血等功效。 一支营养针的价钱约五百,一天至少要打三针。 如果保姆每天只给方豫打一针,另外两只落入自己口袋……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傅政凛内心便涌起一把火。 “他脑子没什么问题,我这边建议把人转进精神科,做进一步检查。”脑科专家看完结果后,提出建议。 精神科教授年约五十,他沉思片刻,充满睿智的双瞳看向昏昏欲睡的方豫,缓声道:“初步诊断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种,变兽妄想症。” “这类患者会受到幻觉和妄想的影响,从而认定自己是某种动物,进而做出该种动物的动作、习惯。他身上的攻击性、破坏性和排他性已经很明显,如果不及早干预,很大可能会出现社交退缩,最后完完全全变为毫无人性的野兽。”精神科教授娓娓道来,语气沉重。 傅政凛喉咙仿佛堵着巨石,嗓音嘶哑:“能治疗吗?” 精神科教授:“目前,变兽妄想症可以通过中药调理、心理行为疗法、电抽搐治疗、抗精神病药物治疗、支持性心理治疗等方法进行治疗。针对你弟弟的情况及年龄考虑,首选方法是心理行为疗法和药物治疗。” 见傅政凛沉默不语,精神科教授继续道:“具体治疗方法,等床位变更后,才和你详谈。” 傅政凛应了一声,“他能吃东西吗?” “先吃点流食,少吃肉,多喝水,多排尿,别让他憋太久。” “医院床位紧张,他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两周,之后再按照医生的要求规范治疗。” …… 十分钟后,病房只剩方豫和傅政凛两人。 “医生说你得了变兽妄想症,确实挺像的,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该不会是狗吧?”傅政凛见他眼皮抖动,知道他没睡。 方豫腹部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涌上心头,他自从发现自己变成这只猎物的同类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轻敲几下,来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 陈大娘身穿碎花棉袄,头顶的帽子还沾了一些雪花,她拍了拍肩膀,把保温盒放到桌面。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趁热让他喝了。” “大娘,太麻烦你了。”傅政凛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眼神透着感激,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甭和我见外。”陈大娘故意板起脸。 傅政凛扯起嘴角笑了笑,长期绷着的脸在笑意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他手捧着一碗粥,坐到床边,“方豫,肚子饿了吧?醒来吃点东西。” 第20章 精神科病房 方豫掀开眼帘,不到两秒又闭上,似乎懒得搭理他。 傅政凛把粥放到桌上,起身拿了备用枕头塞进方豫后背,接着让他半靠着枕头,方便喝粥。 方豫没心情咬他,双眸睁了又闭,循环往复,直到嘴巴塞进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除了肉以外的食物,连忙用舌头把粥顶出来,那表情跟吃了粑粑似的,最后还接连反呕。 傅政凛连忙用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食物,眉头皱成川字。 “咋了,是粥的味道太清淡了么?”陈大娘一脸愁容,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盐巴。 “先喂点淡盐水。” 傅政凛接过杯子,凑到方豫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方豫动了动鼻子,垂眸看了眼杯子里面的液体,眸光一亮,这是自己临死前都没来得及喝的水。 他张开嘴,一下子叼住杯子边沿,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傅政凛顺势抬高手,把淡盐水喂进他嘴里。 “咕咚咕咚”几声过后,一杯淡盐水被喝光,方豫叼着杯子不放,开始用力撕扯。 一次性纸杯很快被他咬得稀巴烂,他仔细嚼了嚼,小脸皱成一团,最后全部吐了出来。 “小傻瓜,这个不能吃。”傅政凛拿湿毛巾擦干净他的下巴,一不留神又被他咬了一口。 方豫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冷光,猎物变聪明了,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傅政凛的手背,决定下次要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他的皮肤,直到甘甜的鲜血涌入喉咙。 傅政凛摸了摸中指位置的牙印,一手掐住他的嘴,低骂道:“不想嘴巴被胶布封住,就老实点!” 方豫瞪起眼,双眸发红,被猎物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用牙齿啃咬着自己舌尖,喉咙咕噜咕噜响。 “孩子不懂事,你威胁他也没用。”陈大娘拍了拍傅政凛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傅政凛的手刚松开,方豫就开始朝他嘶吼,身子大力扭动,连病床也摇晃起来。 医生临走前说过,镇定剂能维持6-10个小时,现在连两个小时也没过,方豫就开始暴躁起来,显然镇定剂在他身上的效果不太好。 傅政凛特地去主治医生那儿问了一嘴,对方解释:“每个人身体的代谢能力不同,效果好不好也因人而异。” 傅政凛问了跟没问似的,面无表情回到病房。 见陈大娘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大棒骨给方豫啃,“真乖,大娘把骨头炖得软烂,很好消化。我就猜到你不爱喝粥,幸好多准备了一份肉。别怪你哥哥凶你,他也不容易,答应大娘,以后别再咬人了。” 方豫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盯着陈大娘,眼里流露出来的警惕和愉悦让傅政凛停下脚步。 傅政凛:…… 下午,方豫从脑科住院部转至精神科,原先杨虎想安排他进特护单人病房,被傅政凛拒绝了。 他此时的存款不多,能省则省,多人病房顶多嘈杂一些,没什么影响。 然而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天,他就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方豫,还住了三位精神病患者,1号床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嘴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瞧着平易近人。 起初,傅政凛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无意间在卫生间发现对方朝着镜子傻笑,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他透过镜子发现傅政凛,回头看向他,又恢复了冷静,“看什么,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傅政凛喉结轻滚,没回答,视线在他身下扫过,心下暗忖:谁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裤子拉起来? 对方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病床躺下,一躺就是三个小时。 傅政凛沉着脸帮他拉了帘子,免得被护士撞见,辣眼睛。 2号床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岁,是个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和方豫类似,认为自己不是人。 “妈妈,看到我的手了吗,一、二、三……八゜”小男孩神情惊恐,“我变成了蜘蛛,好可怕,妈妈,救我!” 头发被折磨得发白的妇女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哄着:“瑞瑞不怕,医生叔叔会帮你赶走蜘蛛。”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下触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被迫接受精神病的折磨,他视线扫过3号床的患者,低叹一声。 这是一位老年人,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是医院的常客,虽然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表现出攻击性。” 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傅政凛注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傅政凛问:“能治好吗?” 小护士笑了笑,“以现在的医术来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定期接受治疗,稳定病情。” 傅政凛眸色黯淡,他偏头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抿了抿唇。 “放宽心,你弟弟年纪还小,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小护士见他神情落寞,知道他担心什么。 傅政凛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方豫的头,方豫不客气地甩了甩头,朝他龇牙咧嘴。 傅政凛在他发作前收回手,抬眸看向护士,沉声问:“治疗的过程,痛苦吗?” 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想到方豫才七岁就要经历这种折磨,他就憋得慌,甚至产生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傅政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考虑,原以为自己的热心肠早就被长达十八年的冷漠岁月蹉跎掉了。 “精神病分轻重,治疗方式也不同,你弟弟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主要以心理行为指导为主,再用药物辅助治疗,如果效果好,可以坚持下去。” 小护士淡淡地瞥了方豫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入夜,3号病床的老人终于改变了姿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浑浊发黄的双目盯着4号床的傅政凛。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从破掉的风箱里面传出的声响。 第21章 猝不及防的悲剧 傅政凛原先垂眸查看淮城的新闻,听到问话,抬眼看向他。 老人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政凛。” 他关掉手机,默默打量着满布皱纹和零散老人斑的高龄老人。 “这名字起得好,听着像当官儿的。”老人坐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脖子。 傅政凛不置可否,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就是当个比他还大的官,最好能调到京城发展,挤进京圈。 “我看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不饿吗?”在病房待了一天,也没见到老人的家属。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我儿子女儿都有各自的小家,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家庭那些琐事,哪有空闲照顾我。”老人牵起嘴角笑了笑,傅政凛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难过。 “我这里还有粥,刚买的,您多少喝一点吧。”傅政凛原本不想干涉的,他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垂眸看着方豫熟睡的小脸,内心柔软了一瞬,可能受了小孩儿的影响,让他开始于心不忍。 老人一开始还在拒绝,当傅政凛把粥放在他桌子上后,沉默了片刻,勉为其难接受了。 傅政凛发现他在偷偷抹眼角,行为表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老伴走了后,他们就不待见我。”老人吃饱喝足,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干巴巴地嘴唇颤动着,情绪有些激动,“没人愿意跟我住,嫌我太老,嫌我带不了孙子,嫌我是个精神病,怕我吓到孩子们。” 傅政凛默不作声,当个合格的听众,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才会轻松一些。 他和老人一样,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还没找到那个愿意倾听自己心里话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供他们读书,送他们走出落后的小村,原以为自己老了后就该享福了。天不如人愿,我被查出精神病!”老人又一次抹了抹眼泪,语气满含苦闷。 “其实,我这个病比那些受重症折磨的人好太多,不费钱。你看,我不痴也不傻,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够了,他们居然那么狠心,巴不得我早点进棺材!” 老人捧起一次性塑料碗,舔干净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方豫,“这是你儿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你现在对他有多好,以后他就对你有多狠,孩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轻哼一声,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这时,2号病床的家属终于逮着机会,很是无语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因为是退休军人才被村里人送来这里治疗。他患有精神分裂,总觉得自己被子女抛弃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内心翻涌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妇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儿子的胸口。 忽然,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水声,连绵不绝,傅政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时间分秒流逝,他怔怔地看着方豫的脸,眼睛久久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还没出来,水声也没停止。 傅政凛蹙了蹙眉,心下咯噔一声,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他霍然站起身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听到回一声!” 里面无人回应,门缝也开始往外渗水,傅政凛双瞳一缩,抬脚大力踹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床上的方豫被惊醒,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晚上十二点整,精神科住院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面色灰白的老人飞奔进入电梯。 傅政凛站在走廊目视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垂落在腿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他打开卫生间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心脏仿佛被什么拽住,连呼吸都忘了。 没想到老人会有自杀的倾向,他在水桶里放满了水,半跪在地,把头埋进水里,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傅政凛把他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手脚也开始僵直,他想,这人很大可能救不活了。 果然,天没亮就有护士走进病房,收走老人床上的东西,傅政凛问她老人如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晚抢救了两个小时,也没把人救活,闭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他求生意志太低。” 傅政凛沉默不语,心情异常沉重,任谁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也开心不起来。 活生生的人,不过转眼间就逝去,人的生命还是太过脆弱了。 傅政凛的手不自觉地握着方豫的手臂,力气很大,方豫被惹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混乱中一口咬住傅政凛的手臂,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豫微眯着眼,牙齿狠狠磨着嘴里的肉,搞不懂猎物为什么不反抗了。 他眼里透着兴奋,这样更好,方便自己啃食,他咬破傅政凛的皮肤,美滋滋地吸着他的血,喉咙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天呐,他咬你,你不痛吗?”护士抱起被子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问了一句。 傅政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垂眸盯着方豫凶巴巴地小脸,喉结滚动,缓声道:“习惯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方豫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肚子饿了?”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处的血,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傅政凛松开他,伸手拿了保温杯喂他喝水,方豫这会儿不渴,把水都吐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沾着皮肤。 护士啧啧两声,同情地看了傅政凛一眼,摊上这么一个精神病弟弟,也是悲哀。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心里难受,又无处释放,他认命一般弯下腰拿出行李箱,找了套衣服。 换衣服得解开束缚带,傅政凛绷着脸拉起帘子,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解了方豫手腕处的束缚带。 第22章 出院 方豫猛地坐起身,一头撞在傅政凛胸口,恶狠狠地撕咬他的衣服,和发癫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傅政凛心情不好,一手按住他肩膀,大力把人按倒在床上,动作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冷着脸给他穿上新衣服。 待衣服换好,傅政凛也出了一身薄汗,手臂也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方豫仰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充斥着不甘和愤懑,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讨厌这具软弱的身躯,他恨不能尽快把眼前这个猎物咬死,就和那个梦一般,让对方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方豫,你不是我的谁,我也没义务照顾你。”傅政凛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方豫的咽喉。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等你好了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想一直管着你。” “吼!”方豫红着眼眶朝他低吼。 傅政凛收紧手指,垂眼看着脆弱的脖颈,“现在你这副鬼样子能上哪儿去,光是走到大街上,就得被人当成疯狗乱棍打死。要不是看在方伯伯的份上……” 他看着方豫愤怒得快要喷火的双眼,紧绷的身体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了下来,他松开手,闷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治疗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趣的,傅政凛在医院陪了方豫十天,对方从一开始的暴躁、冷血变为现在更加疯狂的模样。 傅政凛沉默了。 医生也沉默了。 最后不得不提出建议:“试试电抽搐治疗法吧。” 电抽搐治疗通过给予短暂但强烈的电流刺激大脑,引起意识丧失和痉挛发作,以模拟自然状态下的惊厥过程,达到缓解精神症状的目的。 医生说治疗期间,病人的意识是丧失的,基本不会感觉到痛苦,但傅政凛认为电疗法对小孩儿来说太过恐怖,没同意,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瘦瘦小小的方豫来到陈大娘的小院子。 小院的造型类似京城的四合院,用红砖青瓦搭建而成,算上前院的面积,总体面积也不小。 两房一厅一卫一厨,足够傅政凛和方豫两人居住了。 方豫手上戴着手铐,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院子外头宽敞的田地,以及田地上悠哉悠哉吃着野草的牛羊,被压抑的兽性再次爆发,他冲牛羊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没走两步就摔趴在地。 他还没熟练两腿生物的行走方式,四肢很不协调,他挣扎着爬起身,愤愤地盯着手腕处的手铐,狠狠磨了磨牙,接着低头张嘴咬住手铐,凶巴巴的模样让陈大娘等人暗自叹息。 陈大娘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天可怜见的,怎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患上这种病呢!” 杨虎听不得自己老妈哭哭啼啼,烦躁地挠了挠头,“别哭了,我找找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国外有个教授专门研究这种病,我亲自去把他绑回来!” 陈大娘瞪起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抽呢!甭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怎么绑,你现在是警方眼里的香饽饽,无论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杨虎摸了摸脑袋,撇下嘴角,小声嘀咕:“我找黄毛去。” “你不是派黄毛去了淮城么。”霍于庭的声音压得很低,手臂几乎贴在杨虎身侧。 杨虎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往旁边走了一步,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别跟我绕弯子,听不懂。”杨虎轻啧一声,再次挠了挠耳朵。 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能那么软,听得他耳根子也发软,杨虎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走到陈大娘身后,不再搭理他。 霍于庭抿了抿唇,垂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很快又放开。 钓鱼是个耐心活儿,切不能急,现在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犹豫着要不要咬钩,他只能等到鱼儿完全被鱼钩钩住后,才能提竿,享受鱼肉的美味。 杨虎只觉后背发凉,侧头往后瞄了眼,见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低骂:“什么眼神,一看就不安好心。” “你在嘀咕些什么,别打那些坏主意!”陈大娘回头揪住杨虎的耳垂,大声警告。 “哎哎哎,娘啊,别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扯我耳朵啊,你儿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杨虎欲哭无泪,脸皮儿都要红了。 “你面子值几个钱呐,做坏事进了监狱才是丢脸!”陈大娘骂着骂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儿子混黑社会,她阻止不了,儿子不听话,她打再狠也是不听的,她认为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 眼看自己老妈开始抹眼泪,杨虎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放轻声音哄:“我错了我错了,您再哭下去,外边的田就该发大水了。” 陈大娘“噗呲”笑出声,“发大水不正好,省得给庄稼浇水。” 杨虎嘿嘿笑两声,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排大白牙,他回头看了眼霍于庭,见对方也在笑,凤眸弯弯煞是好看,怔了怔,呼吸猛地凝滞,心脏漏跳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回过头,脸蛋仿佛被火烘烤着,散发着烫人的热意。 霍于庭抿下嘴角,看着杨虎通红的耳朵,眉毛挑了挑,心下暗忖:这么纯情。 忽然,趴在地上的方豫撅起屁股蠕动了两下,接着双腿用力朝门口的方向蹦跶过去,滑稽搞笑的模样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 这瓜娃子从头到尾就没一处像人的地方,简直像披着人皮的小野狗。 小野狗向往自由,他不喜欢被一直束缚着,他性子傲慢又很野,哪里肯乖乖待在傅政凛身边。 他有个长远的目标,终有一天要挣脱束缚,把傅政凛这个猎物咬得稀巴烂,再吞吃入腹,接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家,只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不是这个满是两腿生物的地方。 只可惜,他蹦跶了没几下,就被那个该死的两腿生物提拉在空中,对方板着脸,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红润了些许的唇开开合合,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方豫瞪大眼,专注地盯着傅政凛眼里的自己,嘴里发出其他人听不懂的悲鸣。 他还能做回豹子吗? 他还能回家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问不出口,只能闷闷地垂下眼,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周身散发着低迷失落的气息。 第23章 直立行走 入住小院当晚,杨虎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上门做了一顿海鲜大餐。 陈大娘难得没有阻止儿子乱花钱的行为,她一个劲儿的给方豫夹菜,“小豫,多吃点,瞧你这小脸,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我家里养的橘猫都长得比你胖。” 方豫自从受了打击后就一蹶不振,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谁喊他都不应,杨虎逗弄心起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毫无反应,连眼皮也懒得抬。 “他这是怎么了?”陈大娘苦着脸,头一次觉得这娃儿比阿虎小时候还难带,不免更加心疼傅政凛了。 傅政凛蹙着眉,对上方豫,他也毫无办法,方豫把自个儿当成了动物,情绪和思想也跟动物类似,谁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下一秒就活蹦乱跳了。 “大娘,您先吃,他现在情绪不高,自然没有食欲,晚点我再喂他。”傅政凛说着便伸手盖在他头上,习惯性地揉了揉。 方豫动了动耳朵,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傅政凛一眼。 傅政凛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错眼了吧,他居然在方豫眼里看到委屈。 “怎么了,怪我绑着你?还是怪我不让你出去。”傅政凛把他过长的刘海顺到耳后,眉眼平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许多。 方豫嘴唇动了动,双瞳颤动了一下,从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他再次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菜。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小孩儿一改常态变成这副模样,他实在吃不下饭,“杨哥,霍哥,大娘,你们吃,我带他回房间,多半是犯困了。” “小傅啊,你也没吃多少,我给你俩留点菜,晚点饿了再吃。”陈大娘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厨房,大概拿盘子去了。 傅政凛应了一声,弯腰抱起方豫,窝在怀里的小身子重量太轻,跟只猫儿似的,让人心疼。 他带着方豫走进房间,把人放坐在床上,接着蹲下身解开他手上的手铐,“闹什么脾气,你赢了,以后不再绑着你。在这个院子里头,你爱干嘛就干嘛,只要别跑出去伤了人,随你便。” 话音刚落,方豫忽然暴起,猛地把傅政凛扑倒在地,扬起下巴俯视着身下的猎物,鼻子的呼哧声越来越急促,喉咙也发出低低的兽鸣。 傅政凛见他张开嘴,露出满是唾液的虎牙,不用想也知道方豫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溺爱孩子的心思,一个体重不足四十斤的孩子对他的压制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他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掀开。 方豫就地一滚,四肢并爬,动作迅速地窜到角落里,头发尽数炸起,朝他龇牙咧嘴。 透明的唾液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在地上形成一小摊水迹,咕噜咕噜的响声从他腹部传了出来,他越是饥饿,越是表现得暴躁。 他现在还小,不是傅政凛的对手,以往能成功咬到人,也不过是侥幸。 现在傅政凛不会傻傻地给他咬,无论是野狗还是别的什么野兽,只要填饱肚子,攻击性便会稍稍下降吧? 傅政凛也不确定,他起身关好窗户,沉默着走向房门,把门打开后才说:“乖乖待着,我拿吃的给你。” 他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听懂,抬脚走了出去,接着又把门关上。 方豫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他尝试着抬起双手,双腿跪在地上,随后腿部用力想让自己站起身。 一次两次失败后,他越挫越勇,第三次真的站起来了! 他憋着呼吸,试探着抬起脚,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傅政凛打开房门便看到这副场景,身高仅到自己腹部的小孩儿走一步停一步,嘴角还微微上扬着,透着一股子愉悦和得意。 然而得意不到两秒,他左脚踩在右脚上,重心不稳摔趴在地,余光见旁边熟悉的鞋子,小脸一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看,果然是傅政凛。 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俯下身一手掺在方豫腋下,把人拉站起来。 以防被咬,他很快就松了手,毫不吝啬地夸奖,“进步很大,加油。” 方豫不屑的哼了声,顺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别凑过来,否则咬死你。 傅政凛把手上拿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朝方豫招了招手,“想吃烧鸡吗?” 桌子上的烧鸡香味浓郁,方豫紧盯着它,喉结快速滚动,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想吃就自己走过来。”傅政凛双手抱臂,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方豫猛地下蹲,四肢在地上并爬,很快窜到桌子上,两手扒拉着盘子里面的烧鸡,低头凑过去大口撕咬起来。 傅政凛头痛地扶了扶额,自言自语:“算了,才刚开始,急不来,他现在听不懂人话,要给点耐心。” 方豫边吃边用眼角扫视着他,护食的样儿十分明显,傅政凛若是动一下,他便龇起牙,喉咙发出警告的声响。 “慢点吃,不和你抢。”傅政凛走到床上坐下,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淮城的头条新闻。 原先热度排在第二位的贪官落马事件已经掉到末尾,过不了几天,全国人民就会忘了这事儿。 “叮” 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傅政凛怔了怔,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信息。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信息发送人很陌生,头像是可爱的布偶猫。 [晨曦:hi~还记得我吗?] 傅政凛蹙了蹙眉,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人是谁。 他微信好友没几个,基本是同学或老师,平日里几乎不聊天,除非有事儿才聊上一会。 忽然想起十几天前,在火车站遇到的女生,他心下了然。 [凛:姚小姐?] [晨曦:嗯呐,我是姚晨英,在忙吗?] [凛:没。] [晨曦:你弟弟现在怎么样啦?] 傅政凛看向狼吞虎咽吃着烧鸡的小孩儿,嘴角上扬了些许。 [凛:挺好,在吃饭。] 方豫吃得满嘴是油,嚼不烂的骨头随手扔在桌上、地上,他吃一口肉就抬头看看傅政凛,见对方嘴角挂着笑,时而低头看向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不免觉得好奇。 那个东西闪烁着白光,照射在傅政凛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唇色红润。 方豫眯了眯眼,胸腔起伏发出两声“哼哼”。 第24章 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 [晨曦: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我能过去找你们玩吗?(星星眼)] [凛:我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或者说,傅政凛从未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无论是春节还是中秋,亦或是自己的生日。 [晨曦:没关系,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哈哈笑)] 姚晨英虽是个外向活泼的女生,但自从加了傅政凛联系方式后,她扭扭捏捏了十几天才敢给他发消息。 实在是傅政凛的朋友圈太高逼格,让她生起小小的自卑。 她打从被人贩子拐走后,没系统学习过知识,即使她表现得大大咧咧,但私底下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她对傅政凛有好感,自然也怕对方瞧清自己的底细,她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吸收知识,还破天荒地请了家教学外语。 对此,姚家人长辈很是欣慰。 当学会一两句外语后,姚晨英自信心爆棚,一个冲动就给傅政凛发了骚扰信息。 好在傅政凛没问她一些深奥难懂的问题,不然她可答不上来。 [凛:你一个女生来我这儿,不太方便。] 虽然自己没那个想法,但男女授受不亲,他和姚晨英还没熟到玩在一块儿的地步。 况且,自从傅父落马后,姚家人的态度他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一句问候。 他既然来了丰城这边,就没打算和淮城的人有过多往来。 [晨曦: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大街小巷的窜,别人看了我都要喊一声泼猴儿,我性子比较跳脱,也喜欢交朋友……] [晨曦:你也知道,我刚回姚家不久,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晨曦: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星星眼)] 傅政凛蹙了蹙眉,对方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反而衬得自己小气吧啦了。 [凛:我在丰城这边,距离淮城还挺远,你若是不怕麻烦,就来吧。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火车上鱼龙混杂,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多。] 姚晨英几乎在下一秒就回复,可见她有多兴奋。 [晨曦:(开心)不介意我带个朋友吧?] [凛:不介意。] “吼!” 方豫吃完烧鸡,仍觉得饿,但那只两腿生物一直低头玩着手上的东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名就觉得愤怒。 傅政凛收起手机,见方豫整个身子匍匐在桌子上,两手紧紧扒拉着桌子边沿,后背高高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猛扑过来。 烧鸡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傅政凛起身走向他,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骨头捡起来。 方豫又是一声低吼,视线落在抽纸上,泄愤似地一爪子拍过去,接着把一整包纸巾撕得稀碎。 纸巾满天飞,傅政凛黑了脸,“你要是手痒,我可以给你买个抓板,别浪费纸巾!” 方豫跳下桌子,不太熟练地抓起地上的纸巾,又是一阵撕扯,最后还抬起头高傲地看了傅政凛一眼。 “呵,还得意上了?”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只觉手脚发痒,想把人暴揍一顿。 方豫抬起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手指握紧又放开,反复数次后,抓起散落在桌子边沿的鸡骨头,烦躁地往嘴里面塞。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傅政凛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出了门,不消片刻捧着一碗拌了卤肉的饭回到房间。 卤肉的香味很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方豫吐出鸡骨头,舔了舔上唇,视线追随着傅政凛手上的碗移动,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皱了皱鼻子,喉咙发出不满的 咕噜声。 傅政凛刚把碗放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手打翻在地,他暴躁地在原地转圈,目光凶狠又嗜血地盯着傅政凛的手腕。 看着一地的狼藉,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慢慢来。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傅政凛垂眸看着他,嗓音哑了些许:“不喜欢吃饭?” 方豫嫌恶地盯着地上的饭,还朝它咆哮一声,表现得十分明显。 傅政凛弯下腰和他平视,一字一句道:“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你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别人指不定说我怎么虐待你,说我不给饭你吃。你现在还小,脾胃功能很差,不能光吃肉,消化不了,也吸收不了。” 方豫朝他露出虎牙,瘦巴巴的小脸紧皱成一团,有些狰狞,他目光落在傅政凛脖颈处,颜色不一的咬痕交错在一起,这是自己的杰作。 他磨了磨牙,鼻翼颤动,仿佛嗅到了猎物身上鲜血的味道,他遵循豹子的兽性,突然发起攻击,既然吃不饱,那就把眼前这个美味的猎物吃掉。 傅政凛早有戒备,一手扯起他的衣领,把人压制在桌子上,黑沉的脸紧绷着,“不吃饭还想打赢我,做梦。” 他嘴角微扬,语气略有嘲讽,方豫不甘心地挣扎起来,但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傅政凛的手。 陈大娘在前院干着急,听到房间里面的嘶吼声,抬脚走过去准备敲门。 “妈,这事儿你别管。”杨虎及时握住陈大娘的手腕,“小傅有自己的方法,你干涉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霍于庭把陈大娘带到一边,轻声说着什么,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遮住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 杨虎紧抿着唇,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只觉呼吸也重了几分。 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抬脚就走向前院摆放着的餐桌,拿起一罐啤酒猛灌起来。 冰爽的啤酒下肚,身上的燥热感总算消散一些,杨虎沉着脸,手在餐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他偶尔抬眸看向霍于庭,脑海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艹!”他低骂一声,认为自己鬼迷心窍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甚至臆想霍于庭和其他男人翻云覆雨的场景,他猛地一拳砸在餐桌上,眼里满布阴霾。 香软的女人不要,非要搞男人,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全身硬邦邦,抱着都不舒服! 不行,改天得带霍子去会所玩玩,让他体验体验女人的好。 他暗自生着闷气,周身散发着煞气,连霍于庭走到他身后也没发现。 “无端端生什么气。”灼热的气息忽地喷洒在杨虎耳侧,他双瞳猛缩,动作颇大的站起身,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霍于庭表情无辜地直起身,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只觉好笑。 第25章 外貌协会 杨虎买的小院位于丰城东侧郊区,这片地区多得是农作物,以水稻田、玉米地和果园为主。 他以为自己老妈会喜欢这种农耕生活,陈大娘却嫌弃这里偏僻,人烟稀少,想找个伴儿唱歌跳舞也难,因此迟迟不肯搬过来。 现在小院儿租给了傅政凛和方豫,杨虎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不缺这点钱儿,但陈大娘的妹妹却看不过眼。 某日,杨虎的二姨带着明眸亮齿、眼高于顶的小表妹前来探亲,原本在丰城城中心玩得好好的,不知打哪儿听到原先买给陈大娘的小院子被便宜租给了外人,她当即黑了脸。 陈二姨把杨虎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阿虎,二姨知道你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二姨丈先前还想着在小院儿附近开个果园,不就因为没房子住才耽搁了计划么,你想租房子咋不早点开口。” 杨虎知道二姨的德性,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只敷衍道:“那是我妈的主意,你也知道,我向来就听她的话。” “你妈她没什么文化,人又心软,你就不怕她被外人骗了么?”陈二姨心里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有点冲。 这时,杨虎的小表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戏,不说话的时候是个恬静好看的姑娘,一旦开口就暴露了本性,“表哥,外人始终是外人,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恩。” “你若是还当咱们是你的亲人,就听我妈的。不就是租房子么,去哪儿不是租?你让他们收拾包裹给我爸腾个地儿呗。你也知道,我爸这辈子就喜欢折腾,他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逮着我妈骂,我妈不舒服就逮着我骂。你就当帮帮我啦!” 杨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厌烦,“这种缺德的事儿,我干不了。” “啧啧,怎么缺德了?你当黑社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缺德。”小表妹说话不经大脑,眼见杨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免心下发毛。 陈二姨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小声骂:“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表妹吐了吐舌头,不再插嘴。 陈二姨见杨虎不为所动,心里憋得慌,“那我找你妈去。” “找我做什么?”碰巧陈大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身高腿长的傅政凛。 傅政凛两手提着大袋东西,隐约可见是地瓜和橙子,他把东西放在角落,直起身看向陈二姨等人。 陈二姨疑惑地扫了眼面生的俊俏男生,感兴趣地问:“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忒俊了。” “哦,你说小傅啊,他和他弟弟是淮城人,现在也是我的房客。我刚去郊区那边转悠,买了一堆农产品,只能拜托他帮我拎一拎。”陈大娘简单做了介绍,视线转到小表妹身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傅政凛和花妞见个面。 傅政凛不知情况,硬是被她骗了过来。 小表妹名叫赵雪花,今年二十,自从看到傅政凛开始,那双眼便转不动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外形和气质都仿若贵族少爷一般的男人。 虽然傅政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牌子货,只是普通的棉衣外套,但也遮掩不住他外貌条件带来的优势。 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怎么长在他脸上,就这么好看呢,赵雪花不是爱学习的学生,她想不起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傅政凛的好看。 她只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了,手偷摸着搭到心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让她红了脸,不自觉放下翘起的腿,连腰板也挺得笔直。 家里人都说她眼光高,看不上乡下的土包子,确实如此,她更加看重的是对方的外貌、身高和气质,俗话说就是:外貌协会。 傅政凛简直就是照着她心上人的样儿长的,哪哪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傅政凛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朝陈大娘说:“大娘,我先出去了,小豫还在外头等着。” 陈大娘及时拉住他手臂,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豫有霍子他们看着,放心,来来来,给你做个介绍。” 她把傅政凛拉到赵雪花面前,笑着说:“这是阿虎的表妹,大名赵雪花,小名花妞,先前和你提过的,长得多标致。”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总算知道陈大娘在打什么主意,他朝赵雪花点点头,沉默不语。 杨虎摇了摇头,老妈就是看不惯单身人士,每见一个都要说说媒。 他深受其害,现在光是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寒毛直耸。 “你们年轻人先聊聊,二妹啊,你刚才说找我干什么?来,我们出去说。”陈大娘转身就拉着陈二姨走出客厅。 陈二姨“哎哎”两声,频频回头看向相对无言的少男少女,小声问:“我滴个姐啊,你想让那个男人当我家的上门女婿?” 陈大娘“呸呸”两声,白了她一眼,“上门女婿就甭想了,小傅是知识分子,会的东西多着呢,假以时日肯定混得比阿虎还出息,别小看人家。” 陈二姨面露怀疑,显然不信,她也不追着问,转而问起租房一事。 陈大娘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骂:“做人要讲诚信,既然租给了人,哪有赶人走的道理,那两个孩子都是个可怜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陈二姨闷闷不乐,想到孩子他爹凶神恶煞的模样,心脏抖了抖,“你让阿虎想个办法,花妞她爹就想在果园旁边租个房子,再不成,临时搭个小平房也是可以的。” “二妹,那块地归政府管辖,明令禁止违建搭建,阿虎可不敢和政府硬碰硬。你也别为难他,改天我帮你留意留意附近还有没有哪家愿意出租的。”陈大娘好歹是杨虎他娘,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陈二姨叹了一声,只能作罢,总算有兴趣问起傅政凛,家庭背景、房车问题、有无兄弟姐妹、年薪多少等等。 问到最后,她脸色渐黑,敢情还是贪官的儿子,光是听到这点,她就不会同意花妞和他交往。 花妞她爷爷便是被贪官陷害做了替死鬼,赵家人光是听到“贪官”两个字儿,就唾骂出声,巴不得他们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 陈大娘兴奋过头,一时忘了这回事儿,她讪讪地笑了笑,“做普通朋友也成,小傅学识渊博,花妞正好可以跟着学学。” 她们在走廊角落里激烈讨论,傅政凛在客厅里和赵雪花无话可说。 杨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只剩傅政凛和赵雪花两人。 “没什么事,我出去了。”傅政凛对她没什么感觉,率先打破宁静。 “哎,等等!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赵雪花脸上挂着两团红晕,说话声音嗲里嗲气。 第26章 冻死得了 傅政凛并非情商低的人,赵雪花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喜欢自己的同学一模一样。 他的心没有半分触动,为了斩断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严肃着脸认真道:“赵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你没意思。” 赵雪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任谁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都会大受打击,她也不例外。 她赵雪花头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那个男人却直白又坚决地说对自己没感觉。 明明不了解自己,就给自己定下死局,她内心生起一股埋怨,忍不住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傅政凛眸光微冷,声音毫无起伏,“这个与你无关吧。” “你不说,我就当你没有。”赵雪花执拗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傅政凛烦躁地皱起眉,他最讨厌应付这种关系,恋爱会让人迷失方向,不可理喻。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闪光点,每年收到的情书能装满几个大垃圾桶。 有钱有势、模样还出挑的官二代,谁不喜欢? 傅政凛十几年来一直严律守己,从不把目光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也不敢有兴趣,毕竟这是自己父母明令禁止的事情。 他的人生和婚姻由不得自己,如果不是父亲落马,他以后很大可能会被安排联姻,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现在,一切都变了。 选择权回到他手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无法强迫他做一些违背自个儿意愿的事情。 傅政凛冷眼看着不依不饶的赵雪花,嗓音透着明显的冷意,“我最讨厌纠缠不止的人,世界上多的是男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赵雪花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紧咬着下唇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凭什么认定以后不会爱上我!” 傅政凛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读书期间,某位富二代拒绝别人的理由。 “我喜欢男人。”低低的嗓音像颗巨石,陡然砸进赵雪花心窝。 她往后踉跄一步,双眼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张着,被傅政凛一句沉重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回过神后,她在心里痛骂出声,好端端一个帅哥,搞什么基!浪费她的感情! 傅政凛无意久留,抬脚走出客厅,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杨虎家的小院比傅政凛那儿大了两倍,装修风格是现代化古风,据说这套占地面积约五百平的院落买了五千万。 陈大娘自从儿子买了这套房子后,气得茶饭不思,夜寝难安。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自己儿子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千万,她心痛得要命,连着一个月没搭理他。 后来,还是霍于庭出马调和,才让两母子重归于好。 傅政凛特意放慢脚步,寂静深邃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方豫的怒吼声,才抽回思绪,加快脚步。 前院的假山池塘围着几个人,霍于庭、杨虎也在其中,而方豫那个小疯子全身湿哒哒地在池塘里面站着,嘴里还叼着一条手腕粗的金鱼。 “小豫,快上来,我带你去吃烤羊腿,这鱼不能吃。”霍于庭表情无奈,刚才是他看的人,杨虎突然走过来和他聊起淮城那批货的事儿,两人聊着聊着,没留意到方豫已经爬上池塘的栏杆,毫不犹豫猛扎了进去。 大冬天的,池塘里面的水冷到刺骨,傅政凛气得二话不说,直接下水把人捞了出来,挂在栏杆上,掀开吸满水的羽绒服下摆,直接对着全身最有肉的地方开打。 “啪啪啪”的巨响在前院连绵不绝,每一掌都落到实处,不带一点虚的。 方豫嘴里死死咬着金鱼,眼里翻滚着强烈的不甘和怒意,这个该死的生物居然敢打自己。 他像条脱了水的鱼大力扑腾起来,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傅政凛第一次打他打得这么狠,其他人上前阻止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直到打得自个儿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痛,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恨声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现在多少度,万一冻出个啥病,我管你死活!” 方豫嘴里的鱼掉在地上,愤怒到极点的面容有些狰狞,他转头恶狠狠地咬在傅政凛手背,大有咬下他一层皮肉的意思。 “记住,你又欠我五千了。”傅政凛闭了闭眼,眉头紧拧成一团,痛苦的闷哼声被生生咽下喉咙,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方豫后脖颈,力度很大,“听话,松开。” 方豫的后脖颈很敏感,每次被傅政凛扣住,便让他生起一股无力感,他用舌尖抵着渗血的皮肉,喉咙咕噜咕噜往下吞咽。 “小豫,听你哥的话,先松开嘴。”霍于庭劝了一句。 傅政凛的手背已经开始渗血,痛得他脸色发白。 自从搬来小院子后,方豫每两天都会逮着机会咬他一口,有时是睡着的时候、有时在吃饭期间、有时莫名其妙就猛扑过来,傅政凛被咬得最多的地方是脖颈和手臂,有些牙印已经深到见骨,也就只有他忍受得了这个小疯子。 换做杨虎,早就抄起衣架抽得他满地打滚,爹妈都不认识!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小疯子全身哆嗦一下,鼻翼颤动,不自觉张开嘴打了个喷嚏。 傅政凛提着他的后衣领,和他直视,冷声威胁:“你最好别感冒。” 方豫又是一个喷嚏,稀薄的鼻涕喷在傅政凛脸上,他眼皮抖动着,抬起手擦了擦脸。 “先带他去浴室泡个澡驱寒,待会喝点儿紫苏水。”陈大娘匆匆赶来,惊呼了好几声,赶忙催促他,“别傻站着咯,孩子冻得脸色都发紫了。” 傅政凛冷哼一声,嘴硬道:“冻死得了,省得天天咬人。” 方豫自打了两个喷嚏后,全身便像结了冰一般,冷得他直打寒颤,他耷拉着眼皮,浓密的睫毛沾成一团,不停颤动着。 傅政凛嘴上说一套,做事却毫不含糊,他把人带进浴室开了暖气,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三两下脱下他的衣服,把人扔进浴缸里面。 “啊!” 陡然接触到热水,方豫惊叫了一下,两手扒拉着浴缸边沿想要站起身。 傅政凛按住他肩膀,沉声呵斥:“你再起来!” 方豫扭了扭身子,被抽痛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痛,他愤懑地瞪着傅政凛,后背往后靠到浴缸壁上,尖瘦的下巴尖被热水淹没。 不一会儿,热水泡得他全身舒服,脑瓜子也晕乎乎的,他微眯着眼,眼底的警惕逐渐被水雾遮掩。 不知不觉,他垂下眼帘闭上了眼,下巴在水里一点一点,喉咙泄出有规律的呼噜声。 第27章 第一口粥 小豹子又开始做梦了。 它再次回到腾菲大草原,敞开肚皮躺在岩石上,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它,舒服得很。 毛茸茸的脑袋忽然被什么轻揉着,它动了动耳朵,睁开淡金色的眸子。 一个有着乌黑毛发的两腿生物坐在它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它脑袋游移,它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冷香,也嗅到皮肉之下鲜血的味道。 “咕噜咕噜。”小豹子悄悄朝他张开獠牙。 “啪”的一声,脸蛋被轻拍一下,小豹子猛然惊醒,对上傅政凛黑色清澈的双眸。 “睡着也不安分,牙齿就这么痒么?我在网上给你买了磨牙棒,明天就能到了。”傅政凛给他掖了掖被子,手在方豫头上摸了一把。 方豫整个身子埋在棉被里面,他挣扎了一下,很快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傅政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哑声道:“你发烧了,昏睡了两天。” 说完,把人塞回被子里面,“躺着别动,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方豫和他相处了十几天,其他话都不懂,唯独听懂了两个字,“吃”和“肉”。 胃部及时翻滚,饥饿感涌上心头,方豫偏头看向傅政凛的背影,默默地张嘴咬住被子,直到把被子磨得全是口水,才嫌弃地吐了出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而盯着天花板的灯,时而看向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时而抬起手,查看自己干瘦如柴的手臂。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方豫竖起耳朵,冰冷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紧盯着大门。 光是听脚步声,他就能判断来的是谁,傅政凛的脚步声沉而有节奏,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门从外打开,方豫视线往下移动,盯着傅政凛手里的东西,再也移不开眼。 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勾起得他疯狂分泌唾沫,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了几分,想迫不及待扑过去,抢走傅政凛手上的食物。 傅政凛把食物端放到桌子,朝方豫道:“瘦肉粥和卤鸡腿。” 话一说完,走到床边,掀开方豫身上的被子,拿过一旁事先备好的天蓝色羽绒服外套帮他穿上。 方豫的目光已经被鸡腿夺走,任由傅政凛抬起他的手臂,直到拉链拉至锁骨,他才反应过来,低低地朝他吼了声。 “起身下床,自己走过去。”傅政凛最近很少抱他,一般在吃饭前会要求他练习走路。 方豫一开始很抗拒,因为他听不懂,每次直勾勾盯着食物,四肢着地想要爬过去。 傅政凛先他一步收起食物,把食物放到三米远的地方,再一次开口:“想吃就自己走过来!” 反复多次后,会引来方豫的暴动,两人在房间里像打架一般,发出各种吵闹声。 傅政凛有时躲闪不及会被他偷袭成功,久而久之,身子越来越灵活。 时间回到现在,方豫刚要蹲下爬过去,被傅政凛呵斥住,“站起来,你是人不是狗!想吃东西就自己走过来。” 方豫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现在肚子饿得慌,没心情和傅政凛打闹,他试探着抬起脚,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他蹒跚而行的样子和初学走路的婴儿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没有婴儿的懵懂,时刻保持警惕。 “很好,加油,再走几步就能拿到鸡腿。”傅政凛把鸡腿拿在手上,只让那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留在那儿。 方豫全身紧绷着,脚步僵硬,每走一步便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看自己的脚。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步路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分钟才到达。 方豫两手扶着桌子边沿,伸出手探向桌面,陡然发现鸡腿不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接着抬头看向傅政凛手上拿着的鸡腿,面容猛地扭曲,认为自己被戏耍了。 “吼!”鸡腿还给我! “吼!”该死的生物,我咬死你! 傅政凛始终板着脸,年轻英俊的脸庞隐约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吃鸡腿?” 他拿着鸡腿在方豫面前晃了晃,方豫的眼珠子跟随着鸡腿左右移动,口腔里的唾沫越来越多,最后从微张的唇角流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鼻子一直抽动着。 “吃?” 方豫皱起眉,鼻子发出一声闷哼,手指甲在桌子边沿扣弄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政凛把瘦肉粥推到他面前,耐心道:“把这个吃了,鸡腿再给你吃。” 方豫看都不看瘦肉粥一眼,视线始终追随着鸡腿移动。 傅政凛把鸡腿藏到身后,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把这个吃了。” “才有鸡腿!” “吃这个。” “给鸡腿。” “听懂了吗?” 方豫总算把目光转到瘦肉粥上面,抬起手,准备一爪子拍下去。 傅政凛及时把碗端走,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内容。 期间,方豫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响,他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圈,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又拿出鸡腿引诱他,接着把粥推到他面前。 “听话,把粥吃了,给你鸡腿。” 傅政凛尝试拿起勺子装了粥,递到他嘴边,方豫皱着鼻子移开脸,表情很是嫌弃。 瘦肉粥煮得比较稀,看着不太好吃,这是傅政凛第三次下厨,之前都是陈大娘亲自过来帮忙煮的饭。 傅政凛不好一直麻烦她,自个儿在网上找了做饭的教程跟着做,第一次做的时候,粥煮成了嘎嘣脆的锅巴,差点崩掉门牙。 第二次水放太多,几乎看不见米饭的影子,这一次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总算能入口。 时间分秒流逝,再这样僵持下去,粥该冷了。 傅政凛有些气馁,干脆坐下,一手抱起方豫,嗓音更加轻柔了,“吃两口就给你鸡腿,乖点,张一下嘴。” 方豫全身僵硬,双眼几乎瞪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粥。 “啊~” 傅政凛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他身上了,头一次这么哄人。 在他快要放弃之际,方豫慢吞吞地张开嘴,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勺子上的粥。 发现味道可以接受后,他猛地一口咬住勺子,“咕咚”一声咽下粥。 傅政凛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眶发酸,有种家里的娃总算长大了的感觉。 然而没欣慰两秒,桌子上的粥被方豫激烈的动作打翻。 他挣脱傅政凛的怀抱,跳上桌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流淌在桌上的粥。 傅政凛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开心,毕竟方豫历经十几天,总算接受了第一口碳水。 第28章 童年阴影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方豫自从接受米粥后,傅政凛每天换着法子给他煲不同的粥。 今天瘦肉粥,明天鸡丝粥,后天海鲜粥,从一开始的稀粥渐渐过渡到浓稠的米粥,方豫的小脸也肉眼可见的鼓起来,不过短短一周,不再是皮包骨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不间断地下起小雪,方豫窝在被窝里面睡得香甜,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床,距离相隔两米,儿童床是方豫的睡觉地盘,另一头的一米八大床是傅政凛休息的地方,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长桌,井水不犯河水。 方豫的个人领地意识很强,但凡傅政凛空着手触碰到他的床,他便暴起咬人。 除非傅政凛手里拿着他爱吃的食物。 傅政凛也没兴趣和他挤一张床睡,就怕半夜睡着睡着忽然被袭击。 方豫这小疯子确实这样做过,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惊醒猛扑过来,凶巴巴地咬住他脖颈,那股狠劲儿,任谁看了都觉得渗人。 日子一天天过,傅政凛沉浸在养娃的乐趣中,转瞬间,时间来到平安夜前一天。 这段时间,姚晨英每隔两三天便发来消息询问方豫的情况,得知小孩儿不再瘦巴巴的,她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晚上九点整,傅政凛刚躺进被窝,对方便发来消息。 [晨曦:我上周去了京城,在那儿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小豫应该会喜欢。] [凛:无论是啥玩意,到了他跟前就是和磨牙棒一样的存在。] [晨曦:哈哈,没事没事,只要他喜欢就行。] 傅政凛偏头看向趴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骨头形状磨牙棒的方豫,轻声道:“别一直咬着睡,会流口水。” 方豫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傲慢,他收回目光,专注地咬着散发出骨头香味的东西。 这个硬骨头磕掉了他一颗门牙,但他还是爱不释口。 傅政凛隐约看到他空荡荡的门牙,胸腔震动了两下,只觉好笑。 他视线回到手机上,回了一条消息。 [凛:明天我去车站接你们吧。] [晨曦:不不不,我们是开车来的,有导航,不会迷路。] 傅政凛扬了扬眉,“两个小女生从淮城大老远开车过来这里,胆子倒挺大。” [凛: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晨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朋友性别男。] [凛:嗯。] 傅政凛没多少惊讶,姚晨英的朋友是男是女,他不在乎。 [晨曦:这反应有点冷淡是怎么回事。(哈哈笑)] [凛:性格如此。] 傅政凛十八年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和人聊天容易聊死,他没什么情趣,为人又沉闷,实在想不清楚当初那些女同学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份而非本人,那么这些喜欢就过于虚伪了。 他关掉微信,登陆许久未打开的论坛,输入“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点击搜索。 上百条有关这家公司的帖子映入眼帘。 其中置顶的那条写着“利惠新董事长心系百姓,斥巨资捐赠二十台先进呼吸机至贫困地区。” 傅政凛抿着薄唇,点进帖子。 冗长的文字全是对新董事长的夸赞,傅政凛没兴趣仔细阅读,快速往下翻,直到翻出新董事长的个人照。 是个年约三十的男人,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目光冷冽地看着摄像头的方向。 傅政凛打量了他好一会,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照片下方有一段关于新董事长的介绍。 【利惠新董事长:许承志,京城许氏集团二公子,十八岁建立天恩福利院。二十岁收购创美贸易进口医疗器械公司。二十四岁迎娶华辰药业千金蓝氏。二十五岁……三十二岁收购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傅政凛看着母亲的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滋味。 他退出帖子,继续往下翻看。 【国外偶遇前利惠董事长,大家进来看看是她吗?】 这条帖子的点击率很高,回复的评论也多达上万条。 傅政凛沉默了片刻,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让他呼吸不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他才迟疑地点开帖子。 【哈哈哈,笨蛋,被我骗了吧!】 看到这条整蛊消息,傅政凛脸色陡然一沉,毫不犹豫点了举报。 帖子的评论全是带妈字的粗口。 傅政凛关掉手机,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十几天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他从一开始的冷漠无情到无波无澜再到现在的有些在意,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忽视母亲对他的影响。 他手背轻搭在额头,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冒出一副副画面。 “傅政凛,衣服袖子为什么脏了!”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居高临下质问着年仅五岁的儿子。 傅政凛一手捂着袖子,手指攥得很用力,直到指尖发白,才哆嗦着唇回答:“笔不小心碰到。” “衣服脱下,扔了。”女人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是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傅政凛听话地脱下外套,走到垃圾桶前,把外套扔了进去。 “今天你爸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吧,上课期间为什么和同桌交头接耳。”女人继续质问。 傅政凛微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哑巴了吗!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女人几步上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即使年纪尚小的儿子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女人依旧无动于衷。 傅政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他有一道题不会,我只是……只是帮他讲解。” 女人冷哼一声,“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别再让你爸发现你在学校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傅政凛眼里的期待和希望逐渐被黯淡和失落掩盖,他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作为孩童该有的特权,活成了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模样。 “咯咯咯”的磨牙声让他回到现实。 他偏头看着方豫昏昏欲睡的侧脸,眼神柔和下来,“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方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是他需要方豫,而不是方豫需要他。 他怕回到孤身一人的日子,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只要方豫待在他身边,似乎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9章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 翌日一早,傅政凛起身绕到儿童床旁边,拉起被方豫踢掉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接着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 他垂眸看着枕头中央一大片被口水打湿的痕迹,无奈地抿了抿唇。 方豫的枕套每天都要换,因为每晚都会弄湿,傅政凛尝试用胶布把他的嘴封住也于事无补,对方也不乐意被封着嘴巴睡觉。 傅政凛从衣柜拿了套保暖内衣换上,外边再套个羽绒棉服和休闲裤,走进卫生间,借着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离开淮城至今已经二十天,自个儿脸上最大的变化就是瘦了,衬得五官越发立体。 他的长相遗传了父亲,最亮眼的便是这双眼,黑白分明,睫毛长而直,静静地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洗漱过后,他仔细打理了一下头发,不服帖的地方也变得规规矩矩。 前段时间眼里只有方豫,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现在有空闲时间,他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有些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多了一项自由,无人可以干涉他的想法和选择。 傅政凛走出卫生间,离开房间前看了方豫一眼。 天一冷,方豫就懒得动弹,连下巴也缩在被子里面,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关了门,沿着封闭的走廊走进厨房,开始淘米做早饭。 这座小院儿的厨房面积不是很大,但足够傅政凛使用,厨房里面有锅碗瓢盆,有小型冰箱和台式消毒柜。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腌制着鸡腿的盘子。 今天做的是瑶柱瘦肉粥,主要给方豫吃,傅政凛自己随便弄了个荷包蛋泡面,端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猜到,当初淮城傅家身份高贵的少爷,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 吃饱喝足后,外头的小雪也停了,冬日的阳光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把淡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庄稼上、果园上。 傅政凛微眯着眼,抬头仰视被光辉包裹的太阳,直到眼睛干痛才低下头回到房间。 方豫呆坐在床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头也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进被窝,舒舒服服地躺到天昏地暗。 “方豫,待会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么?” 傅政凛的声音很轻,方豫懒懒地抬眸扫向他,接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起床吧,带你出去走走。” 他拿了方豫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 方豫刚睡醒的时候,人还迷迷糊糊,攻击性会下降许多。 他全程只盯着傅政凛的脸,舌尖抵着虎牙摩挲了好几下。 傅政凛把他裹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剪头发?”他看着方豫长至脖颈的头发,开始犯难。 方豫每每看到剪刀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配合。 傅政凛尝试过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剪头发,然而剪刀还没下手,方豫就醒了过来。 尝试多次后,傅政凛放弃了。 他拿着梳子给方豫梳了头,接着戴上一顶毛茸茸彩虹色的针织帽。 帽子是陈大娘亲手织的,好不好看是其次,主要能保暖。 傅政凛蹲下身帮他穿好鞋子,唇角往上勾了勾,“别只顾着看我,以后自己学着穿衣服穿鞋子,可别指望我帮你穿一辈子。人总要长大的……” 方豫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幽光,内心无端生起一股烦躁,傅政凛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跟我来,刷牙洗脸。”傅政凛牵起他暖烘烘的小手,往卫生间的方向带。 换做之前,方豫早就一嘴子咬过去,怎么可能让他触碰自己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两腿生物能给自己提供食物,让他吃饱穿暖,渐渐的,内心的防线逐渐瓦解。 但他依旧野性难驯,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地咬向傅政凛,最后往往遭殃的是自己屁股。 方豫被他带进卫生间,站在洗漱台前面的小凳子上,好奇又警惕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黑煤球。 小孩儿穿着黑漆漆的羽绒服,头上一顶颜色鲜亮的帽子,帽子顶部有个白色的毛绒球,耳朵两侧也往下垂落两个毛绒球,有些可爱。 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两手紧紧抓着洗漱台边沿,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猛扑过去。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指着镜子里面的方豫,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方豫。” 接着手指转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是我,傅政凛。” “我们都是人,人类。记住,我们是人,不是兽。” 方豫眼里透着一丝疑惑,显然没听懂。 傅政凛知道他异于常人,只能多点耐心,每天帮他刷牙的时候重复教学。 久而久之,方豫肯定能听懂。 艰难地帮方豫洗漱过后,傅政凛黑着脸把人拉进厨房。 方豫屁股刚坐下就弹跳起来,愤愤地朝傅政凛低吼一声。 “哼,每次刷牙都趁机咬人,该打!”傅政凛抬起右手看了眼,中指有个明显的牙印,没渗血,证明小疯子没下重口。 他装了一碗温热的粥放到方豫前面,把不锈钢勺子塞进他手里,“吃吧,用勺子吃,不能用手抓。” 方豫握着勺子,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人肩膀直抖,傅政凛紧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拿了围兜给方豫带上,以免他弄脏衣服,“吃吧,还需要我喂你?”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勺子猛地插进粥里,大力往上一拐,浓稠的米粥飞了起来。 傅政林眼皮狂跳,按捺住自己的手,轻声低喃:“凡事总有个过程,忍忍就过去了。” 桌子、地上已经洒落一堆米粥,方豫吃不到粥很是烦躁,最后把勺子扔掉,两手扒拉着碗直接把嘴凑过去。 傅政凛摇了摇头,重新帮他装了一碗粥,捡起勺子洗干净后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怎么用勺子吃粥。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小时,傅政凛看着满地的狼藉,额头一抽一抽的痛。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傅政凛笑骂一句,惹来方豫一个满含不屑的眼神。 “啧,吃我的住我的,瞧瞧你这混不吝的样儿,你个小白眼狼。”傅政凛捏了捏他触感软弹的脸,眼含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第30章 外出 方豫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跟着傅政凛逛集市。 傅政凛怕他咬人,给他戴了个口罩,方豫哪肯乖乖戴着,隔一会儿就扯下来,傅政凛无法,拿了一罐牛肉粒随身带着,偶尔给他投喂一颗。 有了吃的,方豫听话多了,任由傅政凛牵着手,每隔几秒就张嘴,意思很明显,想要吃的。 外头的风呼呼响,吹得他小脸刺痛,他缩了缩脖子,眉头皱成一团。 两腿生物身上的毛发太少,无法抵抗寒风的袭击,傅政凛见他皱着小脸,脸蛋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再次给他戴上口罩,“口罩挡风,别摘下来。” 方豫抬手摸了摸口罩,明白了傅政凛的意思,脸上的东西叫口罩,能挡风。 小院的位置距离集市两公里远,傅政凛前几天花了一千块钱买了辆二手电动车,跟陈大娘学了十分钟就会开了。 此时,方豫站在车头的位置,两手牢牢抓着傅政凛的裤子,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入目之处是已经收割的稻田,上面堆积着捆绑好的稻草,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上面追逐打闹。 傅政凛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年纪相仿的小孩,以为他想过去玩儿,“等你什么时候能控制好自己,不随便咬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方豫下巴微抬,“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但他始终盯着那群孩子,不肯移开视线,脑瓜子也逐渐往后转,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 “乖乖站好!”傅政凛无奈,低声呵斥一句。 电动车远离稻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群孩子,方豫才转回身子,眼底涌动着复杂的光,愉悦、愤怒、不甘、茫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豹子,小豹子天性野,本该在豹群里嬉戏玩闹,却因为意外落单。 它别逼无奈,被迫成长,然而还没来得及成长为独立强大的豹子,就命丧虎口。 如今重生在名为“人类”的身上,他不得不学习人类的知识,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兽性,他很憋闷,又很苦恼,想不顾一切地撕咬靠近自己的人类。 奈何自己的身子太过脆弱,他不是傅政凛的对手,直到他看见同样弱小的人类幼崽,压在内心深处的属于人类的本性居然在此刻被激发。 他被震惊了,他居然产生想和人类幼崽玩耍的冲动。 这让他感到愤怒、不甘,同时又不知所措,他害怕自己以后会丧失豹子的本性,被同化为人类。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声音轻而缓地和他介绍周围看见的东西,“那头是牛,它在犁田,旁边穿着红色衣服的是女人,她正在拔草。” 方豫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他心中激荡愤懑的情绪,他听得很认真,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池塘里面的是鸭子和鹅。” 方豫眨了眨眼,喉咙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傅政凛放慢速度,继续道:“树下正在打架的是公鸡。” “咯咯咯!” 两只公鸡缠斗在一起,鸡毛飞得到处都是。 方豫看得目不转睛,小脸绷得紧紧的,忽然张开嘴朝公鸡的方向大吼一声。 “咯咯咯!” 两只公鸡吓得各奔东西,哪里还顾得上干架。 电动车穿过道路狭窄的密集居民楼,前后左右全是摩托车或自行车,车上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面生的傅政凛,忍不住操起家乡话问:“模样儿真俊,外省来滴?” 傅政凛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透着丝丝疏离感。 “来探亲的吧?”村民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他视线落在方豫身上,“哟哟”两声,“这是你女儿?长得不像你,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 方豫的头发长,加上五官轮廓精致好看,乍一看确实像个女娃娃。 傅政凛弯起唇角,嗓音微哑,“他是我弟弟。” 村民“啊”了一声,瞪大眼打量方豫,“我还以为是女孩,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傅政凛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方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表情渐渐凶猛起来,他朝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村民龇起牙,似乎在警告他闭上嘴。 “奶凶奶凶滴娃。”村民大笑一声,骑着自行车率先往前走。 “哔哔哔” “铃铃铃” “嘟嘟嘟” 各种交通工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热闹的场面。 集市门口挤满了车和人,嘈杂的叫卖声、谈话声连绵不绝,方豫开始烦躁了,不情不愿地被傅政凛牵着手往前走。 傅政凛来过几次集市,哪儿卖熟食的、哪儿卖鱼的、哪儿卖蔬菜瓜果的都清楚,他带着方豫挤进人群,边走边俯下身在他耳里嘱咐:“忍着点,我很快买完。” 方豫的暴躁他看在眼里,眉宇间生起一抹忧愁,小孩儿不喜欢热闹,性格孤僻不合群,以后上学该怎么办。 这两天,他在家教网仔细挑选适合方豫的家教老师,首要前提是有耐心、抗压能力强,最好有武功底子,不怕被咬。 筛选下来,适合的家教没几个,他一一加了微信说明方豫的情况,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张老师:不好意思,我这边过去你那儿有点远,不太方便。] [覃老师:抱歉,祝您早日找到适合他的老师。] [王老师:京城有一家针对你家孩子的特殊学校,你可以带他过去了解了解,恕我无能为力。] [谭老师:精神病啊,这个不好教,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傅政凛表示可以加钱,但没人同意。 没人愿意教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 傅政凛愁得头发都要发白,甚至想亲力亲为自己当家教,但他不可能整天陪在方豫身边,他以后得工作,要赚钱养娃供他读书。 他在网上咨询了精神科专家,对方建议方豫多和其他人接触、沟通,不要让他过度依赖自己,这会让他更加封闭、加重病情。 傅政凛真心希望他可以治愈,而不是人不人兽不兽的过一辈子。 “烤鸡,新鲜出炉的烤鸡,小朋友,过来尝尝,好吃再让你家大人买。” 烤鸡档老板笑眯眯地朝直勾勾盯着烤鸡的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霎时挣开傅政凛的手,双腿发力朝烤鸡档奔了过去,他一把扯下口罩,两手抓起一整只烤鸡,动作狂野地撕咬起来。 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惊得过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老板:…… 傅政凛:…… 第31章 第一个字 “天呐,这孩子究竟饿了多久,瞧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儿。” “你是孩子的哥哥?怎么带的人,太狠心了,再怎么着也不能饿到孩子啊。” 穿着棉袄的妇女聚在一起,朝傅政凛指指点点。 饶是傅政凛再临危不乱,也被说得面色泛红,方豫出门前可是吃了两碗粥和两个鸡腿一个鸡蛋的,怎么可能饿着他。 方豫吃得正欢,时而抬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喉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不经意间看见傅政凛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他挑衅又得意地“哼哼”出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行为。 傅政凛气笑了,眼皮疯狂跳动,心下暗忖:臭屁孩子,回家再收拾你! 他偏头看向烤鸡档老板,沉声问:“老板,烤鸡多少钱?” “68块一只。”烤鸡档老板指了指旁边柱子上贴着的收款二维码,“扫这里吧。” 傅政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现金,递到他手里。 自从搬来这儿住后,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块现金,傅政凛没把钱存进卡里,怕被法院冻结。 毕竟傅父贪污的数额巨大,即使拍卖了所有固定资产,也无法还清。 他身为人子,之后很可能会替父亲负担那笔债款,至于什么时候偿还,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身上仅有9.5万,他计划拿5万元作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所以,平日里只能省着点用。 他对吃喝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即使啃个大馒头也不在乎。 方豫还小,此时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方面不能含糊。 傅政凛买了七八样菜后,坐上电动车,带着方豫来到附近的母婴店。 进门前,见方豫对烤鸡骨头爱不释口,傅政凛皱起眉。 “把鸡骨头给我,一直叼着像什么样儿?!”傅政凛伸手去抢他嘴上叼着的鸡架骨。 方豫双瞳猛缩,往旁边跑了几步,表情很是抗拒。 傅政凛没兴趣和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沉下脸冷声道:“不听话,中午没肉吃!” 方豫歪了歪头,眼里透着些许茫然。 “把骨头给我。”傅政凛再次强调,“不给没肉吃。” 反复多次后,方豫听懂了“没肉吃”三个字。 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任由傅政凛拿走鸡骨架,视线仅随着鸡骨架移动,直到鸡骨架被扔进垃圾桶,才愤怒地仰视傅政凛。 傅政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俯下身认真地擦走他脸上的油污,方豫扯起嘴角露出下排的牙齿,忽然抬手抓在傅政凛的外套上,留下两个油光滑亮的掌印。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默念:瓜娃子不懂事,别在意,别在意,别在意! 方豫抓了一下还不够,小手滑进傅政凛的口袋,跟发现新大陆一般,面露惊奇。 他从口袋里面抓到了一罐牛肉干,刚想拿出来,被傅政凛一把扣住手腕。 “脏死了,别乱摸!”傅政凛低喝一声。 方豫磨了磨牙,狠狠瞪着傅政凛,嘴巴张开发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呦……” 方豫兴奋起来,继续念叨着:“呦……呦……” 傅政凛索性蹲下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仔细擦干净方豫手上的油。 方豫见傅政凛不搭理自己,急得眼眶都红了,最后吼得越来越大声。 “呦……友……” “你想表达什么?”傅政凛总算抬起眼直视着他,眸光微闪。 方豫动了动唇,喉咙滚动发出一声:“肉。” “肉在哪里?” 这是方豫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傅政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循循诱导。 方豫皱起小脸,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傅政凛换了个问法,“肉呢?” 方豫伸手抓向他口袋,把装着牛肉干的瓶子掏了出来。 傅政凛弯唇低笑出声,漆黑清澈的眸子璀璨如星辰,衬得整张脸熠熠生辉。 他抬手摸了摸方豫帽子顶部的毛绒球,嗓音夹杂着明显的愉悦,“乖孩子,奖你一颗牛肉干,以后再接再厉。” 方豫成功吃到肉,吧唧着嘴嚼得香喷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类长得比其他同类还顺眼。 母婴店的员工一直驻足在门口打量着英俊耀眼的傅政凛,见他牵着小孩儿的手朝自己走来,双眼立马就亮了,赶忙迎上去。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母婴店员工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傅政凛粗略地扫了眼母婴店的商品,先前的笑意早就收敛,此时面部表情严肃又正经,他偏头看向笑眯眯的女人,“有适合这孩子喝的营养品吗?” 员工笑得更殷勤了,“有有有,你来这里就是来对了。” 她很快忙活起来,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一一朝傅政凛推荐保健品。 最后,傅政凛买了瘦弱儿童专用的营养奶粉,以及钙片、锌片、dha、复合维生素等各种保健品,合算下来正好三千块。 员工怕他嫌价格贵,送了方豫一套乐高积木,“可以办个会员,积分累积达到一万点,可以兑换商品。” 傅政凛想到以后会经常光顾这家母婴店,也没拒绝,办好会员后伸进外套暗格拿出一沓现金。 好在他出门前准备了五千块,连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很爽快付了钱。 他从不吝啬在方豫身上花钱,这是养娃的乐趣。 “你家孩子面黄肌瘦的,脾胃一看就很差,需要重视。”母婴店的员工看着左看右看仿佛有多动症一般的方豫,先是说出方豫身体存在的问题,接着开始推销自己店铺的套餐,“我们这儿有专业的小儿推拿师,五千块包一年,只要给他推拿一年,把脾胃调理好,肯定长肉又长个头!” 傅政凛垂眸看了方豫一眼,摇头拒绝了,不是他心疼钱。 别看方豫现在乖巧不闹腾,换做是其他人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是一场恶斗了。 小儿推拿肯定得上手,方豫不可能接受得了。 员工不甘心放过这条大鱼,转而换个法子推销,“不喜欢推拿啊,试试艾灸调理吧……” 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说动傅政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上了电动车。 奶粉和保健品被装进箱子里,捆绑在电动车后座,方豫频频回头往后看,还伸手扒拉一下箱子。 傅政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摆正他的身子,“站好,回家了。” 方豫抬起眼,清澈单纯的眸子内闪过一抹亮光,“肉。” 傅政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回家再吃。” 方豫很固执,吃不到肉不罢休,一直闹腾着“肉肉肉”,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停车给了他一颗牛肉干,他才安静下来。 “你的脑瓜子除了肉还有什么。”傅政凛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方豫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眼珠子往额头的方向看。 “别翻白眼。”傅政凛掐了掐他的脸。 方豫垂下眼帘,盯着被人掐过的脸蛋,随后把视线转移到傅政凛手上。 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好看的颜色,方豫自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他的好看。 脑海里只想着,这个人类的手指是什么滋味儿,以他现在的咬合力,能嚼烂他的肉和骨头吗? 自然是不能的,他不再是牙齿尖锐锋利的小豹子,他也是人类,还是人类之中最为羸弱的幼崽。 第32章 一见钟情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傅政凛把菜分类好放进冰箱,随手在蒸锅上放了四五个大肉包。 方豫在集市吃了一整只烧鸡,今天的肉量已经超标,傅政凛怕他消化不了,冲了一包小儿消食茶灌进他嘴里。 方豫反抗剧烈,对他连咬带踢的,直到喝完最后一滴消食茶,下一秒嘴里被塞进一颗牛肉干。 “乖乖听话,奖肉吃。” 傅政凛不再和他长篇大论,毕竟他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的缩短字词,让他听懂自己话语里的意思。 “自己去客厅玩,别跑出去。”傅政凛撸起袖子,掏出手机打开家常菜视频教程,准备炒两个简单的小菜。 方豫转身就跑,一下子窜进房间,钻进自己被窝里,连鞋子也没脱。 “方豫!脱鞋子!” 傅政凛黑着脸追上去,逮着人把鞋子脱了后,才返回厨房。 手机屏幕持续散发着亮光,傅政凛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新消息。 [晨曦:我们刚抵达丰城市中心,在这里吃了饭再过去你家。] [晨曦:(图片)这个大棒骨味道挺不错,小豫会喜欢吧?] 傅政凛知道她的意思,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你们自己吃就行,不用打包。] [晨曦:迟了,已经装好了(哈哈)]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 [凛:先替他谢谢你。] [凛:在丰城过夜吗?] [晨曦:嗯呐,已经在附近定了两间房。] [凛:可惜我这儿只有一间空余的房。] 傅政凛客气地解释一句。 姚晨英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 [晨曦:那我退掉酒店的房,去你那儿住呗(摸下巴)] 傅政凛扬了扬眉。 [凛:也可以,和男朋友睡一间房?] [晨曦:啊啊啊!!!(抓狂)(吐血)别误会,他是我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严肃脸)]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这个女生一咋一呼的,太过活泼了。 午饭过后,傅政凛刚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和散落在地的骨头,外面便传来汽车喇叭声。 方豫原先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磨牙棒,听到喇叭声,陡然惊醒过来,过长的头发炸成了爆炸头。 傅政凛把垃圾倒进垃圾桶,才走出大门,方豫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傅政凛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傅政凛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他从傅征凛身后探出脑袋,死死盯着前面的白色suv轿车,紧绷着身子,做出戒备的状态。 姚晨英率先从副驾驶开门走下来,她身高约一米六五,肤色较之前白了些许,衬得两瓣肉嘟嘟的唇越发红艳。 她内里穿着纯白色的运动装,外面裹着深色系的短款羽绒服,最明显的改变是,先前的麻花辫子变为了齐肩发,侧分长刘海也变成了齐眉刘海。 发型的改变让她年纪显得更小了。 她朝傅政凛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杏仁眼弯成月牙状,接着走到方豫旁边,弯下腰和他打招呼,“小豫,好久不见,还认识姐姐吗?” 方豫紧咬着牙关,精神高度紧绷,凶狠的样儿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姚晨英不怕他,变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扭扭蛋,“想玩吗,里面能开出不同的玩具。” 方豫垂眸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开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 姚晨英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强求,她把扭扭蛋放进傅政凛手里,偏头看向提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的男性朋友。 “他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姚晨英跑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大袋东西。 男生面容普通,是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起眼那种,年纪看着不过二十,身材瘦瘦高高,比傅政凛还矮了几公分,身上穿着黑色中长款的羽绒服,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或许是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表现得有些拘谨,说话也结结巴巴,“你好,我……我是张晖,很高兴认识你。之前听阿英说过你,现在看见本人,果然很帅。” 他语气诚恳,没有夸夸其词,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 傅政凛道了一声谢,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外面风大,先进里面坐吧。” 客厅面积不大,只放了沙发、茶几和一个落地柜子,柜子上面放着台式电动煮水壶,旁边倒挂着一大一小的不锈钢水杯。 张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简陋的摆设、没有任何贵重的装饰品,证明这里的主人没什么钱。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看向傅政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傅政凛长得跟个贵公子似的,让人一眼就产生好感,只是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胚子。 张晖和姚晨英相识十几年,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比寻常兄妹还亲,姚晨英是个话痨子,心里憋不住话,她习惯性地朝张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她貌似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张晖当即便冒出一个念头,姚晨英肯定被哪个混蛋给引诱了。 姚晨英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男人的夸赞,虽然词汇量匮乏,但也能看出她对那个男人的欣赏和爱慕。 张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一副小女生的姿态,姚晨英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假小子性格,自从遇到那个男人,她变了。 她开始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知识,开始学着如何当一个温柔得体的小女人。 一周前,姚晨英约他出来见面,当面和他倾诉自己的想法。 她两手支着下巴,脸蛋透着薄薄的红晕,两眼迷茫地看着餐厅外面的风景,缓声说:“张晖,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了。” 张晖怔了下,眼里暗光涌动,喉咙也干涩得很,但他静默着没插嘴。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神奇。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却对他一见钟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很敷衍?你也知道,我不是只看外表的人,虽然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他那种好看和单纯的帅不一样,他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吸引人,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一堆女生的目光。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很幸运在火车站遇到了他,也很幸运参与到和他相关的事情中。”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晖,“我决定过几天去找他!” 张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我陪你去,一个女生跑去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别让自己显得太便宜,也别上赶着倒贴他,他会看不起你。” 姚晨英噗呲笑出声,“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我的意思,即使我倒贴,他估计也不会要吧。” 张晖憋着一股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他说不清自己对姚晨英的感情,最后认为自己把她当成了关系亲密的妹妹,作为哥哥,自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因此,他跟着姚晨英一块儿来了,他要戳穿傅政凛的真面目,让姚晨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第33章 男人没有好东西 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打在傅政凛后背,他有所察觉,偏头看向一边,用余光扫向身后的张晖。 张晖此时低着头,有些泛黄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姚晨英锲而不舍地从袋子里面拿玩具,直到摆满了整个桌子,才兴致勃勃地问方豫:“有喜欢的吗?尽管拿来玩,不要害羞,都是姐姐送给你的。” 方豫的个头仅比桌子高了些许,他跳上凳子,居高临下审视着桌子上的玩具,随后两手胡乱地扒拉在上面,很快,玩具被扫落在地。 有个别玩具是水晶制造的,摔到地上便稀巴烂了,傅政凛皱起眉刚要呵斥一声,被姚晨英扯了扯袖子,“别骂他,他头一次看见这些玩意吧?你越是骂他,他越反感。” 说完,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具,再次放到桌子上,耐心道:“把这个抓在手里可以变换形状,这是解压球,很好玩的,你试试。” 方豫双瞳微缩,一爪子伸过去抢走她手上的玩具,接着一屁股墩子坐在桌子上开始玩弄解压球。 玩到兴起,还放进嘴巴里面咬。 “嘿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吧,只要加以引导,他还是能接受的。”姚晨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得灿烂,嘴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傅政凛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对面前的女生多了一丝好感。 “你比我有耐心。”傅政凛眼里带着赞赏,嗓音低沉,薄唇微勾着,衬得这张冷峻帅气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扬起的嘴角渐渐下压,不笑了,她偏开头,只觉脸蛋蒸腾着热气,连耳垂也开始泛红。 张晖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裤子,直到大腿传来刺痛,才渐渐松了手。 他紧盯着傅政凛的侧脸,眼里划过一丝怨毒。 真会勾搭人,短短一句话就把阿英勾得面红耳赤,表面上冷淡高不可攀的样子,私底下和那些猥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多半在心里怎么臆想阿英吧。 果然,跟着来这里是对的,阿英那么单纯,没谈过一次恋爱,容易上当受骗。 忽然,方豫扔掉手上的解压球,幽暗的双瞳紧缩着,冷冷地看着张晖,下一秒从桌子上站起身,猛扑过去。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在暗地里觊觎属于自己的猎物。 方豫很不爽,不爽的后果让他生起想把这个人类的脖子咬断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他扑倒这个讨厌的人类,他便被傅政凛拦腰抱住。 “吼!”放开我! “吼!”让我咬死他! …… 方豫龇着牙,大力挣扎着,跟疯了似的,面目狰狞,嘴里泄出渗人的嘶吼声。 张晖早在他扑过来那一秒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说:“他怎么回事?!” 姚晨英没向他透露方豫的事儿,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解释,“怎么忽然发作了,是不是不喜欢那些玩具,小豫,能听到姐姐说的话吗?” 她逐渐朝方豫靠近,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她双眼一亮,“对了,大棒骨,想吃大棒骨吗?姐姐打包了大棒骨给你。” 傅政凛大力搂着方豫,还得注意避开他的牙齿,以防被咬到,“我先带他回房间,你们自便。” 姚晨英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含期待地看着傅政凛,“需要我帮忙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用,他现在失去理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误伤到你。” 说完,他抱着方豫快步离开客厅。 姚晨英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她走到桌子边把玩具收拾好,全部放进袋子里。 “我是不是搞砸了。”她偏头看向张晖,眼眶泛红。 张晖心里压着怒气,脸色难看至极,“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弟弟的情况。” 姚晨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傅政凛,这和他弟弟是什么情况有关系吗?” “他弟弟有精神病吧。”张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很肯定。 “张晖,你什么意思,你歧视精神病患者?”姚晨英沉下脸,有些生气了。 “没有。”张晖直接否认,“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非这种带着累赘的。” “哈?”姚晨英瞪大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急什么?” 她知道张晖为了自己好,只是,她从来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姚家的小姐,不愁吃穿,不愁没钱花,但她回到姚家之前,可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否带着累赘。 况且,她不认为那个孩子是累赘。 或许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能治愈他,但几年后、甚至十年后肯定可以。 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一辈子活在精神病的折磨下。 她是真心盼着他能好起来的。 “阿英,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眼,男人没有好东西。”张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忍不住诋毁傅政凛。 姚晨英不乐意听到这些话,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他不是这种人。何况,你自己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张晖神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我曾经经历的痛苦,你都忘了吗?” 姚晨英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对不起,可是你不该这样说他。你明知道我喜欢他……张晖,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张晖不假思索就拒绝。 他不可能放心把姚晨英扔在这里,“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以偏概全,阿英,原谅我。” 两人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产生隔阂,但多年的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散的,姚晨英恢复到大大咧咧的模样,笑骂着拍打着他的肩膀,“接下来拭目以待,他不是那种人,和你打个赌呗,如果我输了,任凭你提要求。” 张晖移开眼,喉结轻滚,点头应了一声。 另一头,方豫被带进房间便停止了暴动,傅政凛刚放开他,他就一溜烟窜到自己床上,背对着傅政凛,用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床单。 傅政凛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疯,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缓步走到他床边低声问:“为什么发脾气?” 方豫挠得更用力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方豫,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像人了。”傅政凛试探着坐在他床上。 方豫动了动耳朵,偏头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霎时弓起身朝他怒吼一声。 傅政凛无意激怒他,只能识趣站起身,远离他的床。 方豫塌下腰,坐起身转了个方向,再次背对着傅政凛,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 “你在这里待一会吧,我先出去。”傅政凛见他情绪已经平稳,抬脚往外走。 方豫听到脚步声,不满地回过头,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 愚蠢的人类,居然自投罗网。 那个丑不拉几的人类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烦躁地爬起身,跳到傅政凛的床上一阵折腾,最后扒拉下裤子,在傅政凛枕头上撒了一泡尿。 只要傅政凛身上沾着自己的气味,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沾沾自喜,连裤子也忘了穿,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第34章 欲擒故纵 客厅里面,张晖和姚晨英相对而坐,傅政凛装了两杯水放到他们前面。 “谢谢,小豫好点了么?”姚晨英捧着散发出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他性子比较暴躁,安抚一下就没事了。”傅政凛余光见张晖又用那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知道了什么。 “他经常这样吗?”张晖蹙眉询问。 “最近懂事很多。”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张晖被他看得不自在,一股心虚感萦绕在心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和姚晨英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他站起身,憋着气问:“卫生间在哪儿?” 傅政凛指了个方向,“这里往外走,右拐直行五米。” “嗯,谢谢。”张晖匆匆离开客厅,在走廊停下脚步,后背抵着墙喘了两口气。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张晖咬牙低骂一句,“也就阿英单纯,看不出他内里的虚伪。”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晖抬眸循声望去,对上方豫冷冰冰充满攻击性的双瞳。 张晖见他裤子堆叠在膝盖处,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腿,压低声音骂他,“疯子,有精神病还放出来,怎么,想咬人?” 方豫的羽绒服能遮住整个屁股,倒不至于当众露出不该露的东西。 他目光凶狠又凌厉地盯着前方这个丑八怪,缓缓张开嘴,露出阴森森的尖利虎牙。 张晖呼吸一滞,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涌上全身,“你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敢报警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方豫这回聪明了,没发出一点声音,迈开两条细瘦的腿,逐渐走向他。 他今天非要咬死这个丑八怪,免得待在这里碍了自己眼。 “死疯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过来!靠!”张晖是个欺软怕硬的,明明前面的小孩儿比自己弱小太多,他不该感到害怕。 但是,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非人气息让他心下发毛,他想转身离开,又怕对方嘲笑自己懦弱。 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方豫已经找准机会忽然发起攻击。 “啊!滚开!” 一声暴喝惊动客厅的两人。 傅政凛反应速度极快,几步跑出客厅,眼见方豫骑在张晖身上疯狂撕咬着他的手臂,白白的小pp若隐若现,不由黑了脸。 “方豫,放开他!” 傅政凛的呵斥声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死死咬着张晖的手,不肯松开。 “死了死了,快把他拉开,精神病会传染吧!” “疯子,松开,快把你的嘴松开!我待会就报警捉了你!” 傅政凛面色一沉,快步走过去,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威胁道:“不听话今晚没肉!” 方豫双瞳一颤,不甘心地张开嘴,接着嫌弃地吐了吐口水。 丑八怪的手太难吃了,一股腥骚味儿。 傅政凛松开他下巴,站起身把他提到空中,扬起手狠狠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让你咬人!该打!” “不穿裤子!该打!” “不听话!该打!” …… 傅政凛打红了眼,打到掌心痛,心也跟着抽痛。 方豫绷着pp,面目扭曲,痛到左扭右扭,他大力挣扎了许久,只觉皮肉火辣辣的痛。 “别打了,够了,别打他了,傅政凛!”姚晨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扯住他手腕,“停手吧,别把人打坏了。” 姚晨英从他手里接过方豫,抱着人就小跑进客厅。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蹲下身把张晖拉了起来,“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我替他向你道歉。” 张晖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牙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狠狠推了傅政凛一把,随后冲过去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明知道阿英喜欢你,却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送上门?你真恶心!我不会让她白白毁在你手上!” 傅政凛眸色一冷,扣住他的手用力扯开,“她喜不喜欢我用不着你来说,你嫉妒的样子真难看。” 他本质上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待他好他便待谁好,眼前的男生因为嫉妒从而恶语相向,甚至对着方豫一口一句精神病,他很难对他有好感。 “我嫉妒?笑话,我嫉妒什么!我和阿英认识十几年,情同兄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和她见了一面就想着勾搭她!”张晖已经口不择言,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是阿英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想到这个希望会被面前的男人夺走,他便生起和他鱼死网破的心思。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姚晨英怀揣着的心思,这是占有欲和喜欢。 傅政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或许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变成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 他仅仅对姚晨英有一丝好感,就像他对陈大娘、杨虎等人有好感一般,无关情爱。 而且,这几年内,他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不喜欢她。”傅政凛冷漠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 “砰”的一声,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姚晨英尴尬的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她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很抱歉,我的到来让你很困扰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想说没觉得困扰,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会让姚晨英误会。 “那个……我还是离开吧,不打扰你了。”姚晨英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红着眼眶快步跑出前院。 “阿英!”张晖慌忙追出去。 傅政凛收回目光,缓步走进客厅,方豫正趴在沙发上,嘴里捧着大棒骨大口撕咬着。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还有心情吃肉?” 方豫吃肉吃得正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顺带送他一句警告的低吼声。 仿佛在说,别打扰我吃东西。 “呵,你厉害。”傅政凛自嘲地笑了笑。 他盘腿坐在地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凶猛又心思单纯的小孩儿,忽然有了倾诉心事的欲望。 第35章 倾诉心事 下午三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傅政凛偏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色,嘴唇翕动,声音沉而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小学的知识。” “我父母一次也没有打过我,因为我听管教,但凡不听话,他们多的是法子让我认输。”傅政凛对上方豫疑惑的眼神,继续道:“他们禁止我结交下层社会的人,无论对方的品行有多好。” “有一回,成绩出众的校花朝我书包里面塞了一封表白信,很不巧,这封信被我母亲发现。” 方豫不自觉放慢吃肉的速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政凛,耳朵偶尔颤动着。 “我和校花仅仅在课间时间说过一句话,内容还是关于校运会活动的事儿,但我母亲认为我说谎,并且把那封信大力甩到我身上。” “我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我,第二天,从老师口里得知校花被迫退了学,她在学习生涯最关键的时刻,被退了学。” “我知道她很冤枉,她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写了一封信,却遭到这种致命的打击。一个月后,有同学传言她自杀未遂,得了重度抑郁症。” 傅政凛眸光越来越暗,似乎再也生不起明亮的光彩。 方豫蹙起眉头,眼里满含焦急和不悦,他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绝望到快要死去的模样。 他讨厌这种气息,他喜欢看猎物生机勃勃却无法逃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吼……” 他松开骨头,低低的吼了一声。 傅政凛眼皮颤动,抬眸扫了他一眼,“我母亲是个很强势的人,她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并且要求我也要如此。”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生活中也没有朋友,我没有自由时间,行为处事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要求往前走,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禁止我做什么,我也乖乖遵循。”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拒绝不起,那个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他们剥夺了别人璀璨的人生,逼迫我臣服。校花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其他人,就因为我和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被无辜退学。” “我长期活在监控之下,一举一动被父母监视着,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但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拉到心理专家面前接受疏导。”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这么强烈又变态的控制心理,方豫,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 “你应该不希望我跟他们一样,对你实行绝对的控制吧?”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哑到极致,“刚才打你,你怨我吗?” “我希望你是怨恨的,不像我,连怨恨他们的心思也不敢产生,我才是真正的懦弱鬼。” 说到最后,傅政凛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些什么,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一个不会回应的树洞,一股脑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陈年往事说出来。 “我父亲坐牢后,亲戚都问我为什么不去探望。”傅政凛把下巴埋进膝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我怕多看他一眼,会击垮我内心的防线,我不想死,我要活着走出他们带来的阴影。死确实可以解脱,但我不甘心。” 傅政凛垂下眼帘,眼尾开始泛红,“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体会过快乐是什么感觉,我怎么甘心一走了之。” “自从我母亲失踪后,我头一次产生了快乐的感觉。如若是其他人,多半会骂我一句冷血无情,连自己母亲的死活也不关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方豫,我内心是肮脏阴暗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我怕哪天喜欢上谁,谁就要遭殃。我怕她忽然回来,我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她对我的控制,这种无条件的臣服已经深入骨髓,除非我死了。” 傅政凛只要想起那个女人,全身血液便仿佛掺进了冰渣子,冷得他颤抖不止,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毫不遮掩。 头顶忽然搭上一只油腻腻暖乎乎的爪子,方豫用力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拽了拽。 傅政凛轻“嘶”一声,被疼痛拉回现实,“皮痒了是吧,找抽呢!” 方豫皱眉“哼哼”两声,爪子游移到他脸上,用力捏了捏,见他脸上沾满了油污,才心虚地收回手。 傅政凛:…… 他站起身,拎着方豫的后衣领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方豫象征性地挣扎几下,随后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傅政凛把他扔进儿童床,三两下脱了他的裤子给他涂药,红到发黑的巴掌印刺痛了傅政凛的眼,他轻叹一声,低声问:“疼吗?” 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对方回复一句“疼”。 方豫趴在床上,口鼻闷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低吼声,似乎在控诉自己的不满。 傅政凛帮他穿好裤子,起身走回自己的床坐下,“你不喜欢那个男人?” 方豫听懂了“男人”两个字,但不知道傅政凛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把侧脸压在枕头,眸光微微闪动,紧盯着傅政凛的枕头,隐约有些兴奋。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明明前一刻还焉不拉几的,转眼间便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刚才一股脑说了一堆心里话,内心压着的巨石轻了许多,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犯困。 但他一直强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旁边床的小孩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现在睡着可不是明智之举。 时间渐渐流逝,房间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之中,细听之下才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响声。 傅政凛眼皮子沉重无比,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终于忍不住往后躺了下去,耳朵隐约听到方豫急促的呼吸声,裹挟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低吼。 后脑勺接触到枕头的第一感觉是湿冷,随即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傅政凛猛地睁开眼,困意全无,他爬起身伸手摸向枕头,果然湿哒哒一片,明显是某个捣蛋鬼的杰作。 “方豫!!!” 怒到极点的声音有些发颤,傅政凛撸起袖子扑到他床上,方豫惊得全身炸毛,逃命似地滚出房间。 傅政凛顺手在房间窗台拿了个鸡毛掸子,赤着脚追了上去。 “今天不把你揍到皮开肉绽,我就跟你姓!” “吼!” 没人知道小院子里面上演着一场怎样的“家暴”,偶尔路过的村民只听到怪异渗人的吼叫声,以为里面饲养着不知名的野兽。 第36章 计划 入夜,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室外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度。 傅政凛在降温来临前跑去市中心买了两个暖气机,一个放在浴室,一个放在房间。 今晚天气冷,傅政凛没给方豫洗澡,只装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泡脚。 方豫坐在垫了厚毛毯的矮木凳上,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时而抬起脚瞅一眼自己的脚丫子,时而猛地往下踩水,溅到地板都是水,被傅政凛一通训斥后,才消停下来。 他今天挨了傅政凛两顿揍,比以往乖顺多了,但已经暗地里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并想方设法实行报复。 “不服气?”傅政凛大力搓了搓他的脚丫子,直到搓出一堆脏东西。 方豫两腿紧绷,小脸也绷得很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傅政凛挑了挑眉,逗弄心起,挠了挠他的脚底板,果然见方豫瞪大眼,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怕痒啊。”傅政凛再次挠了挠。 方豫愤怒地瞪着他,抬起脚不让他碰。 “好了,不逗你,放下再泡一会儿。”傅政凛及时给他顺毛,接着把他的脚按回水盆里面。 五分钟后,水温已经下降许多,再泡脚就不合适了,傅政凛把毛巾铺在自己膝盖上,垂眸看向开始犯困的方豫,“把脚抬起来,放这里。” 方豫动了动脚,双眼迷迷糊糊。 “抬脚,放这里。”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腿,随后指了指膝盖上面的毛巾。 重复三遍后,方豫总算有了反应,试探着抬起脚伸到傅政凛膝盖上。 傅政凛快速用毛巾裹着他的脚,仔细擦干净,连脚趾缝也不放过。 “先去床上躺着,我拿杯水给你喝。”傅政凛端起水盆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倒了洗脚水。 儿童床上,方豫慢吞吞扯掉身上裹着的毛毯,动作迅速躺下缩进厚实的棉被里面。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类,而非豹子。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傅政凛手拿两个保温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按了反锁。 “起来喝几口温水。”傅政凛径直走到他床边,耐心等待他自个儿坐起身。 方豫只动了动耳朵,下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没有搭理他。 “起来,喝水。”傅政凛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 反复喊了四五遍后,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把水杯放在他床边,“水杯放这儿,渴了自己解决。” 傅政凛的耐心已经告罄,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床上,仰躺着砸进被窝里面。 尿湿的枕头被他扔进垃圾桶,他只能用毛巾折成豆腐块,勉强当枕头用用。 准备关灯前,发现方豫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渗人。 傅政凛微眯起眼,出声威胁:“下次再发现你在我床上撒尿,直接割了!” 说完,视线在方豫下身扫过,他也不介意方豫能不能听懂,伸手关闭床头的灯。 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暖风机“呼呼呼”的响声。 傅政凛拉起被子盖在下巴的位置,放空脑袋闭上眼,不到两分钟便睡着了。 方豫听到绵长有规律的呼吸声,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邪恶的念头,挣扎着想坐起身,但是被子刚掀开,傅政凛便翻了个身。 方豫在黑暗下的双瞳泛着诡异冰冷的光,他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动作轻而缓慢地爬起身。 他如今的体重很轻,双脚踏在床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走到儿童床边沿后,他抬脚跨上两床中间的桌子,居高临下盯着傅政凛半隐在被子下的脸。 猎物已经陷入熟睡之中,现在是进攻的最佳时期。 方豫用舌尖抵着虎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根据他多日以来的观察,这把锋利的刀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鸡骨头,自然也能割断这个人类的脖颈。 他想象着鲜血喷洒而出的画面,双瞳仿佛地震一般剧烈颤动,忍不住憋住呼吸,席卷而来的兴奋感让他脊背绷得很紧,喉咙也开始发出渗人的吞咽声。 既然自己的獠牙无法将他咬死,那么只能借助其他的东西,方豫紧紧抓着小刀,一脚踏上傅政凛的大床边沿。 他时刻留意着傅政凛的眼,怕他下一刻睁开眼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在这个人类手下蛰伏那么多天,忍辱负重那么多天,现在终于能…… “咳……” 傅政凛突然而来的一声咳打断他的思绪,方豫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前进。 “咳咳咳……” 接踵而来的是傅政凛剧烈的咳嗽声,他无意识地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整个身子似乎在颤抖。 方豫皱起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试探着再往前走了一步,明显察觉到脚下的床单异常冰冷,有股刺骨的寒风沿着脚底涌遍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眼底生起些许疑惑。 明明自己的小窝暖烘烘的,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床却冰冷成这样。 他总算想到傅政凛颤抖的原因,这是太冷了。 方豫把刀子塞进口袋,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傅政凛的被角,触感冰凉,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回自己床上,两手抓了抓自己厚实的被子,冰凉的手仿佛被阳光烘烤着,连被子也散发出暖洋洋的气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脸上满布烦躁,连自己的计划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经意间偏头看向仅对着自己床的暖风机,又回头看着颤抖不止的傅政凛,恍然大悟。 是这个奇怪的东西造成的。 方豫起身下床,两步走到暖风机前面,源源不断的热气打在身上,不消片刻,脸蛋儿便热得刺痛。 “咳咳……” “方豫?” 方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已经坐起身,皱眉看向穿着薄薄睡衣站在暖风机前面的小孩儿。 “怎么不睡?”他起身下床,喉咙突然生起强烈的干痒感,他偏开头捂着嘴唇剧烈咳嗽了几声。 “是暖风机不够暖和吗?”傅政凛走过去摸了摸方豫的被窝,接着握起方豫的手,暖乎乎的,不冷。 方豫挣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爬回自己被窝,只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注视着傅政凛。 傅政凛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己,走到他旁边拿起保温杯拧开,“长时间吹着暖风会干燥,起来喝点水。” 方豫视线看向保温杯,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水,他乖乖坐起身,就着傅政凛的手喝了几口水。 待他躺下后,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回到自己床,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喉咙的干痒感缓解些许。 后半夜,傅政凛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方豫一整晚听着他的咳嗽声,满脸烦躁,毫无睡意,最后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第37章 骗子 天刚大亮,傅政凛是被热醒的,身子仿佛置身在烤炉中,热得他额头冒汗。 口鼻间萦绕着一股烧焦味,他两眼朦胧坐起身,见床尾处冒着小股白烟,赫然清醒过来。 暖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床尾,距离床单非常近,近到快要烧起来了。 傅政凛快速起身拿过保温杯,在冒烟的地方倒下去,火苗被掐灭在摇篮中,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他关了暖风机,偏头看向儿童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不用猜,肯定是方豫干的,傅政凛走到他床边,看着几乎把小脸藏在被窝里面的小孩儿,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有种家有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方豫的头,目光柔和带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方豫缩了缩脖子,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发出咕噜声,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似乎做了什么好梦。 “咚咚咚” 前院传来敲门声,傅政凛披上外套,放轻脚步快速走出房间,再轻轻关上门。 方豫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敲门的是面生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年约四十,身穿臃肿的军大衣,头上带着毛毡帽,他朝傅政凛笑了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你好你好,我是那家的人。” 男人指了个方向,接着道:“昨晚大雪,把通往集市的木桥压垮了,咱们寻思着每家人捐点款儿修建一座新的石头桥,你看看这张单子。” 他把手伸进胸口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傅政凛前面,“这是其他人捐赠的钱款,有钱的捐多点,没钱的也不能少于两百。” 傅政凛垂眸看向捐款单,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排在第一的胡某捐赠了五百元,也是捐款金额最多的一位。 “把钱交给谁?”傅政凛把单子还给男人。 “我待会儿去村长那儿,你交给我吧,我一起拿过去。”男人露出老实巴交的笑,眼尾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傅政凛默默打量着他,唇角微抿,前往集市的途中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但这条路并不是唯一通往集市的道路。 另一条路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满是泥泞,坑坑洼洼不好走。 他没犹豫多久,转身回了房间,从床头下方拿出一盒写着“维生素ad”的药盒子,在里面拿了三百块。 他回到大门口,问依旧面带笑容的男人,“什么时候能修好?” 幸好昨天买的肉菜足够他和方豫吃两三天,一时半会不用出门。 “先把钱筹好,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动工,明天能修好,后天可以通行。”男人把钱塞进口袋,“我赶着去村长那儿,有空再聊。” 傅政凛“嗯”了声,眉头微蹙,盯着男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违和。 他想不出违和点在哪,索性不想了,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时间转眼过去三天,冰箱里面的食物几乎没了,傅政凛穿戴整齐,带上方豫出门。 方豫在家里待了三天,早就想着出去玩,路过稻田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稻草堆,嘴唇翕动了几下。 “连着下了三天雪,地上都是湿的,待出了太阳,我再带你过去那儿玩玩。”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唇角上扬。 但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他就黑了脸,电动车在一座木桥上停了下来。 三天前捐款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被骗了。 这座木桥压根就没坍塌,还是原原本本的模样,绑在桥墩上的褪色红布迎风飘扬,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现在才想起违和点在哪里,刚入住小院的时候,陈大娘心善和他提了一嘴,旁边相隔十米的小院只有一位独居老人,无儿无女,让傅政凛有空的时候去她那儿瞧一瞧,怕哪天老人摔倒或病死没人发现。 然而,那个中年男人却说自己住那儿。 三百块虽不多,但也足够傅政凛买一周的饭菜。 十分钟后,他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村委那儿。 映入眼帘的是三层楼高的瓷砖房,旁边有个面积不小的篮球场。 “你直接进去吧,村长在里头。”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大叔探出脑袋,仔细打量着傅政凛。 傅政凛猜测那个骗子很大可能是本村人,再不济也是隔壁村落的村民。 对方就找准自己初来乍到,不认识附近的村民,才敢大着胆子上门行骗。 傅政凛带着方豫往里面走,视线在旁边停放的几辆小车上扫过,宝马、奔驰、本田suv,价格估摸在五十万以上,一般村民可买不起。 热闹的谈话声从大堂里面传出。 “临近过年,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为了日后的工作顺利开展,今儿我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合作愉快!” “好好好,跟着村长有肉吃,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第一个上!” “嗯……前几天那个事儿……” “逃到半路被抓回……” 浑厚的嗓音越来越低,傅政凛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高挑瘦削的身形站得笔直。 大堂里面,五六个中年男人围成一桌,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他们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什么。 “咚咚咚” 傅政凛一手牵着目露警惕的方豫,敲了敲门,提高声音问:“请问谁是村长?” 话一出口,大堂陷入寂静,他们齐刷刷抬眼看向傅政凛,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眼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坐在人群中央的矮胖男人站起身,狭长的吊梢眼泄出不易察觉的精光,“找我有事儿吗?” 傅政凛将那个骗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接着打开手机,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小院大门口屋檐下方装了监控,主要为了防止方豫趁自己不留意的时候溜出去,监控有提醒功能,门口一但出现人影,手机便会传来监控提示音。 其次自然是为了防止小偷,他的现金全部藏在房间,除了大门一个入口,其他地方不好攀爬,前院的围墙约有三米高,房间的窗户也镶了不锈钢,一时半会难以割断。 小偷想进来,首选的地方自然是大门。 村长面露为难,沉声道:“这人很面生,不是我们金潭村的人,这样吧,你把视频发给我,待会有空我去隔壁村帮你问问。不过,这个男人很大可能是外省来的,他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属于我们丰城。” 傅政凛从村长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这事儿多半没下文。 “以后提高警惕吧,临近过年,到处是招摇撞骗的人。”村长叹了一声,视线在方豫身上扫过。 “小孩儿长得真精致,是个女娃娃?”村长从桌子上拿了个肉包子递到方豫面前,还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傅政凛刚要拒绝,包子便被方豫抬手打落在地,他凶巴巴地朝村长龇起牙,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 “吼!” 村长嘴角抽动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难看。 第38章 红蝎子 大堂里面坐着的几个男人霍然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傅政凛两人。 紧张的气氛稍纵即逝,村长脸上的不悦仿佛只是错觉,很快收敛,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肉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这孩子挺有个性的,是你弟弟?” “抱歉,他比较怕生。”傅政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想让外人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 “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对了,叔叔问你个事儿,杨虎是你什么人?”村长回到座位坐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傅政凛眸光暗了暗,只说:“他是我房东,有什么问题吗?” “呵,杨虎是咱们丰城出了名的地头蛇,你会不知道?”村长拿起桌上的牌子烟,抽出一根递到傅政凛面前。 傅政凛摇摇头,“不抽烟,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犯,就与我无关。” “你们两兄弟挺有个性,是哪里人?”村长两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白烟萦绕在他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危险。 傅政凛随口说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怎么想到来这儿租房住?”村长继续问。 “想自己创业,从农业方面入手。”傅政凛倒没隐瞒,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包括金潭村在内的几个村落,是丰城最大的农业产品生产基地,这儿地广人稀,土地肥沃,除了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外,其他季节很适宜种植蔬果等农作物。 傅政凛没有农作物种植经验,也不打算亲自去种,他看中的是外贸出口这一块。 农产品出口贸易过程很复杂,涉及产品质量、市场营销、物流运输等方面。 傅政凛对贸易出口全过程有过了解,虽然父母对自己的期望是挤进京城当高官,但要求自己学习的内容涵盖面十分广。 政治和经济方面的知识占了他学习生涯的一大部分,他学习能力很强,也在闲暇时间看过许多与之相关的视频资料。 他前期启动资金不多,计划从小做起,至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无法预测。 “有志气是好事。”村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傅政凛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没太在意。 从村委那儿出来后,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带你去霍哥那里玩玩,去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表情依旧愤懑,刚才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厌恶,对方还用黝黑丑陋的手触碰自己! 如果不是傅政凛阻拦,他早就扑过去撕咬起来了。 他狠狠盯着傅政凛,牙根发痒,张嘴就来一句:“肉!” 傅政凛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牛肉干在两天前已经吃完了。 “没了,晚点再买。” 方豫直接上手扒拉他的口袋,里面仅有一小沓现金,没看到牛肉干的踪影。 他烦躁地磨了磨牙,视线落在傅政凛手腕处,“次。”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抽动两下,直接拒绝:“不能吃!” 他拉起方豫的手坐上电动车,离开前看着村委的方向,他有预感,监控里面的男人,村长肯定认识。 他也不是为了三百块不罢干休那种人,但如果这件事涉及到村长等人,就不是简单的行骗了。 傅政凛把电动车开到集市,把车锁好便带着方豫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杨虎的地盘很好找,他之前跟着陈大娘来过一次,就在当地最大的歌舞厅附近。 此时将近正午,酒吧街店铺门窗紧闭,已经处于歇业休息状态。 染了红发的醉鬼摇摇晃晃迎面走来,经过傅政凛旁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嘿,你站住!” 傅政凛当作听不见,拉着方豫加快脚步,这里是前往杨虎地盘的必经之路,他无意和不讲道理的醉鬼牵扯。 红发醉鬼皱眉骂了句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跟上去,“我让你站住……耳……耳朵聋了吗?” “我告诉你,我是虎头帮的!别不识好歹,乖乖地给你爷爷磕头!” 傅政凛头也不回地说:“我爷爷坟头草长得比你还高。” “艹!你敢诅咒我?!”红发醉鬼攥起拳头冲了过去。 傅政凛见他身材瘦得跟竹竿似的,明显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他腰间闪烁着银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水果刀。 “我找你家老大。”傅政凛抱起方豫,往旁边躲开。 红发醉鬼刹不住脚,整个人扑倒在地,“我找你老母!” 他抽出腰间的刀,面目狰狞,“别给脸不要脸,识趣点滚过来给你爷爷舔舔!” 至于舔哪里,从他猥琐的笑容中可以猜出。 傅政凛彻底黑下脸,也不管他是不是杨虎的狗腿子,冷声道:“要不给你找条狗,算了,还是别玷污了狗的舌头。” “哟,嘴巴还挺毒,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挑战性的,床上玩起来肯定很得劲!”红发醉鬼酒醒了几分,舌尖舔过锋利的刀尖,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下流。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发醉鬼没有隐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道上人称红蝎子。” 眼见傅政凛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他不明所以,只以为对方在喊救兵,“怕了?你叫谁来也没用,这里是虎哥的地盘,只要我一声命令,他们就得抄起家伙拦在你面前。被我一个人玩,总好过万人骑吧?” 傅政凛不为所动,手紧紧扣住方豫的手腕,防止他忽然窜出去。 方豫早在那个男人喊站住的时候,就濒临爆发状态了。 他凶狠的模样引起了红蝎子的注意,只觉喉咙干涩难忍,全身翻滚着层层热浪。 他猛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识相点滚过来给你爷爷乐乐,你们两个一起!把我伺候舒服了,好处只多不少。” “你丫的跟谁说话呢!连老子的房客也敢搞?!”手机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明显是杨虎特有的烟嗓。 红蝎子一脸惊愕,双腿当即就软了。 第39章 冲突 杨虎家大厅正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正虎堂”三个字,主要为了衬托这儿的严肃庄重,也为了衬托他杨虎在丰城黑社会的地位。 此时,大厅站着七八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好市民的男人,杨虎岔开大腿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吞云吐雾。 霍于庭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垂眸扫一眼他后脖颈处新纹的虎头,心下暗忖:幼稚,三天后准被大娘压着去洗了。 “虎哥,误会误会,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房客,既然是自己人,就别伤了和气,是不?我向他们道个歉,这个事儿就过去了……你看行不?”红蝎子一副狗腿殷勤的模样,腰背越弯越低。 傅政凛和方豫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凶狠,如果不是被傅政凛束缚着,他早就疯咬上去了。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下巴微抬吐出一口浓烟,他朝红蝎子勾了勾手指,没有说一句话。 熟悉杨虎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默,憋的气便越足,一旦爆发起来,谁也招架不了。 红蝎子哆嗦着腿不敢上前,彻底被吓到酒醒,他亲眼目睹过杨虎把人虐到半身不遂的场面,也看过杨虎一个拳头就打掉对方一排牙。 他猛咽口水跪倒在地,像条毫无尊严的狗开始求情,“虎哥,我错了,我不该打他们的主意,我有罪。你看,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杨虎扔掉烟,抬脚用力撵了撵,他默不作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一步一步朝红蝎子靠近,压迫感十足。 脚步声沉重有力,他每走一步,红蝎子就哆嗦一下,内心的防线陡然被击垮,“虎哥……你就看在我跟了你两年的份上原谅我这次,我真的错了,给我一个机会。” 杨虎二话不说拽着人衣领提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是我没给你机会还是你蹬鼻子上脸?” “我杨虎虽是混黑社会的,但起码还有道德底线,一不打女人二不抢穷人三不吸毒四不涉黄,你既然来了我们虎头帮,自然也得遵守帮里的规定。” 红蝎子全身僵硬,双脚腾空无法落地,“是是是,我该死,虎哥,我是喝醉了才犯浑……” 话未说完,杨虎猛地把人砸在地上,红蝎子痛嚎一声,当即就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杨虎直起身,抬脚踩在他胸口处用力撵,“你当我杨虎好欺瞒?霍子!” 霍于庭“嗯”了一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走到红蝎子旁边。 “吸毒涉黄,背叛帮派,证据确凿,还狡辩吗?”霍于庭冷眼看着地上不停抽气的男人,把手里的照片砸在他脸上。 红蝎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拿起一张照片,双瞳陡然睁大,照片里面赫然是自己和疤子手下勾肩搭背吸毒的画面。 他慌忙捡起其他照片,一张张看了过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跟见了鬼一般难看,“不是,虎哥,我压根不知道他是疤子的人!”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秦非衡的人?”霍于庭嗤笑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我和虎哥说话你插什么嘴!”红蝎子被刺激得口不择言,心想不过一个半路靠屁股上位的野男人! 杨虎听到这话,爆了一声粗,额头青筋暴涨,大腿陡然发力踹在他嘴巴上。 “啊!” 杀猪般的吼叫声响彻大厅,傅政凛冷眼看着红蝎子带血的牙齿飞到空中,随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杨虎一脚踢掉他四颗牙齿,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红蝎子捂着肿胀起来的嘴,痛得撕心裂肺,眼睛遍布红血丝,他侧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咳咳咳……虎哥,自从这个男人来了虎头帮后,你就彻底变为了纸老虎!大伙儿当初为什么跟着你,不就图个有钱花,能嫖能赌为所欲为!你现在干的是什么屁事儿!改邪归正?什么虎头帮,干脆改名叫gui头帮!缩头乌龟!孬种!我呸!” “还有你,霍于庭,别以为有杨虎撑腰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说你的吗?”红蝎子说完后,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杨虎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下腹,“再啰里吧嗦,就把舌头割了喂狗!”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们背地里怎么议论我。”霍于庭拉住杨虎手臂,把他拉到一边,长睫下的凤眸半眯着,透着冷意。 红蝎子知道自己今天不死也残,索性放开自我,下流的目光沿着霍于庭胸口逐渐下移,最后定在他下半身,“屁股比女人还翘,光是拿着你的照片臆想一下,就全身燥热。” 霍于庭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套,慢条斯理戴上,随即蹲下身,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继续。” 红蝎子看着近在咫尺面如白玉、唇瓣红润的男人,喉咙翻滚,“虎头帮的兄弟没一个把你当成老二,你为帮派立了功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杨虎床上的玩物。” “霍子让开!”杨虎目眦欲裂,周身杀气腾腾。 霍于庭扯起嘴角低笑出声:“就这样?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小事么?” “他们怎么说我,于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一两句话就将我击垮,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杨虎旁边。” 他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红蝎子脸上,掌风呼啸,“啪”的一声巨响过后,红蝎子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老高。 又是一声“啪”,接连不断,夹杂着红蝎子痛苦的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霍于庭的手腕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扣住,“昏过去了,别打了。” 他把霍于庭拉起身,垂眸看着白手套上面的血迹,只觉碍眼,他一把扯掉手套,露出霍于庭通红的手掌心,忍不住责骂:“你傻啊,不痛吗!” 霍于庭眸光微闪,挣动手臂抽回手,“几个巴掌就喊痛,还是不是男人。” “是是是,你是真男人。”杨虎笑骂一句,懒得和他争辩,偏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40章 一桩生意 处理完红蝎子一事后,时间已到正午。 杨虎吩咐虎头帮的兄弟到附近的餐厅打了七八个菜,领着霍于庭、傅政凛和方豫来到饭厅。 “随便坐,小傅啊,年纪轻轻别老是绷着张脸,整得跟小豫他爹似的。”杨虎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木大椅上,习惯性地翘起腿,正打算拿根烟抽抽,见对面的小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干嘛,我脸上长金子了?” 傅政凛偏头看了眼方豫,“他崇拜你。” 方豫向来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儿,眼里藏不住心思,此时兴奋地盯着杨虎,嘴巴咧得老大。 杨虎揍人的英姿深深刻进他脑海,如果他有杨虎的身材和力气,傅政凛便再也无法撼动他。 “哈哈,算你有眼光,怎么,要不要拜我为师?”杨虎得意地看了霍于庭一眼,炫耀的样子有些欠揍,哪还有刚才狠厉的模样。 方豫歪了歪头,没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傅政凛,企图让他解释解释。 傅政凛扬了扬眉,“等养胖一点再送到你这儿,抗揍耐摔。” “啧啧,多亏你家小豫听不懂,不然老了定要拔你氧气管。”杨虎笑着摇摇头。 方豫两手扒拉着桌子,紧紧蹙着眉头,听不懂人话让他心烦意乱。 傅政凛收敛情绪,开始谈正事,“杨哥,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他知道独立创业这条路有多难走,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他存款不多,经不起失败,他要百分百的成功。 想要提高成功率,只能寻找合作伙伴。 然而,他在丰城认识的人只有杨虎、霍于庭和陈大娘。 杨虎是丰城的地头蛇,人脉广、势力范围大,无论做什么事儿只要开句金口,自然有人主动献殷勤。 原本他没想过找杨虎合作,他们相识不过几天,对方凭什么要和自己合作,就凭房客的身份?亦或是凭着陈大娘对自己好? 他没那么天真,杨虎说到底是道上混的,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今天过来只是探探杨虎的口风,如果对方有意合作,那再好不过。如果对方拒绝了,他再另寻他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属于自己那条阳关道。 傅政凛不玩虚的那套,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一说出口,等待杨虎的判决。 “经过几天的市场调查,金潭村集市上的蔬果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太多,如果大量收购,成本价只会压得更低。”傅政凛拿出事先准备的资料,放到杨虎前面,“这张是丰城各类蔬果批发价,这张是金潭村某农户单日对外的三大类蔬果批发量统计表。这张是……” “金潭村种植基地的蔬果质量和味道不差,再加以挑选,完全可以达到出口贸易的要求。” 杨虎轻“啧”一声,“我不知道农产品出口贸易的发展前景如何,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我在这儿买西红柿,两元就能买到一斤,卖到国外转眼翻了十几倍,谁会那么傻逼去花这笔冤枉钱,还不如不吃。” 傅政凛声音平稳,完全没有被杨虎的干扰影响,“高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代价是环境的污染,人们对健康饮食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对各类有机、绿色、健康的农产品需求越来越大。” “你也知道出口的东西都不便宜,从采购到加工、包装、运输再到出口环节,可钻的空子多,利润空间也很大。” 傅政凛又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表格,“这张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公司单日销售额,以及销售类目。当然,我们不能和他们比,毕竟他们公司至今成立十多年了,累积的客户和供货商是我们短时间内无法追赶上的。” 杨虎光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发黑,干脆把表格扔给霍于庭琢磨。 “看不出来你胃口还挺大,只有五万块的资金,还想着拿它挣上千万。”杨虎一手敲击着桌子,不以为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于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般,“我认为小傅的计划有赚头。” 杨虎冷哼一声,“你和他一伙的?” 霍于庭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一伙,你不清楚?” 傅政凛清了下嗓子,开始分析:“前段时间国外不是掀起一股养生热潮么?” “无论什么产品,只要它标着无农药、无毒无害、无添加剂、纯天然手工制作等标语的,皆被一抢而空。” “光是一瓶250ml的无添加剂橙汁就卖到两百多元的高价。商家从其中赚了多大的利润?光是那阵风吹起,就让小小出口公司瞬间赚得盆满钵满,资产过亿。” 听到傅政凛的话,杨虎忽然想起前阵子叶槐送给他的一箱子果汁。 “光头,去杂物房把那箱绿色包装的果汁拿过来。”杨虎朝门口喊了一句。 “好咧!”门口探进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正是火车站遇到的光头男人。 “什么果汁?”霍于庭随口问了句。 “哦,叶槐他情人在国外买了一堆号称纯天然无虫害的东西,这不,拿了一箱果汁给我尝尝么。”杨虎摸了摸下巴,“拿回来转眼就忘了,啧,我吃不惯洋货。” 霍于庭冷笑一声,眼含讥讽,“他对你还挺上心。” 杨虎皱起眉,低沉的烟嗓带着一丝不满,“霍子,说话能别拐弯抹角?听着忒难受。他对我上心不就证明他把我当成兄弟么!” “兄弟?你俩有血缘关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槐在叶家的身份。”霍于庭一手支着下巴,看向杨虎的眼神冷了些许。 这个傻货,多半被人骗了还得帮着数钱,叶槐那个人精无论说什么,他都信。 他真的把你当成兄弟?霍于庭明显是不信的,并且猜测叶槐讨好杨虎的目的,不过为了在叶家站稳脚跟。 叶槐是叶家的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前有正房大哥,后有受宠的弟弟,叶家的财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叶家公司产业涉及黑白两道,尤其以地下赌庄、拳馆为重,想让地下产业顺利发展,只能找人保驾护航。 而丰城地头蛇杨虎,是叶家人想要讨好的对象,奈何杨虎三番四次以各种理由推脱。 赌庄和拳馆多次被同城的小混混骚扰,叶家人正愁着怎么解决。 这时,叶槐趁虚而入,不知使了什么招子和杨虎相识,并且称兄道弟。 很快,他被叶家人接回叶家,脱离私生子的身份,成为叶家正儿八经的二少爷。 “我杨虎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当初不顾兄弟的反对把你带回虎头帮,我问过你的身份吗?我就是信任你!霍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槐,但也别老是当着我的面挤兑他。”杨虎脸色黑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霍于庭怔了下,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第41章 闹脾气 空气瞬间凝滞,饭厅陷入寂静之中,方豫看看杨虎,接着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眼里生起一丝疑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明明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仿若仇人一般。 沉默在蔓延,直到光头男人大大咧咧冲进来,才打破尴尬的气氛。 “老大,果汁拿来了,好东西啊,这是进口货吧?包装上面全是英文,一个字儿也看不懂。”光头男人说着便把一箱子果汁放到桌子上。 目光触及到杨虎的脸色后,他顿时闭上了嘴,默默地溜了。 老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罪魁祸首通常是霍老二。 暗地里有兄弟猜测老大和霍于庭的关系,什么版本都有,比如见不得光的情人、失散多年的兄弟、发泄欲望的工具等等。 光头男人却不这么认为,老大这人是直性子,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偏偏霍于庭就是这类人,因此两人一言不合就会闹脾气。 况且,老大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直男还直男,光是看到黄毛那种小娘炮,就一阵恶寒,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光头男人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大的人,毕竟他从帮派成立那一天起就入了帮,也算帮里的老人。 原本帮派老二的位置就应该属于他,奈何他是没文化的,比不上霍于庭。 据说霍于庭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家光是说一个专业词,就足够他琢磨好几天了。 因此,光头男人虽然心里憋着气,却也没说什么。 饭厅这边,傅政凛主动起身打开果汁外包箱,杨虎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观摩起来。 “虽然外包装写着英文,但瓶身却是咱们国语,啧啧,生产地在京城那儿,这家公司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吧。”杨虎指了指生产商家那一栏。 “嗯。”傅政凛打开手机扫了扫瓶身上面的二维码,页面弹出零售价$28,换算为人民币约200元。 他把手机放在杨虎面前,让他直面感受出口产品的暴利。 “奸商,就这么一小瓶东西卖两百块!”杨虎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杯子里放到霍于庭面前,“霍子,你先尝尝。” 霍于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喝不惯洋货。” 他起身,朝傅政凛点了点头,“有事,先失陪了。” 杨虎下颌线紧绷着,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这是国产货,你不喝拉倒。” 说完,他自个儿把雪梨汁一口闷了。 “味道一般般,不咋甜,别是兑了水吧。”杨虎依旧盯着霍于庭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才低骂道:“刚才还夸你是真男人,动不动就甩脸色,比女人还难伺候!” 傅政凛倒了小半杯果汁放到方豫前面,“尝尝,甜的。” 方豫低头看了眼就不感兴趣地用爪子扒拉到一边,随后抬起头看着傅政凛,小嘴一张就是一句:“肉,吃肉。” 杨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会说话了?” “就会这两个字。”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 “有进步是好事,来,过来叔叔这里。”杨虎强迫自己把霍于庭的身影扫出脑海,朝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听不懂他的话,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他面露警惕,没有贸然过去,这个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把自己脖颈拧断。 “哎,你怕啥,过来过来,给你肉吃。”杨虎在大衣外套里面一阵摸索,只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还是霍于庭昨天塞给他的。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奶糖,小声骂:“哪个大男人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就霍子那丫的好这玩意。” 方豫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他以为这是肉。 杨虎五指合拢起来,朝方豫挑了挑眉,“这是我的,不给你。” 话一说完,他把糖纸剥开,把奶白色的糖果塞进嘴里,“啧,忒甜了,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大男人。” 方豫气到瞪起眼,说好的给自己,转眼就自己独吞了,他狠狠磨了磨牙,不自觉地抓起傅政凛的手放进嘴里啃咬。 他没下重口,只用虎牙轻轻磨着,似乎只为了缓解牙龈的瘙痒感。 傅政凛满头黑线,一巴掌轻抽在他脑瓜子上,“松开。” 方豫顿了一下,愤愤地松开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咕噜咕噜” 肚子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方豫低头打量着自己腹部,缓缓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饿。” 话音刚落,杨虎的狗腿子两手提着饭盒小跑进来,“老大,等急了吧,今天餐厅有人办婚宴,厨房忙得团团转,因此多等了一会儿。” 他把饭盒一一拿出摆放在桌子上,随口问:“哎,霍哥呢?”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爹!”杨虎黑下脸,语气有点冲。 狗腿子立马噤了声,正要悄悄转身离开,杨虎又道:“把桌上那箱果汁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狗腿子眼睛一亮,连忙应了一声,“老大,给你留两瓶?” 杨虎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说,“不要,难喝。” 狗腿子:…… 敢情是难喝才分给我们啊! 他也不敢问,也不敢有怨言,抱着一箱子果汁灰溜溜地走了。 杨虎心下烦躁得很,忍不住泛起烟瘾,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宽阔的后背倚靠着红木大椅,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朝方豫抬了抬下巴,“吃啊,老盯着我做什么。” 傅政凛拿了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又挽起他的袖子,才伸手给他夹一只烧鸡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方豫紧握着鸡腿,大口撕咬,边吃边抬眸瞅一眼杨虎。 “张嘴,吃点饭。” 傅政凛拿筷子夹起一点饭递到他嘴边。 方豫偏开头,一副抗拒的模样。 “吃饭。”傅政凛重复一句,接着扣住他手腕,不让他吃肉。 方豫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吃了一口饭,几乎不嚼就吞了下去。 杨虎一只手臂搭着木椅扶手,微眯着眼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用牙齿轻咬着烟,“你这样还真像小豫他爹,换做我,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傅政凛不置可否,看着方豫乖乖吃饭的样子,脸上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表情。 他说:“他只有我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或许说,我只有他了,我再不管他,他只会一声不响就离开。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目光复杂的杨虎,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杨哥,我知道你看我年纪小,对我没多少信任,但请你给我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虎两指夹着烟,第一次正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大男生。 多年以后,他看着已经坐拥上亿身家的年轻总裁,感慨道:“如果我当初做了其他选择,你怎么办?” 年轻的总裁放下手中的钢笔,乌黑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越发漆黑深邃,让人瞧不出情绪,他薄唇微扬自信道:“丰城只有一个杨虎,但其他地方还有张虎、孟虎,并不是非你不可,你拒绝我只会是你的损失。” “真狂。”杨虎笑骂一句。 第42章 鱼儿咬钩 杨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抛向傅政凛,刚毅英俊的脸庞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把烟点燃,从口鼻吐出一口烟雾,沉沉的烟嗓裹挟着一丝真诚的笑意,“合作愉快。” 傅政凛接过他抛过来的烟,动作生疏地放在嘴里,抽烟是父母最为反感的事情,他们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儿,只有坏学生才会违背学校的规定。 如今,选择权第一次来到他手里,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人生第一口烟。 浓郁的烟味熏得他猛咳出声,连眼尾也泛起淡淡的红色。 方豫皱起小脸,忽地站起身,一爪子打在白烟上,他讨厌这股味道,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杨虎看在眼里,挑眉大笑:“哈哈哈,味道怎么样?” 傅政凛认真点评:“不怎么样。” 他视线扫向烟盒,嗓音有些哑:“吸烟有害健康。” “哟,还是好学生。”杨虎把烟盒扔到傅政凛前面,不等他回复,叼着烟站起身,“我只有初中文化,对做生意这块不在行,之后的事我会交给霍子去办,他是大学生,懂的知识比较多。需要什么尽管和他提,我只有一点要求,别跟我玩阴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傅政凛,眼里暗光涌动,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政凛也站起身,腰背挺得很直,沉声道:“杨哥放心,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碰。” 杨虎缓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满含危险:“最好如此,我杨虎最讨厌的就是背叛。知道我怎么处理红蝎子那个叛徒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五指不自觉地用力收拢,呼吸瞬间凝滞。 杨虎身上的气势远远压他一头,他是心狠手辣的黑社会头目,手下掌管着丰城地下产业的命脉,谁想暗地里搞点黑钱,只能舔着脸求到他头上。 “放心,我从不杀人,杀人是最没用的报复。我让光头剁了他的手,送到秦非衡家门口。知道秦非衡是谁吧,你是淮城人,应该有所耳闻。他是淮城黑道的一把手,坏事做尽,为人睚眦必报,谁得罪他,准没好下场。”杨虎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满意地勾起唇。 “我和秦非衡不对付,凡是我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残……” 后面的话语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傅政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自觉想起在淮城私人医院遇到的黑衣男人,那人眉侧有道丑陋的烫伤疤痕,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和敌意,仿若蛰伏在法外之地的暴徒,狠辣又无情。 杨虎直起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暗忖:就一个小屁孩,在他面前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抬脚往外走,抛下一句恶劣的话语:“晚上别做噩梦了,我不负责。”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高大健壮的背影,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错觉。 杨虎走出前院,逮着一个狗腿子就问:“霍子去哪里了?” 狗腿子吃饭吃到一半,饭刚下到喉咙就被杨虎拽住衣领,差点呛死,他艰难地咽下食物,伸手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刚……刚才看他出去了。” 杨虎松开他的后衣领,大步往外走,“谁惯的臭脾气,饭都不吃就往外跑。” 从正虎堂到酒吧街这段路,他抽了三支烟,眉宇间满是烦躁,他拿出手机点开霍于庭的微信,迟疑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算了,爱去哪就去哪吧,关我屁事。” 他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般点开霍于庭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这才发现对方在两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状态。 有图有字,图片拍得很高级,是一只搭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手,手腕处戴着的名牌手表泛着淡淡银光,氛围感十足。 只可惜,这只手的主人不是霍于庭。 杨虎两指夹着烟,燃烧着的烟头猛地扎进掌心,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皮肤被灼烫的痛感。 他死死盯着图片上面那行文字,两条粗眉拧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一闹脾气就找野男人寻求安慰,霍于庭,你真有能耐!” 霍于庭此时半躺在驾驶室,一手拿着手机,反复点开杨虎的头像,接着又退出。 他点开朋友圈,删掉刚才发布的内容,低声呢喃:“杨虎,我赌你看到了这条仅你一人可见的消息。” 照片上的手照是他从社交论坛上随意下载的照片,但凡杨虎拿去网上搜一搜,就会发现这是一张网图。 然而,吃醋中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看了眼时间,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十、九、八……三…… “嘟——” 手机屏幕弹出一条视频通话,不是杨虎还有谁。 霍于庭坐直身体,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通话,并且在消息界面发给对方一个问号。 杨虎几乎是秒回的,很符合他暴躁急切的性格。 [杨虎:你在哪里?!] [霍于庭:找我有事?] [杨虎:接电话,不敢接?] [霍于庭:不方便。] 另一头,杨虎气得火冒三丈,手指大力摁在屏幕上,誓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为止。 [杨虎:呵,不方便?大白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别是心虚了吧,别让我说第三遍,接电话!] [霍于庭:等会,我先穿衣服。] 杨虎呼吸一滞,五指猛地用力,手机屏幕经受不住外力出现裂痕,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鼻子喷洒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头脑被一把无名火烧着,烧得他怒吼一声,“霍于庭,你丫的有本事别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我特么弄死你!” 他不知道,霍于庭就在距离他五米远的黑色小车上,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自己。 “急眼了啊,怎么办。”霍于庭双手交叠趴在车窗边沿,微眯着的凤眸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杨虎,我吃的醋不比你少,既然你那么维护叶槐,为了他和我吵架,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 “嘟——” 杨虎再次打来视频通话。 霍于庭抬手把头发弄得散乱,又把衣领往下扯了扯,接着两指狠狠掐在锁骨周围,直到泛起明显的红痕。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击接通。 杨虎猝不及防看到霍于庭面若桃花的脸,以及脖颈处新鲜出炉的吻痕,脑袋里燃着的一把火瞬间爆炸。 霍于庭看着他赤红的眼眶,以及眼里不加掩饰的暴怒,慵懒低哑的声线透着一股子暧昧,“找我有事?”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试图掩盖脖颈的痕迹,这种心虚的行为落在杨虎眼里,更加激发了他内心的暴虐。 “在哪里。”他敛去脸上的情绪,浑厚有磁性的烟嗓压抑到极点。 霍于庭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光,鱼儿终于舍得咬钩了吗? 第43章 不省心的瓜娃子 正虎堂饭厅,方豫吃饱喝足后,总算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 傅政凛一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双眼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砰”的一声,惊得他心脏漏跳两拍,刚想开口呵斥方豫两句,话未出口就被一块肉堵住嘴巴。 方豫油亮亮的手抓着一块肉,用力往他嘴里塞,清澈的双眸透着隐秘的兴奋。 “吃……” 他张嘴吐出一个字。 傅政凛脑海里什么念头也没了,小孩儿越来越懂事,居然会为他着想,不枉他多日以来的照顾和耐心指导。 方豫见他咬着肥厚的鸡屁股,眼里的得意十分明显,这是烧鸡身上最骚的部位,他不喜欢吃,于是勉为其难让给了傅政凛。 好在这个人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方豫体会了一把投喂的乐趣,爪子一伸抓了一块纯肥肉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连着被他塞了鸡屁股、肥肉、内脏,脸色有些发青,胃部也开始翻涌,他朝方豫摇摇头,“吃不下了,呃……” 这三种肉皆有一股腥骚味,随着打嗝声涌上喉咙,傅政凛双瞳微睁,忽地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奔了过去, 方豫蹙了蹙眉,不太高兴,明明这个人类比自己高大强壮,胃口却那么小。 眼见傅政凛消失在拐角处,方豫停下脚步,脑海里适时跑出一个念头。 对自由的向往驱使着他走向大门,途经杨虎狗腿子们抽烟打牌的地方,有人朝他喊了一句。 “嘿,小破孩子,往哪儿去?” 是光头男人的声音,方豫对这道声音有印象,且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好感。 他偏头冷漠地看了光头男人一眼,两条小腿走得飞快,很快便迈出大门口。 “哈哈,这小崽子忒拽了。” 其他狗腿子们哈哈大笑,也没在意方豫的去向。 傅政凛在卫生间吐得昏天地暗,刚才吃下肚的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胃部空虚,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才走去洗手台漱了漱口,顺便洗了把脸。 “那瓜娃子不会到处跑吧。”傅政凛顾不上面部的水珠,匆忙离开卫生间,朝饭厅的方向赶去。 然而,饭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桌满地的骨头。 “方豫!” 他黑沉着脸开始找人,第一时间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路过光头男人那伙人,及时刹住脚步问:“各位,有看到我弟弟吗?” 光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含糊地说:“出去玩儿了。” 傅政凛面色一变,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在附近游荡的皆是一些不良青年,加上这片地区犯罪率高,他怕方豫乱跑迷了路,或者被犯罪份子拐了去。 他越想越后怕,整个人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两只腿已经僵硬得不行,仿佛机器人一般,按照规定的程序不停往前跑。 “方豫,你在哪里?”喊到最后,他的嗓音完全沙哑了,眼眶也红得吓人,“方豫!” 酒吧街偶尔经过一两个醉意浓浓的少男少女,傅政凛眼里只有方豫,慌乱之间身子往前踉跄几下,最后绊倒在地上。 “帅哥……需要帮忙吗?”染了黄发的女生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整张脸被酒精染成赤红。 傅政凛一手搭在膝盖上站起身,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不用。” “好冷。”女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住双臂,她缓缓下蹲,仰起头看着灰蓝的天空默默流泪,“他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呜呜……” 傅政凛:…… 醉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哭哭啼啼是常事。 他皱起眉,居高临下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失恋女生,“男朋友是你顺利过冬的必需品吗?” 女生没想到傅政凛会搭理自己,怔了下,随后垂下头,周身萦绕着失落的气息,“我只是太痛苦了,昨晚是我和他相识的第52天,我以为这是真爱,他却把感情当成儿戏,说我跟不上潮流。呵,我失恋了,还不准我哭一场么?你别管我,你走吧。” 傅政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着她说:“喝醉酒就别在街上晃悠,不安全。” 话一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女生呵呵笑出声,盯着傅政凛高挑瘦削的背影,扬声道:“帅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背后全是油乎乎的掌印。” 傅政凛脚步微顿,连头也没回,心下把方豫那个瓜娃子小骂了一顿。 “不省心的瓜娃子,被我逮到肯定要狠抽一顿。” 另一头,方豫沿着酒吧街往丰城大道的方向走去。 途经某黑色小车时,霎时停住脚步,他警惕地盯着那辆不平静的小车,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轻踩脚步朝车子靠近。 “呵……我说过别被我逮到,不然弄死你!” “杨虎!够了……你不是直男吗!你现在干的是人事吗!” “准你找野男人,不准我碰你?我偏要碰,别忘了,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凭什么便宜其他男人!” “撕拉”一声,霍于庭身上的衬衫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接着“咚”的一声,他被杨虎轻扯着头发按在车窗上。 他微张着嘴,凤眸闪过一抹得逞的暗光,整张脸因为激动泛着诱人的潮红。 忽然,一张小脸贴上车窗,霍于庭猛然瞪大眼,全身立马紧绷。 “卧槽!”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爆粗。 话一说完,他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杨虎顿时皱起眉,一手摁住他的肩,狠狠咬了下牙低骂:“靠,别乱动!你故意的吗!” 霍于庭脸色涨得更红了,回头怒视着杨虎,“放手!” “呵,现在才说这句话,迟了吧。”杨虎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哑声道:“你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伸手掐住霍于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他意识逐渐被烈火燃烧,跟随着身体的欲望撬开他的唇齿,重重缠了上去。 霍于庭差点招架不住,恍惚间发觉皮带扣子被解开,下身陡然一凉,他猛然惊醒,脸蛋仿佛被火烧着,余光看向窗外那张脸,使尽全力推开杨虎,哑声羞愤道:“杨虎,你特么眼瞎了吧,你看看窗外站着谁!” 杨虎下意识抬眸看向车窗,对上方豫那双亮到惊人的眸子,“卧槽!这死崽子怎么在这里!” 碰巧这时,傅政凛找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方豫,见他两手扒拉着车窗,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不免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扣住方豫的脑瓜子,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俯下身视线落在小车里面,“让我一通好找,今晚没肉吃!趴在这里看什么,里面有肉?” 杨虎:…… 傅政凛:…… 果然有肉,是两个衣衫不整、姿势暧昧的大男人! 尴了个尬! 霍于庭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生第一次居然夭折在半路! 第44章 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自从撞破杨虎和霍于庭的事儿后,傅政凛当即抱起方豫马不停蹄滚回金潭村小院子里。 “瞧你干的好事!无端端跑去偷窥做什么!也不怕长针眼!”傅政凛黑着脸,把方豫拉到跟前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有,一声不吭就往外跑,能耐了啊,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走吗!改天带你去天桥底下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你要想和他们抢饭碗,尽管去,我不拦着你!”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烦躁地皱着小脸,耳尖随着傅政凛音量的变化颤动着。 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一眼就知道这是属于人类之间的繁衍行为,虽然没进行到最后。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杨虎和霍于庭都是男人,相当于两头公豹子,做这样的事儿能顺利繁衍后代吗? 还是说,人类的构造不一样。 这么深奥的问题,不是他能想明白的,待脑汁绞尽后,他索性不想了,目光落在傅政凛喋喋不休的嘴上。 这个人类真能说,只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本性,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这样儿的,实在是区别对待。 方豫哼哼两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开始啃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是他最近学来的坏习惯,一旦闲下来便咬指甲。 傅政凛见方豫咬指甲咬得昏昏欲睡,脸色又黑了几分,伸手扯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眼,方豫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个别还在渗血,忍不住骂:“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净琢磨一些坏习惯。明天开始哪儿也不能去,我亲自教你认字。” 方豫艰难地掀开眼皮子,模糊的视线看着傅政凛,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在说:闭嘴,别吵。 傅政凛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心下松了一口气,被杨虎恐吓的时候,傅政凛不过是表面上的慌,但发现方豫不见后,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恐惧感几乎蔓延至全身。 他似乎把方豫看得太重了,这不是好事。 傅政凛眸光泛着冷意,低头看着方豫头顶的发旋,抿了抿唇。 人一旦有了弱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傅政凛敛去眼里的复杂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以后的道路。 说到底,内心还是不够强大,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独立,不过是假象,试想一个长时间活在父母阴影下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走出阴影。 他的本性是冷漠的,内里又是极其脆弱的,但凡那个失踪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就能轻易打破他的伪装,迫使他露出狼狈不堪一击的一面。 如今,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救命稻草,有了他,才不至于整天想着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 [傅政凛,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真可怜!] [傅政凛,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好受吗?] [傅政凛,那小孩儿是累赘、是拖油瓶,是阻拦在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为什么不扔了他?] 那些人的话语反复出现在他脑海,犹如恶魔的低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傅政凛脸色有些苍白,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到头来却被那个虚伪的自己给蒙蔽了,他现在是人,不是那个失去了十八年自我的“机器人”。 他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小脸皱成一团睡得不安稳的方豫,只觉喉咙干涩疼痛,“和你对比,我更像个精神病。” 他思虑太多,背负的包袱太重,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轻松上路,却心有不甘。 方豫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父母的阴影也还未消散,他再怎么纠结、痛苦,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他要向他们证明,没了严厉管教、没了高贵身份和金钱的傅政凛,一样可以活得出色。 傅政凛俯下身抱起瘦小的身子,缓步走回房间,缩在怀里的人眼皮颤动着,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低鸣。 生活在继续,小豹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他被迫吸收人类的知识,但依旧难掩天生的顽皮和兽性。 春节前一天,方豫身上裹着新买的银灰色羽绒服,趁着傅政凛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个人偷摸着溜了出去。 傅政凛的手机在房间充电,监控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没听见,直到备好饭菜,走进房间看看赖床的小孩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色秒变,弯腰伸手在床单上摸了摸,触感冰凉,忍不住低骂:“瓜娃子,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打从带方豫去过一次稻草田后,方豫三番四次溜出去,每次都要傅政凛出去找。 幸好他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另一头,方豫撒丫子就跑到稻草田,身子灵活地钻进稻草堆下方的洞里面。 “吱吱……” 方豫的到来让几只小家伙逃也似地窜回窝里。 这儿有个田鼠窝,方豫前几天就发现了,但田鼠一看到人就钻进小洞深处,无论方豫怎么扒拉、低吼,田鼠始终不敢探出脑袋。 傅政凛在吃的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他,每天的肉管饱,但吃的都是煮熟的肉食,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生食了。 如今看到田鼠,勾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属于豹子的兽性,他舔了舔唇,眼底生起毫不遮掩的凶光。 他这回过来,是带了工具的。 他从口袋拿出折叠小刀,对着田鼠洞口猛扎了几下,软烂的泥土被刀尖刨开。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已经堆起一个小泥堆,方豫从一开始的蹲着到坐下再到趴在地上,满是凶光的眸子紧盯着田鼠洞,不停朝里面咆哮。 “吼!” “吱吱!” 孩子的低吼声和田鼠惊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傅政凛耳廓。 他轻踩着脚步靠近稻草堆,呼啸而来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抿了抿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喷嚏。 自从离开傅家别墅后,由于对自己体格的自信和对身体的疏忽,他悲催地患上了鼻炎,但凡吹点冷风,鼻子便痒得不行。 傅政凛备受鼻炎的折磨,总算老老实实做好保暖工作,他两手插进羽绒服外套,轻轻吸了吸鼻子,来到稻草堆下方弯下腰,对着那个趴在地上的熊孩子怒吼:“方豫!你就这么糟蹋新衣服吗!” 方豫全身一个激灵,长至肩头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小刀也掉进田鼠洞里面。 “出来!”话音刚落,方豫猛地朝前头爬了出去,很快站起身拔腿就跑。 傅政凛气得两眼通红,顺手捡起地上不知哪个孩子扔在这儿的小竹子追了上去,多年的教养和矜持被喂了狗,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只想逮住前头跑得踉踉跄跄的方豫,狠狠抽一顿。 第45章 一笔账 今天是大年三十,村里的热闹和傅政凛那儿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方豫后背贴着墙角,小脸红扑扑一片,鼻子喷出急促的呼吸声,他警惕地盯着傅政凛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手上的竹子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抽过来。 傅政凛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待缓过气儿后,才拿竹子指着方豫,哑着声音道:“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能要么!” 方豫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胸前的位置粘着大块泥泞,整条裤子全是稻草碎屑,狼狈至极。 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淤泥,然而淤泥是湿润的,不但拍不走,反而抹了一手泥。 他蹙起眉头,盯着手上的泥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傅政凛额头突突跳,下颚线紧紧绷着,显然处于暴怒的状态,面对方豫这瓜娃子,他似乎有生不完的气,对方气人的本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了。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心下默念:今天过节,不打小孩。 “先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把捡回来的竹子放到门后,以备不时之需。 方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愚蠢的人类,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藏凶器,呵,他决定晚点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把凶器销毁掉。 “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再次强调一句。 方豫听懂了,踩着全是淤泥的保暖小短靴走进卫生间,他站上小凳子,习惯性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类幼崽。 对比一个月以前,这张脸已经圆润许多,下巴不再尖得能锄地,肤色也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洗了洗手,也不管有没有洗干净,张嘴掀开上唇,查看自己的虎牙。 “吼!” 一声巨吼饱含着强烈的怒意,他从卫生间冲出来,猛地朝傅政凛的背影撞了过去。 傅政凛刚把菜碟子放在桌上,便被方豫这个欠抽的瓜娃子撞了个正着,双手往前一撑,差点掀翻饭桌。 “啊!” 侧腰被狠狠咬了一口,傅政凛痛得眯起眼,连着倒抽几口气,刚息下去的怒火瞬间暴涨。 “方豫,你完了!” 他一手捂着侧腰,回头看向一脸凶恶表情的方豫,原以为这孩子已经改掉咬人的坏毛病,看来是他想太多。 方豫往后退了几步,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时而伸手扒拉一下牙齿,眼里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傅政凛发现不对劲,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咬人,你抠嘴巴做什么?” 说话期间,他掀开羊绒毛衣看了看侧腰的咬痕,好在衣服穿得多,不至于咬出血。 方豫越来越烦躁,忽地张大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牙洞,原来,他右侧的虎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的牙齿掉在哪里,他自个儿也才发现,他以为是傅政凛趁自己睡着了拔了自己的牙。 傅政凛光是看他那副愤愤的样子,便知道他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压在心头的气儿瞬间消散大半,“别看我,我没拔你的牙。” 方豫合上嘴,两排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傅政凛仔细回想这几天吃的东西,“昨天吃大棒骨的时候咬骨头了?” 方豫:…… 傅政凛知道他没听明白,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根乳白色的大棒骨,“昨天,咬了吗?” 方豫盯着骨头陷入沉思,眼珠子转动了好几下,最后神情恹恹地低垂下头,没有搭理傅政凛。 “你自己把牙磕掉了。”傅政凛微眯起眼,“我提醒过你,你现在已经到了换牙的时候,牙齿容易松动脱落。” 说完,他抿着唇,拉起他的手往房间里面走,“今天的账我替你记着,以后记得还。” 咬一口五千块,瓜娃子前前后后咬了他五十六次,总价合计二十八万。 傅政凛把这笔账记在本子里,等着以后方豫长大了逗逗他,倒不至于真的让他还。 方豫全程耷拉着眼皮,失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獠牙,再过不久,多半连肉也嚼不烂。 这场闹剧在傅政凛又一次隐忍中度过,方豫换上另一件造型潮流的夹克羽绒服,端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猛地咽了咽口水。 很快,他化悲愤为力量,大口撕扯着鸡腿,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铃铃铃”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严肃着一张脸和对方交谈起来。 “品质保障和安全是第一,我不希望公司出现任何违反食品安全规则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不是垃圾站,不收购变质的东西。”傅政凛冷声拒绝对方的提出的要求。 “等等,加工成果酱的东西,谁会去追溯它的原材料是否变质,只要经过高温等杀菌处理,什么细菌病毒早该没了。我现在的报价已经比批发价还便宜了一半,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你居然还挑三拣四?!”手机传出一道急切又满含怒意的男声。 傅政凛沉下脸,淡声道:“我这边追求的是长远发展,一次的利益能让我得到什么?这是出口的东西,质量是重中之重,我凭什么为了你个人的利益损害我们公司的名誉。” 他和杨虎合作成立的农产品出口贸易公司刚在测试阶段,绝不会在开头就走这步险棋,况且他和杨虎都不是毫无公德心的人,哪能为了钱做这种缺德的买卖。 对方还在不停引诱,话里话外只以自身利益为重,完全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傅政凛手指有规律地敲着窗台,眸色渐深,“你找其他人吧。” “你!大家同住一条村,你就这么见死不救么!你知道这批草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要不是连着几天下暴雨,草莓也不会坏掉,你就不能发发善心低价收购吗?” 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目视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桔子树,沉声低语:“要求别人发善心,你自己呢,真缺德。” 话一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电话。 他回眸对上方豫沾满油污的小脸,眼里的冰冷逐渐消散,染上些许无奈,他走过去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骂道:“说你多少遍,慢点吃,瞧你这脸,脏死了。” 第46章 小恶霸 午饭过后,方豫又一声不吭跑了出去,傅政凛靠在门框,远远看着他撒欢奔跑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方豫再次来到稻田,见稻草堆那儿站着几个比自己还高大的人类幼崽,他霎时停住脚步,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个子高的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恶霸,也是村长弟弟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一盒爆竹,吩咐旁边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弟,“你,把爆竹塞进老鼠洞里面。” 小弟吸溜一下鼻涕,接过爆竹,趴下身子钻进稻草下面的洞,还没做出行动,前方陡然出现一张凶神恶煞的小脸。 “吼!”滚开! 小弟吓得尖叫一声,匍匐着身子往后撤退,“老大,疯子来了!” 个高的男孩怔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们自然知道疯子是谁,也知道疯子最爱咬人,他前段时间就不幸被疯子咬过,此时手腕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 方豫站起身,几下爬上稻草堆顶部,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三男两女,眼底透着些许不屑。 “没爹没妈的小疯子,你哥怎么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小恶霸长了一双和村长类似的吊梢眼,抬眼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奸诈。 方豫微眯起眼,瞳孔幽深,眼底涌动着非人的兽性,在小恶霸等人看来,这种眼神极具侵略性,让人周身不适。 小恶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吸节奏渐渐不受控制,他偷摸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点燃爆竹扔向方豫。 方豫双瞳猛缩,他先前见识过这个小玩意的威力,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爆发时的响声刺人耳膜。 爆竹还未落在他身上,就在空中爆炸,灰黑的粉末伴随着火红的纸屑落在方豫头顶。 本就凌乱不羁的头发瞬间炸开,他抬手摸了摸脏兮兮的脑瓜子,用舌尖抵着空荡荡的牙洞,逐渐弯下腰,蹲坐在后脚跟,脚底陡然用力,在小恶霸惊惧的目光中朝他猛扑过去。 “吼!” 小恶霸瞪大眼,双脚似乎生了根,一时半会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 天旋地转间,小恶霸身上新买的牌子外套和泥巴来了个亲密接触,方豫骑在他胸口,慢慢掀唇露出缺了好几个洞的牙齿,有点滑稽,却难掩他身上野性十足的疯狂气息。 “死疯子,你敢咬我,我让我爸报警捉了你!”小恶霸全身僵硬,嘴巴也硬,自己好歹已经十岁,居然被一个瘦巴巴的疯子骑在头上欺负,如果被亲朋好友瞧见,他还有脸吗! 他果断挣扎起来,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各种威胁又幼稚的话语一句句砸在方豫耳廓,他抬手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朝他怒吼一声,他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就是说不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是不认真学习的后果,既然嘴巴说不过人,那就来狠的,方豫俯下身,张嘴一口咬在他肩膀,然而小恶霸身上的外套太厚,压根触碰不到他的皮肉。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准备朝他脖颈处下口。 “呆毛!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小恶霸察觉他的意图,边挣扎边朝小弟们怒吼。 鼻涕虫小弟哆嗦着头,连连摇头,他撒丫子就跑,“我……我去叫你爸!” “叫你妈!”小恶霸气到脸色发黑,“给我滚回来!” 叫他爸没屁用,他爸只会抄起竹子狠狠抽他,哪会和这个小疯子计较。 其他年纪更小的孩子倒没离开,纯粹是腿软了,跑不动。 小恶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群小弟还都是缩头乌龟,无法,他只能依靠自己,试图和小疯子讲道理。 “等等等,别咬别咬!只要你今儿不咬我,我认你当大哥!”小恶霸嘴巴吧啦吧啦不停,“有好吃好喝好玩的,我第一个给你。” 方豫眸光一闪,心想:在叽里咕噜什么,吵死了。 “方豫!”傅政凛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嗓音低沉压抑着怒气。 方豫总算有了反应,偏头看向身形高大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接着垂眸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小恶霸,龇起牙朝他咆哮一声。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小恶霸隐忍着怒意,暗地里发誓:以后我金展鹏和他势不两立! 傅政凛大步走过去,一手扯起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谁先动的手。” 小恶霸知道小疯子口不能言,连忙爬起身哔哔,“是他!他拿石头砸我们在先!” 方豫不老实地在空中晃荡起来,两只爪子往小恶霸的脸扒拉过去,傅政凛及时后退几步,低头呵斥:“你消停点!” 方豫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泄出低低的吼叫,两腿还在空中乱踢乱蹬。 傅政凛紧绷着脸,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递到小恶霸面前,沉声道:“我回去会教训他。” 小恶霸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敢反驳,傅政凛沉着脸看人的时候,比自己老爹还可怕。 他快速抓了一把糖果,带着几个缩头乌龟快步离开稻田,他站在村道回头看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狠狠攥紧手里的糖果,仇恨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他对着他们的背影竖起中指,说出一句大言不惭的话,“等老子长大了,弄死你丫的。” 傅政凛一路提着方豫走回小院子,嘴里不忘呵斥:“上次你把人咬了,赔了人两千块,那么快忘了那顿教训了?” 他把人扔到沙发上,迈开长腿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面,拿出还未拆包装的止咬器,回到方豫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以后出门把这个戴上,这是新规定。” 方豫面露疑惑,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傅政凛拆开包装,拿出一副泛着银光的止咬器,在方豫抗拒的眼神中戴在他脸上,两手摩挲着后脑勺的位置,直到“卡擦”一声,彻底锁上。 方豫紧皱着眉头,满脸暴躁,抬手使劲扒拉着脸上的东西,一阵折腾无果后,他扑向傅政凛,把人扑倒在沙发上,止咬器狠狠抵在他脖颈,嘴里愤怒嘶吼着。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低声安抚道:“方豫,你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像刚才那事儿,如果是你主动攻击的人,那就是你的错,该罚。但我知道那个小孩没说实话,他们欺负你不会开口,所以我不会……” 方豫见咬不了人,干脆抬手扒拉在傅政凛脸上,狠狠挠了起来,傅政凛被打断话语,扣住他手腕拧起眉道:“方豫,但凡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就不会给你戴这玩意!”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方豫躲在前院围墙下方,不知在扒拉些什么。 而傅政凛也没空理他,手机通话从未停过,一个接一个。 第47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黑夜悄然而至,坐落在金潭村南侧依山靠田的小院子窗户泄出明亮的灯光。 小院子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只放了些杂物。傅政凛心想放着也是浪费,索性在里面放了一张电脑桌,打造成临时办公地点,而靠窗的位置则放着方豫专用的学习桌。 学习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堆书本,其中包括幼儿认知百科、儿童识字大全、儿童基本算数等。 此时,方豫坐在学习桌前,脸蛋几乎趴在桌面,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桌子上鬼画符,他前面摆着一个学习平板,他也不看,只专注手里的动作。 “人,人,人。” “小,小,小。” 平板传出冷淡无波的机械女声。 “咯咯咯。” 他把笔无规律地敲击在桌子上,直到铅笔笔芯断裂,他便随手扔了笔,再伸手拿过整个笔筒,倒出里面的笔和学习工具。 不消一会儿,他又开始制造各种噪音,时而回头看傅政凛一眼,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 他不想学习,讨厌学习,他只想出去玩。 “方豫,认真点!”傅政凛额头青筋跳动,从办公椅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方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神奇的线条,手锲而不舍地在上面画圈圈。 傅政凛每天抽空教他学习两个小时,但方豫无心学习,专注力极差,时而扒拉一下书本,时而起身追着飞行缓慢的苍蝇打,时而拿笔到处乱画。 傅政凛气得差点心梗发作,于是拿了一个小镜子,每当即将爆发的时候,便对着镜子里面狰狞的面容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是啊,方豫还不到八岁,不是孩子是什么?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内里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豹子,奈何还没享受称霸草原的乐趣,就被一只饿得瘦骨嶙峋的老虎咬断了脖颈。 他憋屈、郁闷,对自己成为人类的事实感到悲哀,他无法忘记自己身处在腾菲大草原的自由和惬意。 那段和族群失散后的艰苦日子被他选择性屏蔽。 这个比自己高太多的人类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原本没了锋利的爪牙便让他悲愤不已,此时还强迫自己看那些高深难懂的书本。 傅政凛对他要求不高,只要不咬人、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能和其他人进行简单的交流,足矣。 今天事儿多,傅政凛还没来得及教他,只让他跟着学习软件学习,然而效果甚微。 傅政凛拿了一张白纸放他前面,他动作一顿,伸出爪子把白纸扒拉走,随即扬起小脸挑衅地看着傅政凛。 “桌子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你想画就画到纸上。”傅政凛又把白纸拿过去。 方豫不满地皱起脸,鼻子重重“呼哧”一声,非要和他作对,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又送给他一个高傲得意的眼神。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咽下一团即将爆发的怒火,咬咬牙,忍了。 方豫这瓜娃子性格十分固执,他不喜欢做的事儿没人可以勉强他,傅政凛原先采取的是强制措施。 一开始方豫确实迫于威胁,不情不愿地跟着学习,后来发现傅政凛除了嘴上说说,压根没采取其他暴力措施后,他又开始摆烂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看到夜空之下的稻田、看到远处灯火阑珊、甚至听到村民们若有若无的欢笑声,眼里的向往显而易见。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想学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整。 “走吧,回房间睡觉。”话音刚落,方豫立马扔掉手中的笔,一骨碌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傅政凛,朝他伸手,理直气壮地说:“肉。” 傅政凛眼皮狂跳,淡声道:“今天不听话,罚你没肉吃,回去睡觉。” 方豫狠狠瞪向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眼眶泛红,凶巴巴固执道:“给肉!” “没学习,不给。”傅政凛坚持原则,哪能因为孩子委屈就成全他,他不会惯着方豫,再惯下去得翻天。 僵持两分钟后,方豫朝他龇牙咧嘴,愤愤地冲了出去,转眼跑进隔壁房间,上儿童床之前还记得把鞋子、外套脱了。 傅政凛跟着他走进房间,“刷牙,尿尿,睡。” 方豫已经缩进被窝,动了动耳朵,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压根不搭理傅政凛。 傅政凛默默站了好一会,深叹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就让他任性一次。 他坐在自己床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方豫的后脑勺,直到儿童床传来呼噜呼噜的声响,确定他已经入睡,才起身出了房间。 他回到隔壁办公地点,缓步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沓资料,仔细观看起来。 他随手打开电脑,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点击回车键后,屏幕开始跳转,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外语。 “滴滴滴” 电脑界面弹出一个待支付的交易订单,买家的问题接踵而来。 [li:is your corn sweet?] [li:is it purely natural?] [li:i would like to take a small sample to taste first, and if satisfied, i will purchase inrge quantities. we can discuss the price in detailter。] 傅政凛快速回复他的消息,并且给对方发了一个玉米种植基地拍摄的视频。 [fu:corn buns are sweet, pure natural and pesticide free。] …… 夜已深,傅政凛仍未休息,时而翻阅一下桌上的资料,时而在键盘上敲击着,过分年轻的脸庞渐渐展露他的棱角。 从侧面看,高挺的鼻梁仿佛精雕细刻的杰作,微抿的薄唇颜色淡红,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翕动着。 他对自己的容貌关注度不高,只知道自己很受女人的欢迎,然而他无心谈恋爱,他还年轻,还没积累足够的资本,还没达成内心深处定下的目标。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找到一个深爱的女人,和万千男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的度过一生。 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他眼下考虑的。 时间刚过十二点,不远处便传来轰鸣的爆竹声,傅政凛心下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进隔壁房间。 原本应该睡在床上的身影不知所踪,傅政凛只觉一股冷意席卷全身,整个人怔在原地。 第48章 失踪 方豫的叛逆是突然而来的,他今晚压根就没睡,静静等候傅政凛离开后,才轻手轻脚爬起身,胡乱地套上保暖外套,猫着腰走出房间。 他知道大门上方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名字似乎叫监控,每当他一出门,傅政凛的手机便会响起提示音,次数多了,方豫自然也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因此这回,他没走大门,而是钻了狗洞,连傅政凛也没发现被木头堆着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狗洞,就在围墙下方,是方豫今天下午发现的。 方豫一开始钻不进去,后来脱了外套才成功,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眸光亮得可怕。 他做事几乎不看后果,即使知道被傅政凛逮住后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天性就是不听话的,傅政凛还强迫自己学习人类的知识,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来路,彻底被同化为人类。 万一有一天,他回到那个向往已久的草原,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不能丧失自己的兽性。 因此,他故意和傅政凛作对,他不想学那些知识,不想听傅政凛说的话。 别以为每次拿肉威胁他,他便会一直低头朝他摇尾巴。 他是豹子,不是狗。 夜晚的风太冷,刮得呼呼响,方豫又把外套穿上,目的性极强地朝稻田相反的地方快速奔跑。 只可惜,人类的腿太过孱弱,不过跑了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停下来,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前方是一片玉米地,方豫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长得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傅政凛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自己。 他也没打算跑太远,毕竟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跑着跑着,前面传来鬼鬼祟祟的谈话声。 “确定喷这个有用吗?会不会毒死人?”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这个药对人身体伤害不大,别怕,没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 “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方豫在玉米地里匍匐前进,由于干枯的叶子太多,还是无法避免产生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他娘的别那么多废话,大晚上谁会出来,老鼠罢了。” 在浅薄的月光下,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提着大水桶往玉米地里面钻,“这片玉米地是老松的吧,听说姓傅那小子的收购价压得很低,老松原本是不想卖的,奈何今年市场太差,才便宜了他。” “无商不奸,嘴里说着公德心,他要是有公德心,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老魏,你家那片草莓地,真的没救了?” “十万块全打水漂了,我前前后后找了几个公司,没人愿意收,原本想着以成本价卖给姓傅的,不接受便算了,还转头踩我一脚!我呸!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家都是住村里的,以后谁和他合作,就别怪我老魏翻脸不认人。” “可是,这样做真的不犯法吗?”男声虚弱,明显带着恐惧。 “犯什么法啦!这里又没监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还干不干,一个小时赚五百的买卖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老魏眼里透着不屑,拿起手中的喷壶准备喷洒在玉米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他陡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什么东西两三下爬上肩背。 “啊啊啊!” 脖颈的皮肤被牙齿刺穿、撕咬,老魏隐忍不住嚎叫连连。 跟老魏一块儿来的矮个子男人赶忙捡起地上的碎石砸在方豫身上,见他眼里流露出渗人的凶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吼:“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方豫死咬着他不放,两只爪子大力扣上他的脸,狠狠一挠。 “嗷!快点把他拉开!” 矮个子男人不太敢上前,无从下手,何况这个小孩不知得的什么疯病,万一是什么传染病,亦或是狂犬病…… 大年初一凌晨一点,傅政凛找到玉米地这里时,看着掉落在枯叶上的一只儿童鞋,目眦欲裂。 “方豫!” 傅政凛在黑夜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实在无法,跑到集市上的派出所报了警。 方豫是特殊儿童,不需要等待二十四小时,警方很快派人在附近的村落开始地毯式的寻人。 然而大过年的,还是半夜,任谁顶着寒风穿梭在田地、大山里,总会有满腹怨言。 带头的中年警官沉着脸,语气不太好,“既然是特殊儿童,为什么不看管好。现在大晚上的,到处乌漆嘛黑,上哪儿找人去?” 傅政凛被一通教训,垂着眸子低声道:“很抱歉,是我的责任。”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塞到警官手里,眼里满布红血丝,“给您添麻烦了。” 中年警官轻叹一声,收了烟,带着七八个年轻辅警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某些重要的路口装了监控,对找人很有帮助。 傅政凛跟在警官旁边,手脚几乎要冻僵了,他只穿着居家拖鞋就跑了出来,奔跑的时候全身发热。 此时冷静下来,才发觉后背已经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如今被寒风一吹,冷意往骨头里面钻,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一路上,喷嚏从未停过。 “今天有闹矛盾吗?”自称是刘警官的中年男人嘴里轻咬着烟,闷声问了句。 “日常矛盾。”傅政凛认为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毕竟之前更凶的教训也有过。 刘警官提高音量,“那就是了,现在的小孩子抗压能力差,不过骂他一两句,就闹着要死要活。光是这个月就接到好几个类似的案子,阿风,你带他们几个去河边找找,别想不开闹自杀。” 傅政凛心下一沉,仔细回想方豫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没什么异常的,难道是强制他佩戴止咬器的问题? 众人来到村委,门口保安亭的保安被嘈杂声惊醒,见门口立着一堆警察同志,惊得睡意全无,连忙裹紧军大衣打开门走出来。 “警察同志,大半夜来这儿是?”保安大叔小心翼翼问。 “监控室有人在吗?”刘警官没废话,道明来意。 保安大叔连忙带着人走进监控室,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事,“醒醒,警察同志过来查些事儿。” “哈啊?” 睡得正香的微胖男人猛然惊醒,动作颇大的站起身。 第49章 怀疑 监控视频从昨晚九点开始往后播放,傅政凛看着加了倍速的视频画面,心口堵得慌。 “大过年的怎么就丢了人呢?”保安大叔唏嘘不已,视线在屏幕扫过,嘴里嘀咕:“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 微胖男人小声回:“他家的草莓地不是遭殃了么,捡草莓去了吧,听说隔壁村的养鸡场愿意花一元十斤的价格收购坏草莓。” “呵,这年头,连鸡也吃上草莓了。”刘警官瞥了他一眼。 傅政凛死死盯着屏幕,完全没在意他们的谈话,他心脏似乎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停往外裂开,疼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保安大叔对这位容貌出挑的大男生有印象,任谁看了他一眼,都会印象深刻,他们金潭村可没有长相这般英俊的小伙子。 “别太担心,说不定已经跑回家了。外面道路黑,没有夜灯,不好找人。”他好心安慰一句,傅政凛却压根没听,强装镇定的模样看在刘警官眼里,他道:“你先回家看看,我们会加派人手搜查。”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至极:“好。” 他转身快步离开监控室,凌乱的衣服和满是泥泞的双脚尽显狼狈,没人看到他眼角红得厉害,酸痛难忍,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自己有什么资格哭。 带着淤泥的拖鞋踩过喜庆的爆竹纸屑,人人都在期待天亮的到来,傅政凛却深陷泥潭,双眼被化不开的黑暗遮挡,似乎再也看不到象征希望的阳光。 他沿着村道脚步慌乱又匆匆地往小院子赶去,干痛的喉咙喊出嘶哑的声音,“方豫,你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傅政凛回小院子看了眼,没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又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脚往外走。 他再次回到玉米地,借着手机灯仔细搜寻可能被遗漏的东西,一番寻找下来,还真的发现了异常。 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一股很轻微的农药味,这片玉米地早在一周前就被他收购,过几日就能采摘,处理后便能出口到国外,绝对不可能在此期间喷洒农药。 经过仔细观察后,他发现方豫鞋子掉落处周围的玉米叶子有少量农药残留,而其他地方却没有。 脑海里不免构想出一个画面,叛逆出逃的孩子躲进了玉米地,碰巧遇见正在干坏事的某某,以傅政凛对方豫的了解,但凡谁对他表现一丝恶意,他百分百会发起攻击。 后面的画面生生被他掐断,掩盖在黑暗下的脸闪过一丝后怕,仿佛错觉一般,稍纵即逝。 傅政凛紧咬牙关蹲下身,重重闭了下眼,待视线逐渐清晰后,果真发现脚下的玉米枯杆凌乱不堪,有几块突兀的泥土块静静躺在枯杆上,他捡起泥土块,五指收紧用力碾碎。 他设想过多种结果,或许方豫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许跑进了大山里面,又或许不小心掉入坑洞中,现在看来,他很大可能被谁绑架了。 “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儿?” 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当时并没在意,此时怎么想怎么可疑。 何况涉及草莓地一事,那位名叫老魏的村民,很大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进而报复。 傅政凛自觉发现了真相,手紧紧攥着方豫的靴子,猛地站起身朝居民楼的方向快速奔跑。 刚跑到村道中央,碰巧遇上刘警官等人,傅政凛憋着气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道:“老魏……金潭村草莓种植农户。” 刘警官讶异,“有什么发现吗?” 傅政凛缓缓直起身,待缓过气儿后,将刚才在玉米地的发现一一述说,“我怀疑,他和我弟弟的失踪有关联。” 刘警官紧皱浓眉,语气有些迟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强制搜查民宅属违法行为。何况现在三更半夜,贸然前去打扰,很大可能会引起警民矛盾。” 显然,他不愿意惹这麻烦,除非傅政凛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孩子确实被老魏绑架了。 “听我的,你先回家等消息,孩子丢了再心急也没用,我们这边有发现会及时通知你。”刘警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息一声,带着几位辅警往村头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快步朝村委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老魏的家在哪里,只能寻求保安大叔的帮忙。 “哎,怎么又回来啦?” 自从刘警官等人离开后,保安大叔没了困意,正斜躺在懒人椅上看电影,此时见傅政凛再次回来,不由觉得奇怪。 “叔,想问你个事儿,你觉得老魏这人脾性如何?”傅政凛敛去脸上的急切和慌乱,镇定下来。 “怎么无端端问起他,是不是和你家孩子失踪有关?”保安大叔年纪不过五十,跟村委那群村官相处多年,自然懂得一些弯弯道道。 “现在只是怀疑。”傅政凛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刚才的监控视频,哪有人大晚上出去的,何况还是大年三十。” “提起老魏,村里人对他的看法是褒贬不一的。他这人自私自利,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就不肯让步。他把那片草莓地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往年靠着卖草莓卖了一点小钱,今年就没那么幸运了。前段时间连着下雪下雨,天气恶劣,他地里的草莓烂的烂,霉的霉,基本不能入口,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好,整天阴着一张脸骂爹又骂娘,” 保安大叔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没问太多,直接告诉他地址,并好心提醒:“老魏家里有一条狼狗,见人就吠,凶得很,你别靠得太近。” 傅政凛沉声道了一声谢,转身匆匆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老魏的家靠近村头的位置,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毛坯房,周边围绕着半人高的围墙,傅政凛此时站在围墙外面观察着黑漆漆一片的房子。 在外边无法看出什么异常,只能偷摸着潜入里面,傅政凛刚爬上围墙,角落处便极速奔来一道黑影。 第50章 交易 “汪汪汪!” 黑影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出现在傅政凛下方,露出满是唾液的獠牙,凶狠地朝他狂吠。 傅政凛见它脖颈处戴着锁链,长度刚好到围墙这儿,他干脆退回到地上,俯下身绕到房子后头。 “汪汪汪!” 狼狗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吼叫,期间大力挣扎着,锁链随着它的挣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时,二楼阳台走出一个身影,他披着厚重的棉袄外套,探头往下鬼鬼祟祟地张望,没发现异常才开口骂:“死狗,大半夜吵什么!闭上你的嘴,小心我明早炖了你!” 狼狗呜咽两声,神情恹恹有些委屈,它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偶尔竖起耳朵抬头看着二楼阳台的老魏。 “给我安静点,别打扰老子睡觉!”老魏朝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微眯起眼,缓缓打了一个哈欠,又探头在围墙周围张望了好一会,才嘀嘀咕咕转身回了房间。 傅政凛早在老魏说话的时候,便闪身躲进对方视线无法看到的死角,直到听到关门声响起,才沉着脸走出来。 他再次绕到房子后方,借着月色上下打量二楼的高度,视线落在排水管道上。 二楼的位置有窗户,窗户大开着,没安装防盗窗,只要沿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便可以通过窗户进入二楼。 他无法判断这间房是老魏睡觉的房间,亦或是其他闲房,他不得不尽早采取行动,在日出之前翻遍老魏的家。 傅政凛自小定时接受退休军人教练的体能训练,对攀爬的技巧有些了解,但那会儿是有防护加身的,不像此时,空手攀爬,还有坠地的风险。 锁链的哗啦声没停过,可以想到前院的狼狗有多烦躁,它不停地来回走动,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碍于主人的教训,它不敢发出声音,只用那双黑色泛着凶光的眼注视着房子后面的方向。 傅政凛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放到嘴边呼出几口热气,他抬手抱着排水管道,两脚蹬在墙边艰难地往上攀爬。 “汪汪汪!” 狼狗霎时站起身朝傅政凛的方向大声吼叫,狰狞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煞是骇人。 “砰”的一声,阳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接踵而来的是老魏砸在狼狗前面的玻璃杯碎裂声,“反了你!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狼狗秒变乖顺脸,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家主人。 老魏阴沉着脸,走到阳台尽头探头往后望,隐约看到侧墙边上的排水管道,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在寂静中响起。 老魏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又开始骂骂咧咧,“不就是老鼠么,大惊小怪,闭上你的狗嘴巴,别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不然剥了你的皮!” 寒风呼啸而过,他紧了紧衣领,哆嗦着身子快步走回房间,被狼狗两次惊扰,眼里彻底没了困意,他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镜子,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咬痕。 “死崽子,把我咬成这样,别是有什么疯病吧!”他面露怨毒,仿佛怕染上什么病毒一般,反复用酒精喷洒伤口,“疯是疯了点,好在那张脸长得精致。” 他咧开嘴角,露出贪婪得逞的笑意,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姓傅的,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弟弟还能不能维持你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嘟——” 床上的按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老魏收起钱,拿起手机看了眼,神情陡然变了,他连忙接通。 “卧槽!你他娘的找了个什么疯子,退钱!把那五千块还回来!” 手机里头爆发出一声怒吼。 老魏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开始赖账,“什么疯子不疯子的,我把人带过去的时候不知多乖,你使了什么法子把人折腾疯了吧!” “好啊你,魏建成!你今儿不把钱还回来,我上警察局告你去!绑架贩卖儿童,我看你要判多少年!”对方见老魏开始耍赖,索性撕破脸皮,破罐破摔威胁出声。 老魏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报啊,我贩卖儿童,你呢,你猥亵儿童致死的事儿,就不怕我爆出去!” 对方呼吸一滞,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个落网,另一个也逃不掉。 “不还钱是吧,明天我找你老大理论去!”对方粗哑着嗓子继续威胁。 老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他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景,冷声道:“你以为你给我的那笔钱全部进了我口袋吗?实话告诉你,大头都在老大那儿,你就别指望他会吐出来。现在那孩子在你那儿,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别把人搞死了回头赖在我身上。还有,把人藏好了,别被外人发现。” “究竟是谁搞死谁!我特么的头一次见那么凶狠的小孩,差点就被他咬断大动脉,咱俩交易前,你给他打了麻药吧!” 老魏没有否认,嘴里噙着冷笑,他没把小孩的手脚打断已经算心善了。 两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目视着远处的玉米地,自言自语道:“既然浪费我几瓶药,那就拿你去抵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傅政凛耳里,他此时攀爬至排水管道中央,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方豫的失踪和老魏有关。 从他话语里可以听出,方豫不在这儿,不知被什么人买走了。 傅政凛猩红的双眼扫向窗口,直到老魏离开窗边,才缓缓往上爬,内心涌起强烈的愤怒,脑海也生起把这人千刀万剐的念头。 他静悄悄地爬上窗台,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老魏靠床而坐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锋利冷漠的直线。 爆发只在一瞬间,待老魏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被傅政凛掐住了咽喉,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重拳,一下下砸在他鼻骨、脸蛋。 第51章 这暗号真变态 “你把他卖去了哪里!说!”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眼角,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神情扭曲目眦欲裂,语气压抑又疯狂,“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这种十恶不赦的缺德事也敢做!” “汪汪汪!”楼下的狼狗听到打闹声,暴躁地吼叫起来。 “啊……呃!别打了……咳咳!”老魏差点被他掐断喉咙,连嚎叫声都微弱至极,察觉到自己惹了个不要命的,被放开脖颈才断断续续求饶,“别打……够了,我说我说……” 傅政凛面布寒霜,把人拉起来重重砸到地上,膝盖毫不留情地顶在他胸口,把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老魏虽是个成年男人,但体型比傅政凛小了几乎半圈,各方面自然打不过他。 他咧开嘴痛苦哀嚎,“我告诉你可以,前提是不能报警。” 傅政凛半眯起眸,猩红满布血丝的眸子寒光乍现,他再次抡起拳头砸在老魏脸上,“看清楚状况,现在轮不到你来谈条件!废话少说,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只有那么一个弟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第一个宰了你!” 老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鲜红血液,他张大嘴急促呼吸着,“人在市中心的地下拳馆,拳馆老板姓叶,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人。买孩子的男人叫李昙,是那家拳馆的保安。” 傅政凛眉头紧皱,手猛地扣住他的咽喉,用力收紧,直到老魏面色青白不停挣扎,才松开一丝气力,冷声警告:“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老魏呛咳几声,咳得肺部抽痛,他艰难地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当初接受我那批草莓,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 傅政凛气笑了,对于这种缺德又无良的人贩子,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腹部,居高临下瞅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已经被我录音,接下来的牢饭,足够你享用十年以上。” 老魏怔住了,面露惊恐,“不行!我不能坐牢!我还没暴富、还没捉到那个嫌贫爱富的臭婆娘!我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傅政凛没时间和他耗下去,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快速告诉他事情真相。 不到十分钟,刘警官带着七位辅警冲进老魏家。 老魏原先挣扎得厉害,直到被扣上手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失魂落魄地低垂着头,呢喃自语:“不能坐牢,不能让她小看我,她不是嫌弃我没钱么,我能赚钱,为什么还要跟其他野男人跑了。” “刘警官,听他口述我弟弟在丰城百胜地下拳馆。” 傅政凛已经恢复冷静,如果不是看到老魏的惨状,他们还以为这个男生是沉默乖巧好欺负的。 “如今案子涉及绑架和儿童贩卖,已经不是单纯的儿童走丢案,何况地下拳馆牵扯的大人物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刘警官沉思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你先上我的车,咱们得回去警局一趟,向上级报告工作,我们得听从上级的安排和指挥。” 傅政凛眸色一暗,“我怕晚去一步,孩子会有危险,你也知道,我弟弟攻击性比其他孩子强太多,不可能乖乖就训。” 刘警官面露为难,最终决定先和傅政凛前往地下拳馆找人,其余辅警则把老魏押回警局中看管,等候审问。 时间渐渐流逝,从金潭村来到地下拳馆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清晨六点。 傅政凛心急如焚,面上却强撑着冷静,车刚停稳立马开门下了车。 地下拳馆的入口较为隐蔽,以沐足按摩店粉饰门面,只有说出暗号,才能顺利进入拳馆。 刘警官已经脱下警服,换上普通毫不起眼的黑色棉服外套,压低声音:“待会你别出声,我来应付就行。” 傅政凛点点头,紧盯着沐足店大门,恨不能当即长翅膀飞过去,小孩儿就在里头,不知有没有受伤。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走。”刘警官带头先行,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随手扯开衣领,再把头发弄得散乱,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正经人士。 沐足店前台的小姐是个敬业的,见傅政凛两人迎面走来,立马起身笑出八颗整齐的牙齿,甜软的嗓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请问两位是按摩还是沐足?” 刘警官一手搭在前台,嘴角勾着轻浮笑意,衬得这张严肃正经的脸庞有些违和,“我要男人。” 前台小姐面不改色,继续笑道:“什么男人?” “肌肉男。” 刘警官嘴角抽了两下,心下吐槽:这暗号真变态。 “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前台小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傅政凛身上。 刘警官不假思索就说:“不需要,谢谢。” 傅政凛全程面无表情,两手虚握着,默不作声。 这时,前台小姐视线转到他身上,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帅哥,你要男人还是女人?” 刘警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般情况下,结伴同行之人不该被问话,他无法猜测前台小姐的意思。 难不成换了新暗号? 前台小姐纯粹是搭讪,压根没别的意思,她看着傅政凛冷峻帅气的面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年纪轻轻,还是雏儿吧? 傅政凛眸色一沉,试探着回答:“男人。” 前台小姐有些失望地努了努嘴,“沿着走廊往里面走,进入倒数第二间房,里面有人接应你们。” “走吧。”刘警官轻咳几声,打断前台小姐的热烈视线。 两人沿着灯光暧昧的走廊往里面走,傅政凛目不斜视,双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会进去里面跟在我旁边,不要独自行动。这块地盘连警方也无可奈何,记住,千万别惹事。”刘警官和他并肩而行,一手自然搭在鼻尖下方,压低声音嘱咐一句。 傅政凛轻“嗯”一声,越来越快的脚步证明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停在倒数第二间房门口,快速朝里面看了眼。 房间摆设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两边排列整齐的放着四张按摩床,床与床之间皆有屏风遮挡。 半躺在按摩椅上身穿短款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半眯着眸子看向他们,缓声问:“两位按摩?” 第52章 地下拳馆 女人呵呵笑出声,两条白皙笔直的腿轻微晃动一下,她慢悠悠起身,两步走到傅政凛前面,涂了大红色的指甲轻抚在他脸颊,红唇轻启:“要男人还是要女人?” 傅政凛喉结轻滚,往后退了一步,“男人。” 女人捂嘴轻笑,“你这反应,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傅政凛偏开头,视线落在旁边的屏风上,没再看前面一眼,实在是女人的穿着过于暴露,胸前饱满白皙,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皆忍不住窥视一二。 可惜,傅政凛不是正常男人,他自认为是性冷淡,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心里记挂着小孩儿。 刘警官轻咳两声,双眸染上一丝尴尬。 女人含情脉脉的笑着摇摇头,“跟我来吧,你们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刘警官:“朋友介绍。” 女人拖长语调“哦”了声,移开前方遮挡的屏风,随即拉了拉墙上的装饰灯,墙面忽然往两边裂开,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地下阶梯。 “请两位遵守里面的规则,玩得愉快!” 刘警官和傅政凛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下阶梯,身后的墙缓缓关闭,内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喊话声。 在狭窄的阶梯上走了大概两分钟,欢呼声越来越明显,前方豁然开朗,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擂台上面正在决斗的肌肉男。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哈哈哈,孬种!才几下就起不来了!” “这局毫无疑问,赢家是迈科斯!” “连着几局都是迈科斯单方面虐鸭子,没意思,我要看强强对决!”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句怨言。 接踵而来的是各种附和声。 “虽然我把赌注押在迈科斯身上,但我更想看到的是出人意料的反转,每局不到两分钟就结束,没意思!” “赶紧换人,下一局来个猛将!” …… 傅政凛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人,听着他们尖锐刺耳的吼叫声,眉头紧拧,只觉耳膜鼓动嗡嗡响。 “先找出李昙,刚才给你看的照片还记得吧。”刘警官凑到他旁边低声吩咐。 “嗯,分头行动?”傅政凛视线在众人身上快速扫过。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看到那边的红柱子了吗,十分钟后在那里集合,别耽搁时间。”刘警官目光盯着擂台,嘴巴在手掌的遮挡下翕动着。 “好,注意安全。”傅政凛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往左边走。 他一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此时眉宇间尽显烦躁,只想快点找到方豫,带他离开这里。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道道欢呼声。 一个长得瘦猴样儿的男人拖曳着身形瘦小的孩子走上擂台。 “小孩?我的天,有没有搞错,拳馆的拳击手都死了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完全没看头,换人换人!” “咱们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孩身上透着一股特殊的狠劲,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 傅政凛脚步僵在原地,脑袋炸开一道响雷,全身血液瞬间倒流,连呼吸也不自觉憋住。 台上被五花大绑,额头渗血、眼神凶狠,裸露着上半身的小孩儿正是方豫。 他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痕,狼狈不堪,似乎被人狠狠虐待了一番。 傅政凛眼里腾起火苗,连忙挤开人群往擂台方向靠近,张嘴大喊:“方豫!” 然而人太多,他一时半会过不去,嘶哑的喊声被淹没在观众的臭骂声中。 迈科斯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小豆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偏头朝裁判员怒吼:“are you insulting me?!” ——你在侮辱我吗?! 裁判员是个矮胖的光头男人,他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叶少爷的安排。” 迈科斯怔了下,抬头看向二楼某个包厢,正好对上一张散发着亚健康气息的脸。 叶槐翘着二郎腿靠坐在窗台,饶有兴致打量着擂台上的小孩儿,时而往嘴里抛一粒花生米,见迈科斯望过来,叶槐薄白的唇微扬,拿过保镖递来的麦克风,恶劣地说:“我要你站着不动,让他打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倒下,他赢。相反,若是他输了,便把他的脑袋打爆,我要拍视频。” 他对方豫有印象,知道他和杨虎认识,既然现在阴差阳错来到他的拳馆,他可不会念着相识一场放过他。 除非,杨虎亲自找上门来。 迈科斯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站着不动让小孩子单方面揍自己,不是侮辱是什么。 但这家拳馆的主人不再是叶家大少爷,而是叶二少叶槐。 叶槐为人狠辣无情,行事恣意猖狂,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 迈科斯生生咽下这口气,转动脖颈走到方豫面前,用着蹩脚的中文说:“十分钟后,我要你的脑袋开花!” “吼!” 方豫睁着猩红一片的眸子,眼里的嗜血和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十分渗人。 自从被玉米地的两人绑架后,他被带回老魏家里,差点和那只体型强壮的狼狗来一场畅酣淋漓的战斗,然而战斗还没开始,便被老魏强制打了麻醉针。 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长着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男人的手在他脸上流连、摩挲,极致暧昧又恶心的动作让方豫怒吼一声,当即张嘴咬了过去。 男人一时不备,被咬了个正着,脖颈处的皮肉被生生扯开,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方豫此时还小,自然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他很快被男人反手压制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身上全是疼到入骨的伤痕。 肋骨断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后来,他被五花大绑带到这里,被迫仰望着身形比傅政凛还强壮许多的男人。 这个名叫迈科斯的男人拥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肤色白到晃眼,碧蓝狭长的双瞳微眯着,高傲又不屑地看着自己。 方豫知道对方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他的脖颈,但他从不会向除了傅政凛以外的人类低头。 原来,傅政凛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他现在才想明白。 有了对比,才知道傅政凛这个人类对他有多好,好吃的好玩的从不短缺,虽然经常吧啦着一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强迫自己学不喜欢的知识、吃不爱吃的食物,虽然给自己戴上那副令人讨厌的止咬器…… 不可否认,傅政凛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他好。 他是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小豹子,想要在这里长期生存下去,只能主动融入社会,主动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 不爱学习的结果便是,他听不懂对面大块头的话语,但能看懂对方不屑、鄙夷的眼神。 迈科斯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提至半空中,面朝观众大声喊:“各位,安静!接下来,我将施舍他十分钟时间,任由他发挥,找机会把我打趴在地。” 观众齐齐“哎”了声,“即使再来十个小孩,也干不倒你一个人吧!” “当然,看不过眼想帮他一把的人尽管上台,我迈科斯来者不拒!”迈科斯沉下脸。 话音刚落,傅政凛总算挤到擂台边沿,两手往上攀爬,通红覆盖着寒霜的眸子怒视着迈科斯,哑声嘶吼:“让我来!” 第53章 上赶着送死 空气瞬间凝固,嘈杂的响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向傅政凛,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上赶着送死,有点看头。” “年轻人,那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值得为了他跑上去送死么?” “别总是死不死的,不吉利,迈科斯不杀人,顶多把人虐得半身不遂,重度瘫痪。” 傅政凛眸光冷冽,俊俏的脸庞透着坚毅和奔赴擂台的决心,他长腿跨过围栏,双脚稳稳落在擂台地板上。 “吼!” 方豫在看到来人时,猩红眸子霎时瞪大,睁得圆溜溜的,他挣扎着站起身,眉梢覆盖着狰狞狠意,凶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众人听到这声尖锐的吼叫,心脏跟随着方豫的动作剧烈跳动,肾上腺素急剧攀升,最后化为兴奋的欢呼声,“好狠的崽子,咬死他!咬死他!” 傅政凛俯下身张开双臂,几乎要接不住猛冲过来的方豫,胸口仿佛被砸进一个巨石,砸得他往后踉跄几步,后背撞击在围栏上。 他顾不上疼痛,两手快速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身体上的伤口,明显感觉到小身子忽地一颤,他眼眶红得厉害,瞳孔覆盖着一层湿润的水膜,视线也变得模糊。 千万无语哽在喉间,最后化为一句低沉嘶哑的三个字:“很疼吧。” 方豫偏头咬上他的脖颈,没有用力,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仿佛一只在绝望中徘徊找不到出路的幼兽,委屈又可怜。 傅政凛只虚虚抱着人,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他大力眨了下眼,敛去脸上的心疼和脆弱,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大块头。 “啪啪啪!” 拍掌声在二楼传来,在寂静的拳馆里面十分突兀。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二楼,傅政凛也抬头,对上叶槐似笑非笑的脸。 傅政凛怔了下,没想到在这儿看到杨虎的兄弟,然而他没高兴太早,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恶劣又玩味,显然不是个善茬。 “哎呀呀,好感人的兄弟情,我有点嫉妒了,怎么办。”叶槐从窗台站起身,粉嫩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住满身戾气,他弯了弯腰,嘴角弧度上扬,讽刺的意味十足,“可惜,我这人最讨厌看到这种兄弟情深的场面。” 傅政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黑到极致的瞳孔深邃清澈,过分年轻的脸庞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你是这家拳馆的老板。”他喉结艰难滚动,嗓音又哑又沉。 叶槐摊了摊手,嘴角天生就是勾起的弧度,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误以为在笑,“所以呢,想求我放过你们?” 傅政凛不指望他会看在杨虎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两人,讽刺道:“我求你,你会放过我们?” 叶槐的身子忽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被身后的保镖抱下窗台,他拧起眉转身就一巴掌抽在保镖脸上,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冷面保镖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掌印,浅棕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开口:“危险。” 叶槐微眯起眼,瘦削的下巴高高抬起,恶劣地吩咐:“跪下!” 保镖眉头轻蹙,垂眸深深看了叶槐一眼,没有动作。 “我让你跪下,耳朵聋了?!”叶槐最讨厌他这副冷淡自持的模样,似乎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他。 “叶槐,别忘了我们的合约。”保镖面部轮廓深邃,光是笔直的那儿,便气势凌人,有种他是主人而非保镖的既视感。 叶槐狠狠磨了磨牙,手痒得厉害,长期亚健康的身体已经由里溃烂,胃部的绞痛忽然传来,他弯下腰,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保镖动作熟练地从口袋掏出一瓶胃药,拿了两颗塞进叶槐嘴里,接着伸手拿过保温杯,打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叶槐心情差到极点,囫囵喝了两口水后,大力将保温杯打翻在地,“滚开,看到你就烦!” 保镖往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众人看不见二楼包厢的场景,又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难道不知道迈科斯是出了名的拳王么。” “脑子长草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看他那么护着那个小孩,两兄弟么?” “看着不像,五官没有相似点。” “长那么俊,可惜了这张脸。” …… 迈科斯烦躁得很,他只想速战速决,毕竟下班时间快到了,他还得送心爱的女友去上班。 这时,耳塞传来一道刺耳的忙音,迈科斯抬头看向二楼仅露出上半身的叶槐。 “迈科斯,我改变主意了,接下来,我要你在五分钟之内打破他们的内脏,挖掉那个男生一只眼睛。”残忍嗜血的话语犹如深渊里的恶魔,迈科斯眸色一沉,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 他伸出打了舌钉的舌尖,重重舔过上唇,“如你所愿。”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把方豫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迈科斯强壮的身躯。 对方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手撕开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粗厚的手臂在一抬一放间,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丝毫不怀疑,对方一个拳头就能打爆自己的脑袋。 “你和叶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真可怜,得罪谁不好,得罪他。”迈科斯语气惋惜,同情地看着他。 傅政凛又抬眼看向脸色阴沉苍白的叶槐,心情沉到低谷,他和这个男人不过见了一面,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因为那只泰迪犬。 对方表面上丝毫不在意那只狗,可能私底下已经对他们怀恨在心。 傅政凛不动声色地扫向观众,视线在红柱子下方停留了两秒。 刘警官暗地里朝他做了个手势,但傅政凛没看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指望刘警官会不顾危险救自己,从他上来擂台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至于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想太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方豫受伤,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吼。” 方豫低吼一声,忍着身体的疼痛,整张脸皱成一团,狠狠盯着危险性极高的迈科斯。 他不会知道,年幼无知的他因为这一次叛逆,让傅政凛落下难以消除的病根,每年在梅雨之际便会痛上一两个月。 他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第54章 决斗 百胜地下拳馆的老板虽是叶家人,但这块蛋糕太大,牵扯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因此,连警局也对这家暴力血腥的拳馆无可奈何。 刘警官躲藏在人群中,面带焦急,他几次朝上级申请援助,对方却以不敢得罪为由打起太极。 他气到变脸,咬牙低骂一声,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还能请谁帮忙。 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思考太久,麦克风的响起昭示着决斗即将来临。 “各位,稍安勿躁,决斗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下注,拭目以待!” 裁判员手拿麦克风,手舞足蹈地站在擂台中央,激荡的情绪感染力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 “还有下注的必要吗!这局迈科斯必胜!” “迈科斯必胜!” …… 傅政凛冷眼看向众人,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手脚僵硬,舌尖不自觉地咬着口腔软肉,仿佛再次回到被父母管控的日子,令人窒息、绝望。 这时,身穿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捧着托盘,走到擂台下方,朝傅政凛轻喊:“帅哥,这是你的拳套。” 傅政凛垂眸看向她,对方朝他抛了一个媚眼,艳红的唇翕动着:“可惜,为什么要选男人呢。” 她似乎已经看到傅政凛凄惨的下场,自从迈科斯当上拳王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全须全尾的离开。 傅政凛伸手拿过拳套,没在意她的视线,垂眸看着八成新、沾着少量红色血迹的拳套,心情沉重。 “请三位做好准备,决斗即将开始!” “五!” “迈科斯,打爆他的头!” “四!” “挑断他手筋,我要看他翻滚在地,不停哀嚎!” “三!” “帅哥,加油啊,勇敢上!就算残废了也别怕,姐姐包养你!” “二!” “迈科斯!迈科斯!” “一!” “打死他!打死他!” 迈科斯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碧蓝的眸子微眯着,流露出的高傲和鄙夷毫不遮掩, 呐喊声戛然而止,观众屏住呼吸,神情兴奋疯狂,默默等待迈科斯的出击。 傅政凛把方豫抱到围栏上坐着,目光幽幽地看着迈科斯的方向,他紧抿着唇,一手拉下外套拉链,快速脱了外套,随手扔到一边。 青涩和成熟相间的身体被米白色毛衣包裹着,暖色系的衣服衬得满布寒霜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回头看着方豫,轻声嘱咐:“无论遇到什么,乖乖待在那里,别下来。记得……” 他嗓音停顿了一下,自己说太多也没用,方豫听不懂,于是转回头看着迈科斯。 “啧啧,你的眼睛很漂亮,难怪叶少让我挖掉你的眼。”迈科斯自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狭长眸子透着讥讽,“在我面前,反抗是最没用的,还不如乖乖让我揍,起码还能避免脑袋开花的风险。”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傅政凛发起攻击,呼啸而来的拳风裹挟着恐怖的声响,可见迈科斯用了多大力气。 傅政凛双瞳猛缩,堪堪往旁边躲开,迈科斯第一个猎物却不是他,而是围栏上坐着的方豫。 “方豫!”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正想往后一翻离开擂台,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太差,无法顺利完成脑海下达的指令,整个身子挂在围栏上摇摇欲坠,侧腰传来的剧痛让他张嘴低吼一声。 傅政凛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抡起拳头砸向迈科斯的后脑勺。 迈科斯冷哼一声,后脑勺仿佛长一双眼,只微微偏了偏头,便躲过了傅政凛的攻击。 他勾起拳头,身形极速翻转,强劲的拳头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脸上。 “呃!” 傅政凛喉结滚出痛苦的呻吟,一米八的身体在重拳的作用下往后踉跄,他勉强稳住脚步,本就凌乱的发丝更显狼狈。 这一下,迈科斯仅用了五成力气,却足以让傅政凛的脸高高肿起,红到发黑。 方豫艰难地坐起身,瞳孔倒映着傅政凛肿成馒头大小的侧脸,指甲用力深陷掌心,他朝迈科斯不停嘶吼,额头的伤口随着怒意的上涨开始往下渗血。 迈科斯没再理会身后的小崽子,叶少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五分钟,只能速战速决。 他知道叶槐的性格,阴险如毒蛇,暴躁易怒,自己一旦没完成他的要求,必定会遭到报复。 他怕的倒不是叶槐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保镖,那才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迈科斯收起逗弄的心思,气势在顷刻间发生变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然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傅政凛脑海警铃大响,危机感席卷而来,来自拳王的攻势霸道野蛮,他压根招架不住,被迈科斯的拳头逼得节节后退。 凌乱刘海被汗水打湿,湿哒哒贴在他额间,傅政凛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艰难躲过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到底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大男生,哪里是肌肉壮男的对手,砸在脸上、胸口、腹部的拳头坚硬如铁,伴随着“啪啦”一声,手腕骨的断裂让傅政凛隐忍不住痛呼一声,淡红的唇瞬间发白。 他被迈科斯打倒在地,紧咬着牙关猛地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反抗在迈科斯看来犹如过家家,毫无威胁。 傅政凛瞳孔逐渐涣散,艰难地偏头看向方豫紧皱的小脸,薄白的唇微张,微弱无力的声音响起:“走,别过来。” “吼!” 方豫眼看只属于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残忍虐待,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栏杆,身子匍匐在地,痛到极致的身体直流冷汗,但他生生忍住了,双脚发力猛冲到迈科斯身后。 傅政凛昏沉的脑袋霎时清醒,胸腔憋着的一股气瞬间爆炸,他扬起脖颈声嘶力竭地朝方豫怒吼:“你过来做什么!我让你走啊,快走!” 方豫还没碰到迈科斯,便被一拳打飞在三米开外。 “方豫!嗯……”痛苦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腹部被重拳袭击,傅政凛双眸瞪大,紧咬的牙关不可抑制地张开,喷出大口鲜血。 迈科斯冷眼看着即将昏死过去的男生,心下没有任何触动,他打了五年黑拳,前期也被高手虐待过,现在该轮到他来当主宰者了。 他抬起手,冷漠的视线落在傅政凛朦胧双眸上,低垂下头凑到他耳边遗憾的宣布:“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你这只眼的人是叶槐,我只是听令行事。” 傅政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手指,心脏仿佛被大手攥住,慌乱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会变成瞎子吗? 第55章 惨不忍睹 眼看迈科斯的手指就要毫不留情地戳下来,傅政凛下意识闭上眼。 “啊……嘶!不要命的小疯子!” 迈科斯落至半空的手被方豫死死咬住,恨不能生生撕下他一层皮。 “不自量力。”迈科斯冷笑一声,铁爪迅猛出击,大力扯住方豫乱蓬蓬的头发,把人提至空中,“既然不要命,那我成全你!” 方豫的下巴几乎要被捏碎,鲜血淋淋的牙齿被迫松开,他不甘心地嘶吼,接连不断发出尖锐渗人的声响,肿到看不清面目的脸庞伤痕累累,唯有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狠狠盯着迈科斯,誓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脑子里。 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喊出的话语毫无人性,他们崇尚暴力,不怕血腥场面,血液里的恶劣因子随着那孩子的吼叫声沸腾而出。 “拧断他脖子!” “迈科斯,你在手下留情吗!” “老子把钱压在你身上,可别让我们失望!” …… 迈科斯站起身,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削减,紧紧攥着方豫的头发,迫使他和自己平视。 方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口鼻发出的“呼哧”声十分微弱,他垂眸看向挣扎着起身的傅政凛,喉咙翻滚涌出一口血气,“夫……” “咳咳……”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烦躁地看着不停往外吐血的傅政凛,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迈科斯没时间看他们相亲相爱,五指掐着方豫脆弱的脖颈,只需轻轻用力,这条小生命就得消失在人世间。 “我还是第一次对小孩下手,啧,瞧你这眼神,以后长大了是个狠人。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迈科斯扯起唇角,恶劣地拍了拍他红肿的脸。 手臂的肌肉陡然暴涨,迈科斯看着翻起白眼的小孩,“哈哈哈”地笑出声。 “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傅政凛双目赤红,死死抱着他的腿,头一次放低身段、低下头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孩儿。 五分钟已经过去,迈科斯抬脚把人踢开,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叶槐手里紧攥着手机,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待通话结束后,他猛地站起身把手机砸在地上。 “是谁违反拳馆的规定把视频泄露出去!” 他怒喝一声,疯了似的扫开桌上放着的果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打电话的是杨虎,叶槐还未说一句话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狂骂了一顿,最后抛下一句狠话:“叶槐,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在丰城待下去!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充满暴力和血腥的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传播,吃瓜群众的反应速度极快,疯狂@各地执法人员,隔空喊话:“世态炎凉,这种犯罪之地就没人管管吗?” 此时是早上七点,上网的人不多,叶槐只能砸下重金请人删掉视频,然而依旧有漏网之鱼,连绵不绝。 保镖静静地看着叶槐发疯,在对方拿起椅子即将砸向窗户之前,大力扣住他手腕,“别伤及无辜。” “谁无辜?!你扪心自问,但凡来我这儿玩的,有哪个是好人!”叶槐挣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色泛起乌青,“列宵!这是你对甲方的态度?!” 列宵不容拒绝地拿下他手上的椅子,淡声道:“别任性。” “呵……呵呵,我去你妈!滚,给我滚出去!”叶槐气到全身颤抖,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他的反抗简直和小猫咪抓挠一般,毫无威胁。 列宵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挺拔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压根没把叶槐的话听进耳里。 另一头,迈科斯接到新的指示,不满地怒骂一声,他把奄奄一息的方豫扔在地上,丝毫没理会观众的怨言,抬脚离开擂台。 傅政凛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嘴角的鲜血不停往下淌,连呼吸也若有若无。 方豫匍匐前进,艰难地爬到他旁边,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扒拉着他的胸口,喉咙发出低鸣,“夫……” 内心莫名涌起的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当初和家人分散,他没有恐惧。 饿到极致渴到全身无力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被老虎撕咬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唯独现在,他居然怕这个男人再也睁不开眼,明明之前老想着怎么把人撕扯入腹。 方豫视线落在那滩刺眼的血液上,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他抬眸死死盯着迈科斯的背影,眼底的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 观众认为自己被戏耍了,纷纷闹着要找负责人,没人留意台上的两人。 刘警官深呼一口气,挤开人群朝擂台靠近。 视频是他拍的,他只能依靠这种方法救人,好在上级总算有了反应。 他爬上擂台,还没靠近傅政凛就被方豫恶狠狠的盯着。 明明小孩儿身上已经惨不忍睹,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守在傅政凛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龇起的牙带着几个空洞,却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气息。 “乖孩子,我和你哥哥一块儿来的。”刘警官停下脚步,皱眉看着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小孩。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满布凶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咬过去。 他选择性屏蔽自己已经成为人类的事实,四肢贴着地板,想把背部弓起来,然而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连这点小动作也做不成。 眼里生起的挫败和不甘逐渐被怒火掩盖,他扯着脖子咆哮出声,无论他喊得多用力,嘶哑的声音依旧跟小野猫似的,完全丧失了豹子该有的威猛。 刘警官没有贸然行动,怕对方反应太大引起别人的关注。 擂台本就是个惹眼的地方,刘警官自知不能待太久,“待会有警察叔叔过来救你,听话,别碰你哥哥,他内脏很大可能已经破损。” 方豫只警惕地瞪着他,眉宇间透着暴躁和不安,他后退一步,一手搭在傅政凛胸口,察觉到微弱的起伏,知道这个人类还没断气。 他趴在傅政凛旁边,强撑着疲倦不堪的眼皮,默默打量着傅政凛闭着的眼。 或许再过不久,这个男人就会睁开眼,怒瞪着自己骂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时间分秒流逝,观众台的人所剩无几,刘警官蹙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反复拨打警局的电话,得来的皆是一句:“很快到了,再等等。” “砰”的一声,上方传来巨响,随之出现的是一群手拿铁棍的黑社会,为首的男人身高约一米九,周身萦绕着强烈的煞气,他随手扔掉烟,一步跨上擂台,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孩儿,叹了一口气,“你哥摊上你这么个叛逆崽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方豫看到熟悉的人,却依旧没有让步,被杨虎一只手提了起来,他偏头吩咐狗腿子们:“拿担架过来,把人抬走,注意点动作,别二次伤害。” 第56章 谁也不欠谁 丰城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身穿白大褂的住院医师手拿一沓报告单,一一向杨虎述说傅政凛和方豫的身体状况。 “那孩子蛛网膜下腔有少量出血,下颌骨骨折,左侧肋骨断了两根,还差五毫米就得刺穿胃部。”医生话没说完,杨虎骤然握拳砸在墙上,脸色一沉再沉,彻底黑了脸。 医生摇摇头,继续道:“肝脾轻微受损,全身软组织中度损伤,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反抗得厉害。”医生说到最后,面露无奈,“根据既往史,既然他患有精神性疾病,我们只能给他绑上束缚带,免得反抗剧烈造成二次伤害。”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紧抿着唇,恨声低骂:“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打,禽兽不如!” “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至于那个男生。”医生提到还在昏迷中的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同情,“根据拍片的结果显示,左侧手腕骨完全性断裂,腹腔大面积出血,断裂的肋骨插进肺部,造成严重撕裂和水肿,刚才在急救期间出现失血性休克……” 杨虎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起医生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吼:“废话少说,你就说能不能救!” 医生抬手扶正歪掉的眼镜,心脏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剧烈跳动,硬着头皮说:“你别激动,能救活,只是他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治疗。” “需要什么血型,看看我的合不合适,合适就抽我的!”杨虎松开手,视线落在急救室的门上。 “我也一起测测。”霍于庭一手搭在杨虎肩膀,示意他别太鲁莽。 “那行,两位先去检测室抽血。”医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 一周后,丰城人民医院住院部。 傅政凛在三天前已经清醒过来,此时正半躺在病床上喝着稀粥,脸上的伤口仍有些肿。 “大娘,我自己来吧。”傅政凛拿过陈大娘手里的勺子,语气有些无奈。 “手受伤还没好,要休息好,暂时别拿东西。”陈大娘把碗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垂眸看了眼他左侧包成馒头样的手。 “右手没事,不影响。” 傅政凛把勺子放进碗里,眸光暗沉下来。 刚醒过来那会,内脏仿佛被尖刀割裂,痛到抽搐,光是呼吸一口都艰难。 左手完全失去知觉,他差点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个没了左手的残废。 好在经过几天治疗,渐渐有了感觉,五指能小弧度收缩。 只要有治愈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豫今天还闹腾吗?”傅政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清淡的白粥,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陈大娘微蹙眉头,叹了一声,“多半想见你,他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后来医生怕他动作太大影响伤口,只能上镇定剂。” 方豫是特殊儿童,只能待在单独病房里面接受治疗,待情绪平稳后,才能申请调到傅政凛这儿来。 整整一周,方豫没看到傅政凛的身影,整个人暴躁至极,对靠近自己的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被束缚在床上,无论怎么挣扎、嘶吼,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男人。 今天,霍于庭主动陪在他身边,轻声道:“傅政凛在治疗,他没事。” 方豫听到熟悉的名字,凶巴巴地瞪着霍于庭,漆黑充满野性的双眸因为暴躁的情绪染上几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傅政凛没事,别担心。”霍于庭知道他听不懂,耐心重复一遍。 他看着露出满身尖刺、行为举止像野兽的小孩,内心再一次同情傅政凛。 为了救这个孩子,傅政凛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幸运捡回一条命,也算老天开眼。 只是方豫这副模样,真的能把人往死里折腾,霍于庭佩服傅政凛的耐心。 换做是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疯。 霍于庭所有的耐心都花在杨虎身上,对于其他人,他管不了太多,如今救他们一命已经算仁尽义尽。 经过这事儿,他对叶槐的厌恶上升到新的高度。 碰巧这时,杨虎推门进来,整张脸黑成锅底样,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出声,周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火气。 霍于庭看不惯他为叶槐生气的嘴脸,勾唇讽刺道:“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能背着你伤害小傅他们,改天就敢爬在你头上撒野。” 杨虎本身满腹怒气无处可撒,一点就燃,那张嘴说出的话语压根不经大脑,“霍于庭,够了吧,他是什么货色与你无关,我自己能解决,别总是把他挂在嘴里,忒烦。” 霍于庭垂眸扫向半眯着眼的方豫,淡声道:“不想和你吵,既然你来了,就先陪陪小豫,我先走了。” “又去哪里!”杨虎阴沉着脸站起身挡在他前面,眼里燃着一把火,似要将霍于庭烧成灰烬。 霍于庭扯起嘴角,冷笑道:“你的事和我无关,我的事自然也和你无关,杨虎,你没权利管我去哪里。” 他绕开杨虎,抬脚往外走,然而下一秒手腕被强有力的大手扣住,杨虎把他逼到墙边,气到嘴唇颤抖,“好啊,和我无关?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和我吵架都去找野男人!他们就那么好吗!我不准!” 霍于庭垂下眼帘,眼里划过一道暗光,自从杨虎上次受了刺激差点和自己发生关系后,他们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 两人经常因为叶槐吵架,这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一天不拔掉,一天便不会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于庭开始觉得累了,他并非大度之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杨虎这个一根筋的男人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劝告,一次又一次地接触叶槐。 他抬起微扬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杨虎,嗓音微哑:“你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去找其他人,杨虎,我当初救你一命,你现在收留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杨虎心下莫名一慌,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不可置信地说:“你要退帮?!” 霍于庭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嘴角挂着讥讽:“不给退吗?” 下巴陡然被大力掐住,霍于庭脸色微变,还未做出反应,嘴唇便被恶狠狠地撬开,属于杨虎的气息瞬间席卷口腔。 方豫难得平静下来,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激烈亲吻的两个男人,眼底生起一丝好奇和疑惑。 在人类世界,雄性之间也能这样做吗? 回答他的是暧昧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声。 “唔……疯了……小豫还……” 再多的话语被淹没在唇舌之中,胸腔的氧气被对方剥夺,霍于庭只觉脑海翻滚着波涛骇浪,让他头晕目眩,索性闭上眼,伸手环住杨虎的脖颈,开始回应起来。 第57章 干妈 傅政凛连着一周没看见方豫,哪能安心养伤,他拜托陈大娘找来一辆轮椅,坚决要过去方豫那儿瞧上一眼。 “你就可劲折腾吧,待会内脏又出血,我看你后不后悔。”陈大娘起初是不同意的,但看到傅政凛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心生怜惜,只能跑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找了护士租了一辆轮椅。 傅政凛在陈大娘的搀扶下憋着呼吸坐上轮椅,本就苍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即使急救期间输了血,依旧无法改善失血过多带来的症状。 如今只能喝粥,暂时不能补充铁剂,身体的血红蛋白仍处于低下的状态,他牵起薄白的唇,眼底泛起湿润光泽,缓声道:“大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谢谢。” 陈大娘心下触动不已,脱口而出:“小傅,不介意的话,你就认我做干妈吧。我家阿虎没兄弟姐妹,只要你别嫌弃他是黑社会头目,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他帮忙。” 她虽然心善,但还是看人的,若傅政凛品行性格不好,她自然不会愚蠢到主动凑过去。 至于其他人说的,贪官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对于这个想法,她是不赞同的。 她从傅政凛身上看到了孤独,明明在这个年纪,应该意气风发、青春活泼,但傅政凛却表现得犹如一潭死水,除了面对方豫时有那么一点不同,对待其他人,则疏离、礼貌。 傅政凛听到她的话语,沉默了一瞬,眼皮不自觉轻颤着,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闷声挤出一个字:“好。” “哎,以后大娘罩着你。”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推起轮椅往门口走。 “待会咱们偷偷溜过去,小豫看到你肯定很惊喜。”陈大娘推着人走在住院部走廊,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大多数说的是杨虎小时候的糗事。 傅政凛目不斜视,静静听着陈大娘温和的话语,内心涌起阵阵暖流。 方豫的病房在精神科旁边,偌大的病房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带有束缚带的床,也仅有他一个人。 此时他正仰躺在床上,双瞳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亮到刺眼的灯,嘴巴嘀嘀咕咕。 “吃……肉……” “人类。” “他是……男人。” “夫……” 开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他的话语,他无精打采地偏头看向门口,原以为来人是霍于庭,谁知竟是那个深深刻在脑海里面的身影。 “吼!” 他当即变脸,神情激动面容扭曲,被束缚的手脚开始剧烈挣扎,眼底透着星星点点的光,定睛一看竟让人误以为那是委屈。 傅政凛看着被束缚带绑着手脚的小孩儿,眼底的心疼几乎凝结成实质。 陈大娘连忙把人推过去,“小豫,你冷静点,你哥没事。” 傅政凛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方豫,别折腾自己,你身上的伤还没恢复。” 他伸手摁住方豫的手,继续道:“乖孩子,听话,放松身子,别用力。” 方豫手指一转,死死勾着傅政凛的衣服,仿佛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混乱中,爪子挥在傅政凛左手,随之响起的是痛苦的闷哼声。 方豫双瞳微缩,放开手,视线转到傅政凛手上,他紧盯着包成大馒头的手,眉头蹙成一团,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馒头表面。 “这是纱布。”傅政凛指了指左手的“大馒头”,耐心解释:“和你头上缠着的纱布一样。” 方豫不知道纱布的作用,手指戳一下又放开,双眸直勾勾盯着傅政凛的脸。 “嗯?我脸上有吃的?”傅政凛抬手摸了摸脸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摸到其他东西。 提到吃的,方豫又不安静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腹部也跟随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这几天都是打的营养针,给他喂粥不肯吃。”陈大娘想到前几天的场面,无奈地摇摇头。 方豫对其他人的排斥很厉害,但凡有人靠近床边便开始咆哮、挣扎,陈大娘尝试着喂他喝粥,勺子刚递到他嘴里就被狠狠叼住吐到一边,连带着粥水喷到床上。 陈大娘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毫无人情味,紧缩的瞳孔泛着幽幽冷光,盯着人瞧的时候十分渗人,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儿,却让她产生对方并不是人类的错觉。 后来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方豫患有变兽妄想症,行为举止像野兽不是很正常么。 傅政凛捏起他下巴仔细打量一番,“之前的肉白吃了,瞧你这小脸,没几两肉。” 方豫垂眸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视线落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喉咙翻滚几下,莫名想念这个人类鲜血的味道。 甘甜,令人上瘾, 傅政凛只觉手背被他盯得隐隐发烫,他淡定地收回手,知道方豫在打什么主意,“大娘,他现在只能喝粥吗?” “可以吃点碎肉。”陈大娘站在傅政凛身后,没靠近床边,怕刺激到小孩儿,“我去医院食堂给他买一份。” 傅政凛眸光微动,表情柔和下来,转头看着她道:“谢谢干妈。” 一句干妈喊到陈大娘心坎里,她眼角当即就泛红湿润,嘴角却往两边咧开,笑得灿烂,脸上挤出一堆岁月的痕迹,“哎,你这孩子……别跟干妈客气,你陪小豫说一会儿心里话吧,我去去就来。” 她抹了一把眼角,匆忙转身往外走,企图掩盖什么。 傅政凛注视着她的背影,头一次体会到亲情是什么感觉,虽然陈大娘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被人关心着、爱护着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很舒服。 床忽然抖动了一下,方豫紧皱着脸,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失神,只能表达自己的不满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傅政凛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溢出柔和的光,方豫恍惚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张嘴吐出一个字:“夫……” 傅政凛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眼看他越来越烦躁,两条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嘴里重复喊着“夫”,只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劝:“别急,我知道你现在很饿,伤口还没恢复,别乱动,听话……” 方豫想喊他的名字,却始终喊不出口,挫败感席卷而来,他耷拉下眼皮,周身散发出可怜巴巴的气息。 第58章 决裂 丰城某高级会所,叶槐左手搂着长相清纯的女大学生,右手拿着高度数的酒,时而仰头抿上一口。 杨虎两腿岔开坐他对面,阴沉着脸闷头喝酒,直到酒杯见空,他陡然起身猛地砸掉酒杯,冷冷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槐,“叶槐,这笔账怎么算!” 叶槐推开窝在怀里的女生,放下酒杯,慢条斯理整理着衣领,似笑非笑道:“虎哥,咱俩兄弟一场,有必要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吗?” “外人?你明知道我杨虎是个护短的,我管他是内人还是外人,只要动了我身边的人,就得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何况,小傅现在是我公司的代理人,你动他不就是动我?!”杨虎气势全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直逼叶槐,他抬脚狠狠踹向桌子,桌上的酒瓶纷纷翻倒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啊……” 女大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惊呼一声缩在沙发角落。 杨虎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不容拒绝道:“滚出去!” 她缩着脖颈,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桌子上放着的小费,狼狈离开。 叶槐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如今已经在叶家站稳脚跟,家里的产业也从地下逐渐转到明面上,只要企业转型成功,洗掉黑钱,他就没必要巴结杨虎。 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对傅政凛两人动手,不过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想看杨虎的底线在哪儿。 “虎哥,息怒息怒,这件事是我有眼无珠,纯粹是巧合,我没想着把他怎么样,既然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叶槐露出以往那副巴结的面容,“要不这样吧,改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商量赔偿事宜?” 杨虎紧绷着脸,脑海里回响着霍于庭的话语:麻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叶槐但凡对你有一点真心,我霍于庭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如今再看叶槐的表情,只觉得虚伪,被蒙蔽的双眼逐渐清明。 叶槐从来不是这种讨好型人格,他的狠辣无情、睚眦必报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却跟哈巴狗似的看着自己,企图得到自己的谅解。 当他杨虎十级眼瞎还是当他好糊弄。 “你的账,留着后面跟他们谈。现在,我只要求你把拳王捆到我面前,小傅和小孩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他就得十倍奉还!” 杨虎从口袋摸出烟盒,烦躁地叼起一根,“现在错在你身上,别跟老子谈条件。” 叶槐脸上的表情未变,嘴角带笑:“迈科斯在我们拳馆待了五年,有多少人跑来我们丰城就为了看他打拳,耽搁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啊。虎哥,你说个数儿,我赔钱,还要什么尽管开口,除了人,我一定满足你。” 杨虎冷笑一声,一手扯起他的衣领,寒声警告:“喝水不忘打井人,你叶槐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真的当我杨虎好欺负?之前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他妈的牛逼了啊,骑到我头上撒尿!” “别忘了你们叶家是借着谁的势才能在丰城站稳脚跟,我杨虎能帮你,也能毁了你!什么兄弟一场,你特么的压根没把我当成兄弟!他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除了你自己,谁都该死。” 叶槐抓住字眼,那个“他”显然是杨虎身边的霍于庭,“是他在挑拨离间吧,杨虎,你就没想过他的真实身份吗?” 杨虎不以为意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比你好千倍万倍,至少他真心待我。” “呵……哈哈哈!他真心待你?哈哈哈……这怕是我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就不怕他是秦非衡派来的卧底?”叶槐笑弯了腰,肩膀剧烈耸动着,腹部也跟随着痉挛起来。 杨虎黑下脸,抡起拳头砸了过去,半途被叶槐的保镖阻拦,他彻底被惹火了,偏头瞪向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黑衣保镖,“滚开!” 叶槐撩起眼皮看向保镖,“谁让你动手了,滚出去!” 保镖紧抿着唇,深邃黑眸半眯着,沙哑无波澜的嗓音响起:“我离开,你会受伤。” 叶槐最讨厌他的不顺从,面容因为愤怒瞬间扭曲,“合约作废,你自由了,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保镖不为所动,强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口头承诺无效。” 叶槐气到发抖,这么多年以来,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列宵是头一个。 “你先让开,这是我和虎哥的私事,事情结束之后,我把合约备份给你,要撕要烧,随你便!”叶槐死死盯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保镖,双手紧攥成拳。 列宵眸光一暗,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真实性,杨虎可没心情看他们争吵,直接上手。 两个体格相当的男人打起架来,那动静大得几乎要把包厢掀翻。 叶槐接连后退,黑着脸看他们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啃咬着拇指,直到啃得血肉模糊,才暴躁地怒吼:“够了!停下!列宵,你回来!” 然而两个大男人打红了眼,压根没听到他的喊话。 杨虎没想到保镖的身手居然隐隐压了自己一头,甚至怀疑对方仍保留着实力,内心的胜负欲被激发,猩红眸子染上血色。 “砰”的一声,酒瓶砸在他们脚边,列宵分神看了叶槐一眼,杨虎找准时机一拳砸在他腹部。 列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疯了吧,要打滚出去打!”叶槐不停拿起酒瓶砸向他们,最后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常年苍白的脸色因为恼怒变得通红。 列宵虽然被狠狠砸了一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大步走到叶槐旁边俯下身把人拉站起来。 “虎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叶槐直直看着他,再次示弱。 杨虎用舌尖抵着口腔软肉,尝到淡淡血腥味,“我杨虎说一不二,你今儿不把人绑到我面前,改天你那拳馆就别要了。” 叶槐深呼吸一口气,狠狠磨了磨牙,迈科斯虽然重要,但家里的产业更为重要,他仔细权衡过后,沉沉应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正虎堂见。”杨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达三年的虚伪兄弟情,就此破裂,杨虎大步走出会所,上了路边停放着的路虎车。 伸手就勾过副驾驶男人的脖颈,来了个充满血腥味的舌吻。 “霍子,我和他决裂了。”低沉的烟嗓有些压抑。 霍于庭凤眸微闪,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盼了这个结果盼了整整三年,深深插进心脏的那根刺,总算被彻底拔除。 第59章 宠溺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方豫也从单人病房转到傅政凛旁边。 在傅政凛的要求下,医生解开他的束缚带,给他戴上了止咬器。 方豫对嘴上戴着的东西很反感,每每伸手去抓去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傅政凛总算可以下床,陈大娘生怕他摔着,每天跑过来盯着,连杨虎看了都忍不住吃醋吐槽一句:“妈,谁才是您儿子啊?” 陈大娘叉腰笑骂道:“以后他就是你弟弟,知道不?” 杨虎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能拒绝么? 自己老妈心血来潮认了个干儿子,事成后还特地跑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阿虎,我给你找了个弟弟,以后你要护着他,别让人欺负了去。” 杨虎当时正喝着水,一个刺激呛到气管,咳得撕心裂肺,待缓过劲儿后,怀疑自己听岔了,“弟弟?什么弟弟?” 陈大娘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妈认了个干儿子,就是小傅。” 杨虎:…… “以后他就是你干弟弟,开心不?” 杨虎:…… 他能说不开心吗? 自然不能。 老妈子扬起的巴掌即将落下,威胁力十足。 最后,他被迫接受自己多了个干弟弟的事实。 霍于庭得知这件事,连着笑了好一会儿,“这不挺好嘛,小傅是个聪明人,知识分子,是你捡着便宜了。” 杨虎抬头望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弟弟就弟弟吧,他杨虎正值三十,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力,一个弟弟外加一个附送的小孩儿还是养得起的。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干弟弟是个特能干的,非但不要他的钱,还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得盆满钵满。 傅政凛所在的病房仅有他和方豫两人,此时,方豫目光炯炯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意思很明显,他想玩。 自从前几天闹腾得厉害,傅政凛忍不住打开动画片给他看了后,他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是心心念念,老盯着手机瞧。 傅政凛怕他一时半会看太多,影响视力,每天只给看二十分钟,还特地调了闹钟,闹钟一响就得收起手机。 方豫自然不肯给,非要傅政凛威胁过后才不情不愿得还回来。 “乖,先看看绘本,我还有事要忙。”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两手按着手机快速打字,忙着工作上的事儿。 方豫微眯起眼,不满地“哼哼”两声,他一手抓起傅政凛网购送来的绘本,使劲翻着,要不是绘本纸张厚实,早就被他翻烂。 傅政凛听着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抬眼望过去提醒道:“绘本拿反了。” 方豫瞪起眼,挪了挪屁股,只拿后背对着傅政凛,显然耍起了小脾气。 傅政凛揉了揉额头,自从经历这场事故后,他对方豫总是不自觉的宠溺,明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他还是忍不住。 孩子经历那么痛苦的虐待,再不宠宠,怕会产生心理阴影。 当然,这是傅政凛单方面的想法,方豫除了前面一周看不见傅政凛表现得极为暴躁以外,其他时候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撕拉”一声,绘本被方豫撕开,他回头看向傅政凛,眼里含着些许得意和挑衅。 这是小孩子特有的吸引大人注意的方法,幼稚又恶劣。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索性放下手机,慢吞吞挪下床,缓步走到他前面,眼帘微垂看着方豫手里皱巴巴的绘本,“想看手机?” 方豫听懂了手机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手机里面能看到大草原,能看到自己同类。 傅政凛俯下身拿走他手上的绘本,板起脸沉声道:“完成学习任务,可以看。” 他扬起手中被撕了两页的绘本,“你破坏书本,今天不能看手机。” 方豫蹙起眉头,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偏头看向傅政凛床上的黑色手机,抬手指了指,又仰起头看着傅政凛,“看……” 傅政凛依旧板着脸,把掉落下来的两页纸放在他手里,耐心道:“坏了,今天不能看。” 方豫眼里生起一丝暴躁,龇起牙低吼一声,重复说着“看”这个字儿。 两人僵持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政凛败下阵,方豫一旦固执起来,连他也毫无办法。 他回到自己病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动物世界,“只能看十分钟。” 方豫自动屏蔽听不懂的话,一把抢过手机,盘起腿坐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嘴里时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这时,查房医生敲门进来。 傅政凛见这人是精神科的医生,连忙直起身,脸色有些许凝重。 “昨天的检测结果已经出了,根据报告显示他的病症有好转趋向,我这边建议你给他报几门生活常识课,平时让他多点接触同龄小孩。”医生把报告递到傅政凛前面,继续道:“但他攻击性太强,尤其喜欢咬人,出门必须佩戴止咬器。” 傅政凛垂眸仔细看着全是专业用词的报告,视线定在最后一行:中重度精神性疾病-变兽妄想症。行为检测:攻击性强、社会危害性中等偏上,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规范治疗。 他紧抿着唇,心脏仿佛被大力揪着,胸口也憋得慌,“医生,说实话,他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轻咳两声,直话直说:“可以缓解症状,但治愈率较低,复发几率较高,但也别灰心,医学在不断进步,以后总会找到攻破这种疾病的方法。” 傅政凛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眼看向方豫专注的侧脸,“他现在比之前懂事很多。” 医生扫了方豫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因为他本质是人,而非野兽。出现好转现象的同类患者不在少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各方面的刺激,很大可能会出现反人类、反社会等失去理智的症状。届时,这类人的归宿只能是精神病院了。” 傅政凛心情沉落谷底,手紧紧攥着报告单,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出现这种症状,他向往自由,归宿只能是大千世界,而非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如果是普通人,医生早就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但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和丰城地头蛇来往密切,不能轻易得罪。 “吼!” 一声尖锐渗人的嘶吼声响彻病房,旁边病床的小孩儿全身炸毛弓起背,不停对着手机大吼,神情极度暴躁。 “快,把手机关了!”医生不自觉后退几步。 傅政凛起身下床,两步走到他床边,在方豫骇人的目光下拿起手机看了眼。 依旧是动物世界的画面,但此时呈现在屏幕中央的是躯体强壮、威风凛凛的老虎。 第60章 毛都没长齐 傅政凛不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只以为他单纯的害怕老虎,但方豫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充斥着愤怒和拼死一搏的决心。 “方豫,冷静点,老虎是假的,别怕。”傅政凛低声哄了一句。 “给他上一针镇定剂吧。”医生紧皱着眉站在门口提议。 “没必要,他很好哄。”傅政凛不停给他顺毛,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轻柔,“小豫听话,我在你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你。” 方豫恶狠狠瞪着已经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喉咙不停翻滚,鼻子呼出沉重急促的气息。 此老虎非彼老虎,他也不再是那只孤零零流浪的小豹子,方豫抬眸看向蹙着眉头的男人,牙根莫名发痒,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的獠牙狠狠扎进大动脉,就能吸干他的血,让他无法动弹、无法挣脱。 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是人类幼崽,太过羸弱,这个男人光是一只手臂便能将自己提拉起来。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底泛起一丝冷光。 傅政凛见他紧盯着自己脖颈,眼皮轻颤几下,小声道:“不可以,记住,你是人不是兽!” 方豫又磨了磨牙,舌尖大力抵着空洞洞的牙洞,强行压下内心涌起的兽性,闭上眼缩进被窝里,不再看他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 傅政凛是和方豫一块儿出院的,住院费用高达二十万,他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是杨虎替他结的账。 “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先听我把话说完。”杨虎和他并肩走出医院,“这笔钱是叶槐他们欠你的,赔偿金额共一百万,剩下的款项我替你存在方豫新办的银行卡里面。” 傅政凛双瞳微缩,知道这是杨虎追究他们的结果,“杨哥,我不能白拿那么多钱。” “甭和我客气,既然我妈认你当了干儿子,你现在就是我弟,你被外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哥的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做么?”杨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经历上次的恶性事件后,他和叶槐也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 至于迈科斯,自从被叶槐派人押到正虎堂后,他被几十个狗腿子狠狠虐待了一番。 他身上断的肋骨和软组织挫伤比傅政凛和方豫两人严重许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个月才出现在地下拳馆。 慕名而来的人连着一个月吃了空,情绪早就濒临爆发,迈科斯的回归直接激发他们内心隐藏着的暴力因子。 然而迈科斯是来辞职的。 理由是手脚筋被挑断,无法再继续打擂台。 事情后续如何,杨虎没心情关注,垂眸扫向捧着手机看动画片的方豫,话题陡然一转:“哎,这小崽子什么时候有了手机瘾。”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有半个月了,不给他看就闹腾得厉害。” “啧,抄起衣架打呗,不能这么惯着,以后肯定无法无天。”杨虎说着便忽然伸手抢走手机,方豫怔了一下,当即怒火中烧,龇牙咧嘴扑向他! “哎哟哟,你这劲儿使错了吧,毛都没长齐还想和我斗?哈哈哈……” 方豫被杨虎提着后衣领往前走,无论他怎么挣扎,杨虎也无动于衷,只一味地嘲笑他。 傅政凛对上他直勾勾又带点可怜的眼神,眉梢往上挑了挑,“挑食的孩子长不高,你想打赢杨哥,只能多吃点饭菜。” “得了吧,就这小身板,以后能高到哪儿去?”杨虎非要逗弄他,大掌还盖在方豫脑袋揉了揉,“头发太长了,跟女孩子似的,待会让你霍哥给你剪了,他技术好。”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己尝试了许多次,方豫都反抗得厉害,剪他一根头发仿佛要他小命一般。 霍于庭站在医院大门,远远看见他们打闹的画面,眼角微弯,“多大的人儿了,还这么幼稚。” 三人一孩上了黑色路虎车,很快消失在医院门口。 回到金潭村小院的时候,陈大娘正站在大门口来回走动,两只长满厚茧子的粗糙手掌交握在一起摩挲着,看见熟悉的汽车,她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去。 傅政凛打开后座车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喊:“干妈,我们回来了。” “好咧,回来就好。”陈大娘是个感性的妇女,在对方喊干妈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眼角泛起湿润,她轻轻拍了拍傅政林手臂,“进门前跨一跨火盆,去去病气。” 她歪头看向后座里面迟迟不肯下车的小孩儿,“小豫怎么无精打采的?哎哟哟,这委屈的样儿谁瞧了都得心疼。” 傅政凛回头俯下身,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被他快速躲开。 “三番四次挑衅杨哥,影响人开车,被我揍了一顿。” “哼!” 方豫紧抿着已经红润的唇,乱糟糟的头发透着一股子野性,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后,小手伸向屁股抓了抓,刚生起的气焰瞬间消散。 这个男人太可恶,老盯着他这儿打,以后长大了,他肯定要还回去,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耷拉着眼皮下车,视线落在燃烧着的火盆上,撒丫子就跑到火盆前面蹲下身。 “小心别被烧着了。”陈大娘连忙跟了上去。 话一说完,方豫垂落下来的头发瞬间被烧焦,散发出浓郁的焦味儿。 几人相视一眼,皆忍着笑意默不作声。 这下好了,方豫的头发不剪也得剪。 吃饭前,傅政凛用鸡腿引诱他放松警惕,杨虎找来一根麻绳三两下把人捆成大粽子。 “吼!”方豫嘴里叼着鸡腿,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即使被人五花大绑,他也不肯张开嘴,就怕到嘴的美味鸡腿不翼而飞。 霍于庭左手拿梳子,右手拿剪刀,笑眯眯地逐步朝他靠近,“待会乖乖的别乱动,叔叔给你剪一个全村最帅的发型,保证隔壁村的小村花看了你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杨虎闷笑出声,大喇喇地坐在一旁,两条蕴含力量的腿交叠在一起,催促道:“赶紧的吧,再啰里吧嗦,他该生气了。”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凤眸微眯,眼底暗光涌动。 很好,嫌弃我啰嗦是吧? 他冷哼一声,勾起嘴角,阴险的笑容让杨虎脊背隐隐发凉,心想霍子这丫的肯定憋着什么坏招! 第61章 这是气球? 小院子前头,几个大人围观方豫这个瓜娃子剪头发。 杨虎:“刘海那里有点像狗啃。” 霍于庭:…… 方豫脸色早就涨得通红,纯属气的。 傅政凛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挣扎过后气喘吁吁的小孩儿,认真道:“要求不高,只要剪短就行,霍哥不要有负担。” 陈大娘捂嘴咯咯笑:“你别听阿虎乱说,我瞧着挺整齐的。” 杨虎热衷于逗弄霍于庭,嘴巴一撇继续道:“实话实说啊,这年头说个实话也不给么?” 霍于庭眉头抽动了好几下,手里握着的剪刀“咔嚓”个不停,仿佛能耍出花儿一般。 方豫即使被五花大绑,依旧挣扎得厉害,那凶狠的表情神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他眼睁睁看着杂乱到打结的头发脱离自己脑袋,飘落在地,戴着止咬器的嘴半张着,发出一声裹挟着愤怒的吼叫。 又一次挣扎中,霍于庭失手剪掉一小片头发。 傅政凛没什么反应,直接道:“没事,现在这个年纪不是臭美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行,只能剪短一点了。”霍于庭挑了挑眉,斜斜地看了杨虎一眼, 杨虎是个粗神经的,即使已经和霍于庭亲了不下十次,还是无法读透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消片刻,方豫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只剩下一厘米长的刺猬头。 陈大娘伸手摸了摸方豫刺手的头发,赞叹道:“孩子精神气十足,比之前瞧着更加机灵了。” 杨虎哼笑道:“一副调皮捣蛋鬼的样儿,如果他恢复正常,村里的孩子王就得给他让位。” 傅政凛但笑不语,俯下身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 方豫没吃午饭就被拉去剪头发,此时安静下来,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瞳直勾勾盯着餐厅的方向,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撒丫子就跑向餐厅,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几个成年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餐厅。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两年过去。 傅政凛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和杨虎合作的公司开在丰城城中心农贸市场附近,是一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单层面积达120平方米。 一二层被设置为农产品展示厅,三层是员工办公地点,内里摆放着二十台电脑。 第四层是负责人办公室,如今也是傅政凛常待的地方。 第五层是休息间,闲暇时候,方豫就待在这儿玩闹兼学习。 两年时间,方豫有了点小变化。 咬人的次数逐渐减少,对外物的好奇和探索能力逐渐增强。 比如此时,傅政凛待在四楼处理外贸期间遇到的问题,眉头紧锁着,微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弧度平直的线。 “砰”一声巨响,门大力撞击在墙壁,傅政凛吓得全身一激灵,脱口就怒吼:“方豫!说过多少遍,开门别那么大力!” 方豫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长至耳垂下方的头发凌乱翘起,他身穿白色短袖和黑色小马甲,手里拿着黑色小袋子冲到傅政凛办公桌前,抬起手“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傅政凛眼皮狂跳,沉下声音问:“什么东西?” 方豫微眯起眼,扬了扬圆润许多的下巴,嘴巴咧开:“球。” “你要玩球?”傅政凛蹙了蹙眉,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球。 多半是气球一类的东西吧,他暗自猜想。 方豫眼底生起一丝期待,小手扒拉着袋子推到傅政凛右手边。 傅政凛垂眸警惕地看着打了死结的塑料袋,他试着扯了扯,连他一个成年人也难以扯开,难怪方豫会寻求自己的帮忙。 换做普通袋子,早被他撕扯得稀巴烂。 方豫两手趴在桌子边沿,下巴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政凛的手指。 这两年,方豫看过不少人,但没有谁的手能像这个男人一般修长好看,白皙的皮肤覆盖在淡青色的血管上,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撕开他的皮肉,啃断他的筋骨,直到血液流淌而出。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子声很是清脆,傅政凛足足解了一分钟,才把死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包装的小盒子,大约有六七盒,盒子表面印着的字体熟悉又陌生。 ——极致润滑—— ——超长持久—— 傅政凛脸色变黑,动作迅速地打了三个死结。 方豫不乐意了,肉乎乎的脸蛋紧皱成一团,咬牙低吼:“球!” “谁告诉你这是球?你从哪儿拿来的,放回去!”傅政凛板起脸,语气不容拒绝。 方豫是谁,他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那只葬身虎口的小豹子了。 他伸手抢过傅政凛手里的黑色袋子,放进嘴里大力撕咬,泛着幽光的双瞳愤愤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嘴里撕咬的东西是眼前这个男人。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被方豫折腾了两年,本以为已经习惯,但这小孩儿总有本事惹人生气。 明明对待其他人是沉稳、有礼貌的,但是对方豫,表现出来的生动表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伸手攥住袋子一角,声音越来越低,“什么都放嘴里咬,不干净,张开嘴。” 方豫摇头拒绝,嘴巴使劲咬着结实的塑料袋。 小孩儿固执起来的时候,傅政凛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习惯性地长篇大论,“方豫,不是你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偷东西是犯罪行为,你最近看的动画片不就有警察抓小偷的画面吗?” 方豫眸光微闪,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但依旧咬着袋子不放,眼底流露出的挑衅让傅政凛哭笑不得。 他严肃着一张脸,“你先把东西放回原位,待会买气球给你。这个不是气球,不能玩,知道吗?” “是球。”方豫两手扯住袋子,微微张嘴含糊说出两个字。 这个袋子是从快递包裹里面拆出来的,至于快递属于谁,方豫自个儿也不知道。 他最近好奇心爆棚,看到什么玩意儿都想研究研究,尤其这种被封了口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球,当然是包裹箱外面画着两个红彤彤的气球。 这时,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余光看到方豫嘴里的黑色小袋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傅政凛倒没隐瞒,叹了一口气直接道:“不知谁买的套,被方豫当成了气球,非让我帮他拆开。” 杨虎:…… 他脸色微变,嘴角隐隐抽搐,伸手攥住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咳咳,你先忙吧,我带他出去玩。” 方豫继续叼着黑色袋子,两腿在空中拼命踹,企图踹到杨虎身上。 傅政凛看着他们闹腾的背影,揉了揉额头,从杨虎的反应可以看出,那几盒套子很大可能是他的。 看来,杨哥和霍哥挺性福的。 第62章 带刺水球 办公室里面只有翻动资料的响声,傅政凛笔直地坐在办公椅上,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化不开的凝重。 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农产品出口注重品质、健康问题,傅政凛对此很重视,原材料的挑选和加工过程几乎是全程把关的。 如今问题出在外包装上面,同行公司投诉他们侵犯包装权,并私下索取大额赔偿,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傅政凛首先和霍于庭商量如何解决,对方建议这事儿尽量不让杨虎知道,不然他肯定抄上家伙带着一众小弟杀到对方公司。 就在刚才,同行公司打电话过来,提出今天中午在惠源餐厅见面,希望私下达成和解,这样能避免双方陷入官司之中。 傅政凛深知对方这种行为摆明了想坑钱,若要深究到底,包装是没有问题的,仅仅有些许相似。 但对方的行为太过嚣张,不单只在外贸论坛上面诋毁他们的产品,且在附近宣传他们公司是盗用他人专利的骗子公司。 傅政凛和霍于庭憋着一团火,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哪能当起缩头乌龟,他们商量过后,决定中午赴约,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咚咚咚” 门被轻敲了几下,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傅总,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傅政凛放下手机,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进来。” 门应声推开,身穿米白色高领毛衣、脸庞素净圆润的女生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她是待在第三层工作的文员,人如其名,姓于名圆,长相圆润可爱,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很是讨喜。 平日里干的几乎都是些杂事,哪位老板或同事需要打印资料、跑腿拿快递、买东西、货品出入库等登记的活儿都归她管。 有人问于圆,拿着三千五的工资干着杂七杂八的事儿,不烦么?不累么? 于圆眨巴着弯弯的笑眼,毫不害羞的说:“老板人长得帅,对我们也挺好的,尤其是下午茶福利好,你瞧我日渐圆润就知道了。在这里工作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幸运能成为乐禾的一员。” “可是,你一个本科生,跑去做文员不是可惜了么?”那人眼里透着些许鄙夷。 于圆但笑不语,她不会告诉朋友,老板在特定节假日发给他们的红包,几乎能顶一个月工资。 虽然基本工资不太高,但是有年终奖、六险一金、各种补贴、周末双休,上班时间固定朝九晚五,想请假直接跟主管申请就行…… “好,谢谢。”傅政凛拿过她递来的资料,粗略看了一眼,“小圆,我中午出去一趟,下午两点东信果场的供货商会过来咱们公司,如果我没回来,你把人带到展示厅参观参观。” 于圆点头应了一声。 傅政凛抬眸看着她,多日熬夜的嗓音透着一丝哑,“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圆仔细打量着傅政凛憔悴的脸庞,心下冲动直接道:“傅总,熬夜伤身伤肝,我给你泡一杯养生茶吧?” 傅政凛给人的感觉是冷淡不苟言笑的,但于圆没被他的气势吓退。 对方今年不过二十岁,身上散发出介于青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息,配上这副英俊出挑的容貌,很是吸引人。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傅政凛摇头拒绝,女生眼里透着一丝隐晦的爱意,虽然她瞒得认真,却还是露出了马脚。 于圆默默为自己打气,没关系,傅总性格如此,习惯就好。 “那好,不打扰傅总工作了。” 于圆临走前,用余光看了傅政凛侧脸一眼,不由泛起花痴。 她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骨相和皮相都生得这般好看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视线往下定在他脖颈处,于圆双瞳微缩,那儿有个深深的牙印,红中泛紫,不用猜便知道是谁咬的。 她轻呼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嘴里小声嘀咕:“除了小豫,还有谁敢大胆凑到他脖颈处咬上一口。” 她下到一楼准备帮同事拿快递,碰巧见杨虎一手提着狠命挣扎的小孩儿。 杨虎在她出现的那一秒便发现了,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吧,该怎么罚你,连老子的快递都敢拆!” 方豫嘴里叼着的黑色小袋子早就落入杨虎手里,该被他藏进口袋里面,他垂眸盯着杨虎鼓囊囊的外套口袋,咬牙切齿道:“球,玩球!” “得,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想玩是吧,给你玩。”杨虎余光看向踌躇不前的女生,扬了扬眉,问:“怎么,你也想玩?” 于圆默默咽了咽口水,杨虎个头高,身上的肌肉即使被外套遮掩,也难掩他的力量感,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压迫感便席卷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她赶忙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杨总,我就下来拿个快递。” 于圆平日里和杨虎见得不多,自然聊不到一块,她拿了快递就匆匆离开,心下感叹:还是傅总好相处。 “啧,一个两个把我当成吃人的老虎。”杨虎哼笑一声,伸手掏出一盒套,“给你做个带刺的水球吧。” 方豫听懂了大半,渐渐软下身体,不再挣扎。 一个小时候后,傅政凛下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打了死结的带刺水球玩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没察觉那是什么,缓步走过去,宠溺地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心情随之变好。 “小心点别刮破了淋你一身水。”傅政凛低笑着伸手戳了戳球面。 “谁给你的?这质量还挺不错。”傅政凛没仔细查看球的异常,俯下身伸手拉起方豫的袖子,以免他弄湿衣服。 方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依靠着外墙吞云吐雾打着电话的杨虎。 傅政凛怔了下,薄唇轻颤,“是小袋子里面拿的?” 方豫没回答,只轻哼一声,似乎在控诉他的绝情。 傅政凛紧拧着眉,眼角缠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最终怒吼一声:“方豫,玩什么随便你,就是不能拿这个玩!” 杨虎哈哈大笑,打趣道:“小凛啊,男人用这玩意不是很正常么,你好歹是成年人了,怎么表现得比小豫还纯情。晚点带你去酒吧开开眼界,整天和那堆资料打交道,迟早变成机器人。” 傅政凛:…… 第63章 是她吗? 临近中午,傅政凛准备出发前往约定的餐厅。 “杨哥,待会有空带着小豫吗,我有事出去一趟。”傅政凛牵起方豫湿哒哒的手,走到杨虎跟前。 杨虎也没问什么事,很爽快就答应了,他打算转头就把人扔给霍子。 方豫蹙了蹙眉,仰起头看着傅政凛,执拗地说:“不。”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傅政凛一块儿吃饭了,内心涌起的烦躁让他扔掉了耐玩的水球,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微凉的手掌里。 “听话,我出去谈点事,很快回来,你先和杨叔叔玩玩,好吗?”傅政凛蹲下身,和他平视,耐心地哄着。 方豫紧抿着唇,倔强又凶巴巴地盯着他,再次开口:“不!” 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一个结果,杨虎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朝傅政凛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说再多也没用,没必要浪费口舌。这孩子的固执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听我的,以后别惯着他,迟早翻天。” 傅政凛眼皮抽动几下,心下暗忖:究竟是谁惯着他,连套子也给他玩! “那行,麻烦你了。”傅政凛看了眼腕表,抬脚准备离开,“小豫,听杨叔叔的话,别捣蛋。”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眼眶红红的带着些许委屈。 傅政凛心脏刺痛了一下,和方豫相依为命两年,对方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唯独少见他委屈。 “下次,下次带你一起。”承诺已经脱口而出,傅政凛是说到做到的人,轻易不许下诺言。 杨虎无奈地摇头,“看吧,还是改不了宠他的习惯。小凛,他不是女孩子,日后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可别把人惯出了臭毛病,到时候大了就不好改了。” “没事,不会的。”傅政凛随口回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他没想太远,只要过好当下。 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上了一辆二手小破车,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吼!” 他许久没咆哮过了,此时在空中乱蹬着腿,喉咙发出尖锐的嘶吼。 杨虎啧啧称奇,眉头轻皱着:“又退化回野兽了?” 方豫偏头死死瞪了他一眼,舌尖大力抵着口腔上颚,咬牙道:“放!” “带你去霍子那儿晃悠晃悠。”杨虎宝贝似的掏出一盒紫色包装的东西,眼里暗光涌动,自言自语道:“款式众多,总能找到喜欢的一款吧。” 方豫翻了个白眼,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他得保持体力,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另一头,傅政凛开车前往目的餐厅,途中停在丰城大道某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方斑马线路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霎时僵住身子,脸色瞬间苍白,连唇色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是她吗?” 傅政凛死死盯着那个裹着驼色中长款风衣的高瘦身影,手不自觉地紧攥着方向盘,声音已经哑到不成样儿。 “不是……不可能!” 傅政凛企图说服自己压下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她失踪了两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不可能,冷静点,不可能是她,只是长得相似。” 脑海里冒出一道满怀恶意的嗓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不停撕扯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她回来了,你的自由终于要结束了。” “可怜又可悲,这两年,你紧攥着那个小孩儿不肯放开,利用他麻痹脑海深处的阴影,以为这样就能逃过那十八年来造成的影响吗?” “你逃不过,只要她还活着,你永远只能臣服在她脚下,卑微又毫无人性的活着。” “傅政凛,乖乖接受现实吧。” “砰”的一声巨响,傅政凛紧握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滚!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从我脑海里面滚出去!那不是她,她已经疯了!对……已经疯了!” 傅政凛眼底猩红一片,漆黑的双瞳剧烈颤动着,胸口大力起伏,喘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仿佛急病发作,无药可解。 “哔——”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穿破他的耳膜,让他理智回笼,隐约听到有人在怒骂:“发什么呆,绿灯亮了还不走!” 傅政凛额头冒着冷汗,连脚也虚软了,他艰难地启动车子,浑浑噩噩地靠边停车。 静静缓了二十分钟后,他才回头看向远处的斑马线,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犹如错觉,不曾出现过。 傅政凛仰起头靠着车座椅,汗津津的手伸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囫囵吞了一粒药后,极速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脸上满布阴霾,直到来到目的地,才收敛表情,变成那个人前表现得冷静自持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站在餐厅大门的迎宾小姐笑呵呵地招呼他:“欢迎光临,请问订座了吗?” 傅政凛即使表现得再冷淡,嘶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301房。” “好的,请这边上电梯。”迎宾小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快步走向电梯,待电梯门关闭后,他一手撑着电梯墙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从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后,他便觉得寒意缠身,几乎往他骨头里面钻,脊背在寒意的侵袭下生起层层鸡皮疙瘩,他再次打了一个喷嚏后,电梯门缓缓开启。 傅政凛一眼看到长廊中央站着白衣黑裤的高挑身影,过肩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正垂眸看着手机。 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霍于庭艰难地移开聊天界面,看向来人。 他光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心情不太好,只能收起手机,“人都在里面了,放宽心,我喊了几个打手守在外边。” “霍哥,待会我要是冲动打人,记得拦着我。”傅政凛一板一眼的说着,右手握着泛起刺痛的左侧手腕,轻轻揉捏着。 霍于庭视线转向包厢大门,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一次两次威胁便算了,如今还把事情闹到管理局,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我们好拿捏!” 他伸手推开门,露出内里白烟缭绕的场景。 傅政凛抬脚走进包厢,在看到里面的人后,瞳孔微缩,心下暗忖:居然是他?! 第64章 熟人 包厢内坐着四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位矮胖男人很熟悉,正是金潭村村长。 傅政凛紧绷着脸,早在两年前就有预感,这个村长并非善茬。 “啧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收不住情绪,瞧这眼神,想打人啊?” 村长名叫金广河,此时懒懒地靠着餐椅,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看向傅政凛的目光满是讥讽。 傅政凛眸色冰冷,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儿,毫不客气反讽:“打你也是侮辱了我的拳头。” “噗哈哈哈……我早说过他年轻气盛憋不住脾气,只要稍稍刺激一下,肯定会主动送上门来。”金广河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傅政凛皱起眉,没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刚要开口,霍于庭信步走进来,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年轻人总好过你们这群整天打着歪主意谋钱的老男人。” 其余三个男人看向金广河,嗓音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这就是杨虎身边的红人?” 金广河“嗯”了声,深深吸了一口烟后站起身,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狭长的吊梢眼精光闪烁,“你就是霍于庭吧?” 霍于庭一手搭在傅政凛肩膀,把人带到座位上坐下,凑到他旁边低语:“对付这种人,就得选择性无视,收好自己的情绪,别被带进圈套里。” 傅征凛心下了然,冷峻的面容沉寂下来,看不出情绪。 坐在金广河旁边、身穿灰色西装的平头男人肆无忌惮打量着霍于庭,露骨暧昧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看穿。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能待在杨虎身边五六年。”平头男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感从口腔散发开来,蔓延至全身。 霍于庭对此没什么反应,眸光依旧冷冽,“废话少说,你们费尽心思引我们出来,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金广河哼笑一声。 “要钱,没有。要你们的命,倒是可以。”霍于庭双手抱臂,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大言不惭的话语让对面四个男人脸色秒变,其中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看不惯霍于庭的嚣张嘴脸,忽地猛拍桌子,“不就是杨虎身边的一条舔狗?!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霍于庭微眯起眼,压根没被他刺激到,要笑不笑地说:“能舔到杨虎心头上,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我呸,我会羡慕一个卖屁股的男人?!”嘶哑难听的一句话总算让霍于庭神情产生些许变化。 脑海里忽然冒出先前杨虎发来的七八个淡紫色包装盒照片,对方还兴致勃勃地问:霍子,挑挑看,今晚用哪款? 霍于庭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为自己的分心感到懊恼,都怪杨虎那个精虫上脑的二货! 傅政凛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动声色打开了手机录音,以免错过一些劲爆的谈话内容。 气氛一度陷入紧张之中,平头男人率先开口:“还是先前那套方案,只要你们赔偿两千万人民币,我们就会撤回投诉。” 霍于庭嗤笑出声,“敢问您年纪多大了?听力明显下降啊,要不我转你一点钱,拿去耳鼻喉科做个检查?” 傅政凛长期和霍于庭共事,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表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怼起人来却毫不心软。 “靠!找抽呢!”平头男人气到双目发红,一脚踹开餐椅,身旁的金广河及时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惹事,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 “金广河,我不管你想谋钱还是谋什么,今儿敢和虎头帮作对,以后便别想在丰城混下去。”霍于庭毫不客气地威胁。 金广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若是以前的虎头帮,我还忌惮一二,现在你们帮派却学金盆洗手那一套,怕是混不下去了吧。” 道上传言杨虎这两年来规规矩矩,基本三点一线,早上去公司晃悠一圈,下午回正虎堂休息,晚上去名下的歌舞厅走动走动,不超过十二点又回正虎堂。 金广河猜测他大势已去,因此勾结淮城那边的人,谋钱的同时还能被大人物罩着,一举两得。 他老早就看傅政凛不顺眼,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仿佛磁场不合一般,对他很是不喜。 后来,见傅政凛在金潭村大肆收购农作物,转头以高昂的价格出口到国外,金钱如流水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他眼红了。 他当上村长十年,每次选举村长都依靠金钱收买人心。 然而金潭村可贪的油水不多,他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一天的进账比自己大半年的收入还高,内心开始犯酸,连炫耀许久的奔驰车也不香了,只想着怎么赚钱。 正忧愁期间,有人递来橄榄枝,声称只要搞垮“乐禾外贸公司”,他便辅助金广河更上一层楼。 从外包装上做文章,是金广河出的馊主意,但凡管理局深入调查,就能发现区别。 “所以,你们确定不撤诉?”傅政凛黑眸沉寂如深潭,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金广河慢悠悠坐下,翘起腿,不以为意道:“嗯,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公司的闲钱不多。因此,今儿约你们过来主要为了聊聊第二个方案。” 霍于庭和傅政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们大可呼叫门外的打手进来,但这里并非打架的场合。 霍于庭伸出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沉下脸淡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放的是什么狗屁。” 傅政凛眼皮轻跳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微胖的男人。 “第二个方案很简单,你们去金潭村相逢果场收购水果,外包装上打上我们公司的名称,出口到国外,且接下来的一年内,赚的盈利归我们所有。” 金广河眼里闪烁着精光,贪得无厌的样子惹人作呕。 “小凛,看到了吧,好大一张狮子嘴,庞臭。”霍于庭直话直说,嗓音还特地提高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找人缝起来吧。” 霍于庭低笑出声,眉眼柔和了一瞬。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扯起嘴皮子,对面的四个大男人被彻底无视。 金广河气到脸色铁青,豁然起身朝门口冷喝:“今儿是你们羊入虎口,进来,把他们押去淮城!我倒要看看杨虎有多大的本事和秦总作对!” 第65章 好玩吗? 话音刚落,包厢门应声打开,五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训练有素地走进来。 霍于庭眸色一冷,“我就说丰城哪来的狗敢得罪虎头帮,原来是秦非衡的走狗。” “现在才知道,迟了吧。”金广河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将他们压制住。 保镖身高体型和傅政凛两人相差无几,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轻视的目光打在对方身上。 傅政凛和霍于庭迅速起身,躲过保镖伸过来的铁爪。 “怎么样,要不要发泄一下。”两人背靠在一起,霍于庭轻声问了句,“每天忙着工作,得憋死了吧。” 傅政凛抿了下唇,喉咙翻滚,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寒芒,“好,正好验收成果。” 这两年来,除了工作,他每晚不忘花上一个小时训练体魄,教练还是杨虎的师父兼叔父,对方有一套自创的单手拳击体系,对付寻常保镖不在话下。 傅政凛左侧手腕断裂过,至今无法拿过重的东西,每到潮湿的阴雨季节便会钻心的痛,这套拳击方法很适合他此时的状况。 保镖存着轻视心理,并没在意傅政凛迎着自个儿门面砸过来的拳头,侧身躲闪一下,张嘴就嘲讽:“就你这绣花拳头还想……啊!” 话未说完,肋骨下缘被一股重力击中,保镖霎时弯下腰捂着腹部哀嚎不止,双眼瞪大,神情扭曲。 “上!全部一起上!”平头男人大喝一声。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鼻子中央,保镖痛到失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鼻子,眼泪鼻血一块流。 如果是平常的拳脚功夫,不至于让他痛成这样,关键傅政凛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专往人身体上最为疼痛的地方攻击。 这就是自创拳击术的厉害之处,傅政凛因为空闲时间不多,只学了个半桶水,当初若是学会几招几式,哪能被迈科斯虐得半死不活。 场面陷入混乱,金广河连同合伙的男人面色青黑,眼里凶光毕露,趁机偷袭。 傅政凛后背被陶瓷碗击中,连带着温热的汤水洒在外套上,他巍然不动,没被对方干扰,只专心对付前头的保镖。 霍于庭打架姿势偏向躲闪和偷袭,不会和对方硬碰硬,柔韧的腰肢在打斗中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五分钟后,霍于庭和傅政凛再能打也难敌众手,被逼至窗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覆盖细密的汗珠。 “呼……怎么样,好玩吗?”霍于庭还有心情开玩笑。 傅政凛随手抹了一把脸,双瞳黑到极致,隐隐带着兴奋和释放过后的轻松,他嘴角上扬,如实回答:“爽!” 包厢内一片狼藉,多亏隔音效果好,才不至于被人打扰。 金广河等人自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脸色难看至极,见形势扭转,他咬牙冷声道:“打啊,不是很能打吗!” 霍于庭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顺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顺带塞了一颗给傅政凛。 “辛苦了,吃颗糖缓缓。”霍于庭压根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傅征凛摩挲了一下奶糖糖纸,塞进口袋里,想着晚点送给方豫。 虽然方豫眼里只有肉,对糖果不屑一顾,但傅政凛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偷摸着藏到盒子里,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物一般,连傅政凛也不给看不给摸。 金广河当村长多年,头一次被人多次无视,内心压抑的怒火瞬间上头,“把他们抓起来!” “还玩吗?”霍于庭用余光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速战速决吧。” 霍于庭“嗯”了声,按下藏在手腕处的呼叫器。 十秒后,一群染了各色头发的不良青年破门而入,金广河等人狂骂“阴险”,眼看风水轮流转,不免生起退意。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金广河带来的保镖原先就受了伤,不消片刻便被小混混合伙踹倒在地。 餐椅砸在地上的动静终于引来餐厅员工,他们躲在门口探头探脑,面带焦急,就是不敢上前阻拦,怕被殃及。 “赶紧报警啊!” “快去喊经理过来!” “砰……啊!” “走,别打了!”平头男人缩着脑袋躲开飞驰而来的花瓶,趁乱跑向包厢门口。 金广河狼狈地钻进餐桌底下,见平头男人要逃,骂骂咧咧爬了出去,两手护着脑袋跟着逃离。 一双黑色皮鞋拦在他前面,傅政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在金广河惊恐的眼神中,抬起脚踹向他胸口,嗓音压得极低:“既然有胆子搞事情,那还跑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不能吞下这块肥肉。” 打斗结束,金广河、平头男人等人被小混混压制在墙角,围得水泄不通。 餐厅经理姗姗来迟,干巴巴地凑上前来和稀泥,“各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开打啊。” 他咽了咽口水,心下叫苦不迭,这些人一看就是黑社会,可不是省油的灯。 傅政凛主动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往外走,“都是内部问题,损坏的东西会照价赔偿。免贵姓傅,在附近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这边有一桩生意和你谈谈,方便移步到旁边聊聊么?” 虽是问话,傅政凛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双黑瞳深邃幽暗,直把对方看得后背发凉。 餐厅经理咽下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地跟在他旁边离开。 霍于庭留在现场收尾,吩咐小混混们拿来绳子捆住他们手脚,还没盘问两句,杨虎带着方豫风风火火地冲进包厢,黑着脸开喷:“能耐了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 如果不是收到风声,他还被霍于庭瞒在鼓里,他把公司的事儿全权交给对方处理,很少过问,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能赚钱便行。 现在自家公司被其他人骑在头上欺负,他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霍于庭扬了扬眉,“小事情,不劳烦你,已经解决了。” 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小事情?你要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动用虎头帮的兄弟!” 一堆小混混埋着头当起缩头乌龟,大气不敢出。 方豫在包厢里面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政凛,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路过金广河的时候,蹙着眉朝他低吼一声,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恶意,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66章 家教 傅政凛把餐厅经理打发走后,揉着酸痛的手腕缓步走向包厢,还没靠近门口便被内里冲出来的小身影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方豫,你怎么在这里?”傅政凛稳住身形,语气没多少惊讶,他和霍于庭只是先斩后奏,没打算一直瞒着杨虎。 方豫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凌乱,眼角下方挂着一块刺眼的淤青,不满地“哼”了声。 这个男人就是双标,每每说他不听话,骂他这儿伤那儿伤,自个儿还不是一个样。 他愤愤地瞪着他,牙齿磨得咯咯响,视线往下落在对方脖颈处,喉咙咕噜一声。 傅政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方豫始终改不了咬人的坏习惯,虽然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力气却比以前大,不见血都不肯罢休。 傅政凛愁得不行,抽空找了精神科医生询问一番,对方只答:“兽类对鲜血较为敏感,本质是嗜血的,我无法判断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但肯定是肉食动物。” 方豫见他出神,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杨哥在里面吧?” 傅政凛回过神,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奶糖,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垂眸看着奶糖,嫌弃地呼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难吃!” 嘴里说着难吃,转眼就把糖当成宝似的放进口袋,接着扬起小脸狠狠瞪着他。 傅政凛忍着笑意,带着人走进包厢,反手关了门。 包厢内挤着十几个男人,连空气也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杨虎倚靠着餐桌,鞋底碾压着脚下碎裂的陶瓷碗,眉宇间满是阴霾。 他是道上混的,但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广河扛不住杨虎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很快垮下脸,“我这是有苦衷的,疤子抓了我儿子威胁我给你们下绊子,我是被逼无奈啊虎哥。” 杨虎也不在意他是否说谎,两指夹着烟,脸上看不出情绪,下一刻却抬手猛地把燃烧着的烟戳在金广河手背,冷声道:“可以啊,他抓了你儿子,我明早请你老婆到我这儿喝喝茶,顺便聊聊人生,你觉得如何?” 金广河脸色微变,“虎哥,我老婆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任何人都有弱点,金广河也不例外,家里人就是他的软肋。 “她经不起折腾,我的人就经得起折腾?”他把霍于庭拉到跟前,动作粗鲁地收拢他微微敞开的衣领,贴着他耳边低骂:“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特么干……” 后面两个字钻入耳廓,霍于庭眼皮一跳,耳垂微微泛红,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俩的亲密举止看在金广河等人眼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眼底不由生起隐晦的鄙夷。 丰城大半人口居住在村落,思想较为封闭,不比京城紧跟社会潮流,男同性恋在这儿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杨虎微眯起眼,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情绪,冷哼一声,抬抬下巴吩咐狗腿子,“把他拉去卫生间洗洗眼,什么眼神!” “好咧,虎哥。”在金广河旁边的狗腿子殷勤地应了一声,攥住金广河的衣领,把人大力扯了起来。 “别!虎哥,有话好好说,这回是我们做得不对,我……” 更多的话语消散在包厢门口。 “小凛,你先带小豫回去,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杨虎回头看着傅政凛,语气有些许不爽:“真是好弟弟,再有下回,我连你也揍。” 傅政凛摸了摸鼻子,也没反驳,带着方豫离开了。 事情涉及到帮派之间的仇怨,傅政凛不好参与过多,牵着小孩儿的手坐上小车。 “待会带你去见新的家教,收着点脾气,别又把人吓跑了。”傅政凛两手轻握着方向盘,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方豫脱了鞋子盘起腿,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掌心攥着一颗奶糖,暗地里回味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 傅政凛叹了一声,目视前方,这两年来,被方豫吓跑的家教少说有二十个,个别还被他咬了索求赔偿。 傅政凛生气的同时又无可奈何,他的时间几乎被工作占用,每天仅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教方豫学习知识,这点时间压根不够用。 为此,他只能在家教招聘论坛花钱置顶帖子,每天私聊他的人不少,但得知方豫真实情况后,大部分拒绝了。 少部分因为高时薪,决定尝试一番。 第一个上门的家教是个五十岁的小学教师,有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再顽皮的学生也教过,在她过往的教学生涯中,就没有教不乖的学生。 但方豫并非寻常小孩,他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杨虎、陈大娘等人的靠近,换做陌生人,排斥感那叫一个明显,控制着不咬人已经是最大的改变。 比如,光是看到老教师第一眼,他便朝她低吼一声,龇起牙,表情凶神恶煞,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傅政凛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冷声呵斥:“再把牙齿龇出来,我不介意帮你拔了。” 方豫迫于威胁,不甘心地收敛表情。 然而,接下来的教学很不顺利。 老教师让他写字,他追着苍蝇跑,傅政凛忍无可忍,追着他跑。 老教师让他读书,他拿笔在书上乱涂乱画,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淡定,他只是适应不了陌生人。 老教师无计可施,又不好当着傅政凛的面呵斥他,只能上手拿走他的笔。 方豫三两下把书撕了个稀巴烂,目光凶狠地瞪着老教师,那眼神仿佛想吃人。 傅政凛忍不下去了,逮着人拉到无人的角落一顿揍。 方豫气得全身炸毛,虽然老实了一点,那泛着冷光的眸子却只盯着傅政凛瞧,看都不看老教师一眼。 老教师抬手顺了顺胸口,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很,索性罢工不干了,离开前吐槽道:“教不了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她可不想活活被气死,为了钱伤了身子,不值当。 傅政凛无奈,对上方豫放肆又野性十足的眸子,低声劝:“就不能尝试接受其他人吗?非得我来教?” 方豫当时听不太懂,只把书塞进傅政凛手里,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他教。 “得,还挑人呢,给你当爸又当妈的,以后老了可得好好孝顺我。”傅政凛两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难得逗弄一句。 然而,公司在发展阶段,傅政凛被事务缠身,没教几天又开始寻找家教,断断续续过了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家教找上门尝试教学,最终顶不过一天就撂担子不干了。 这回私聊的老师是淮城来的,对方准备在丰城市中心开幼儿托管,对小孩儿有足够的耐心,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教小学的基础知识绰绰有余。 傅政凛直接带着人前往对方指定的地点,到了目的地后,拨通对方的电话。 “你好,我们在论坛上私聊过家教方面的事儿,现在已经到了托管门口。”傅政凛抬眸看着上方崭新的招牌,嗓音低沉。 “稍等啊,我这就来。”女声清脆悦耳,隐约有点熟悉。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67章 当爹又当妈 托管的门由里打开,身穿米白色运动装的女生逆光站在那儿,眸光微闪,自然地弯起唇朝傅政凛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傅政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缓声道:“好久不见,你知道论坛上的人是我吧。” 女生眨了眨水润清澈的杏仁眼,也没否认,走到距离方豫一米的位置弯下腰朝他挥了挥手,咧开嘴低笑道:“小豫,还记得姐姐吗?” 女生正是姚晨英,对比两年前,脸庞少了一丝青涩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此时脸上化着淡妆,周身散发着和善的气息。 方豫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托管里面的玩意,双瞳微缩,被傅政凛握住的手瞬间收紧。 姚晨英直起腰,顺着他的视线转回头,笑着说:“想玩吗,姐姐带你进去玩一会。” 方豫抬起小脸看向傅政凛,得到对方的准许后,挣开手撒丫子就奔了进去。 姚晨英感叹一句:“到底是小孩子,对玩具毫无抵抗力。” 这是新购置的动物摇摇车,共有三台,专门拿来哄哭闹的幼儿,其中一个造型是全身金黄色带着黑色斑点的豹子。 方豫第一时间凑到它前面,警惕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接着绕着它转圈圈,最后才试探着爬了上去。 “说来也惭愧,我没带他去过游乐场。”傅政凛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眼眶微红,艰难地转移视线,“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低声问:“为什么?” 姚晨英听懂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落荒而逃的女生,经过两年的岁月沉淀,她逼迫自己成长,试图依靠充实自己忘记傅政凛,但却忍不住关注傅政凛的一举一动。 傅政凛挂在家教论坛上面的帖子,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试探着聊了几句后,很快确定他就是傅政凛本人。 姚晨英当时并没产生什么念头,只默默翻看着帖子下方的评论,以及楼主本人的回复。 遇到态度恶劣的评论,她会披着马甲怼上几句,接着附送一个“扰乱论坛秩序”的举报。 为了不引起傅政凛的注意,她开了几个账号,偶尔戳一戳对方进行私聊。 私聊的内容也只围绕着家教方面开展,久而久之,她反问自己:“既然没人愿意帮他,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暗地里调查他,得知他从未有过感情经历,重新燃起希望,决定勇敢一回。 说她专情也好,固执也罢,不争取一下便放弃,她不甘心! 为了成功当上方豫的家教,她再次投身在培训班之中,努力汲取知识,待学成之后,才鼓起勇气提出见面。 傅政凛性格独立,拒绝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尤其涉及男女之情这些事儿。 姚晨英知道他眼里只有工作,以及面前这个年仅9岁的小孩儿。 既然无法进入他的心,那便尝试着和他最在乎的人打好关系。 方豫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只要对方接受她,她便距离目标更进一步。 她相信,再冷心冷情的男人,总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姚晨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直视着他说:“心里有个愿望没完成,不努力一把,心里不踏实。” 傅政凛抿了下唇,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嗓音微冷:“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顺风顺水的生活,不适合我这种好动的人。”姚晨英抬手顺了顺前额的刘海,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 傅政凛有些头痛,以往追他的人很多,但经过明确拒绝后,便不敢凑上前来。 他看着姚晨英姣好的侧脸,直接挑明:“即使答案和两年前一样,也不在乎吗?” 姚晨英双瞳轻颤一下,随即噗呲笑出声,“傅政凛,无论你拒绝我多少次,只要你还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坚定的女声透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生,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自认为爱情和婚姻距离自己还太远,远到他从未幻想过未来的场面。 在他制定的计划中,赚钱、实现自我、脱离父母带来的阴影和养大方豫是排在最前列的,其他人其他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男人。 “别期望太高。”傅政凛毫不犹豫地打击。 姚晨英哼笑一声,回到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不以为意道:“说实话,我期望真的不高,能和你站在这儿平心和气地说着话,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话语,傅政凛错开视线,仿若没听懂一般,直接扯开话题,“方豫不好教。” 姚晨英看向满脸好奇和带着一丝谨慎的小孩,挺直腰背自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再凶再狠也只是个孩子,有七情六欲,而不是嗜血凶猛的野兽。” 她视线转向傅政凛,眸光很亮,“只要加以引导,我相信他会恢复正常。你瞧他现在的样儿,和同龄小孩有什么区别吗?” 方豫此时的好奇心异常旺盛,探索欲很强,手在车头一阵摸索后,竟被他打开了开关。 摇摇车开始晃动起来,他惊得炸毛,逃也似地窜下车,躲在柱子后方警惕地探出脑袋,滑稽搞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傅政凛不自觉弯起嘴角,眼里的宠溺被姚晨英察觉,她轻呼一口气继续道:“他爱憎分明,对于看上眼的东西,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对于讨厌的人,也如此。至少从见面到现在,他对我的排斥和敌意比其他人轻很多。” “所以,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尽自己所能,把他教好。”姚晨英呼吸凝滞,静静等待傅政凛的决定。 傅政凛看她强装镇定,额头也冒出可疑的汗珠,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严肃着脸正经道:“这么有责任感的老师,我要是拒绝,就是方豫的损失。” “噗呲……说真的,你板起脸的模样真的很像方豫他爹。”姚晨英忍不住笑着打趣,紧绷的身体霎时松懈下来。 “可不是么。”傅政凛略显无奈,朝方豫招了招手,轻喊:“方豫,过来我这儿。” 不单只是爹,还是妈,简直操碎了心。 第68章 牛皮糖 夜已深,傅政凛终于合上电脑,抱起窝在沙发上打盹的方豫,缓步走出公司,来到附近租的两房一厅。 房子位置在安全性较高的静安小区,楼层在第八层。 门刚打开,方豫便像雷达一般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挣扎着离开傅政凛的怀抱,快步冲向主卧。 傅政凛嘴角微抽,换上居家拖鞋跟了上去,果然看见方豫已经躺上自己那张一米八的大床,缩在被窝底下继续睡。 “回你自己房间。”傅政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方豫蹙起眉头,鼻子发出一声“哼”,显然不配合。 以前在小院子那儿,两人都是分床睡的,傅政凛光是坐坐他的床,他就反应剧烈,仿佛被人冒犯了一般。 自从来了城中心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化为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傅政凛无奈至极,即使把他抱回隔壁房间,对方也会锲而不舍地跑回来。 有一回,他狠下心反锁了房门,方豫便赤着脚,穿着轻薄的睡衣站在门口冻了整整一晚。 傅政凛天亮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几乎冻成了冰雕,整张脸黑紫黑紫的,连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他当即心疼得不行,又气方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教训的同时不忘把人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黑沉着脸喂驱寒姜水,还伺候他泡脚,直到小身子逐渐暖了才罢休。 然而,方豫到底冻了整整一晚,寒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第二天下午便发起了高烧,鼻涕更是止也止不住。 傅政凛看着他红扑扑、无精打采的小脸,又是一阵折腾,整整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整个人憔悴至极。 幸好方豫平时好动,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刚退烧便生龙活虎,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 傅政凛宁愿他闹腾点,也不想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儿。 思绪回眸,傅政凛见方豫不搭理自己,沉声道:“你喜欢我这张床?” 方豫动了动耳朵,依旧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可以,我和你换房间吧。以后你就睡这儿,我去你房间睡。”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 方豫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哪还有一丝困意,凶巴巴又委屈地瞪着他,坚决道:“不!” 他最近很喜欢说这一个字儿,因为傅政凛很大可能会顺应自己的要求。 和这个男人相处两年,也慢慢摸索出一点门道,傅政凛表面看着强硬,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果然,傅政凛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语气满含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方豫眸光黑亮,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单,磕磕巴巴地说:“睡……睡这里。” “九岁还和大人睡一起,不害臊?”傅政凛面露疲倦,身子往门框一靠,连腰背也弯了下来,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沉沉睡上一觉。 方豫重复说着“不”,甚至赤着脚下床跑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傅政凛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些许的小孩,抬手揉了揉蓬松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方豫眼里闪过一抹兴奋,拉着他往卫生间方向走,他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眼皮跳动了几下,双腿发力扎根在原地,不走了。 “忘了吗,你在公司那儿已经洗过澡了。” 方豫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抬起头执拗地盯着他,眼里的委屈不加掩饰。 傅政凛被他整怕了,低声哄:“乖乖去床上躺着,待会和你一块儿睡。”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周身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 傅政凛已经做了让步,不能再惯着他,转身走出房间,在阳台收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才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房子套内面积约70平方,卫生间不大,光是方豫的浴桶便占了大半位置。 款式是方豫自己挑选的,桶身上点缀着卡通模样的小豹子图案。 难怪对方热衷于洗澡,巴不得一整天泡在浴桶里面。 傅政凛脱下衣服,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他打开花洒,仰起头闭上眼,把头发尽数顺在脑后,任由热水喷洒在脸上。 一身的疲惫仿佛被热水冲散,只余席卷而来的浓重困意。 傅政凛一手抵着墙,被热水湿透的五指微微用力,冷白的手背泛起潮红,连覆盖在皮下的血管也变得模糊不清,带着莫名的色气。 这是一只适合在钢琴上跳跃的手,连指甲盖也修剪得整齐好看,此时从墙上缓慢滑落下来,留下几条耐人寻味的水痕,直到轻搭在腿侧,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他洗澡的时候有个坏习惯,闭着的双眼和平稳的呼吸声证明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窝在傅政凛床上的小孩儿等不及了,跑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眉目间满是暴躁。 他认为傅政凛洗澡的速度慢如蜗牛,于是抬起手猛拍门,非要把人拍出来为止。 傅政凛被敲门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又睡着了,他关掉花洒,快速拿过浴巾围住泛红的身躯,接着拿了一条干毛巾盖着湿淋淋往下滴水的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方豫的手停在空中,抬起头看着全身散发着湿润水汽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 “又不穿衣服,待会该着凉了。”傅政凛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拉着方豫微凉的小手走进主卧。 “乖乖进去躺着,时间不早了,不想明天变成小熊猫就别熬夜。”傅政凛把人塞进被窝,板起脸轻斥。 方豫仅露出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眼底涌起复杂难懂的情绪。 夜已深,八层806房总算熄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余傅政凛陷入沉睡的呼吸声。 刚入睡后,傅政凛的身体便由规规矩矩的平躺变为侧躺,最后蜷缩着身子,形成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方豫早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睡姿变动,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侧躺,半眯着的双瞳在黑暗中亮着诡异的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不太安稳的睡脸,鼻子微微耸动,轻吸一口气,直到熟悉的气息涌入口鼻,才安心地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陷入睡梦中。 第69章 占有欲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穿戴好后,捞起睡得香甜的方豫一阵折腾,随后牵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儿快步走出大门。 傅政凛把人放坐在汽车后座,顺带给他系上安全带,“方豫,以后你的家教课就在咱们公司五楼那里上。” 方豫撩起沉重的眼皮,一时没听清他说的话,只听到熟悉的“家教”,不假思索便拒绝:“不!” 傅政凛关了后座车门,转而坐进驾驶室,回头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孩,不容拒绝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要!”他凶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傅政凛一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平稳地开出小区,随口道:“家教老师是昨天的姐姐,以前给你买过很多小玩意,还有那根大棒骨,还记得吗?” “不要!”方豫撇下嘴角,执拗地重复这两个字。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顾自说:“想玩小豹子摇摇车吗?” 方豫瞳孔颤动,眼底泛起一丝兴奋,但想到这个男人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犹豫了几秒,试探着说:“不要。” 语气弱了几分,显然在纠结中。 傅政凛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对方盘起腿、盯着自己后脑勺磨着牙。 “确定不要吗,我还想着买一辆送给你,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傅政凛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刺激道:“要不送给光头叔叔的女儿吧,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豫双瞳剧烈颤动,脑海闪过红裙子女孩的身影,狠狠拧起眉,迅速解开安全带扑到驾驶座后面,不满地怒吼:“不!” 傅政凛哼笑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右手熟练自然地轻转方向盘,逗弄道:“不什么,听不懂。” 方豫张了张嘴,除了“不”和“不要”,他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暴躁地朝傅政凛后脑勺低吼一声。 不准给其他人! 送给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你要是敢把东西送给其他人,我咬死你! 方豫脑海里全是霸道执着的念头,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龇起牙,由于句子太长,喉咙不停翻滚,硬是说不出几个字儿。 他越是急切,神情便越显烦躁,气呼呼转回身跳上车后座,咆哮了好几声,最后垮下脸眼巴巴地看着傅政凛,眼底含着不甘、愤怒以及委屈。 他没发觉,名为占有欲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逐渐扎根在心底。 小孩子的占有欲在大人看来是幼稚且无理取闹的,傅政凛不会知道,未来某一天,方豫单纯的占有欲会悄然变质,化为浓重又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朝他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傅政凛眼看把人逗急了,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很是无奈,“方豫,只要你跟着晨英姐姐好好学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方豫冷哼一声,偏头看向窗外,耍起了小脾气。 “我家小豫喜欢小豹子,是吧?”傅政凛欲哭无泪,心想无端端逗他做什么,他只能继续诱惑:“给你买一双豹子拖鞋,豹子图案的睡衣,豹子玩具……” 他说了一大堆,后座却静悄悄的毫无回应,他蹙了蹙眉,心想不会哭了吧? 念头刚起,他下意识地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后座。 方豫背对着他,肩膀耸动着,傅政凛面露错愕,震惊不已。 真的哭了?! 自从方豫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后,哪里哭过,傅政凛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在地下拳馆被人活活打断肋骨,也从未哭过。 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哭到颤抖。 傅政凛无法淡定下来,连忙开门下车绕到后座打开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方豫没哭,只默默发泄着脾气。 座椅上原本就被方豫刮出几道裂痕,此时裂痕被他大力掰开,露出里面的海绵,他仍觉得不解气,把海绵一点一点掏了出来,扔得满腿都是海绵碎屑。 发现车门由外打开,他烦躁地抬眸看向门外的男人。 “方豫!皮痒了是不?!”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揉了揉手腕骨,轻如耳语的嗓音裹挟着阴恻恻的语气。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地往另一边车门挪了过去,警惕地瞪着傅政凛的手,全身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小屁股。 打从傅政凛揍他屁股那天起,他就死死记在心里,想着长大以后十倍奉还,非要把这个男人揍得屁股开花! 十五分钟后,汽车停稳在托管前面。 没人知道两人经历了什么,傅政凛绷着个脸,拉起方豫往里面走。 方豫是个性十足、倔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他余光死死盯着傅政凛后腰下方的部位,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给我等着! 他一路上“哼”了好几声,扬起小脸瞪人的样儿十分欠揍,傅政凛气得手痒痒,不免怀疑自己刚才下手是不是太轻,毫无威胁力。 “哈,你们好早,吃早餐了吗?”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面容沉静看不出情绪,语气隐隐透着些许疏离感,“还没,公司有早餐,待会再过去。” 姚晨英眨了眨杏仁眼,也没在意,万事开头难,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得到小孩儿的认可。 她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明显在闹脾气的方豫,变宝似的从背后拿出豹子造型的玩具小车,递到方豫面前。 “瞧这个是什么,喜欢吗?” 方豫双瞳微缩,视线紧盯着姚晨英手里的玩具车。 果然,方豫偏爱一切和豹子有关的东西,光是看一眼便面露兴奋。 “走吧,已经收拾妥当。”姚晨英背起米白色双肩包,眉眼弯弯,年轻秀美的脸庞满是朝气。 她率先走到门口,两手轻握着背包肩带,逆着阳光站在那儿直视着傅政凛,笑靥如花,脆声道:“怎么有种上门面试的既视感,哈哈,待会可别板起脸,我会紧张。” 傅政凛挑了挑眉,轻“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阳光开朗的女生一旦笑起来,感染力十足,连带着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傅政凛低头看向认真探索新玩具的方豫,嘴角渐渐上扬。 方豫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嘴角带着轻微笑意,目视着前方。 他微眯起眼,顺着傅政凛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手不自觉地收紧玩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来只对自己笑,只对自己特殊,现在居然一改常态,对这个女人也如此。 内心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翻涌,他紧抿着唇,眼皮耷拉下来,玩具小车掉落在地,没心情玩了。 第70章 欠揍的娃 傅政凛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弯下腰捡起玩具车,余光见方豫眼眶通红,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心下咯噔一声,低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方豫突然发狠把他扑倒在地,张嘴咬向他脖颈,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惹来对方一声闷哼。 傅政凛疼得抽气,伸手扣住他衣领往外拉,“嘶……方豫,听话,先松开……” 姚晨英也被惊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想把人拉开,“哎哎哎,怎么忽然咬人了!” “没事,你别过来,就待在那儿。”傅政凛伸手扣住方豫后脖颈,用力往下掐,“乖孩子,听话松开……” 方豫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唾沫,顺势松开嘴,愤愤地瞪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政凛一手捂着脖颈坐在地上,两条浓密的剑眉紧锁在一起,一手攥住方豫的手腕,沉声问:“就那么排斥上课吗?” 他哪里知道,这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方豫固执地抿着唇,眼眶越来越红,清澈的瞳孔仅倒映出傅政凛英俊趋于成熟的脸,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大了许多,他想说不准笑,不准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笑,但他说不出口。 姚晨英见方豫情绪平稳下来,快速走到落地柜前,拿出医用箱,随即匆匆来到傅政凛前面,“你脖子破皮出血了,先上点药。” 她顶着方豫不满的目光,拿出消毒水和药膏,“你看不见,我帮你吧。” 傅政凛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手里沾染了小片血迹,露出脖颈上深到渗血的牙印,“小伤口,不要紧。” 姚晨英动作一顿,双眸瞪了起来,板起脸道:“这叫小伤口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人在我这儿受了伤,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她说得又快又急,方豫没听懂几个字,但不妨碍他心生烦躁,女人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傅政凛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 何况,她此时和傅政凛凑得极近,有打自己猎物主意的嫌疑。 “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姚晨英手上,张嘴警告地低吼出声,示意她赶紧远离。 姚晨英心理素质提升了许多,即使被方豫凶巴巴地瞪着,内心也没什么波澜,她眼里只有傅政凛脖颈处的伤口。 傅政凛随手拿过姚晨英手里的止血棉球,按压在牙印处,不甚在意地说:“小豫就这个坏毛病难以改正,对比以前已经好太多,我说过他不好教,并非故意打击你。” 姚晨英抿了抿唇,嘴角也往下压了压,“以前,我后悔自己逃得太快,以至于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但以后不会了。” 傅政凛无意聊感情方面的事情,直接扯开话题,“走吧,先去我公司那儿。” “好歹贴一个止血贴吧。”姚晨英不赞同地看着他,偏头在医用箱拿了止血贴撕开,“头往左边歪一点,别动。” 傅政凛只蹙着眉,心想对方的行为有些过界了,但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和旁边的方豫如出一辙,无奈地笑了笑,心下默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抿着唇看向一边,配合地歪了歪脑袋,白皙的脖颈弯出性感好看的弧度,姚晨英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拿着止血贴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紧绷着身子,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想到仅仅只是给喜欢的人贴止血贴,就已经让她精神高度紧张,心脏更是几乎跳出嗓子眼。 方豫视线紧随着她的手移动,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猎物时,眼疾手快地抢走她手上的东西,撒丫子窜到豹子摇摇车后面。 姚晨英:…… 傅政凛轻咳两声,站起身,“这孩子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很抱歉。” 方豫探出个脑袋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开始交谈起来的一男一女,微眯着的双瞳仿若有暗光涌动,野性十足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他垂眸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止血贴,整个人暴躁又不安,他死死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牙齿大力磨着口腔软肉。 口腔里面似乎仍然残留着男人的血液香味,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他咕噜一声咽下血腥唾液,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吃了他,嚼烂他的骨头,吸干他的血,这样,任何人都无法觊觎落入自己腹中的猎物! 方豫的异常表现,傅政凛看在眼里,误以为对方只是不想上课。 孩子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也有老到不能自理的一天,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方豫身边,他希望方豫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至少能和其他人正常沟通,能基本自理生活。 方豫这孩子就得哄,硬碰硬只会起反效果,傅政凛也顾不上外人在场,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走到方豫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只要你乖乖上课,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方豫动了动耳朵,闷闷地哼了声。 幼稚地想着:我想吃了你,你愿意吗? 不用猜,傅政凛百分百是不愿意的,在人类世界,吃人是犯法的。 何况,方豫此时的身份并非独孤流浪的小豹子,而是人类幼崽。 傅政凛见他扬着下巴,一副不爽的表情,继续哄:“你这次咬我,我不记账上,相反还送你一台豹子摇摇车,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还要犹豫吗?” 方豫怔了下,紧皱着小脸抬眸看向长相好看的女人,如果自己答应了,她会不会抢走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姚晨英,对方已经调节好情绪,抬起手挥了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继续凑到方豫耳边,用气音轻哄:“先试着上一节课,好吗?我家小豫最听话了,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方豫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耳边,他反应极大地弹跳起来,爪子往他嘴上一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后捂着耳朵窜上摇摇车,愤怒地瞪着他,头发尽数炸了起来。 傅政凛:…… 他摸了摸被拍疼的嘴唇,半眯起眼,心下暗忖:果然得抽一顿吗!欠揍的娃! 第71章 情敌相见 傅政凛把方豫带到车后座,习惯性地帮他扣上安全带,低声嘱咐:“系好安全带,不要解开。” 方豫“嗯哼”一声,手搭在安全带上用力扯了扯,他讨厌这个和束缚带类似的东西,或许说,他讨厌一切束缚他自由的东西。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方豫紧皱着眉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 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也生不出一丝好感,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姚晨英把背包放在腿上,回头看向温情脉脉的两人,眼里流露出羡慕和期待。 “乍一看,你真的好像小豫他爹,事事亲力亲为。” 傅政凛眼底闪过一抹柔和,伸手揉了揉方豫头上扎着的小揪揪,“谁让我家小豫这么调皮捣蛋。” 方豫微眯起眼,喉咙发出咕噜声,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小野猫,他侧了侧头对上姚晨英的视线,眼底透着警惕和敌意。 姚晨英面露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但想到他是特殊儿童,想法自然和普通的小孩不同,并且不会隐藏情绪,是个情绪外露的小孩儿。 傅政凛回到驾驶室,动作干练地拉过安全带系上,骨节修长的手轻握着方向盘,由于肤色冷白,和黑色的方向盘形成强烈的视觉差,惹人注意。 姚晨英余光盯着他的手,心下感叹:这手不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汽车平稳驶离托管门口,前往乐禾外贸公司。 期间,姚晨英偶尔笑着和傅政凛搭话,动作神态活泼开朗。 “目前托管正在招生中,届时可以把小豫放到托管那儿。”女声清脆悦耳,语气裹挟着满满的喜悦。 傅政凛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分明,嗓音沉而有磁性,“也好,他迟早得接触同龄小孩。” “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姚晨英弯起眼,笑出两个甜美的梨涡。 傅政凛目不斜视,“我接下来的行程会很忙,之后可能会去外地出差,他要是能乖乖待在托管,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跑,太折腾了。” “所以,真的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吗?”姚晨英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半开玩笑似地打趣一句。 傅政凛偏头看了她一眼,严肃着脸认真说:“短时间内不考虑,我现在处于拼搏阶段,没钱也没闲,女孩子跟着我不是受苦受累么。” 姚晨英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压下心中的悸动,噗呲笑出声,“说实话,你光是站在大街上不动,就有一堆女人主动向你搭讪。” 傅政凛淡声道:“她们看中的是皮囊。” “至少你的皮囊已经完胜许多男人。”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傅政凛眉梢微微上扬,不置可否,好看的皮囊确实能给人带来诸多便利,但同时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在后面半眯着眸冷冷地看着他们,头一次认为副驾驶的女人非常多余。 以往,这辆车里面只有他和傅政凛两人,他只需要轻轻吸一口气,便能嗅到傅政凛身上的气息。 此时,车厢里萦绕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耸动一下鼻子,眉宇间透着明晃晃的烦躁。 烦,很烦! 他暴躁地扯开安全带,牙齿狠狠磨着口腔软肉,视线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仿佛要把他嚼碎吞进腹部。 暴躁的情绪持续到下车,傅政凛不明所以,哄了他好一会才把人哄下车。 姚晨英站在公司门口,有些好笑地看着傅政凛怀里的孩子,“你真的很宠他。” 傅政凛一手抱着方豫往公司里面走,神情无奈,“最近老爱闹别扭,不抱他还不肯下车。” 姚晨英紧跟在他身后,抬眸对上方豫挑衅又得意的眼神,继续笑道:“他似乎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他看每一个家教都是这副表情,凶巴巴的,别放在心上,有我在旁边,他不敢咬人。” 姚晨英嘴角微抽,虽然不敢咬别人,但他逮着你咬啊。 相处时间多了,她便发现了问题。 傅政凛对方豫过于宠溺,这不利于孩子的病情恢复,同时也会让方豫形成过分依赖心理,一旦傅政凛离开,就不行了。 “傅总,早上好!” 于圆碰巧在公司一楼,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凑到傅政凛前面笑着道:“路过咖啡店,刚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这杯是无糖苦咖啡,你应该喜欢。” 傅政凛怔了下,没接,但方豫接了,好奇打量着手里的咖啡。 “方豫,把咖啡给回小圆姐姐,小孩子不能喝,别浪费了。”傅政凛眼皮轻跳,于圆眼里不加掩饰的倾慕,只要有眼便能察觉出来。 姚晨英默默地站在傅政凛身后,脑海里警铃大响,这个模样圆润可爱的女生,显然喜欢傅政凛。 什么买一送一的活动,纯粹是搭讪男人的借口。 于圆只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不由偏头看向姚晨英,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于圆,是乐禾的文员兼总裁秘书,你是新来的家教吧?” 姚晨英咧开嘴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好,我是姚晨英,是你们傅总的朋友兼小豫的家教。” 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神情可爱,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你看着好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这是姚晨英心里的一根刺,她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被人当着心悦男人的面询问这种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她没忘记傅政凛所学的知识有多渊博,尤其是他那充满高逼格的朋友圈。 虽然朋友圈被方豫的单人秀占领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傅政凛默默地抱着方豫,再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厌烦,上学期间如此,来到社会也如此。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两个女人抢一只猎物,然而猎物只能是自己的。 他把咖啡塞到傅政凛手里,高傲地抬起下巴,嫌弃地说:“不要!” 傅政凛:…… 不要你还拿?! 真的欠抽! 第72章 岁月变更 公司第五层的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空房布置成了学习场所。 此时,方豫趴在书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倚靠着门框,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微抿的唇轻微翕动,低声道:“方豫,认真听课。” 方豫冷哼一声,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目视着窗外的风景。 姚晨英第一节课很不顺利,方豫各种不配合,非要和她作对一般,但碍于傅政凛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和其他家教老师一样,坚持不了一节课就得开溜,谁知一个小时后,姚晨英越挫越勇,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耐心又细心。 傅政凛点点头,认为她比自己有耐心多了,假以时日,方豫肯定能完全接受她。 方豫本就不是自来熟的小孩,任何陌生人在他面前,都会受到同等冷漠的态度。 他对姚晨英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是这种敌意让他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身上,先不论有没有听懂,至少是个小进步。 下课后,方豫再次恢复先前高傲不搭理人的模样,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奖……” 他想说奖励,奖励的东西自然是那台豹子摇摇车。 傅政凛朝姚晨英点了点头,“今天的试课先到这里吧,晚点在微信上面聊。” “ok,正好接下来有点事儿,我先行离开吧。”姚晨英收拾好授课书本,心下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送你吗?”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虽然只是客气话,但姚晨英还是免不了心动,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就行。” 她缓步经过傅政凛身边,整个身子再次紧绷起来,傅政凛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修长,肩宽窄腰,气势凌人,抿着唇的时候让人产生强烈的疏离感。 此时笔直的西装裤上多了几个脏脏的脚印,又给他增添了一抹平易近人的气息。 “好,慢走,明天见。”傅政凛点点头,牵起方豫的手缓步走在她后面。 之后,方豫花费了三个月才接受姚晨英的教导,渐渐和她熟悉起来。 但是,每每看到她和傅政凛凑得近,依旧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次数多了,傅政凛和姚晨英也就明白了小孩儿的心理。 “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小豫也不例外,你现在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对你的依赖程度自然很高。同时,也会产生小孩子特有的占有欲。” 姚晨英连着教了方豫三个月后,开始谈起方豫和傅政凛两人存在的问题。 傅政凛微蹙着眉,神情严肃认真,“所以,我该适当放松对他的管教吗?” 光是想到哪天看不见方豫,他便不踏实。 “把持好节奏,最好潜移默化地让他慢慢融入到集体之中,而不是整天围着你一个人转。”姚晨英此时摒弃脑海里的儿女情长,认真讲述自己的见解。 “这样吧,他目前接受能力有所上升,可以试着让他融入托管生活,增加和其他小孩儿交流的次数。待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再进一步送到特殊学校里面学习。” 傅政凛沉思片刻,视线转向认真玩着积木的小孩,沉沉地“嗯”了声。 方豫早晚有一天会脱离自己身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傅政凛自认为自己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就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些阴暗不可见光的阴影。 …… 春去秋来,岁月更迭。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今天是方豫的十二岁生日,傅政凛挤出时间请了一堆好友前往金潭村小院子里面庆祝生日。 傅政凛看着霸占着副驾驶的男孩,回头看着姚晨英,抱歉地说:“自从被他知道年满12岁可以坐在副驾驶后,他记了好几个月,现在总算如了他的愿。” 姚晨英低笑出声,“在某些时候,你不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可爱吗?” 傅政凛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扬。 方豫微眯起眼,偏头看向露出淡笑的男人,内心再次涌起烦躁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变更,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他单纯地排斥一切夺走傅政凛注意力的人。 姚晨英是个知进退、性情开朗的女人,在长达三年的相处中,方豫对她的排斥感虽然不强,但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抵达目的地后,方豫率先下了车,纯属憋得慌,牙根也痒痒的,总想叼着傅政凛的脖颈肉狠狠磨一磨。 傅政凛走到他旁边,“又耍什么脾气,对哪里不满意,你说。” 方豫抬起逐渐长开的脸,执拗的看着他,凶巴巴地说:“不准笑!” 傅政凛:…… 他有笑吗? 长达五年的投喂之下,方豫个头窜至傅政凛胸口,手脚修长,隐隐能看出以后的身高绝对不比傅政凛低。 方伯伯本身身高便有185以上,一身腱子肉饱含力量感,只可惜再强壮的男人也被病痛折磨到皮包骨。 想起他,傅政凛不免想起失踪五年的母亲,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期间,他去监狱探望过父亲三次,父亲自从入狱后,人也似乎老了几十岁,被岁月雕刻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和对傅政凛的歉意。 他每次说的话语不超过五句,总想说些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傅政凛对他没什么感情,即使两人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上一回见面中,他提起母亲,说了一句让傅政凛心下发凉的话语。 他说:“小凛,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逃吧,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她只是救子心切,把所有的爱意倾注在他身上。” 傅政凛当时脸色瞬黑,冷声问:“救子心切?他是谁?” 傅国城没有回答,满脸疲倦地看着他,扯开话题,嗓音嘶哑:“方豫那孩子,怎么样了?” 傅政凛听到方豫的名字,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柔和,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冷漠,“五年才想起询问他的状况,看来你和方伯伯的感情不见得有多深。” “如果醒过来了,你就把他送走吧,他不是你能护得住的人。”傅国城认真劝。 傅政凛双瞳微缩,眉宇间透着不悦,“父亲,别忘了你现在没能力管我的事情。” “方豫当初的车祸是人为。”一句话砸得傅政凛眼前阵阵发黑。 人为?谋害? 后脊背涌上一股寒意,他瞪起眼低吼:“说清楚!什么叫人为?!” 然而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傅国城深深地看着他,嘴巴翕动:“下一次,你再过来,我把真相告诉你。” 第73章 生日 金潭村经过五年的变更,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光是看到有倒塌风险的木桥,傅政凛便想起五年前,被人骗走的三百块修桥费用。 至今,那个陌生的男人从未出现过,傅政凛对他的记忆也停留在厚重的军大衣上面。 傅政凛环视了周围一圈,蓝天白云之下是金灿灿的稻田,秋风吹拂过来,稻穗窸窣作响,他轻呼一口气,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只觉心旷神怡。 黑色崭新的宝马车停放在宽阔的村道上,傅政凛几人走过“咯吱”响的木桥,来到小院子。 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小院子传出杨虎粗声粗气的烟嗓。 “霍子!霍子!救我,嗷……我滴个娘,我错了,别扯我耳朵……嘶……” 姚晨英噗呲笑了声,“杨哥还是老样子。” 傅政凛眸光微闪,余光落在方豫头顶的半马尾上,心想待会要不要请霍哥出马,把它“咔擦”掉。 方豫只觉头顶凉嗖嗖,警惕地抬眸瞪向傅政凛,凶巴巴地说:“不可以!” 他捂着头上视为珍宝的头发,快步跑进小院子。 身体健壮的杨虎身穿黑色短袖t恤,露出饱满结实的手臂,被陈大娘揪着耳朵拉到墙角边怒骂:“说过多少遍,别惹淮城那群痞子,你就是不听!当初你派小黄绑了人家情妇,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小黄没了半条命。就不能学着你弟弟安分搞事业吗!非要气死你妈你才安心!” “妈……您先松开,耳朵真的要裂开了。我承认我有错,但秦非衡挟持我虎头帮的兄弟,扣留我一批价值千万的货,我咽不下这口气!”杨虎横着脖子反驳。 陈大娘气笑了,“好好好,你妈已经老了,再也管不动你,以后你做什么玩什么,我一律不管!”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杨虎已经习惯了她的演戏,苦哈着脸看向正在通话中的霍于庭,企图得到他的援助。 “虎哥,干妈。”傅政凛沉稳有力的嗓音裹挟着磁性,听得人耳朵发麻。 姚晨英饶是听了几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垂,暗地里想象着男人凑到她耳边低语调情的模样,肯定很性感。 “哟哟,你们可算来啦,阿英,一段时间不见,越发漂亮了。”陈大娘前一刻伤心欲绝,后一秒恢复乐呵呵的表情,连忙迎了上去。 杨虎趁机溜到霍于庭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无声质问:谁啊?通话有十分钟了吧?还没说完?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捂着手机的听筒低语:“京城最大的水果供货商有意和我们合作,过几天会来我们公司参观参观。” 杨虎浓眉紧拧,待霍于庭挂断电话后疑惑:“他们公司的固定客户一直以来都是京城那家外贸龙头企业,怎么忽然提出想和我们这家半大的公司合作?” 傅政凛听到谈话声,也走了过来,“京城农产品贸易公司已经被许家收购,有风声传出许家人不太满意供货商提供的产品,导致决裂。” “具体情况,还是等他们来到再商讨吧,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先别谈公事。”杨虎一手搂住霍于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霍于庭撩起眼皮看着他,两人炽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能擦出火花。 幸亏陈大娘是个见识不多的妇女,她没发现杨虎和霍于庭的兄弟情已经变质,朝他们挥了挥手:“过来,把厨房的饭菜拿出去。” 傅政凛抬手扶了扶额,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也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每次看到两个男人亲密无间,便觉头皮发麻。 姚晨英和他解释,这是恐同心理,且说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傅政凛深以为然,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进入他的内心,但他坚信自己性取向是异性。 小院子内,几个成年人围坐在桌边,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 傅政凛左边坐着方豫,右边坐着姚晨英,他手上也不闲着,时而给方豫夹菜。 “吃点青菜,别挑食。” 方豫嫌弃地盯着绿油油的菜叶子,手上拿着筷子扒拉了一下,摇头拒绝:“不吃青菜。” “随便吧,还说以后长得比我高,连青菜也不想吃的孩子,能高到哪儿去?”傅政凛的激将法百试百灵,方豫听了后全身一激灵,张嘴叼住傅政凛筷子上面的菜叶子,吧唧两口吞咽下肚。 “真乖,吃多点。”傅政凛嗓音轻柔了几分,顺带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方豫微眯起眼,拿头蹭在他掌心,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姚晨英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内心隐隐泛酸,只觉自己离爱情之路背道而驰了。 她羡慕方豫能轻而易举得到傅政凛的关心和照顾。 “小豫,生日快乐。” “来来来,又长大一岁,大娘给你个小红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瓜娃子,喊一声虎叔叔,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方豫收下礼物和红包,抬眸看向他们,瞳孔微颤,眸色变深。 “谢谢。” 他视线转到傅政凛脸上,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礼物。” 傅政凛扬了扬眉,嘴角漾着逗弄的笑意:“没有。” 方豫:…… 他霎时瞪起眼,凶猛地扑到傅政凛身上,眼眶发红,重复道:“我的……礼物!” “哈哈,急了急了,他每年就惦记着你的礼物,把它当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你今儿要是不给他,他能把这屋顶掀翻了。”杨虎笑着拍了拍桌。 傅政凛咧开嘴低笑两声,眼底的宠溺渐渐显现,“这是第一份小礼物,你先收着,晚点回到家再给你第二份。” 他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警惕地扫了眼众人,拿着小盒子跑到墙角边,紧绷着脸打开。 盒子里是七彩耀眼的琉璃珠,共有十二颗,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个字母“y”,方豫手指轻轻触摸光滑圆润的珠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头看着傅政凛,把小盒子紧紧揣进怀里,张了张嘴,低声说:“喜欢,礼物。” 想到家里还放着第二份礼物,他兴奋地跳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拉着他往外走。 傅政凛哭笑不得,“好歹把蛋糕吃完再走啊。” 脚刚踏出门槛,便见前头走来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脚步霎时顿住,他反手握着方豫的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沉声问:“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是淮城傅家的少爷傅政凛吧?” 为首的男人装优雅贵气,一看就不像丰城人,他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上心头,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 第74章 舅舅 “我是方豫的舅舅。” 低哑富含磁性的嗓音仿佛一记响雷,在傅政凛脑海里猛然炸开。 舅舅,方豫的舅舅? 男人面容沉寂,五官和方豫有五分相似,难怪当初会觉得似曾相识。 傅政凛在荧屏上多次看过这个男人的身影,京城名门望族许家的二公子,也是收购母亲公司的男人。 京圈是傅政凛的父亲傅国城费尽心思也没挤进去的地方,那儿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有着百年以上的传承和根基,不是傅国城这个白手起家的官一代可以攀比上的。 京城名门贵族众多,尤其以覃、许两家为首,如今身份地位堪比天上谪仙的许承志居然找到丰城金潭村这儿,站在他面前,说他是方豫的舅舅。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大力收紧,惹来方豫的不适,他紧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然而傅政凛却似乎没察觉到,整个人怔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朝面前陌生的男人低吼一声,警惕地盯着他,凶巴巴地说:“走开!” 许承志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扫向他,“我是你舅舅,想见你妈妈吗,我带你回家。” 傅政凛沉下脸,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我不怀疑你是他舅舅的身份,但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许家对他不管不顾,现在又为什么找上门来。” 许承志眸色微暗,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傅政凛半眯冷眸,显然不太相信,许家权势滔天,怎么可能不知道方豫的存在。 “十年前,我姐姐和方哲轩私定终生,不顾父亲的阻拦毅然离开京城,不过短短一年,她又回到许家,告诉我们她已经死心,且要求我们不要干涉那个男人的事情。” “父亲见她痛改前非,整个人失魂落魄,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年来,她备受心理的折磨,得过重度抑郁症,甚至多次自杀未遂。父亲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私自调查方哲轩的下落,得知他死于重病,便没再继续调查。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把方豫瞒得严严实实,连我父亲派去的人也没察觉端倪。” 傅政凛面色一变,方伯伯曾经说过,方豫的母亲死于意外事故,并没有详细说过她的事情。 “她还活着?”傅政凛喉结翻滚,嗓音冷了下来。 “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她已经忘记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许承志眼帘微垂,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豫的脸。 “一个月前,她开始无意识地喊方豫的名字,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她喊的是谁。”许承志深深看着方豫,语气有些感慨,“照顾她的佣人无意中看到她搂着布偶喊方豫,并且听到孩子等字眼,次数多了,也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他加大调查力度,还真的找出蛛丝马迹。”许承志眸光柔和了一瞬,“现在,我父亲只希望把这个孩子接回许家。” “回什么许家?!”杨虎等人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黑沉着脸讽刺,“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五年,期间经历了许多磨难,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许承志不以为意道:“就凭他身上流着我们许家的血液。” 傅政凛紧抿着唇,“这孩子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调查清楚。” “对我们许家来说,这不是问题,我们会给他寻找国际上最权威的心理专家,进行一对一的治疗。”许承志揉了揉眉间,淡声道:“他留在你身边,只会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一句话让傅政凛如鲠在喉,回想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方豫虽然变化很大,但他的温顺也仅仅对熟悉的人,想要达到正常人的状态,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 许家确实能提供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公司主营的产业也和医疗相关,如果方豫接受最先进的医疗,或许可以尽快恢复。 但是…… 他有私心,他不太想放开小孩儿的手。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弯下腰,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方豫带着愤怒情绪的眼,哑声低语:“方豫,能听懂他说的话吗?” 方豫的虎牙大力碾过舌尖,死死盯着他,“不懂!” 其实,他大概听懂了陌生男人的话,知道这个自称为舅舅的男人想带自己离开。 呵,他怎么可能答应! 一旦想到自己会离开傅政凛身边,不安和暴躁感瞬间充斥心口,全身细胞也叫嚣着拒绝,脸上抗拒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伸手紧抓着傅政凛的肩膀,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连修长的手指也隐隐发白,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道:“不走!” 傅政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搂住他的肩膀,直视着许承志:“方豫四岁来到我家,我和他相识八年,我不会同意他跟你离开,他也不会跟你走。” “你没权利强制留他在身边。”许承志微眯起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身后的十几位保镖齐刷刷地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虎扭动一下脖颈和手腕,伸手搭在傅征凛肩膀,粗声粗气地骂:“他们要是强来,直接干就是,别给他们面子!我管他是京城的谁谁,到了我的地盘,照样给他丫的揍到鼻青脸肿!” 狂妄的语气惹来黑衣保镖的不屑的眼神,他们冷眼看着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的杨虎,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杨虎气笑了,面容瞬间狰狞,扬起拳头就要开打,他是暴脾气,忍耐性也算不上好,哪能忍受这种挑衅。 霍于庭及时拉住他手臂,凑到他旁边低声道:“傻货,没看到他们身上有枪吗!” 杨虎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反驳:“这年头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携带枪支。” 霍于庭白了他一眼,“不论真假,也轮不到你动手,小凛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事情受伤。” 杨虎低骂一声,“我是他哥,我不帮他谁帮他!” 傅政凛只觉脑海乱成麻,各种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会把方豫交给你,死了这条心!” 无论他说得有多强势,内心却一点底儿也没有,方豫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和傅家也没签订任何收养条约。 如果事儿闹到法庭,最终的结果也只会判给许家。 况且,以许家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靠法律,他们多的是办法。 傅政凛不甘心,也不愿意放手,他把方豫紧紧搂进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炸起来的毛发,哑着声音哄:“小豫乖,待会就带你回家拆礼物,别担心,我不会准许他把你带走。” 方豫暴躁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在脸上,两手狠抓着傅政凛的衣服,冷冷地看着许承志,眼里全是抗拒和厌恶。 第75章 脆弱不堪一击 双方僵持不下,没人吭声,紧张感攀升到极致,是许承志率先打破沉寂。 “我许家要办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许承志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微抿,下巴弧度线条冷冽透着无情。 他转身往外走,沉声抛下一句:“傅政凛,这不是你一句不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方豫这个孩子,我们许家要定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作为一名聪明的生意人,就该尽早放手,而不是鱼死网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傅政凛听出了话语里的威胁,不假思索便道:“相信许二少不屑动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许承志冷嗤一声:“呵,你很了解我?” “方豫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知性大方的女人,我相信许家人的性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傅政凛见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沉思几秒继续道:“如果有一天,方豫提出想回去许家,我不会阻拦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不利于病情恢复。” 他只在方伯伯嘴里听过关于方豫母亲的事情,从未见过她。 方豫神情秒变,眼底翻滚着浓浓怒火,凶巴巴地反驳:“不走!” 他偏头瞪着许承志,生疏地吐出一个字:“滚!” 杨虎经常对着狗腿子们骂“滚滚滚”,听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许承志墨镜下方酷似方豫的眸子暗沉下来,傅政凛养了方豫五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难以割裂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其他办法了。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七天时间做好离别准备。”话一说完,他大步离开。 一众保镖浩浩汤汤跟在他身后,腰间别着的黑色手枪若隐若现,比杨虎这个丰城地头蛇还像黑道。 “呵,口气真特么大,拽上天了!”杨虎放松拳头,对着他们的背影吐槽。 “你口气也挺大的。”霍于庭瞥了他一眼。 “霍子,告诉我哪里痒了!”杨虎咬着牙,伸手把人扯到自己旁边,压低声音威胁,“嘴巴痒了还是屁股。” 霍于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两步走到傅政凛旁边安慰道:“别思虑过重,许承志到底不是黑道出身,做不来那些肮脏事。” 傅政凛目视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身影,嗓音发闷:“霍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方豫。” 他垂眸看着皱巴着脸的小孩,“进去吃蛋糕吧,待会带你回家拆第二份礼物。” 方豫总算舒展眉头,轻哼一声,陌生男人带来的影响很快被他清除在脑外。 他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傅政凛,哪还有位置分给别人,他主动拉起傅征凛的手,带着他跑到前院桌子旁。 桌子上摆放着金黄色豹纹的蛋糕,中央放着几个小豹子玩具,他动作不太熟练地拿起蛋糕纸托,切了一块点缀着金黄色豹子玩具的蛋糕,递到傅政凛面前,看向傅政的眼里带着期待,张开嘴语气有点凶:“吃!” 傅政凛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方豫手里的大块蛋糕,眼眶酸涩,接过蛋糕,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哑声道:“好,我家小豫真乖。” 他吃了一口甜腻腻的蛋糕,只觉甜到心坎,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方豫嘴边,“吃一口,祝我家小豫十二岁生日快乐。” 方豫不喜欢吃糕点类的食物,但傅政凛给他的东西,他无法拒绝,顺从地张开嘴,叼住叉子,虽然紧蹙着眉头,对蛋糕很是嫌弃,但眼里闪烁着的亮光证明他此时非常开心。 吃过蛋糕,他便迫不及待拉着傅政凛回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第二份礼物。 傅政凛坐上驾驶室,见他一脸兴奋地扒拉着安全带,眼里的宠溺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转回头,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他只能死顶着,不让自己垮下来。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方豫陪伴的日子,也不敢想象,只能强迫自己尽快摒除那个男人带来的影响。 然而,许承志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面,随时随地冒出头,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 绝望和恐慌,他自小就经历过了,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方豫虽然折腾人,但他的陪伴和闹腾反而让傅政凛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一潭死水。 如果有一天,方豫离开了…… 傅政凛紧绷着脸,两手攥紧方向盘,心口传来的抽痛让他脸色瞬白。 方豫的视线时刻留在他身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双瞳猛然收缩,“傅……” 傅政凛一手捂着胸口,呼吸沉重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靠边停车,手慌乱地在口袋里面摸索着。 方豫第一次见他这副状态,见他明显在找着什么,迅速解开安全带,凑到他旁边伸手探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子。 傅政凛哆嗦着手拿过小瓶子,费了一阵功夫才打开,从里面倒出最后一粒药,仰头放进嘴里。 药丸接触口腔,涌起苦涩的味道,傅政凛抬起头,仰靠着车座椅,苍白的唇微张喘着气,全身被冷汗打湿,透着脆弱不堪一击的气息。 忽然,方豫的脸凑到前面,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眼底的烦躁和不安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不会说那些担心人的话语,只焦急地看着傅政凛,嘴里反复念叨着:“傅……” 五年来,他从未喊过傅政凛的名字,如今出口也只是一个“傅”字。 傅政凛双瞳逐渐聚焦在他脸上,眼尾泛红湿润,他抬手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虚弱无力,“乖,别怕,我没事。” 方豫撇下嘴角,脸蛋几乎贴着傅政凛湿哒哒的额头,他抬手抓着傅政凛打理得整齐的头发,用力揉搓着,直到凌乱不堪才罢休。 傅政凛轻闭上眼,心里的防线被摧毁,疲倦、不安、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久压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不停侵蚀着他的骨血,他喉间翻滚发出一声低吟,把方豫搂进怀里,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呢喃道:“方豫,不要离……。” 不要离开我,最后两个字竟裹挟着闷闷的鼻音。 方豫只觉牙根发痒,压制住咬人的冲动,重重地“嗯”了声,他是疯了才会选择离开。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方豫始终记着傅政凛狼狈的一面。 原来,外表看起来冷硬不可撼动的男人,竟这么脆弱,不堪一击。 第76章 第二份礼物 下午两点,汽车抵达丰城城中心的静安小区。 傅政凛下车前已经收敛情绪,只余脸色有点白,方豫一溜烟窜下车,跑到驾驶室旁边开了门,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略微潮湿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走进电梯,碰巧遇到同一栋的邻居,年约三十戴着细边银框眼镜的男人,身高比傅政凛矮了半个头,怀里抱着几本书,他微笑着朝傅政凛点了点头,“头一次见你下午回来。” 傅政凛虽然没什么心情闲聊,但还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哑声说:“嗯,回来拿点东西。”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骆芸。”男人忽然伸出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傅政凛。”傅政凛垂眸,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方豫霎时瞪起眼,目光紧盯着他们快速分开的手,抬眸审视着面容和善的男人,眉头紧蹙起,满是不悦。 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和傅政凛搭话,不论是女人亦或是男人,搭话就算了,还动手动脚,方豫撇着嘴,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 骆芸察觉到他幼稚又不加掩饰的敌意,低笑出声:“这是你弟弟吧?长得不太像。”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启,傅政凛点头应了声,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方豫拉着往外走。 骆芸意味不明地看着傅政凛的背影,低头看向怀里的书,只见封面大刺刺写着: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 “磕死了,每次看到他俩都牵着手。啧啧,弟弟的占有欲有点强呢。”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光是想到自己写的小说人物有几率现实化,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另一头,方豫拉着傅政凛走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发泄自己突如其来的暴躁和怒火,脑袋便被温热的掌心盖住,轻轻揉了揉,内心不停膨胀的怒气仿佛被戳了一个洞,瞬间消散。 方豫别扭地撇开头,往旁边走了一步。 “每隔几天就来一回,生啥气呢?”傅政凛收回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率先往里面冲,嘴里念叨着“礼物”。 先在客厅寻找一番,又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在你房间里面。”傅政凛好笑地看着他急躁的样儿,提醒一句。 方豫眸色一亮,火速冲进傅政凛的房间。 “方豫,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傅政凛无奈地跟上去,看来对方还是改不了把他的房间当成自己房间的念头。 方豫在他房间一通好找,龇着牙瞪了傅政凛一眼,不情不愿地跑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到放在书桌上的大箱子。 他震惊了,嘴里发出一声:“好大!” 箱子对比他来说确实大,长宽约半米,他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走到桌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礼物箱。 傅政凛依靠着门框,“别傻站着,自己想办法打开。” 礼物箱上面系着红色蝴蝶结,方豫硬是把蝴蝶结扯成了死结,他两手扒拉着绳子,见解不开,直接上牙啃咬。 傅政凛也没阻止他,眼底翻涌的宠溺不加掩饰。 方豫这回没有求助他,虎牙磨了好一会,总算把绳子磨断。 他动作迅速打开礼物箱,映入眼帘的是威风凛凛的金钱豹,背上盘腿坐着的小男孩是方豫7岁时候的模样,乱蓬蓬的头发飞扬起来,下巴微抬,一副高傲又得意洋洋的模样。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豫震惊回过头,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傅政凛抿唇发出“噗呲”一声,眼里全是隐忍笑意,没等他高兴几秒,高至他胸口的方豫猛扑过来,双脚用力往上弹跳,两手挂在他脖颈,偏头就咬了过去。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紧,还没反应过来,脖颈的皮肤被尖利虎牙刺破。 骆芸家住第十层,碰巧在傅政凛家上面两层,他刚走进家门,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声音有点熟悉,很像他小说里面的高冷总裁,但又觉得对不上高冷的人设,于是跑到阳台往下面张望,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奇也怪也,幻听了吗?”他挠了挠后脑勺,回身走进客厅,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边走边看。 嘴里呢喃:“雪山下就地翻滚,两位都是狠人!” “我去,玉米地玩偷情游戏也是可以的。” “深夜巷子捂嘴强……哎呀呀,好刺激!” 夜已深,傅政凛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前面,第十次敲响门,“方豫,我对你不好吗,供你吃喝,送你礼物,教你做人的常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出来,别以为反锁着门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抬手捂着脖颈,时而疼得抽气,猝不及防被重重咬了一口后,傅政凛差点就要拿起晾衣杆揍人,方豫转眼就逃,和傅政凛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后趁机冲进傅政凛的房间,反锁了门。 方豫盘腿坐在床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只觉意犹未尽,猎物被撕咬期间,喊得越大声,他就越兴奋,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身为豹子的兽性。 后来,他舍不得猎物疼太久,只能松开嘴,下意识就窜逃。 方豫看着自己睡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间,伸手从小口袋里拿出串成一串的琉璃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要不是第二份礼物太重,他都想随身携带,想到傅政凛,他一骨碌下床小跑到门前,耸动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傅政凛从阳台收了套晒干的衣服,缓步走进浴室。 他脱了上衣,侧了侧脸伸手轻碰脖颈右侧深到渗血的牙印,“嗷嘶……真的欠揍,晚点就拔了他的牙!” 他在洗漱台小抽屉里拿出备用的防水贴,贴在牙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防水贴保质期三年,一盒有五十个,如今只剩下几个,可见这几年方豫咬他咬得有多上头、多用力。 他走进浴室隔间,拉上玻璃门,打开花洒,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卸下全身铠甲,笔直的腰背也完全松弛下来。 白皙赤裸的后背抵着墙,他仰头怔怔地看着亮到刺眼的光,抬手捂着眼,任由热水浇透全身。 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没人知道他已经进入梦乡。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方豫离开,梦到公司倒闭,梦到父亲暴毙,梦到那个女人回来了。 他像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张嘴大口急促呼吸,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整个浴室被水雾缭绕,透过水声,隐约听到浴室门口传来的砸门声。 “砰砰砰!” 门被砸得摇摇欲坠,为了挽救可怜的门,傅政凛顾不上疲软的身子,强撑着站起身,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往外走。 第77章 不速之客 接连几天,傅政凛都让方豫待在身边,连托管的课程也转到线上。 傅政凛端坐在办公桌前,高挺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抿着唇翻看京城供应商发来的电子合同。 眼镜是陈大娘怕他长时间对着电脑伤到眼睛,特地拉着他跑去附近眼镜店挑选一番送给他的。 傅政凛扶了扶镜框,抬眸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方豫,见他双手抱臂,微眯着漆黑瞳仁盯着茶几上的学习电脑,扬了扬眉。 自从许承志出现后,方豫性格转变了些许,最大的变化是上课认真了,不再各种作妖。 傅政凛欣慰的同时又觉心酸,他大概知道小孩儿的想法,无非害怕离开自己。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傅政凛逐渐振作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的一切虽是未知数,但傅政凛心下发誓,绝对不会主动放开方豫的手。 这几天许承志销声匿迹,没再找上门来,傅政凛想着再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时间转瞬间到了中午,傅政凛摘下眼镜,起身走到方豫旁边,“午饭想吃什么?” 方豫关闭电脑,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鸡腿。” 傅政凛眼皮轻跳,无奈地说:“每天雷打不变的鸡腿,吃不腻?换成牛肉和虾吧,营养均衡。” “鸡腿!”方豫固执己见,语气有点凶,转过身背对着傅征凛,耍起小脾气。 傅政凛眉梢上扬,顺应他的要求,在点餐软件买了鸡腿盖浇饭,好笑地说:“买了买了,还生气呢?” 方豫半眯着眼,看着放到自己前面的手机,以及屏幕上显示的下单页面,眼里的得意涌上眼眶。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心软。 另一头,姚晨英坐在托管休息室木椅上,一手支着下巴,脑海里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连着几天没看到傅政凛,想念得很,她还得看管托管的孩子,不能随意离开。 她知道傅政凛在顾虑什么,毕竟方豫生日当天,她也在小院子那儿。 方豫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托管里面足足二十个小孩,有哭闹的、有调皮捣蛋的、有打架的,唯独没有哪个孩子像方豫这样,一声不吭、不笑也不哭。 他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即使姚晨英教了他三年,也无法强迫他遵循托管的规矩,他似乎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只有傅政凛是例外。 傅政凛光是在他眼前一晃,他便打了鸡血一般弹跳起来,窜到他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和傅政凛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仿佛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有些时候,姚晨英会压抑不住生起一丝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方豫能光明正大地接受傅政凛的宠溺、疼爱。 她喜欢傅政凛五年,对方明确拒绝她好几次,但她始终不肯放弃。 就像一开始说的,只要傅政凛还单身,她就坚持到底。 现在,有人找上门说是方豫的舅舅,对方还是京城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有一天,方豫跟着亲舅舅离开,离开傅政凛的身边。 那个男人会很难过吧? 姚晨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脑海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只剩傅政凛一个人,她是不是就能趁虚而入,让那个男人多看自己几眼。 “姚老师,外面有人找。”助教老师站在休息室门口,脸上挂着激动的表情。 姚晨英晃了晃脑袋,眼底生起一丝惭愧,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居然生出这种肮脏念头。 她起身往外走,敛去脸上的神情,笑着说:“谁找我,瞧把你激动成这样。” 助教老师双眼发光,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臂,“姚老师,你居然认识京圈那位风云人物!” 姚晨英怔愣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抬眸看向托管门口,心脏咯噔一声。 许承志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那儿,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他垂眸看着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无波无澜,无端让人产生自己是蝼蚁、而他是蔑视众生的神明。 姚晨英作为淮城姚家大小姐,也跟随父母出席过京城大家族的宴会,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如今忽然找上门来,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为了方豫。 姚晨英自认为他找错人了,自己在方豫眼里仅仅只是有点熟悉的老师,对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然而,她想太多了,许承志朝保镖示意一眼,淡声道:“姚小姐照顾了小豫三年,功不可没。” 保镖拿出一张黑卡,递到姚晨英前面。 “什么意思?”姚晨英没接,眼底生起一团怒火。 “许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许承志唇角弧度微挑,“没别的意思。” “你找错人了,我仅仅只是方豫的托管老师,在这里,他完全能够自理,谈不上什么照顾。”姚晨英说的是实话,那个孩子在傅政凛看不到的地方,自理能力强得很,压根不需要别人照顾。 她做的,仅仅只是把幼龄孩子学习的基础知识和常识传授给他。 方豫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只是缺了个底子,累积的字词越多,越能体现出他的学习能力。 尤其是傅政凛不在的时候,学习效率那叫一个高,压根不用姚晨英盯着管着。 但他爱憎分明,对于讨厌的科目-比如外语,多看一眼仿佛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喜欢傅政凛。”许承志几步走到她前面,居高临下看着她。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十分明显,姚晨英唇色有些许发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她愤愤地直视着他,语气冷了下来。 …… 三天后,傅政凛送方豫前往托管,即使对方很不情愿。 方豫坐在副驾驶生闷气,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傅政凛。 “每天和我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傅政凛无奈。 “不会!”方豫咬牙挤出一句。 来到目的地,傅政凛靠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想念托管里面的朋友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想。” 傅政凛心脏柔软下来,“听话,乖乖上课,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 方豫眸色一亮,随即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 “真乖,上课认真点。”傅政凛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豫握住他的手,牙尖大力抵了抵发痒的牙根,垂眸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腕,喉咙咕噜一声。 想咬。 没人知道,未来某一天,向来说话算数的傅政凛食言了。 不但没带他去游乐场,还主动松开了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身边。 第78章 聚众闹事 在周末来临之前,傅政凛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今天照常送方豫去托管后,傅政凛回到公司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然而车刚停稳,便被七八位民工团团围住,傅政凛直接反锁车门车窗,冷眼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 衣服上满是泥点子的工人阴沉着脸拍打窗户,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从他的口型大概可以猜到几个字,无非让傅政凛打开门下车。 或许是他们的嗓音太过嘈杂,公司三楼有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傅总的车被人围住了!” 话音刚落,正在处理手头工作的一众员工纷纷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傅总得罪他们了?个个手里拿着家伙,还有没有法律了!” “车还没熄火,里面有人!” 于圆瞪起眼低喊出声,第一个转身往外跑,连电梯也顾不上等待,跑到楼梯“哒哒哒”快速下楼,待下到一楼,她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报了警。 这时刚到早上九点,杨总和霍总多半还在家里,于圆没想太多,直接拨打杨虎的电话。 另一头,杨虎赤身裸体躺在被窝,一手环住霍于庭的腰,听到手机铃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低骂:“谁大早上打电话来!” 霍于庭被吵醒,蹙了蹙眉,抬手捂着耳朵闷声道:“吵,赶紧接了。” 杨虎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也没看来电之人是谁,接通通话刚要开骂,对方先他一步噼里啪啦说了傅政凛的处境。 “靠!谁特么的蹬鼻子上脸,跑到公司门口撒野!”杨虎怒喝一声,迅速起身捡起地上胡乱扔着的衣服,还顺带把用过的几个套子丢到垃圾桶。 “怎么回事?”霍于庭清醒过来,捂着后腰坐起身。 杨虎提上裤子拉好拉链,阴恻恻地说:“小凛被一群民工围堵。” 见霍于庭抿着唇准备下床,杨虎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你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解决。” “光明正大过来闹事,显然是有人撑腰的。”霍于庭不和他废话,忍着臀部的不适起身穿衣服。 杨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没再拒绝,主动帮他扣上扣子,一颗也没放过,直到他脖颈处的刺激吻痕被遮挡才罢休。 两人也顾不上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快步离开暖烘烘的房间,往公司的方向赶。 另一头,傅政凛沉着脸冷静地看着手拿木棍或铁铲的民工,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张脸。 是秦非衡派来闹事的人,还是许承志?亦或是其他同行公司? 这群人不过装腔作势,只敢动嘴不敢动手,手里的家伙甚至不敢碰到傅政凛的车,就怕刮了蹭坏了赔钱。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傅政凛解开安全带,揉了揉酸痛的左腕,打开门。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西装裤裤腿随着主人的动作往上跑动些许,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 守在车门边、肤色黝黑的男人沿着对方笔直的腿往上看,最后仰头看着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强装镇定大骂:“不是当起缩头乌龟吗,还敢下来?!” 他扬起手中的木棍,作势要抽下来。 傅政凛巍然不动,目光冷沉地看着他,沉默毫不畏惧的样儿很是唬人。 “老黑,你倒是打他啊!装腔作势有个屁用!反正有人顶着!” 黝黑男人的同伴起哄,说话不经大脑,手里的铁铲猛地砸在地上。 “滚犊子!你行让你上!” 老黑朝嘴碎的同伴低喝一声,他比傅政凛矮了些许,气势上完全被对方死死压住,内心早就打起退堂鼓。 暗地里叫苦不迭:这个馅饼,不好啃啊! “大家聚在这儿不过为了钱。”傅政凛冷冽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的价格。” 众人瞪起眼,满脸惊愕,有人经不住诱惑凑到他前面,来人有一个显眼的朝天酒槽鼻,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烟牙,“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吧?诚不欺人?” 对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烟味和汗臭味,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嗯,谁指使你们过来这儿闹事?” “是……唔……” 男人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老黑捂住嘴巴,恨声警告:“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都往外说?!” “呃……” 傅政凛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薄唇微抿。 老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子,故作不屑道:“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 “五倍。”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淡声吐出两个字。 老黑双瞳微缩,默默咽了咽口水,其他人也听直了眼,默默计算翻了五倍之后,能拿到多少钱。 他们是丰城郊区新建楼盘的民工,由于开发商拖欠了三个月的工程款,他们被逼无奈跑到楼盘楼顶威胁跳楼,企图引起社会的关注。 然而人刚上去,还没来得及抽一根烟壮壮胆,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强制押了下来。 他们不敢反抗,毕竟对方腰间别着枪,虽然不知真假,但看着就渗人。 他们被带到衣着打扮贵气逼人的男人前面,对方承诺,只要在乐禾公司门口围堵车牌号为1633的车,便能获得五万块奖励。 老黑等人原先还在犹豫,对方说不需要动手,仅动动嘴皮子就行,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兜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居然让他们撞上了,如今老板拖欠工资,他们实在没钱开锅,一口答应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着就是大家族出身的,年纪三十左右,说话带着明显的京腔,不像丰城人。” 老黑等人为了钱干这种缺德事,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指使人。 傅政凛心脏陡然一沉,原先便怀疑是许承志,这会子得到证实,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的气息。 老黑等人面面相觑,这人该不会反悔吧。 “好歹是公司的老板,不至于出尔反尔吧?”同伴凑到老黑旁边嘀嘀咕咕。 傅政凛抬手摁了摁额头,只觉喉咙干涩难忍,是他太过天真,原以为许承志会放弃。 “方豫……” 他低喃一声。 想到方豫,傅政凛瞳孔猛然颤动,神情秒变,迅速上车关了门,眨眼间开出几米远。 老黑:…… “卧槽!他跑了!” “你特么别傻愣着,赶紧追啊!” 第79章 恐惧症 人只有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何况傅政凛开车的速度极快,转瞬间消失在道路转角。 老黑等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脚步慢了下来,累到瘫软在地。 “万恶的资本主义,坑死人不偿命……” 人群里的老烟枪唾骂一句,嘴里的烟牙若隐若现,随即凑到老黑旁边勾肩搭背。 “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老黑皱着眉,“今天我会留意银行到账信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老黑连忙掏出脏兮兮沾着泥灰的手机接通电话。 “老板早上好,事情已经办妥了。”老黑缩着脖子,眼神游移,神情有点儿虚。 “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人拖住。”听筒传出嘶哑的嗓音,阴森危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老黑面色一白,唇色尽褪,“老板,他……他开车跑了。” 对方忽地冷嗤一声,“哦,跑了啊?既然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们可以滚了。” 话一说完,老黑被挂断电话。 “嘿,是那个男人吧?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把钱转过来?”老烟枪掉进钱眼子里了,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笔钱。 老黑一手紧攥着手机,黝黑的手指隐隐发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不行,连声音也在颤抖,“艹!这笔钱别想了,我们被坑了!” 他猛地把木棍砸在地上,抬脚就要离开,却见前头直直开来一辆大奔,似乎没有刹车的打算,众人惊呼一声连忙散开。 老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双腿瘫软无力,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挪。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停在距离老黑三十公分的地方,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只人字拖,码数明显比平常人大了一圈。 老黑仰起头看着小山一般的高壮男人,视线定在他满布阴霾的脸上,又是一阵哆嗦。 这时,副驾驶的门也被推开,露出长得跟当红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长至肩头的柔顺黑发随着走动迎风飘扬。 老黑看直了眼,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相这般俊美的男人。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拽着站起身,被迫仰望着高壮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杨虎露出森白的牙,笑得阴恻恻,由于他面向太阳,阳光倾洒在白得过分的牙齿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老黑被白牙晃了一下眼,下意识闭上眼,心下大喊离谱,一个男人的牙白成这样! 他并不知道,杨虎昨天被霍于庭拉去牙科做了个牙齿美白修复的项目,花了上万块钱才有了这个效果。 “谁派你们过来的!”杨虎眉梢下压,沉声冷斥。 老黑睁开眼,慌乱地看向跑出大老远的老烟枪等人,气得头脑发昏,真是好兄弟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个男人的拳头一看就非常硬,是轻易不能得罪的人物,老黑是个识时务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毫不犹豫出卖了指使者。 “那人是谁,具体长什么模样。”杨虎微眯起眼,询问到底。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看着三十左右,实际年龄估计更大,身高比你旁边的男人还要矮上那么一些。”老黑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道:“他留着一头褐色卷发,鼻侧有颗鲜红小痣,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京腔。” 霍于庭蹙起眉,肯定地说:“照他的说法,这个男人不是许承志。” 光是头发和小痣就对不上号,何况,许承志比霍于庭还高。 “不能排除是许承志派来的人。”杨虎收紧力气,几乎要把人提拉起来,横眉竖眼厉声问:“你们围堵的人去哪儿了!” “他他……他开车跑了!” 老黑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内心一万个后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也就自己天真。 霍于庭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拨打傅政凛的号码,对方始终在通话中,他再次拨打过去,冷冰的机械女声循环播放:“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霍于庭脸色有点难看,“先去托管找找,说不定去方豫那儿了。” 杨虎低骂一声,一拳打在老黑脸上,“在丰城老实待着,别想逃!我记住你了!” 老黑被一拳揍得翻滚在地,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脸颊连连点头,他匍匐着身子一声不吭,待杨虎和霍于庭上车离开后,才迅速爬起身,“傻子才待在丰城!” 不逃等着被人宰吗!杨虎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不像良好市民。 另一边,傅政凛在前往托管的路上被几辆黑车尾随,他眸色冷到极致,眼眶却红得吓人,前额刘海一片湿润,凌乱地搭在眉眼之上。 他不停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里盘旋着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企图把人甩开,但对方跟得很紧,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傅政凛猛踩油门加大车速,在车与车之间穿梭,最终收获一堆车主的谩骂声。 “上赶着投胎啊!” “我嘞个去!想死别拉上我!” “又是一个不要命的!等着交警处罚吧!” …… 眼看黑车被甩在后面,傅政凛收回视线,嘴唇抿得很紧。 他目光落在已然关机的手机上,呼吸瞬间凝滞,耳膜钻入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至极。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手机打来一个陌生来电,傅政凛没想太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接通电话。 “你在哪里。” 熟悉、毫无起伏的冷漠女声瞬间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猛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是她,时隔五年,她终究还是出现了。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手大力握着方向盘,踩在油门上的脚往旁边移动,猛地踩下刹车。 黑色的小车停在违停路段,傅政凛仰起头,大口喘息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女人的声音不停刺入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夺走了他的呼吸,胸口似乎压着千斤巨石,让他无法动弹。 他此时的神态像极了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艰难伸出手摸向口袋,胡乱地在里面抓出一瓶药,他垂下眼帘,看着瓶身上写着“地西泮片”等字样,才急切地打开瓶盖吃了一颗。 没人知道,他有重度恐惧症,光是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勾起他心底里暗藏着的阴影,打破他伪装起来的坚强外衣,摧毁他内心的防线,让他变为这副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傅政凛,回答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漠的声线裹挟着冰霜。 傅政凛吃过药后,情绪平缓些许,他虚虚握着手机,眼底的抗拒十分明显,但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无法拒绝回答母亲的提问。 “我在丰城。” 傅政凛低垂下头,闭了闭眼,额头抵着方向盘,冷淡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破碎。 第80章 外人 从公司抵达托管门口,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傅政凛顶着惨白的脸色,踩着虚软的步伐下车,光是一眼就看到托管门口守着几个黑衣保镖。 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哭喊,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政凛抬手抹走挂在眼睫上的汗珠,大步走向门口,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看向他,冷声阻止:“许总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傅政凛已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无法再和保镖硬碰硬,他强撑着即将垮下来的身子,声音哑得厉害,“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是傅政凛。” 话音刚落,姚晨英带着哭闹不止的幼儿快步走出来,眼见傅政凛站在那儿,她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直直跑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满含哭腔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傅政凛!” 傅政凛垂眸看着她杂乱如鸡窝的头发,心下猛地一沉,以为是方豫出了什么事儿。 刚要推开她,余光见门口站着面色阴沉、凶狠地瞪着自己的方豫,他轻呼一口气,堵在心口的重担陡然消散。 方豫没事,已经足够。 “晨英,你先松开手。”傅政凛拍了拍她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姚晨英回过神,发觉自己失态又大胆的举动,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耳垂渐渐发红,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半会太过激动就……” “哇……好可怕,我要回家!我要妈妈!”旁边的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傅政凛却无暇顾及其他人,快步走到方豫面前俯下身,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逐渐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早就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解药,只要这个孩子还在身边,似乎一切都能好起来。 谁知下一秒,方豫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咬上他脖颈,尖利虎牙刺穿他的皮肤,非要咬出血为止。 傅政凛咽下喉咙翻滚的呜咽,潮湿手掌轻抚着他后脑勺,闷声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皮鞋踩地的声响逐渐靠近,傅政凛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抬眸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许承志径直走到方豫身后,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嗓音裹挟着冷意:“松开嘴!” 傅政凛眸色一暗,垂眸盯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不劳烦你。” 许承志冷笑一声,“他身上流淌着我们许家的血,他做错什么,自然由我们许家人教训,轮不到你来插手。” 意思很明显,对于方豫而言,傅政凛不过是外人。 既然是外人,就得自觉放开方豫的手。 傅政凛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没受到他的影响,然而心脏却猛然收紧,刺痛难忍。 方豫察觉到嘴里叼着的软肉逐渐僵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瞬间收紧,他松开嘴,唇瓣挂着鲜红血点,回头朝许承志怒吼一声:“滚开!” “这就是你对舅舅说话的态度?”许承志沉下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方豫挡在傅政凛前头,恶狠狠地瞪着许承志,再一次开口:“让你滚!” 傅政凛垂眸看着短短五年,已经长大许多的男孩,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心尖蔓延至全身,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方豫的后脖颈,发现那儿印着一道深紫色的掐痕。 他脸色霎时变黑,伸手扯下方豫的后衣领,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意问:“谁掐了你?!” 方豫反手摸向后脖颈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不认识。” 许承志走到窗边,烦躁地揉了揉眉间,他冷眼看着方豫和傅政凛的互动,心里暗忖着怎么把人带回京城。 傅政凛一看就是固执难缠的人,如果强势把人拐走,他很大可能会找上门闹事。 他需要一个办法,让傅政凛主动放弃方豫的办法。 想到方豫差点被人绑架,许承志冷哼一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姚晨英安顿好哭闹的孩子后,走到傅政凛旁边闷声解释:“早上你把人送来后,前脚刚走,后脚就冲进几个混混打扮的社会青年,他们的目的性很明确,想把小豫带走。”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怪我这儿防护措施不完善,守门的老大爷压根打不过他们。眼看着小豫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掐着后脖颈往门口的方向扯,我……我就随手拿了重物砸在他头上。傅政凛……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自己杀了人。”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眼眶一片湿润,断断续续道:“后来……是许先生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傅政凛手指摩挲着方豫后脖颈处的掐痕,眼底暗潮汹涌,抬眸看着姚晨英,“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姚晨英摇摇头,转身跑到落地柜前拿了一瓶破痛油,回到傅政凛跟前,“你帮他擦一擦吧,让淤血散得快些。” “好,谢谢。”傅政凛接过破痛油,在手里倒了一点,用了些许力气按压在方豫后脖颈。 方豫转头盯着靠得极近的男人,鼻间萦绕着破痛油的刺激性气味,完全盖住了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不满地皱着脸,讨厌一切遮盖住对方气息的东西。 许承志在这期间打了一个电话,饶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压着声音,当着傅政凛等人的面威胁对方:“覃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对我姐做的事,我父亲已经知晓,包括七年前你对我外甥做的事儿……”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七年前? 正是方豫出车祸那一年。 想起父亲先前说过的话语,方豫的车祸是人为。 把方豫往死里撞的人,是覃锋?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京城覃家的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花边新闻里面,换情人的速度如换衣服。 由于覃家和许家是京城排在首列的大家族,因此行为举止备受社会人士的关注。 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残忍到对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痛下杀手。 傅政凛脑海里乱成一片,一股莫名的慌乱包裹着他,他手臂下移,牵起方豫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面。 他眼底的慌乱和无措稍纵即逝,没人察觉,他直起腰身,猩红一片的眸子注视着许承志,声音依旧哑,却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刺向对方。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牵连。” 第81章 真相 许承志关掉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怒意渐渐收敛,“知道覃锋是谁吗?人如其名,他就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他视线转向姚晨英,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事儿,不是她能听的。 姚晨英抿了抿唇,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傅政凛苍白却英俊非凡的侧脸,识趣地说:“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聊。” 傅政凛轻“嗯”一声,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歉意。 待她离开后,保镖关上门,跟门神似的矗立在门口。 许承志往后靠着窗台,视线落在方豫脸上,“小豫长得不像方哲轩,反倒像我们许家人。”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方豫的五官确实和方伯伯不太像。 方豫不待见许承志,眼里是明晃晃的反感和排斥,即使这个男人刚救了自己,他抬眼执拗地看着傅政凛,语气带着些许委屈:“我们回家。” 傅政凛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哄:“我和那位叔叔聊几句,听话,别闹。” 方豫喉咙滚动,轻哼一声,两手扒拉着傅政凛手臂,把他拉到远远的角落,“坐这里。” 他抬起手,摁着傅政凛的肩膀,把对方按坐在绵软的沙发上。 “他对你倒是体贴得很。”许承志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 他作为方豫的舅舅,白白错过了外甥12年的相处光阴,他内心是有怨气的。 怨方哲轩把自己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孩子藏得这么密不透风。 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收手,不接着往下调查。 怨覃锋心狠手辣,对自己姐姐做出那种泯灭人性的事。 唯独不怨傅政凛,对方五年前还是一个半大的男生,在家道中落、最艰难的时期养了方豫五年。 “我对先前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许承志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哪里对人这么客气过。 傅政凛抿了抿唇,不论许承志的态度如何,他也舍不得放开方豫的手,即使这种行为自私自利。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仇怨。”傅政凛再次问。 “覃家和许家有着上百年的交易往来,家中长辈彼此之间很是亲近,一来二往,覃锋和我姐自小就玩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渐渐喜欢上我姐。”许承志目光始终落在方豫脸上,似乎透过他的脸看着自己姐姐。 “他爱她,她却不爱他,这种狗血戏码上演在他们身上。” “覃锋心眼子小,嫉妒心强,自然看不惯方哲轩抢走我姐。然而,覃家当时正好处在换血阶段,他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家族竞争上面。” “他虽然作为覃家的大少爷,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压一个头。覃老爷子偏爱弟弟,有意让他接管家族产业。这助长了覃锋的怨气,等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姐身上时,才发现她已经跟着方哲轩离开了京城。” 傅政凛心下了然,这是因爱生恨衍生的悲剧。 “嫉妒使人发疯,陷入癫狂之中的覃锋在家族产业落入弟弟手中和爱人离开的双重打击下,花钱雇佣欠债累累的赌民,狠心想要小豫的命。” 许承志眸色幽暗,嗓音沉而冷,“小豫还活着,是命大。”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哑声道:“当医生宣布他可能成为植物人后,我很自责。如果当时阻止他外出,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 方豫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暗光,他很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豹子灵魂。 如果傅政凛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方豫,还会这样疼爱、保护自己吗? 光是想到未来有一天,傅政凛会用冷漠、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会离开自己,内心便不可抑制生起一股嗜血暴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很大可能会失控亲自咬死这个男人,吸干他的血,把人吞吃入腹。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口腔溢出浓郁血腥味,疼痛拉回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咽下带血的唾沫,抬起幽深渗人的眸子,对上傅政凛夹杂着悔意和自责的视线,再一次催促:“我想……回家。” “乖,再等等。”傅政凛习惯性地哄他,低沉的声线透过方豫耳膜,直达他心口。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但他还是想回家,毕竟对面自称是舅舅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总想着带自己离开。 他怎么可能离开傅政凛,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就自顾自地纳入囊中的猎物。 许承志似乎看不惯自己外甥这么依赖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出口打断他们的对话,“方哲轩到死也不知道我姐还活着。” 傅政凛神情微变,心头发酸,“是覃锋搞的鬼?” 许承志微微颔首,“ 他在京城投资了一家人体实验室,接收各种因为事故死亡的人,蛰伏寻找大半年后,总算让他找到体型各方面和我姐相似的死人。” 傅政凛皱起眉,只觉内心发寒,接下来不难猜出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个女人因为自杀坠楼死亡,大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覃锋的目的是把她改造成我姐的模样。” “人死后,细胞已经开始分解,想要愈合整形带来的伤口是不可能的,他退而求其次,在殡葬馆请了专业整形师,直到模样和我姐相差无几。” “他伪造了一场意外坠楼事故,买通医院和相关部门,布置出天衣无缝的假死计划。” “方哲轩当时处在悲痛之中,从未想过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是其他人假扮。” “后来,我姐被他接到实验室进行了深度催眠,只记得自己被出轨成瘾的渣男伤害,失魂落魄,再次回到许家。” “最近几个月,她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但是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直到她无意中提到孩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小豫的存在。” 许承志停顿下来,目光深沉地看着方豫,“小豫,许家所有人都盼着你回家。” 方豫龇起牙,无法和他共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方豫,“不回!”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傅政凛眸光微闪,欣慰地看着他,心想果然没有白养。 许承志敛去眼底的情绪,看着傅政凛淡声道:“你母亲消失了五年,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一句话砸进傅政凛脑海,泛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他的理智。 他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紧盯着许承志翕动的唇,只听到两个字。 “她在……” 第82章 两个精神病 傅政凛憋着呼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内心不停呐喊:闭嘴,我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但许承志没有读心术,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在覃锋投资打造的实验室内担任负责人十几年,是受人敬重的唐博士。” 傅政凛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情绪,没人看到他眼底生起的一丝茫然和无措。 实验室?唐博士? 呵,那个女人居然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而他这个做儿子的,仅仅知道她是利惠医疗器械的女总裁,强势、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手臂被温热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傅政凛紧抿的唇缓缓松开,憋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为什么告诉我。”傅政凛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暗哑毫无起伏。 “你母亲和覃锋同流合污,你以为,我会安心把小豫放在你身边吗?”许承志抬手看了眼手表,继续道:“我猜再过不久,她会找到你面前,让你亲手交出小豫。” 傅政凛紧绷着脸,寒声反驳:“我不会这样做。”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一个精神病患者说的话,可信度能有多高。”许承志伸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纸,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多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罹患多重恐惧症,看来,你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已经到了不得不吃药的地步。” 傅政凛瞳孔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惨白了几分,自己的底细被这个男人摸得清清楚楚,他还能反驳什么。 方豫是精神病,他也是精神病,两个精神病患者相互取暖过了整整五年,如今却要被迫分开吗? 傅政凛紧握着方豫暖烘烘的手,心里万般不舍,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否拒绝那个女人提出的要求。 覃锋是疯子,方豫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但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那个女人仅仅只是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傅政凛咽下涌上喉咙的苦涩和心酸,攥紧方豫的手不肯放,抬起头眼里猩红一片,固执、坚决地说:“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 他拉着方豫准备离开,许承志又道:“傅政凛,你的自私会害死他。” 方豫一听这话,当即炸毛,大力挣开傅政凛的手,转身朝许承志扑了过去。 许承志好歹是经过特殊武力训练的成年男人,方豫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击不中后,他朝他怒吼一声,“闭上你的嘴!滚!” 这是他五年以来,说过的最为通顺的一句话,可见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提高许多。 他无法接受傅政凛被其他人伤害,即使这人是原身的舅舅,说一下也不给! “小豫,回来。” 傅政凛强撑着身子,内心的防线已经到达极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狼狈可怜的姿态,尤其在许承志面前。 得知自己患有精神病,是在十岁的时候。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总有人挡在他前面,给他设下重重难关。 他只想带着方豫过简单自由的日子,就那么难吗? 方豫愤愤地抬起头,对上傅政凛几乎失去焦距的双瞳,心下陡然一跳,拔腿就冲了过去。 他清晰记得那个男人在车内狼狈又脆弱不堪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死去。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眼里只有傅政凛。 “傅……” 他撞进傅政凛怀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嘴里焦急快速地重复喊着那个字儿。 傅政凛低垂下头,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方豫身上,声音压抑嘶哑:“乖,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你让我靠靠,待会就带你回家。” 方豫乖顺地点了点头,动作不太自然地抬起手臂,揉了揉他后脑勺的碎发,笨拙地安慰着他。 许承志又是一声轻叹,移开视线,没再看他们一眼,只觉自个儿是个千古罪人。 他在许父严厉的教导下长大,本性并非恶劣之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方豫带走。 但结果可以想到,方豫绝对不可能安心留在许家,他的心全在傅政凛身上,他会想方设法逃回来。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问题,只能由傅政凛主动放开手,并且让方豫死心。 这是许父的要求,他不希望方豫和傅家的人有过多牵扯,毕竟傅政凛的母亲是迫害自己女儿的帮凶。 女儿许瑾澜被催眠、陷入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境地,她功不可没。 许承志转身看向窗外,“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被诬陷为贪官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耳膜仿佛剧烈震荡着,让他听不清对方说的话语。 良久,才问:“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贪官,这是淮城所有人甚至全国人都知道的事儿。 虽然被揭发的那一天,他有过怀疑,甚至猜测是不是被其他人诬陷。 但所有证据都指向傅国城,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藏在家里,那笔贪污款是不可磨灭的铁证。 “你们傅家的水,比许家深多了。”许承志冷漠地讽刺。 方豫又朝他吼了声,眉宇间尽显暴躁,要不是傅政凛一副即将站不稳快要倒下的样儿,他早就扑过去咬他好几口。 什么水不水的,虽然听不懂,但他看懂了许承志的表情,那副和自己相似的嘴脸,居然挂着嘲讽的笑意,让他内心的厌恶达到极点。 管他是舅舅还是谁,他决计不可能跟他回家! 傅政凛皱起眉,脑海里盘旋着不安的情绪,依许承志所言,父亲的事儿另有隐情。 “诬陷你父亲的人,是唐晚时。”许承志不再绕关子,漠然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神情变化不大,但颤抖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所以呢,你以为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吗?”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回以他一个讥讽的笑。 “走,我们回家。”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方豫,眼尾红得厉害,强装镇定的样儿却破洞百出。 再坚强的人也有弱点,傅政凛也不例外,他的心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膜,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打破他的防线,让他崩溃。 他带着方豫匆匆离开,许承志没有阻拦,只冷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到底是年仅二十三的年轻人,在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之下,大概会接受不了吧。 自己母亲陷害自己父亲坐牢,亲手把傅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接受所有人的谩骂。 他的人生变得一团糟,不得不远走他乡,来到丰城这个中低等城市,艰难地带着方豫度过五年光阴。 如今,连方豫也要守不住了,他能不崩溃吗? 许承志心下泛起些许同情,但仅仅这点同情心,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方豫,是他唯一的外甥,只能回到许家,为了姐姐、为了父亲、也为了方豫自身的安全。 第83章 你哭了 外头的阳光刺人眼眸,傅政凛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脚步走得飞快,近乎跑着来到小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方豫坐进去。 随后猛地关上门,转回身,泛红的眼角上挂着的一滴泪最终在眨眼之间滚落下来。 傅政凛紧抿着唇,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着车门,缓缓闭上眼。 他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子,打开吃了一粒,然而极速跳动的心脏迟迟未平复下来。 尖锐的耳鸣声缭绕在耳旁,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脑海里缠绕着杂乱不堪的思绪。 轻微颤抖的手再次倒出一粒药,他抬手塞进嘴里,口腔荡漾着苦涩的味道。 傅政凛半睁着眼,低头看着皮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脚印,眼里翻滚的情绪最终因着药效消散。 “咚咚咚” 世界在这一刻有了声音,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抬脚绕到驾驶室旁打开门。 “就一会儿都等不及。”傅政凛似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是声音更加哑了,眼睛更是红得可怕。 方豫起身凑到他旁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哭了。” 傅政凛唇角往下压,抬手盖住他的脸往外推,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看错了,我没哭,坐下系好安全带。” 方豫哼了声,视线定在他被泪水打湿一点的衣领上,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里……湿了,你哭了!” 虽然方豫自个儿没哭过,但他看过其他小孩儿哭,那眼泪哗哗地流,直到把衣领弄得湿哒哒才罢休。 一旦想到傅政凛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他心脏猛然收缩,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那副场景实在难以想象。 “乖,你就是看错了。”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拉了拉衣领,企图在掩盖证据。 方豫的眼睛太过尖利,让他无可遁形,他是个成年男人,被小孩知道自己刚掉了眼泪,像什么话。 傅政凛揉了揉刺痛的手腕,缓慢开车离开。 方豫目不转睛盯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牙齿默默磨着口腔软肉。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扬起下巴神情带着些许得意,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嘴硬。” 傅政凛:……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压下暴躁想打人的情绪,嘴唇紧抿着,决定不再搭理他。 方豫微眯起眼,不乐意了,理直气壮地说:“理我。” 傅政凛虚虚地瞥了他一眼,“安静,开车期间尽量不说话,危险。” 方豫瞪起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偏头闷闷地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虎牙抵着牙尖,狠狠磨了磨。 他趴在窗户口,余光瞄到后方紧跟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就这么盯了一路。 回到家,傅政凛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两手撑着马桶边沿狂吐不止,胃部翻涌的恶心感蔓延至心头,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喘着气起身。 他往后踉跄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生起一丝安全感,才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傅政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反问自己。 关于父母之间的纠葛,他实在不想深入去探索,不该发生的事儿已经发生。 脑海逐渐浮现父亲那张沧桑许多的脸,他眸色暗沉下来。 被全国人民唾骂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傅国城爱母亲吗? 因为爱她,所以选择沉默?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傅政凛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爱。 父亲常年游走在官场,母亲经常出差,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了面,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漠的神情,连闲聊一句也觉得多余。 傅政凛两手抱着头,不愿再想他们的事儿,但也仅仅是不愿,他仿佛失去了大脑的控制权,不可抑制地反复思考为什么。 是了,父亲说下一次探视,会把真相告诉他。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沉默几秒才按了开机。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是懦弱者的表现。 “嘟嘟嘟——” 屏幕刚亮,99+的短信弹跳出来。 来自于那个陌生号码。 最新发送的一条显示:傅政凛,明天我会抵达丰城,别想着躲避,你躲不了。 她要回来了。 唐晚时这个女人,就像扎根在他心底的恶魔,她拿铁链拴着他,足足拴了二十三年。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傅政凛沉沉地叹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垂眸看着完全失去力气、颤抖不止的左手,自嘲地笑了笑。 “砰砰砰!” “开门!” 方豫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切,恨不能拿起凳子把门砸开,那个男人已经进去二十分钟。 他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目光狠狠地盯着门把手,手脚并用再次砸门。 这门被他连踢带打无数次,每次都摇摇欲坠,但每次都完好无损,傅政凛会在门倒塌之前打开门。 “开门!” 话音刚落,门终于打开,整张脸湿漉漉的男人低头看着他,“我就上个厕所,没事。” 没事,又是没事! 傅政凛除了说没事还会说什么?!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里凶光毕露,猛地把人扑倒在地,梗着脖颈怒吼:“骗子!” 傅政凛就是骗子! 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他怎么敢……怎么能随意说一句没事。 方豫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眼里涌动着愤怒、不甘和不加掩饰的委屈。 是自己太过弱小,无法保护这个男人,让他接连二三受到欺负。 “别咬舌头,松开。” 傅政凛抬手掐住他下巴,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迫使他张开嘴。 方豫轻而易举拨开他冰冷到不可思议的手,咽下口腔的血腥味,凑到他前面低吼:“你哭了,你有事!”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嘴硬。 “我这里……好痛。” 他捶了捶胸口,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着傅政凛。 傅政凛双瞳紧缩,心脏揪着痛,只觉鼻头发酸,他艰难地坐起身,抬起右手揉了揉他脑袋,嗓音沉闷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小豫,对不起。” 第84章 你很厉害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眶红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渗血。 以前的傅政凛有多坚强,仿佛能扛起一片天,唯独一次低下头颅,是在地下拳馆里面,为了救自己。 现在的傅政凛却脆弱得只能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方豫来到人类世界五年,头一次那么深刻的希望,赶紧长大成人。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通红的眼尾,只觉胸口憋得慌,心想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他想把傅政凛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欺负,又想干脆点咬死他算了,至少能待在自己肚子里面,没人敢觊觎。 “为什么哭?”他两手扒拉着傅政凛的脸,神情依旧凶巴巴的,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几分,眼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傅政凛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看着他,哑声道:“方豫,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表现。人有七情六欲,你也不例外。” 方豫皱起眉,心下认为,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托管的孩子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哭泣,幼稚又可笑。 他不是真正的人类,无法理解哭泣这种行为究竟有哪里好。 傅政凛起身,拉着他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以往挺直的腰背仿佛承载着重担,连肩膀也往下沉。 “我知道你想说,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方豫,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还比不过你。我的心就这么一点大,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很轻易就会压垮。”傅政凛语速平缓低沉,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完全听懂。 他再次把方豫当成树洞,和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方豫不会一直沉默着,因为他能听懂自己的话语。 或许是看他年纪还小,亦或是藏在心里的事已经沉重到不得不倾诉出口,他仰头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缓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儿有点多,不可避免影响我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你,对不起。” 方豫半眯起眼,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傅政凛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自顾自说:“八年前,你来到我家,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后来发生车祸,让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年,对不起。” 方豫垂下眼帘,在脑海里反驳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方豫。 但他不可能说出口,他怕傅政凛讨厌他、疏离他,更怕傅政凛不要他。 “原以为那件事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从未想过它是人为。”傅政凛轻轻眨了下眼,嘴角扬起自嘲般的笑,“我连为你报仇的能力也没有,是不是很失败?”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掌下凌乱的发丝柔软舒服,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方豫见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轻轻晃了晃脑袋,主动蹭在他掌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你很厉害。” 初来乍到,他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惊恐、无措,只能下意识地展露自己的棱角,攻击所有凑到自己旁边的人,是傅政凛耐心引领他步入人类社会。 杨虎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傅政凛有多累、多辛苦,以后长大了要孝顺他。 方豫当时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是不以为然,他看不出这个男人哪里累了。 傅政凛在他面前巍峨如山,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以至于让他认为,只有长大了,变得比对方还高大强壮,才有机会压制对方。 此时此刻,方豫才渐渐明白,傅政凛不是一直屹立不倒的,这个男人也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而他最不擅长的,恰恰是照顾人。 方豫烦躁地拧起眉,耷拉下眼皮,嘴唇紧抿着,被修剪整齐的指甲一下一下扣弄着傅政凛袖口处的扣子。 沉默一会儿,他抬起澄澈的眸子再次强调:“你很厉害,比所有人。” 比我厉害多了,我连怎么安慰你也不会。 傅政凛怔了片刻,有被安慰到,“我家小豫长大了,学会怎么夸人了。” “不!”方豫猛地在沙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容柔和下来的男人,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凶光,不太通顺地说:“没长大,以后……我会……会比你高!” 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给我时间,让我成长。 傅政凛垂眸看着他修长的脚趾,沿着裤腿往上打量,似乎在认真估量以后方豫能长得多高,视线最后定在方豫紧绷的脸蛋上,“只要你乖乖喝牛奶,多吃米饭和青菜,以后肯定比我高。” 类似的话,傅政凛说过许多回,方豫没当一回事,就爱吃肉,对其他一切素食不感兴趣。 如今为了实现内心的愿望,他听在耳里,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他果真长得比傅政凛高壮。 两人的谈话持续到傍晚,傅政凛在一次闭目养神中沉沉睡了过去,方豫灵机一动,放轻脚步跑进房间,拿了被子盖在傅政凛身上。 接着凑到前面,目不转睛看着他,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憋着,生怕把人吵醒。 傅政凛,他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视线顺着傅政凛凌乱的刘海往下移动,落在他轮廓深邃的眉眼上。 这个男人总能吸引其他猎人的注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见他的外貌有多好看。 在方豫心里,他是所有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即使他嘴上并不承认。 他唇瓣翕动,无声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无意识地蜷缩着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形状好看的剑眉朝中间靠拢,紧拧成一团。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方豫学着傅政凛安抚人的样儿,抬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眼底生起浓厚的兴味。 看着傅政凛的表情趋于平稳,连呼吸也变得绵长,方豫眸光亮得惊人,唇角弧度往上勾着。 从现在开始,照顾傅政凛的决心已经扎根在心底。 客厅逐渐黑暗,方豫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个小时,也不开灯。 直到门铃响起,打破寂静。 “叮咚叮咚!” 方豫惊得弹跳起来,神情秒变,不悦地皱起眉头,快步冲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外面。 第85章 哥气满满 门口站着的是杨虎和霍于庭,虽然几个小时前傅政凛已经发消息报了平安,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上门亲自看上一眼。 杨虎刚按响门铃,不到几秒,门就被大力打开,对上方豫那张欠揍的脸。 “啧,不欢迎我?”杨虎一手搭着他肩膀,往下按,抬脚准备往里面走,“你哥呢?” 方豫双脚发力,定在原地不肯走,还伸手拦住杨虎,不让他进去,“睡了,不许打扰!” “哎呀呀,臭屁孩这么没礼貌,怎么办,我非要进去!”杨虎强壮的手臂环住他后脖颈,强势地把人往里面带。 方豫急了,气急败坏地抓住他手臂就要咬,杨虎以前不设防的时候被他找着机会咬过几次,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动防御,在方豫张嘴的瞬间张开虎口掐住他后脖颈,用力抓了抓。 霍于庭抚额叹息一声,“杨虎,你还小吗?” 杨虎低哼两声,“我小还是大,你不是最清楚?” “骚话连篇。”霍于庭眼皮狂跳,拉过他手腕,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楼梯间。 他拍开杨虎钳制在方豫脖颈处的手,沉声问:“你和你哥有没有受伤?” 方豫恶狠狠瞪了杨虎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不情不愿地回答:“没。” 他从楼梯安全门探出脑袋,看了家门口一眼,怕那个男人被杨虎制造出来的噪音吵醒。 “怎么,这么宝贝你哥?”杨虎笑骂一句。 换做其他人敢把他拦在门外,他早就一拳伺候上去了,也就方豫这野性十足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放肆撒野。 方豫白了他一眼,杨虎外表看着凶猛不好惹,私底下却偏爱逗弄他,没个正形。 用霍于庭的话来说,杨虎就是个披着老男人皮的小孩子,童心未泯。 “是你舅舅派来的人吗?”霍于庭示意杨虎别闹、闭上嘴。 杨虎撇了撇嘴,蕴含爆发力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靠墙,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得,我闭嘴,。” 方豫蹙起眉,摇摇头,很是反感地说:“我没有……舅舅!” 即使那个男人是原身的舅舅,那也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不可能跟他离开。 “换个说法,谁去托管那儿闹事了?”霍于庭看着异常固执的男孩,没纠正,任谁被陌生的亲人找上门认亲,也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何况,方豫和寻常小孩不同,他对傅政凛的依赖已经严重到不可分离的程度。 方豫想起那群社会混混,胸口憋着的一股气涌上脑海,“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那些人就是地痞流氓,不讲道理,动作粗暴,说出口的话语粗俗不堪。 托管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和三个女人,哪能对抗得了。 他们是冲着方豫来的,倒没对其他孩子动手,但对于挡在跟前的人,那叫一个不客气。 姚晨英作为托管的负责人,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换做任意一个小孩被绑架,她也会挡在他们面前,即使可能受到伤害。 霍于庭见他阴沉着脸不再吭声,无意勾起他内心的阴影,开始转移话题,“先前听你哥说明天会带你去游乐场,我这儿刚好有朋友送了两张国际乐园的门票。” 他从口袋拿出门票放到方豫手里,“你哥心情不好,明天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带他出去玩,能做到吗?” 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里金灿灿的门票,绷着脸认真道:“谢谢,霍子。” 杨虎噗呲一声笑了,没好气地说:“霍子是你叫的吗,喊霍叔叔!” 霍于庭微眯起凤眸瞥向他,“我很老?叫霍哥哥还差不多!” 杨虎呼吸一滞,只觉对方扬起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勾得他欲罢不能。 以前真是瞎了狗眼,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光阴,居然没发现身边的兄弟香得很。 霍于庭被他狂热如火的眼神盯着,心下暗骂: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方豫!” 一道沙哑裹挟着惊慌的男声清晰传来,方豫全身一震,撒丫子就奔了过去。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声。 “你说,小凛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要经受这么多折磨。”杨虎迈开腿走向霍于庭,用了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 霍于庭回握他,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我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走吧,去看看他。” 806房客厅,傅政凛脸上的恐慌已经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方豫还是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狼狈,心口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看来,自己对傅政凛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可割舍。 他把霍于庭给自己的门票小心翼翼对折起来,放进自己房间私藏宝物的箱子里,暗自发誓:明天要让傅政凛忘却一切烦恼。 他想看他笑。 他从房门探出脑袋,眼里涌动着兴奋的亮光,紧盯着傅政凛有些苍白的脸。 “小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要是把我当成你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憋在心里。等明儿我就带人去许承志面前,非得把他赶出丰城不可!”杨虎拍了拍傅政凛肩膀,恨声发誓。 傅政凛揉了揉眉间,神情稍显无奈,“虎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许承志没做过分的事,相反还救了方豫,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 “打住打住,你也不希望小豫被他带走吧?”杨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些许抗拒,显然不可能同意。 “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你明天和小豫去游乐场好好玩,甭想其他的,也要适当示弱一下,我不想白得一个干哥哥的名头。”杨虎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霍于庭抬眸看着哥气满满的杨虎,眉梢往上扬了扬,唇角带笑:“小凛,你就满足他这回,让他好好表现,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 …… 客厅里的交谈声持续到很晚,方豫主动跑去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上柔软印着小豹子图案的睡衣,躺进傅政凛的被窝,期待明天的游乐场之行。 第86章 作战计划 天蒙蒙亮,方豫便掀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侧躺着蜷缩在一起的身影,眼里生起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视线存在感极强,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喉结上下轻滚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方豫趴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到对方掀开稍显红肿的眼皮,露出那双缭绕着红血丝的眼,心脏忽地抽痛一下。 “嗯?醒了啊。”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是方豫熟悉的宠溺,仿佛含着一潭春水,光是这么看着他,便让他全身暖洋洋。 “我脸上有什么吗?”傅政凛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抬手在脸上摸索一番。 方豫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主动穿好衣服,穿上小豹子居家拖鞋跑出房间,径直跑到饮水机前拿了傅政凛的杯子装了半杯温水,随即小跑回房间,走到他旁边,视线落在他干燥的唇上,“喝水。” 他学着傅政凛皱眉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傅政凛怔了几秒,忽地低笑出声。 一双红肿的眸子弯出了水润亮眼的光芒。 方豫脸色肉眼可见涨得通红,僵着身子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低吼一声:“不许笑我!” “噗哈哈……不行了,能让我拍张照片吗?你刚才的模样很可爱。”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角,只觉脑海里的阴郁一扫而空,方豫总有法子惹他生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心。 方豫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显然气得不轻,想也不想就拒绝:“不!” 他转身,把拖鞋踩得“哒哒”响,气呼呼地离开房间,鞋尖一转溜进卫生间关了门,两手撑着洗漱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面带着狡黠笑意的自己,哪还有刚才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更半夜爬起身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来的作战计划。 只是字体太过潦草,除了他和傅政凛,没人辨认得了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第一条任务:喝水,第三条任务:让他笑。 已经顺利完成,他又从口袋拿出收缩笔,在后面打了一个勾。 他视线往下看着第二条任务:做早饭。 这条难度有那么一点高,但他看惯了傅政凛做早饭的样儿,相信自己定能折腾出一点东西。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眼底燃起熊熊斗志。 于是,待傅政凛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便听到厨房传来“咚咚咚”“砰砰砰”的声音,他眼里生起一丝疑惑,大步走过去。 只见方豫手里拿着一个平底锅,锅内躺着焦黑不知名的物体,他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它,似乎在思考究竟哪儿出了错。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悦地撇了撇唇,“为什么?” 傅政凛忍着笑,绷着脸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焦黑成碳的东西,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方豫懊恼地皱起眉,闷声回答:“鸡蛋。” 傅政凛扬了扬眉,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方豫难得主动尝试做这些事儿,可不能取笑他。 他拿过平底锅,把焦黑的鸡蛋倒进垃圾桶,“火开太大,煎得太久,接下来好好看着,我教你。” 方豫耷拉着眼皮,周身散发着失落的气息。 第二条任务,以失败告终。 他默默地站在傅政凛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直到香喷喷的煎蛋味涌入口鼻。 “待会给你做个三明治吧。”傅政凛把鸡蛋放进碟子,见方豫盯着自己左手发呆,不明所以,“方豫?” “这里,很痛吧。”方豫伸手指了指他左侧手腕。 傅政凛不甚在意地说:“还好,能忍受。我家小豫今天很乖,给你奖励一个鸡腿。” 他自然地扯开话题,转身走了两步打开冰箱,见里面已经空了大半,继续道:“待会先去游乐场,晚点去商场逛逛,今天特地允许你买爱吃的东西。” 方豫盯着他稍显凌乱的头发,视线往下落在他休闲的穿着上,低低地“嗯”了声。 他耸动一下鼻子,从鸡蛋香味中嗅到傅政凛身上散发的气息。 虽然很好闻,但透着一股子不开心的气息。 善于伪装的骗子,他在内心默念。 他也没揭穿,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移动,帮他打下手。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难得的平静。 这两天,傅政凛对手机铃声异常敏感,此时也不例外,他匆忙从餐椅上起身,朝着对面的男孩说:“我先接个电话,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见方豫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关了门。 方豫艰难地咽下三明治,目光执着而长久地盯着门,他听不到傅政凛的声音,内心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他索性放下三明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偷摸着打开一条门缝。 “叮咚” 门铃声来得及时,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阴沉着脸匆匆拉开门,房间地板躺着屏幕破碎的手机。 他回身看着大门的方向,视线落在门口站着的女人身上,对方穿着裁剪简约而不乏精致的米白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傅政凛前面。 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酷似傅政凛的薄唇紧抿着,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冽傲气。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我发出的信息你一条也没回复,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这么忤逆我。”唐晚时表情平淡,即使是谴责的话语,嗓音却毫无起伏,每个词每个句都透着冷漠无情。 傅政凛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被强压在心底的恐惧蔓延至脑海,颤动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 “傅政凛,你的自由会再次被这个女人剥夺,你要逃吗?你能逃吗?” 脑海里冒出一道如影随形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会骂你、打你 、折磨你还是杀了你?” 是啊,我为什么那么怕她。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恐惧感已经根深蒂固,吃再多的药也无法缓解、治愈。 傅政凛咽下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垂下眼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低喊:“唐女士。” 唐晚时早在自己五岁那年起,就明令禁止他喊“妈妈”两个字,傅政凛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 唐晚时似是不满意他的态度,冷傲的目光透过他肩膀,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孩,眸光暗了暗,嗓音依旧淡淡:“小豫,好久不见。” 第87章 那个女人 方豫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面容和傅政凛有些许相似,不难猜出,这个女人很大可能是傅政凛的母亲。 他眼含戒备地瞪着她,丝毫不搭理她的客套话。 “我发给你的信息,都看过了吧。”唐晚时收回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方豫留在你身边,是个累赘,别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葬送自己。” 傅政凛只看到她开开合合的薄唇,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尖锐的耳鸣声连绵不绝地钻进耳廓,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以前光是想到这个女人的身影,便抑制不住地发作,现在这个女人顶着那副毫无感情起伏的脸,站在自己前面,把他生生拉进深渊,彻底摧毁他的理智。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眼底一片猩红,十分骇人,他张了张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回头看向方豫,唇瓣翕动:乖,回去房间。 方豫只看懂了回去两个字,眉梢忽地往上一扬,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要!” 他抬脚冲到傅政凛前面,朝唐晚时嘶吼一声,“滚远点!” 没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吗,他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傅政凛的谁,凡是让这人难过的,他都厌恶、排斥。 唐晚时眼神一凝,冷声道:“当初没死于车祸,真是命大。” 这句话猛然刺进傅政凛脑海,让他获得短暂的理智,“方豫的车祸和你有牵连?!” 唐晚时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开始反抗的儿子,眉宇间满是不悦,“看来,方豫对你的影响已经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呼吸急促沉重,他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顶着蔓延至骨髓的恐惧感正面迎上唐晚时不近人情的目光。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你认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躲过傅家保镖的看守,从大门逃到外面。”唐晚时唇角勾起讥讽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傅政凛心脏咯噔一声,瞳孔剧烈颤动,是了,傅家的守卫一向森严,他怎么唯独忽略了这一点。 他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认为这是意外中的意外,从未想过一个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上哪儿收到方伯伯去世的消息。 傅家的佣人嘴巴都很严实,不至于嘴碎暴露本该隐瞒的事情。 “你都做了些什么?!”傅政凛目眦欲裂,头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方豫才多大,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能……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唐晚时眸光幽暗,抿着唇默默观察着陷入狂躁之中的儿子,“不过离开你五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到底还太过年轻,稍微一点刺激就让你情绪失控。” “和小墨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她提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情绪明显变得柔和。 傅政凛没兴趣知道她嘴里的小墨是谁,两手紧攥成拳,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刺痛的眼眶染上血红。 脑海里不停盘旋着邪恶的念头。 真的想……想杀了她! “傅政凛,只要她死了,扎根在你内心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 “只要她死了,你的生活就能回到平稳自由的状态,没人会让你露出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 “只要她死了……” 傅政凛呼吸瞬间凝滞,抬起紧绷的手臂掐上她脖颈,冷漠地看着女人在他掌心之下苟延残喘。 “傅政……”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耳膜,直达脑海,他陡然清醒,发觉自己已经蹲下身,两手抱着头,全身颤抖不止。 方豫暴躁又焦急地大力推着他肩膀,喉咙翻滚咽下最后一个字,他用牙齿咬开从傅政凛身上掏出来的药瓶子,倒出一粒药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尝到药丸的苦涩味,怔怔地抬起头,看了眼方豫,视线继续往上,落在女人身上。 唐晚时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但眼里的嫌恶却十分明显。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有什么资格当我唐晚时的儿子。”她厉声呵斥,回头看向身后径直而来的几个黑衣保镖,“把这个孩子绑到覃锋那儿,动作麻利点,别被许承志的人发现。” 傅政凛心脏猛然一沉,下意识地扣住方豫的手腕,喉咙宛如被刀割,凑到他耳边嘶哑地吐出一句:“方豫,听话回去房间反锁房门。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他们离开,你舅舅很快会……” 方豫眼里翻滚着汹涌澎湃的怒火,自动屏蔽傅政凛的话语,甚至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怒吼:“不想听,闭嘴!” 唐晚时退到几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拉扯,内心毫无波澜。 她从未把傅政凛当成血肉相连的儿子,傅政凛的出生是一场算计,命运轨道也已经掌握在她手中。 想到那个关在监狱里的男人,她讽刺地眯了眯眼,她唐晚时一生只爱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傅国城。 “吼!” “滚远点!” 方豫的反抗很是激烈,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暴躁之中,一旦保镖的手探到自己跟前,便张嘴撕咬,仿佛得了疯狗病。 唐晚时眉头微蹙,虽然已经提前调查过方豫的身体状况,但面对这么一个人不人、兽不兽、患有精神病的孩子,她还是生起一丝烦躁。 如果不是覃锋那个疯子铁了心要绑架方豫,甚至拿小墨的健康作为威胁,她不可能大老远跑来丰城这里。 小墨的病情经过五年,好不容易逐渐稳定下来,她不能离开太久。 “速战速决,连一个孩子也搞不定吗!”她沉声催促一句,话一说完,耳尖听到身后的电梯门开启。 骆芸抱着几本书站在那儿,瞪起眼看着傅政凛家门口混乱的场景,默默咽了咽口水。 唐晚时回头看向他,眸光冷沉,淡声威胁:“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有机会割了它。” 骆芸:…… 他连连点头,狂按电梯关门键,内心一万个后悔,好奇心害死猫,还以为自己暗地里组的cp有什么进展,发出这么激烈、令人遐想连篇的声响。 待电梯停在一楼,他闷头拔腿就冲了出去,直到跑出十几米远,迎面撞在来人身上,发出“哎哟”一声,手里的书散落在地。 他捂着撞疼的鼻子,习惯性扶了扶镜框,眯成缝隙的眼瞄向前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他双瞳瞬间地震,连忙弯下腰朝被撞之人鞠躬道歉:“大哥,实在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你!” 第88章 食言 许承志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唐晚时等人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有傅政凛一个人,他半眯着眸软倒在门口,双瞳涣散地盯着电梯的方向,修长的手指贴着瓷片地板一寸一寸往前挪。 跟在许承志旁边的骆芸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企图把他搀扶起来。 许承志面色黑沉,声音冷若冰霜,“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就麻烦你把他送去医院了。” 傅政凛艰难地抬眸看着他,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小豫……拜托你了。” 许承志看着周身狼狈不堪的男人,狠心抛下重话:“他是我外甥,我拼尽全力也会救他。只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会识趣点,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傅政凛,认清现实,你没能力保护他。即使傅家处在顶峰状态,你也没那个能力和覃锋作对。放手吧,放他离开,他不应该局限在你身边,别因为你的自私害了他。小豫已经死过一次,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傅政凛唇色发白,无力地垂下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无权无势,拿什么来保护方豫。 何况,自己母亲是参与其中的一名刽子手,他身上流淌着方豫仇人的血液,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他。 许承志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骆芸艰难地扶着人往电梯走去,“你撑着点,双腿还有力气吗?” 傅政凛深深喘了一口气,忍着肌肉的无力感,艰难地迈开腿,走到电梯门口时,视线忽地定在地上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上。 他鼻头泛酸,嗓音暗哑:“停一下。” 骆芸应声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还是叫救护车吧?” 傅政凛挣扎着抽回手,骆芸一时不备竟被他挣开,瞪起眼看着这个经常挂着冷脸的男人跪倒在地,伸出轻微抖动的手指,废了一番功夫才捡起地上踩满脚印的金色门票。 “游乐场的门票,你弟弟掉的吧。”骆芸唏嘘不已,蹲下身,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你弟弟会没事,放宽心,刚才那群人一看就是专业人士,一定可以找回你弟弟。”骆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他。 傅政凛微抿着唇,哑声呢喃:“是我食言了,小豫,对不起。” 七年前,是我冷血漠视了你,七年后,是我的无能为力害了你。 五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傅政凛手指有了些许力气,把脏兮兮的门票收进口袋,缓缓闭上眼。 丰城人民医院急诊部门。 傅政凛力气恢复大半后,沉着脸起身下床就要离开。 骆芸“哎哎”两声伸手阻拦,“你身体还没恢复,跑哪儿去?我知道你救弟心切,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 见傅政凛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那双沉浸了太多故事的眸子直把他看得心下发颤,连忙闭了嘴。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晚点我会亲自上门报答。”客气疏离的一句话彻底让骆芸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丢了,他还能高冷吗,不能吧,瞧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骆芸默默在内心祈祷小弟弟快点回来,面前的男人不过强撑着一张伪装出来的皮,连他这个不太熟悉的邻居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政凛动作熟练地拔出手背处的针头,任由血点流淌在手背,“麻烦你了。” 他朝骆芸点了点头,踩着虚虚的脚步离开急诊部。 阳光被乌云遮挡,医院外头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沉重、不安。 他迎着扑面而来的雨,逆着人群站在街道,一时仿佛迷了路,彷徨在原地,不知前路该怎么走。 杨虎临到傍晚才得知方豫被绑架的事儿,直接杀到傅政凛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一手攥起傅政凛的衣领,阴沉着脸嘶吼:“傅政凛,你特么的有把我当成你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死死瞒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相信的废物点心!?!” 傅政凛喉咙发涩,苦笑一声:“虎哥,那些人你得罪不起。” 覃锋连杀人都敢,他决计不能拖杨虎下水,陈大娘只有杨虎一个儿子,哪里经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何况,他深知杨虎的性格,容易冲动行事。 “靠!我要是怕死还当什么黑社会!你别狡辩,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杨虎猛地松手,扬起的拳头定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傅政凛眼睛也不眨一下,下巴微扬直视着他,“打吧,如果打一拳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 “我特么想揍死你!”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小凛,有联系许承志吗?”霍于庭把杨虎拉到一边。 傅政凛“嗯”了声,眸色暗沉下来,“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他那儿。”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上门把人接回来啊!”杨虎瞪起眼,恶声恶气地骂了句。 霍于庭察觉到傅政凛的异常,他和杨虎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对方也没有倾诉的打算,只能道:“小豫他,还回来吗?” 杨虎蹙起眉,“霍子,你什么意思,小豫难不成跟那谁回去京城了?” “许承志。”霍于庭无奈地看着他。 傅政凛一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坐吧,和你们说说小豫的事儿。” …… 夜渐深,客厅内陷入很长一段静默之中。 杨虎重重按了按傅政凛肩膀,起身走到阳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霍于庭来到他旁边,低声道:“既然小凛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背后支持他。” 杨虎咽不下这口气,粗声粗气地低吼:“就没有其他好法子吗,一定要这样?!” 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要不,送他俩去国外吧,先避避风头。” 霍于庭摇摇头,“别小看覃、许两家的势力。” “头一次这么憋屈,早上带着一堆人跑去许志承住的酒店,人没找到,还以为他已经连夜跑了。”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沉沉吐了一口气,“霍子,还是先把人抢回来吧,至少让他俩在分开前见上一面。” “是许承志。”霍于庭缓声纠正。 杨虎用力揉了揉他头发,“啧,我管他是承志许还是许志承!” 第89章 他不想要你了 翌日一早,被紧握在傅政凛掌心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响彻房间的铃声。 他一整晚没有合眼睡觉,僵硬的手指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按了接通。 “吼!” 手机传出方豫暴躁到极点的嘶吼声,傅政凛仿佛死灰复燃一般,全身一激灵,“方豫!” “傅政凛,你现在过来丰城机场,我们八点的飞机。”冷淡的男声裹挟着一点无奈,“他闹腾得厉害,你先过来吧,记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并不希望小豫每天记挂着怎么逃离京城。” 傅政凛的心似乎已经被厚重的冰雪盖住,每一口呼吸都觉得疼,疼到骨髓深处,疼到心口发麻,让他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哑声回了一个“好”字,便挂断电话,毅然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敢开车,怕中途情绪失控,只能快速走到小区门口叫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多次抬头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男人脸庞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更是浓重到堪比熊猫,但是再怎么狼狈,也遮盖不住他皮相的优点。 “老弟,该不会失恋了吧?”司机是个自来熟的人,无法忍受车厢内长时间的寂静。 傅政凛空洞无焦距的双眸转动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司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始劝导:“我年轻的时候比你疯狂多了,最爱的初恋和我提分手当天,我当即爬上丰城大桥,威胁她要跳下去。” 见傅政凛抬了抬眼,黑沉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司机来了劲儿,挺直腰背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去过丰城大桥吧?那儿距离江面高达百米,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爬了上去。当时整个人快要碎掉了,我很爱她,她却无法继续爱我。” “我在跳下去的前一刻给她打了视频电话,想让她亲自看我是怎么为了她死的。我想让她记住我并且愧疚一辈子!”司机感叹一声,“你知道她在电话里面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神经病,要死就死远一点,别妨碍交通。” “我当时看着高架桥下面堵满了车,站满了人,我能想象到明天的新闻板块肯定有我一角。我为了一个女人自杀的“光荣”事儿也会成为社会反面教材。” 司机摇摇头,嗓音沉了下来:“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反问自己。我母亲辛苦把我拉扯大,她流了多少心酸泪,如今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这种愚蠢的冲动事。” “呵,可能短时间内她会记住我,但一年两年后呢,她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后来,我想通了,但爬上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死志,直到想下去,又不敢了,腿软得不行。谁能想到我有恐高症,想到那个场面就难以启齿,幸好后来遇到我老婆,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你看,这是我老婆的照片。” 司机伸手指了指空调出风口夹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相普通,但那双眼睛却仿佛会笑,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傅政凛移开视线,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破碎感,“确实,你老婆很漂亮。” “可不是!人生在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叔一句劝,想开点,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了,这个不适合你,只能说缘分还没到。”司机靠边停车,“终于到站了,大早上来机场该不会送你女朋友登机吧?” 傅政凛下车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解释:“我弟弟。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对了,我没女朋友。” 司机:…… 他看着男人高挑的背影,低声笑骂:“敢情是我想多了,白费这么多口水。” 傅政凛站在机场大门,停下脚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脚往里面走。 许承志等人在候机厅,由于方豫挣扎得厉害,他不得不拿手铐把人铐住。 “放开!我要回家!”方豫赤红的眼眶内翻滚着澎湃的怒意,恨不能把面前自称舅舅的男人咬死。 周围的乘客仅瞄了他们一眼便匆忙远离,怕惹祸上身,黑压压一群保镖站在那儿,一看就不好惹。 “回什么家,以后许家就是你家。”许承志再冷静的一个人也被折腾得头痛不已,第n次佩服傅政凛,忍耐力太强悍。 方豫气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怒吼:“不是!” 许承志揉了揉额头,垂眸看了眼时间,“待会傅政凛会过来,他已经同意我把你带回京城。” “骗子!放我回家!” 方豫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傅政凛答应过他,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许承志耐心告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信不信随你,就你现在这副闹腾人的样儿,谁受得了?他老早就不想要你了!” 方豫双瞳瞪得圆圆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不停地朝他咆哮、怒吼:“闭嘴!他不会!” 他不会不要我,他对我那么好,唯独只在我面前哭,只在我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证明我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可能会不要我?! 方豫用嗜血的眼神盯着他,讨厌一切挡在他前面的人。 “不跟你走!” 许承志敛去脸上的情绪,抬眸看着往这边走来的男人,淡声道:“他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异常沉重,方豫猛地转回身,双眸绽放出惊人的亮光,腿无意识地快速往前迈动,直到整个身子扑进傅政凛怀里。 “你来接我了。” 他扬起下巴,嘴角第一次咧得这么开,暴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 他就知道,傅政凛绝对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那个男人就是骗子!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滚动咽下满肚子的心酸,他抬手想摸摸方豫的头,在看到对方满是依念的眼神后,动作猛然顿住,转而垂下,落至对方尚且单薄的胸膛,用了些许力气把人往外推。 他板起脸,眼里的情绪尽数收敛,幽深的瞳孔盯着面前的男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 “方豫,我今天过来是和你道别的。” 冰冷不近人情的嗓音钻入耳廓,方豫的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脑海里反复循环着男人低沉的声音。 “道别?” 方豫眼底覆盖着一层迷茫,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语。 道别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和我道别? 第90章 骗子,大骗子! 傅政凛看着方豫稚嫩的脸庞,心脏犹如被锋利的刀片凌迟着,划下一道道深刻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就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顷刻间崩塌。 “你跟你舅舅回许家,我不想养你了。” 傅政凛忍着喉咙的酸涩,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明明昨天还答应带他去游乐场,明明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承诺,不会让他离开。 傅政凛压下唇角,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黑沉的眸子暗不透光,漠然地看着方豫垂落在腹部下方、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 方豫从怔愣中回过神,由心头蔓延而起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上脑海,张嘴就喊:“不回!我不回!” 他看着傅政凛冷漠的嘴脸,眼底生起一抹狠厉之色,坚决又固执地吼:“不走!” 话一说完,他神情转瞬间变得凶狠,仿佛一头野性难驯的野兽,朝自己盯中的猎物狠狠扑了过去。 傅政凛往旁边躲开,冷声道:“你还没成年,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瞧你现在的样儿,又凶又不乖,养你五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之前是碍于你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才勉强把你养在身边。你舅舅找上门来,要把你带走,我求之不得!” 不,不是真的!他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方豫咬紧牙关,浑身戾气暴涨,紧盯着傅政凛上下开合的薄唇,再次扑了过去,傅政凛又一次躲开,“对了,为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先让你舅舅还清你欠下的那笔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抛向许承志,“你外甥前前后后咬了我将近上百次,咬一次赔五千,先把钱还了。” 许承志眼皮轻跳一下,抬眸看着异常冷静的男人,知道他是故意而为。 “这张金卡里面有五百万,算是还清你对他的养育之恩。”许承志大方掏出金卡,扔向傅政凛。 方豫瞪起眼,鼻子重重呼哧一声,稚嫩的脸庞瞬间扭曲,他此时已经被浓烈的怒意冲昏头脑,理智全无,抢先傅政凛一步跳起身,一嘴叼着金卡跑到一边。 他认为,傅政凛一旦收了这笔钱,他和这个男人就再无瓜葛。 傅政凛沉下眉梢,大步走向浑身冒着尖锐刺儿的男孩,语气透着明显的怒气:“我没时间和你闹,把卡给我!” 方豫使劲咬着卡,喉咙溢出渗人的低吼:“你真的,不要我了?” 傅政凛把手背在身后,指甲用力掐着掌心肉,直到刺痛感袭来,才冷嗤一声:“呵,还要我重复多少遍?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我……我……” 方豫嘴里的金卡掉落在地,凶狠的眸光变得湿润,渐渐化为浓重的委屈,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我会乖……我以后会听话。” 傅政凛双瞳猛缩,他实在看不得方豫委屈,简直要了他的命。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只能一手拿刀子割自己心口,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我工作很忙,要赚钱,以后还要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每天除了在我面前闹,你能帮我什么?” 方豫呼吸急促沉重,朝他走了两步,“我会学……会听话,别不要我。” 许承志沉沉叹息一声,任谁看了这种场面,都得泪眼婆娑。 如果不是父亲强制下达命令,他也不会这么狠心拆散他们。 许父强势惯了,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很,不然也不会狠心和许瑾澜断绝父女关系。 周围的保镖几乎把他们围住,由于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路过的乘客无法看清包围圈里面的情况,只听到男孩嘶哑的怒吼声。 “方豫,我很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不想再花费多余的时间去照顾你,你离开吧,回去京城,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眼眶的酸涩和刺痛让傅政凛偏开头,话到最后,嗓音完全哑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没人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颤抖不止,手背处的青筋暴涨到极致的状态。 指甲刺破掌心,冰冷的血液沾湿他的指腹。 这么狠心的话语,方豫承受得了吗? 他会恨我吧,恨我抛弃他,放开他,把他推到许承志身边。 一定会恨我,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巴不得把我咬死、嚼烂、吞吃入腹。 也好,恨我吧。 就这样带着恨意离开,至少不会轻易把我忘记。 果然,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又恶劣的伪君子,方豫摊上我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傅政凛眉头微蹙,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强忍着胸口汹涌的恶心感,艰难地咽了下去。 方豫刚才的委屈再次被狂躁不安的情绪掩盖,他不知疲惫地扑向傅政凛,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滚烫的泪水。 他抬手摸向湿淋淋的脸庞,忽地停下脚步,嘴唇颤动,隐约露出齿间的血色。 原来,哭是这么的难受,好难受。 “傅……政凛,我这里好痛,要死了。”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胸口的沉重感让他无法呼吸,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崩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落,打湿了脸庞、淌湿了衣襟。 傅政凛彻底破防,狼狈地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湿润的眼角红得厉害,喉咙快速翻滚,泄出压抑的哽咽声。 身后的哭声缭绕在耳边,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停下来!绝对不能停下来! “傅政凛!” 方豫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快速远离的身影,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黑衣保镖及时拦在他面前,垂眸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眼里泛起些许同情。 “滚开……滚开!” 方豫怒吼连连,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大力扒拉着保镖强壮的身躯,龇起的牙覆盖着一层血色,唇瓣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眼看傅政凛即将走出机场大门,方豫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痛到麻痹的心脏被寒霜裹着,赤红满布血丝的双瞳睁到极大,嘶声厉吼:“傅政凛,给我等着!” 你敢不要我,竟然敢不要我! 骗子,大骗子! 你给我等着! 别让我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吃了你! 咬断你脖颈,扯烂你血肉,咽下你的骨髓,让你永远永远,烂在我肚子里面,无法逃离! 第91章 想哭就哭 晨阳高挂天空,洒下温暖和煦的阳光,淡金色的光辉遍布傅政凛潮湿的脸庞,他后背贴着墙往下滑,蹲坐在地,把头埋进膝盖,久久不动弹一下。 拉着行李箱路过的男男女女时而停下脚步,打量他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没人多管闲事走到他旁边询问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八点整飞往京城的广播提示音响起,他肩膀轻微耸动几下,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薄白的唇缓缓翕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裹挟着浓重歉意的话语。 “方豫,对不起。” 染了淡红色血液的手掌伸进口袋,拿出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背面空白处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卡通小人,牵在一起的手仅用几条粗糙的线条相连,这是方豫的杰作。 他控制着僵硬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挂着大大笑脸的卡通小人,视线移到旁边,自言自语:“小臭屁孩,哪有人把自己画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飞行的声音传入耳廓,他猛然抬起头,紧盯着飞向远方的飞机,不可抑制地站起身,踉跄着脚步沿着飞机行驶的方向跑动起来。 “哔——” 紧急的刹车声尖锐刺耳,傅政凛恍然惊醒,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追到了车来车往的道路。 熟悉的黑色大奔近在眼前,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脸色黑沉的杨虎大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就狂骂:“不要命了!” 霍于庭紧跟上来,把杨虎挤到一边,“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嚷嚷了。” 傅政凛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哑声说:“霍哥,这两天公司就交给你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藏着掖着。”霍于庭抬手搭在他肩膀处,带着人走向大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这道坎总得你自己迈过去。往好的方向想想,小豫到了许家,可以接受最顶尖的心理指导和专业的教育。相信不出几年,他会恢复正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傅政凛嘴角含着苦笑,惨白的脸庞上隐约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泪痕,“我刚才对他那么狠,他应该恨上我了。” “因为你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会生气是正常的事儿。何况,小豫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恨你。”霍于庭打开车门,“先上车,去一趟正虎堂,大娘想见见你。” 傅政凛哑声应了一句,弯腰坐进宽敞的后座,抿着唇沉默下来。 他偏头,透过窗户看着丰城机场的大门,心脏的抽痛感持续不停,从未停止过。 霍于庭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傅政凛是个性格成熟、思想独立的成年男人,不然也不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放手。 如果换做杨虎,很大可能会死磕到底,和对方斗个你死我活。 这道坎虽然很痛苦,但霍于庭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驾驶座上,杨虎一手紧握方向盘,始终沉着脸一声不吭,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煞气,使得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他认为自己这个虎头帮老大算是白当了,三番四次被人骑在头上欺压,他当初凭着一腔热血成立这个帮派,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兄弟有钱花、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么! 如今连亲近的人也守护不了,傅政凛自责自己不够强大,他何尝不自责?! 现在这个世道,光用拳头没用,得有实力,以及凌驾在别人之上的势力。 他已经三十好几,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了,就在他狠下心准备拼一拼的时候,脑海里忽地冒出母亲苍老许多的面容以及两鬓的白发,这让他踌躇不定,心里烦躁得很。 霍于庭看着源源不断冒着冷气的男人,眼底生起一丝无奈,杨虎就爱钻牛角尖,再不加以引导,他很大可能会再次冲进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三人各怀心思,没人率先打破沉默,直到抵达目的地。 陈大娘老早就站在大门口徘徊不止,此时看到熟悉的汽车,连忙迎了上去。 傅政凛抹了一把脸,收敛好情绪后才开门下车。 “干妈。”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憔悴的脸庞看得陈大娘心疼不已,伸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背,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乖孩子,别忍着,你想哭就哭,在干妈面前没必要强颜欢笑。” 陈大娘身上常年沾染着烟火味,温暖好闻,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傅政凛把脸埋进她肩窝,嗓音发闷:“我没想哭。” 杨虎看不过眼,冷哼一声:“哦,没想哭,不知道是谁哭得连马路都看不见,往我车上撞!” 陈大娘听了更心疼了,偏头瞪了儿子一眼,“阿虎,你弟弟难受着呢,说话温柔点,别恶声恶气的!” 杨虎:…… 他看向旁边紧抿着唇的霍于庭,暗地里磨了磨牙。 “别光站在这儿,进去里面说,干妈给你炖了补气血的汤,趁热喝了。”陈大娘拉着傅政凛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小豫是回家探亲,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谈话声越来越小,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向霍于庭,哼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你在车上想了些什么。”霍于庭抬手拿走他的烟,几步走到垃圾桶前扔掉,瓷白俊美的脸庞严肃认真,“别打那些歪主意。” 杨虎微眯起眼,迈开肌肉结实的腿,步步逼近他,“霍子,你在怕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没用?!” 霍于庭直直盯着他,眼底涌起一丝怒火,伸手大力拽着他衣领把人拉向角落,压低嗓音骂:“你问我怕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怕你冲动,怕你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干起来!怕你死了!你为了你所谓的义气,多少次把自己置身在死亡的前线,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还要趟那一盆浑水吗!杨虎,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杨虎张嘴就想反驳,余光见霍于庭红了眼眶,眼角湿润,霎时闭上嘴,他最怕这人哭了。 “变强的途径有很多,为什么非得依靠这种违法危险的手段。”霍于庭低垂下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杨虎,转行吧,小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跟着他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杨虎沉默不语,把人搂进怀里,良久才道:“你也是人才。” 霍于庭抬眸,拧眉瞪着他:“我怀疑你在骂我。” 杨虎:…… 冤枉,你真是人才! 第92章 我恨你 丰城静安小区大门对面停放着昂贵低调的小车,方豫被束缚带捆绑在车后座,目光幽幽地透过车窗盯着逐渐靠近、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的黑衣保镖。 车门打开,保镖弯下腰把箱子递到他面前,恭敬地说:“方少爷,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方豫疯狂挣扎起来,朝副驾驶的男人咆哮:“解开,放开我!” 许承志转回身,眉宇间尽显疲惫,原本定在八点起飞的飞机因为方豫的原因,只能改签。 方豫一旦倾尽全力闹腾起来,一般人可对付不了,许承志想着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但看到对方狼狈绝望的样儿,他于心不忍。 “这下满意了吧,箱子里面装着什么,非得回来拿。”许承志伸手碰了碰外观印着金黄色小豹子的箱子,惹来方豫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准碰!我的,这是我的!” 方豫双手被束缚住,只能拼了命的拿头去撞他,猩红眸子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不愧是许家人,酷似自己父亲年轻的时候。 许承志收回手,眉眼下压不怒自威,“咱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接下来不准反抗,乖乖跟我回家。”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后座车门旁边的保镖,淡声道:“解开吧,把车门关上。” 保镖应了一声,手刚伸出便见手背处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他脸部肌肉猛地绷紧,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别看方豫才十二岁,咬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猛,几乎咬下他一块皮肉,如果不是许少爷吩咐不准弄伤他,他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被陷入癫狂之中的孩子咬。 “梁西,以后小豫的安全由你负责,年薪翻三倍,我会额外配两队人跟在你身边。”许承志眸色暗沉,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容紧绷却不苟言笑的保镖。 梁西眸光微闪,有这种待遇,即使要了他半条命,他也会一声不吭应承下来。 束缚带刚解开,方豫迫不及待抱着箱子挪到另外一头,背对着许承志,小心翼翼打开箱子。 里面全是傅政凛这五年来送给他的东西,承载着两人之间的回忆。 如今,那个男人居然那么狠心,敢不要自己! 方豫用力掐着箱子边沿,直到指尖发白,在某一瞬间,脑海里生起毁掉这些礼物的念头。 但他舍不得。 他伸手探向口袋摸索着什么,神色忽地一变,仅掏出一张金灿灿的门票,还有一张不见了。 “没了!” 他大吼一声,豁然起身,脑袋撞击在车厢顶部发出一声巨响,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痛觉,扑向副驾驶的许承志。 “我的门票!” 车刚起步,方豫又开始闹腾了。 许承志回过头,脖颈便被他修长颤抖的手指掐个正着,脸色瞬间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驾驶室的司机急忙把人制止住,看着许承志脖颈处明显的掐痕,心下一阵哆嗦。 方少爷是个狠人啊,连亲舅舅都敢痛下杀手。 “咳咳咳……” 许承志剧烈咳嗽几声,粗喘了几口气,声音已然沙哑:“你这小疯子,敢谋杀亲舅,要死了……咳咳……什么门票?” 方豫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似乎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颓然缩回后座,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喉咙滚动呜咽一声。 许承志的问话声被他屏蔽在耳外,单薄的身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弄丢了那张画着卡通小人、原本要送给傅政凛的门票,他五指用力,把门票攥得皱巴巴,眼角缭绕的红血丝蔓延至漆黑的瞳孔,衬得一张稚嫩的脸庞异常狰狞。 他扯起嘴角,嘶哑的嗓音沉到极致。 “傅政凛,我恨你。” “既然你不要我……” 那我也不要你了。 脸上的悲痛被席卷而来的愤怒代替,他抬起充斥着暴虐恨意的眸子,直视着静安小区的方向。 傅政凛,以后再见,我会让你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你最好,别被我逮到。 他像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宠物,抱着礼物箱蜷缩成一团,独自舔着痛到极致的伤口。 …… 傅政凛当天没有回家,直接前往父亲所在的监狱。 守在门口的警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问:“来监狱做什么,还没到探监的时间。” 傅政凛偏头看了周围一眼,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袋,“麻烦通融一下,我想提前探监。” 警卫抬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找谁?” “b区109室傅国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警卫眼里透着些许鄙夷,原来是贪官的儿子,难怪擅长这种贿赂人的手段。 他究竟没和钱过不去,粗声粗气地说:“进去吧,就给你二十分钟。” 傅政凛没在意他不善的眼神,毕竟已经习惯了,道了一声谢后大步往里面走。 “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脚步一顿,掏出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方豫的东西我让人拿走了,那张金卡放在你房间床头柜上,保重吧,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便可,不要打扰小豫。] 傅政凛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已经沉淀下来,他没有回复,收起手机,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 傅国城在工作期间被狱警喊了出来,苍老许多的面容生起一丝疑惑。 “有其父必有其子,啧,别磨磨蹭蹭的,你儿子要见你。”狱警手里拿着电棒,不耐烦地催促。 傅国城眼里闪过惊诧,但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大概想到傅政凛找过来的原因。 他苦笑一声,眼角皱纹堆叠在一起,一向挺拔的身躯经过五年的牢狱生活,已经佝偻下来,再也直不起腰。 傅政凛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两鬓发白,双颊瘦到凹陷的父亲,唇角紧抿,连瞳孔也在轻颤,对着麦克风质问:“为什么?!” 傅国城当了二十多年官,是个聪明人,出口却是答非所问:“吃过药了吗?” 傅政凛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没回答。 “对不起,一切错在我身上。”傅国城深邃的眼眸被痛苦覆盖,哑声道:“真相很残忍,小凛,你确定要听吗?” 第93章 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凝视着头发半白的傅父,“时至今日,你以为所谓的真相会影响到我吗?” 他的心,早在失去方豫那一刻起,就被冻结起来,其他人其他事,再也无法撼动他。 傅国城敛去所有情绪,嗓音清晰沉稳:“你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抿了抿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像极了唐晚时不近人情的样儿。 傅国城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忖:唐晚时,这就是你亲手打造的儿子,冷血、毫无人情味,我该感到庆幸吗?至少他不会在乎我和你造下的罪孽。 “二十七年前,我是淮城大学派去京城助教的学生,在那儿认识了你母亲,我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打听到她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孩子父亲也在孩子出生那年因为意外去世,她的知性、温柔让我始终放不下她。” “呵,我从未想过,她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套。” “她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我,凭着满腔热血,我和她表白,表示愿意接纳那个孩子。” “她拒绝了我,声称孩子患有罕见病,不想拖累我。” “那个孩子生得很漂亮,会糯糯地喊我叔叔,从外表上看,很健康,让人瞧不出一丝异常。” “但是,那一天……” …… 傅国城因为表白被拒,失魂落魄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场助教之旅。 然而还没坐上飞机,唐晚时便打来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国城,小墨他快不行了,你别走……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傅国城当即扔下行李箱,匆忙上了计程车赶到唐晚时报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家隐蔽的实验室,虽然疑惑为什么把孩子送来这里,但很快被扑进怀里的女人打断思绪。 唐晚时抬起红肿的眸子,崩溃的哭喊着,傅国城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紧抱在怀里安慰。 “别哭,先去看看小墨,没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傅国城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坚定地说:“我还有存款,只要小墨还有一口气,我倾尽全力也会救他。” 这时,身穿白大褂、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男人大步走过来,“唐女士,很抱歉,我们找遍全国的基因库,也没能找到和他相匹配的人。只可惜,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就可以采取第二个方法。” 傅国城不假思索就问:“什么方法?!” 男人下巴微抬,鼻侧的小痣莫名显眼,他疑惑地看着傅国城:“你是?” “我……我是……” 傅国城看向唐晚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仅仅作为失败的追求者出现在这里。 唐晚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替他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傅国城怔在原地,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连攥着唐晚时的手腕也在剧烈颤抖。 医生打扮的男人似乎没时间和他们废话,冷声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差点夭折,各大医院不敢收留他,都劝小唐放弃。她找到这儿恳求我救救她孩子,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从事人体实验的研究所,并不是正规医院。” 傅国城压下激动的情绪,沉默听着男人的话语,偏头扫视周围的场景,这才嗅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着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令人胃部翻滚。 “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体内多个器官出现衰竭,现在只能用呼吸机吊着一条命。” 男人转身打开急救室的门,露出透明玻璃舱里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 “小墨……” 唐晚时控制不住情绪挣脱傅国城的怀抱,扑了过去。 看着最爱的女人露出这副绝望失态的模样,傅国城心如刀割。 “第二个方法是什么?”他沉声问旁边的男人。 “用基因培育器皿,制造一个适合那孩子生存的容器。”卷发男人表情高深莫测,“只可惜,找不到适配者。” 傅国城没听明白,“容器?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让唐晚时和适配者结合养育第二个孩子,待孩子成长到一定年纪,可以进行脑移植手术。”男人的话语在傅国城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脑移植?!你确定现在的医术已经达到可以进行脑移植的程度?!”傅国城清醒了几分,他再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冒出丝丝寒气。 就这么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实验室,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大步走到唐晚时旁边,低声劝:“晚时,我让京大的的医学教授在大医院给小墨找一个床位,别在这里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 唐晚时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傅国城,你知道我前面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为了小墨,跑遍大大小小的医院,他们无一不例外劝我放弃治疗!要不是覃少爷,小墨早在两年前就撑不住了!” 她一手指着傅国城身后的卷发男人,继续道:“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家实验室里面,你现在让我放弃这里,不就是拿刀戳我的心窝子吗!万一小墨在转移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傅国城看着女人痛苦的神情,心脏猛然一缩,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够了,说什么爱我,呵。”唐晚时转头看向玻璃舱内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毫无起伏的孩子,哑声道:“小墨,别怕,你要是走了,妈妈就下去陪你。” 傅国城一听这话,当即就着急起来,“晚时,别冲动行事,小墨这么懂事,老天爷绝对不会狠心下收了他。” 他转身看着覃锋,神色焦躁起来,“我可以吗?你检测一下我的基因!” 覃锋面露为难之色,不抱希望地说:“三年来,我们检测过形形色色的人,皆没找到和小墨基因匹配的,你要是坚持测一测,那也无妨,但别抱太大的希望。” 傅国城没看见,身后的女人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朝覃锋微微颔首。 其实,唐墨的病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劫难。 但唐晚时等不起,唐墨是她和挚爱男人的结晶,倾覆了她所有的期盼和爱意,没有人比得过他。 当在基因库筛选里面发现傅国城的基因和小墨相匹配后,她迫不及待便想动身前往淮城把人绑回来。 但她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本人并非怀着自愿的心理参加实验,很大可能会导致结合失败,出现误差,从而导致培育失败。 因此,她和覃锋设计了一个圈套,利用自己本身的外貌优势吸引傅国城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引着他主动进入圈套。 第94章 争吵 检测结果出来那一刻,傅国城惊喜的同时,又开始犹豫了。 唐晚时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愁容满面,支离破碎,“国城,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只是可惜了小墨,他今年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得撒手人寰。” 话一说完,她又掩面哭了起来,“你知道刚才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知道你是适配者,我有多激动吗?” 傅国城压根看不了她哭泣,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地说:“晚时,我帮你。” 覃锋适时拿了保密文件过来让他签名,嘱咐道:“做好保密措施。” 当晚,或许是唐墨吉人有天相,竟生生熬了过去。 傅国城当时守在床边,垂眸看着面容虚弱却乖乖露出笑容的小孩,心脏柔软得不行。 虽然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年后,傅政凛在他们的期待下出生。 光溜溜的身体刚脱离母体,便被实验人员带去做了基因和全身细胞检测。 唐晚时半靠在床头,被冷汗打湿的苍白脸庞没什么情绪,冷漠地听着孩子连绵不绝的哭喊声。 傅国城守在门口,短暂地生起一股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没开心多久,便被残酷的事实打败。 他不该过多的关注这个孩子,就怕到了那一天,会难以割舍。 在傅政凛满三个月的时候,唐晚时正式嫁给了傅国城,并跟着他回到淮城发展。 而唐墨则留在京城的实验室,由专业护工看管,唐晚时放心不下孩子,隔三五差就得跑过去看上几眼。 她的爱全部倾注在唐墨身上,对傅政凛这个计划中生下的孩子,冷漠至极。 为了让唐墨有个健康优秀的身体,她开始严厉要求傅政凛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渐渐脱下温柔得体的外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样,冷漠、强势又无情。 傅国城有自己的志向和野心,重心也从爱情转移到事业,但他心里依旧还爱着唐晚时,即使她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唐晚时要求他严厉对待傅政凛,他照做了。 唐晚时让他时刻留意傅政凛在校期间的一举一动,他毫不犹豫就在傅政凛的课室装了隐蔽的摄像头。 他对唐晚时做了诸多让步,多次忽视傅政凛的感受,强迫他做这个年纪不该接触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冷硬下来,再也不会因为傅政凛这个孩子触动分毫的时候。 变故生起。 唐墨被病痛折磨了几年,虽然用上了国外新研发的特效药,但他每天经历的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国城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此时的傅政凛不过才五岁,他睁着一双圆滚滚却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仰望着自己父亲,认真倾听他的话语。 傅国城深深看着即将奔赴死亡的孩子,心脏竟莫名刺痛起来。 这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连五官也和自己相似,唐晚时就真的忍心剥夺他的生命吗? 傅国城扪心自问,自己的心肠,真就那么冷硬无情吗? 傅国城一时之间的心软被唐晚时嗤之以鼻,认为他对唐墨的爱很虚伪。 “傅国城,当初我们说好的,这个孩子作为小墨的容器而生,你现在跟我说后悔了?”唐晚时彻底没了温柔的假象,冷声道:“你敢说你爱小墨?也是,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能真的爱他。”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小凛再怎么样也是我傅国城的种,你拿他的命去换唐墨的命,我实在无法接受!”傅国城翻脸不认人。 唐晚时嘴角挂着讥讽,“明明当初为了我,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几年,你就彻底变了。果然,男人一旦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和他相比,差远了。” 男人最忌讳老婆嘴里记挂着前任,傅国城也不例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而傅政凛还是被唐晚时带走了,带去实验室里面接受健康检测。 他来之前打了麻醉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实验里面经历了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手术准备,意外接踵而来。 唐墨不见了。 傅国城赶到京城的时候,只看到傅政凛躺在手术室,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头发也被剃光。 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抱起孩子就走,却被陷入疯癫模样的唐晚时拦住去路。 “傅国城,你敢带走他,我就和你离婚!” 傅国城无法维持冷静的模样,他爱了唐晚时那么多年,哪能说割舍就割舍,“不行!” “小墨是我的全部,我把希望都寄托在手术上面,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傅国城:“晚时,覃锋只是覃家的废材少爷,你别被他骗了!什么脑移植手术,全世界就没有一例成功的!” 唐晚时撕开伪装起来的身份,冷声道:“谁告诉你亲自操刀的人是他?!你错了,我才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而他仅仅只是投资人。” 傅国城没想到身边人还有这层身份,被隐瞒的怒意瞬间爆发:“所以,你当初说的话全是假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唐晚时褪去癫狂的眼神,恢复冷静。 …… 傅国城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心如死灰。 原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自己。 原来,自己和她相遇的每一帧画面,全是虚伪的假象。 她要的,不过是容器,一个能让她儿子生存下去的容器。 傅国城内心还有良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送死。 争吵到最后,唐晚时以傅国城最在乎的事业作为引诱,“你在官场上拼了命往上爬,不就想挤进京城么,我可以帮你。我人脉广,给你介绍引荐人!” 傅国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如今正处在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确实缺了贵人。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傅政凛,眼底生起复杂之色,为了这个孩子,斩断自己往上爬的道路,值得吗? 良久,他才道:“五年,再给他五年时间。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只要别威胁到他的生命。” 五年时间,足够自己爬上京城官圈,既能实现理想,又能阻止唐晚时的疯狂行为,一举两得。 唐晚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嗤一声,直接拒绝:“他等得起,小墨等不起!” 忽然,一道虚弱无力的童音插了进来。 “我不做手术!” 第95章 这还是母亲吗? 唐墨紧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眶全是泪,“妈妈,这是弟弟吧?” 唐晚时心都要碎了,快步冲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乖,别哭,他不是你弟弟,你没有弟弟,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骗人,他就是我弟弟!妈妈是骗子,还有,我才不要他的身体!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他会抢走妈妈的爱,一定会! 唐墨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傅政凛,脑海里萦绕着的恐慌让他尖叫出声,整个人抽搐不止。 “小墨!小墨!” 唐晚时动作熟练地摁着他人中,迅速掏出药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轻声哄:“乖,张开嘴把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唐墨紧攥着她衣服,艰难地咽下药丸,委屈地哭诉:“妈妈,为什么是我,病的人为什么是我?什么罕见病,什么恐惧症……是我不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好痛……” 他好不容易艰难活到十岁,他真的不想活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让他反复崩溃。 唐晚时悲痛欲绝,恨不能替他受了,“宝贝不哭,妈妈会帮你,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手术。”唐墨抬起漂亮精致的小脸,朦胧的泪眼里全是抗拒。 “好,听你的。”唐晚时忍着喉咙翻滚的哽咽,宠溺地揉了揉他头发。 傅国城冷眼看着感情深厚的母子俩,垂眸扫向紧皱着小脸的傅政凛,抱着他走出实验室。 而后五年,唐墨的病情反反复复,时而严重到不得不上呼吸机的程度,时而又死里逃生,或许真应了那句,连老天爷都狠不下心收他。 但他罹患的多重恐惧症却越发严重,唐晚时心疼不已,焦虑不堪,脑海里涌出各种方法。 她紧缩眉头回到傅家,看着背着书包迎面走来的傅政凛,内心的怨恨攀升到极点。 为什么受折磨的人会是小墨,而不是前面这个身体健康、丝毫入不了她的眼的孩子。 如果上天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小墨身上所有的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为了小墨,她变得极其自私,小墨像极了她最爱的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她恍然惊醒,只要能减轻小墨的痛苦,无论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于是,在傅国城出差在外期间,她冒着风险给两个孩子进行了一场脑前额叶移植手术,把唐墨经受的精神折磨转移到傅政凛身上。(注:当前医学无法达成,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手术很成功,唐墨醒来后虽然很不满意母亲的自作主张,但剔除精神疾病的他,明显轻松许多,连笑容也多了起来。 反倒是年仅十岁的傅政凛,被突然而来的恐惧症反复折磨,只能长期吃药。 探监室里面,傅国城连着说了十几分钟,眼眶已然湿润,他静静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挺拔英俊的傅政凛,深深吐出一口掩埋了二十几年的气。 “五年前,唐墨的病情再次复发,你母亲又一次打起脑移植的主意,我没同意。一时不慎踏进她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生的事业会毁于一旦。想来,这就是我的报应。小凛,我知道你怨恨你母亲,但我不会揭发她。她比我可怜、可悲,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政凛唇色发白,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瞬间凝固,从尾椎骨蔓延而上的寒意让他毛骨悚然。 原来,一向健康的自己忽然经受精神病的折磨,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人。 他恐惧的人是她,带给他精神病的人也是她。 这还是母亲吗? 对于唐墨而言,她确实是个尽职尽力的好母亲,但对于自己而言,则是带来无限折磨和恐惧的深渊恶魔。 脑海里响起那道充满恶意的嗓音。 “傅政凛啊傅政凛,你的出生虽被期待,但她可是期待着你去死啊。你真可怜,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所有人都不要你,你还能抓住谁?你连那个孩子的手都抓不稳,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你真没用,好没用,还活着做什么?”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瞳孔剧烈颤抖,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跟随了他十多年,往往在他极度恐慌、绝望的时候出现,它嘲讽他、贬低他,甚至蛊惑他去死。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傅国城,你为了她,宁愿自己坐一辈子的牢,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只可惜感动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爱你吗? 她爱的人只有那个孩子和死去的挚爱,你以为自己沉默不语,她就会感激你? 呵,可笑。 傅国城疲倦地闭上眼,他对唐晚时的爱,早在几十年光阴里消磨殆尽,他爱的是温柔、善良的唐晚时,而不是那个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女人。 “我最后问你一句,方豫车祸的真相,你早在知道了吧。”傅政凛站起身,俯视着囚禁在牢笼之内的男人。 傅国城脸上闪过一丝悲痛,缓声道:“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哲轩,我没想到覃锋会痛下杀手。”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破凝重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狱警不耐烦的催促声。 “二十分钟到了,赶紧的,快出来!” 傅政凛冷冷看着傅国城,抛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 他转身,脚步不停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傅国城眼前。 “也好,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傅国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眼底透着一丝不舍和倾诉心事之后的轻松。 …… 天色渐沉,傅政凛待在静安小区停车场小车内,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夜色沉寂,万籁俱静,他才打开门下车,缓步走向电梯。 家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啪” 806房的灯光被打开,明亮灯光之下,是空无一人的客厅,明明装饰偏向温馨风格,但因为少了一个暖烘烘的身影,到处皆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傅政凛卸下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进方豫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豹子摆件。 他微抿唇角,缓步走到书桌前,低头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小豹子,前额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小豫。” 他低喃一声,抬手摸了摸豹子背部坐着的小男孩。 “居然没把这个带走,是忘了吗?”傅政凛偏头看向墙边空荡荡、原先放着礼物盒的隔层,哑声低语:“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就你才稀罕。” 他在方豫房间逗留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间,后背抵着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方豫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入口鼻,令他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这里的味道比较浓郁。” 第96章 太弱了 许承志等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 他看向旁边抱着礼物箱不松手,一夜未睡的男孩,无声叹息一声,“走吧,该下飞机了。” 方豫侧脸趴在礼物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灯光明亮的陌生机场,内心的寒意涌遍全身。 他确确实实被抛弃了,他被傅政凛推到所谓的舅舅身边,被迫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小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伤心难过了整整一天,而后生起的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那个男人骗了他,还收下了自己的卖身钱,简直可恶至极! 许承志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道:“你外公在外面等你,知道你回来,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方豫动了动耳朵,抬起脸转了个方向,直视着许承志,眼底翻滚着无限冷意和不加掩饰的恨。 他恨傅政凛,恨面前这个男人,也恨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他此时还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但没关系,他终有长大的一天。 他自认为自己心眼子很小,非常记仇,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印刻在他脑海里面,想着以后数倍奉还。 他记得在玉米地绑架他的人、在地下拳馆企图猥亵他的人、打断自己肋骨和伤害傅政凛的人、在拳馆二楼拍掌嘲讽俯视他们的人、金潭村村长、那个女人…… 如今傅政凛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他得用漫长的岁月好好思考,该怎么报复他、让他哭着说后悔。 许承志蹙了蹙眉,男孩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和杀意,若是不加以引导,很可能会产生反社会人格。 如今他正处在盛怒阶段,不可能听进任何劝导,待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再做打算吧。 许承志站起身,深深看着他,低声道:“你赖在这儿不走也没用,既然来了京城,你就不可能再回去丰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理解你的情绪,但一味的反抗只会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振作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强,直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束缚你。” 一段话砸进脑海,方豫从繁杂的思绪中惊醒,迅速解开安全带,抱着礼物箱站起身。 变强,强到所有人都畏惧他、对他无可奈何?! 许承志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就是太弱了,弱到任何一个人都把他当成汤圆任意揉捏。 他的灵魂虽然是只豹子,但也知道强者为尊的道理,尤其在弱肉强食的滕菲大草原,这点尤其重要。 他那时就是太过弱小,才会葬身虎口。 如今幸运重生,不能再得过且过,任性妄为。 那个宠他疼他的男人不就是因为他野性难驯,才把自己往外推的么! 光是想到那个男人,他便恨不能吸干他的血,咬断他脖颈! 他看都不看许承志一眼,紧抱着礼物箱离开座位,走向出口。 “这野性子,也就他忍得了你。”许承志呼出一口闷气,无奈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天还黑着,机场内来回走动的乘客依旧不少,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机场,每天的客流量多达几十万,丰城机场和这里压根没得比。 方豫跟随着指引道路的保镖,警惕又冷漠地打量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忍着胸腔翻滚的滔天恨意,强压下脸上的情绪,腰背越挺越直。 刚走出乘客通道,迎面走来七八位黑衣保镖,为首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高档大气的唐装,一手持着棕褐色的龙头拐杖,腰背挺得比方豫还直,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仔细一看两鬓发白,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 不难看出这人就是方豫的外公,毕竟五官轮廓和许承志有六分相似。 他看到方豫的第一眼,眼底隐忍着的激动衬得这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孩子,你就是方豫吧,果然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家目前的掌权者许茂生缓步走到他跟前,时刻保持严厉的嗓音不自觉缓和些许。 方豫只抬眼扫了他一下,便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帘,绕过他走向机场大门。 许茂生愣怔一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忽视,他回头看向方豫修长却单薄的身影,眉头紧蹙,嘴里低喃:“太像了,叛逆的样子也像极了瑾澜。” 许承志心下咯噔一声,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接着道:“小豫他心里有怨恨,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您别放在心上,我……” 许茂生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语,低笑出声:“没事,有个性才好。” 他瞥了许承志一眼,“不像你,死板,从未忤逆过我。” 许承志抿了抿唇,嘴角扬起苦涩笑意,您老说一套做一套,以前对我那叫一个严厉,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怪我太过听话。 “丰城那边的事解决了吧?”许茂生抬脚往外走,拐杖落地的声音听得人心下发沉。 许承志跟在他身后,严肃认真地回答:“短时间内,傅家人不会找上门。” 许茂生沉沉地“嗯”了声,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敛去了它的锋芒,却掩盖不了久居上位带来的强势,“承志,当断则断,别因为妇人之仁让你外甥再次步入险地,他是瑾澜唯一的孩子,也是你唯一的外甥。” “是,父亲!”许承志微垂下头,哪敢反驳一句。 他和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姐姐性格活跃鬼点子多,处处和父亲对着干,而自己则严于律己,父亲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丝毫不敢生起二心。 他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是许家后代里面唯一的男丁、必须肩负起打理家族产业的重任。 很多时候,他羡慕自己姐姐能活出自我,能随意在父亲面前撒娇欢笑。 爱之深,恨之切。 姐姐在父亲面前小打小闹,父亲是无所谓的,但为了一个男人,远离生活二十年的家,远离最亲近的家人,父亲能不气吗?连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作为威胁,也无法挽留固执已见、一颗心跌进了爱情海的姐姐。 以至于他在一怒之下,毅然断绝了父女关系,停掉她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并抛出狠话:“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到三年,女儿果然以一副被伤透心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后悔了。 然而,事情真相却另有隐情。 机场大门,方豫回头看向逐渐靠近的父子俩,眼里的戒备和排斥毫不遮掩。 许茂生年约六十,身高接近185,光是从外貌上,很难看出他真实年龄,说他是许承志的大哥,也没人会怀疑。 他垂眸看向方豫紧抱着不放的箱子,饶有兴致地问:“里面装着什么?” 方豫后退一步,抿着唇一声不吭。 许承志代为回答,“一些小玩意,这孩子比较念旧。” 他没提起傅政凛的名字,就怕引起许茂生的反感。 许茂生是什么人,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儿子隐瞒了什么,他也不拆穿,浓眉一拧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而俯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方豫,“念旧是好事,你妈妈也总是收藏一些古灵精怪的小玩意,待回到家里给你看看。” 许承志:…… 连叱咤京城几十年的许老爷子也玩起双标了,可以见得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 第97章 老板大气 东逝流水,叶落纷纷,转瞬间已经过去一年。 傅政凛一整年时间几乎住在公司,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但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身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出来。 梦里,全是方豫流着泪控诉他的身影。 “嘟——” 被一沓资料掩埋的手机震动不止,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轻蹙眉尖,睁开疲惫不堪的眼,伸手在资料下方一阵摸索,直到摸到屏幕冰冷的手机。 “小凛,今天是冬至,早点下班,来阿虎这儿吃个饭。”陈大娘温和的嗓音仿佛带着热度,盖过了指尖的冰冷,傅政凛坐起身,一手揉着酸痛僵硬的脖颈,嗓音沉而微哑:“知道了,干妈。” 陈大娘沉默几秒,轻叹一声:“阿虎说你这阵子一直待在公司,连家也不回。干妈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小豫,但也别太累了,万一哪天累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桌上高约半米的文件堆,嘴里答应着:“听您的,您别担心我,现在到了年尾,公司的事儿比较多,待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好好陪陪您。” 陈大娘低笑出声:“哎哟,我哪里需要你陪,干妈就盼着你多点出去溜达溜达,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和工作打交道,多累人啊。今天记得早点回来,吃过饭后让阿虎带你逛逛夜市。” 傅政凛应了一声,闲聊几句后便结束了通话,他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指轻触点开京城日报的网页。 自从半年前在网上看到关于许家的消息,他隔三五差就要点开翻看一番。 【娱乐圈地震!京城某巨星表演现场出柜同性经纪人!】 【爆!京城慈善家携手爱孙亲临孤儿院献爱心。】 傅政凛神情微愣,下意识点开这条新闻,待看到照片之人并非那个男孩后,眼神暗了暗。 他快速往下翻看,不错过任何一条新闻,但今天注定无法看到那个男孩。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傅政凛淡声道:“进来。” “傅总,冬至快乐。这份是最新整理出来的各个供货商商品类目表,你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明确标注?”于圆拿着一沓资料走到办公桌前,视线扫向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头脑发昏。 傅总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兢兢业业、不知疲惫,瞧这浓重的黑眼圈,怕是从未好好休息过。 傅政凛接过资料,也没看,抬眸看着她,“小圆,待会通知下去,全体员工提前下班,中午可以离开。” 于圆面露激动,老板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待公司员工却很好,难怪没人愿意跳槽。 “能遇到傅总这么好的老板,是我们员工的福分。”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嘴角漾着浅笑。 傅政凛不置可否,脸上的情绪变化不大,轮廓深邃的眉眼稍稍缓和些许,“有你们这帮尽职尽力的员工,才是我的福分。” 于圆被他深沉认真的眸子看着,不自觉红了脸,老板太帅实在很犯规啊! “没……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于圆低垂下头,嗓音弱了几分。 “嗯,去吧。” 待于圆退出办公室后,傅政凛翻开手上的资料,垂眸认真翻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傅政凛拿过手机站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微信查看信息。 【晨曦:在忙吗?】 【晨曦:如果在忙着,你就先忽视我这几条信息(吐舌头)】 【晨曦:今晚有空吗?中心广场那儿举办美食节,还有烟花秀,可以约你一起过去逛逛吗?】 傅政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轻点屏幕,回了一条信息。 【凛:今晚和虎哥他们过去,你要来就一起吧。】 【晨曦:一言为定哈(转圈圈)】 看到“一言为定”四个字,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不免想起当初答应过方豫的事儿。 他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自从经历方豫那件事后,他不再轻易许下诺言。 【凛:(微笑)】 【晨曦: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表情包。】 【凛:嗯,先忙了。】 傅政凛无意和她聊太多,姚晨英是个异常固执的女人,即使多次被自己拒绝,她也毫不退缩,反倒越挫越勇。 他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提刀相向威胁她远离自己。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自动屏蔽脑海里杂乱的思绪,认真投入工作中。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办公楼的员工也陆续离开公司,期间发出激动的谈话声。 “这份工作,真的很适合我养老啊!” “老板人帅不说,对咱们是真的体贴啊,年纪轻轻,还很上进,以后谁嫁给他就是天大的福分!” “对了,除了小圆暗地里喜欢他,采购部的阿馨、售后部的花语、客服部的兰兰,全都拜倒在老板的西装裤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咱们英俊高冷的总裁只爱工作不爱女人。” “呵,这该死的工作欲!” “啊啊啊!老板在群里发红包了!” 一声惊起千层浪。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动作迅速掏出手机打开。 “啧啧,不到五秒,五十个红包秒没,这群饥渴的人类!” “最佳手气是小刘啊!卧槽!整整三千块!羡慕嫉妒恨!” 一堆人在红包下方列队回复。 [小刘:老板大气!] [兰兰:老板霸气!] [馨馨:老板阔气!] [于圆:老板帅气!] …… 傅政凛看了满屏滚动的信息,面部肌肉 稍稍松弛下来,薄唇微扬,沉重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不一会儿,公司仅剩他一个人。 他似乎遗忘了时间,丝毫没感受到饥饿感,直到太阳西斜,光线昏暗下来,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 临近傍晚,他离开公司,顶着忽然刮起的寒风来到正虎堂。 脚刚踏进里面,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屁颠屁颠跑过来,齐刷刷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缩,唇色略微发白,什么生日,谁过生日,今天只是冬至,并不是他的生日,他也从来不过生日。 然而,他的生日确实就在冬至这天,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滚滚滚,谁让你们唱生日歌了!”杨虎怒斥一声,差点就要脱掉鞋子暴起揍人。 第98章 老婆,别生气 虽然杨虎并不清楚傅政凛和他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光是想到他母亲曾经带人上门绑架方豫,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 况且,在过去的几年里,傅政凛从未过过生日,杨虎等人自然察觉到什么,不会傻乎乎往他伤口上撒盐。 傅政凛抬手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情绪已经收敛,“虎哥,大过节的,和气生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儿。” 杨虎微眯着眼觑了缩头缩脑的狗腿子们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嗷……” 耳朵忽然被粗糙的手指扯住,疼得他不得不咽下尚未说完的话。 陈大娘松开扯住他耳朵的手,朝狗腿子们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去小食堂吃饭,今天过节加餐。” “好咧,谢谢大娘。”狗腿们面露感激,不约而同齐喊一声,转身拔腿就溜了。 陈大娘横眉竖眼瞪着儿子,“再有下次,你就什么?都快奔四的人了,动不动威胁人,是黑社会当上瘾了还是嘴巴痒了!” 杨虎垮下脸,一句不敢反驳。 陈大娘骂完之后,直接无视儿子,转而挽起傅政凛手臂,带着人往里面走,“小凛啊,以后就得这个点下班,刚好过来干妈这儿吃饭。你看你,这一年来瘦了好多,脸蛋憔悴得很,长时间熬夜对身体不好,别仗着自己年轻不以为意。” “你也别嫌干妈唠叨,来,坐这儿,先把汤喝了,去去寒气。”陈大娘端起桌子中央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傅政凛前面。 “谢谢干妈。” 傅政凛在她面前一向听话,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左侧手腕佩戴着银色表盘黑色表带的腕表,虽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在他极其优越、贵气的皮相衬托下,连带着手表也高档起来。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拿着汤匙,在陈大娘的欣慰视线下,一口接一口的喝完汤。 陈大娘笑眯了眼,视线落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面,眼底生起无尽的心疼。 傅政凛放下碗,湿润嘴唇微启着,缓慢吐出一口热气。他只觉胃部涌起一股热流,逐渐蔓延至全身,绷直的肩背缓缓松懈下来,冷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润。 “干妈炖的汤,一如既往的好喝。” 傅政凛并非夸夸其词,陈大娘有一手好厨艺,无论是炖的汤、煲的粥,亦或是煮的面条,都比外面餐厅的好吃。 陈大娘捂嘴低笑,眼角皱纹随着面部的抖动轻颤着,“还是小凛嘴巴甜,不像你哥,挑三拣四的。” 杨虎轻哼一声,收回踏进门槛的一只脚,决定去霍于庭那儿寻求安慰。 陈大娘啧啧摇头,没好气地说:“瞧他那德性,能找到老婆我就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烧高香咯,也就霍子受得了他。” 傅政凛心下暗忖:虎哥已经成功找到老婆,干妈您就等着烧高香吧。 “小凛,你要是实在不想回静安小区,你就来干妈这儿,正虎堂里面房间多,不愁没地儿睡。” “干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有分寸。”傅政凛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陈大娘手里,“钱不多,有空去买点好吃的。” 陈大娘两指摩挲着红包,确定数额不会太大后,才自然地收下。 每一年过节,傅政凛都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红包,大金额她一律不收,只收金额小的。 次数多了,傅政凛也就清楚该怎么做,他每一个节日都不落下,什么三八妇女节、端午节、情人节…… 陈大娘知道他在变着法子送钱给自己,无奈的同时又欣慰不已,收下的那些钱,她也没花,特地存在新开的银行卡里面,待傅政凛结婚的时候送给他媳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更多时候是陈大娘在说,傅政凛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她很少在傅政凛面前提起方豫那个孩子,就怕勾起傅政凛伤心的回忆。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往后还有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岁月,她希望傅政凛能卸下内心的重担,好好善待自己。 入夜,吃过丰盛的晚餐后,陈大娘端来一锅圆滚滚的汤圆。 “吃碗汤圆,化掉这一年的所有不愉快,祝在座的各位健健康康,岁岁无忧。”陈大娘笑出满脸皱纹。 “妈,在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吧?”杨虎扬眉问了句。 陈大娘轻咳两声,倒没反驳,“怎么,看不得你妈有文化?” 还真被杨虎说中,确实是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她先前不会玩微信,是霍于庭亲自上阵教的她。 玩了两个多月后,也就熟悉了,一有空闲便刷刷朋友圈,最近还迷上了狗血爱情剧,学到了一点关于爱情方面的套路。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阿虎,前几天光头仔说你和珠宝店的老板娘走得近,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喜欢上她了?妈教你怎么追人,保管不到三天,她就得跟你回家!”陈大娘一句话砸在杨虎脑海,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冷下脸的霍于庭,心下叫苦不迭。 光头那傻货嘴真特么多,给我等着! “妈,没这回事,别听他胡说。”杨虎垂在桌布下方的手伸向霍于庭大腿,轻轻掐了掐。 霍于庭神情未变,嘴角却往下压着,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站起身道:“大娘,小凛,你们先吃,想起车上落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先过去找找。” 杨虎连忙跟着起身,“天黑了不好找,我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饭厅,明眼人都知道气氛不对劲。 陈大娘疑惑地看向淡定自若吃着汤圆的傅政凛,“我说错话了吗?” 傅政凛咽下软糯甜而不腻的黑芝麻汤圆,摇头回答:“没,可能真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也过去帮忙找找。”她说着便站起身,被傅政凛及时抓住手臂,“干妈,外面天冷,您就待在这儿陪我聊聊天,这汤圆是您做的吗?很好吃。” 陈大娘低笑出声,难得干儿子主动找她聊天,她可不能拒绝。 另一头,霍于庭脚步匆匆离开正虎堂,丝毫不搭理身后紧跟过来的男人。 “霍子,哎,你等等,误会!真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杨虎急忙拉住他手臂,带向阴暗的角落。 霍于庭扯起嘴角嗤笑一声:“误会?我误会你什么?光头说得没错,你最近确实三番四次跑去光明街那家珠宝店,怎么,没被我彻底掰弯,重新喜欢上女人了?” 杨虎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说话一惯如此,带着尖锐的刺儿,非要把自己扎成刺猬为止。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霍于庭眼眶发红,声音冷到发颤,“你……嗯……” 杨虎二话不说直接上嘴堵住他即将溢出喉咙的话语,健壮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人紧紧压进怀里。 霍于庭狠下心大力咬向他舌头,眼底生起些许怒意,瞪人的时候,眼尾往上挑着,很是勾人。 杨虎被他瞪得上火,不顾舌尖的疼痛,重重在内里攻城略地,直到霍于庭快没气儿了,才放开他,哑声道:“老婆,别生气,乖乖听我解释。” 第99章 意外 霍于庭听到“老婆”两个字,神情怔了好几秒,杨虎一般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喊他老婆,如今竟然打破以往的常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帘微垂下来,眼尾湿红,不再看他,“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自己圆谎。” 杨虎定定地看着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面盒子,霍于庭光是看了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猛地抬头,眼底满含诧异。 “原本想着今晚美食节放烟花的时候再交给你,但是我老婆太爱吃醋了。”杨虎打开小盒子,露出内里低调镶钻的男士戒指,沉而低哑的烟嗓裹挟着浓烈的爱意,“霍子,你愿意一辈子当我老婆吗? 霍于庭紧抿着唇不说话,视线盯着泛起银光的戒指,不自觉摒住呼吸,怕喘息的一瞬间,此情此景会烟消云散。 杨虎,这是在求婚? 他居然向我求婚?! 他的激动情绪被强压在心口,脸蛋紧绷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以至于让杨虎产生,对方不太情愿的想法。 “果然求婚仪式还是太过简陋了吗?”杨虎懊恼地低骂一声,拉起他手就走。 霍于庭没挣扎,目光幽幽地盯着杨虎宽阔结实的脊背,低声道:“带我去哪里?” “别问,去到就知道了。”杨虎一路牵着人走到汽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推坐进去,还体贴地帮他系上安全带,顺带着在他饱满湿润的唇瓣啃上一口。 黑色的大奔开出酒吧街,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的心脏仿若脱了缰绳的野马,剧烈跳动着,车厢内的暧昧气氛上升到极点,压得人透不过气。 霍于庭偏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暗地里呼出一口热气。 明明和杨虎已经好上了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花样儿还挺多,如今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很是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然而,老天爷似乎看不惯他们即将大圆满,非得制造一点阻碍才善罢甘休。 汽车行驶到丰城大桥上面的时候,变故生起。 后方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接追尾上来,猛然撞击在汽车后方。 “砰”的一声巨响刚传入耳里,霍于庭便觉得车身剧烈晃动,整个人天旋地转,安全带死死勒着他胸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只来得及看杨虎一眼,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虎堂,陈大娘手腕处戴着的翡翠玉镯仅轻轻触碰到陶瓷碗,忽地断裂。 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她不安地看向微蹙眉头的傅政凛,颤声道:“这个玉镯是阿虎当上黑社会那一年送给我的,平日里无论怎么磕碰也没断过,现在居然……” “嘟——” 桌面上闪烁着亮光、不停震动的手机打断她的话语。 陈大娘陡然一惊,伸手拿过手机,见来电者竟是当地警局,手当即便抖动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最怕遇到这种事儿。 自己儿子是混黑社会的,做过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情,得罪的人也多,如今警局忽然找到她头上,肯定是阿虎出了事! 傅政凛见她迟迟不敢接通,伸手顺走她手机,私自点了接通。 “你是杨虎的妈妈吧?”对方没有拐弯抹角,不等他回复直接道:“现在来人民医院一趟,你儿子和同坐一车的男人在丰城大桥上面出了车祸,刚上救护车。”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视线落在表情慌乱的陈大娘身上,“好,我马上过去。” 见他挂断电话,陈大娘连忙抓着他手臂追问:“他说了什么?是阿虎出事了吗?” 傅政凛没有特意隐瞒,陈大娘作为杨虎的母亲,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儿。 “干妈,您先冷静,具体情况还得到了医院才清楚,虎哥和霍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傅政凛搀扶着她往外走,发白的唇昭示着他的不安。 一路上,陈大娘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我儿阿虎和霍子平平安安,跨过这个劫难! 今天过节,中心广场又举行大型美食节活动,慕名而来的人非常多,通往人民医院的道路途径中心广场附近,已经堵塞到五分钟只能行驶两三米的程度。 傅政凛紧蹙着眉,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担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手背处黛青色的血管尽数暴涨。 旁边的陈大娘始终白着个脸,干裂的唇瓣不停翕动,不安的情绪一直缭绕在心头,她完全镇定不了,“天地神明,菩萨保佑,只要保佑他们迈过这道坎,日后定会督促阿虎行善积德……”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出十字路口,才发现这儿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现场至少停了十辆车,嘈杂的谩骂声、哭喊声和警车、救护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鼓动人的耳膜,更是加重了陈大娘内心的不安。 抵达人民医院后,车刚停稳,她抬起抖个不停的手开门下车,双腿阵阵发软差点没站稳,好在扶着车门,不至于一屁股坐地上。 傅政凛快步走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往急诊处走去。 门口站着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沉重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个高腿长的瘦黑警官偏头看向来人,双瞳微缩,“是你啊。” 傅政凛朝他点点头,“刘警官,好久不见。” 当初方豫失踪期间,正是刘警官带着他前往地下拳馆找的人。 如今几年未见,瞧着越发黑瘦了。 刘警官目光复杂,对地下拳馆一事记忆犹新,那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败笔,把人带进去,却无法安然无恙地把人带出来。 “你们是杨虎的家属?”他也不废话,直接问。 “对对,阿虎和霍子怎么样了?”陈大娘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通红涌上热泪。 一旁站着的女医生安抚道:“杨虎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受的都是轻伤。至于同行的那个男人,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在急诊室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陈大娘憋了一路的眼泪簌簌落下,边走边抹眼泪,傅政凛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提起的心总算落下,至少人没大碍,已经足矣。 他视线转向刘警官,眸色暗沉下来,“刘警官,车祸原因是?” “从事故现场来看,初步判断是一场意外。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根据调查他已经持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事故责任全在他身上。” 经历一些阴谋诡计之后,傅政凛没有随意听信他的说辞,杨虎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第100章 出柜 急诊病房内,杨虎面色黑沉坐在霍于庭床边,两手紧握着他的手,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霍于庭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身上盖着医用棉被,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连以往红润至极的唇也变得惨白。 “霍子,怎么还不醒,烟花该结束了。”他旁若无人一般,下巴抵着霍于庭修长软绵的手,继续呢喃:“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 嘶哑的烟嗓压抑至极,裹挟着意味不明情绪。 陈大娘饶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儿子和霍于庭之间的异样,但她没有开口,此时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 傅政凛走进病房,缓步来到杨虎旁边,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于庭,抬手按了按杨虎肩膀,“虎哥,我刚问了医生,霍哥脑里有淤血,待针水起效后,最晚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 “小凛,你别看霍子在你们面前一副斯文淡定的样儿,其实心眼子小得很,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爱嫉妒,说话老是阴阳怪气,每次非得故意把我惹得火冒三丈。” “然而每次我都拿他无可奈何。” “你知道他爱吃大白兔奶糖吧?” 傅政凛轻“嗯”一声,余光扫向一声不吭的陈大娘,直觉接下来,杨虎要说的事儿会直接压垮这个年过六十的母亲。 “你知道他很怕痛吗?光是被一滴热油溅到手臂,他就得跑到我面前倾述自己有多痛,非得让我吹一吹。” “然而,他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却不见他喊疼,他暗恋我好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察觉。”杨虎话音刚落,才想起自己母亲就在旁边,全身肌肉陡然僵硬起来。 一句话在陈大娘脑海里面炸开。 她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沧桑的脸庞满布震惊之色。 上床?男人和男人之间?! 应该是听错了,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和男人混在一起! 虽然她对同性恋一事有所耳闻,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对象还是称兄道弟近十年的霍于庭。 “阿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大娘压抑着内心的慌乱,但不停颤动的双瞳还是出卖了她。 事到如今,杨虎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从口袋拿出装有戒指的绒面盒子,拇指往上一拨打开盖子,露出银光闪烁的戒指。 “妈,对不起,原本我想求婚成功后,再告诉你我俩的事儿。”杨虎握住霍于庭的手腕,私自把戒指套在他中指上,“我爱他,这辈子无法再爱上别人了。” 陈大娘差点站不稳,被傅政凛及时扶住,她抬眸看向神情没什么变化的傅政凛,嘶声问:“小凛,你早就知道了?” “干妈,很抱歉。” 傅政凛面露歉意,他尊重杨虎的选择,也不会嘴碎泄露对方的性取向。 陈大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剧烈晃动一下。 “好,很好,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怕我知道伤心、难过,还是怕我会狠心拆散?!我没什么文化,也没看过男男相爱这种稀奇事,没想到头一次在自己儿子身上长了见识!” 陈大娘眼眶溢满了泪,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哽咽出声:“阿虎,你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管不了你,现在你长大了,我更加管不了你。你走了黑社会那条歪路,无论我怎么打骂,你都不听,我当时真的恨不能跳下丰城河以死谢罪。” 杨虎心痛如刀割,豁然起身,哑声道:“妈,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路是你自己选的。”陈大娘抬手擦了擦眼泪,失望地看着他,“阿虎,男人和男人之间相爱不被世俗接受,这条路铺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你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吗?!” 杨虎摇头,嘴角扬起苦笑,“已经迟了,我爱他,如果未来里面没有霍于庭这个男人,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傅政凛抿了抿唇,虽然不太理解男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深刻的爱恋,但他不会干涉杨虎和霍于庭之间的感情。 陈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一时半会自然接受不了,她捂着嘴快步走出急诊室,免得在他们面前情绪失控。 “小凛,我妈就麻烦你了。” 杨虎视线转向傅政凛,嗓音更哑了。 傅政凛点点头,“放心,霍哥醒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杨虎应了一声,重新坐下,自然地握住霍于庭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啄了一下。 傅政凛指尖微动,转身离开急诊病房。 陈大娘坐在走廊的金属椅上,默默流着泪,察觉到旁边坐了人,才狼狈地偏头,躲开旁人的视线。 “干妈,不是故意瞒着你。” 陈大娘原本得知杨虎出了事,情绪早就濒临崩溃,此时再遭受一个打击,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低低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傅政凛静静陪着她,不再言语。 他两手交握,双腿微微岔开,还未更换的笔直西装裤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自然垂落下来。 由于坐姿的影响,裤腿下方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他余光扫向医院走廊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不是错觉,刚才有人躲在走廊转角处,鬼鬼祟祟地窥探这儿。 阴谋诡计适时涌上脑海,傅政凛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头,恍然想起今天答应姚晨英的事儿。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答应别人,他三番四次爽约,伤害了身边的人,也让自己变得毫无诚信可言。 “嘟——” 手机震动提示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政凛起身,拍了拍陈大娘的颤动的肩膀,“干妈,我接个电话。” 陈大娘只点头,也不说话,实在是喉咙翻滚的干痛感让她难以发声,就怕一张嘴就得泄出崩溃的哭喊声。 傅政凛往前面走了几步,接通电话。 “傅政凛,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轻快的语气满含喜悦,昭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有多开心。 姚晨英连晚饭也没吃,光顾着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致力于把自己打造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 她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虽然有杨虎他们一块儿同行,但不是问题,只要能和喜欢的男人逛逛美食街,看看盛大璀璨的烟花秀,她便心满意足。 然而下一刻,傅政凛却说:“晨英,我这儿出了点事,今晚应该去不了了,很抱歉。” 姚晨英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整颗心仿佛被寒冬腊月的冰雪包裹着,拔凉拔凉,她下意识就以为这是傅政凛故意打击人的手段。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情,没有心,不,应该说他的心全在那个孩子身上,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开,彻底封闭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理智有短暂的分离,她紧攥着手机,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傅政凛,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该给我希望!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那么久了,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第101章 难缠 姚晨英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傅政凛面前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明是自己缠着傅政凛不放,明明是自己心有不甘,以为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被自己的坚持和真诚感动。 到头来,感动的人只有自己。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她捂着嘴,热泪盈眶,不等傅政凛回复,立马挂断电话。 女人的抽泣声萦绕在这间五十平方却装饰得温馨精致的小房子里,她抬眸看着蹲在落地镜前哭得一脸狼狈的女人,自嘲道:“姚晨英,你就非他不可吗?他心里没有你一席之地,你怎么就那么贱,非要凑上去。” “嘟——”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白光。 姚晨英透过模糊的视线,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傅政凛发来的消息。 [凛:很抱歉,不是故意爽你约(图片)] [凛:虎哥和霍哥出了点事,我现在在医院。] [凛:你说我没心,这个我不否认。晨英,别对我怀揣希望,不要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姚晨英哭声瞬间凝滞,脸庞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完了,误会了。” 她狠狠擦了擦眼眶的泪珠,精致漂亮的手指轻触屏幕放大图片,定睛一看,明显是医院走廊。 [晨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脑袋抽风发作(大哭)] [晨曦:还有,傅政凛,你的拒绝对我无效。你要是足够狠心,就应该找个女朋友,让我彻底绝了这条心。] 但她知道,傅政凛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可能为了摆脱自己,真去找个假女朋友演戏。 他性格成熟稳重,不是那种做出幼稚行为的男人。 傅政凛头痛至极,姚晨英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直到底,即使多次受到伤害也仿佛跟没事人一般,凑到自己面前欢声笑语。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体贴之人,也不懂浪漫,不是最佳择偶对象,实在不懂为什么就那么招她喜欢。 下一刻,姚晨英仿佛透过网线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发来一大段内容。 [晨曦:你在疑惑我为什么脸皮这么厚吧?每个人都有一张人生体验券,我遵循内心的想法,只走自己认为开心快乐的道路。而你,就是这条道路上的终点站。爱一个人是不可理喻的,我只看到你身上全是优点,连冷心冷情的模样也好看得很。] [晨曦:傅政凛,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尝试一下……和我交往?我承认自己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的拒绝已经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的心为了你已经铸造了铜墙铁壁,谁也入不了眼。] [晨曦:所以,你什么时候可以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姚晨英狂热的爱意通过文字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无奈,傅政凛低叹一声,知道自己无论拒绝多少次,对方依旧不知疲惫一般站在那儿,倔强固执地看着自己。 此时的他,压根无法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何况他对姚晨英,的的确确没有多余的想法。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跳跃,拒绝的内容再次发了过去。 [凛:我只把你当朋友,即使你纠缠我多少年,结果也是如此,最终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尽早放弃吧,你的人生不该只围着我转。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爱人,我很自私,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凛:姚晨英,你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不可能可怜你同情你,勉强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放手吧,趁现在还年轻。] …… 姚晨英没再回复,傅政凛收起手机,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疲倦。 此时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 不可否认,姚晨英是个很好的女人,善良、开朗、幽默知趣,谁娶了她就是天大的福分。 但不爱就是不爱,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所有的耐心全花在方豫身上,再也不想分出一点儿给别人,他是极其自私的一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和唐晚时如出一辙。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缓步走回陈大娘身边,挺拔的身躯往下蹲,两手轻搭在她膝盖,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干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和虎哥会心疼。” 陈大娘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干儿子英俊的脸庞,实在对这张脸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小凛,干妈就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过会儿就没事了,别老是蹙着眉,会长皱纹。” 傅政凛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凛,你喜欢过男人吗?”陈大娘定定地看着他,迟疑地问。 毕竟她从未看过傅政凛喜欢哪个女人,和阿虎一个样儿。 该不会也…… 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干妈,你在怀疑我?” 陈大娘抬手拨了拨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干妈就问问,先前给你介绍女孩子,也不见你感兴趣。” “您想多了,我对男人没兴趣。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性取向很明确,是异性。”傅政凛语气坚定。 当然,目前也对女人没兴趣,这句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陈大娘怔怔点了点头,心想:阿虎先前很正常啊,就喜欢女孩子,现在还不是照样喜欢上男人。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能证明一切。 “小凛,别学你哥,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你受了这么多折磨,需要的是一个善良温柔的贤内助,而不是粗糙硬邦邦的大男人。”陈大娘不免担心起来。 傅政凛抿了下唇,起身坐到她旁边,缓声问:“干妈,您同意他俩在一起了吧?” 陈大娘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最终低叹一声:“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分开吗?你看阿虎那个非他不可的样儿,我要是硬生生拉开他,他铁定以死威胁。” 尘埃已经落定,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再加以阻拦,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第102章 罪魁祸首 人民医院住院部,凌晨三点,霍于庭忽然醒了过来,直直对上杨虎幽深渗人的双瞳,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呼……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怎么直勾勾盯着我瞧。”霍于庭抬起虚弱酸痛的手摸向他阴沉沉的脸,余光见中指戴着熟悉的戒指,动作停顿下来,哑声道:“我还没同意,怎么就擅自给我戴上了。” 杨虎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眼眶红得几近渗血,沉沉的烟嗓哑到不行:“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点晕,脸上的伤口深吗?痛不痛?”霍于庭视线定在他右脸贴着的伤口贴上,嗓音轻了几分。 “这里不痛,但这里痛。” 他牵着霍于庭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得活活痛死。” 霍于庭眉梢下沉,眉眼多了一丝柔软缱绻,静静地看着杨虎剧烈起伏的胸膛,五指微动,掌心之下的心脏跳得又沉又快,仿佛在述说着它的疼痛。 寂静在蔓延,温馨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杨虎深深看着他,眸中深沉,一言不发,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身躯逐渐靠近,喉结滚动低喊:“老婆,你帮我吹一吹。” 他把脸凑到霍于庭嘴边,喉结再次滚动,霍于庭顿了顿,眼底生起几分笑意,“一个大男人,还撒起娇来了?” “准你喊疼,不准我喊?老婆真霸道。”杨虎微眯起眼,低笑出声。 霍于庭轻咳两声,耳垂悄悄红了,杨虎这货开口闭口都是老婆,听得他耳朵发麻,心里痒痒的。 两人腻歪一阵后,霍于庭依靠在他怀里,沉声问:“你认为,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虎眸色冷如冰霜,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幽光,“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 三天后。 傅政凛受霍于庭所托,跟随杨虎来到丰城看守所,目的自然是监督杨虎,免得他冲动行事。 货车司机这几天就关在这儿,茶饭不思,觉也不睡,似乎在忏悔自己先前犯下的错。 当被人带到审问室,看到面色黑沉、周身散发浓重煞气的杨虎后,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视线往旁边一扫,连忙低下头,头越垂越低。 傅政凛神色一变,嗓音裹挟着冰渣子一般冰冷:“把头抬起来。” 司机没回应,只是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六年前,来金潭村以修桥名义招摇撞骗的人是你吧!”傅政凛漆黑的双瞳宛如深不可测的寒潭,漠然地看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杨虎蹙起眉,不赞同似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初要是告诉我,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司机抖得更厉害了,抬起黝黑的脸庞,“我……我没做过那些事儿,你认错人了。” 浓重的地方口音显然不属于丰城,傅政凛对这道声音有印象,淡声道:“我家门口有摄像头,你确定要我翻出六年前的视频给你看看么?” 司机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不就三百块么,至于让你记到现在。” 被吐槽小气的傅政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丝毫没受到他的影响,“说吧,是谁派你来。” “没人派我来,纯属意外。”司机咬死了这句不松口,眼底闪过的慌乱还是被锐利如鹰眼的眸子捕捉到。 杨虎当即起身,一手攥住他衣领威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把指使人供出来,我就拿你当替死鬼。” 他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让人不寒而栗,“陈二,想想你的家人,孩子,你以为自己包庇对方,就能保护他们吗?” 陈二双瞳剧烈颤动,呼吸瞬间凝滞,偏头看向站在旁边视而不见的警官,哪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杨虎是丰城地头蛇,什么坏事没做过,就差没杀过人,司机对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但那个男人绑架了他老婆和孩子,强迫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能拒绝吗?! 傅政凛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痛苦,眸光愈发冰冷,“你人在牢笼,拿什么保护你最在乎的人。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把人供出来,我们虎头帮替你看着老婆儿子。当然,还能把你保释出来。” 陈二两手狠掐大腿,抬起方正的脸庞毅然道:“那人是叶家的二少爷。” “叶槐?!”杨虎怒喝一声,收紧手臂,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对……就是他。六年前,也是受他指使前往金潭村,原本想让我入屋抢劫,偷走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我良心尚在,不敢那样做。” 陈二两手扒拉着他结实暴涨的肌肉,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报仇你找那个男人去,我老婆和儿子是无辜的。” 杨虎冷嗤一声,眼底酝酿着骇人的风暴,“你老婆无辜,我老婆就不无辜?!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都是拜你所赐!放心,我一定好好折磨她,让她感受一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陈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彻底破防,哑声哭喊:“不!不可以!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碰她,我求你别碰她……” 杨虎冷哼一声,嫌恶地放开手,顺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背沾染的泪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傅政凛知道杨虎只是恐吓陈二,他深知祸不及妻儿的道理。 询问结束后,两人走出看守所。 杨虎从口袋掏出烟,扔了一支在傅政凛身上,“走,去找叶槐那孙子!” 傅政凛两指夹着烟,眸色暗沉下来,“至少先和霍哥说一声,别让他担心你。”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微眯看着前方,身上萦绕着阴蛰杀气。 良久,他才吐出浓郁的白烟,沉沉“嗯”了一声。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当晚出现在霍于庭面前的时候,两人身上皆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陈大娘气儿子带着干儿子胡来,但事已成定局,气再多也没用。 两天后,丰城有风声泄露…… 原先由叶槐负责的地下拳馆和各个酒吧,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砸了个稀巴烂。 叶家掌权者一怒之下,把叶槐强制送出国,扬言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且叶家的产业和他再无瓜葛。 叶槐被迫离开,心里怀揣着滔天恨意,对紧跟在旁边的保镖列宵不停打骂,却得来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 在昏迷前,他看着面容冷峻的列宵,气急攻心,一口血直接喷涌出来。 列宵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轻松把人扛在肩上,淡漠的脸庞暗藏嗜血戾气,他偏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腰身,冷声低语:“叶槐,合同已经到期,接下来,好好当你的笼中雀。” 第103章 老板是非人类 岁月的流逝不可抵挡,城市的变迁也在悄然进行,直到掩埋在傅政凛记忆深处的身影蒙上一层薄灰,仿若一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而照片之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眼前。 “叮咚叮咚” “傅哥,开开门!” “今儿天气这么好,别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傅政凛眼皮颤抖,缓缓掀开眼帘,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变得僵硬、麻木。 透过房门隐约传进来的声音很熟悉,是跟随他出差的小助理。 人是杨虎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监督傅政凛的生活起息,做事干净利落,就是有点烦人,是个思维跳脱的话痨精。 难得这个月挤出一天作为休息时间,这人就跟影子似的无处不在,好在傅政凛忍耐性极好,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傅政凛揉了揉酸痛麻木的左侧手腕,掀开被子坐起身,露出常年少见阳光的上半身。 肌肤冷白细腻,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手臂在抬手之间弯出好看的线条弧度,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银黑色调手表,看了眼时间。 刚好早上六点整,由于正值夏季,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傅政凛戴好手表,指腹轻揉额头,起身下床。 自方豫离开已经过去六年,傅政凛期间经历过长达三年的事业低谷,才换来今日的辉煌成就。 他穿上酒店专供的柔软拖鞋,缓步走到衣柜前挑了件深色衬衫穿上,挺括的衬衫遮住蜿蜒而下的背脊骨,勾勒出完美腰线。 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又不乏优雅地扣上扣子,直到停在倒数第二颗扣子,恰好遮住平直微微隆起的锁骨,没再往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进卫生间。 “傅哥,梦该醒了,太阳晒屁股啦!” “奇怪,他昨晚明明十一点前就熄灯了,难不成三更半夜背着我爬起身挑灯夜战?” 小助理名叫张子涵,年龄不过二十一,虽然名字很像女生,但他是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圆润可爱的感觉。他此时紧锁着眉,微眯起眼瞪着毫无反应的门,一手摩挲着下巴,脑袋里思考着自家老板昨晚干了什么坏事。 “难不成终于脱离和尚生活,进入红尘俗世了?!” 门忽然往里打开。 他惊呼一声,大张着的嘴巴还没合上,便对上自家老板的面瘫脸。 不怪他这么评论,他在傅政凛身边当了三年助理,从未看他笑过,也从未看他生气过,有时他也怀疑,这个长得跟ai男友一般英俊的男人,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傻愣着做什么。”低沉微哑的男声平缓无调。 看,连说话的语气都毫无起伏,明晃晃的机器音! 张子涵调整好情绪,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亮瞎人眼的灿烂笑容,“今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温度适宜……” 傅政凛薄唇轻抿,眼里情绪毫无变化,周身散发着冰死人不偿命的冷气。 “虎哥说,你难得休息,又刚好来到这个沿海城市,让我带你去海边走走,去去你身上浓郁的机器味。”张子涵噼里啪啦一通输出,被他盯得双腿虚软,后背发凉,默默咽了咽口水。 心下腹诽:果然是非人类吧! 不行,回去得要求加工资!年薪三十万哪里够!哪天被吓死了,谁来继承他卡里上百万的遗产!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娶老婆,还没当爹,还没实现人生价值,还没…… 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打断他的思绪,淡声道:“谁才是你老板。” 张子涵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硬着头皮说:“谁发工资,谁就是。” “嗯,明天你伺候他去。”傅政凛眉梢往上轻扬,回身往里面走。 “傅哥……不……傅老板,刚才那话并非我本意,千万别炒我鱿鱼啊!您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白粥配咸菜,番薯加餐没人爱,无房无车又没老婆,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让我好好伺候您吧……” 张子涵的嘴仿佛淬了花生油,顺溜无比、满口胡言乱语。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言不发就走到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 张子涵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问:“老板,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这里是总统套房,东西还挺齐全的。” “有胶布吗?”傅政凛停下动作,沉声问。 “有!绝对有,您要胶布做什么?”张子涵屁颠屁颠走前去,不消片刻找出一卷大胶布,狗腿子似的呈到傅政凛面前。 “撕开。”傅政凛双手抱臂,神情晦涩不明。 张子涵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但老板开了金口,他哪能拒绝。 “老板,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封住你的嘴。”傅政凛半眯起眼,语气不容拒绝。 张子涵:…… 啊啊啊!这是什么变态要求,老板想做什么? 封我口,要我命? 张子涵脑海里已经上演到毁尸灭迹的一步,待回过神,却不见傅政凛的身影。 “傅老板?” 他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又跑去卫生间瞅了一眼,最后在露台发现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身姿挺拔的男人。 打从他认识傅政凛那天起,直到现在,对方的烟瘾似乎越来越重了,他看着傅政凛修长孤独的背影,想起前几天陈大娘拜托他的事儿。 “小涵啊,明天可是去海城出差?”陈大娘特地跑到公司,趁着休息时间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对,大娘有什么吩咐吗?”张子涵知道这个面容敦厚老实的女人是傅政凛干妈,平日里就爱给人做媒,心下不免发虚。 老板今年二十九,是名副其实的单身黄金汉,资产少说过亿,奈何对方始终单着,眼里只有工作,他本人不急,但陈大娘急啊。 自从杨虎在五年前和她摊牌出柜后,她便绝了抱孙子的心,好在她还有干儿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政凛身上。 自从方豫离开后,傅政凛全副身心放在工作,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劝他出差期间休息一天,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海城是沿海城市,靠近全球最大的海域,游客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姑娘自然也多。 陈大娘最近看了部网络爱情剧,男女主的初遇便在海边,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唯美爱情故事让她连着哭了三天,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傅政凛身上。 张子涵听了她的嘱咐,信誓旦旦拍胸保证,“您放心,就没有我办不了的事儿,傅哥的人生大事尽管包在我身上,您就坐等喝喜酒抱大胖孙儿吧!” 他夸下海口,也在为之努力,但此时看着傅政凛周身散发出我是高冷总裁,闲杂人等勿扰的气息,他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得黄。 傅政凛自然知道那个性子跳脱的小助理正躲在窗帘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也不恼。他薄唇轻裹着烟,咽下嘴里的苦涩,目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眼底浮起无人察觉的思念。 离别六年,那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孩,再过不久就要成年了。 第104章 狠心的男人 早上八点,傅政凛总算踏出酒店房门,走进电梯,优越的外表瞬间吸引了电梯内女人的注意力。 张子涵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绷着一张娃娃脸扫向目露赞赏之色的女人,嘴角往下撇了撇,唇瓣下方还残留着胶布留下的痕迹。 美女,找男朋友找老公千万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个男人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高冷总裁,一言不合就封我嘴巴关我小黑屋,可怕得很! 虽然小黑屋是总统套房内里的单独衣帽间,光线并不黑,但性质是一样一样的! 傅政凛一手插兜,一米八五的身材颀长挺拔,站他身后的女人仰着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背影,悄悄推了推旁边戴着墨镜的好友。 “媛媛,别睡了,你看看前面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像你初恋。”她凑到好友耳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烫了一头金灿灿卷发的女人抬手摘掉墨镜,露出精致的眼妆,半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撩起,仰起细长的脖颈看着前面的男人。 十一年没见,当初深深爱恋着的男生已经成长为英俊稳重的男人,再也没了青涩的味道,周身散发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但有一点没改变的是,他依旧那么高冷,即使透过电梯反光镜发现了自己,也依然毫无所动,堪比陌生人! 她视线往下,落在他左侧手腕佩戴着的百达翡丽昂贵腕表上,双瞳微缩,这款手表市面销售价少说五百万! 傅政凛居然这么有钱?! 衣服的牌子虽看不出,毕竟她平日里较少关注男人的服饰品牌,但光从版型和面料上看,只一眼便知道这套衣服不便宜。 和旁边娃娃脸男人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上下级关系一目了然。 电梯门打开,眼见傅政凛抬脚要走,姚思媛不自觉伸手攥住他手腕,轻声喊:“傅政凛,好久不见。” 傅政凛拧起眉,轻而易举挣脱她的手,嗓音淡漠:“嗯。” 张子涵暗地里露出震惊脸,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一看就和自家老板有过感情牵扯! 他脑海里已经上演了几十个虐恋情深的场面。 看老板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张子涵知道小姐姐没戏了。 当初追求自家老板追了整整八年的托管老师,还不是照样被这个男人狠心拒绝。 “以前在医院那回,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很抱歉。”姚思媛眼底生起歉意。 那时的她因为被秦非衡强制锁在身边,整个人已经到了绝望又不得逃离的地步,情绪濒临崩溃,乍一看见傅政凛,自然气从心来,冷言冷语。 经过多年的岁月,她依旧待在秦非衡身边,作为那个男人的情妇之一,并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如今离开淮城来海城这儿,也是出来散散心,她不再是秦非衡身边最受宠的情妇,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好在她对他从来就没有爱,更多的是压抑在心中的恨意。 她问:“有空去餐厅坐坐吗?” “我认为咱们已经没有叙旧的必要。”傅政凛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生气的神情也没有,只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张子涵赞同似地点点头,曾经的爱已经随风飘散,再纠缠就是你的不是了。 傅政凛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走吧。” “额啊嗯。”张子涵头皮一麻,连连点头,离开前还朝脸色忒难看的姚思媛挥了挥手,“小姐姐,有缘再见。” 姚思媛:…… 她阴沉着脸,冷声唾骂:“傅政凛,算你狠!” “媛媛,他对你那么冷漠,就因为你当初甩了他,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吗?” 旁边挎着lv包包的女人挽着她手臂,带着人往外面走。 “呵,谁知道呢。” 姚思媛始终黑着脸,似乎不愿深谈,毕竟说多错多,那是她曾经为了面子撒下的谎言。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优越感,“对了,我父亲昨天收到了京城许家的邀请函,据说给家里的小孙子举办成年礼,邀请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想去吗?” 姚思媛眸光闪烁,她即将步入三十,实在不愿一辈子耗在秦非衡那个老男人身上,趁如今年华尚在,风韵犹存,她得抓紧每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旁边的女人和她相识五年,是海城某盐商富养的千金,虽然一身名牌在身,但模样却比不过自己,不怕被她比了下去。 只要跟随她出席各大宴会,何愁找不到京城那边的富家公子。 秦非衡不过是淮城的地头蛇,年龄已过四十五,自然比不上京圈的有钱少爷。 以前她还小,以为秦非衡是不可撼动的存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 给他生了孩子又如何,孩子不归姚思媛管,全部养在秦非衡身边。 那个男人的情妇数不胜数,四处留情,光是留在身边的孩子就有十二位,是个滥情又无情的男人。 他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当初拿锁链锁着她,不过为了所谓的占有欲,以及满足他某种变态的xp。 “媛媛,在想什么?”女人晃了晃她手臂,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没想什么,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姚思媛敛去眼底的恨意,弯起唇低笑。 “这个月末,还有十几天,不急,咱们先在这儿玩玩,晚点再去置办一身好看的衣服。” “也好。” 两人手挽手走出酒店,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花,衣着打扮赏心悦目,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 “叮” 电梯门再次开启,率先走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他头戴黑色鸭舌帽,帽檐微微下倾,又加上高挺鼻梁上方架着同色墨镜,便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一米八五往上的高大身材很是惹眼,一身蜜色肌肤健康紧实,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有力,随着双腿的迈动,肌肉线条流畅清晰,犹如迅猛矫健的豹子,散发着野性和诱惑。 且不论他身上穿着的顶奢牌子休闲运动服,光是手腕佩戴的曜石黑机械表,就极其昂贵。 全球限量销售,在拍卖会上以8888万的高价被神秘人拍下。 单从外观上看,这人顶多就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气势却很是骇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全身,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不敢直视。 七八位身强体壮的保镖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消失在酒店门口。 前台小姐们目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地交谈起来。 “咱们酒店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刚交班的女员工问旁边的同事。 “昨晚就来了,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整个酒店大堂全是黑压压一群保镖,看着都渗人。”女同事啧啧称奇,继续道:“连咱们老板都亲自出来迎接,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 女员工:“那人年纪看着不大,京城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吧。” 女同事摇摇头,“不清楚,老板让我们保密,也没说出他的身份。” “全身上下穿着的都是顶奢牌子货,怕是他一根头发就得价值千金,啧啧,巨有钱。” …… 第105章 搭讪 从酒店到海边不过上百米,傅政凛放慢脚步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沙滩。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乱他前额的刘海。 即使来到这片休闲之地,他依旧穿得板板正正,不像来玩的,倒像过来视察民情的大官儿。 张子涵脖颈处挂着照相机,走几步便停下来,对着周围到处拍。 后来镜头聚焦在前方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傅政凛身上,偷摸着拍了好几张背影照。 “老板,怎么不换一双拖鞋?” 张子涵视线往下定在那双百年不变的黑色皮鞋上,嘴角抽了几下。 难道是脚太丑,不敢露出来? 当今社会,多的是脸帅脚丑的人! 张子涵垂眸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暗自嘀咕:“看来是我的脚完胜了,虽然这张脸比不过老板。” 傅政凛没有回头,小幅度转动脖颈,视线落在宽阔的海平面上,淡声回复:“不习惯露脚。” 果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子涵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维快速跳跃,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直到快把自己绕晕,才低喝一声:“我知道了!该不会脚臭吧!” 傅政凛身形一顿,双眸微眯回头看向他,眼底情绪晦涩不清,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危险:“张子涵,再胡说八道,这个月扣工资。” 张子涵尬笑两声,低垂下头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发工资。” 傅政凛不再理他,小助理思维跳脱、胡说八道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此时不过早上八点三十分,在海边玩耍的人并不多,傅政凛沿着沙滩往前走,心情始终沉重,没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拿出手机打开,查看京城今日事件。 【京圈那些事儿:哪家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 【酒吧街迷情夜,某当红女星疑似和新交男友出入king吧!】 【祝贺:许氏集团再创辉煌,总资产荣登京城排行榜第一!】 傅政凛指尖一颤,毫不犹豫点开第三条帖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司实拍照片。 他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皆没看到和那个孩子相关的字词。 照片之人是许家当权者许茂生,旁边站着一身烟灰色旗袍的漂亮女人。 眉眼如黛,菲薄双唇微弯,五官精致立体,一头乌黑发丝轻挽在脑后,上方插了一支银色发簪,中间镶着的灰紫色珠宝很是吸睛,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光是一眼,傅政凛就知道这人是方豫的母亲,如今见她神情自然、面带优雅微笑,想必病情已经好转。 “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海滩游客的注意力。 傅政凛也不例外,抬眸看向在海面上飞驰而过的银黑色炫酷飞艇,视线定在佩戴漆黑头盔的身影上。 “卧槽!好酷!”张子涵拿起相机就是一顿狂拍,“这是私人飞艇吧,一看就不便宜。这人技术贼六,是专业的吧!” “啊啊啊!帅哥看这里!” 身穿比基尼的洋人小姐聚在一起朝着飞艇的方向挥手呼喊。 飞艇沿着深海的方向开去,驾驶飞艇的男人压根没理会沙滩上的呼喊声。 傅政凛微蹙眉头,恍惚间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是思虑过重产生的幻觉,让他误以为刚才那个身影是成年之际的方豫。 “老板,我刚搜了那艘飞艇的价格,好家伙,市面售价六个亿,还不包括改装的价格!海城这里居然隐藏着大富豪吗?!”张子涵凑到傅政凛旁边,兴奋溢于言表,动作大胆而迅速地抓着傅政凛手臂晃了晃。 这是他太过激动之下的表现,傅政凛垂眸看向被抓得皱巴巴的衬衫,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张子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讪讪笑两声,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抱歉,回去酒店就帮您烫平,我知道老板您有强迫症,看不得衣服上有一丝褶皱。” 傅政凛眉梢轻动一下,没说什么,抬脚往前走,走了不过几分钟,就被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挡住去路。 张子涵双瞳迸发出一阵亮光,知道自己任务来了,连忙拿起相机狂拍几张照片,准备待会发给陈大娘。 傅政凛微蹙眉头,脸上没什么情绪。 女人张嘴就是外语:“hey handsome, can you add me on wechat?” 傅政凛摇摇头,薄唇轻抿淡声道:“i''m sorry, we don''t add people casually。” 张子涵:? 大哥,能说国语吗?我听不懂啊! “你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从女人嘴里泄出。 她低笑出声,眨了眨碧绿的眸子,大胆凑到傅政凛旁边,踮起脚准备来个贴面吻。 张子涵不由按下快门,由于角度问题,他老板神似被人强吻了! omg!我这拍摄技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啊! 然而下一秒,傅政凛往后退了两步,礼貌拒绝:“不好意思。” 张子涵在心下嘀咕: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他敢保证,老板后头肯定还有这句话! 女人也不介意,回身看向同行的伙伴,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神情无奈,“我就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另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人走上前来,蓝眸和大海的蓝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至少张子涵已经默默咽口水,至于自家老板,依旧一副面瘫脸,连一丁点惊艳也无。 判断完毕,不是性冷淡就是同! 傅政凛不知道小助理的内心戏,如若他有读心术,很大可能会把人石沉大海。 “我们大老远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很英俊,can we be friends?”短发女人歪了歪头,瓷白精致的脸庞酷似洋娃娃。 然而她们问错人了,傅政凛并非肤浅之人,也从不在意他人的外貌,即使这个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激不起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波动。 又是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傅政凛仅偏头看了一眼逆光而来的飞艇,不再逗留,抬脚就走,眉宇间透着些许烦躁。 而那群洋小姐也不再纠缠,转而奔向逐渐靠近岸边的飞艇。 他连着走了数十米,才发觉身后静悄悄,回头一看,远远看到小助理在人群中踮起脚,对着走下飞艇的修长身影狂拍。 “天,这身材这肤色,简直是男人之中的极品!帅哥成年了吗?” “能不能加个微信?姐姐带你出去玩。” “弟弟,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呵呵,这种老套的搭讪话语也敢飙出口!” “好酷的飞艇,想坐……” 嘈杂的嗓音隐约传入耳廓,傅政凛半眯着眸,逆着阳光看着模糊不清的身影,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消片刻,人群被汹涌而来的黑衣保镖驱散,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保镖的拥护下离开。 第106章 你相机不见了 在海边走了大半个小时,傅政凛准备打道回府。 张子涵眼看冷心冷情的老板就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老板,等等我!先别走啊,大早上的那么快回去做什么,晒晒太阳散散你身上的机器味儿啊!” 他气喘吁吁跑到傅政凛跟前,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查了资料,附近有个新开的拳馆,风靡一时的拳王今天就在那儿打拳,去捧个场呗!” 傅政凛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薄唇翕动不近人情地说:“没兴趣,不去。” 张子涵当即直起身,刚要张嘴,却见自家老板紧盯着自己胸口。 卧槽! 老板你这是……该不会……真是……同? 他连忙护住胸口,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就别想了,我是直男!不喜欢男人!” 傅政凛脸色一黑,瞳孔微沉,很是无语地说:“看看你胸口。” “不行!虽然我不是女人,不怕丢了贞操,但光天化日之下掀开衣服给你……” “你相机不见了。”傅政凛冷声打断他的话。 张子涵“啊”了声,放下双手看向自己胸口,只见绑着相机的绳索已经断裂,而自己花了三万块大洋购买的宝贝相机不见踪影! “卧槽!” 他大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两条腿仿佛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不一会儿就跑到刚才停留的地方。 沙滩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宝贝相机的影子。 “完了,彻底完了!小黑!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啊啊啊!”张子涵双手抱头,以四十五度角仰头大吼。 周围的游客纷纷远离,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傅政凛站在原地,胸腔起伏深深吐出一口气,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抬脚走向他。 “别找了,只要接下来闭上你的嘴,我自掏腰包送你一台。”傅政凛对待员工一贯大方,虽然这个员工有那么一点疯癫和聒噪。 张子涵吸了吸鼻子,“想死,但是感觉该死的另有他人!哪个傻叉偷我相机,老板你看,这绳索分明就是被剪刀咔擦了!这么结实的绳子,哪能说断就断!” 傅政凛垂眸看向断口自然,明显不像割断的绳子,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看来小助理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当时围在一起的人少说二十多个,加上后来的黑衣保镖,近三十多人,想要查出是谁捡了相机,难。 这儿是海边,监控距离这个位置很远,拍到的几率渺茫。 张子涵自我伤心了好一会儿,虽然老板答应给他买一台新的,但相机里面存储了许多新拍摄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上传。 或许是他身上的失落气息太过明显,傅政凛难得对小助理多了一丝人情味,“走吧,不是说去拳馆?” 张子涵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傅政凛坚挺的背影,嘴里呢喃:“哎哟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傅老板居然会体贴兢兢业业的小助理?!” 他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散去浑身的郁气,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拳馆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娱乐一条街,两人走了十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不过早上九点多,大门处就聚集了不少人,可见拳馆生意有多火爆。 门口的落地宣传招牌贴着拳王的英姿,那头短而浓密的金色碎发很是显眼。 傅政凛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眸底翻滚着晦暗难懂的情绪,全身肌肉紧绷着,连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无法抑制地攥成拳。 这个男人,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风靡一时的拳王迈科斯,老板认识吗?”张子涵一脸崇拜地看着全身肌肉的男人,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臂,暗地里叹了一声。 这辈子就别想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要当壮男! 傅政凛紧抿着唇,缓缓偏头看向张子涵,赤红的眼眶莫名渗人,一字一句道:“不认识。” 冷到极致的嗓音让人张子涵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哆嗦,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老板,瞧你这想杀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不认识啊! 迈科斯和你有血海深仇? 他只敢在心下腹诽,就怕老板一气之下撤回方才许下的承诺。 “比赛即将开始,请问两位帅哥要进去吗?咱们拳馆比赛期间,入口通道是关闭的哦。”身穿旗袍的窈窕女人走上前来,朝傅政凛抛了一个媚眼。 张子涵沉浸在“帅哥”两个字眼里,张口就答:“来都来了,自然得进去仰望拳王的英姿!” “小弟弟真可爱。”女人伸手掐了掐他肉嘟嘟的脸庞。 傅政凛斜眼看向满脸通红的小助理,抬脚走进大门,留给他一个冷漠绝情的背影。 张子涵依依不舍和漂亮姐姐道别,匆忙跟了上去。 这是正规的拳馆,灯光明亮璀璨,倒没有丰城地下拳馆那般阴暗。 擂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多的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傅政凛找了个视野极佳的地方,目视着擂台中央肌肉纠结的身影。 多年不见,迈科斯的面容明显沧桑,体态有些许发福,但袒露的胸膛依旧覆盖着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面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举手投足间透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比赛还未开始,嘈杂声已经此起彼伏。 “迈科斯,我看好你!” “不把对手打趴下,你就滚回老窝去!” “老板,我看不见。”张子涵个头不过一米七,前方多的是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即使踮起脚,也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丁点儿画面。 傅政凛往后退了一步,让他站到自己前头,“接下来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听到它发出一点声音。” 他对小助理的耐心算是耗尽。 张子涵闷闷地“哦”了声,也不敢回头看,紧盯着台上的强壮男人默默打气。 “各位,安静!” “比赛即将开始,我知道大家对拳王关注度很高,但今儿我们拳馆来了位年轻的打手,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我就不详细介绍。” 裁判员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拳馆老板,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话的嗓音明显打颤。 谁能想到原先定下的打手被一群黑衣保镖五花大绑关在休息室。 那儿坐着一位身份尊贵、面色阴沉的小少爷,手里把玩着一把分不清真假的伯莱塔92f型手枪,似乎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得朝自己脑子崩上一个血窟窿。 小少爷想玩打拳,他能拒绝? 他巴不得派人抬个八抬大轿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对方到擂台之上。 “接下来,请掌声欢迎这位神秘的打手上台!” 拳馆老板自个儿把手拍得“啪啪”响,抬脚往前跑到擂台边沿,紧张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 第107章 reborn 来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头上戴着银黑两色的拳击头盔,半张脸几乎被遮挡,仅露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眸,看向迈科斯的眼神渗着阴鹜寒意。 他逆着光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上身仅穿着深色背心,腰腹紧实有力,透过贴身的背心,隐约可见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呈现健康蜜色,随着走动,双臂弯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周围的观众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紧随着年轻的体魄移动,从外观上可以判断,这人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五。 “小少爷,擂台有点高,我拉……” 拳馆老板关闭麦克风,弯腰伸手想拉他上来,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漠仿佛在注视蝼蚁的眼神打断。 男人眸色冷沉无波,漆黑暗不透光的双瞳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他视线转向擂台之上的高壮男人,矫健的身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攀上擂台。 拳馆老板离他不过一米距离,对方身上散发出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汹涌地压了过来,让他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心脏跟随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剧烈跳动起来。 “请问这位……年轻的打手怎么称呼?” 他硬着头皮问了句,额头满布细密冷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恐慌。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仅停留在迈科斯身上,仿佛打量商品似的,浓密长睫上下扇动,冷冷看着他。 良久,才道:“reborn。” 低沉充满冷质感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隔着头盔传出,无端给人一种极大的窒息感。 reborn,意为重生。 傅政凛打从男人出现那一刻起,手便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虽然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真实面目,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内心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被自己荒谬的念头惊醒。 他心下自嘲,那个孩子还在京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高逼格的名字,老板,reborn是什么意思?”张子涵回头看向面容冷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傅政凛。 想起老板刚才叮嘱的话语,他连忙捂着嘴,接着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不敢再哔哔一句。 当初杨虎聘请他为生活助理的时候,便知道他文化水平不高,尤其对外语一窍不通。 杨虎看中的是他活泼开朗又不怕死的性格,倒没在意其他方面。 站他旁边的肥胖男人好心解释:“重生的意思吧,这名字很陌生,我在拳馆游走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显然那个年轻男人是新手。” 张子涵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傅政凛一眼,凑到肥胖男人旁边小声交谈起来。 “迈科斯以前在丰城打过黑拳,无人能敌,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硬生生被打断了手脚,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现在这个拳馆刚开业不久,老板为了打出名号,特地把他请了过来旺旺人气。” “对比那个新手,我认为这局的赢家必须是迈科斯!” 张子涵盯着台上的年轻男人一阵打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这副逆天身材的人不多,何况对方的肌肤色泽简直就是男人心中的理想肤色。 太man了! 随着时间推移,拳馆内的噪音渐渐多了起来,无一不在探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年轻人,我打拳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喝奶打奶嗝,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站到我面前和我叫板?”迈科斯几步走到擂台边沿,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红色头盔,傲慢狂妄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 reborn喉咙翻滚,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发出一阵冰冷嘲讽的轻笑,低沉音线在空气中层层荡开,传入周围观众的耳膜,刺的人后背发凉。 迈科斯有多年的打拳经验,为人自视甚高,自然看不惯新人对他的的讥笑和蔑视,心头怒火霎时涌起。 他戴上头盔,仰起头左右转动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声响,粗壮结实的手臂缭绕着可怖的青筋,怕是一只手就能将对面男人的脖颈拧断。 随着比赛倒计时的响起,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迈科斯!” “迈科斯!” …… “reborn!” 十句迈科斯内仅出现一道充满洋味儿的reborn,还是金发碧眼的洋妞儿喊的。 拳馆老板是裁判员出身的,自然懂得如何操作,他退到一旁,紧张的情绪随着众人的欢呼声消散,激动呐喊:“这是拳馆开业以来最激动、最振奋人心的一刻!迈科斯作为隐退多年的拳王,再次重登擂台,请大家拭目以待,究竟是拳王夺得胜利,还是年轻桀骜的黑马!” “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迈科斯神色一凛,率先出击,猛地挥拳直击对方下颌,沉闷呼啸而来的拳风令人头皮发麻。 reborn迅速低身,躲开攻击,蕴含爆发力的长腿带着风声横扫而出,矫健的身姿如灵活的猎豹,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迈科斯脚腕被一股巨力袭击,强壮的身躯不可抑制地晃动一下,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不过眨眼间,reborn的攻击紧接而来,骨节修长的五指紧扣他肩膀,往下一压,膝盖向上狠狠顶向他的腹部,对方从胸腔蔓延而出的闷哼声还未出口,肋骨又被一记重击,传出“啪啦”的骨骼断裂声。 一根、两根、三根…… 肋骨断裂的声响持续响起,伴随着年轻男人喉咙泄出的沉重呼哧声,令人牙酸、遍体生寒。 迈科斯只觉内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撕扯、大力搅拌,疼得他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不止。 “呃……” 痛苦的闷哼连绵不绝,迈科斯仰躺在地,两手捂着腹部嘶声哀嚎。 然而,年轻的打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脚踩着昂贵的运动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的挑衅和恶意毫不遮掩,他抬脚重重踹向他腹部,鞋尖抵着断裂的肋骨用力碾压。 “啊……” 迈科斯双瞳猛然瞪大,嘴巴大张喷出一口鲜血。 reborn蹲下身,青筋暴涨的手臂迅猛出击,扣住迈科斯咽喉,满身的戾气裹挟着强烈的危险信号,仅用两人听见的嗓音凑到他耳边沉声低语:“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不够,远远不够。你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迈科斯,这是你欠他的。” 迈科斯全身一颤,双瞳紧缩,逐渐收紧的脖颈几乎夺走他脑海内最后一丝氧气。 “你……你是……” 他艰难挤出一句,剧烈颤动的瞳孔溢出强烈的恐慌。 回答他的是reborn毫不留情的动作,左侧手腕硬生生被掰断的痛苦让他嘶吼出声。 全场寂静,唯有迈科斯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所有观众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无情的暴虐行为。 拳馆老板后背抵着擂台栏杆,不停咽着口水,他想逃出擂台,虚软的双腿让他无力攀上栏杆。 傅政凛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那人身上的狠厉煞气太过浓重,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折断迈科斯的手腕,可见是个残酷冷血的狠人。 张子涵惨白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口吐鲜血的迈科斯,不自觉往后挪动,脊背紧绷全是冷汗,颤声道:“我就说这人有种熟悉感,老板,还记得刚才在海边看到的炫酷飞艇吗,肯定是那个男人!” 第108章 睚眦必报的狠人 二十分钟后,拳馆陷入死一般寂静,迈科斯全身肿胀不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沾了鲜红血液的手在擂台地板印下渗人的掌印。 “呼……” 他重重喘息着,每呼吸一口都仿佛被重型卡车碾压而过,痛得他全身颤抖。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猩红夹杂着浓重恨意的眸子,他悚然一惊,艰难抬头看向戾气外露的施暴者。 虽然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但眼底透着的狠劲儿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你……” 他咽下带血唾沫,喉咙艰难滚动溢出虚弱无力的两个字。 丰城地下拳馆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对一个孩子下手。 想不到,那个孩子居然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睚眦必报,残暴冷漠。 reborn慢条斯理脱掉拳套,随手扔在不远处的拳馆老板身上,修长的脖颈覆盖着细密的汗珠,深色背心已然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结实的胸膛。 他一手握着右侧手腕缓缓松动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手背蔓延至手臂的青筋隐隐跳动,这是激烈动作之后的自然反应。 他迈开修长笔直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身受重伤的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迈科斯心口,他俯下身,微眯起的双眸透着毫不遮掩的嘲弄,“嗯,是我,要报仇吗?” 听到这句充满挑衅和不屑的话语,迈科斯堵在心头的血气瞬间上涌。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几声,断裂的肋骨传出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当即抽搐两下,翻起白眼,嘴角也往外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透过头盔缝隙钻进口鼻,reborn双瞳染上几分血色,舌尖大力抵着尖锐的牙齿,重重厮磨着,直到尝到血液的味道,才嫌恶地压下嘴角。 “不是这个味。” 他眸底阴沉,嗓音低而压抑,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诡异的声响,随后直起身,冷漠地俯视着迈科斯。 忽觉一道冷冽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漠然地扫向人群,却没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 “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拳馆的工作人员跟摆设似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打!” “这是地下黑拳的打法吧?!” “你没看到老板已经瑟瑟发抖了吗?谁敢凑上前去,不要命了!” “我看迈科斯一动不动,该不会已经……” 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的一男一女霎时闭了嘴,往后缩了缩脑袋。 reborn收回视线,转动一下脖颈,缓步走向擂台边沿,余光瞥向双腿颤抖的拳馆老板,冷声威胁:“管好你的嘴。” 拳馆老板面色惨白,慌忙点头,后背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他巴不得这个小阎王爷赶紧走。 reborn抬起长腿越过栏杆,动作轻松迅捷,谁能想到这人刚才施展的狠辣暴行,几乎拳拳到骨,这狠厉的打法,对方不死也残。 他缓步走到入口处,脚步忽地一顿,再次回头看向乌泱泱的人群,隐在头盔之下的浓密剑眉紧蹙在一起,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烦躁。 不知何时涌上前来的保镖面面相觑,光是看这人的眼神,便知道他不高兴了。 一旦不高兴,脾气那叫一个差,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跟随在身边的保镖。 八位训练有素的保镖跟在他身后走出拳馆,沿着具有海边特色的街道往前走。 一辆黑色豪华的迈巴赫停放在路边,剪了利落寸头的司机走到他跟前,神情严肃冷峻,看着全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男人,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我通知您一声,尽快回复他电话。” “嗯。” 男人淡声回了句,摘下头盔坐进后座,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额头的汗珠。 如果傅政凛看到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定然认出他就是长大后的方豫。 这张脸称得上万里挑一,完全继承了许瑾澜五官的优点,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轮廓极其深邃的漆黑双眸,瞳孔暗不透光,光是一瞬不瞬盯着人的时候,莫名渗人。 他抿着唇远远看向拳馆的招牌,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来海城自然不是为了玩,六年来除了学习、接触各种极限运动,就是接受心理专家的一对一指导,哪里有空玩,从一句话也说不顺溜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状态,他仍然觉得不够。 掩盖在内心的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他需要报复、发泄。 脑海闪过一张张人脸,最后定在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身上。 迈科斯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复仇对象,压抑在心里的汹涌恨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再不好好发泄,他怕自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张开满是薄茧的手掌,神色阴沉了几分,眼眶渐渐染上几分血色,舌尖习惯性抵着尖锐的牙,用力刺破。 “下一个,该到谁呢?” 他似笑非笑地呢喃一句,抬眸看向驾驶室的梁西,“前天让你查的人,找到了吗?”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在旁边的雁城,您要亲自过去吗?” 方豫宽阔的脊背往后一靠,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表盘,意味不明地说:“亲自手刃仇人的快乐,你不懂。” 手腕骨和肋骨断裂带来的锥心之痛,那个男人受得,迈科斯就得受得! “许总让您悠着点,别惹是生非。”梁西跟了方豫六年,对他的脾性很了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认为什么叫惹是生非,刚才那样算吗?”方豫微眯起眼,眉目间的阴霾愈发浓重。 汽车平稳往前开,梁西目不斜视,脸上情绪变化不大,嘴里却说:“方少放心,我会保密。” 方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垂眸盯着左腕处的机械表,眸光暗了暗,随即双手抱臂环绕在胸口,闭上眼不再言语。 梁西快速抬眸扫向后视镜,嘴角溢出无声的苦笑,当初许承志把保护方豫的重担交到他身上,他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工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即使知道方豫罹患精神疾病。 原以为方豫回到许家会十分闹腾,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豫异常安静,安静到诡异。 他的性格几乎在一夜之间转变,不再无理取闹、不再随意咬人、不再哭喊着要回傅政凛身边。 梁西从他日复一日的艰苦学习中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变强,强到所有人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强到能轻易把得罪过他的人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强到可以冷漠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毫不留情摧毁他的理智、让他崩溃、让他哭喊、让他后悔,后悔放开他的手。 方豫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宁愿得罪许总也不能得罪他,这是梁西、乃至所有保镖一致认同的观点。 第109章 恐慌 傅政凛蹙着眉头看完了整场比赛后,先那个男人一步离开了拳馆,回到酒店。 期间,他始终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子涵难得保持安静,默默地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脸色仍有些苍白。 实在是刚才的拳击赛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迈科斯那个大块头竟被人虐菜,实在是有损拳王的名号! 他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痛苦哀嚎的嘴脸,不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那个男人一看就像电视剧里面黑道出身、草菅人命的大反派,下手这么狠。” “我在海边拍了一大堆他的照片……不是……万一那个相机阴差阳错到了他那儿,该不会找上门来吧!” “卧槽!见鬼了!不行,还是赶紧收拾包裹滚回丰城吧!”他两手撑地爬起身,一骨碌冲进客厅。 “嘟——” 傅政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眼。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唐墨,想和你见一面。] 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唇角往下压了压。 他认为两人没有见面的必要,毫不犹豫删掉短信,当做没看见。 然而唐墨却锲而不舍发来信息。 [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多年,是时候该结束了,下月初五,是我的生日,我在京城最高的德伦大厦楼顶等你。] 文字包含的讯息很明显,唐墨拿自杀威胁他见面。 傅政凛脸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漠地回了一条信息。 [不见。] 唐墨在唐晚时恐怖窒息的爱意下长大,性格早已阴郁扭曲,但傅政凛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唐墨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交谈。 他不清楚唐墨找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去深入思考,准备关闭手机之际,对方发来一大段内容。 [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在此声明,我不会同意她给我们俩进行什么脑移植手术。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所以别怕我会设下圈套趁机要挟你。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你见一面。傅政凛,你是因我而生的,没有我,就没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如果不是我阻止了母亲,你很大可能就得代替我忍受疾病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毕竟多重恐惧症的折磨真的不好受。] 傅政凛眼底溢出浓浓的讽刺,一句道歉就能抵掉他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苦? 唐墨,别太自以为是。 傅政凛不是大方之人,绝不会傻乎乎跑去京城见那个女人的儿子,他无情地关掉手机,偏头看向咋呼起来的小助理。 “老老老……板,我们还是提前回丰城吧?”张子涵就差跪在地上求他。 “嗯。”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来海城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停留在这里。 “呜呜呜……老板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张子涵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嘴巴噼里啪啦一通输出,“那个re什么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早滚蛋。” 傅政凛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小助理的额头,淡声道:“你这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怕什么?” “不知道,总感觉心脏跳得很快,有股不祥的预感,觉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张子涵一手捂着心口,神情略显慌乱。 “叮咚叮咚” 门铃声陡然响起,张子涵全身一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想把人捆起来扔下十八楼。 他抬脚走向门口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金发碧眼的洋妞,对方脸上的神情比自己还震惊,显然走错门了。 “不好意思,请问reborn在这里吗?”洋妞眨巴着碧绿好看的眸子,视线定在傅政凛脸上,眼底生起一丝赞赏,“我在拳馆那儿看过你。”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嗓音淡而低哑:“我不认识reborn,你敲错门了。”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傅政凛眼皮轻跳两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i''m sorry,我一路跟着他的车来到这个酒店,看电梯停留在十八层,所以就……” 洋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对自己大胆的跟踪行为丝毫没有隐瞒。 她朝傅政凛做了一个飞吻的姿势,“帅哥再见,不打扰你了。” 傅政凛薄唇微抿,见她边走边查看房号,不由佩服她的勇气。 不一会儿,开门声再次响起,传来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傅政凛转身,看着绷着脸一副准备逃难状态的小助理,很是无语。 “张子涵,你做了什么坏事。”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调调,张子涵听了三年,早就听习惯了,他咽了咽口水,冲到门口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一眼,才直起身扁着嘴说:“我相机里面拍了许多特写照,我怕那个男人找上门杀了我!” 傅政凛眉梢扬了扬,难得好奇:“什么特写照?” “都是无意抓拍的,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一时太过激动忘了删。” “就是那个坐飞艇的男人,他身材真的超级man啊!当时他就穿着薄薄的四角短裤,尤其象征着男性特征的那……咳咳咳……唔……老板,你懂的。” “相机里面,有几十张高清特写啊,万一被他看见,真的会杀了我!”张子涵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哆哆嗦嗦,不免让傅政凛多想。 他沉下声音直接问:“你喜欢男人?” 一句话惊得张子涵大吼一声:“卧槽啊!老板您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全身上下哪哪都直!比电线杆还直,比钢铁还硬!我春梦的对象全是萌萌哒的妹纸!怎么可能是个同!冤枉!实在冤枉啊!” “不是就不是,闭上你的嘴别再嚷嚷。”傅政凛只觉额头突突跳,有神经衰弱之兆。 他再一次考虑,要不把人赶回杨虎那儿?! “我闭嘴,我闭嘴,老板,求您,咱们现在立马退房吧。越是待在这儿,我越慌,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的惨状!您也知道我嘴巴虽然贱兮兮,但是个实打实的脆皮细狗,人家一个拳头就能把我打趴在地。为了避免牵扯到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张子涵拍了拍纯漆黑不染纤尘的行李箱,继续道:“您的随身物品全部打包好,只需要穿上您百年不变的黑皮鞋,就能麻溜的离开这儿,坐上飞往丰城的飞机。” 小助理除了话多不正经,其他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走到鞋柜前换上纯手工打造的真皮鞋子,率先走出大门。 张子涵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轻踩着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进电梯,关了门,旁边的电梯门便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挺拔身影。 “许总,方少刚回到酒店。”跟在男人身后的保镖语气恭敬。 许承志沉沉地“嗯”了声,眉眼舒缓,显然心情很不错。 他一大早就参加了海边度假区那块黄金宝地的竞标,眼睛眨也不眨就报价上百亿,打算拿来送给方豫,作为他十八岁的成年礼。 刚打开酒店最顶级套房的门,便对上一双异常猩红的眸子,许承志早已见怪不怪,抬手挥了挥,示意保镖退出门外。 待门关了后,他缓步走到方豫旁边,无奈地说:“一场拳击赛,还不够你发泄么?” 第110章 相机里面的男人 方豫撕开脸上挂着的冷漠,眼底的烦躁毫不掩饰,充满野性的深邃眸子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渴望着尽情猎杀。 他迈开修长结实的腿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拿了瓶冰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压下内心的暴虐感,哑声道:“许承志,别忘了之前的承诺,只要我成年,你和外公就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小豫,那么多年过去了,别让自己活在仇恨中。”许承志就怕自己当初的心狠,让一个辛苦养了外甥五年的男人受到惨烈的报复。 早上拳击馆一事,他人虽不在现场,但也知道方豫去了哪儿。 方豫手腕处戴着的机械表内安装了定位器,目的只有两个,为了他的安全和监控他的行踪。 许承志怀疑他是知道的,但没证据,既然他好好戴着手表,也就没多此一举问一句。 方豫再次仰起头,直到矿泉水瓶的水见空,才低喘一声,五指陡然用力,瓶身被毫不留情地攥到扭曲,手背暴起的青筋证明他此时的情绪很不平稳。 每次打完拳,他都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狠心将他抛弃的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到骨髓深处的破坏欲,如果不是许承志出现得及时,客厅里面的东西就得遭殃。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裹挟着复杂的情绪,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许承志,是恨意支撑着我活到现在。从他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方豫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见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抹压抑到极点的冷笑,“我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吸干他的血。对了,还要把他做成标本,放在我房间里面,让他一辈子不得逃离,永远囚禁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 许承志双瞳收缩,呼吸有一瞬的凝滞,脑袋莫名眩晕起来,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他不免担忧傅政凛的安危,万一哪天真被方豫逮到,可以想象会被折磨得有多惨。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许承志开始犹豫了,浓眉紧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随手把完全变形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抬脚走出酒店房间,抛下一句:“待会我去雁城一趟,你先回京城,不用等我。” 他话语里透露的讯息很明显,他还没发泄够,他急需寻找下一个目标,争取在成年之前解决掉占据在脑海内的无关紧要的人。 他要腾出漫长的时间,好好思考怎么折腾那个男人。 许承志只觉头痛至极,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会适得其反。 当初请来的国际心理专家曾说过,这孩子思维清晰有条理,脑子很聪明,绝对不可能有精神疾病,还一口咬定是庸医误诊。 方豫没有精神病自然是好的,但他对傅政凛的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许家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傅家人,就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然而,许承志知道,方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异常记仇。 换做普通小孩,可能经过几年就得沉浸在新家人的爱护之下,渐渐遗忘过去。 但他却相反,他牢牢记着陪伴了他五年的男人,甚至和那个男人相处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印刻在脑海深处。 可见,傅政凛给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大到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方豫阴沉着脸准备走进电梯,里面站着的酒店工作人员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抬脚往外走,一时不察撞在方豫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手里亮着白光的相机脱离手掌,即将落地。 这时,一只肌肉匀称好看的手臂往下一伸,轻而易举接住相机,方豫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相机屏幕熟悉的身影,全身血液霎时倒流。 “对不起,怪我没看路。”工作人员连忙弯下腰道歉,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完了,居然撞在这个大人物身上,老板会不会炒我鱿鱼?! 然而,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人却一声不吭,鼻间呼出的气息急促沉重,似乎在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瞳孔瞬间地震,当即吓到往后倒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电梯墙壁才停了下来。 卧槽!想杀人啊?! 方豫眼眶红到极致,死死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紧抿的唇瓣剧烈抖动着,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停翻滚的喉结,无一不表明他此时处在极度暴躁的状态。 握着相机的手大力到发白、颤抖,覆盖着薄茧的指腹伸向仅露出一个侧脸的男人,低沉而嘶哑的嗓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哧声,似兽非人,“谁的相机。” 电梯门在这时关闭,他猛地伸手抵着电梯门,猩红眸子注视着吓到脸色惨白的工作人员,再一次重复:“我问你,谁的相机!” “失主是……是1805房的。”工作人员哆嗦着唇回答。 “名字。”男人脸上是遮不住的戾气,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让人脊背发凉。 汹涌而来的煞气扑向工作人员,她只觉双腿阵阵发软,几乎把全身力气靠在电梯上,毫不犹豫地说:“张子涵!失主叫张子涵!” 方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想到这个名叫张子涵的女生肯定和傅政凛关系匪浅,不然不可能近距离拍摄他的照片。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查看其他照片。 站在露台眺望大海的傅政凛仅露出一个背影,两指夹着的烟泛起猩红亮光。 光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瘦了。 他习惯性地撕咬着口腔软肉,直到刺破肌肤,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才舍得移开目光,点击下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姿势亲密的一男一女,身体几乎贴在一块,他们在接吻! 方豫瞳孔猛缩,紧拧在一起的剑眉几乎能夹死苍蝇,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狠狠磨着牙,冷声道:“这个女人,就是张子涵吧?” 他抬眸盯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工作人员,相机一转,两只修长的手指盖住傅政凛的身影,仅仅露出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工作人员连连摇头,“据入住信息显示,张子涵是男人,他和隔壁1806房的傅先生一块入住的。” 方豫神色愈发阴沉了,转身就朝1806房的方向走去。 原来,他入住的套房和傅政凛不过隔了七个房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他,竟让自己临走前发现这个令人激动振奋的消息。 “傅政凛,是你主动送上门。” 方豫手指重重摩挲着屏幕里面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像一个束缚了许久的疯子,终于找到释放的机会。 第111章 只能是我的 工作人员压根不敢走出电梯,外面全是人高马大的保镖,她无力地按着开门键,就怕自己忽然消失不见,会惹来那个男人的报复。 “砰砰砰”的沉闷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面响起,透着渗人诡异的声响,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爆发出轻快的铃声,她全身一震,慌忙掏出手机按了接通。 是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王姐,1805和1806房的客人已经退了房,你别上去了,我刚打电话给失主,晚点把照相机邮寄过去就行。” “这……” 王姐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哪里敢凑到那个脾气不好的少爷面前要回照相机啊!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停,由轻到重,最后传出那种几乎要把门砸开的巨响。 王姐强撑着内心的恐惧,抬起虚软的腿走出电梯,就站在原地,也不敢走到方豫旁边,弱弱地解释:“这位先生,很抱歉,刚收到前台的消息,两位房客已经办了退房手续,正在前往海城机场的路上。” 方豫扬在空中的手陡然僵住,布满阴霾的漆黑双瞳紧盯着1806房,牙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脑海叫嚣着各种念头,一道淬着冷意的声音不停蛊惑他。 “追上去,把他逮住。” “你还需要一对手铐,一条锁链,把他禁锢在暗不透光的房间,永远永远。” “是他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机会,还需要等到成年吗?方豫,还有十几天才到你的成年礼,你还要等吗?” “不,你等不起,你的内心告诉我,你巴不得此时此刻化身为凶猛的恶豹,奔向那只即将逃离的猎物,疯狂撕咬他、破坏他,打破他脸上的冷静,让他崩溃、哭喊。” 方豫身上缭绕着可怖的煞气,颤抖的嘴角和逐渐狰狞的俊脸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周围的保镖微垂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明明对方年纪尚小,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便成长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再过几年,怕是许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 在邪恶念头的驱使下,方豫抬脚快步走向电梯,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王姐缩在墙边,早就吓破了胆。 那个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疯狂气息神似亡命天涯的犯罪分子,带着不顾一切的凶狠席卷而来,眨眼间消失在电梯里面。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人百分百会追到机场。 不免同情1806房的英俊男人,竟然得罪这么一个气势骇人的疯子。 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杀气,带着一队保镖直接杀到海城机场。 他们的到来惹来机场乘客的注意,纷纷撒丫子自动远离。 为首的男人浑身戾气源源不断往外释放,穿着打扮贵气十足,简直像个行走中的rmb,何况身后还跟着一堆严肃着脸庞的黑衣保镖。 一看便知惹不起,哪还敢再多看一眼。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方豫停下脚步,赤红眸子一一扫过周围的乘客,沉着脸回身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梁西,“分开行动,你带人去休息区、卫生间等地方找找。” 在来的路上,梁西已经知道方豫执着要找的人是谁,对方嘴里反复咀嚼着傅政凛的名字,跟中了邪似的。 虽然违背了许总的意思,但他并未多说一句废话,吩咐保镖分头找人。 方豫身后仍跟着两位保镖,匆匆走进候机厅,视线快速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 很可惜,那个男人不在这里。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咽下喉咙翻滚的血腥气息,再一次垂眸看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傅政凛,你等着。” 轻如耳语的嗓音透着病态的执着和疯狂,“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你走,所以,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安稳日子。” 他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舌尖已经被尖锐利齿咬得血肉模糊,但也无法盖过骨髓深处蔓延而出的刺骨痛意。 傅政凛独宠之后的放手,终究把他推向疯批偏执的道路,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狠狠伤透心的,并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野兽,一头睚眦必报的恶豹。 另一头,傅政凛和张子涵已经坐上飞机,静静等待飞机的起飞。 张子涵沉默了许久,才憋不住话似地说:“老板,既然我的相机已经找回来了,那么,您答应送我的那台就……” 傅政凛原本轻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此时微微掀开眼帘,淡淡地瞥向旁边脸色恢复正常的小助理,“承诺购买新相机的前提是旧相机已经找不回来,你说呢。” 张子涵垮下脸,闷闷地“哦”了声,心下嘀咕:谢谢那位拾机不昧的好人,改天一定颁发你本年度最佳好人奖!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即将到起飞时间,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系上安全带……” 机场内的播报声重复了三遍,方豫站在候机厅,冷冷看着登机口的方向,停留了许久许久。 直到飞机起飞的声音传来,他才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带着一众保镖走到休息处,准备前往下一站:雁城。 他坐在冷冰冰的座椅上,微垂眼帘居高临下审视着相机里面的男人,指尖轻轻一划,画面跳跃,弹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 娃娃脸男人对着摄像头挤眉弄眼,眼尾却扫向身后正在吃东西、嘴唇微启的傅政凛,这一幕和谐的画面,极其刺眼。 刺得他眼眶通红,牙痒得厉害。 从成百上千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个娃娃脸男人和傅政凛的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让他生起无尽的嫉妒。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欲疯狂冒出,瞬间蔓延至脑海。 如果他在傅政凛身边,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人往傅政凛旁边凑。 傅政凛只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碰一下他都觉得是冒犯。 何况这个张子涵,还偷拍了那么多照片! 单纯的占有欲无关情爱,傅政凛是他单方面独占在心里的猎物,他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他、触碰他,连肖想一下也不给。 想到那个亲吻傅政凛的女人,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和傅政凛相处五年,从未做过这么亲密的事儿,那个女人怎么敢擅自碰自己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照片里面亲密贴合的身影,眼里似乎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割在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把他们割裂为止。 他抬手盖住外国女人的身影,理智才稍稍回笼,哑声呢喃:“我看中的猎物,只能是我的。” 第112章 被砸臭鸡蛋 飞机抵达丰城后,张子涵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偏头看向闭目养神、微蹙眉头的男人,眼底生起无尽的羡慕。 瞧这雕塑一般的脸,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难怪会惹来众多千金小姐的目光。 三年来, 他跟在傅政凛身边参加过多场商业聚会,对方光是西装革履往人群中一站,就是全场最受单身女士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多少女人凑过来,就为了在他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而傅政凛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张子涵难以想象这个男人以后会花落谁家,又难以想象他陷入情欲中的模样。 呸呸呸!无端端想这个做什么! 张子涵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小声喊:“老板,准备下飞机了。” 傅政凛几乎在下一秒就睁开眼,眼角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显眼,他沉沉地“嗯”了声,抬起左侧手腕看了眼时间。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正好能赶上下午的会议。 “老板,您不会还想着回去公司吧?” 张子涵抽了抽嘴角,心下大骂:这该死的工作欲,活该你有钱! 他真相了,傅政凛确实有这个打算,他这人闲不得,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能依靠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已经抵达,请有序……” 傅政凛从容不迫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来不及收起情绪的小助理,薄唇微启不容拒绝地说:“张子涵,接下来几天我会回去静安小区,放你三天假,不用跟着我。” 张子涵:…… 呵,冷漠的男人,绝对是嫌我烦人了! 提到静安小区,他深感好奇,先前从陈大娘口中得知那是傅政凛租住的地方,如今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已经全款买了下来。 他作为傅政凛的生活小助理,却不被允许踏进静安小区半步,那儿是这个男人私自划下的禁区。 这么多年以来,连杨虎等人也从未踏足过,可以想象里面肯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子涵神情变幻莫测,脸色变化之快堪比变色龙。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生动的表情,率先走下飞机,缓步走到机场大厅,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脚下踩着的绿色箭头,见证了那个孩子的第一次哭泣,傅政凛眼眶泛起酸涩,心脏也不可抑制抽痛起来。 谁能想到,方豫离开的痛,竟生生抑制住了困扰他多年的精神折磨,他对唐晚时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减轻。 思念如疯长的藤蔓,一层一层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渐渐窒息。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熟练地输入方豫的名字,仿佛已经重复这个操作成千上万遍。 然而搜索结果却和那个孩子毫无关联。 许家把他藏得太过严实,连一点儿风声也从不泄露,傅政凛深深叹息一声,直到张子涵拿着行李箱小跑过来,才迈开腿走出机场大门。 公司派来的商务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司机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恭敬地喊了声:“傅总。” 傅政凛“嗯”了声,维持不变的面瘫脸很是唬人。 他俯下身坐进宽敞的后座,抬眸看向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助理,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张子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的,您慢走。” 眼看傅政凛冷漠地升起车窗,坐着车扬长而去,张子涵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连肩膀也耷拉着。 “哎,就这么狠心把我扔在这里。”张子涵看着消失在车流中的黑色商务车,举起拳头挥了挥。 二十分钟后,商务车抵达新公司门口。 公司的地址已经更换到城中心的商业大厦里面,五年前,乐禾公司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和难题,彻底转型为符合现代化发展的出口贸易公司,名字经过投票一致确认更改为:至诚农产品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是傅政凛的名字,而杨虎和霍于庭已经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情,只当个甩手掌柜,每年吃的分红足以让他们周游全世界数遍。 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门下车。 刚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那人手里的鸡蛋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身上。 “啪”的一声,鸡蛋在胸膛碰撞发出声响,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钻入口鼻。 傅政凛脸色瞬黑,抬脚往前狠狠一扫,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被扫了个正着,狼狈地摔倒在地。 “傅政凛!你这个狼心狗肺、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阿英喜欢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抬起翻滚着怒意的双眼,大喝出声。 站在大厦门口的保安自然知道傅政凛是15-18层至诚公司的总裁,连忙走过来询问:“需要帮忙吗?” 傅政凛摇头,冷眸微眯看着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张晖!” 男人尖利的嗓音刺人耳膜,狰狞的面目和几年前歇斯底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傅政凛唇角下压冷声道:“我管你是陈晖谭晖还是什么晖,与我无关。” 他掏出手机直接报警,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姚晨英的朋友就轻易原谅他。 张晖抬眼看着挺拔英俊的男人,视线定在价格不菲的手表上,内心的嫉妒几乎将他理智摧毁。 “傅政凛,拜你所赐,阿英现在丝毫不搭理我!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绝望到一时想不开闹着跑去当尼姑!”张晖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攥紧拳头猛然捶地。 傅政凛神情微动,自从两年前再一次坚决拒绝姚晨英以后,她似乎彻底死心了。 丰城的托管转让给了别人,而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丰城,回到淮城姚家。 期间,她不再发来消息,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发状态,傅政凛不会主动打扰她,而她也很识趣,没再打扰傅政凛。 他们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相交的线,注定只能当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至今日,再从张晖口中听到姚晨英的消息,只觉匪夷所思。 时隔两年,姚晨英还没放下自己?还因为自己拒绝的原因跑去当尼姑? 傅政凛蹙起眉,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姚晨英虽然固执,但不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种人。 但张晖咬死了就是他的原因,不停地大声嚷嚷。 “你这种冷漠无情的男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你这种人,就不配有人爱!我当初要是狠心下把阿英带回去,她就不用苦苦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没有心!你还是男人吗!我呸!”他越骂越难听,却不敢往前一步,毕竟两人的身材摆在那儿,打起架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傅政凛没兴趣听他聒噪的嗓音,视线转向紧皱眉头的保安,“麻烦你了。” 保安早就看张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跑来这儿叽叽歪歪,大吵大闹,实在丢人现眼! 傅政凛鞋尖一转走进大厦门口,不再理会身后被保安拦住的张晖。 第113章 该死的工作欲 傅政凛一路上憋着呼吸,快步走进电梯,伸手按了第十八层,胸前沾染的腥臭味道熏得人胃部翻滚。 他脸色黑沉无比,紧绷的面部神经证明他此时心情不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在办公区域工作的十几名员工下意识齐齐抬起头,看向胸前狼狈不堪的傅总,个个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傅总打哪儿弄成这样?! 于圆作为傅政凛的秘书,第一时间走过来询问:“傅总,会议时间需要往后推迟十分钟吗?” 她紧绷着脸,忍着臭鸡蛋的恶臭味,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不再是当初跳脱活跃的小女生,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什么臭味没闻过? 傅政凛沉声道:“五分钟足够,你先过去会议室做好准备。” 于圆点头应了声,脚踩着高跟鞋快步回到自己工位拿起提前收拾好的文件资料,转身离开办公区。 其余员工齐刷刷低下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内心的好奇达到顶点。 傅总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干净整洁、高冷英俊的形象,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人顶着浓郁的臭鸡蛋味走进公司。 这种电视剧里面恶毒配角才有的待遇,竟让咱们傅总体验了一把。 究竟是何方人士那么大胆? 他们表面上严肃着脸认真工作,暗地里却在私人群里面炸开了锅。 傅政凛迈开腿走进总裁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径直走进休息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整齐挂在那儿的白色衬衫和熨烫平整的西裤,转而踏进浴室,脱了上衣。 价格不便宜的衬衫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仅穿着纯黑短裤,赤着脚走到花洒下方打开热水。 傅政凛一向喜欢热水澡,尤其爱在洗澡期间打瞌睡,这个坏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强撑着涌上头脑的困意,一手抵着墙,在转身之间,后腰处雕刻的纹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透着耐人寻味的性感和诱惑。 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在那行英文小字上面擦过,很轻易就落下一抹潮红。 不一会儿,潮红蔓延至脊背、胸膛,逐渐爬上他微微扬起的脖颈,遍布在脸上。 他低垂下头,漆黑沉寂的双瞳染上朦胧水汽,微抿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五分钟后,傅政凛穿着白色平整的衬衫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那儿已经坐了几十位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汇报工作从采购部开始。” 傅政凛笔直地站在高台,也不坐,严肃认真的神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 各个部门汇报工作结束后,会议室陷入嘈杂的讨论声之中。 傅政凛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身上的气势有所收敛,拧眉翻看着会议桌上的文件。 “傅总,西区地带种植的沙棘已经成熟,和供应商谈的价格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您过目一下。” 戴着眼镜的秃头男人把文件放在桌上,继续道:“最近小部分地区掀起养生热潮,根据市场调研结果来看,这款原浆销售前景很好……” “傅总,上个月出口到国外的原生态纯榨果汁获得众多好评,那边的客户希望咱们公司多出几款同系列的产品,您认为……” “傅总,上一年京城最大的供货公司星辰农业爆出资金链断裂,即将面临破产的问题。就在一个小时前,官网已经发布通告,确定星辰农业被新成立的公司收购,正式改名为正昱。对方的负责人表示,下个月初将派人前往咱们公司参观、考察,再考虑是否进一步合作。” 傅政凛轻抬手指,缓缓敲击在会议桌上,沉声道:“星辰农业作为我们公司最大的供货商,提供的货品质量上乘,安全、健康。接下来做好对接工作,届时把具体时间编排在我的行程上面,我亲自接待他们。” ……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傅政凛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朝他们挥了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辛苦了,我让小圆叫了下午茶。” “谢谢傅总。”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傅总不一起过去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待会还有个连接国外的视频会议。” “那好,我们先出去了。” 不消片刻,会议室仅剩他一人。 傅政凛左右转动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俯瞰远处的景象,薄薄的眼皮微垂下来,遮挡不住眼底透着的疲惫和孤独。 他想,自己的一生很大可能就这样度过了,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夜里回到家,也是空荡荡的房,到处透着冷冰冰的气息,毫无人情味。 “嘟——”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他繁杂的思绪。 他回身走到会议桌旁拿起手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晨曦:傅政凛,冒昧打扰一下,张晖去找你了吗?] [晨曦: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人好着呢,我怕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千万要小心。] 傅政凛沉默片刻,才回复一句。 [凛:没事。] 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回复了信息。 [晨曦:其实,是我父亲强迫我相亲,让我去京城那边参加京圈大人物的宴会。] [晨曦:我不想去,以出家当尼姑作为要挟,只可惜威胁失败,他们认为我不可能这样做。] [晨曦:后来,我谎称自己有男朋友,并且会带他参加宴会,堵住我父亲的嘴(尴尬)] 傅政凛内心毫无波澜,直到看到最后一句,隐约生起不妙的预感,他怀疑姚晨英是故意的。 果然,对方下一刻发来的消息验证了他的猜测。 [晨曦:傅政凛,你能帮帮我吗?你放心,我两年前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你。现在仅仅以朋友的身份,求你帮个忙,事情完成之后,我绝对不再打扰你!] 傅政凛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紧抿的唇线弧度冷冽,指尖轻触屏幕,打下两个字。 [凛:抱歉。] 他拒绝得很干脆,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彻底贯彻了他的无情和冷漠。 姚晨英沉默了许久,才发来一条信息。 [晨曦:没关系,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傅政凛准备收起手机之际,对方新发来的信息让他呼吸瞬间凝滞。 [晨曦:忘了告诉你,宴会主办方姓许,据我父亲所说,这是许老爷子为外孙举办的成年礼。傅政凛,你确定不去吗?] 真的不想看看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吗? 第114章 你输了 淮城姚家别墅里面,姚晨英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头,紧盯着手里的手机。 对比两年前,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尽显憔悴,足以说明她过得并不开心。 “我好卑鄙。”她嘴角扬起自嘲一句,接着轻叹一声,“傅政凛,你会为了方豫答应我的请求吗?你那么在乎他,就不想见见他吗?” 对方始终沉默着,似乎在犹豫、纠结,在姚晨英以为他不可能再回复信息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凛:抱歉,我很忙,你另找他人吧。] 傅政凛,你果然没有心,已经冷漠到连方豫都影响不了你了吗? 手机滑落在床上,她紧咬着下唇,彻底闭上眼,身体后仰把自己砸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姚晨英,你真失败?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说好的放下,你还在打什么注意?” 她呢喃自语,缓缓抬起手,略微红肿的杏仁眼看向手腕处狰狞交错的疤痕。 两年前离开丰城后,她在回到姚家的当天自残过一回,并不是寻死,仅仅想让身体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思维,企图忘记傅政凛那个男人。 这两年来,她控制自己不去找他,不停地做一些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然而,想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太难了,朋友劝导她,尽快转移目标,开展一段新的恋情,自然而然就能忘记初恋。 确实,傅政凛就是她的初恋,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初恋往往能让人记挂一辈子。 她走遍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去过酒吧等地,无论多出色多帅气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段单方面的感情真的太难割舍,知道张晖私自跑去丰城寻找傅政凛后,她心里其实隐秘地生起一丝兴奋和期待。 似乎总算找到一个重新接触傅政凛的突破口,让她心情激动起来。 事实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傅政凛对自己依旧那个态度,冷淡、仿若陌生人,更别说爱了。 “放下吧,是时候该放下了。天下的男人那么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姚晨英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耸动,失声痛哭起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甘心随着眼泪的肆意流淌,渐渐消散。 爱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固执的蹉跎了那么多年,把自己的心折腾得伤痕累累,才终于醒悟,彻底回头。 …… 入夜,雁城最火爆的地下赌场人潮涌动,嘈杂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乌烟瘴气。 随意摆放的各种赌桌皆围满了人,尤其热闹。 “大大大!”男人狂拍桌子,神情紧张。 “我翻三倍!”站他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 “靠!” “我就问你跟不跟!” “老子怕你丫的!”长了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用力将所有筹码推向中央。 “开!赶紧开!” 围观的赌客开始起哄。 这时,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穿透嘈杂的响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小,翻一百倍。” 众人愣了两秒,顿时大笑出声,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口出狂言。 他们齐刷刷转回头循声望去,双瞳猛然收缩,顿时作鸟兽散,很快腾出一块儿空地。 来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一队气势汹汹的保镖,显然不是个善茬。 方豫缓步走到赌桌前,前额碎发轻垂在轮廓深邃的眉眼之上,他冷冷注视着对面瘦猴样儿的男人,继续道:“我赢了,留下你的双手。我输了,这些现金就是你的。” “双手?!”众人低喝一声。 保镖提着钱箱走前来,动作利落打开,露出内里满满当当的红色票子。 “呼……”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多钱。 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贪婪地盯着那笔巨款,手情不自禁伸出去。 钱箱盖子陡然被保镖合上,男人瞬间惊醒,脸色青白,难看至极。 他抬眸对上方豫年轻的脸,莫名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要是赢了,你确定把这些钱都给我?”男人眸光闪烁,喉咙翻滚咽下一口唾沫。 “嗯,那么多人在场,你怕什么?”方豫微垂着眼帘看他,勾起的唇角尽显讥讽。 男人咬咬牙,眼珠子左右转动,破罐子破摔地大吼:“赌就赌,谁怕你?” 赌场里面人多,他就不信这个狂妄的男人真的敢当众砍了他的手! 方豫冷嗤一声,下巴微抬看向旁边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三局定胜负,你来操作。” 工作人员默默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应了一声。 规则很简单,6粒骰子一起摇,随后猜骰盒里面的数目大小,15点为半数,过半则大,不过半则小。 周围的观众一窝蜂涌过来,将赌桌围得水泄不通。 方豫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冰冷刺骨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对面的男人,直把人盯得坐立不安。 工作人员拿起骰子盒大力摇动起来,视线落在方豫身上,似乎在等待他下令喊停。 “看我做什么,你想停就停。”方豫抬眸瞥了他一眼,浅薄的唇微抿着,语气透着些许不悦。 工作人员心下哆嗦,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他就怕自作主张会惹来这个男人的怒火。 方豫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磨叽,蹙眉冷声喊:“停下来。”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后背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在赌场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还是第一回见这种年纪轻轻,气势爆棚还毫不收敛的。 狂,太狂了! 然而人家光是手腕佩戴的手表就能买好几个赌场,有狂的资本,他只能认命。 “我赌小!”瘦猴样的男人率先开口。 方豫淡淡“哦”了声,神情晦涩不明,嘴角弧度往上挑,“确定?别反悔。” 男人怔了下,被他说得游移不定,张了张唇,很快又闭上,坚持己见粗声粗气地说:“我就选小!” 方豫不置可否,冷眸幽幽盯着男人,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大。” 周围的观众伸长脖子,视线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盒,脸上的激动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仿佛自己就是参与者。 这时,工作人员用余光扫了眼紧绷着脸的瘦猴样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他打开骰子盒,露出里面的点数。 16点。 方豫意味不明地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哑声道:“很遗憾,这局你输了。” 第115章 狠角色 方豫身上的煞气随着话语瞬间袭向对面的男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到他面色发白,胸口发堵。 “别慌,还有两局,你有赢的机会。” 方豫扯起唇角,眼底的嘲讽和恶意丝毫不收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继续摇骰子。 诺大的赌场里面只有摇骰子的声音,清脆刺耳,伴随着方豫时重时轻的敲桌声,莫名让赌场的气氛紧张凝重起来。 “我来喊停!”瘦猴样男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豫,声音提高了几分,但不难听出话语里裹挟着的慌乱。 方豫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工作人员,“听他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手握骰子盒不停地摇,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骰子盒重重砸在桌上,仿佛砸进观众的心口,让人咯噔一声。 “小!” 男人两手撑着桌子站起身,目眦欲裂地盯着骰子盒,一副疯狂赌徒的样儿,很是骇人。 方豫神情依旧不变,无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撩动他的心绪。 他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赌,也不是为了玩,仅仅想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当做垃圾一般,踢出自己脑海。 对方是输是赢,无所谓,反正不可能逃出这个赌场。 方豫舌尖重重抵着左侧口腔软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打开的骰子盒上。 21点,还是大。 三局两胜,输赢已定。 “不!不可能!你出老千!”男人怒吼出声,扑到工作人员跟前攥起他衣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使诈!” “李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愿赌服输吧。”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语气透着鄙夷。 “是啊,来赌场玩,有输有赢很正常,你自己没那个运气,就说别人出老千,玩不起就别玩啊!” “啧啧,为了那笔钱,连双手都敢作为筹码,不要命,真贪婪!” 李昙多年来游走在赌场里面,有赢过,也有输过,但还是头一次被当众看笑话。 能在这儿工作的员工多少有点武功底子,他趁李昙注意力在他人身上之时,抬手扣住李昙的手腕,用力抓向腕骨凹陷处。 “嗷……” 同一时刻,李昙身子往前扑,整个人被反手压制在赌桌上。 李昙痛呼出声,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钱箱,眼底涌动着强烈的不甘,生生错过一个暴富的机会,这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 “住手!你们……这是?”一道陌生男声由远及近。 赌场的经理得知有人闹事,匆忙赶过来,见方豫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心下不由哆嗦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先生,咱们赌场有明文规定,不能恶意抬高筹码,也不得以残害他人的筹码作为……” 话未说完,八位保镖齐刷刷抬眸警告地看向他。 没看到方少心情不好吗! 眼神这么不好使,当什么经理! 方豫揉了揉打拳之后开始酸痛起来的手腕,掌心往下压着桌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李昙是你亲戚?” 经理连忙撇清关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您误会了,他经常在我们赌场玩,仅仅混了个脸熟,算不得亲戚。” “哦,我把人带走,你没意见吧。”方豫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垂的眼帘之下,双瞳幽暗深不可测,肆意释放的恶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经理艰难咽下口水,只摇头,不敢吭一声。 保镖当即上前押着李昙往外走。 “表哥!救我!” 李昙整个人如坠冰窟,抖如筛糠,回头嘶声大吼求救。 经理低下头,恨不能当起缩头乌龟,李昙是他表弟,自从丰城地下拳馆被人报复倒闭之后,他就来了雁城这儿投靠自己。 这个表弟正事不做,为人好赌好色,尤其偏爱年纪小的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他老早就想着把人轰出家门。 这会儿有人找上门,多半是因为李昙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惹来报复。 待保镖和那个年轻的男人离开后,他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人应该不会狠下杀手吧?” 他又一次咽了咽口水,心脏不可抑制剧烈跳动起来。 报警是不可能报的,他只在心里默默为表弟祈祷三秒。 赌场外面,昏暗的巷子里。 李昙看着手持坚硬铁棍缓步走来的男人,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不由颤声大吼:“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豫掂了掂手里沉重的铁棍,双眸微垂,没看他,只低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长得像谁。” 前额碎发垂落下来,他掀开野性嗜血的双瞳,冷漠地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 这双充满兽性的眼睛,似兽非人,李昙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就激了出来,脑海里浮现出被五花大绑、嘶吼连连的小身影。 方豫冷笑一声,“记性还不错,想起来了?” “是你……你是老魏送来的小疯子!” 李昙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被堵死的墙,压根没有退路。 “想不到吧,我还记着你。”方豫一步一步走向他,铁棍往下抵着地面,摩擦出诡异刺耳的响声。 “你别过来!我当初没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因为那件事恨上了我,我给你道歉!”李昙双手做出格挡姿势,颤抖的双腿已经软到不行。 不就仅仅打断他一根肋骨,还暴揍了一顿! 他要是知道这个疯子那么记仇,当初就该直接埋了他! “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你用那双猥亵过无数男童的手在我身上流连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方豫脚步一顿,神情冷到极致,薄红的唇往两边扯开,隐约露出森冷白牙,“终有一天,我会亲自折断你这双肮脏的手。” “哦,顺便让你不能人道。十五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小孩,如今还躺在大山里面。人类世界有你这种恶心的垃圾,真的很碍眼。” 更多的话音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声,响彻这个阴暗的角落。 骨骼断裂的“啪啦”声响听得人遍体生寒。 方豫收起了他的獠牙,却释放了满身的戾气,动作凶猛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双手,以及身为男人最为重要的命脉。 李昙已经痛到失声,跟一坨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苟延残喘。 保镖守在巷子前头,背对着他们,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但额头冒出的冷汗足以表明,他们内心有多不平静。 许家多了这么一个性情残暴冷血的狠角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16章 老毛病 日复一日,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到了月末。 傅政凛跟往常一样,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工作上,低头兢兢业业的样儿惹来小助理张子涵的碎碎念。 他站在落地柜前面,心不在焉地整理文件,余光偶尔瞄向认真工作的傅政凛。 就算是机器人,也有电量不足的一天吧! 老板啊老板,你这么拼了命的干,究竟为了什么? 张子涵暗地里咬了咬牙。 是钱赚得不够多? 当然,没人会嫌弃钱多。 是公司不够大? 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啊,在丰城里面也算排列前茅了! 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你怎么就不抬起头看上一眼! 一整个上午,各部门的小部花以各种理由为借口跑进办公室,但对上没有心的机器人老板,她们注定失望而归。 张子涵摇摇头,快速整理好文件后,又当起了临时保洁,拿了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作为现代社会新新人类,男人的首要目的是实现自我价值,成就一番事业! 紧接着就是娶妻生子,完成人生大事! 如今你事业有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身边的单身女士不够漂亮?还是你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傅政凛没有读心术,也没兴趣知道小助理在想些什么,他右手拿着钢笔快速在文件上签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盖上公司和总裁专用章后,放到一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透着浓重的疲惫,随着方豫成年礼的到来,他从长期失眠的状态进展到无法入睡的程度。 和方豫相处的点滴回忆更是在脑海里面循环播放。 紧绷的情绪刚松懈下来,久违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你有什么资格跑去京城见他,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他的成年礼?】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把你忘记了,你还想着凑到他旁边?】 【别为你的自私找理由,我知道你想见他,想让他永远记得你。】 【当初,如果你牢牢抓住他的手,死也不放开,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有许家人的爱护和照顾,哪里还需要你?你还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哥哥?他从来没叫过你哥哥,你这个哥哥当得太失败。你连他都保护不好,有资格做他哥哥吗?】 满含恶意的嗓音似乎缭绕在耳旁,傅政凛手上的钢笔一松,掉落在桌面。 他呼吸瞬间凝滞,紧皱眉头,脸色难看至极,霍然起身快步走进休息室,反手锁了门。 张子涵心下一惊,连忙扔掉毛巾冲了过去,大力拍门,“老板,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身上有备用药,你赶紧开开门!” “没事,别烦我。” 休息室内传出压抑沉闷的嗓音。 张子涵急得抓耳挠腮,傅政凛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从他身上携带的即将过期的药瓶子就能证明这点。 他当初被杨虎应聘为生活助理之时,已经提前了解过傅政凛的身体状况,知道对方患有多重恐惧症,有可能随时随地发作。 三年来,张子涵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露出这副失态的模样。 成熟冷静的面具被生生撕开,露出那张发白毫无血色的脸。 原来,在他坚强冷漠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傅政凛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身子不自觉佝偻,后背贴着门向下滑落在地。 “滚,滚开……别烦我……” 他两手抓着打理整齐的发丝,眼眶发红,哑声低吼。 张子涵以为这话是对自个儿说的,放下手不再敲门,眉头拧成一团,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这时,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接通。 “请问是至诚公司吗?”很陌生的男声,嗓音低沉压抑。 “是的,您是?”张子涵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京城正昱的负责人,原先定在下个月初的行程因为其他原因取消,很抱歉。”男声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了几分,“后天,贵公司总裁有空过来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吗?” 那人把“总裁”两个字咬得极其重,似乎非他不可。 张子涵只是生活助理,自然无法立刻回答他,只说:“我们老板正在开会,待会我让他回您电话,您看?” 良久,对方才回答:“好。” 下一秒,对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张子涵抓了抓头发,又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这低音炮,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抬脚走向休息室,静下心聆听里面的声响,动了动唇,低声道:“老板,刚才是京城最大的供货商正昱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他说希望您后天可以过去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 傅政凛全身一震,脑海里的声响全部消失,只听得见“后天过去京城”这几个字儿。 很巧,后天正好是方豫成年的日子。 他仿佛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一个悄悄跑去看他一眼的理由。 他仰头靠着门,眼眶赤红,喉结上下轻滚,低声呢喃:“我就看他一眼。” 只在人群中远远看他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如愿长得比自己还高。 “方豫,从我违背诺言,欺骗你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咱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他自嘲一声,缓缓闭上眼。 思念让他备受煎熬,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打扰。 待情绪平稳之后,他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打开门,对上小助理担忧的脸。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傅政凛神色淡淡看他一眼,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老板,你刚才……” 张子涵瞬间窜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没事,老毛病。”他伸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 对面接得很快,却迟迟不出声。 傅政凛也不介意,率先开口,“您好,我是至诚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傅政凛。后天我会亲临贵公司,望接下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经由听筒传入耳廓,傅政凛蹙了蹙眉,把听筒拿远一些。 “好,我等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裹挟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傅政凛抿了抿唇,轻“嗯”一声。 刚想说一句客套话,对方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嘟——” 刺耳的忙音响彻办公室,傅政凛放下听筒,眼底生起一抹暗色。 正昱现任负责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这让他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届时,如果合作谈不拢,对公司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他一手抵着额头,沉着脸,陷入深思之中。 第117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京城,城中心德伦大厦128层,正昱公司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内。 方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里因为情绪失控硬生生扯断的电话线,紧咬着牙关,把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时隔多年,终于要轮到你了。” 压抑的嗓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恨,他反复念着傅政凛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咀嚼、撕扯。 他视线转向快被自己盘出包浆的照相机,又一次伸手打开,目光专注而冷漠地看着傅政凛的身影。 手不受控制摸了上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摩挲着傅政凛的侧脸,指甲在屏幕挠出刺耳的声响。 只要再大力一些,相机屏幕就得开裂,但方豫不可能让它出现任何故障。 这段时间,他每天相机不离手,几乎每分每秒都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尖锐刺骨的视线像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戳向傅政凛,如若眼刀子可以凝结成实质,对方怕是早就被他戳成了刺猬。 “傅政凛……” 真的想,将他从相机里面拽出来,尽情折磨。 “我到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压根等不到下月初,只想在成年当天,见到这个男人。 他卑鄙的设下陷阱,引诱傅政凛自投罗网。 “等你来了,就再也别想回去。” 任谁看到他对着相机低喃着什么,都会认为他疯了。 方豫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以前是兽性难驯的疯子,现在更是披着人皮、血液流淌着暴力因子的疯子。 对疯子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疯子没有理智可言。 手里断裂的电话线就是最好的证明,光是听到傅政凛的声音,他就受不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脑海翻滚着各种涵盖半部刑法的念头。 他扔掉电话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猩红眸子凝视着照片之人的侧脸,吐露的话语阴冷如毒蛇,“傅政凛,怎样才能把你弄哭。” 他情不自禁想起傅政凛默默流泪的样子。 双眉不由紧蹙,眉宇间尽显暴躁,手快速地在相机屏幕划动,直到露出傅政凛清晰的正脸。 这个男人即使经受再大的折磨,身受重伤,也只会暗地里默默舔舐伤口。 “用什么方法,才能打破你脸上的冷静,让你崩溃大哭。” 他舌尖重重抵着尖利的虎牙,大力摩擦,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思考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傅政凛身上包裹着的躯壳太过坚硬,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将它打破。 除了那个女人。 无力感和怒意瞬间席卷上脑,他猛然站起身,拿起照相机,带着一身浓重的煞气大步离开办公室。 门外的保镖紧跟上去,一声不吭,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透明人。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方少会去哪里。 方豫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回,心情差到极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傅政凛这个男人。 他一旦心情不好,便会跑去发泄。 京城的大大小小拳馆被他打遍,那不要命的狠厉打法,劝退了许多人。 以至于后来,拳馆师傅听到方豫要来,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没人愿意和他打,保命要紧。 …… 时间稍纵即逝,很快来到方豫成年礼前一晚。 傅政凛一如既往失眠了,他半靠在床头,翻看微信消息。 [请叫我涵哥:(图片)(图片)(震惊脸)] [请叫我涵哥:老板阔气啊啊啊!!居然偷偷给我买了个照相机!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尽心尽力当您的牛马!] 傅政凛微怔,指尖一点打开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崭新的照相机,款式颜色和张子涵那台旧相机一模一样。 [凛:查一下寄件信息,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嗯嗯嗯,老板不用谦虚,我真诚感谢您!您没必要藏着掖着,是您买的就是您买的!!(欢呼)] 小助理显然不相信,认定就是他买的。 傅政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个有钱人士那么大方。 [凛:旧相机还没寄回来吗?] [请叫我涵哥:没,明天一早我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 [凛:嗯,相机先收着别用,再一次强调,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老板,承认是你买的有那么难吗?(委屈戳手指)] 傅政凛不再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差五分钟就到第二天了。 他打开朋友圈,翻看先前发布的照片。 谁能想到,和方豫相处的五年时间里,他已经发了将近上百条关于方豫的状态,如今也仅自己可见。 “叮”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一个名为cheetah的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 申请内容是:我是正昱负责人。 “猎豹?” 傅政凛蹙起眉呢喃一声,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凌晨12点整,对方居然也还没睡。 他偏头看向床头柜放着的豹子摆件,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柔声道:“小豫,十八岁生日快乐。”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直到手机不停跳出申请消息,他才恍然惊醒,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手机很快点击通过,客客气气发了条问候消息。 [凛:您好,肖总(握手)] 根据调查,正昱当前的法定代表人是肖闻叙,一个面容周正刻板的男人。 [cheetah:傅总客气了,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傅政凛若有所思,对方早不加晚不加,恰好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加自己为好友,只是单纯的闲聊? 当然,对待未来的合作商,他不能太过直白,容易得罪人。 [凛:公司业务繁忙,难免加班。] 既从侧面反应自家公司发展很好,不合作是你的损失,又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举两得。 对方沉默了许久,不再回复。 傅政凛以为他已经睡着,索性关掉手机,就这么半靠着床,偏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之后穿上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站在镜子前打上领带。 镜子里面的男人身材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轮廓分明的脸庞英俊出挑,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明显,显然睡眠不佳。 他拿过手机,走到落地柜前找出一瓶尚未拆封的白色药瓶子,随手放进西装内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光是想到即将看到那个孩子,他就不可抑制地紧张、激动。 为了避免情绪失控,他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他回身看着再也没了方豫气息的客厅,眼里闪过一丝孤寂和落寞。 当初是他亲手把人推开,如今却肖想着跑过去见他一面,如若被他发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视而不见,还是冷脸相向,亦或是恨不能咬死自己。 第118章 京城 早上七点三十分,去往京城的飞机成功起飞。 这次的京城之行,傅政凛只带了公司几位高层人员和秘书于圆,而生活小助理,被他勒令休假了。 他双手抱臂轻仰着头闭目养神,微抿的唇薄而淡白,下颌蔓延到锁骨的线条弧度流畅性感,坐他旁边的于圆仅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老板英俊帅气很养眼,只可惜是个工作狂,无意间不知伤了多少颗爱意萌动的少女心。 于圆深刻表示,老板这辈子压根不会爱上任何人,如果将来要结婚,结婚对象很大可能也是——工作! 她抛开脑海里不太成熟的想法,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飞机抵达终点。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目的地京城已经抵达,请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声反复播放,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身,沉寂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傅总,正昱那边会派人过来接机。”于圆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脚踩着高跟鞋跟在傅政凛身后,“待公事谈完之后,肖总安排在鑫雅国际酒店用餐……” 傅政凛轻“嗯”一声,沿着出口专用通道快步走到接机口。 那儿站着乌泱泱一群人,手举着各种接机牌子,傅政凛只一眼便看到正昱前来接机的男人。 对方长相平平无奇,唯独身材很是魁梧,脸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一看到傅政凛,就收起牌子大步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傅总吧,我是肖总的助理,覃奋。”他伸手和傅政凛轻握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来,这边请。” 傅政凛一改冷脸,眉目缓和下来,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早就习惯性地戴上那套虚伪的面具。 他带着至诚的几个员工,缓步走向机场大门,期间和覃奋说了几句客套话。 “傅总年轻有为,实在佩服佩服。” ”覃助理言重了,不过运气好,恰好赶上那阵热潮。” “傅总谦虚了,很多人光有运气,也无法做到您这种程度。” 他走到一辆七座商务车旁打副驾驶的门,“请。” 傅政凛朝他点了点头,弯腰低头坐进副驾驶,其余人则坐到车后座。 “你们肖总才是真正的实力家,接管这么大一家公司,不容易。”傅政凛扣上安全带,余光看了眼司机。 司机一身保镖装扮,严肃地朝傅政凛打了一声招呼。 从机场到德伦大厦不过十五分钟,傅政凛全程看着窗外繁华的建筑,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处的手表。 待汽车停稳后,他开门下了车,视线沿着大厦底部往上看。 唐墨之前威胁他的事儿,他仍然记得,对方说过下月初五会在这座大厦顶楼等自己。 然而,唐墨也仅仅找过他一回,连着十几天,没再出现过。 傅政凛敛去眼底的寒意,在覃奋的引领下走进大厦。 这座大厦足足有136层,而一百层往上的地方全部属于正昱。 电梯是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的,傅政凛目视着外面的景象,内心毫无波澜。 随着电梯楼层的上升,于圆默默地往里走了两步,双腿有些发虚。 “肖总的办公室在128层,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京城,外面有一个宽敞的观景台,匹配了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傅总晚上有空可以上来欣赏一下外太空的美景。”覃奋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丝毫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傅政凛也客气回答:“有空一定过来。” 不一会儿,电梯门在128层开启。 “傅总,这边请。”覃奋推了推镜框,先行两步,带着傅政凛等人走进总裁办公室。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农产品供货公司,正昱的办公室不可谓不大,豪华大气的装饰无一处不透着金钱的铜臭味。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坐在那儿就能俯瞰京城的景色,除了傅政凛,至诚其他员工皆目露震撼。 坐在办公椅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站起身,周正严肃的脸庞稍稍缓和,抬脚走向傅政凛。 “傅总真人比照片年轻多了。”肖闻叙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朝沙发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总过奖了。”傅政凛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唇角微扬释放自己的善意,抬脚走到沙发前坐下。 从外表上看,肖闻叙年纪看着不过三十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他坐在沙发上自然翘起腿,直视着傅政凛,沉声道:“很抱歉,原先定下的行程因为本公司的原因取消,傅总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京城,足以表明贵公司对本次合作的重视。” …… 半个小时后,傅政凛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递到肖闻叙前面。 “这是本公司这个月出口到国外的销售业绩,肖总过目一下。” 傅政凛两手交握轻搭在大腿之上,目光沉静,从容淡定地说:“这次洽谈能否成功,并不是最重要的,为今后的交往奠定友谊的基础,显然更有意义。肖总,希望这次业务洽谈不是交往的终止,而是友谊的起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同时站起身,握了握手,脸上皆带着些许笑意。 “傅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肖闻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额头冒出不易察觉的汗珠,余光扫向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的休息室,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时间不早了,傅总,咱们先去酒店用餐,下午再带您参观本公司的产业园。”覃奋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傅政凛应了一声,缓步往外走,忽觉一道尖锐的视线扎在自己后背,他脚步微顿,回头看向休息间的方向。 肖闻叙眼皮轻跳一下,“傅总,您先请。” 傅政凛收回视线,大步离开办公室。 不一会儿,休息室内传出沉重的呼哧声,伴随着骇人的低吼,紧接而来的是玻璃碎裂、东西落地的嘈杂巨响。 下一刻,骨节分明、遍布青筋的手直接探出门缝,紧攥在门的边沿,大力拉开门。 门猛地撞击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连天花板吊着的豪华水晶灯也剧烈摇晃起来,仿若地震,可见这人的力气有多大。 率先迈出门口的是一只纯白色的运动鞋,鞋子往上是肌肉紧实的修长小腿。 “傅政凛!” 压抑到仿佛从胸腔挤出来的一句话裹挟着强烈的怒意。 方豫脸上满布阴霾,唇瓣血肉模糊全是咬痕,手里紧握着的相机屏幕隐约出现裂痕。 从傅政凛出现在办公室那刻开始,他就拼命压抑着内心深处汹涌而出的暴虐兽性,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 跟在傅政凛身边的员工会打扰自己的计划,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傅政凛掳到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牢笼里面,用漫长的岁月尽情折磨。 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方豫深深喘了一口气,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给肖闻叙发了一条消息。 [cheetah:想办法拖住他,今天绝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第119章 一个人情 入夜,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亮着璀璨夺目的灯光,通向最顶级国际酒店的道路行驶着成百上千的各色豪车。 傅政凛就在其中一辆红色张扬的跑车里面,他偏头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好奇,你名下的公司算是丰城数一数二的外贸公司吧,怎么就没收到许家的邀请函?”开车的男人身穿酒红色衬衫,染了一头浅栗色头发,疑惑地看向副驾驶的男人。 他名叫列衍,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样貌遗传了母亲,五官轮廓柔和却不显女气。 他是傅政凛商业酒会期间认识的朋友,由于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丰城,不常见面,但平日里也会通过微信联系。 列衍是个军二代,生在军人世家,上头有个大哥,下头有个小妹,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由于父母偏爱大哥和小妹,对一向懒散随性的他很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收购了半死不活的外贸公司。 公司前期发展很难,但自从在三年前的酒会上结识傅政凛后,多次受到对方的指导。 真别说,还真被他盘活了! 一来二往,两人建立了不算深厚的友谊。 他们除了谈生意场上的事儿,很少会闲聊,究其原因是两人玩不到一块。 列衍如今是个有点上进心但依旧很爱玩的花花公子,而傅政凛则是拼了命去干活的工作狂,连一点儿私人时间也难以挤出来。 两天前,傅政凛让他想办法弄一张许家宴会的邀请函,列衍当时就震惊了。 和傅政凛相识三年多,知道对方性格冷淡,对什么宴会、酒会没兴趣,因此这回特地找自己帮忙,彻底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傅政凛喉结轻滚,偏头看向驾驶室的男人,“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列衍撇了撇嘴角,微眯起桃花眼嘟囔一句:“哦,就一个人情啊,总觉得是我吃亏了。” 他之前追问了几次,傅政凛皆转移话题,一个字儿也没有提,这次随口问起,自然也不抱希望。 果然,傅政凛又一次转移话题,真是狡诈的男人! “许家没邀请你,跑去凑什么热闹?”列衍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性子坦诚直率,虽然有时候很不着调,但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腕表的时间,随口敷衍:“扩展人脉。” “额嗯……可以可以,你赢了。”列衍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转到前方,“啧,许家这回几乎邀请了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搞这么大阵仗,恐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宣布。” 傅政凛抿唇沉思着什么,不置可否。 许茂生把方豫的个人信息藏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儿也不外露,如今却准备隆重宣扬,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跑车缓慢往前走,两位穿着打扮完全相反的男人各怀心思。 一个摩挲着下巴,时而瞄傅政凛一眼,敞开至锁骨下方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脖颈处挂着的十字架项链泛起淡淡白光。 一个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挺拔的身躯被板正整齐的西装包裹着,衬得他整个人严肃认真,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晚上七点三十分,跑车驶入斯卡恩国际大酒店停车场。 傅政凛开门下车,背对着列衍的方向拿出白色药瓶吃了一粒药。 他今天的目的并非靠近方豫,而是待在人群里面远远看他一眼。 虽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后果如何,他已经不愿再去多想。 他的小豫好不容易成长到这个年纪,他不想错过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嘟——” 手机的震动忽然传来,傅政凛蹙了下眉,没有去看。 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列衍下车走到他旁边,“啧啧”两声感叹道:“难得参加宴会,你好歹换掉这身总裁味儿浓郁的衣服吧。” 傅政凛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觉得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反倒对方的穿着打扮过于骚包,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为了避免被许家人发现,傅政凛很是无情地说:“待会进去后,各玩各的。” 列衍:…… 他捂着心脏,愤愤控诉:“渣男!需要我的时候轻声细语,利用完我就残忍抛弃!” 傅政凛挑了挑眉,抬脚就走,“下一次,我给你一个利用我的机会。” 列衍眸光微闪,灵机一动,“这敢情好啊!我爸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但我不想迎合我爸,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谎称我喜欢男人!” 他目光戏谑地盯着傅政凛的背影,快步走上去,轻咳两声认真说:“待会假扮我男朋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傅政凛:…… 一股该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眼皮狂跳两下,不确定地问:“你相亲对象不会是姚家的小姐吧?” “哎?你怎么知道?”列衍瞪大桃花眼,语气惊讶。 傅政凛拧起眉,缓步走进电梯,良久才说:“可以。” 电梯在一楼开启,淡淡幽香扑面而来,悠扬的音乐夹杂着连绵不绝的轻声笑语传入耳廓。 饶是傅政凛见识多广,还是被面前极致奢侈的宴会场地惊艳到了。 巨大豪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之上,犹如一颗颗璀璨耀眼的星辰,倾洒下莹白光辉,照亮整个宴会场地。 端着酒杯、盛装打扮的俊男美女游走在宴会之中,笑颜如花,觥筹交错,营造出盛大的视觉与味觉盛宴。 仔细观察,会发现天花板、墙面、灯饰等各种装饰品全镶嵌着璀璨闪耀的钻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列衍摇头感叹:“这里任意一个装饰物,恐怕抵得过一个普通人家十年的收入。” 傅政凛淡淡“嗯”一声,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感慨,直接迈开腿走到角落,静静等待方豫的出现。 列衍凑过去,站他旁边不走了,傅政凛盯着他极其显眼的衣服,抬眸扫向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的宾客,右侧眉头轻跳一下,视线回到他身上。 列衍:…… 他撇了撇嘴角,知道傅政凛此行必有其他目的,也没多问,顺手拿了杯洋酒,慢悠悠走进人群中,一身骚包衣服和俊美的脸庞很快让他变成宴会场上的显眼包。 傅政凛轻呼一口热气,目光直直地盯着宴会高台,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这时,路过的年轻酒保主动上前递给傅政凛一杯色泽清亮的酒。 他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后背抵着柱子,两指轻拿酒杯,偶尔晃动一下,扬起白皙性感的脖颈抿上一口。 辛辣的滋味入喉,刺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咽下一口酒,周围的宾客顿时骚动起来,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剧烈颤抖一下,冰冷的酒液洒落在手背,深邃颤动的眸子直直盯着出现在高台之上的高挑身影。 沉寂许久的细胞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难以遮掩,他红着眼眶,薄白的唇翕动着,哑声低喊: “方豫……” 第120章 嫉妒 高台上的男人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笔挺西装,右耳戴着同色泽的无线耳机,肩宽窄腰,身材挺拔,轮廓深邃的脸彻底长开,再也没了小时候的稚嫩,处处透着少年间于成年男人之间的气息。 随着今晚主角的出现,全场寂静,裹挟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皆投在高台上面的两人身上。 傅政凛饶是再冷静的人,此时此刻也平静不下来了,就像湖面被扔下一块巨石,荡起层层波澜,彻底扰乱他心绪。 当初瘦小如柴、凶猛如野兽的孩子经过六年岁月的变迁,已经成长为身姿挺拔、气质出类拔萃的男人。 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身抬脚走到柱子后方,以便遮挡,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用力收拢,掌心传来的刺痛也无法盖过心脏的抽痛。 多年累积而成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他红了眼眶,喉咙酸涩,透过人海遥遥望着台上的年轻男人,浅薄的唇轻轻翕动:“方豫,成年快乐。” 今日之后,他和方豫很大可能不会再见面。 因此,他此时压根无法分心留意其他人,眼里只有台上之人的身影。 他没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徘徊在精致美食之中的酒保,正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耳侧戴着的黑色蓝牙耳机,嘴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站在方豫旁边的是身材依旧硬朗的许老爷子,一身简洁高档的唐装衬得他威严大气,脸上虽雕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一双锐利的双眸却炯炯有神。 他左手握着深棕色的龙头拐杖,缓缓扫视台下盛装打扮的宾客,抬起右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小孙方豫的成年礼,许某感激不尽。”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整个宴会场地。 “今日宴会的主要目的有两个。”许茂生偏头看向面无表情、紧抿唇角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此隆重向大家介绍我许家唯一的外孙,方豫。自今日起,他将继承我名下许氏集团45%的股份。” 话一出口,全场震撼。 许氏集团已经挤入世界二十强,总资产位列京城第一。 如今,许老爷子竟将45%的股份送给外孙,可见对方在许家有多受重视。 刚一成年,方豫便一举成为全京城最受瞩目的新贵,下方的宾客皆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暗地里已经噼里啪啦敲起小算盘。 单身女宾客难掩内心的激动,炽热的视线瞬间打在方豫身上。 方豫明显怔了下,隐在眼底的暴躁被复杂情绪掩盖,压低声音道:“外公,当初商量好,我只管正昱这一家公司,您不按常理出牌!” 许茂生清了下嗓子,低声回:“话已出口,再收回就显得我很小气了。小豫啊,外公已经老了,今日过后再也管不了你,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反对。但唯独这一点,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何况,这份资产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打算转给你母亲,如若不是她突然……” 许茂生顿了顿,错开话题继续道:“你现在还年轻,别让仇恨迷了眼,你以为外公不知道你接手正昱的目的吗?” 他深深看了方豫一眼,视线回到下方的宾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悠扬的音乐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冲入耳膜的恭敬男声:“方少,傅总刚才喝下的酒还没起效,需要加大药量吗?” 方豫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眼底一片阴沉,视线快速扫向装饰了名贵画像的柱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下暗忖:傅政凛,是你自投罗网。 他不否认自己耍了一点手段,只为了把人引到京城,再满足自己内心膨胀的恶念,逮住他、禁锢他、折磨他。 “外公,你答应过我,不再插手傅家的事。”方豫艰难地收回视线,赤红的眼眶有些渗人,偏头看向面容沧桑的老人。 许茂生苦笑一声,无奈道:“你为了见他,连命都不要,外公还能阻止你什么。走吧,给你介绍几个长期合作的伙伴。” 方豫“嗯”了声,缓步跟在他身后走下高台,这才哑声吩咐:“适当加药,把人看好了,别让其他人靠近他。” 话一说完,耳机立刻传来回复:“方少,傅总和一块来的男人牵……牵手,两人姿势很亲密,看来关系不简单。” 方豫脚步猛然一顿,内心涌起莫名的怒火,顷刻间席卷全身,不停燃烧他的理智。 他紧咬着牙关,尖锐裹挟着冷意的眸子转向柱子的方向。 自从傅政凛离开正昱办公室后,他便派人紧跟着他,临到傍晚通过跟踪人拍摄的照片发现傅政凛和一个穿着打扮骚包的男人凑在一块儿,很是刺眼。 因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他当即让人查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得知他们两人仅仅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并没有第二层关系,这才放下下心来。 如今跟踪傅政凛的男人说什么? 牵手? 傅政凛居然和自己以外的人牵手?! 这六年以来,他不但牵了别人的手,还和女人亲密接吻! 除了这些,他还做过什么?! 【方豫,你在生什么气?他是人类,这种行为在人类世界很常见。】 【他以后不单只亲吻别人,甚至还会和最爱的人交配、繁衍后代,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最终,会彻底忘了你。你在他眼里,仅仅是一只被抛弃的、凶巴巴又没人性的野兽。】 脑海里冒出一句句嘲讽,方豫紧绷着脸,压抑不住胸腔翻滚的怒意,抬脚走向傅政凛,脸上覆盖着阴霾之色,直接劝退打算上前搭讪的女人。 “傅政凛,你还想结婚?” “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牢笼半步。” 他自言自语,皮鞋踩地的响声急促有力,周遭的一切被他屏蔽,被嫉妒遮蔽的赤色双瞳死死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 “小豫,过来。” 许承志中途逮着人就走,方豫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神情烦躁到极点,眼里凶光毕露,狠狠咽下堵在喉咙的愤懑。 另一边,傅政凛忍着不适感,蹙眉看向挽在自己手臂处的手,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不怕被人看见。” 列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前面抬了抬下巴,“来了,你专业一点,别让她发现咱俩在演戏。” 傅政凛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迎面走来,脸上带着震惊神情的姚晨英,朝她点了点头。 第121章 抓住你了 时间渐渐流逝,宴会也到了最让人兴奋的环节,今晚的主角在许家人的带领下,开始敬酒。 傅政凛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抬眸看向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眼皮轻跳起来,谁能想到列衍这个花花公子说一套做一套的。 说好的让他假扮男朋友,在姚晨英出现之后,直接拐了个大弯,和他称兄道弟。 实在是色令智昏。 姚晨英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蹙了蹙眉,他拿出手机给列衍发了条信息。 [凛:你们玩,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 列衍只顾着谈天说地,聊自己多年以来的旅游趣事,直接忽略了手机的提示音。 姚晨英见傅政凛抬脚离开,双瞳微缩,轻咬了下唇,想跟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该再去打扰。 “姚小姐?”列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傅政凛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有认识的人?” 姚晨英摇摇头,视线回到列衍身上,轻声道:“没,想不到列少年纪轻轻,已经跑遍全球,日后有机会定要向你讨个攻略。” 列衍挑了挑眉,直接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那敢情好,姚小姐,加个微信方便交流呗,你想去哪里玩尽管告诉我,免费给你提供旅游攻略!” 姚晨英顿了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或许是对方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无法拒绝。 也或许是内心的伤痛急需找到突破口,她鬼使神差拿出手机,添加他为好友。 人群骚动,欢笑声由远及近,姚晨英抬眸看向贵气逼人的高大身影,敛下眼里的情绪,心下暗忖:方豫,多半不知道傅政凛来了这儿吧。 “方少长得一表人才,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这是我家小女儿,年纪和你相仿,以后有空可以一起玩,年轻人之间更有话题。” “王总,你女儿看着不过才十五,急不来急不来。这是我表妹茜茜,刚大学毕业,目前在外企实习……” 方豫敷衍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视线紧随着离开的男人移动。 “许总,咱俩上回在海城度假村见过,还记得我吗?”一道夹杂着殷勤笑意的粗嗓子挤了进来。 只见大腹便便的肥胖男人带着两位身着打扮光鲜亮丽的漂亮女人走到许承志前面。 姚思媛挽着好友的手,不动声色打量着许承志,心想:这位可是许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家财万贯,身份地位尊贵高不可攀。虽然已经结婚,但十年以来,许夫人的肚子始终毫无反应。 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早晚要被淘汰吃掉。 她视线转到今晚的主角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个男人虽然刚刚成年,但体魄和成年男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小狼狗。 假以时日,他的个头很大可能会再往上长,直到超越秦非衡。 姚思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勾引许承志,自己好歹生过一儿一女,光是这点就碾压那只下不了蛋的母鸡。 她暗地里轻轻掐了掐好友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觉得许总如何?” 短发女人眨了眨眼,快速瞄向面容冷峻的许承志,碰巧对上他深邃暗沉的眸子,心下陡然一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迅速爬上两团红晕。 姚思媛蹙起细眉,对好友的反应感到不悦,明明是自己先看中的男人。 短发女人拉了拉她的手,小声道:“感觉太过严肃,有点可怕,长得比你那个初恋还凶,有预感会家暴。” 姚思媛心下冷笑,认为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用猜,所谓的好闺蜜和自己看上同一个男人。 许承志淡然地扫了她们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只对肥胖的盐商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想让人忘记也难。 他偏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外甥,压低声音问:“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喝醉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不情不愿转回视线,声音很哑:“你觉得可能吗?” 许承志对他的狂妄也不在意,开始朝一窝蜂围上来的宾客敬酒。 姚思媛几人被无情地挤出包围圈,脸色难看至极。 方豫又偏头看向傅政凛,见他走进卫生间,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方少,傅总喝了两杯下了药的酒,脚步有点打飘了,需要现在采取行动吗?” 耳机传来的嗓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到卫生间的水流声。 方豫喉结滚动,体内流动的血液翻滚沸腾,整个人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连捏着酒杯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动,他抬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凑到许承志旁边哑声道:“我上个洗手间。” 许承志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嗯,早去早回,记住,你是今晚的主角。” 方豫不置可否,不知有没有听进耳里,他迈开腿缓步朝卫生间走去,途中放下几乎要被捏碎的酒杯,深呼吸一口气,鼻间泄出沉重的呼哧声,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眼神嗜血危险。 卫生间内,傅政凛弯腰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也无法让昏沉眩晕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一手撑着洗手台,半眯着眸看着镜子里面满脸潮湿的自己,拧紧眉晃了晃脑袋。 不对劲! 他在酒桌上游走多年,酒量并不差,怎么可能几杯酒下肚就醉到全身发软。 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这个想法刚生起,便让他后脊背发凉,然而,清醒不过几秒,很快被汹涌而来的眩晕感掩埋。 浓重的困意阵阵袭来,眼皮也沉重到极致,虚软的双腿几乎撑不起这具身躯,他不受控制往后倒,双瞳渐渐涣散。 原以为自己会摔进硬邦邦的地板,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他倒进宽阔结实的胸膛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腹,瞬间收紧,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荷尔蒙气息,有点熟悉。 但他无暇思考太多,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湿热的热气喷洒在耳畔,紧接着响起压抑阴森的冷笑。 “傅政凛,抓住你了。” 第122章 撕咬 方豫垂眸看着眼皮颤动的男人,视线紧紧黏在他脸上,随即往下移到他白皙的脖颈处,瞳孔渗出的幽光令人毛骨悚然。 他喉结连着滚动了好几下,牙齿的痒意蔓延至心头,偏头看向站在旁边乔装打扮成酒保的保镖,冷声道:“出去,别让人进来!” 保镖绷着脸恭敬地回应一声,转身的瞬间轻呼一口气,心想方少不会闹出人命吧? 这里是全京城最着名奢华的酒店,虽然投资人是许家,但耐不住宾客多啊,万一真的闹出什么大事儿,纸包不住火,消息会迅速蔓延整个京城。 保镖一脸凝重的表情走出卫生间,顺带把门关上,还在旁边拿了个维修中的牌子放在中央。 方豫在门关上的一刻,理智彻底被爆发而出的恨意淹没,他猛地把全身软绵无力的男人抵在墙上,沉重的呼吸声响彻整个卫生间,透着耐人寻味的暧昧和性感。 他一手紧扣着傅政凛劲瘦有力的腰,一手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猩红一片的眸子死死盯着昏睡中的猎物,毫不犹豫低头咬上他脖颈。 脑海里的邪念如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就这么咬死他,吸干他的血。】 尖锐的利齿用力刺破男人的皮肤,直到熟悉的鲜血涌入口腔,彻底让他陷入疯狂。 脖颈传来的剧痛让傅政凛喉咙泄出一丝闷哼,眉头微蹙了一下,他无力挣扎起来,薄白的唇翕动了几下。 【傅政凛的心,怎么就这么狠,不要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吃了他,把他活活吞进肚子里面!】 【心软和同情心不该出现在野兽身上,方豫,你不是人,你没必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对,就是这样,咬断他的大动脉,让他鲜血喷溅而出。】 方豫手臂骤然收紧,狠狠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见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抵着自己胸口,方豫眸光异常凶狠,直接扣住他手腕压制在他头顶之上。 他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的脖颈,接连咽下好几口在他认为异常甘甜的血液,察觉到傅政凛的皮肉快要被自己生生撕咬开裂,他依依不舍松开嘴,轻轻舔舐一下,才换了个位置继续咬。 “呃……” 傅政凛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紧拧的眉头之上,他双眸颤动许久,才艰难掀开一条缝隙,虚弱无力地说:“是谁……放开我。” 方豫喉咙滚动发出呼哧声,尽情撕咬着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猎物,他唇角流淌而下的鲜血滴落在地,砸出刺目惊心的血花。 傅政凛连紧咬牙关的力气都没有,无助地扬起头,朦胧的视线渐渐移到黑漆漆的脑袋上面。 脑海一片眩晕、混乱,依稀冒出一个念头: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还疯了一般撕咬自己脖颈。 可以猜到,自己脖颈多半已经血肉模糊,这种痛到他骨髓深处的感觉,透着满满的熟悉感。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凶猛。 他张嘴重重喘了一声,想喊这人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方……豫。” 方豫全身一震,哆嗦着牙齿,咬得越发凶狠了,扣在傅政凛右腕处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手折断。 傅政凛生生咽下痛呼声,抬起虚软的左臂,五指落在他脑袋,用极轻的力气揉了揉,“咬吧……把我咬死,很恨我吧……一定……” 更多话语被疼痛生生撕开,他闭上眼,脸上满是隐忍压抑的神色,搭在方豫脑袋上的手也无力垂落下来。 方豫见他毫无反应,猛然松开嘴抬头看他,见他微闭着眼,脸色苍白到极点,一副即将断气的样儿。 视线往下移到他满是咬痕、血淋淋的脖颈处,双瞳猛颤,握着对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傅政凛?” 他压抑嘶吼一声,眼底溢出强烈的恐慌,挂着鲜血的唇瓣因为激动的情绪不停颤动。 傅政凛被他咬死了? 这个宠爱了自己五年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方豫龇起牙,红到渗血的眸子紧盯着傅政凛闭着的眼睛,咆哮出声:“傅政凛,你敢离开,我就剥了你的皮!” “咚”的一声,躲在隔间里面的宾客终于吓到手机脱手,坠落洞口,荡起一汪浑浊的水。 方豫眸色一变,戾气暴涨,仿佛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朝隔间的方向怒喝:“谁在里面!出来!” 然而,躲在里面的男人跟只缩头乌龟似的,一声不吭,苦着脸默默看着掉入坑里的手机。 外面正在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打开这扇门。 方豫冷笑出声,半抱着傅政凛往隔间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最好别出来。”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和傅政凛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对方脖颈处的血珠蔓延而下,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动作粗鲁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男人冷白平直的锁骨,低头凑过去,一个伤口接一个伤口的舔舐起来,直到把血清理干净,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现在是人不是野兽,才阴沉下脸,收拢他的衣领,俯下身手臂发力把人打横抱起来,离开卫生间。 保镖低垂着头,压根不敢看方豫两人一眼,自动走到旁边电梯前按了向上的按钮。 在电梯反光镜中,他看到满嘴都是血的方豫,以及怀里被下药的凄惨总裁,心脏哆嗦了一下。 方豫走进电梯,哑声道:“拿着这块手表离开酒店,别让舅舅发现我的行踪。在天亮之前,我不希望有人过来打扰。” 保镖怔住了,这么一块昂贵的手表,竟然那么放心交给自己。 但他没多嘴问一句,动作利落接过方豫的腕表,放进衣服内袋,转身走出电梯。 方豫看了眼不停跳跃的楼层数字,透过电梯反光镜看着面容黑沉又可怖的自己,视线定在傅政凛身上,一股诡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个猎物,终究还是来到了他身边,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似乎再也无法逃离。 他低垂下头,阴冷的目光盯着傅政凛微张的唇,瞳孔颤动。 忽然想起,这个男人,在海边和其他女人亲密无间,接过吻。 接过吻…… 和女人! 他呼吸瞬间凝滞起来,舌尖重重抵着虎牙,恨声挤出一句:“傅政凛,我恨你!” 第123章 禁锢 电梯门很快开启,方豫紧咬着牙关,大步走出电梯,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突跳,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抱着昏迷的男人,沿着装饰了名贵画像的华丽长廊往前走,进入顶层唯一一间总统套房。 这里是他耗时三个月打造的牢笼,豪华宽敞的客厅铺着洁白柔软的地毯,一条森冷漆黑的锁链静静躺在上面,很是惹眼。 他把傅政凛扔进沙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目光再次落到他微启的唇上,内心生起莫名的愤怒。 傅政凛怎么可以亲别人,光是牵手都让他嫉妒万分。 他弯下腰,一手撑着沙发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傅政凛下巴,定定打量着他瘦削却英俊出挑的脸。 良久,才道:“傅政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囚禁生活,我会好好的……折磨你……” 手指微微用力,指腹陷入白皙富含弹性的肌肤中,他低垂下头越凑越近,停在距离对方唇瓣五毫米的地方,眸色暗沉泛起幽幽冷光。 “你是我的,怎么可以擅自亲吻别人。” 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最后落在傅政凛的唇瓣上,时重时轻的摩挲着,极致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全身仿佛被电流击中,酥酥麻麻,让他爱不释手。 一个男人的唇,怎么可以软成这样。 他光是触摸一下,就迷恋上这种触感,手指在上面来回肆虐,直到苍白的唇变得红肿,才停了下来。 他眼眶红得厉害,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口腔里的血腥味被强行咽下,他舔了舔唇角,伸手握住傅政凛垂落在地的左腕,指腹摁在曾经断裂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残忍的想法,又被他一一摒弃,他紧锁眉头,嗓音暗哑:“该怎么折磨,才会让你哭着求饶。” 视线再次黏在傅政凛红肿的唇上,他微眯起眼,神情晦涩不清,连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宛如一头正在思考怎么将猎物吞吃入腹的野兽。 * 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洒在宽阔洁白的大床上。 躺在床上的男人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眼睫轻轻颤动,艰难掀开沉重的眼皮,露出那双深邃泛红的眸子。 昏沉的脑袋经过一夜睡眠,逐渐清醒,他转了下脖颈,尖锐的痛感从脖子处传来,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视线不经意间扫向陌生、且处处透着豪华奢侈的房间,他神色一凛,逐渐回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的种种,全身紧绷起来。 他顾不上脖颈的疼痛猛然坐起身,随之响起的是“哗啦啦”的声响,清脆刺耳。 他紧皱起眉,双瞳剧烈颤动一下,不由抬手摸向脖颈处束缚的东西,眼底生起不加掩饰的震惊,神情错愕不已。 刚抬了下脚,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他沉下脸,大力掀开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薄被,发现自己被禁锢的地方不止脖子,连右脚腕也被脚镣铐着。 裹着柔软绒毛的的脚镣连接着漆黑森冷的锁链,他视线沿着长长的锁链移动,直到定在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上。 锁链很长,竟和房门外面相连接,头一次被人这般囚禁的傅政凛,一时之间愣在当场,随即生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意。 他快速起身下床,身上穿着满是褶皱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外套不见踪影。 “方豫……是他吗?”他低喃一声,赤着脚踏上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伸手用力扯了扯脖颈处的项圈,紧抿着唇走向房门。 然而没走两步,门被大力推开,傅政凛看着堵在门口,已经长大成人的方豫,嘴角往下压了压,喉咙干涩难忍,嗓音已然沙哑:“方豫,果然是你。” 方豫一脸阴霾的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昨晚宴会那套,胸襟位置沾着的几滴刺眼鲜血和唇角干涸的血迹证明了他昨晚的残暴行径。 他也不说话,目光直直落在傅政凛满是咬痕的脖颈处,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和兴奋感油然而生,嘴角向上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傅政凛,后悔吗。”低沉毫无起伏的嗓音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面前的男人。 这句狠狠戳向心窝子的话语,让傅政凛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自从方豫离开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询问自己:傅政凛,你后悔吗? 后悔放开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手里。 后悔对他说了慌,其实自己根本舍不得他离开。 傅政凛是个异常坚强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说后悔。 因是他亲手种下的,这个果子即使再酸涩、再难啃,他也得生生咽下去。 他抬起掩盖了太多情绪的眸子,强装镇定打量着方豫阴沉下来的脸,摇头道:“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句话彻底点燃本就处在暴躁状态的方豫,他紧攥拳头,撩起垂落在傅政凛胸前的锁链,稍稍用力往前一拉。 傅政凛毫无防备,被他拉得往前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撞在方豫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抵住对方肌肉结实的胸膛。 下一秒,衣领被暴力拉开,扣子经受不住外力飞向空中,傅政凛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锁骨陡然剧痛。 “嘶……” 熟悉的咬法,和昨晚一模一样。 独属于方豫的气息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汹涌而来,傅政凛皱起眉,抬手抵着他额头用力往外推,“松开,那么多年,还是改不了咬人的臭毛病。” 方豫动作一顿,恶狠狠地松开嘴,似乎对这个男人的淡定自若很不满。 明明被自己撕咬得鲜血淋漓,明明被自己束缚着,他不应该绝望、痛苦、求饶吗!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隐忍又无奈的脸,对这个男人又恨又怒,脑海更是冒出各种极端的念头。 【用这条锁链缠在他脖颈处,用力收紧,直到他窒息、求饶,露出绝望无助的眼神。】 【你还在等什么,心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他既然敢抛弃你第一次,就敢抛弃你第二次,没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不后悔!他居然敢说不后悔!】 方豫怒到极点,作为人类的理智彻底被掩埋在兽性之下,手不可抑制掐上他脖颈,粗暴地把人压制在墙上。 “傅政凛,我恨你。” 压抑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畔响起。 “我恨你!” 方豫反复低吼。 “我恨你!” 他不停地咆哮,发泄内心的愤恨,心脏疼得仿佛被刀凌迟着,裂成一块一块。 绝望的是自己、痛苦的是自己、歇斯底里的也是自己,到头来,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始终挂着这副高冷、无所谓的神色。 除了那个女人,似乎再也没有谁能影响他的情绪。 既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吧,这该死的人类! 傅政凛自知理亏,任由他发泄脾气,也不反抗,但没想到方豫接下来的举动会这么出格。 嘴唇被重重堵住、唇瓣被用力撕咬,对方强势又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牙关,嘴里的血腥味源源不断闯进口腔,迫使他尽数咽下。 这是一个毫无爱意的吻,裹挟着浓重的恨意和愤怒,纯粹在发泄。 傅政凛全身僵硬,脑海炸开一道响雷,轰得他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竟一时半会忘了推开他。 荒谬不可置信的念头狠狠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被方豫强吻了?! 第124章 如你所愿 方豫完全沉浸在撕咬猎物的乐趣中,只觉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和血液蔓延在口腔,他迫不及待就吞咽下去,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个男人吞进自己腹中。 紧扣着傅政凛的手臂骤然收紧,力气大到似乎要将这个男人的腰折断,他真的想把傅政凛压进自己骨血里面,彻底融为一体。 强烈的占有欲冲击着他的理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从他喉咙溢出,他以吃人一般的力度在傅政凛嘴里肆虐。 傅政凛震惊过后,眼底腾起一把火,当即大力挣扎起来,气到颤抖的手紧攥成拳,毫不留情揍在方豫脸上。 方豫沉迷在蚀骨的快意中,侧脸忽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被迫离开傅政凛的唇,身形不稳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他稳住脚步,清醒了几分,抬手擦过唇角沾染的血色唾沫,猩红眸子微抬,一瞬不瞬地盯着面色黑沉的男人,缓声道:“怎么,别人亲你就可以,我亲你就不行?” 傅政凛狠狠擦拭着血肉模糊的唇,额头青筋暴涨,脸色黑一瞬青一瞬,胸口更是堵得慌,厉声道:“方豫,你怨我恨我,把我禁锢在这里,对我要杀要剐,我不在乎!刚才的行为,我甚至可以理解为失去理智后的错误举动!只是,亲吻是情侣、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以后别这样做!” 他一个大男人被小11岁的男生强吻、舌吻,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屈辱。 何况,方豫还是他细心照顾了五年的小孩,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他头皮发麻,胸腔憋着一股难以宣发的闷气。 方豫眸光暗沉,定定地看着傅政凛开开合合的嘴,嗓音沉而压抑:“所以,在海城海边,和你亲在一起的女人,是你女朋友?!” 傅政凛蹙了蹙眉,“你在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方豫沉下脸,狠狠咬住口腔软肉,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你和她亲密拥吻!” 傅政凛听到这句满含怒意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红肿的唇也紧抿着,沉默几秒,才卸下全身力气,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你从哪儿看到我和其他女人亲吻,我目前没有女朋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再者,即使我和女人亲吻,不是很正常么?你在生什么气?” “你是我的,我讨厌你身上沾染别人的气息。”方豫直言不讳,说得理直气壮,压根不给傅政凛反驳的机会,几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平视,眼底透着疯狂的占有欲,一字一句道:“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最好别让人碰你一下。” 他喉结重重滚动,满布阴霾的俊脸凑到傅政凛耳旁,哑声低语:“因为,我会控制不住,把她逮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把她大卸八块。” 充满恶意的嗓音伴随着潮湿的热气钻入耳廓,傅政凛心脏漏跳一拍,眼皮狂跳了几下。 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两人身高相近,论体魄,还是年轻的方豫更胜一筹,傅政凛偏开头,躲开喷洒而来的热气,沉着脸冷静反驳:“你记着,我不属于任何人,别擅自把我划分成你的所有物。” 他抬手扯了扯脖颈处束缚的东西,薄唇轻抿,下意识放轻声音,“方豫,听话,解开项圈。” 话音刚落,方豫似乎又被刺激到了,暴躁地掐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咬牙低吼:“想都别想!你现在到了我手上,还以为有自由可言吗?!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你走!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天起,就该清楚未来有一天,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傅政凛!为什么,我就这么惹你厌恶吗?既然那么厌烦我,当初就不该把我带在身边,你就该让我自生自灭!为什么养了我,到头来还要把我抛弃!2186个日夜啊,你是真的狠!” 方豫控制不住情绪,颤动的双瞳翻滚着骇人的怨恨,赤红的眼眶已然湿润,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整个胸膛完全贴在他身上,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煞气。 傅政凛顾不上被掐疼的下巴,看着他热泪盈眶的眼,心脏仿佛被巨手毫不留情地撕扯、捣碎,传出撕心裂肺的痛。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方豫竟对自己怀揣着滔天的恨意,汹涌地朝自己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眼眶阵阵泛酸,他轻闭上眼,连呼吸一口都觉得疼,疼到骨髓。 他抬起手臂,拉开方豫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快速闪过压抑的痛色。 一切的错归咎于自己,方豫变成这副偏执疯狂的模样,也是自己一手造成。 傅政凛,你彻底把他伤透了,你罪无可恕,你真该死。 “如果把我锁在这里,能让你释放恨意。”傅政凛微垂下眼帘,眼眶红得厉害,嗓音也完全哑了,“那就如你所愿。” “方豫,对不起。” 一句话彻底击垮方豫内心的防线,他忽地低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带着浓重的鼻音低语:“不够,光是把你禁锢在这里,哪里够。” 他迈开腿走到沙发前坐下,修长的腿微敞着,渗人的双眸肆意打量着身材挺拔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我想看你崩溃,跪在我面前哭着喊,你后悔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缭绕着红血丝的眸子紧盯着他,哑声道:“什么意思?!” 方豫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脸上的痛苦已经收敛,仿佛刚才的眼泪从未出现过,只是眼眶依旧红得厉害,淡声道:“字面上的意思。” 傅政凛紧绷着脸,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别再追问,对方接下来的话必定不是自己想听的。 他转身走出房间,束缚在脚腕的锁链在毛绒地毯上拖曳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视线在周围一一扫过,最后定在客厅沙发被团成一团的破烂西装外套上,抬脚走过去,俯下身拿起外套。 只见,价值上百万的外套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些许不明污迹,很大可能是撕咬留下来的口水。 傅政凛一言难尽,自然知道这是方豫的杰作,他伸手探向外套口袋一阵摸索,没找到手机。 “别找了,手机在我这里。”身后响起裹挟着恶意的男声。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视线定在手机上,抿了抿唇,语气无奈:“方豫,别闹。” 方豫垂眸把玩着手机,手指往上一划打开屏幕,嗤笑道:“呵,想要啊,求我。” 傅政凛双瞳微缩,喉结滚动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头痛不已,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自己认输。 对于方豫这种幼稚又恶劣的报复,傅政凛无力至极,“至少让我通知一同前来的员工,让他们提前离开京城。” 方豫神色变幻莫测,脑海里各种思绪争相拉扯。 【方豫,傅政凛对你的容忍度是真的高。居然愿意留下来,当一只被禁锢的猎物。】 【只是,你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你还想……】 方豫眸光幽暗,紧盯着失去自由的猎物,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破坏欲和占有欲,紧捏着手机,嗓音压抑:“傅政凛,过来。” 第125章 没有谁离不开谁 傅政凛凝视了他好一会,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抬脚走过去,停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 方豫拧起眉,似乎不太满意傅政凛的疏离,伸手扯过锁链,往下一拉,迫使傅政凛往前俯下身,直到两人的脸庞距离不过十公分,轻易嗅到彼此之间的气息,才道:“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 无论是语气还是话语里蕴含的意思皆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傅政凛神色一凛,用力掰开他手指,往后退了一步,直起身,沉声道:“没有谁永远离不开谁,这个誓言毫无意义。” 他不可能再轻易许下承诺,尤其对方豫。 方豫豁然起身,重重喘了一声,只觉牙齿痒得厉害,想把面前的男人活活咬死。 目光在他脖颈处的咬痕上一一掠过,昨晚留下的咬痕已经开始结痂,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他这种野兽一般的标记行为,终究还是没什么作用,傅政凛压根不怕自己的报复,他暗暗磨着牙,不经意间扫向对方红肿的唇,一股诡异的兴奋涌上心头。 是了,傅政凛貌似对这种亲密接吻的行为很是抗拒。 方豫豁然开朗,舌尖抵着利齿,喉咙翻滚发出难以压抑的咕噜声。 他原本就是一只毫无人情味的野兽,只遵守内心的想法,不会在意这种行为究竟是错还是对。 何况,唇齿交融的触感实在太过舒服,有种将傅政凛吞吃入腹的错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生起极大的满足感。 忽然想起十一年前,丰城酒吧街黑色小车内紧密相贴的身影,方豫微眯起眼,杨虎和霍于庭的关系比他和傅政凛还要亲密数倍,这让他生起无限的羡慕。 既然杨虎和霍于庭能做这些事儿,他和傅政凛,也可以。 执念在心口种下,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傅政凛,似笑非笑地说:“不发誓也没关系,我多的是时间和你耗。” 傅政凛咽下喉咙的苦涩,方豫不再是六年前被迫接受离开的小孩,如今已经成长到和自己一般高,再也无法任人随意摆布。 他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的纵容,会让他俩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手机由我暂为保管,至于随行的员工,我已经叫人打发走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知道,至诚的总裁,竟然愿意成为我的宠物。”方豫收起手机,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轻轻揉了揉,还真把他当成宠物来哄:“傅总,真乖。” 傅政凛嘴角狂抽两下,偏头躲开他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走到落地窗前,一眼就看到全京城最高的建筑,德伦大厦。 他垂下眸子,透过玻璃窗看着下方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确定地说:“这里是斯卡恩酒店,投资人是许承志。” “嗯,所以呢?”方豫走到他旁边,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极具侵略性。 “你把我困在这里,以为瞒得过你舅舅吗?”傅政凛撩起色泽漆黑的锁链,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他可以自愿留下来,但不代表愿意被这么禁锢着,实在有损他的尊严。 方豫眸光暗了暗,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过瞒着他,即使被他知道又如何?他答应过我,不再干涉我的自由,也不会插手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打在侧脸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唇角下压,“我宁愿你暴揍我一顿,而不是用这种变态的东西捆在我身上。” 方豫冷哼一声,“变态的东西?你以前没少拿绳子捆我吧。” 傅政凛移开视线,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下,语气无奈:“逼不得已。” 确实逼不得已,方豫那会儿不听管教,无论谁靠近都咬。 “我也是逼不得已。”方豫伸手撩起锁链,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链体,视线沿着锁链游移到傅政凛脖颈,“你皮肤白,很适合它。” 傅政凛:…… 他装作没听见,没有给予回复。 然而,方豫却变本加厉,视线落在他破损的唇瓣上,指尖微动,抬起手臂伸向傅政凛,很直白地说:“傅政凛,你全身上下,就这两瓣唇最软,除了我,你确定再也没有人碰过它吗?” 唇瓣被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傅政凛反应颇大的远离方豫,沉声低斥:“方豫!我说过,这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别被仇恨迷了眼!” “这么说,你还想和谁做这种事?!”方豫死死盯着他,双瞳染上血色,“别告诉我,你还想着离开我,想着谈恋爱,想着结婚,想着繁衍后代!” “你这是不正常的观念,是占有欲作祟。”傅政凛绷着脸解释,似乎受不住方豫赤裸裸满含占有欲的目光,他偏头看向窗外,继续道:“你还小,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单纯的占有欲。” “哼,有什么区别吗,我只想要你。”方豫固执己见,语气很是坚决。 傅政凛又觉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你知道想要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真正含义吗?难不成,你想和我上床?” 方豫呼吸一滞,仿佛被定住一般,全身僵硬,他知道傅政凛的意思,也知道这种说法在兽类世界,被称为交配。 所以,他想和傅政凛,交配?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起来,赤红眸子盯着傅政凛。 傅政凛只是自己的猎物,他怎么可能会和这个男人做那种只有发情期来临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他此时身为人类,自然不可能像野兽一般,存在发情期。 脑海忽然又冒出杨虎压制霍于庭的身影,渐渐的,画面转变为自己压制着傅政凛。 方豫被繁杂的思绪和暧昧的画面扰得暴躁不堪,朝傅政凛低吼一声后,狼狈地逃离总统套房。 “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面。 傅政凛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抵着落地窗,低声呢喃:“到底还是个纯情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净胡言乱语。” 宽敞的套房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中,傅政凛背靠落地窗坐在地上,时而研究怎么解开牢固的脚镣,时而扯一扯脖颈处的项圈,时而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安抚被伤透心的方豫。 “滴”一声,门被刷卡打开。 傅政凛怔了下,以为方豫回来了,抬眸看向门口。 第12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站在门口的不是方豫,是西装革履、脸色有点难看的许承志。 他扬了扬手,示意保镖待在门口,大步走进套房,视线快速打量着套房内的场景。 入目之处是奢华精致的装饰,每一处地方都被精心布置过,甚至连桌角都是圆润无棱角的,吊坠在天花板的钻石吊灯璀璨生辉,却不会闪得人眼睛发疼。 此时,落地窗前坐着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身上穿着凌乱的衬衫,脚腕和脖颈皆被漆黑的锁链束缚着,由于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晰。 “许总,好久不见。”傅政凛率先开口,嗓音微哑,脸上看不出情绪。 当初,许承志把方豫带走,他是有过怨恨的,但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此时再见这个男人,内心已经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许承志年近四十,面容没什么变化,周身气势却比以前削弱了几分。 他眼里染上歉意,沉声郑重地说:“时隔多年,小豫还是无法放下对你的执念。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一时不察,让你遭受这种折磨。趁小豫还没回来,我放你走。只要你回到丰城,不再踏足京城半步,我保证你这辈子不会受到他的骚扰。” 任谁被这样绑着,都是一种屈辱,何况傅政凛这种性格高冷的男人。 他目光在傅政凛过分红肿的唇上扫过,眼皮不由轻跳一下,在他以为傅政凛会毫不犹豫答应离开的时候。 傅政凛却冷声拒绝:“不劳烦许总。” 以方豫对自己的态度,他要是一声不吭就离开,很大可能会惹来对方更激烈的报复。 当然,他并不是害怕方豫会报复他,仅仅害怕那个孩子再次伤透心,陷入绝境不可自拔。 方豫是个泪点很高的孩子,从不轻易掉眼泪,但两次落泪都是因为自己。 内心的罪恶感升到极点,他抬起深邃沉寂的眸子,直视着许承志,淡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希望他带着仇恨过一辈子。许总,六年前是我的无能让我选择了放手,是我对不起他。现在,我不可能再一次推开他。” 许承志垂眸看向他脖颈处开始结痂的可怖咬痕,眼皮颤动了几下。 这简直就是往死里咬的,换做其他人,早该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但这个男人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始终包容着那个野性难驯的孩子。 他们之间是不可割舍的,如若不是外在因素逼迫傅政凛做出选择,他绝不可能放开手。 许承志知道外甥固执,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也异常固执。 他还想劝:“傅政凛,别忘了小豫不再是以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他现在能绑着你、禁锢你、毫不留情地咬向你,以后也会做更加过分的事情。我只帮你这一次,确定放弃这个机会吗?” 傅政凛没有犹豫,再次拒绝。 “不用了,这笔账,迟早要清算,是我欠他的。”傅政凛垂眸看着刺目的锁链,自嘲地笑了笑。 许承志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从口袋拿出一张熟悉的金卡,“里面的五百万,你还是收了吧。” 这张卡还是当初傅政凛邮寄回来的,他没有收下。 “我六年前没收这笔钱,六年后也不会收。”傅政凛眸光微冷,看都不看金卡一眼。 当初不过拿还账作为借口,逼迫方豫死心,让对方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卖身钱。 时至今日,他怎么可能收这笔钱。 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方豫还清咬人欠下的账。 许承志在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不过想让自己主动远离方豫,能不联系就不联系,最后彻底斩断牵绊。 傅政凛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确,自己再强人所难,就是罪大恶极了。 “别后悔。”许承志深深看着他,转身往外走。 “我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悔这两个字,绝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以前不会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傅政凛看着他停下的背影,嗓音很冷:“希望许总不要插手我和方豫之间的事,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被他如何折磨,也与你无关。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他。” 那个遍体鳞伤的男生,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无法再经受一次刺激。 许承志轻轻摇摇头,心下暗忖:这固执的性子和小豫一模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抬脚走出大门,反手关了门,偏头看向阴沉着脸站在门边的方豫,“满意了吧,他不愿离开。” 方豫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无论他跑到哪里,我也会亲自逮回来,打断他的腿!” 许承志嘴角微抽,眼底透着些许无奈,“说一套做一套,你要是真舍得打断他的腿,就不会拖到现在。” 方豫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他视线紧盯着门,想进去又不想进去,纠结的情绪不停拉扯着他,让他眉宇间挂着的烦躁越发浓郁。 “你把人弄成那样,是个人都得对你怀恨在心。小豫,你真想看到那个男人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你吗?”许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劝导:“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别再互相折磨了。他不好受,你也不好受。” 方豫拍开他的手,目光幽幽地转向许承志,“我不怕他恨我,越恨我,我越开心。还有,你以后别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是我的!” 许承志只觉头痛,一个比一个还固执、嘴硬,临走前抛下一句:“悠着点,别仗着他对你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地欺辱他,至少把锁链给解开,他是人,不是你的宠物。” 方豫阴郁的扫他一眼,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许承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待许承志离开后,方豫站在套房的门口,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客厅里面空荡荡,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方豫顺着锁链走到卫生间前面,停下脚步,耸动一下耳朵,静静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持续了二十分钟,方豫也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条形状好看的剑眉紧拧成一团。 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开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后,也没听到回应,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门居然没有锁! 他眸光微闪,就这么大刺刺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第127章 为什么会这样? 映入眼帘的是雾气腾腾的卫生间,湿热气息迎面扑来。 方豫脚步顿了下,半眯着眸,透过潮湿的水汽,隐约看见淋浴室地板歪坐着一个赤裸裸的身躯,热水正源源不断倾洒在他身上。 这是晕了?! 想法刚产生,方豫脑袋当即一片空白,顾不得思考,呼吸瞬间凝滞,猛地冲了进去。 头发很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沿着脖颈往下流淌,直到浸透衣衫。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傅政凛满布潮红的脸,急切又带着慌乱地喊:“傅政凛!醒醒!傅政凛!” 傅政凛此时身在梦境,丰城机场内空荡荡看不见其他人,唯独指示箭头上站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儿,无助、绝望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躯,令人心疼得仿若刀割。 闯进耳廓的声音有点熟悉,并不是稚嫩的童音,他蹙了蹙眉,眼睛掀开一条缝隙,透过朦胧的视线,怔怔看着近在咫尺湿漉漉的俊脸。 “长大了啊。”他抬起手臂,指腹轻轻抹过方豫湿哒哒的眼角,眼底的歉意不加掩饰,嗓音又沉又哑:“乖,我的错,别哭了。” 方豫全身一僵,手不自觉用力紧抓着傅政凛裸露的肩膀,紧咬着牙关,眸光转瞬间变得凶狠,但眼里却隐隐浮出一丝委屈。 傅政凛多少年没这么哄过自己了。 紧抓着肩膀上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傅政凛的骨头捏碎,然而傅政凛似乎失去了痛觉,仅仅感觉到心口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被热水打湿的眸子红得厉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恨我都可以,但是,别忘了我。” 五指轻轻在方豫潮湿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下一瞬,手腕被用力攥住,傅政凛怔了片刻,抬起湿润通红的眸子看向被桎梏的手腕。 这是方豫第一次在梦里反抗自己。 他迷瞪了几秒,思绪渐渐回笼,后知后觉不对劲,这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压根不像梦境! 他赫然清醒,猛地睁大眼,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自己再一次在热水澡的熏陶下睡着了,他用力抽回手,板起脸呵斥:“怎么擅自跑进来,出去!” 方豫紧抿着唇,从鼻间发出一声低哼,知道这个男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注意力不由转移到他红润至极的唇瓣上,视线抑制不住往下移动。 入目之处是白里透红的肌肤,胸膛覆盖着肌理线条流畅的肌肉,匀称好看,莫名诱人。 他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只觉心口堵着一口热气,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难受。 大家都是男人,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傅政凛没有赤身裸体给人打量的恶趣味。 眼见方豫紧盯着自己胸口,跟中了邪似的一声不吭,他直接起身,绕过傻愣着一动不动的男生,赤着脚走出淋浴室,随手扯下浴巾披在身上。 “既然衣服湿了,就顺带洗个澡。”傅政凛回头看向蹲在那儿发呆的方豫,语气不由轻了几分,“以后,别随意闯进有人的卫生间。” 回答他的是方豫类似野兽的呼哧声,沉而急促,诡异渗人。 傅政凛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听过许多遍,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以为方豫只是不服自己的管教。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后,他把浴巾围在腰间,视线往下,落在地上皱巴巴的西装裤上。 “能把脚镣解开吗?穿脱裤子不方便。”傅政凛依旧站在原地,眼帘半垂下来,看着还没缓过神的方豫,缓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别怕,我只是睡着了,不是晕倒。” 方豫紧抿着唇,眼眶赤红,咽下喉结翻滚的热意,动作僵硬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傅政凛跟前蹲下,从口袋掏出钥匙,伸手握住他脚腕,嗓音哑得厉害:“站稳,抬起脚,放到我膝盖上。” 方豫掌心烫得厉害,傅政凛只觉脚腕快要烫到秃噜皮,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 “别动,抬起脚!”方豫恶声恶气地说了句,抬眸瞪着他。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方豫一旦固执起来,只会和自己死磕到底,他顺了他的意,抬脚轻踩在他膝盖。 方豫低垂下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脚腕,虎牙死死咬着舌尖。 目光沿着修剪整齐的脚指甲,一寸寸往上移动,最后定在裹了绒布的脚镣上。 这个男人的皮肤是真的白,和脚镣形成鲜明对比,明明这么好看,解开真的太可惜了。 他不情不愿地解开脚镣,握着傅政凛脚腕的手也缓缓松开。 “先洗个澡,别着凉了。”傅政凛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手却定在空中。 刚才只是迷糊中的无意之举,方豫已经长大了,很大可能讨厌这种类似哄小孩的行为。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方豫抬起幽暗的眸子,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双瞳猛缩,整个人当即不好了,仿佛置身于烈焰之中,烧得他周身不舒适。 傅政凛顺手带上门,隔绝了身后炽热的视线,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心想方豫真是恨自己恨到入骨,怕是将自己活活烧死的心思都有吧。 卫生间里面,方豫站起身,湿淋淋的后背抵着墙,目光深沉地盯着水汽弥漫的天花板,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才低下头,视线定在下方,眼里生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上辈子葬身虎口之前,还是一只从未经历过发情期的幼豹,来到人类世界后,也从未有过这种令人难耐的反应。 刚才,光是看了那个男人胸口一眼,就不可抑制地…… 方豫不停撕咬着口腔软肉,企图用疼痛压下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然而,脑海里充斥着那个男人赤裸裸的身躯。 难受,好难受。 他微眯起眼,偏头看向卫生间的门,生起把罪魁祸首拉进来狠狠撕咬的想法。 身体的燥热久久无法平复下来,方豫烦躁不堪,咽下带血的唾沫,手粗暴地扯开上衣,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迈开腿走进淋浴室。 作为一只野性十足的猎豹,他遵循内心的想法,也不管这是对还是错,在脑海里反复把那个男人撕扯了几十遍。 然而无论怎么撕扯,仍觉得不得劲,心脏仿佛空缺了一块,无法被填满。 他半眯着眼,眉头紧拧在一块,被热水打湿的唇红润至极,反复低喊“傅政凛”的名字, 难受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虽然没有经历过此事,但身为男人的本能促使他做了某件不可描述的事情。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方豫,我给你拿了条干净的浴巾。” 傅政凛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穿透旖旎水汽钻入耳廓,方豫头皮瞬间发麻,喉咙翻滚闷哼一声,蕴着潮湿欲望的猩红眸子恶狠狠瞪着门口的方向。 “傅政凛!” 他低吼一声,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洗干净身体后,赤条条走过去猛地把门打开。 傅政凛目不斜视,神色淡定,把浴巾递到他手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还年轻,节制点。” 话很明显,他听见了。 方豫怔了一下,龇起牙,眼里凶光毕露,凶巴巴地吼:“闭嘴!” 第128章 你是不是后悔了? 傅政凛走进单独衣帽间,转身问身后紧跟而来的方豫,“有备用衣服吧?” 方豫阴沉着脸,下巴轻抬指了指落地衣柜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抿了抿唇,知道他在生刚才的气,眉梢往上轻挑一下,清了下嗓子沉声道:“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方豫微眯起眼,视线往下定在他下方,“这么说,你经常这样?”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下,转身避开他赤裸裸的视线,淡声道:“我对这方面的需求不高。” 方豫眸光暗了暗,喉咙滚动,冒出一个词儿:“性冷淡?” 傅政凛:…… 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方豫作为刚成年的男生,对这方面好奇很正常,自己需要做的是加以引导。 然而,傅政凛自个儿解决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但他还是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耐心解释:“也不能称为性冷淡,每个人性格和需求都不同,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次数太多会影响以后的夫妻生活,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够节制,适当的释放是可以……” 方豫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唇,咬牙打断:“我是第一次!” 傅政凛闭上嘴,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按理说,男生到了十四左右就该出现正常的反应。 处在这个阶段的男生,会忍不住好奇,进而去探索、关注身体的变化。 方豫已经成年,没想到竟是第一次,傅政凛往深处想,眸色暗沉下来。 多半是长年累积的仇恨生生压制了他对这方面的需求。 他抬眸看着方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下“对不起”三个字。 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方豫经受的痛苦,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掉的。 方豫哼了声,视线落在他脖颈处,又觉牙痒了。 傅政凛被他盯得发毛,瞧他这毫不掩饰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咬人。 昨晚被下药之后的画面渐渐浮现,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被反复撕咬的痛感历历在目。 方豫这孩子,一旦癫狂起来,简直巴不得要了他的命。 “很痛?”方豫直勾勾盯着他脖颈处已经结痂的咬痕。 傅政凛眼皮颤动一下,“我是人,不是机器人。” 谁知,方豫扯起嘴角,满含挑衅地看着他:“痛就对了,只有痛了,你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傅政凛直接屏蔽他有些病态的话语,垂眸扫过衣柜里的衣服,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衬衫,连多余的图案都没,光是一眼就知道衣服材质上等,价格不便宜。 “都是你的衣服?”他适时转移话题。 方豫“嗯”了声,有些别扭地撇开脸,不再看他。 事实上,这些衣服全是买给傅政凛的。 他如今的身材和傅政凛相近,虽然是自己强壮了一些,但衣服码数应该不会差太多。 衣服都是按着自己身材请国际服装设计大师定制出来的,款式简单大气,版型极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舒服。 在某些方面,他很直白,似乎毫无羞耻心。 但是,让他承认自己控制不住想对这个男人好,那是不可能的。 他垂下眼帘,视线不禁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触碰一下。 傅政凛只觉后腰烫得厉害,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件衬衫准备穿上。 方豫迅速摸向他后腰的纹身,指腹触及富有弹性的肌肤,往下凹陷出性感的小窝。 他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哑声道:“这段英文,是既不守诺,何必许诺的意思吗?” 傅政凛绷着后背,自然地拉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穿上衬衫,修长的手指由衣摆往上扣扣子,直到扣到倒数第二粒,才停了下来。 “六年不见,你外语进步了很多。”他直接扯开话题,没有直接回答方豫的问话。 方豫磨了磨牙,眼底涌起一丝怒意,“别转移话题,你把这段话刻在身体上,是后悔了吗?后悔抛弃我了?” 傅政凛敛去眼底沉淀多年的痛苦,回身直视着年轻俊俏的脸庞,声音微哑:“方豫,无论当初我做下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我也不可能说后悔。你想报复,我由着你,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无条件的顺从你。”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出衣帽间,轻轻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红了眼眶。 坚强如他,自从遇到方豫,他伪装起来的面具渐渐崩塌,就怕哪天会撑不住,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垂眸看向左腕的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虽然不饿,但方豫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经过改造的总统套房应有尽有,厨房里面的厨具也很齐全。 傅政凛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荡荡,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向黑着脸的男生,抬手撩起锁链,“把项圈解开吧,带你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 他仿佛跨越时空回到了六年前,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想要照顾方豫。 方豫脸色又沉了几分,周身散发戾气,“傅政凛,你没搞清楚状况吗?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想都别想!” “不饿吗?”傅政凛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再尖酸刻薄的话语,他也听过。 何况,他既然愿意留下来,早就做好了被方豫报复的准备,一两句气头上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饿了?” 方豫蹙了蹙眉,反问他,视线转到冰箱,往下压了压嘴角,不等他回复,直接掏出手机打给梁西,“叫人送餐过来。” 他目光快速扫过傅政凛疲倦的脸庞,顿了下,继续道:“不要太油腻,清淡一点。” 收起手机后,他抬脚走到傅政凛面前,执拗地问:“为什么要纹身?” 傅政凛:…… 看着方豫执着索求答案的样儿,傅政凛沉默片刻才答:“想纹就纹,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愧疚了!”方豫两手撑着厨房台面边沿,把他困在身前,充斥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身躯几乎和他贴在一块儿。 这种被圈在怀里的行为太过暧昧,傅政凛紧拧眉头,忍着不适沉声道:“我说我后悔了,愧疚了,你就能放下仇恨,让我离开这里?” “不!你死了这条心!我死也不会放你走!”方豫冷声反驳。 “既如此,何必纠结我是不是后悔了。”傅政凛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拉开。 或许是这个挣脱束缚的举动刺激到了方豫,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而来的是狠厉决绝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异常柔软的唇瓣,咬牙切齿道:“明明你的嘴那么软,为什么就可以说出这么硬的话!你就不能……不能承认你后悔了吗!就不能吗!傅政凛,你真狠!” 话一说完,修长有力的手臂扣住傅政凛的后腰,使劲把人压进自己胸膛,他再一次发泄一般堵住湿软的唇,尖锐牙齿大力撕咬着他的唇瓣。 这个男人的唇比他说出口的话软多了,他恨不能生生咬下这块软肉,仔细咀嚼,吞入腹中。 他喉咙溢出诡异的咕噜声,体内的燥热迅速蔓延,急切地想撬开傅政凛紧闭的牙关,下一刻,下唇被重重咬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拳头。 第129章 乖一点,别闹 门铃声的响起打破总统套房的寂静,方豫顶着红肿的侧脸和破损渗血的下唇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梁西乍一看到方豫这副狼狈的样儿,心脏漏跳一拍。 六年来,谁敢不要命冲撞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少爷。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心想:里面那个男人也是个不要命的,居然把人打成这样。 “发什么呆,托盘给我。”方豫周身煞气外露,慑人的目光刺向绷着脸的保镖。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把托盘放到他手上,趁方豫转身期间,快速扫了眼里面。 然而什么都没看见,门就被大力甩上了。 梁西摸了摸鼻子,眼里生起一丝同情,那个男人,多半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吧。 套房里面,傅政凛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深邃锐利的眸子直视着迎面走来、臭着一张脸的方豫。 “方豫,事不过三。” 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怒气,三番两次被一个小男生强吻,揍他一拳算是轻的了。 方豫弯腰把托盘放在他面前,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扯起嘴角冷声道:“过了三又如何?” 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豁然起身攥住他的衣领,厉声呵斥:“你再说一遍!” “傅政凛,你的威胁对我无效,别把我当成小孩,说一遍哪里够啊!”方豫也抬手攥上他脖颈处的项圈,用力把人攥过来,薄唇贴着他耳边响起:“我还要说上百遍,亲你无数遍,我就想看你崩溃求饶的样子。光是想象一下,我就止不住的兴奋。”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头脑阵阵晕眩,对一个处在仇恨中的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揍人的冲动,松开手,顺带掰开紧握在项圈的手指,颓然地坐下,哑声道:“先把饭吃了,待会敷一下脸。” 方豫低哼一声,挤到他旁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托盘盖子,露出热气腾腾的精致佳肴。 傅政凛往旁边挪了挪,指尖颤动了几下,微微握拳,“这么大一张沙发,都坐不下你的屁股吗?” 方豫抓住两个字眼,装饭的动作顿了下,偏头垂眸看向傅政凛臀部,眸光幽幽,莫名渗人。 傅政凛皱了皱眉,“看什么?” “你曾经揍了我将近两百下。”方豫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所以,你要还回来?”傅政凛紧抿着唇,身子往后靠,自然地翘起腿,挡住他的视线。 方豫舔了舔下唇破损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傅政凛几乎从牙间挤出一句。 开玩笑,自己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男生当成小孩一样揍屁股! 方豫又哼了声,“放心,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绝不会少你一下。” 他夹了一堆肉菜塞进碗里,递到傅政凛手上,视线在他瘦削的下巴上掠过,“把这碗饭吃了,可以酌情减少一次。” 傅政凛气笑了,低声骂:“没大没小!” 方豫怔了一下,看看自己下身,又看向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别忘了,我已经成年。” 傅政凛看着他嘚瑟的样儿,堵在胸口的郁气渐渐消散,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和身材成正比,证明你发育很好。” 同样都是男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长得比你高。”方豫收起脸上的得意,神情变得凶狠,“傅政凛,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傅政凛夹了一块肉直接堵住他的嘴,“先吃饭,别说话。” 方豫凶巴巴地盯着他,嘴里狠狠嚼着肉,仿佛嘴里撕咬的是傅政凛的血肉。 饭后,傅政凛看着强撑着眼皮,挂着浓重黑眼圈,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自己的男生,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一夜没睡吧,去卧室休息,好好睡一觉。” 方豫猛地掀开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眼角红血丝很是显眼,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睡,你会走。” 傅政凛怔愣一下,他清楚看见方豫眼里快速闪过的委屈,心脏莫名柔软下来,嗓音低沉透着一丝宠溺:“听话,我不走。”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眸光亮了一瞬,直接提要求:“你跟我一起睡。” 傅政凛哑口无言。 良久,才道:“只有小孩子才会缠着大人一块儿睡。” 方豫固执地看着他,也不出声,通红的眸子内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傅政凛被他盯得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沉声道:“把项圈解开,我坐在床边陪你。” 方豫摇头,语气很坚定:“可以解开,前提是你跟我一块睡,还得睡醒后才能解开!” 他又抛下一句:“你以前,从不会拒绝我。” “以前你还小。”傅政凛头痛不已,眉宇间尽显无奈。 “别拿这个理由搪塞我。”方豫情绪开始暴躁,不停撕咬着舌尖,直到咬得血淋淋,依旧不肯松口。 他忍着扑向那个男人的冲动,阴沉着脸起身走向门口,嗓音压抑到极致,裹挟着痛苦和委屈:“你就是讨厌我,所以才会不要我!傅政凛,我真的想吃了你!” 话音刚落,手被人握住,他当即停下脚步,恶狠狠地回头瞪向傅政凛,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低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碎发,轻声哄:“乖一点,别闹,我和你一起睡,可以了吗?” 方豫指甲重重掐着手掌,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卧室,垂眸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涌动着晦涩不清的情绪,低声问:“傅政凛,你在可怜我吗?” 闷闷的嗓音,听着有些委屈,仿若一头被抛弃的小兽,可怜巴巴地质问自己主人。 “你身份尊贵,年轻力壮,有爱护你的家人,前途一片光明,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傅政凛把人按坐在床,又爱不释手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睡一觉心情会好点。” 方豫仰头看着他,语气很凶:“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傅政凛只当这是占有欲作祟,不作回答。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身上熟悉的气息,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轻揉在头发上的手仿佛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口,让他全身酥麻。 他半眯着眸,抬手握住傅政凛手腕,把人拉坐下来,跟野兽似的凑到他脖颈处闻了闻,嗓音沉沉:“我要你身上沾染我的气息,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 傅政凛:…… 他紧绷着身子,忍着对方喷洒过来的灼热气息,刚要偏头躲开,脖颈的咬痕就被重重舔舐一下。 傅政凛霎时瞪大眼,捂着脖颈,正要呵斥一声,却对上方豫困倦又带着浓浓依念的眸子,瞳孔微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终究还是没舍得教训他。 算了,睡醒再说吧。 傅政凛仰躺下来,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的豪华吊灯,左臂贴着方豫的右臂,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方豫身上传来的热度。 余光扫向旁边,见方豫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伸手碰了碰方豫薄薄的眼皮,嗓音轻如耳语:“闭上眼,别胡思乱想。” 话一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方豫,背脊微弯着,薄唇轻抿不再言语。 房间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正要转头看一眼,一具散发着热气的强健身躯忽地贴上他后背,耳边响起方豫沉闷的嗓音:“傅政凛,你怎么不抱我。” 第130章 难受 “嘟——” 手机震动声持续不停地响起,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只觉胸口沉重,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他掀开眼帘,低头看着横在胸口上的手臂,头脑瞬间清醒。 余光瞄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傅政凛动作轻缓地拉了拉束缚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却惹来身后之人的不满。 方豫低哼一声,用力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蹭了蹭,还无意识地伸出温热的舌尖舔了舔,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神似一只猫科动物。 傅政凛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半边身子已经麻了,随着身体知觉的恢复,忽然察觉到什么,全身一僵。 他无法淡定,直接大力掀开方豫的手臂,黑着脸坐起身。 方豫被惊醒,当即睁开眼,朦胧的双瞳带着些许茫然,愣愣地看着旁边的男人。 “睡觉越来越不老实了。”傅政凛沉声低骂。 方豫思绪回眸,龇起牙不悦地瞪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体上的异动,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他坐起身,直接扒开被子,露出宽松的短裤,垂眸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眸子看向傅政凛,眼底透着莫名的兴味,“傅政凛,我刚才梦到你了,你没穿……” 傅政凛头皮一麻,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直接打断:“我先出去,你自己调整一下。” 清脆的锁链声敲击着方豫的耳膜,他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的身影移动,呼吸渐渐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涌上心头。 想把人扯回来,死死压制住,尽情撕咬、发泄。 “傅政凛。”方豫哑声喊了一句,脸上带着隐忍之色,见他停下脚步,眸中闪过一丝野兽捕食的光,在傅政凛回头之际,快速收敛,他一字一句道:“我好难受。” 他跟着下床,下半身仅穿着宽松的短裤,快步走到傅政凛面前,喉结上下滚动,拉起他的手捏了捏。 再一次强调:“难受。” 傅政凛拧起眉,挣开他的手,“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每个男人都要经历这些,自己摸索就行。” 这种私密的事儿,哪有叫人帮忙的道理,傅政凛光是想一下,就接受不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留给方豫一个绝情的背影。 方豫紧抿着唇,双目渐渐充血,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大步走进卫生间。 客厅里,傅政凛顺着锁链看向结实的柱子,锁链另一头正捆绑在上面,除了钥匙,人力扯断的概率渺茫。 他回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间,猜测方豫进了卫生间,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眉宇间渐渐爬上烦躁,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难受得很。 站在原地尝试调整情绪失败后,他抬脚走向大门,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没有锁。 守在门口的梁西偏头看向傅政凛,视线扫在他脖颈处的项圈上,抿了抿唇淡声道:“没有方少的允许,你不能踏出门口半步。” 梁西直言不讳,强壮的身躯笔直地堵在门口。 “能帮我买一包烟吗?” 傅政凛直视着他,嗓音沉而哑,英俊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即使落到这个地步,腰背依旧挺得很直,仿佛他是这间套房的主人,而非被囚禁折磨的宠物。 梁西摇头,不假思索便拒绝:“很抱歉,傅总,我只听方少的吩咐。” 傅政凛低“嗯”一声,也不勉强,回身关了门,余光落在玄关柜上面。 才发现被方豫没收的手机正放在那儿,他偏头看向房间,耳尖微动,隐约听到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他拿起手机,手指往上划动屏幕,主页弹出99+条信息和五通来自淮城人民医院的未接来电。 8月31日,21:32。 [小衍子:大哥,你就这么华丽丽地把我扔在宴会场地啊,一声不吭就溜了!] [小衍子:连宴会主角都跟着消失了,奇怪。] [小衍子:我和晨英姐聊了会,原来,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啊(微眯眼)] [小衍子:收到消息回复一下。] 8月31日,23:11。 [姚晨英: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城,小豫他……是不是跟你在一块?] 9月1日,10:12。 [小衍子:喝醉了?在京城哪里?中午带你去周边玩玩。] [小衍子:还没睡醒?人呢?] 9月2日,9:01。 [小衍子:天,真失踪了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打你公司电话,你秘书说你旅游散心去了,细思极恐啊,别吓我!] [小衍子:我要报警了,你再不回消息,我真报警了!] 傅政凛看到这儿,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我没事。] 列衍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稍微正常一点儿的衣服,正要去警局走一趟,人刚踏出别墅大门,傅政凛就冒泡了。 他啧啧两声,气笑了,吐槽道:“你还能再晚一些吗?” 手指用力在屏幕戳了十几下,最后发送消息。 [小衍子:真去旅游了?该不会被绑架了吧?发个位置我看看,我过去找你。] “嘟——” 傅政凛刚想回复消息,淮城人民医院再次打来电话,他蹙了蹙眉,压下心中泛起的烦躁,很快接通。 “天,总算接通了,你是傅国城的儿子吗?”响亮的女声从手机传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作为贪官的儿子,他一直以来都不受淮城人民的欢迎,傅政凛倒没在乎她的态度,只是心脏瑟缩了一下,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脑海快速闪过父亲瘦弱不堪的脸。 “我是。”他哑声回了句。 “他昨晚在淮城监狱洗澡期间晕倒,送到我们医院,经过初步检查结果来看,他全身器官衰竭,目前还处在重度昏迷的状态,生命体征很不平稳,详细病因还没查明,你尽快过来医院一趟吧。” 女声又快又急,不等傅政凛回复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紧抿着唇,骤然收紧的五指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攥到裂开,手背处青色脉络纵横凸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汹涌而起的复杂情绪,眸色彻底暗了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傅政凛还没转身,便已闻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裹挟着沐浴之后的清新薄荷味,不消片刻笼罩他全身。 第131章 我后悔了 方豫赤裸着上半身,宽松短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间,露出块垒分明、线条流畅的八块腹肌。 他一手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仿佛一只蓄意待发的野兽,迈着矫健的步伐逐渐朝猎物靠近,蕴着潮湿水汽的野性眸子微眯着,定定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 “和谁打电话。”他在距离傅政凛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嘴角往下紧抿着,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傅政凛把手机放回柜面,脸色沉沉,偏头看向他,薄白的唇轻启,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没谁,公司打来的电话。” 或许是他冷淡的态度刺激到方豫,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冷声问:“傅政凛,你想离开?” 他眸色冷了下来,肆虐感油然而生,暴躁地扯落头上盖着的毛巾,情绪开始激动,从胸腔迸发而出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忍不住低吼:“回答我,你是不是很想离开?!” 【离开不是很正常吗?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乖乖被你囚禁在这里。】 【方豫,傅政凛的无情,你不是早已体会过了吗?你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会和从前一样,疼你护你宠你?别做梦了,醒醒吧!】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垂落在前额的湿润碎发接连往下滴落水珠,划过肌肉紧绷的脸庞,乍一看像在哭泣。 傅政凛双瞳颤动一下,心口抽痛,他清晰看到方豫冷漠外表之下的痛苦,和自己是一样的。 没有谁,能走出六年前那场痛苦的分离。 “我没想过离开。”他敛去眼底的沉痛之色,仅用那双沉寂下来的眸子静静看着神情逐渐扭曲的方豫。 然而,光是对上方豫裹挟着寒意毫无人性的双眸,心下便咯噔一声,有种被凶残野兽盯住的既视感。 “你说谎!”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手背暴起的青筋缭绕至胳膊肘,他低吼:“告诉我,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面对一个处在暴怒中,还会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男生,傅政凛紧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安抚他:“方豫,冷静点,我没想过离开。” 方豫低笑出声,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为什么开门,我都看见了,你就是不想待在我身边。也对,任谁摊上我这个疯子,都巴不得丢得远远的。” 傅政凛被他一句话戳到了心窝子,不知该如何反驳。 六年前,他在机场撂下的狠话,历历在目,不停鞭笞着他的身心。 方豫脚步停在他前面,一手用力撑向大门,一手扯起锁链,面容扭曲带着狠厉,苍白的薄唇吐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想走啊?可以,我放你走。只是,你给我听着,我会一直缠着你,一直缠着你,一直一直,永不停歇,让你每日过得心惊胆战,不得安宁。” 他扯起唇,嘶哑低沉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廓响起:“除非我死了,所以,你最好想办法杀了我。不然,你这辈子就得栽在我手里,万劫不复。我会把你拖下深渊,永不见天日。” 扑鼻而来的湿热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完全盖住薄荷的清香,傅政凛心疼得仿若滴血,面对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疯子,他很无奈,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道盘旋在脑海深处、无孔不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傅政凛,早知道方豫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还选择放手吗?】 【他因为你,变成一个易怒暴躁、对你毫无信任感的疯子,你后悔吗?】 【你真的该死,你亲手推开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孩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后悔吧,你很后悔,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对他好,殊不知,放手才是错误的决定,是你硬生生把他拖进了仇恨的深渊。】 【他是人,不是商品,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所以,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宁愿死,都想跟在你身边,你怎么忍心推开他?】 内心的防线被不停冲击着,再加上傅国城一事的刺激,陡然崩塌。 傅政凛张嘴急喘一声,目眦欲裂,发泄一般朝方豫怒吼:“我说过,我没想离开!我被你当成畜生一样锁着,我能走?!我走去哪!方豫!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当初就应该拖着你的手,一起下地狱!我特么就不该放你走,我后悔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吗!” 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泪水,他狼狈地偏开头,紧咬着牙关,却咽不下脱口而出的哽咽。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他今年都二十九了,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怎么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只是,沉淀在内心的痛实在已经到了难以承载的地步。 男人隐忍难以压抑的哽咽声冲入方豫耳膜,他全身僵硬,神情满是错愕,头一次见傅政凛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宛如被当头一棒,彻底清醒。 他眼里生起慌乱,看着傅政凛满布潮湿泪水的侧脸,抬手胡乱地擦拭起来,喉咙堵得厉害,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他总想着看傅政凛崩溃,看他哭,此时却后悔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心脏仿佛被万剑穿透而过,透着钻心的痛。 总统套房的隔音虽然很好,但梁西还是隐约听到了门后的争吵声,不免同情被方少囚禁的男人。 任谁得罪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都免不了皮肉之苦,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半身不遂。 方豫在成年礼来临之前报复人的狠厉模样,让他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梁西憋着呼吸,静静听着套房里面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在梁西以为那个男人已经被折腾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顶着一张狼狈却没什么情绪的脸踏出门口,冷漠地扫了梁西一眼。 他脖颈处的项圈已经解开,露出尚未愈合的咬痕,凌乱敞开的衣领内隐约可见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然情绪并不平稳。 见他想走,梁西伸手拦住他,“傅总,别为难我。” “让开。”傅政凛艰难吐出一句,嗓音仿佛被刀生生割裂过,破碎到极致。 梁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被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别拦着,放他走。” 第132章 我错了 方豫背在身后的手狠掐着掌心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表情也没有丝毫的起伏,只用那双蕴着血色的眸子死死凝视着傅政凛的背影。 “是,方少。”梁西收回手,往旁边走了一步,微垂着眼,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傅政凛始终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明明周遭的环境静得吓人,脑海里却嘈杂得厉害。 他头一次在方豫面前歇斯底里,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那颗破败不堪的心,被人肆意打量着,让他再也无法在方豫面前直起腰。 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逃出方豫的视线,回到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巢穴中。 他大步走向电梯,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停在电梯前面,才抬起僵硬的指节迅速摁向电梯键。 这里是斯卡恩酒店的顶层,电梯从一楼往上升起,傅政凛紧盯着不停跳跃的数字,余光却忍不住扫向总统套房的门口。 那个高大挺拔的男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生怕眨眼的瞬间,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同一时刻,方豫修长五指紧扣着门框,指尖大力到发白,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凝望着傅政凛的方向,压抑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过三个字,却夹杂着浓重、令人窒息的情绪,他唇瓣微启,泄出隐忍的喘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抬脚走进电梯。 六年时间的分离光阴,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情的分割线,再也回不到从前。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傅政凛往后踉跄几步,后背靠墙,肩背仿佛被重担压垮,往下耷拉着,似乎再也挺立不起来。 “傅政凛,你怎么忍心那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当时才十二岁,他懂什么,你真的该死。”他低喃一声,眼底的痛色一目了然。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他像个坠落深潭的溺水中,大口喘着气,赤红的眸子无焦距地看着垂直下落的电梯,有那么一刻产生,自己此时正在深渊中坠落的既视感。 电梯下到一楼的酒店大堂,驻足在电梯门口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病气的纤瘦身影在看到傅政凛的那一刻,瞳孔猛然瑟缩,显然很震惊,居然在这儿遇到这个男人。 傅政凛没看他一眼,微垂着眼帘,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出电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刺目的阳光直直打在他红肿的眼皮上,他半眯着眸,停下脚步,回身仰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目光定在顶层。 然而实在太高了,即使他使劲眨了眨眼,也难以看清上面的景象。 良久,才低下头,沿着酒店前面的石桥一直往前走。 总统套房内,压抑的喘息声伴随着嘈杂的巨响,连绵不断。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昂贵的花瓶碎成一块块,精雕细琢的摆件也被无情扫落在地,连沙发上放着的抱枕也不幸遭殃,被暴力撕扯,羽绒散落一地。 这场充斥着暴虐、狂野的发泄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梁西一声不敢吭,笔直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身份尊贵的小少爷发疯,喉结默默滚动着。 此时的方豫,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仿佛被人夺走了最珍贵的猎物,暴躁不堪,只能尽情释放他的残暴。 沉重的呼哧声持续了许久,方豫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是有多狰狞、多难看。 潮湿的掌心抵着落地窗,他垂着眼帘往下看,覆盖着细密汗珠的胸肌剧烈起伏着,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他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唾沫,颤动的睫毛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傅政凛,我错了……” “我不该绑着你,不该逼到你崩溃,更不该让你哭,你能不能别走……” 挂在唇角的血迹混合水珠流淌到下巴,六年来发下的狠辣毒誓因为傅政凛的眼泪,变得不值一提。 方豫此时才清楚,那个男人所背负的痛苦,绝不比自己少。 他的歇斯底里、他的狼狈、他隐忍的哭声、他不停滑落脸颊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方豫捂着痛到快要碎掉的心口,眺望着下方车来车往的街道,五指缓缓收紧,哑声低语:“傅政凛,我也好难受。” 梁西动作极轻的关上门,遮住一室的狼狈和带着哭腔的男声。 除了机场离别那次,这是梁西第二回见方豫哭,明明不希望那个男人离开,却还是装作大方的模样,解开他的项圈,放他自由。 如今人走了,又不乐意了。 他沉声叹了一口气,无波无澜的眸子内渐渐生起复杂的情绪,以他对方少的了解,对方绝不会轻言放弃。 可想而知,方豫对那个男人的执念有多深,他们之间的纠缠和牵绊,绝不可能止步于此。 斯卡恩酒店大堂,明明是大热天却穿着一身长衣长裤的身影缓步走到前台,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让人难以分辨性别和年龄的脸。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笑容,客气询问一句。 面前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纤瘦,四肢修长,发色偏向浅褐色,瞳孔也比常人浅了许多,肤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像那种久居深闺的娇小姐,甚少接触阳光的照射。 虽然整张脸透着不健康的色彩,五官轮廓却极其精致,像个柔软漂亮的洋娃娃,透着浓浓的破碎感,能瞬间激起人的保护欲。 “帮我查一查傅政凛这位客人。”细声细气的嗓音,听着软绵绵,不等前台小姐回复,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色的贵宾vip卡,继续道:“房号信息、入住人一并告诉我。” 光是听声音,乍一听分不清男女,但前台小姐从这人凸起的喉结和扁平的胸口认出这人性别为男。 前台小姐自然知道酒店贵客专属的黑金卡,全京城拥有这张卡的人不多,身份也是极其尊贵的,能尊享普通客人没有的特权。 她恭敬地接过卡,在电脑前一番操作后,面露歉意道:“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姓傅的客人。” 男人轻咬了下唇,浅色眸子微阖,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第133章 重返旧地 傅政凛浑浑噩噩坐上前往淮城的飞机,虽然内心排斥见到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但他还是逃不过血缘带来的牵绊。 一路上,他都轻闭着眼,尝试放空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方豫的事儿放到一边,思考接下来该要面对的事情。 如果不是傅国城一事,他哪里舍得离开方豫,他们之间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和痛苦,这种深刻的羁绊,不是一次两次的分离就能斩断的。 飞机抵达淮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傅政凛只身一人来到熟悉的机场,嗅到空气中久违的味道。 这座城市在他看来,充斥着绝望和冷漠的气息,并不是指这里的人不好,而是家庭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 十一年前,他带着方豫匆忙逃离,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儿。 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留恋的,唯一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只有陪伴自己五年的方豫,也仅有那个男孩,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所以,他是有多缺爱,才会放心不下那个男孩,怕他忘了自己,又怕他揣着仇恨,痛苦的活着。 他抛开脑海的杂念,大步走出机场, 随意坐上一辆计程车。 “麻烦师傅去一趟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傅政凛平静地看着司机,声音依旧嘶哑。 司机淡淡“嗯”了声,也没过多的在意身后客人的情况,很快踩下油门,沿着宽敞的道路开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车厢内仅有司机和朋友的通话声,偶尔低笑两声,和傅政凛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计程车停在医院大门,傅政凛拿出手机支付了车费,还没开门下车,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关机了。 他沉默了几秒,收起手机打开门,朝司机道了一声谢后,才转身走进医院。 傅国城此时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口鼻罩着呼吸器,整个身躯瘦骨嶙峋,仿若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下一刻就要断气离开。 傅政凛的姗姗来迟让医生积攒的怒火爆发,直接对着他唾骂道:“你老子都快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躲得严严实实,连警察都找不着你。该不会故意的吧,不想交治疗费?就算你爸是个罪该万死的贪官,也不能这么罔顾亲情吧?” 然而,他的话语对上傅政凛这个亲情淡薄的男人,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傅政凛用平静无波的视线扫了他一下,淡声问:“具体病因还没出结果吗?” 医生见他油盐不进,涨成气球大小的气儿瞬间消散,脸色依旧阴沉沉的,语气不善:“排查中,你先把住院手续办好,接下来会有专家组和你商量详细的治疗方案。只是,你也别抱太大的希……算了,你又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重症病房内,沉声道:“你父亲除了脑袋有手术过的痕迹,侧腰也有开刀留下的伤痕,但医疗系统查不到他动手术的记录,无法得知他做过什么项目。” 傅政凛沉下脸,内心生起一个令人周身不适的想法,问:“能从伤痕判断,大概是多久前动的手术吗?” “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亏你还是他儿子,这都不清楚?”医生冷嗤一声,对傅政凛的冷脸完全免疫。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患者没见过,光是经历的医闹就有几十起,有次还差点被过度激动的家属捅死,怎么可能在乎对方冷漠的态度。 “有一点值得疑惑的是,傅国城如今还在服劳役吧?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离开监狱,又是谁给他动的手术?”医生锐利的目光刺向傅政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怀疑他就是罪魁祸首。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但对这个答案深感恶心,甚至反胃。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以手机没电为由,让医生找了个充电宝,方便待会办理入院手续。 “看你穿着一身牌子货,也不像没钱吧?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爹,再艰难也得治,别打那些歪主意陷害他,会天打雷劈的!”医生又是一阵教训,见傅政凛沉默着,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儿,他仿佛再也看不下眼,转身离开。 傅政凛站在装了安全护网的窗户前,垂眸打开手机,主动拨打了唐墨的电话。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闯入耳膜,傅政凛放下手臂,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轻点,快速敲下一行字。 [你最近动过手术吗?]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下,黑夜降临,这条信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傅政凛办理完住院手续后,在医院内部的餐饮店里买了个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 胃部饿到痉挛、抽搐,再不吃点东西,他就得陷入低血糖的状态。 别问他为什么吃馒头,此时看到一点油腻的东西都觉反胃。 夜间的医院比白天少了许多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脸面。 傅政凛吃完馒头后,坐在医院大堂的金属椅上,再一次拨打唐墨的号码。 “别问了,问就是没有。”唐墨的声音虽软,却透着令人反感的尖利、刻薄,“傅政凛,为什么这样问?你巴不得看我躺在手术台上吧?” 傅政凛把手机拿远一些,眼底寒意渐生,冷声讽刺:“你母亲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问她!我每天过得那么痛苦,你还来质问我什么?!我还不够可怜吗?傅政凛,你根本无法体会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你记住了,后天在德伦大厦楼顶见,你要是不来,我引爆炸弹,让整栋大厦的人陪葬!” 傅政凛皱起眉,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之所以找唐墨,自然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唐晚时的声音,虽然对她的恐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她多年以来对他造成的影响,不是轻易就能消散的。 想到唐墨刚才话语里的威胁,傅政凛低声骂:“疯了。” “你是……傅政凛?” 忽然,一道疑惑中又夹杂着隐忍怒意的男声在他前面响起。 傅政凛抬起眸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神色没什么变动,甚至连个招呼也懒得施舍给他。 在那人看来,傅政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无关紧要的垃圾。 第134章 人不可貌相 男人长了一张方正的大众脸,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微微塌陷的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显然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傅政凛视线落在他胸前挂着的铭牌上。 肾内科主任医师-陈韵。 很巧,这人正是傅政凛高中时期的学委。 “那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早些年的同学聚会怎么不来参加?咱们班的班花还问起你。哦,差点忘了,袁老师说过你离开了淮城,去哪儿发展了吗?” 陈韵居高临下打量着装凌乱、连头发也散乱在前额的男人,眼底透着一丝鄙夷。 他作为淮城人民医院最年轻的肾内科主任,年薪将近三十万,闲暇时间还会在私人高级诊所出诊,光是挂号费都得600块大洋,经过多年的资产累积,也算淮城里面小有资产的优质单身男士。 如今在医院里面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同学,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嫉妒和愤恨顷刻间涌上心头。 “来医院看病啊?还是家里人生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你。”陈韵咧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讥讽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连一个字儿也懒得跟他客套,站起身走向住院部的电梯。 陈韵脸色瞬黑,时隔多年,傅政凛对他还是这个高冷的态度,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也没追上去,直接拨打了助理的电话,让她查查傅政凛是哪位病人的亲属。 五分钟后,助理回了电话。 “陈主任,重症监护室有位名叫傅国城的患者,两人是父子关系。”助理是外地来的,不清楚傅国城的贪官身份,不然定要唾骂一番。 “小林,你不知道傅国城是什么人吧?”陈韵抬脚走向肾内科诊室,镜片下方遮挡的双瞳溢出的怨毒仿若下一刻就要凝结成实质,可见他对傅政凛这个人有多反感。 当初不过借了他一支钢笔,想着过几日再还回去,哪里知道傅政凛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自己偷东西。 那一年,他过得极为艰难,虽然依旧是班里的学委,但同学们看他的眼光,分明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偷,排斥、警惕他的靠近。 好在他学习能力强,即使在那种艰难的困境下,依旧逆流而上,考上了淮城的重点医学院,成为如今人人敬仰的主任医师。 电话那头,小助理开口询问傅国城的身份,陈韵压低声音回答:“他是淮城人人唾骂嫌恶的贪官,坏事做尽,泯灭人性,专门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入狱,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刚看到他儿子了,长得一表人才,挺拔英俊,没想到竟然是贪官的儿子,人不可貌相啊!”小助理愤愤地骂了句。 陈韵嗤笑一声,敷衍地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转而又拨通其他人的电话,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另一头,傅政凛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办公室,那儿已经站了十几位年龄不一的医生。 年轻医师皆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视线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鄙夷。 傅政凛早在十一年前就习惯了这种目光,那时候不在乎,如今更加不会在乎。 对于这类人,他往往直接无视,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你就是傅国城的家属吧?”为首的医师头发半白,从外观上看,年纪约六十左右。 傅政凛应了声,也没急着提问,先让医生把话说完。 “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无法自主呼吸,一旦撤下呼吸机,很大可能会因为呼吸衰竭而亡。目前,从检查结果来看,并未查明病因。” “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决定还是做进一步检测。这份是检查单,能查出是否患有当前医学系统记录的所有疾病,只是,检查费用很昂贵。”老医生话刚说完,旁边的年轻医生便把手里厚厚一沓的检查单递到傅政凛前面。 傅政凛接过检查单,迅速翻看起来,很多都是专业用词,他并非系统学医的,自然一知半解。 他视线落在检测项目下方的送检地址上,眸色一沉,抬眸直视着老医生,冷声质问:“检测地址并非正规医院,这家实验室和你们医院有什么关联吗?” 老医生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态度,沉下脸语气不善:“这家实验室在京城很着名,和多家医院有合作,你要是嫌检查费用太贵,可以选择放弃治疗。” “天恩实验室,前身是以研究人体为主营业务的地下实验室。”傅政凛锐利的视线刺在老医师紧绷的脸上,嗓音裹挟着冷冽寒意。 “它前身是什么我不管,如今天恩实验室是正规的实验场所,里面配置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检测设备,只要可以查出疾病原因,谁会在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老医师嗤笑出声,严肃的脸庞染上几分不屑,“据说你父亲入院当天,医院那边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都被你拒接了。” 他停顿下来,没把话说完,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话语里蕴藏的深意。 不就是想拔贪官父亲的氧气管呗。 傅政凛不置可否,面对一群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医生,他自认为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 然而,傅国城如今的状态离不开呼吸机,不适合长途跋涉,想要转院到更高级的医院,只能动用直升飞机。 何况,傅国城身份特殊,不能私自转院,需要经过当地监狱的批准。 全国最着名的医院皆在京城,这是毋庸置疑的。 傅政凛在京城的人脉不多,较为熟悉的是方豫和列衍,但他不可能找方豫帮忙,这是他的底线。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办公室,压根没理会身后一群面面相觑、黑着脸的医生。 “教授,接下来怎么处理?”年轻医生仅用两人听见的声音凑到老医生旁边问了句。 老医生偏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两人离开办公室,缓步走到楼梯口。 “先按照唐博士的要求,给重症监护那位注射排异针剂,别让其他医生发现端倪。”老医生冷着脸吩咐。 “宋医生发现了他身上的手术痕迹,假以时日,事情很大可能会暴露。”年轻医生皱起眉,语气担忧。 老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尽快在两天之内,把傅国城送出本院,晚点我会安排小宋离开淮城,方便你行事。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我一定把事情办妥当了。”年轻医生眼里闪过一抹贪婪暗光。 谁没有一夜暴富的梦想,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是傻了才会放弃,为了脱离苦海,只能让别人痛苦了。 谁能想到,他半个月前还是碌碌无为的实习医生,在医院里面干着类似杂工的活,一个月就那么两千块工资。 因缘巧合之下,他被教授委以重任,声称只要保密完成任务,就能立马脱离实习医师的身份,成为教授底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天上掉馅饼,他要是拒绝,就活该贫穷一辈子! 第135章 目的 傅政凛沿着住院部长廊,回到重症监护室,远远就听到嘈杂的谩骂声。 他脚步微顿,蹙眉看着门口聚集的七大姑八大姨,眼前闪过十一年前傅家别墅门口的画面,一时恍如昨天。 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大姨经过岁月的摧残,整个身形圆润了两圈,她透过眼缝一眼就看到了傅政凛,霎时黑着脸骂骂咧咧走上前来,“真有你的,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当初骗我两张车票,一去不复返,你当大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钱!” 傅政凛眉梢下沉,多年以来的涵养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冷静,淡声道:“想要车票钱,可以,先把前些年,你从我们傅家拿走的东西一一还回来。” 他如今是资产过亿的上市公司总裁,怎么可能连车票钱也给不起,无非就是不想顺了某些人的意。 像大姨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哎哟,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拿你们傅家什么东西?你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大姨开始耍赖,她也并非在意那笔不到两百元的车票钱,气的是傅政凛的欺瞒,原以为他会听话抛弃那个拖油瓶,再拿着一笔巨款住进他们家! 她当初连房间都空出来了,到头来一分钱没捞到,还被丈夫臭骂一顿,简直让她对傅政凛恨之入骨。 嘴里说一套,背后说一套,和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的傅国城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其他亲戚很面熟,傅政凛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周身气势外露,毫不掩饰他的疏离。 小姨对品牌的关注度极高,很快把视线定在傅政凛的衣着上,两眼放光,激动地问:“你这件衬衫是国外着名的服装设计师fan大师亲手定制的吧?” 其余人见她激动溢于言表,好奇问:“什么意思,这衣服很贵吗?看着不就是普通的衬衫,连logo也没有,地摊货吧。” 大姨微眯起眼,肥胖许多的脸庞彻底将她五官的优势压了下去,她上下打量着傅政凛,目光落在他左腕处佩戴的腕表上,大言不惭道:“大家都是亲戚,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你就拿那只手表抵了车票钱吧。” 手表看着挺高档,应该值上千元。 傅政凛冷嗤一声,不置可否,绕过她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透过透明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死气沉沉的傅国城,嗓音很淡地说:“唐晚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跑来这里闹事。” “呸,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连母亲也不喊,还直呼其名!阿时有你这种儿子,就是最大的不幸!”大姨似乎在掩盖什么,气急败坏地骂了句。 长廊内回荡着大姨尖利的嗓音,充满恶意。 傅政凛眸光冷沉,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心下暗忖:究竟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外人只是外人,哪里知道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他也没兴趣和他们谈心。 “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别拐弯抹角。”傅政凛从口袋拿出手机,态度依旧冷淡。 大姨几人相视一眼,闹了好一会,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你父亲在藏城乡下以其他人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你知道?”大姨紧盯着他的脸,以防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只可惜,傅政凛神情毫无变化,抬眸直视着她,冷冷吐出一句:“与我无关。” 傅国城买过什么,做过什么事,他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 “好一个与你无关!那套房子写的你名字!”大姨大喝一声。 “所以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政凛目露讽刺,深邃幽暗的眸子仿佛已经洞察一切,光是扫人一眼,便让人无地自容。 然而,对上大姨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她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就不是我妹妹的?阿时早在六年前就同意把房子送给我。” 话一出口,站她旁边的小姨脸色黑了一瞬。 “唐晚时有那么大能耐,何必通过你的嘴来询问我。”傅政凛冷笑一声,脑海里高速运转。 藏城位于西北,大部分地区常年被雪覆盖,傅国城为什么跑去那儿买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大姨脸色阴沉,扯开话题直接威胁:“你也不想被我们缠着吧。” “哦,威胁,就这样?”傅政凛不以为意地扯起嘴角,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连死都不怕,会怕这点威胁吗! “小凛,别硬气,我们今日来是为了叙旧,不是闹事。”小姨露出一个看似和善的笑意,实则虚伪至极。 她身形苗条瘦弱,是唐晚时同母异父的妹妹,性格倒没有大姨这般嚣张跋扈,目光里却绵里藏针,让人生不起一丝好感。 “叙旧就不必了,不熟。”傅政凛见她张嘴还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打断,眼底透着些许烦躁,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他又转头看了傅国城一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眉头紧拧成一团。 原以为已经脱离桎梏,到头来,却斩不断血缘带来的束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父母早就没了期待,如今也仅仅以儿子这个不可剥夺的身份,前来淮城处理这些事情。 有一点让他想不通的是,唐晚时想要什么完全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何必弯弯绕绕搞那么多名堂。 目的是什么?! 繁杂的思绪仿佛缠着蛛丝网,让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他蹙眉看了眼,是正昱负责人发来的消息。 [cheetah:傅总,冒昧打扰一下,请问这周末有空吗?] 傅政凛一看这种问法,便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手指停在输入框内,他没有立刻回复,沉思片刻后,收回手指,暂时当做没看见。 傅国城的事儿还是个未知数,他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丰城,而霍于庭也和杨虎周游列国去了,目前公司由得力助手代为管理。 正昱是至诚所有供应商之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自然得由他亲自接待,不能随意敷衍。 大姨等人轮流开炮,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誓要把人说得主动放弃房子才肯罢休。 “小凛啊,听大姨一句劝,你爸的病也需要大笔医疗费吧,只要你把房子转让出来,不愁没钱!” ……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一下。 傅政凛自动屏蔽他们的噪音,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 [cheetah:(截图)] 第136章 该来的总会来 截图内容显示的是他们两人的聊天界面,而界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被画了个刺目的红色圈圈。 直接指出他已读不回的恶劣行径。 傅政凛挑了下眉,很难想象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肖总会直白地戳穿自己。 他看都没看旁边聒噪的众人一眼,一手拿着手机,快速回了一条消息,随即迈开长腿离开。 被彻底无视的大姨等人气炸了,如若不是保安前来驱赶,她能把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给砸烂。 “大姐,二姐她真的把藏城那儿的房子送你了?”电了羊毛卷,脸上化了淡妆的小姨把大姨拉到一边咬耳朵。 “没,我蒙他呢,听阿时说,那套房子所处的地皮已经被某位大人物拍下了,只有业主本人才能进入。” “傅国城在里面藏了钱?还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小姨好奇得很,眼底生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大姨不耐烦地“啧”了声,“你也别问了,我怎么知道,你二姐没说,只让我过来试探一下小凛的反应。整天顶着个棺材脸,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晦气!” “你也看到小凛的态度了,虽然他不在乎房子的事儿,但哪会这么轻易把房子转让出来。” “再想个法子,你也别闲着,事成之后,你二姐不会亏待你。你二姐在京城的人脉广,届时让她介绍一位有钱的少爷给你家莉莉。” 小姨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眼底情绪晦涩不清。 莉莉是她的宝贝,无论如何也不能踏足京城,否则被那个男人发现,只会死得尸骨无存。 …… 另一头,方豫透过隐蔽性极强的车窗,看着夜幕之下灯光明亮的医院,手有规律地摩挲着掌心处写着zy的七彩琉璃珠,只见那个z雕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后面硬加上去的。 车厢寂静,驾驶室的保镖和副驾驶的梁西面面相觑,他们连呼吸都是压着的,生怕扰了后面那位脾气一点就得爆炸的小少爷。 “嘟——” 手机总算有了动静,方豫双瞳微缩,连忙收回视线。 [凛:肖总,很抱歉,刚在开车,有什么事儿您直说。]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发来的消息,眼底浮起湿润水汽,哑声低语:“傅政凛,大骗子。” 不过分开几个小时,方豫只觉全身细胞迅速枯萎了一般,失去了名为傅政凛的养分,源源不断散发着萎靡消沉的气息。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 方豫在总统套房发泄一通后,顶着一身的狼狈姿态,阴沉着脸踏入许氏集团大门,目的性极强的走进总裁专用电梯。 一路上,没有哪位员工敢凑到他面前打声招呼,实在是他的表情太过可怖,神似刚和别人干完一架。 梁西紧跟着他走进电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微垂着眼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电梯门开启,方豫抬脚就走,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径直走进总裁办公室。 开门声响起,许承志手中的动作一顿,不悦地抬眸,见来人是外甥,心下咯噔一声。 他看着外甥狼狈的面容和散乱夹杂着几根羽毛的头发,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弄成这样?” “我要傅家的所有资料!” 方豫没有废话,大步走到堆积了半米高文件的办公桌前,赤红着眸子瞪着端坐在总裁办公椅上的男人,语气坚决。 许承志眸色一暗,心想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摘下架在鼻梁上方的眼镜,沉声道:“前些年禁止你调查傅家内部的事,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自保。小豫,傅家的水很深,里面涉及的肮脏事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大男生可以应付的。” 除了傅政凛,傅家亲戚没一个好人,尤其是不配为人母的唐晚时,更是坏事做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以方豫对傅政凛的执着和在乎,一旦知道真相,很大可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几年,覃锋在许家的施压下,倒是收敛了一些,没再明目张胆的绑架方豫,转而把重心转移到地下实验室上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方豫两手握拳猛然砸在办公桌上,眼角遍布骇人血丝,俯下身一字一句道:“许承志!别忘了两年前答应我的事情,成年后,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许承志苦笑一声,这人为了逼迫自己许下承诺,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站在德伦大厦最顶层栏杆摇摇欲坠的身影,心脏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连许老爷子也被方豫这种疯狂拿命威胁的行为吓到卧病在床,足足躺了两个月。 “既然你已经成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希望你听了真相后,会放下过往的仇恨,找回自我。” “六年前机场里面,傅政凛对你说的所有话语,皆是违心的话,包括那张金卡,他也没收。以他的性格,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你事情真相。”许承志话音刚落,衣领就被人暴力拽了起来。 “许承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豫目眦欲裂,朝他怒吼一声,颤抖的嗓音昭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什么叫违心的话?! 许承志看着方豫暴怒中又裹挟着明显慌乱的脸,喉结滚动沉声道:“你小时候经历的车祸和绑架,还记得吗?覃锋想要你的命,而傅政凛自认为无法护你周全,只能忍痛放开你的手,把你推到我身边。从始至终,我才是逼迫你们分开的罪魁祸首。” “是我让他那样说的,只有让你死心,你才能安心待在许家。” 方豫双瞳猛然收缩,全身僵硬,整个人如坠寒潭,眼前阵阵发黑,缭绕在耳膜深处的耳鸣声尖锐至极。 他不自觉松开手,往后踉跄一步,喉咙翻滚涌出浓郁血气,竟生生吐出一口血,鲜红血液挂在颤抖的下唇,让人无法忽视。 “小豫!” 许承志惊呼一声,伸手想扶,还未碰到人,就被对方大力拍开。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眶酸涩得厉害,脑海只冒出一个念头。 傅政凛是被迫的,他是被威胁的,他并不是真的不想要我,是我错怪他了,是我……都是我…… 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得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 他一手捂着心脏,垂眸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接连不断地坠落在地。 “傅政凛……傅政凛……傅政凛……” 他反复呢喃那个男人的名字,念到最后,彻底化为压抑不住的哽咽。 第137章 你跟踪我 许承志看着陷入癫狂之中,脸庞全是泪的外甥,喉咙堵得厉害,他低叹一声,走进休息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大沓资料和音频存储器。 回到方豫面前,哑声道:“傅政凛没想过要放弃你,他也是为你安全着想。你要恨就恨我吧,别伤及无辜,别再束缚着他。傅家几十年来的资料都在里面,记住,别闹出人命。” 许家作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百年大家族,配有专业的调查团队,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们查不出的。 以前,许承志以强制遣送方豫出国、搞垮傅政凛公司为要挟,严令禁止他调查傅家的背景及过往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是傅家的水深不可测,其中牵扯覃家等多方利益,还和国外诸多大人物有牵连,强大如许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完胜覃家的势力。 方豫抬起猩红眸子死死盯着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拿了资料就走,直奔机场,途中还让人查了傅政凛的去向。 从傅政凛离开机场起,发生了什么事儿,遇到了什么人,皆被专业调查人员通过视频、照片、文字的形式发送到他手机里面。 时间回到现在。 方豫收拢五指,紧握着掌心处已经被他盘了几年变得莹润剔透的琉璃珠,手背纵横交错的青色脉络瞬间凸起,眼里戾气暴涨。 “那个女人,真的该死。”他喉咙翻滚发出一声夹杂着浓浓杀意的话语。 这时,傅政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瞬间闯入他眼里、心里,暴躁的情绪逐渐被酸涩替代,他赤红着眼眶,呢喃一声:“傅政凛,我把你惹哭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傅政凛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了大约十米,脚步一转走进便利店。 “您好,欢迎光临。”店员原本坐在前台玩游戏,只抬眸扫了傅政凛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她连忙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难得一见的帅哥,差点连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傅政凛忍了好几天的烟瘾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双眉始终轻蹙着,挂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买了烟后很快离开,店员满脸通红地坐下,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感叹:“还是成熟英俊的男人有魅力,要是能和这种一看就像高冷总裁的哥哥谈恋爱,此生足矣。”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满布阴霾的眸子瞬间锁定泛起花痴的店员。 店员仿佛被鬼盯住一般,全身寒毛耸立,差点炸毛。 那人身上笼罩着强烈的煞气,以至于让人忽略他过分俊俏的外表,完全折服在他气势之下。 店员憋了一口气,想问需要买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要死了!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搞起无差别杀人那套吧?! 她快速扫过那人的手,只看到他紧攥着拳头,掌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折叠刀?炸弹?迷魂喷雾? 方豫大步走向她,压抑的嗓音响起:“刚才离开的男人买了什么。” 即使是询问,也是没什么起伏的调调,声音虽然很好听,但面对这么一个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男生,店员迫不及待就拿了一包烟放到桌面,磕磕巴巴地说:“他……他他他买了这个。” 方豫半眯起眸,拿起烟就走,在店员以为他公然抢劫的时候,一身黑衣的保镖大步走进来,板着脸放下五张百元大钞,淡声道:“不用找了。” 店员:…… 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面才看得见的桥段,竟让她这个小市民体验了一回。 方豫缓步跟在傅政凛身后,见他停在一处暗巷前面吐云吐雾,也跟着停下,垂眸看着手里的烟。 不多时,他藏身在景观树后方,学着傅政凛抽起了烟。 薄唇轻抿着烟头吸了一口,浓郁的烟味入喉,苦涩难闻,他皱起眉低咳两声,随即垂下手臂,两指夹着烟,紧盯着傅政凛隐在黑暗中的侧脸,缓声低语:“有那么好吃吗……” 他不过吸了一口就没再继续了,眼睁睁看着傅政凛抽完一支又一支,简直不把健康放在心上。 傅政凛连续抽了三支烟后,再次拿出一支正要点燃,耳畔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眸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手里的烟被人强势夺走。 “不许抽!” 熟悉的嗓音裹挟着浓浓的鼻音钻入耳廓,傅政凛瞳孔仿若地震,剧烈颤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方豫趁他毫无防备之际,伸手探进他口袋一阵摩挲,触及到傅政凛紧绷的大腿肌肉,他心脏漏跳一拍,手指似乎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夹走那包烟,五指骤然用力收紧,烟盒被无情捏扁。 不用看也知道内里的烟百分百全部断裂。 傅政凛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错愕地看着面前一脸不悦、面容异常憔悴的男生,哑声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也没介意被无情摧毁的烟盒,毕竟这人是方豫,而不是其他人。 方豫死死攥紧烟盒,视线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双瞳微缩,舌尖狠狠擦过尖利的虎牙。 他拼命压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以免自己太凶太野蛮伤到这个内心脆弱的男人,“傅政凛,一天下来你就只吃一个馒头,需要我亲自喂你吗?” 傅政凛蹙起眉,自动屏蔽后面过分暧昧的话语,只听到馒头两个字,就知道自己行踪完全暴露在方豫眼皮底下,他沉下声音,很确定地说:“你跟踪我。” 方豫沉着脸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他直接握住傅政凛右手腕,拉着人离开昏暗的巷道,闷声道:“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握在手腕处的手修长有力,明显感受到粗糙的薄茧,不再是以前软乎乎的小手。 傅政凛抬眸看着方豫宽阔的肩背,视线往上,落在凌乱不羁透着狂野的碎发上,心脏似乎被塞了团棉花,异常柔软。 这孩子从蹒跚走路、连话也不会说的状态成长到如今挺拔帅气的模样,历经十一年,期间经受了多少磨难,傅政凛虽无法亲身体会,但也知道方豫已经很努力了。 假如,他当初死死牵着方豫不放手,对方还会安全且顺利地长大吗?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后悔药,即使内心再煎熬、再痛苦,自己结下的果子,总得咽下去。 第138章 不能改掉坏毛病吗? 两人沿着人行道渐渐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暖黄明亮的路灯落在身上,在地上拉出紧密贴合的长长阴影。 路过的人皆用怪异的目光扫向他们,傅政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抽了抽手臂,缓声道:“方豫,松开手,我自己走。” 方豫不听,反而收紧力气,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哪里舍得轻易松开,他固执地握着,红着眼眶瞪他,话语里夹带着莫名的酸味:“你和那个男人牵手就行,和我就不行吗?傅政凛,不准双标。” 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扑面而来,傅政凛绷着脸,语气无奈:“一会说我亲女人,一会说我牵男人,无凭无据,少胡说八道。” 方豫抿唇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晚点给你看证据,我有照片!还有,宴会那天,我看见了。” 他特意放慢脚步,仔细感受掌心传来的触感,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傅政凛的肌肤冰冰凉凉的,一如他的外表,仿佛裹着坚硬的冰墙,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唯独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不受控制低头,用余光扫向交缠在一块的手,呼吸渐渐紊乱。 傅政凛没察觉他的异样,脑海里思索着宴会那天的场景,自然想到当时假扮自己男朋友的列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来了京城。”傅政凛总算问起积压在心底的问题。 方豫拇指轻动,在傅政凛手腕处轻微凸起的脉络上划过,心神一动便停下脚步,偏头直视着一脸疲倦之色的男人。 良久,他松开手,改为十指相扣,紧紧缠了上去,薄唇往两边扯了扯,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从你下飞机那刻起,我就知道了。” 傅政凛怔了下,的确,以许家的势力,想要调查一个人,容易得很。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阻止的动作还是得阻止,他抬起手,无奈地看着两人紧密交缠的手,“放开,只有小孩才会牵大人的手,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影响不好。” 方豫抿了下唇,直勾勾地看着他:“影响谁了?” 他偏头,凶神恶煞地看着直盯着他们瞧的路人,冷下声音:“看够了吗?!” 行人匆匆远离,走出大老远后才暗地里骂一句:“靠,疯了吧!神经病!”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想狠心下用力抽回手,但目光触及到方豫满含疲倦和红血丝的双眸后,他犹豫了。 算了,他为方豫破的例还少么。 多一次不多,这次就随他了。 傅政凛被他炽热的眼神紧锁着,也没躲开,坦坦荡荡对上他的视线,哑声说:“看路,别看我。” “傅政凛,我都知道了。”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夹杂着庞大的信息量。 傅政凛霎时停下脚步。 良久,他才艰难地挤出异常嘶哑的一句:“方豫,你怨我吗?” 怨我擅自做下那样的决定,怨我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 方豫紧抿着唇,抬起一只手臂环过他后背,用力把人压进自己怀里,搂得很紧很紧,另一只手也紧扣着他五指,薄唇几乎贴着他耳边,压抑地说:“傅政凛,对不起,是我让你经历这种痛苦,是我罪该万死。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就不会变得一团糟,就不会……” 傅政凛眉头一拧,挣脱他的束缚,抬手捂住他嘴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方豫!适可而止!选择权在我手上,是我选择养了你,最后又选择放开你,这是不可狡辩的事实!没有谁能威胁我,包括你舅舅。” “听话,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语。”说到最后,他眸光柔和下来。 方豫半眯起眸,静静看着傅政凛只倒映着自己一人的双眸,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掌心传来的熟悉味道。 牙龈的痒意在口腔蔓延,让他情不自禁张开嘴,轻咬着对方的掌心,没敢用力,接着还像野兽一般伸出舌舔舐一下。 掌心忽然传来湿热,傅政凛头皮一麻,下意识拿开手,沉下脸呵斥:“就不能改掉你的坏毛病吗!” 方豫眼底生起晦涩不明的情绪,再次拉起他的手,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神似瘾君子,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手,呼吸沉重了几分。 傅政凛见他得寸进尺,眼皮狂跳起来,再一次抽回手,转移话题:“不是说肚子饿吗,别磨蹭。” 他率先往前走,在方豫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纠结在一块。 如果换做小孩儿这样咬他,他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方豫已经是成年人了,再做出这种举动,只让他觉得无奈,心下生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方豫舔了舔唇,抬脚跟了上去,执着地牵起他的手,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脸上,连路都不看了。 傅政凛:…… 人民医院附近遍布各种餐厅,傅政凛停下脚步,偏头问旁边静静盯着自己的男生:“想吃什么?” 方豫也没思考,直接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带着他走进一家外观瞧着干净整洁的餐厅,抽了抽手,倒没使劲,随口道:“不挑食了?先放开。” 餐厅里面客人不多,自从傅政凛和方豫踏进大门后,不约而同看向他们。 两个模样出挑、身材修长的男人手牵着手,这无论到了哪儿,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方豫垂下眸子,从牵手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分钟,哪里够啊,他还想牵一辈子。 傅政凛见他垂眸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又不舍得骂他,只能说:“听话,先放开,吃完饭再牵。” 方豫猛地抬眼,眸光亮的惊人,嘴角弧度不可抑制地往上,隐约露出尖锐的虎牙。 “傅政凛,我记住了,不许骗我。” 得到傅政凛肯定的回答后,他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政凛自然地揉了揉滚烫的掌心,朝着迎面走上来的餐厅员工道:“请问有包厢吗?” “您好先生,咱们包厢有最低消费限制,请问您这边一共多少人?”员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连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忽觉一道裹挟着冰刀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偏头对上眼神凶狠的男生。 员工:……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大骂:属狗的吧,那么凶看着我做什么! 员工脸上流露出的惊惧被傅政凛看在眼里,他眼皮轻跳,余光扫向眼巴巴仿佛小狗一般看着自己的方豫,心生疑惑。 “就我们两个。”傅政凛视线回到她身上。 “是这样的,先生,包厢最低消费在一千元起,你们人少,建议堂食会比较划算哦。”员工实话实说,出发点也是为了帮客人省钱。 “不用了,就要一间靠窗、风景好的包厢。”方豫先傅政凛一步开口,他只想快点和傅政凛独处,而不是站在这儿,任人打量。 他暗地里磨了磨牙,心想猎物长得太好看也不好,引人注目。 占有欲油然而生,让他生起再次把这个男人囚禁起来的念头,不让任何人瞧见。 第139章 你还欠我一屁股债 员工见男生臭着一张脸,连忙应了声,硬着头皮带他们走上二楼,语气僵硬地介绍:“这是咱们餐厅最高级的包厢,里面匹配了休息室和棋牌桌,自用餐起三个小时内都是免费使用的。” “餐桌上有自动点餐器,由于咱们的餐食都是新鲜现做的,请两位耐心等待。” 傅政凛神色淡淡的“嗯”了声,缓步走进包厢,方豫长腿一迈紧跟其后,纯白运动鞋刚踏进包厢就立即转身,很主动地关上门,无情地隔绝了员工的视线。 员工:…… 我靠!我是豺狼虎豹? 包厢整体风格偏向田园古风,虽然比不上五星级餐厅的豪华,但也别具一格。 装修以木头和竹子为主要元素,中间放着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圆桌,圆桌中央设计了假山池塘,池塘内摆放着帆船模样的竹制艺术品,精致惹眼。 然而艺术品再好看,方豫也不感兴趣,他动了动鼻子,嗅到空气漂浮的淡淡竹子清香,和傅政凛的气息交融在一块,好闻得很。 傅政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过桌面上摆放的点餐器,问落座在自己旁边的男生:“想吃什么,鸡腿?” 傅政凛最落魄的时候,连泡面也吃过,对吃的方面不怎么讲究。 若只有他一个人用餐,他都不带思考的,很随意就能解决一顿,但方豫和自己不同,他比自己年轻,精力充沛,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不能马虎。 方豫凑到他旁边,近到能轻易嗅到傅政凛的气息,喉咙滚动低声道:“给我吧,我来点。” 傅政凛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方豫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 虽然被傅政凛宠着的感觉很舒服,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该由自己宠着这个男人了。 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也没拒绝,把点餐器移到他前面,刚要拿开手,方豫的手却在无意间覆盖在他手背,带着灼人的热度。 如果只是无意间的触碰,傅政凛不会放在心上。 奈何方豫的掌心温度比常人高,而自己体温是常年偏低的,冰冰凉凉。 忽然接触热源,这感觉就很明显了,他很快抽回手,眉头轻蹙了一下。 方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视线再次回到点餐器首页。 “你今天只吃了一个馒头,待会先喝点热米粥垫一下肚子。” 方豫点了份金黄色的小米粥,接着往下翻,重口味的食物他都不看一眼,余光扫向傅政凛没什么血色的唇,眸光暗了暗。 他紧抿着唇,语气有点凶:“别把自己当成机器人,机器人能充电,你能吗?”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微抬下巴,不容拒绝道:“以后我会监督你吃饭,一天六餐,一顿也不能少。” 傅政凛一手支起下巴,心下感叹:孩子终于长大,会为他着想了。 虽然有点霸道,但方豫的本性不就是这样么,又凶又可爱,总好过被仇恨支配,失去自我。 谁知下一刻,对方大言不惭道:“你还欠我一屁股债,两百次,想要还债,先把身体养结实了。” 他扯起唇角笑得阴森森,凑到傅政凛耳旁嘀咕:“不然,我怕你会扛不住,被我揍哭。” 傅政凛:…… 他微眯起眸,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摇头感叹:“见过记仇的,没见过这么记仇的,还真想揍回来?” 方豫直勾勾盯着他带着笑意的俊脸,本就快速跳动的心脏陡然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拉起傅政凛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双瞳幽暗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嗓音嘶哑还透着一丝疑惑:“傅政凛,为什么一看到你笑,这里就跳得那么快。” 方豫身上穿着面料柔软、材质轻薄的上衣,能轻易感受到他结实胸肌下方传来的震动。 “咚咚咚”的巨响仿佛经由掌心的脉络传入耳廓,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急促沉重,几乎要将掌心肉震到发麻。 傅政凛呼吸凝滞了一瞬,抿了一唇攸然抽回手,拧眉沉声道:“正常反应,没什么奇怪的。” “你会这样吗?”方豫视线落在他胸膛上,抬起手臂伸向他心口,还没碰到就被傅政凛攥住了手腕。 傅政凛轻叹一声:“别闹,先点餐,待会我还得回医院一趟。”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暗地里磨了好一会口腔软肉,接着又瞄了眼他心口,心下暗忖:来日方长,下次就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摸一摸。 他视线回到点餐器上,把自认为适合傅政凛吃的食物全部勾选了一遍,最后才点了提交。 余光见傅政凛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跳跃,显然在回复别人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凑过去,眼尖看到“小衍子”三个字,是宴会上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男人! 虽然知道那个男人和傅政凛只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但是,为什么就是不爽! 他的头几乎歪在傅政凛肩膀上,光明正大地偷看。 [小衍子:转院的事情好办,交给我就行,医院那边回复,明天上午可以安排飞机过去你那边。] [凛:麻烦你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小衍子: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严肃)] 傅政凛挑了挑眉,唇角带了些笑意,肩膀陡然一沉,他偏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眼里仿佛都在冒着火气的男生,不明所以,低声问:“怎么?” “你笑了。”方豫直起身,抬手捏着他下巴,转瞬间凑到距离他五公分的地方,不爽地说:“你从来不对别人笑,你因为他,笑了。” 傅政凛扣住他手腕,把他手拉了下来,缓声道:“不想看我笑吗?当初那张游乐园的门票上面,不是还画着……” “你看到了?!门票在你手上吗?”方豫瞪起眼,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两手抓向他肩膀,神情很是激动。 “别激动,门票确实在我那儿。”傅政凛微微偏头,躲开对方喷洒而来的热气。 方豫惊喜过后,眸光渐渐黯淡下来,最后化为浓浓的委屈,天知道,他对那次的游乐场之行有多期待。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让他和傅政凛生生错过了整整六年的相处光阴。 “傅政凛,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我带你去游乐园。”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抬手放在傅政凛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语气不容拒绝:“转院的事情我替你办了,我不希望你欠别人人情。” 第140章 为什么不揉我头发 方豫低沉的嗓音猛然砸进傅政凛的心窝子里面,他抬手扒开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眼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游乐场的事可以答应你,但转院的事情,你别插手。” 方豫一手揉捏着被傅政凛发丝剐蹭得酥麻的掌心,闷声道:“为什么?你宁愿欠那谁的人情,也不愿意让我帮你吗?傅政凛,我不需要什么人情,你能不能试着依赖一下我。” 傅政凛细心养他五年,这笔账,是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他很大可能会因为胡乱咬人,从而被关进精神病院。 傅政凛眼里闪过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说依赖这个词儿,明明自己比他还大了十多岁,明明他才刚刚成年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被对方的话语暖到,“傻瓜,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怎么可能依赖你这个小年轻。别给自己太大的包袱,我只希望你做回自我,活得肆意潇洒。” 方豫抿了抿唇,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进他手里,眸光坚定低声道:“傅政凛,我以后绝不会离开你。” 傅政凛扬了扬眉,微抬下巴喝了一口热水,继续道:“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会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别让自己局限在我身边。” “小豫,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偿还什么,和你相处的五年时光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快乐的一段时期。而那些快乐,是因为有了你的陪伴,我们是各取所需。” 方豫眼尾发红,执拗地说:“傅政凛,以前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我会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不置可否,他相信,时间会让一切回归正轨,而方豫也会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仅仅只是占有欲作祟。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餐厅服务员推开门,捧着托盘走进包厢。 “餐食已经备好,祝两位用餐愉快。” 傅政凛默默看着鱼贯而入的服务员,视线转到满桌子的菜肴上面,眼皮跳了好几下。 方豫很贴心地拿起湿毛巾,握住旁边男人的手腕,准备帮他擦一擦手,心里想着,傅政凛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他都要一一还回去。 傅政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我自己来。” 方豫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转而开始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小米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先喝点粥垫一下肚子。” 傅政凛盯着伸到自己嘴边的勺子,轻叹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对方趁机把勺子伸进他嘴里,脸蛋还凑了过来,眼里兴味浓郁,似乎对这种投喂的行为很感兴趣。 傅政凛:…… 一个小时后。 他看着满桌子的剩饭剩菜,起身抬手盖在方豫头上,神情严肃认真:“下回别点那么多,浪费。” 方豫见他迟迟不动作,不满地动了动脑袋,谁知傅政凛以为他不满意摸头的动作,还把手拿开了。 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眼底的委屈越来越浓,只可惜那个男人没看见,还率先走出了包厢。 傅政凛踏出门口便停下脚步,回头见他坐在那儿幽怨又委屈地盯着自己,不明所以,“怎么,不舍得走?还是腿麻了。” 方豫站起身,几步跨到他面前,执拗地握住他手腕,放在自己脑袋上面,哑声控诉:“为什么不揉我头发,我惹你讨厌了吗?” 傅政凛神情怔愣,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方豫的头发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柔软了,但触感依旧很好。 他看着面前的男生微眯起眼,一副舒服享受的姿态,喉咙还发出野兽撒娇的咕噜声,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他眸光柔和下来,嗓音轻了几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方豫从鼻间发出两声低哼,不受控制地偏头凑到他手臂内侧嗅了嗅,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傅政凛当即收回手,淡声威胁:“下次再伸舌头,直接剪了。” 他转身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只觉手臂内侧烫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变兽妄想症造成的影响,即使方豫长大了,依旧无法避免这种野兽行为。 方豫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快步跟了上去,沿着楼梯往下走,视线不由落在傅政凛的后脖颈上。 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好白,第二个想法则是,想咬,想叼住他后脖颈,拖回自己巢穴,接着…… 方豫紧皱着起眉,似乎已经不满足单纯的撕咬,他想要更多,最好能把傅政凛彻底融进自己骨血里面。 他双瞳颤动,重重撕咬着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咽了咽口水。 不由自主地想起傅政凛先前说过的话语。 “你想我和上床?” 上床,也就是交配。 男人之间该怎么做,像杨虎和霍于庭那样吗? 只可惜,当年车内的场景看得并不清晰,他烦躁地呼哧一声,炽热的视线往下,紧盯着傅政凛劲瘦的侧腰。 脑海冒出淋浴室的画面,冷白柔韧的腰染上潮红,上方雕刻的纹身带着极致的诱惑,似乎在蛊惑他触碰、抚摸。 燥热感汹涌而来,顷刻间汇聚在一起,方豫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停下脚步不动了。 傅政凛走下楼梯,打在身后的视线极具侵略性,仿佛被野兽锁定,让他周身不适。 他径直走到前台,淡声道:“a01包厢结一下账。” 前台员工微笑回复:“先生,a01已经结过账了。” 她偏头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保镖,示意就是那人结的账单。 傅政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梁西和几位黑衣保镖站在那儿,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回身看向迟迟没跟上来的方豫,抬脚往回走。 方豫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中央,低垂着头跟中邪似的一动不动,傅政凛以为是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他,不免生起一丝后悔。 野兽的本能也不是方豫能控制的,无论是咬人还是舔舐的动作。 他还说那种威胁的话语,不就是间接指责方豫是个精神病患者吗? 愧疚如洪水袭来,傅政凛喉咙酸涩得厉害,抬脚踏上楼梯,主动牵起他的手,抬眸对上方豫赤红的眸子,心脏猛然收缩,哑声道:“刚才的话,别放在心上。” 方豫的手比先前还要烫,明显不正常,傅政凛沉下脸,抬起另一只手撩开散落下来的碎发,贴上他额头。 “体温有点高,待会路过药店量一量,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政凛的声音压得很低,眼底担忧毫不遮掩。 方豫眸光轻闪,收紧五指,压下身体蓬勃的欲望,喉结滚动闷闷地回了个“嗯”字。 好想,好想,把他吃了。 第141章 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傅政凛,你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诱人,光是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着了魔似的上瘾。 喉咙干燥难忍,方豫任由他牵着手走下楼梯,路过饮料机旁,终究还是隐忍不住停下脚步,打开冰箱门拿了瓶冰水。 他不舍得松开傅政凛的手,边走边单手扭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直到喉咙的燥热被强压下去,才深喘一声。 梁西主动走到前台正要付钱,前台员工连连摆手,支支吾吾地说:“不不……不用了,那瓶水就当赠送!” 他也不强求,快步走出大门,带着几位保镖不远不近地跟在方豫两人身后。 明明这两人早上还闹腾了一番,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征兆,不过半天时间,就和和气气牵着手,气氛那叫一个和谐,仿佛再也插不进第三者。 梁西板着脸,心下腹诽。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方少露出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乖得不行,和早上歇斯底里乱砸东西发泄暴躁情绪的小疯子截然不同。 曾经发下的誓言似乎被喂了狗,说好的狠狠折磨,死也不放过呢? 脑海风波掀起阵阵狂澜,梁西轻呼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跟在他们身后。 “叮” 手机响起提示音,梁西脚步不停,伸手掏出手机,垂眸看向屏幕。 消息是前面的“乖巧”小少爷发来的。 [cheetah:别忘了交代你的事情,现在去办了,一窝蜂跟着我做什么!] 梁西默默咽了咽口水,抬眸对上方豫凶狠又满含警告的眼神,苦笑一声,停下脚步。 果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这狼崽子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你们两个跟着方少,其余人跟我走一趟。” “是,梁哥。” …… 夜色渐浓,陈韵今晚加班到晚上八点,脸上没有一丝疲倦,神清气爽地乘坐电梯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他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边走边看手机群聊的消息。 [重症-刘护士:(图片)我就说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傅国城的儿子!] [脑科-杨助理: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体内却流着贪官父亲的血。] [内科-王医生:以后找男朋友擦干净眼,别看到个帅的就扑上去,谁知道他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外科-董医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行为和思想虽然有可能受到家庭的影响,但不能代表他就是坏种。] 董医生刚发出消息两秒,屏幕便弹出一行字。 【你已被群主踢出群聊。】 董医生:…… 这年头,说句好话都被针对,服了。 群聊消息疯狂滚动,陈韵在白热化阶段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肾内科-陈主任:大家别说得这么难听,其实,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人还挺好的。] 一句话在群里砸出千层浪,众人纷纷吐槽表示同情,居然有这么一个被人戳脊梁骨唾骂的同学。 陈韵冷笑一声,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脚还没踏上去便被人一个手刀砍向后脖颈,当即翻起白眼,隐约看到黑麻布兜头套了下来,下一秒彻底失去意识。 …… 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冷眼看着躺在里面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成拳。 作为唐晚时的帮凶,这个男人也是罪该万死,实在不配为人父。 如今看到他这副惨状,方豫心下冷笑,眼底恶意涌动,哪能那么轻易让他死去啊,这对傅政凛太不公平。 他要傅国城活着经受折磨,用一辈子去忏悔、痛苦,后悔曾经犯下的过错。 忽然,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掐着,方豫眸色一变,瞬间收敛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带着丝怒意的脸。 “张开嘴,伸出舌头,怎么老是改不掉咬舌头的坏习惯!”傅政凛紧皱着眉,低声呵斥一句。 方豫打小就有这个坏习惯,无论是生气、暴躁、还是难过,都会无意识地撕咬口腔软肉,尤其喜欢咬破舌头,直到鲜血淋漓才罢休。 傅政凛见他紧绷着脸,双唇也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张开,他放轻声音:“听话,张开嘴。” 方豫最喜欢他这副温柔哄人的模样,眸光微闪,很听话地张开嘴。 傅政凛脸色一变,看着血肉模糊的舌尖,忍着怒意低声骂:“方豫!再怎么样也不能自虐!舌头不想要了?!” 方豫缩回舌尖,顺带舔了舔唇角溢出的猩红液体,不以为意道:“这点痛算什么。” 他伸手摸向傅政凛脖颈淡了许多的咬痕,哑声道:“你能忍受痛苦,我自然也能忍受,傅政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脖颈被滚烫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傅政凛抬手拨开他的手,脸色依旧难看,拉过他手臂离开重症监护室。 “去哪里?”方豫任由他拉着自己,眼里倒映着傅政凛的侧脸,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入他的眼。 傅政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紧抿着唇,没搭理他,只一味往前走,脚步越走越快,身旁的人紧跟着他? 直到急诊室的牌子映入眼帘,傅政凛才道:“去医生那儿清理一下创口,喷点药防止感染。” 方豫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抗拒,不假思索就拒绝:“不要!” 傅政凛也被迫停了下来,再次拉他手臂,却拉不动了,他额头冒出青筋,教训的话语转而变为无奈的一句:“进去开点药,带回酒店帮你弄,可以吗?” 方豫心脏猛然跳动好几下,光是听到这句话语,就让他想岔了,明明知道傅政凛不是这个意思。 他轻咳两声,强行压下脑海生起的龌龊心思,反手握住傅政凛的手,很主动地带着人走进急诊室。 傅政凛:…… 不是说不要吗,一听帮你弄立刻转变态度。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男生通红的耳垂,第一个想法就是,家养五年的大男生居然学会了害羞,实在是可喜可贺。 虽然不知道害羞的点在哪儿,傅政凛也没贸然开口问,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第142章 别动,我牙痒 急诊室里面,医生抬头看向走进诊室的两人,脸色黑了一瞬。 他关闭手机,黑下去的屏幕正好遮挡了医院内部疯狂滚动的群聊消息。 “什么事。”他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语气淡漠,眼镜遮挡下的双眸上下打量着身材挺拔的傅政凛,眼底透着些许鄙夷。 没想到群里的重点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好比一根鱼刺忽然卡在他喉咙上,让他全身不适。 方豫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仿佛旁边的男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眉头瞬间拧起,动了动手刚挣脱傅政凛的束缚,下一刻却被对方用力握着。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不值得。”傅政凛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掌心,仅用两人听见的话语凑到他耳边低语。 方豫低哼一声,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视线紧盯着急诊科医生,眼里的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戳在他身上。 医生咽了咽口水,这个男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戾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光是看这人手臂处的紧实肌肉,就知道不是他这个白斩鸡可以应对的。 万一这个男生暴起伤人,他只有被打趴在地的份儿。 “两位有事吗?”他压下内心的愤懑,嗓音低了几分,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还故作轻松一般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傅政凛也不废话,直接道:“口腔受伤,开一些清创的药。” 医生淡淡“哦”了声,也没提出检查一下,很快打了张单子出来放到桌上,“先拿着单子去缴费,再去治疗室清创。” 傅政凛拿起单子,垂眸看了眼。 消炎药x1,康复新液x1,一次性清创物品x若干,顶级治疗法x1,加上20元挂号费总共1680元。 他撩起眼皮,冷冽的视线打在医生脸上,单子放回桌面,修长的手指在治疗费上面点了点,冷声质问:“麻烦告知一下,究竟是什么顶级治疗法,收费高达1600元。” 有钱不代表要被人坑,一个小小的清创收费一千多块钱,当他脑子被驴踢了? 何况,治疗方法也没明确标明。 方豫阴沉着脸,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眼底翻滚着晦涩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总有一些杂碎用有色眼镜看人,贪官的儿子就活该被人这样贬低、侮辱吗? 他偏头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傅政凛,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坚强到让人心疼。 他视线回到医生脸上,眸光幽暗渗人,脑海里冒出各种血腥念头。 或许是他身上的杀气太过明显,傅政凛动了动指尖,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以示安抚。 “乖点,我来处理就行。”傅政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方豫喉咙咕噜一声,含糊地“嗯”了声,垂眼盯着傅政凛的手指,暗地里磨了磨本就破损疼痛的舌尖。 医生抿了抿唇,两个名表加身的男人,居然在乎这么一千块钱?! 他是个识货的,尤其对手表品牌很熟悉,原以为能趁机坑一把,没想到这个贪官的儿子那么斤斤计较。 碍于那个男生杀人似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始解释:“这是我们医院最新引入的清创术,由京城天恩实验室首创研发,治疗效果当即就能见效。你要觉得贵,可以换成普通清创治疗。” “不需要治疗,开药就行了。”傅政凛冷眼看着他,心下却掀起一小阵波澜。 又是天恩实验室,看来,这间医院和实验室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密切。 医生绷着个脸重新打了单子后,刚放到桌面就被方豫一爪子抓了起来,他看着最下方的合计费用为68元,冷哼一声,微抬下巴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郁,似乎在说: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医生不敢言不敢怒,只敢在心下破口大骂。 缴费拿药后,傅政凛带着方豫前往附近的酒店。 前台小姐看着走进酒店大堂的两个帅气养眼男人,眸光一亮立马站起身,态度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傅政凛拿出身份证,淡声道:“开两间房。” “好的先生,目前有两间豪华大床房,都在同一层。”前台小姐笑出八颗牙齿,目光定在傅政凛脸上。 英俊的男人无论到了哪儿,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虽然他的脸色不太好,带着明显的疲倦,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冒出来的优雅气质。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长得这般好看的男人,无论是侧头看旁边人的模样,亦或是低头的模样,皆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惹来旁边男生的不满,一道裹挟着寒霜的冰冷视线打在她身上。 前台小姐只觉后脊背发凉,不经意间对上男生俊俏却满布阴云的脸,心下咯噔一声,连忙错开视线,连故意放慢的动作也瞬间提速,很快办理好入住手续。 方豫喉结翻滚,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警告声,鼻子重重呼哧了一下,眉宇间尽显不悦。 他偏头凝视着傅政凛完美无可挑剔的侧脸,再一次认为,猎物长得太好看,就是容易惹来其他人的觊觎。 真想把他禁锢在无人的地方,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脑海汹涌而出的邪念让他脸色越来越黑,直到口袋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他的思绪,才勉强找回神智。 傅政凛接过房卡,偏头看向旁人。 原以为方豫会缠着他睡同一间房,但对方却一改常态,垂眸看着手机,也没反驳,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任性妄为。 傅政凛欣慰不已,深邃眉眼柔和下来,“待会先去你房间给你上药。” 方豫收起手机,收敛眼底的暴虐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错过和傅政凛同床共枕的机会。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不是有些杂碎碍了他的眼,他也不至于浪费这点时间。 他一旦暴躁的时候,牙龈就痒得很,想咬人。 他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视线上移落在耳垂上,舌尖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跟在傅政凛身后走进电梯,垂眸看了眼手表。 此时是晚上九点整,还不到睡觉时间。 他得争取在傅政凛睡着之前回来,挤上他的床,躺进满是他气息的被窝里。 烦躁感越来越强烈,方豫又一次咬破舌尖,仔细品尝着鲜血带来的味道。 然而,这具身体的血液永远无法让他感到满足,还是傅政凛的血好喝数百倍,瞬间就能激起他的兽性,让他清晰记得,自己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一只残暴嗜血的豹子。 方豫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傅政凛自然不会知道,他刷卡打开1503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刚停下脚步准备插卡打开电源,一双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却紧抱上来,后背撞在对方的胸膛上,严密贴合,耳垂接着一热,被尖锐牙齿轻轻啃咬。 “傅政凛,别动,我牙痒。” 第143章 两个巴掌 黑暗的环境下,腰腹被方豫束缚着,耳垂也被连咬带舔,暧昧的声响钻入耳廓,傅政凛头皮一麻,双瞳猛颤,毫不犹豫抬起胳膊肘顶在身后之人的肋骨上。 “呃……” 方豫闷哼一声,却不舍得松开手,下巴抵着傅政凛肩膀,忍着肋骨剧痛哑声道:“傅政凛,我好难受。” 傅政凛使劲掰他的手,厉声低吼:“放开!” “不放。”方豫铁了心不松手,鼻子凑到傅政凛脖颈仔细嗅了嗅,呼吸也粗重起来,“傅政凛,你好香,真想吃了你。”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傅政凛当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实在忍无可忍,大力挣扎起来。 两人体型相差不大,方豫即使搂得再紧,最终还是被他挣脱了束缚。 拳风朝着脸面袭来,方豫双瞳一缩,快速躲开,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和非人的兽性。 他猛地扑向傅政凛,两手攥紧他手腕用力抵在墙上,重重吻上他的唇,趁对方的唇还未闭合,直接探舌缠了上去,尽情在他嘴里肆虐。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傅政凛脑瓜子炸开一道响雷,震得他全身发抖,真的想抬脚踹上去,又怕把握不住力度把人给踹坏了。 良好的修养被喂了狗,气得他想骂脏。 方豫吻得很重很深,势不可挡,让他产生自己正在被他凶猛啃食的感觉,脑海阵阵眩晕袭来,连腿也因为缺氧开始发软。 艹! 方豫总算放开一只手,往下移动紧扣着他的腰以防他站不住往下滑,剧烈起伏的胸腔堵着难以释放的热气,不停冲击着他的理智。 吃了他,好想吃了他,让他彻底和我融为一体。 方豫越吻越兴奋,手也开始无意识地钻进衣服下摆。 傅政凛又是一阵眩晕,真的想把那只不老实的爪子给砍了,居然敢乱摸! 忽然想到方豫的弱点,他毫不犹豫抬起手,掐住对方后脖颈,用力收紧。 方豫仿佛被人掐住了命脉,当即不动了,黑暗之下渗出幽光的眸子猩红一片,直视着傅政凛满含怒意的双眸,不情不愿松开嘴,咽下带血唾沫和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傅政凛喘着粗气,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方豫的脸,他使尽全力把人推开,手里的药袋子甩到方豫身上,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度不大,声音却很响,伴随着傅政凛的怒吼:“发情发到我身上,你特么的脑子进水了吧!” 方豫抓着药袋子,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哑得厉害:“你是我的。” 傅政凛怒喝:“闭嘴!我说过!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不属于你!” 方豫固执得瞪着他,大言不惭道:“傅政凛,我想要你!我要你和交配!我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只觉血气上涌,呛得他连咳几声,压抑不住怒气抬起手,再一次狠狠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方豫另一边脸又被扇了一个巴掌,他红着眼眶,压根不愿服输,执拗地说:“傅政凛,无论你打我多少遍,我都是这个态度!杨哥和霍子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就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差点气吐血,伸手指着门口,颤声吼:“滚!滚出去!” 方豫抿了抿唇,耷拉下眼皮,抬脚往外走。 傅政凛忽然想起这是方豫的房间,哑声喊了句:“站住!” 方豫双眼一亮,连忙转回身,见傅政凛迎面走来,和他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拉住傅政凛的手腕,嗓音沉闷:“你去哪里?” 傅政凛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回房间,别来惹我!” 走到门口,他不忘把房卡放进卡槽,灯光顷刻间亮起,明亮璀璨的灯光照在方豫身上,衬得他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厉害。 方豫轻“嘶”一声,抬手碰了碰火辣辣肿胀起来的脸蛋,眼里泛起势在必得的暗光,嗓音低哑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你逃不了,除非把我杀了。否则下一回,这两个巴掌定要抽到你屁股上!” 另一头,傅政凛大步回到1505房,反手用力甩上门,后背抵着门急促喘了好几声,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他隐忍不住又呛咳了好几声。 “离谱!不可理喻!” 他抬手狠狠擦了擦被亲到肿痛的唇,眼眶赤红一片,抬脚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俯下身洗了一把脸,发麻的唇瓣经过冷水刺激,渐渐恢复知觉。 口腔内全是方豫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先前被他强吻了两回,但这次却异常激烈,几乎要深入咽喉。 方豫那股狠劲儿全往他身上使了,巴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面,狠狠嚼烂。 傅政凛拿起漱口杯,连手也在轻微颤抖,胡乱灌了几口水冲刷口腔。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镜子里湿淋淋的脸庞,视线瞬间定在红肿不堪的嘴唇上,又是一阵低骂:“疯了,上床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他懂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胸腔剧烈起伏。 不知不觉,暴躁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复下来。 仔细一想,方豫六年来皆活在痛苦的仇恨之中,想必从未接触过其他同龄女孩,再加上虎哥和霍哥的影响,因此才会产生这种错误的念头。 “人家那样做是因为爱情,你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男生,懂什么!”傅政凛沉声低骂,压根没想到自己和方豫一个样,从未谈过恋爱。 他走出卫生间,习惯性地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已经被某个小崽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缓步走到露台,手指轻敲着栏杆,脑海里思索着怎么改变方豫的固执想法,让他清楚认识到,爱情和占有欲的区别。 夜色弥漫,没人知道露台这儿站着一位头发都要愁白的男人。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其他房间断断续续熄了灯,久到万物俱静,才轻叹一声走回房间。 待解决傅国城的事情后,是时候该找个心仪的对象了。 ———————————— 【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求个书评哈,谢谢(? ??°?? ?)?】 第144章 小游戏 方豫在房间站了十几分钟才走出门口,顺手拿了房卡关上门,缓步走到1505门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 良久,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电梯。 梁西已经在酒店下方等候多时,见方豫顶着两个红肿巴掌印阴沉着脸走出来,神情错愕不已。 天!这回比上次还狠,傅总也是个狠人。 所以,方少究竟做了什么,惹来那个男人不留情面的两巴掌。 他收敛情绪,微垂下头,恭敬地打开车门,“方少,需要上点药吗?” 方豫弯下腰坐进后座,双手抱臂撩起眼皮看他,舌尖抵了抵肿痛的侧脸,冷声道:“怎么,很难看?” 梁西立马闭上嘴,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他要是敢说一句难看,以方少的性格,绝对会赏他两个巴掌,让他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难看。 车厢寂静,方豫打开手机微信,点击傅政凛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里面依旧是空荡荡一片,看不到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他手机相册足足有几千张傅政凛的个人照。 张子涵相机里面关于傅政凛的照片全部拷贝到了手机上。 许承志给的音频存储器里面也有许多傅政凛小时候的照片。 再加上,在京城囚禁傅政凛那两天,也暗地里拍了许多照片。 光是从监控上截图的照片就要将近上千张。 他打开相册,一张接一张的欣赏起来,眸底透着野性和疯狂,指腹轻触在男人裸露的后腰上,渐渐往下划到纹身上面。 一个男人的腰,怎么可以性感成这样,让他生起啃咬舔舐的心思。 他视线定在围着浴巾的下半身,脑海里仔细回想浴室里面无意撞见的赤裸身躯,喉结重重滚动。 他轻呼一口气,艰难地移开视线,偏头看向不停倒退的城市夜景。 汽车穿过嘈杂的街道,进入寂静的村庄,最后来到废弃厂房前面。 方豫收起满身沸腾的欲望,转而释放出骇人的戾气,不等梁西开门,主动开了门下车。 纯白运动鞋在夜色之下很是显眼,修长小腿上覆盖着紧实肌肉,随着主人的迈动,在收缩间透出满满的力量感。 废弃厂房门口站了几位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保镖,在车灯的照耀下,他们看着迎面走来的男生,纷纷震惊不已,连忙垂下头,内心疑惑究竟是谁把这位手段狠辣的小少爷打成这样。 方豫目不斜视,一手插着兜,犹如行走在夜色中的矫健猎豹,目的性极强地走进宽敞破败的厂房。 八位保镖围着中央不停扭动的七八个麻袋,手里拿着照明工具。 为了避免给傅政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方豫从梁西手里接过事先备好的猎豹面具佩戴在脸上。 任谁都知道方少对豹子相关的东西情有独钟,因此,梁西也特地为他定制了这个价格不菲的豹子面具。 面具呈金黄色,豹脸狰狞渗血,獠牙外露,要是被小孩儿看上一眼,多半会吓得啼哭三天。 “我艹***!是哪个天杀的混蛋绑架我!眼睛长屁股上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麻袋里面传了出来,虽然嗓音完全变了个调调,夹杂着强烈的恐慌,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这是陈韵。 其他麻袋里面的人纷纷跟随着怒吼起来:“放开我们,这世道还有没有法律了!公然绑架,就不怕吃牢饭吗!” 有人硬气自然也有人怕死。 “大哥,求放过啊,我只是小小急诊科医生,兢兢业业多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放了我,以后我免费给你看病!一分钱不收!” …… 方豫绕着麻袋外围缓步走动起来,唇角上扬挂着恶劣的笑意,不屑地笑出声。 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笑声传到陈韵等人耳里,他们立马噤了声。 “不骂了?其实,大晚上请各位过来这儿,不过想玩个小游戏。”方豫在其中一个麻袋前面停下脚步,抬脚踹了踹,明显感受到麻袋之人的颤抖,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丢手绢的游戏,会玩吧?” “你这是绑架!是违法!”一道颤抖虚弱的女声反驳他。 方豫也没搭理她,蹲下身拍了拍麻袋里面的人,“规则很简单,接下来,就由这位被我选中的幸运儿开始唱歌,我绕着你们走,歌声停在哪,我就停在哪。被我丢了手绢的那位,可要记得奋力挣脱束缚啊,不然被我追上了,我可要剥了你的皮。” 嗓音越压越低,没有一丝温度,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我不会……我不会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还等着我回家,我求你……”磕磕巴巴的男声从麻袋传出。 方豫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让我放过你,是你比较可怜?还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麻袋哆嗦起来,“我是良好市民,从来没得罪过其他人,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方豫嗤笑一声,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在他身上,“可以啊,还良好市民,良好市民会仗势欺人?良好市民会在别人跌落低谷的时候冷嘲热讽?良好市民会勾结实验室,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冤枉啊!实验室这事是迫不得已,我是被要挟的!”麻袋之人似乎震惊绑架者居然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急忙撇清关系。 方豫冷声低语:“王勇,你这辈子完了。” 王勇是傅政凛大姨的老公,早在二十年前就暗地里协助唐晚时进行违法行为,私自收购无人认领的尸体送到实验室,从而赚取提成。 一具尸体能赚两百,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上千元,他瞒得严实,连大姨也不知道自己老公竟然背着她和自己妹妹做这种勾当。 “拿刀来。” 方豫一句话震得王勇惊叫出声:“你要杀人?!不要……别杀我!老婆,老婆!救我!” 大姨自个儿都自身难保,缩在麻袋里面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哪里还有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我唱!我唱歌,你别杀我!” 王勇迫不及待就开口:“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大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捉……住他。” 第145章 一个接一个 颤抖又断断续续的嗓音足以泄露出王勇的恐惧。 下一秒,空旷的厂房响起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方豫压根就没走,一直站在王勇旁边,连手绢也懒得扔,直接道:“啧啧,很遗憾,你被我抓住了。” 王勇的麻袋被保镖用刀割开,乍一看到狰狞的恶豹面具,他吓得屁滚尿流,屁股墩迅速往后磨蹭,随即响起杀猪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别过来!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救命!老婆救我……” “抓住他,拉去屠宰场。”犹如淬了毒的嗓音从面具里面溢出,麻袋里面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方豫冷眼看着尿湿裤子、不停求饶的王勇,阴鹜眸底渗出寒意。 恐惧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情绪,只要触碰到某个底线,内心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当然,他没那种变态剥人皮的嗜好。 他视线转向其余七个麻袋,揉了揉手腕,嗓音沙哑:“接下来,我换个规则。” 手痒,想揍人了。 …… 厂房内的哀嚎声和拳脚到肉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令人遍体生寒。 方豫又是一拳揍在男人的腹部,男人痛呼一声,整个身躯弯成虾米状,痛苦地捂着腹部,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掉落在地,被人无情踩碎。 胃部翻涌,他脸色变得铁青,方豫紧蹙眉头后退几步,躲开男人喷射而出的呕吐物。 顿时,一股酸臭味迅速在空气不流通的厂房里散发开来。 方豫紧抿着唇,神情阴霾,转身往外走,冷声吩咐:“扔到池塘清洗干净,其他人拖出来。” “是。”保镖应了声,拖着剩余的三个麻袋走出门口。 “大哥,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我一马!”陈韵顶不住压力,在麻袋里面哭出声。 绑架者的恶行他听在耳里,什么剥皮、抽骨、砍手、断腿的,实在惨绝人寰!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暴徒。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足足废了半个小时的口水,奈何暴徒压根不理自己。 他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打算把自己留到最后一个处理? 长时间处在恐惧的状态下,早已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凡是任何动静都能吓得他一激灵,抑制不住尖叫出声。 聒噪的求饶声连绵不绝,方豫听得烦了,上前就是一脚,直接踹在陈韵嘴巴上。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里是嘴巴,因为那块地方从头到尾都在不停颤动,随着声音的响起更是抖得厉害。 “再哔哔一声,舌头拔了!”方豫沉声威胁。 陈韵一听这恶毒的话语,死死闭着嘴,嘴里含着脱落的门牙,战战兢兢等待“死神”的降临。 方豫就是故意把他留在最后,这人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傅政凛的尊严。 虽然那个男人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方豫在乎,他看不得傅政凛被人这般侮辱、诋毁。 他两步走到另外两个麻袋面前,哑声问:“哪个是唐秋霜。” 其中一个麻袋剧烈抖了下,显然就是唐秋霜本人。 她是傅政凛的小姨,明面上看不出犯了什么过错,但私底下做的肮脏事,却数不胜数。 “你你……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伤害我……” 虚软的女声软绵无力,她在未知恐惧的笼罩下,脱口而出:“我没做错!我没杀人!谁让他要告密,我是被逼的……”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理智会有短暂的分离,唐秋霜滔滔不绝,竟无意间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透露出来。 “一切都是唐晚时的错,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认识覃锋,也不可能为了钱做这种龌龊事!” “你不能杀我……覃锋不会饶过你……他是我女儿的爹啊!你要是伤害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方豫没兴趣听她发疯,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打开麻袋,露出唐秋霜那张满布泪水的脸,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吵死了,堵住嘴巴。”方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情烦躁至极。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傅政凛很大可能已经睡着。 虽然被人揍了两巴掌,但他还想着爬上傅政凛的床,搂着他一块入睡。 保镖塞了块毛巾堵住唐秋霜的嘴,起身走到一边恭候吩咐。 “为了荣华富贵,你设计爬上覃锋的床。那个男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一来二往,你有了他的孩子,却谎称这是你老公的。” “八年前,你老公发现了真相,准备前往京城抓奸夫。然而,却被你一怒之下拿花瓶砸了后脑勺,当场丧命。” “因为你很清楚,覃锋绝对不会允许你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在他认知里,自己孩子的母亲只能是心爱的女人。” 方豫啧啧两声,眼底的凶残毫不遮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还跑到他面前踩一脚,这就是你的过错。” 唐秋霜虽然对傅政凛没有过分激烈的言辞,但背地里却干了不少损人利己的事情,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 虽然被堵住嘴巴,她依旧挣扎得厉害,狠狠盯着看不见脸庞的男人,视线往下落在他闪耀着轻微亮光的手表上,双瞳猛然收缩。 这是前些年名震全球,价值八千万的曜石黑机械表?!她绝不会看错,就是不知道这人戴着的是真品还是高仿。 覃锋当年喝醉酒后,可是给她看过图片的,后来竞价失败,发了好几通脾气。 唐秋霜印象深刻,因为手表的事儿,她还被覃锋无情地捆绑虐待过。 方豫见她盯着自己手表出神,眸光暗了暗,随即嗤笑一声,知道自己是谁又如何,他没打算放唐秋霜自由。 恶有恶报,她的下半生就应该待在监狱里面度过。 “拉走吧,带着证据送去警局。” 听到警局两个字,唐秋霜目眦欲裂,喉咙拼命翻滚,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她被无情地拖上黑车,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一如她的人生,彻底暗不透光。 方豫看着剩下的两人,转动一下脖颈,传出“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 “唐雪梅。” 他低喊一声,如愿看到麻袋之人抖了抖。 第146章 忏悔 “嘴巴那么毒,白长这么一张嘴。”方豫蹲下身,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轻易割开麻袋绳索。 唐雪梅刚露出个头,匕首就直接抵着她下巴,她经受不住恐吓,当即翻起白眼晕死过去。 方豫冷哼一声,“用水泼醒。” 以为晕倒就能万事大吉?! 保镖提着一个装了水的桶,紧抿着唇快步走过来。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只觉阵阵尿骚味随风飘了过来,拧眉问:“里面装了什么。” 保镖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回方少,这是农户装尿的木桶,里面装了池塘水。” 方豫抬了抬下巴,淡声道:“把她泼醒。” 保镖应了声,憋着呼吸抬起手臂,一桶夹杂着尿骚味的水尽数冲在唐雪梅脸上。 效果立竿见影,她瞪起眼大吼大叫,发现自己醒过来了,余光扫向戴着凶兽面具的男人,脑袋又开始发昏,想着再晕一次。 然而不等她翻白眼,两个保镖上前把人架起来,三两下捆成大粽子,把她吊在厂房柱子上面。 “救命!啊啊啊!我恐高……我有心脏病……你要把我吓到心肌梗塞吗……我求你放过我……我这人顶多贪点小便宜,从来没害过人啊……” 方豫冷眼看着她,淡声道:“拿枪来。” 梁西神色一凛,“方少,许总叮嘱别闹出人命。” 方豫冷嗤一声,“谁说我要她的命,死了多便宜她,只有活着经受折磨,才是最大的痛苦。” 梁西默不作声,把手枪递到他面前。 唐雪梅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那把黑乎乎的手枪,全身仿佛被鬼上身一般,连呼吸也暂停了好几秒,接着双眼一翻再次吓晕过去。 保镖拿了水枪喷她脸上,她又被迫清醒过来,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眼睁睁看着那把枪对着自己脑袋。 她绝望地摇头,双瞳瞪大如铜铃,嘴巴大张着,控制不住流出唾沫。 “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杀猪般的惊叫声,持续不到十秒,她又一次陷入昏迷。 反复几次后,方豫似乎玩腻了,把枪扔回给梁西,冷声吩咐:“拖走。” 保镖应了声,拉起几乎吓掉半条命的唐雪梅,往不远处的猪粪池走去。 既然嘴巴那么臭,自然要以毒攻毒,方豫呼出一口浊气,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他神情满是烦躁,快步走向陈韵,手里的匕首迅速翻转,隔着麻袋一下子定在陈韵的鞋子上。 “嗷!” 脚背被尖锐的刀尖刺破,陈韵爆发出骇人的痛叫声,仿佛被人拿刀戳了上百下,夸张至极。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冰冷的语调毫无起伏,直接刺进陈韵耳朵。 陈韵的精神早已崩溃,此时更是失去了理智,只大喊大叫哭着求饶。 “大哥!我给你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卡里还有一百万存款,只要你别杀我,我全给你!” 方豫嗤笑一声,用刀子割开麻袋,眸底暗沉翻滚着骇人怒意,刀尖很快抵上陈韵湿淋淋全是冷汗的脖颈,“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去做。” 陈韵呼吸凝滞,整张脸狼狈不堪,全是泪水和鼻水,方豫嫌弃地收回刀子,起身一脚踹在他身上,冷声道:“挺有能耐啊,肾内科主任?年薪三十万?如果没了这个身份,你拿什么来嘚瑟!” 陈韵哪敢反驳一句,缩着脖子努力把自己缩小。 “接下来,我要你在所有群聊里面,自拍一条忏悔的视频,告诉所有人,你都做过哪些缺德事!”方豫鞋子踩他头上,用力按压在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记住了,但凡漏了一件事,你知道后果。” 陈韵如遭雷击,又开始呜咽起来,“大哥,我求你换个法子,我一旦开了这个口,这辈子就毁了……” “哦,换法子啊,也可以,先挖眼睛还是先砍掉你一条腿。”话一说完,他手里握着的刀毫不留情朝着他大腿方向扎了下去。 陈韵目眦欲裂,急忙大吼出声:“不!我拍我拍!” 刀尖停在距离大腿两公分的位置,方豫低笑出声,眼里恶意涌动,“你可以再迟一点。” 陈韵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多次抬眼看向男人手里快要耍出花来的刀子,见他脚步一动,立马打开相机自拍起来。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一条长达半小时的视频发送在医院群聊里面。 各个医护人员纷纷点开,陡然看见陈韵的猪头脸,顿时震惊不已。 “我是陈韵,我为先前做下的所有缺德事表示忏悔。” “十一年前,我在淮城贵族学院读书期间,因为个人恩怨私自偷盗傅政凛同学价值上万块的钢笔,还对他出言侮辱。我对此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 “我嫉妒傅政凛同学出身高贵,学习成绩永远压我一头,因此多次发布匿名帖子诋毁他,撺掇其他同学疏远他、谩骂他,我对此感到后悔,对不起。” “为了钱,我多次背着医院收取患者的礼物和红包,甚至私底下为他们做治疗,多次违反医院的规定,对不起。” …… “今天早上,再次遇到怨恨多年的同学。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我故意在助理面前宣扬淮城贪官一事,激起民愤,影响了医院内部和谐环境和秩序,从而损害了傅政凛的个人名誉和尊严。我对此深感后悔,对不起。” ……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完视频的众人纷纷发表激烈言论,全是对陈韵的责骂和鄙夷。 “大哥,我发完了,能……能放我离开了吗?”陈韵收起手机,战战兢兢地看着身高腿长的男人。 方豫揉了揉手腕,骨骼“啪啦”作响,几步上前拽起他的衣领,森冷眸子幽光闪烁,如野兽般凶残,“想离开啊?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有命爬回去,我就……放你走。” 陈韵双瞳一缩,腹部被重拳击中,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混合着唾沫的血水,面容狰狞扭曲,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肋骨被生生打断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痛得仿佛要裂开,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小人行径,会惹来这么狠辣的报复。 陈韵在晕倒前,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多半是傅政凛派来的,一定是他…… 第147章 多大了,还撒娇 凌晨十二点,方豫带着一身煞气回到酒店,先是匆忙回了自己房间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 接着套上宽松舒适的睡衣,踩着酒店专供的拖鞋大步走出房门,来到1505房门前。 他盯着紧闭的门沉默好一会,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巧合的是,傅政凛居然在此时开了门,眉宇间的烦躁毫不遮掩,乍一看到门外站着的男生,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他不过想着下楼买包烟,哪里知道方豫居然守在门口,眼看门就要锁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伸过来,生生卡进门缝。 傅政凛双瞳一缩,及时收住力气,黑着脸打开门,脱口就骂:“手不要了?!” “傅政凛,我睡不着。”方豫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盯着他,两边侧脸的巴掌印依旧红红的,薄唇开启很直白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傅政凛脸部肌肉抖动一下,差点气笑了,“我该佩服你的勇气吗?刚才两个巴掌还没把你打疼?一言不合就强吻,我能放你进来?” 方豫往前一步,洗澡过后的湿润眼眸半眯着,眸光很亮,语气透着隐秘的挑衅:“你怕我了?” “我怕你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我会怕你?”傅政凛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居然被方豫气到口不择言,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隔离,而不是待在这儿和他东扯西扯,谁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再次赏他一个巴掌。 方豫眸色一暗,意味不明地说:“傅政凛,你确定没长齐吗?你又不是没看过,上回在酒店,你不是……” “闭嘴!”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方豫这孩子自小就有一股魔力,能把他气到失去理智。 他沉下脸,不容拒绝道:“回去你房间。” 方豫垂下眼帘,前额发丝散乱,还有些湿润,显然刚洗过澡,并且没吹干。 傅政凛蹙了蹙眉,“方豫,别任性,回去你房间,把头发吹干。” “没有你,我睡不着。”方豫也没抬头,闷声说了句。 “我不是你的安眠药,你总要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傅政凛紧绷着脸,神色越发烦躁了。 以前,他看不得方豫委屈,现在也是如此,但他不可能再无条件地宠着他,毕竟他已经长大,得学会独立。 方豫紧抿着唇,抬眸对上傅政凛深邃的眉眼,嗓音嘶哑:“傅政凛,你不要我了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移开视线,“这不是要不要你的问题,你已经成年,没有谁还会粘在大人身边。” “可是,我就想粘着你,我还想照顾你。”方豫在某方面是直白到令人招架不住的,自从心结被解开后,更加放肆。 傅政凛头痛至极,“我不是残废,有完全行事能力,不需要你照顾。” “先前你说的话语,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别把重心放在我身上。” 傅政凛停顿一下,喉咙轻滚嗓音低了几分:“我相信再过不久,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谈一场甜蜜的恋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上床这种行为只出现在情侣、夫妻身上,而非你我。” 话音刚落,方豫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身子几乎挤了进去,“可是,我对你有感觉,光是这么瞧着你,我就受不了了。” 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他伸手拉过傅政凛的手,想要摁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被他突如其来的大胆动作惊得瞪起眼,迅速抽回手,脸色难看地扫向他下身,果不其然…… 他在内心暗骂一声,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儿! 他脑海已经乱成麻,只能下意识地下逐客令,“够了!你现在处在气血澎湃的阶段,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别把这种感觉和爱情挂钩上,完全就是两回事!你出去,回去房间!” 傅政凛伸手推着他胸膛,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经由耳膜砸进方豫心口,他苦恼地低下头,忍着身体的躁动,就这么站在门口不走了。 远远守在走廊尽头的梁西默默地看着被人拒之门外的方少,再一次佩服傅总的勇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针转到凌晨一点、两点,驻足在门口的男生也生生把欲望压了下去,目光执着地看着似乎永远不再开启的房门。 梁西摇头感叹,原以为只有爱情剧才会出现这种感天动地的桥段,想不到竟在自家少爷身上出现。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快要三点了,方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累么? “咔嚓”一声,房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黑沉着脸站在那儿,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压根就没睡。 他瞪着固执己见的男生,手半握起拳,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哑声道:“算我怕你了,进来。” 他要是不给人进来,以方豫的固执,他能站到天亮。 方豫在他转身之际,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他很清楚,傅政凛这个男人外表看着冷硬不可靠近,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他走进1505房,顺带把门关上,轻轻耸动一下鼻子就能嗅到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别傻站在那儿,进去房间睡。”傅政凛拿了张薄毯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俨然一副准备睡沙发的架势。 方豫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哑声问:“你不睡房间吗?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傅政凛轻咳两声,双目发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熬夜造成的,“进了我这儿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睡哪你就睡哪。” 方豫蹲下身,两手搭在傅政凛膝盖,仰头凝望着他,闷声道:“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几下,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很晚了,能不能听话,先去睡,有话明天再说。” 他看着方豫的头越垂越低,最后把脸贴在自己膝盖轻轻蹭了蹭,漆黑清澈的眸子微扬着,专注地看着自己,显然在撒娇。 心脏莫名漏跳一拍,他指尖微动,喉结轻滚嗓音轻了几分:“多大了,还撒娇。” 第148章 心软 客厅的暖黄灯光倾洒在男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温和又乖巧,哪还有先前凶狠暴戾的模样。 傅政凛见他贴了许久也没有起来的打算,无法,只能动动腿,“起来,时间不早了,进房间睡。” 方豫又蹭了一下,才依依不舍抬起脸,“你睡床,我睡沙发。” 傅政凛沉思片刻,垂眸看了眼时间,再拖下去就得天亮了,只能起身走向房间门口,忽地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见他仍然蹲在地上,神似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仰着头看着自己。 脑海里两道声音来回拉扯。 【傅政凛,别心软,他不是小孩子了,总要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可是,他和你分开了六年,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别再拒绝他了。】 【别傻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还冒出那种离谱的念头,能放任他一起睡?】 【以前,你和他都是一块儿睡的,别再纠结了,就成全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傅政凛轻吐一口气,嗓音低沉发闷:“过来。” 他回身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对着快步走进来的男生道:“头发干了吗?” 方豫抬手摸了摸凌乱的碎发,重重点了点头,率先爬上宽约两米的大床,生怕慢一步,傅政凛便会后悔似的。 他钻进被窝,视线紧随着傅政凛身影移动,见他站在衣柜前毫不避讳的脱掉上衣,露出侧腰的性感纹身,呼吸瞬间凝滞,手也紧握成拳。 打在后背的视线异常炽热,尤其是侧腰的位置,仿佛被火舌子触碰,莫名灼人。 傅政凛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被床上之人凝视着,不自觉地加快动作,快速穿上衣服,手刚搭在裤腰边沿准备脱裤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地儿。 虽然都是男人,看几眼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他实在顶不住方豫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只能拿了裤子走进卫生间。 方豫侧躺着,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一分钟,傅政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睡衣走出卫生间,上衣扣子扣到最顶层,连锁骨也被遮挡住了。 他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进被窝,冰凉的皮肤接触热烘烘的被窝,仿佛被热水包裹着,很舒服,随之涌起的是强烈的困意。 “傅政凛,我刚给你暖了床,舒服吗?”方豫往他旁边凑了凑,嗓音压得又低又沉。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侧身背对着他,含糊地说:“嗯……睡觉,别说话。” “以后,我每天给你暖床。”方豫没再靠近,以免惊走这个男人的睡意。 傅政凛沉默不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方豫忍着爬起身偷看一眼的冲动,静静看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不知不觉,视线往下落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喉结轻滚,只觉牙龈又开始痒了。 傅政凛的耳垂和他的唇一样软,真想再一次叼进嘴里,仔细啃咬。 但想归想,他没付诸行动,怕吵醒这个男人,最后落得个被人赶出房间的下场。 灯光自动熄灭,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两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 天刚大亮,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傅政凛掀开眼皮,想伸手拿手机,却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着,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沉重又麻木。 后脖颈更是贴着软乎乎的东西,潮湿热气接连不断打在皮肤上面,烫人得很。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手臂刚挣扎一下,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瞬间收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方豫此时身处在梦境,身下是剧烈挣扎的猎物,他毫不留情张开嘴,露出尖锐獠牙,死死咬着猎物的后脖颈,直到猎物经受不住痛苦,哭喊出声。 猎物哭得越大声,他越兴奋,整个身躯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喉咙更是发出沉重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瞬黑,用力挣开他的手,刚要翻身下床,手腕被炽热的手紧握着压在头顶上方,方豫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紧随着压了上来。 他双目赤红,凶狠盯着企图逃跑的猎物,低吼一声:“不准跑!” 傅政凛脸色又黑了几分,看着眸光狠厉,几乎失去理智的男生,心脏咯噔一声,“方豫!醒醒!” 傅政凛的反抗惹来他的不满,爪子一伸扒拉在傅政凛衣服上,暴力扯开,随即低头咬了上去。 说是咬,实则力度不大,更像是亲。 “呃……” 傅政凛闷哼一声,铁青的脸色转瞬间涨得通红,任谁被人亲了这儿,还能淡定下去吗! 他抬脚踹在方豫身上,方豫一时不备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凶狠的神情出现裂痕,渐渐被茫然覆盖。 待意识清醒过来后,才想到这儿是现实,并非梦境。 他怔怔地看着傅政凛裸露的胸膛,只见上面印着暧昧的红痕,位置碰巧就在心口那儿,很是惹眼。 傅政凛收拢扣子坏了几粒的睡衣,气红了眼,“滚回你房间去,一大早发什么疯!” 方豫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你想逃,所以才……”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直接打断他的话语,“你做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方豫眸光一亮,兴致勃勃地说:“梦到我和你在交……”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等他把话说完,及时怒喝阻止:“方豫!” 方豫委屈闭上嘴。 这个男人总是打断自己的话语,似乎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交配的事儿。 “既然起来了,就回你房间换衣服。”傅政凛闭了闭眼,待情绪平稳些许后,睁开眼继续道:“我待会跟随医用飞机前往京城,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没必要坐医用飞机,我和你一起。至于傅国城,此时大概已经到了京城。”方豫半眯起眼看他,“我说过,不想让你欠别人人情,光是想到你会因为人情和他牵手,我就接受不了!” 傅政凛紧拧起眉,拿起手机看了眼。 果然,凌晨四点整,方豫擅自用自己手机给列衍发了消息。 列衍还没睡醒,消息还是未读状态。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傅政凛眼底生起一丝不悦。 方豫起身下床,大步走到他前面蹲下身,也没碰他,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我不喜欢你眼里有其他人,哪怕对除我以外的人笑一下,我这里也会不舒服。”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嗓音很哑:“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能不能试着依赖我。” 第149章 死倔 早上八点整,傅政凛穿戴整齐后,板着脸打开1505的房门。 方豫背靠着墙,见他出来立马直起身凑到他跟前,“先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餐再出发。”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落在凌乱翘起的头发上,指尖微动,生生忍住帮他梳理头发的冲动。 “嘟——” 手机忽然震动。 傅政凛猜测是列衍发来的信息,然而打开手机屏幕,却弹出一条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傅政凛,今天是初五,也是我的生日,我母亲即将在斯卡恩酒店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你要来啊,你一定要来!] [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和我陪葬,对吧?] [既然我活不下去,其他人也别想活!] [对了,根据我的调查,想不到你和许家的小少爷那么熟,熟到让我恶心。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手牵手,你也是不害臊,你是同性恋?] [你猜猜,如果我把照片发给许家老爷子,他会有什么反应?听闻他身体不好,万一看了后,气急攻心一命呜呼了,许家可就变天了。] [凭什么我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苟活于世,而你就能健健康康,自由快活!大家都来自同一个母体,凭什么!] …… 傅政凛脸色越来越难看,彻底黑了下去,见方豫凑过来,他指尖一动快速关闭屏幕,深呼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走吧。” 话一说完,他率先迈开腿走向电梯,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着手机,咬牙低骂:“两母子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疯。” 方豫蹙了蹙眉,紧跟上去追问:“是谁让你生气了?” 傅政凛目不斜视,淡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足挂齿。” “傅政凛,就不能告诉我吗?”方豫伸手扣住他手腕,迫使他停下来。 “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会造成我的困扰。”傅政凛抽回手,拧眉看着他。 方豫双瞳微缩,手指弯曲半握拳,哑声道:“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困扰吗?” 傅政凛对他这种选择性屏蔽字眼的行为感到无奈,“别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方豫又拉起他的手,执着地盯着他,非要听到答案才肯罢休。 见傅政凛抿唇不语,保持沉默。 他又接着道:“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查。” 两人走到电梯前,始终沉默着,没有谁再吭一声。 电梯门开启后,方豫拉着他踏入电梯,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打破沉寂:“傅政凛,别不理我。”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底的无奈越发浓稠,“那人是唐墨,你不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方豫眸色一冷,话语里暗藏杀意:“原来是他,唐晚时的儿子。” 从调查资料可以看出,唐晚时是罪无可恕的疯子,所作所为严重违反了人类社会的法律。 而作为她儿子的唐墨,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疯子基因,为人善妒,心眼子小,对母亲的占有欲极强,并非良善之人。 既然唐墨空闲这么多,三番四次发信息骚扰傅政凛,他不介意提前告诉对方残酷的真相。 傅政凛神色微变,“你都知道了?” 仔细一想,许家家大业大,势力范围广,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可以瞒过顶级调查团队。 方豫知道唐墨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对于那些三番四次在你面前横跳的杂碎,没必要客气,直接把他拉黑。”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而出的戾气,嗓音沉沉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他们欠你的东西,我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他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目光紧盯着他脑袋,暴虐感在体内疯长。 那个疯女人曾经在你头上开了一刀,置换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让你多年来经受恐惧症的折磨,活得那么痛苦。 为什么要宽容他们,为什么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光是回想起傅政凛过往精神病发作的痛苦画面,他就恨不能把那个女人逮到面前,剥皮抽骨,做成人彘。 傅政凛紧蹙眉头,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沉声警告:“方豫,别打那些歪主意!傅家的事和你无关。” 方豫低哼一声,不置可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听劝的。 傅政凛脸色又沉了几分,手掌莫名有些发痒。 电梯门在此刻开启,傅政凛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儿,也有了独立的想法,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引导他,而非强迫他遵守一些束缚自我的规定,只会适得其反。 光是看他现在的神情,就知道他没听进耳里。 正如许承志曾经说过的,傅家的水比许家还深,他不希望方豫牵扯进来。 唐晚时背靠覃家,或许还牵扯其他大家族,傅政凛很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拿什么去和京城覃家对抗。 “思虑太重对身体不好,别想那么多,放心,我不会乱来。”方豫牵着他手走出电梯,朝餐厅的方向走去,回头注视着他,语气严肃认真:“傅政凛,我再一次强调,我已经长大了,别习惯性的把我当成小孩,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傅政凛心下涌起一阵暖流,蔓延至五脏六腑,连眸光也柔和下来。 他垂眸看着源源不断传来热意的手,视线沿着对方修长的手腕往上移动,落在他俊俏的侧脸上。 心想,确实长大了,哪还有以前肉乎乎的模样。 虽然很感动,但傅政凛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所有,并没有主动分担包袱的习惯。 方豫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而非年纪轻轻就背负自己带来的重担。 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人保护。 “傻瓜,保护就不必了,你护好自己就行。”傅政凛挣脱他的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挺直腰板大步向前。 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弧度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 由唐墨带来的坏情绪因为方豫的几句暖心话,瞬间消散。 方豫脚步一顿,看着他修长高挑的背影,大力磨了磨牙,哑声低骂:“死倔!” 第150章 只要他死了 京城,天恩实验室。 身穿米白色简约西装的女人推开治疗室的门,大步走向床上侧躺着的身影,柔声道:“墨墨,别闹脾气,今天是你的生日,听话把治疗做了,待会带你出去玩,可以吗?” 唐墨把头缩进被窝,仅露出蓬松软绵的栗色发丝,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不是说已经治愈了吗,为什么会有排异反应!我现在全身哪哪都疼,疼死了,我不想活了!” 唐晚时神情有一瞬的扭曲,坐在床边温柔抚摸他的头,哑声道:“妈妈已经在想办法,墨墨,妈妈只有你了,你忍心扔下妈妈一个人离开吗?以后别让妈妈听到这种话,我会心疼。” 女人压抑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唐墨掀开被子坐起身,扑进她怀里闷声道:“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动手术,只要一想到自己体内装着别人的东西,就觉得恶心反胃。” 何况,还是那个老男人的东西,就算要换,不是应该换傅政凛的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开始胡思乱想。 一定是母亲不愿意伤害他,嘴里说着爱我,实际上却不肯动傅政凛一根头发。 既然你不愿动他,那就让我来! “墨墨,妈妈也是逼不得已。傅国城抓住了我们的把柄,等把东西找出来,我绝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包括他儿子!” 唐晚时阴沉着脸,手用极轻的力道抚摸着唐墨的脑袋,心中恨意滔天。 原以为把傅国城送进监狱就万事大吉,她哪里想过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居然早在傅政凛出生之前,就暗地里收集她犯罪的证据。 她并不清楚证据藏在哪儿,覃锋也派人翻遍了整个淮城,也毫无所获。 直到近日以来,发现傅政凛名下竟然多出一套房子。 想不到傅国城早在几十年前,就在藏城那儿买了房。 当时是以陌生人的名义购买的,经过多人之手,和傅国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难怪覃家查无收获。 后来,房子神不知鬼不觉转到了傅政凛名下,她猜测,那些证据就藏在那儿。 覃锋派人前往调查,却被阻拦在外,要求出示购房证明、房产证等多份资料才能进入。 除了京城许家和军人世家列家,她想不到还有谁的势力能压过覃家。 为今之计,只有拿到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然而,迟迟等不到唐雪梅等人的回复,她眸色一冷,心下暗忖:一群掉进钱眼子里面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希望,如果不是墨墨身体不好,需要人哄着陪着,她绝对会亲自出现在傅政凛面前,让他再一次体会恐惧感是什么滋味。 “墨墨,先把针水打完,打完就不疼了。”扭曲的面容恢复平静,她低头亲了亲唐墨的额头,轻声哄:“乖一点,今天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妈妈都陪你。” 她深知唐墨的性格,不过偶尔耍耍小脾气,无伤大雅,只要他活着,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愿意一直宠着他、惯着他,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心爱男人的血,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唐晚时在唐墨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发冷。 “妈妈,我想见弟弟。”唐墨从她怀里抬起头,过分白皙的脸庞透着惹人怜惜的脆弱,他轻咬着下唇,糯糯地说:“你能不能请他过来京城,我从未看过弟弟,以后说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唐晚时沉下脸,“墨墨,我不希望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很碍眼。” 唐墨呼吸凝滞,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苍白的唇哆嗦着,又急又怒地说:“你要是真觉得他碍眼,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苦!” “你明知道他才是最适合我体质的容器,你当初把他生出来,不就是为了我吗!妈妈,你变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身子羸弱,不想要我了!” 尖利的嗓音裹挟着绝望和痛苦,话一说完,他泣不成声,又把自己裹进被窝里面,无论唐晚时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宝贝,妈妈答应你,再过几天,我会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发泄、处置。” 唐墨大声反驳:“今天,我就要今天!你不把他带过来,我立马去死!” 唐晚时紧咬着牙关,气唐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站起身,深深喘了一口气,哑声道:“墨墨,别为难妈妈,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政凛一旦被她绑架,尘封已久的证据绝对会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赌不起,天恩实验室是她一生的心血,也是唐墨维持生命的唯一基地。 唐墨只哭不答,掩盖在黑暗之下的面容狰狞可怖,内心翻滚的恨意几乎夺走他的理智。 傅政凛,我好嫉妒,连妈妈都向着你,你很开心吧! 你为什么要活着碍我们的眼,你怎么不去死! 对,只要他死了,就没人可以抢走妈妈的爱。 只要他死了…… 哭着哭着,他竟低笑出声,笑声阴森渗人,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另一头,傅政凛刚落座在飞机座椅上,方豫就拉着他起身,下巴抬了抬指向靠窗的位置,“我坐外面,你坐里面。” 傅政凛只当他不习惯坐里面,顺从地坐进靠窗的位置。 方豫刚坐下,立马偏头瞪向旁边直盯着傅政凛瞧的乘客,凶神恶煞的模样惹得那人连忙收回视线,心下大骂:我嘞个去!我又不是看你,拽上天了! 方豫冷嗤一声,看我无所谓,看他就是不行,再看一眼,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他慢条斯理地揉动手指关节,“噼里啪啦”的骨骼声透着明晃晃的威胁。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脸皮颤动了好几下,压着内心的怒气,不敢怒不敢言。 从傅政凛坐进候机厅那刻起,他就看上了这个成熟英俊的男人。 尤其这个男人还和旁边的男生手牵手,明显是个同。 同性恋圈子挺乱,多的是露水情缘,只要他尝试勾搭,说不定能入那个男人的眼。 只可惜,男人身边的小情儿太凶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腹诽一通后,他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细瘦的手臂,自认为只有自己这种极品小零才是最适合那个男人的,香香软软,抱着也舒服。 方豫半眯起眸,见他露出猥琐的笑容,显然在臆想些什么,怒气值瞬间暴涨。 人刚起身,就被傅政凛拉坐下,轻斥道:“坐好,飞机准备起飞了,系上安全带。” 第151章 他喜欢皮肤白的?! 机票是方豫吩咐梁西买的,买的头等舱。 原以为隔壁左右都是些高素质的人类,但旁边却来了个觊觎自己猎物的臭男人,这让他全程都黑着脸。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后来,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后,才发现过道另一边坐着的男人。 男人长得斯文清秀,脸蛋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傅政凛不是肤浅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他长得丑还是帅。 何况那个男人眼底透着的狂热很熟悉,他并非眼瞎。 “傅政凛,为什么看他?”方豫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咬牙挤出一句。 “头一次见皮肤这么白的。”傅政凛视线回到方豫脸上,随口敷衍了一句。 方豫双瞳猛缩,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击中,全身僵硬,大受打击。 什么意思,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之所以看那个白斩鸡,是因为他皮肤白? 他垂眸看着自己蜜色的肌肤,双瞳赤红一片,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做好防晒工作,生生把一身白皮搞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昨晚才睡了几个小时,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傅政凛微仰着头,说完便闭上了眼。 他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方豫此时遭受了什么打击。 方豫暗地里咬了一会口腔软肉后,咽下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偏头瞪向眼镜男,心仿佛在滴血。 这么一个白斩鸡,真有那么好看吗! 身材干巴巴,没什么看点,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揍趴在地。 可是,他皮肤白! 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喜欢皮肤白的! 艹! 眼镜男被他盯得发毛,索性拿出眼罩戴上,眼不看为净。 但是,打在他脸上的眼刀子持续了许久许久,让他提心吊胆,全身僵硬,生怕那人忽然扑过来捅他一刀。 傅政凛不会知道,旁边的男生因为他一句敷衍的话语,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找遍了各种美白方子,直到变白为止。 他放空脑袋,静静感受方豫身上独特好闻的气息,内心是从所未有的踏实。 方豫就是他的良药,能治愈他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只要有他在身边,其他人或事儿,都显得不重要了。 傅政凛唇角微勾,冷冽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显然陷入了睡眠之中。 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大着胆子凑到他旁边。 脸蛋越靠越近,近到能清楚看见傅政凛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到轻易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轻轻吸了几口气,眼神变得疯狂炽热。 这个男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鼻间呼出的呼哧声逐渐沉重,他怕吵醒傅政凛,下意识地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喉结连续翻滚了好几下,只觉越来越干燥,难忍。 视线不受控制落在他微启的的唇瓣上,眼底欲望涌现。 好想再亲一下。 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真想叼进齿间,仔细啃咬、舔舐。 脑海忽然冒出今天早上的画面,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眸光瞬间幽暗。 无意间亲了这个男人的心口,那种感觉,令他食髓知味,仍觉得不够。 只想要更多,直到彻底占有他,在他身上打下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记号。 唇即将触碰到傅政凛的唇角,方豫目露痴迷,刚想伸出舌尖。 “咳咳咳……” 眼镜男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有故意惊扰的嫌疑。 方豫全身一震,霎时清醒,夹杂着冰刀子的视线刺向罪魁祸首。 那个缩头乌龟已经侧过身子,肩膀轻微耸动着,似乎在忍着笑意。 这可把方豫气炸了,心里琢磨着下了飞机后,把这个该死的人类逮到面前,割掉那张多余的嘴! 傅政凛侧了侧头,眼皮颤动了一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缓缓收紧,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方豫对于认定的事情,一根筋直到底,想让他明白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光口头教训没用,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亲吻只存在于情侣、爱人之间。 他一直把方豫当成弟弟,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不可能出现第二种关系。 傅政凛半眯起眼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再一次生起,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的想法。 当然,他不是随便的人,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心仪的对象,不容易。 在他认知里,父母的婚姻源于一场阴谋,而他自然不可能踏上他们的旧路,和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结婚。 时间渐渐流逝,随着广播的响起,头等舱内的乘客打破寂静,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据说今晚的宴会场地发生了变更,改在诺梵酒店。] [哎?原先不是定在斯卡恩酒店吗?] [宴会主办方是覃家,你想想,覃家和许家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竞争对手,怎么可能允许覃家跑到斯卡恩酒店举行宴会。] [可是,先前不是准许了吗?有记者跟踪报道,覃家连场地都布置好了,现在才说不允许,故意的吧?这不是明晃晃的屈辱吗?] [早上新发布的消息,待会下了飞机你可以看看,谁知道那些大家族在想些什么,一会一个样,不是我们这些小商人可以猜测到的。] 傅政凛意味不明地看向方豫,见他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眼皮跳动两下,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干了这些事。” 方豫勾了勾唇,眼底得意一闪而过,接清了下嗓子低声道:“一句话的事情。” “你舅舅也是惯着你。”傅政凛见他露出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嘚瑟样儿,摇摇头。 方豫伸手握住他手,又一次摁在自己心口,嗓音闷闷裹挟着鼻音:“傅政凛,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疼了就别死顶着。他们那样对你,我做不到熟视无睹。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脏,它在告诉你,它好疼。” 傅政凛只觉眼眶发涩,喉咙堵着什么,从方豫心口传出的心跳声急促沉重,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心口,带来莫名的悸动。 这孩子的嘴真会说,直白又让人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抽回手,镇定地站起身,嗓音却哑得厉害:“走吧,该下飞机了。” 第152章 做好最坏的打算 “砰”的一声巨响,摆放在包厢桌面的精致花瓶被脸上满布阴霾的男人毫不犹豫砸在地上,碎裂声刺人耳膜。 “许承志,既然你要撕破脸,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情面!” 覃锋阴沉着脸一路走出高档会所,胸前领口大开,遍布深浅不一的暧昧吻痕,可见他昨晚的状况有多激烈。 “覃少,唐小姐在实验室等您。”司机恭敬地守在轿车旁边,连头都不敢抬。 覃锋是京城出了名的富二代,花边新闻层出不穷,无数女人为他前赴后继,却没有谁能进入他的心。 他心里已经装了许瑾澜一个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的青梅。 为了许瑾澜,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毁掉任何人。 十几年前,他设计陷害方哲轩两父子,让方哲轩误以为自己身患绝症,主动松开许瑾澜的手。 实则,方哲轩身体健康得很,哪有什么绝症,不过给他注射了一剂实验室研发的新药,造成了身患重病的假象。 这种药并不致死,是他收买了医院的医生,给他输了致死的药量,生生要了方哲轩的命。 至于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孩,也在唐晚时的特意引诱下,冲出傅家大门,跑向了鬼门关。 他是想要方豫死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让那个孩子以植物人的状态多活了两年。 时至今日,想要方豫的命,已经难上加难。 覃锋坐进车后座,俊美的面容经过多年岁月,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乍一看像二三十岁的男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唐晚时的电话。 “淮城那边还没有回复吗!”他冷声质问。 “覃少,很抱歉,我妹妹他们失踪了。”唐晚时低声下气回答。 她派人前去淮城探查了一番,只收到小妹唐秋霜入狱的消息,至于其他人,不见踪影。 覃锋冷笑一声,语气讥讽:“失踪?呵,你那些个穷亲戚只长了一张没用的嘴,留着也是碍眼。” “待今天的宴会结束之后,我给你三天时间,不把证据找出来,唐墨就等死吧!” 唐晚时呼吸一滞,艰难地应了一声,待电话挂断后,她死死攥紧手机,目眦欲裂,恨声道:“覃锋!你一个废柴恋爱脑,除了威胁人,还有什么能耐!你敢动我儿子一根发丝,我要你身败名裂!” 她在实验室里面发了一大通脾气,哪还有外人眼里冷静高傲的模样。 唐墨此时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发疯,眼底恨意汹涌,他垂眸看向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哑声低语:“一切都是假的。” 另一头,傅政凛在方豫的带领下来到京城最权威的国际医院。 “经过初步检查,我们深刻怀疑傅国城此时的症状是器官置换术后引起的排异反应。” 长了一副精英模样的年轻医生面容凝重,手里拿着检测报告,继续道:“其他结果还没出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我们可能会对他使用特效药,让他短暂恢复意识。” 医生停顿一下,嗓音轻了几分:“嗯……做好最坏的打算。” 傅政凛应了一声,也清楚医生话语里的意思,无非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傅国城很大可能随时离开。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傅国城在他眼里是个严肃不苟言笑、身姿挺拔的男人,谁能想到躺在重症病房里面,瘦成皮包骨的男人竟是他。 医生朝方豫点了点头,显然和他认识。 当初被许家聘请的心理专家,就是他父亲。 方豫也多次出现在这个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一来二往,自然也就认识了。 但也仅仅止步于打招呼不闲聊的关系,并不是医生冷漠,而是方豫披着满身尖刺,谁也不愿搭理。 医生离开后,梁西走上前来,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您回他电话。” 方豫蹙了蹙眉,实在不愿离开傅政凛半步,于是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弹出三通未接来电,两通电话来自许家老宅,一通来自许承志。 他拨通许承志的号码,视线落在陷入沉思之中的男人脸上,不再移开。 “今晚回许家老宅一趟,你妈妈想见你,别在外面瞎逛。”许承志严肃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出。 方豫怔了下,眸色暗了暗,直接拒绝:“这两天没空,我待会回她一个电话。” “她这几天看不到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听话,回去看看她。” “许承志,你明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方豫阴沉下脸,语气明显不悦。 说好的不再干涉傅家的事情,到头来却说一套做一套。 他紧抿着唇,抬脚走向窗边,以免让傅政凛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容,太难看了。 许承志沉默片刻,才无奈地说:“就因为知道你在那里,才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傅国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了,治疗意义不大。他身上有覃锋想要的东西,今天之内必定有所行动,你待在医院不安全。” 方豫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还非得牵扯进去,你知道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安不安全?许承志,我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你现在让我抛下他离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面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话一说完,手里紧握的手机被一只冰凉的手强势拿走,他心脏猛然收缩,回身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眼眶红得仿若滴血。 这个男人,会再次劝自己离开吗? 他几乎压不住内心翻滚的暴躁,死死咬着舌尖。 如果这个男人敢推开他,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再次把人锁起来。 傅政凛示意他别出声,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手机贴着耳边沉声道:“许总,我是傅政凛。” 许承志低叹一声:“你能不能劝他回来?他现在只听你的话。覃锋是枉顾人命的疯子,一旦疯起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傅政凛直视着方豫凶狠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眸子,淡声道:“很抱歉,我没权利命令他做任何事情,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 “即使他会受伤,你也不在乎了吗?”许承志沉下声音,一句话直击傅政凛心口。 他当初为什么放手,无非就是因为太在乎方豫,害怕他受伤,才选择违背意愿,强忍着心痛狠心把他推开。 他已经后悔了六年,今后只想遵守内心的意愿行事。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不想再因为其他人的关系,又一次推开方豫,推开这个从头到尾只看得见自己的男生。 方豫拿回手机挂断电话,两手一伸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脸蛋凑到他耳边轻轻蹭了蹭,哑声道:“傅政凛,别挣扎,让我抱一抱,就一会儿。” 第153章 再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难得没动,任由他抱着,从方豫胸膛传过来的体温灼热烫人,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烫到融化。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微蹙眉头,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对方后背,“好了,先松开。” “再给我一分钟。” 方豫得寸进尺,鼻子凑到傅政凛耳后,耸动一下用力吸了一口气,半眯的眸子也直直盯着傅政凛冷白的耳垂,暗地里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深知傅政凛的耳垂有多柔软,此时此刻更想抿进嘴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傅政凛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果真开始计时。 方豫余光瞧见他的动作,顿时不满了,伸手捂着他眼睛不让他看,“傅政凛,在某些方面你还真讲究!我说一分钟,你还真就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唇角弧度上扬,喉咙溢出沉沉低笑:“这是你说的。” 一分钟后,傅政凛推开他,假装没看到男生委屈幽怨的神情,缓步走到走廊金属椅坐下,沉声问紧跟过来的男生:“你对傅国城的事,了解到什么程度。” 方豫神情秒变,瞬间拧起眉,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抬眸看向守在不远处的保镖,嗓音冷沉:“梁西,把资料拿过来。” 梁西点点头,手里夹着笔记本快步走过来,恭敬地递到方豫手上,很识趣地转身就走,默默回到原地当背景板。 方豫打开笔记本,调出一张房产证电子照,递到傅政凛前面,“傅国城在藏城那儿确实买了一套房,购房记录显示的时间在你出生前两年。” 傅政凛垂眸看着房产证上面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现在接管那块地的家族是列家,守卫森严,即使是我派去的人,也无法擅自闯进去。”说到列家,方豫烦躁地撇了撇嘴,傅政凛认识的朋友就是列家的二少爷。 他实在不希望傅政凛和列衍有过多的牵扯,尤其是欠那人的人情。 “所以,没人知道我父亲在里面藏了什么。”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想必是抓住了覃锋等人的把柄,而且,我很肯定和实验室有关。” 方豫翻开下一页资料,和傅政凛凑得极近,低声道:“半个月前,覃锋收买了监狱的负责人给傅国城下了迷药。” 傅政凛神情一凛,猜想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一回事。 傅国城果然被人带去了天恩实验室,强制进行了器官置换手术。 而另一个手术对象,百分百是唐墨。 “傅国城的基因和唐墨的契合度很高,若不是他年龄比唐墨大太多,不适合移植,唐晚时也不会生起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 方豫咬着牙挤出一句,话语里裹挟着强烈的杀意。 傅政凛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他光是听到这句话,就恨不能将那两夫妻千刀万剐,凌迟数万遍! “唐墨早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严重的器官衰竭,唐晚时原本打算把你强捉到实验室进行手术。但巧合的是,不知谁透露出藏城房子的风声。” “她在覃锋的命令下去了一趟淮城监狱,出来的时候对着保镖又骂又踹。显然是傅国城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彻底破防。” “没人知道,我舅舅早就暗地里让人监测傅国城的一举一动,且在通讯器里面安装了窃听器,这份音频文件就是当时的录音。” 方豫目光专注地看着傅政凛英俊好看的侧脸,喉结轻滚,指尖移动轻触屏幕,点击播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瞧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唐晚时冰冷夹杂着不屑的嗓音从笔记本传出。 沉默一分钟后,傅国城才哑声说:“夫妻一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十一年,你终于舍得过来看我一眼了。” 唐晚时冷下声音:“废话少说,藏城的房子,你瞒得倒是严严实实。傅国城,嘴里说着爱我,虚伪至极。” 傅国城:“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收手吧,别再打小凛的主意,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唐晚时冷笑出声:“骨肉?笑话!不过一个向死而生的容器,谈什么骨肉!如果没有墨墨,他就不可能存在!” 她声音压得很低,犹如恶魔的低语:“你要想继续活着,识趣点把藏在那儿的东西交出来。否则,覃锋绝不会放过你!” “晚时,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为了小墨害死了多少人!你为了那个不可能再复活的男人,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 傅国城语气压抑:“你真是疯了,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小墨也是可怜,居然被你当成了实验品。他原本有个健康的体魄,就因为你,他才落到这个地步!什么罕见病,不过实验失败导致的后遗症罢了!” 唐晚时被揭穿真面目,语气暴躁不堪:“傅国城!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肯为了我去死吗!做不到就别把爱挂在嘴上!恶心!你真的恶心!”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傅国城,他怒吼:“我恶心,你不是更恶心吗!你枉为人母!” “实话告诉你,自从知道你真面目那刻起,我就暗中收集了你和覃锋犯罪的证据!那间吃人不吐骨头的实验室,和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你敢动小凛一下,你和覃锋几十年来的犯罪证据,自然会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我倒要看看覃家有多大的能耐,能顶住亿万群众的攻击!” 唐晚时破防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骂,“你怎么不去死,还苟活在监狱做什么!” 后来,她又低笑出声:“不对,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啊,至少你的器官还有点用处。” 方豫点了暂停,神情一片阴霾,见傅政凛情绪没什么变化,他心疼得不行。 这个男人还是习惯性地伪装自己,明明整颗心已经遍体鳞伤,却始终表现得仿佛没事人一般。 “傅政凛,别把这种人当成母亲,她不配!”方豫抬手轻抚着男人的眉眼,不过摩挲了两下,就被傅政凛侧头躲开。 “话说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傅政凛瞥了他一眼,眼底透着警告,薄唇微启淡声道:“母亲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他站起身,腰背依旧挺得很直,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垂着,看向方豫的目光异常柔和。 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直到揉到凌乱,才缓声道:“晚点我会去藏城一趟。” 方豫豁然起身,两只爪子瞬间紧扣着他肩膀,恶声恶气地说:“你想抛下我?!” 第154章 你在逃避 傅政凛神情无奈,“镇定点,我没说不让你去。” 方豫扭曲的面容瞬间恢复正常,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扣在傅政凛肩膀的手逐渐下滑,直到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他收紧五指,因为激动赤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傅政凛,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想着摆脱我!” 傅政凛嘴角抽了抽,无奈吐槽:“比以前更粘人了。” “不,你以前连洗澡睡觉都是和我一起的。”方豫说着反倒委屈上了,指甲还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挠了挠。 傅政凛:…… 方豫又挠了挠他掌心,眼里兴味浓郁,很是期待地说:“傅政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低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时间转到正午,两人也没外出,就待在医院长廊上吃了份五星级酒店套餐。 医生来了一趟,朝傅政凛道:“这份是特效药使用药同意书,你先看看。” 傅政凛接过同意书,迅速翻看起来。 “这款特效药是国外进口的,效果虽好,能在短时间内让患者清醒过来,但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很大。” 医生和方豫对视一眼,继续道:“我们已经尽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使用的医疗器械也是国际最顶尖的。但是他体内的排异反应还在不断加重,想要救他,只能采取之前的手段。” 傅政凛听懂了,想要他活命,就得再做一次器官置换手术,把属于他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医生:“当然,这也是缓兵之计,他体内其他器官已经受到牵连,出现严重的衰竭,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何况,那种方法是不被法律允许的,两位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 医生离开后,傅政凛微蹙着眉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一直陪在他身边,轻声和他说话,“其实,我不希望傅国城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方豫眸底寒芒翻涌,心下暗忖:慢慢折磨他。 傅政凛见他阴沉着脸,隐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抬手敲了敲他脑瓜子。 “年纪小小别想那些阴暗的事情,你该想的是自己的未来和目标。” “嗯……还有,你现在成年了、长大了,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方豫眸色一亮,张嘴就来:“跟你谈吗?” 谈恋爱不就是情侣? 情侣之间能做的亲密事儿多着呢! 比如亲亲、抱抱。 比如负距离接触…… “咳咳咳……” 傅政凛捂嘴猛咳几声,咳得整张脸都红了,手反复收紧又放松,忍着揍人的冲动咬牙低骂:“你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 “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什么叫跟我谈!” “我是男人,谈什么?谈兄弟情倒是可以!” 方豫张嘴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就被傅政凛打断:“别跟我提虎哥和霍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俩是真爱,和我们不同!方豫,我只把你当弟弟,以后不准再说这些混账话!” “我没把你当哥!”方豫理直气壮回了句。 傅政凛:…… 虽然没听他喊过一句哥哥,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沉下脸不再说话,似乎受到了打击。 方豫也闭上了嘴,好几次去握他的手都被甩开,最后直接强来,两只手死攥着不放。 傅政凛彻底气馁,遇到一个比自己还固执、死倔的人,他只有举白旗的份儿。 “傅政凛,你之前说过,希望我自由,活得肆意。我现在遵守内心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拒绝?” 呵,听这委屈的话语,敢情我拒绝和你上床就是错的啊?! 傅政凛气笑了,忍着一巴掌扇他嘴上的冲动,嗓音低哑压抑:“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对我的感情和爱情无关,别一直停留在过去,你要试着走出来。” “占有欲这东西,谁都有,你只是比别人强太多,以至于让你产生一种错觉,我只能属于你。” 方豫强势地攥住他手腕,大步走进不远处的卫生间,拉过他的手摁在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无关情爱的占有欲,会让我仅仅看你一眼就会()吗?!” 傅政凛仿佛碰到什么烫手的山芋,瞬间拿开手,神情变幻莫测,喉咙更是堵得慌。 方豫一手用力撑在他耳旁,薄唇几乎贴着他耳侧,哑声道:“你在逃避,能不能别自欺欺人?”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抵着他胸口,把人推开,或许因为太过生气,嗓音带着些许颤抖:“够了!别说了!” 方豫眼角发红,死死盯着他,“你就是在逃避!傅政凛,我不会给你退路的!” “你说我不懂恋爱是什么含义,我承认,我确实不懂!你懂吗?你谈过吗?!” “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跟你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我想和你做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我想亲你!” “更想上了你!”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卫生间回荡。 傅政凛又一次打了他,掌心火辣辣的痛,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他从未想过,方豫自小就强烈的占有欲会在未来某一天转变为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地朝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咽下满心的苦楚,喉咙干痛难忍,声音也完全嘶哑:“方豫,别执迷不悟,爱情是相互的。我只把你当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方豫低笑出声,瞳孔深邃幽暗,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傅政凛,从你决定养我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定要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把我杀了吧!否则,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紧绷着脸,转身抬脚就走,腰腹却在下一秒被两只手臂紧紧束缚着。 方豫轻咬上他耳垂,低喃:“在外面就想这样做了,好软,真好吃。” 第155章 脸疼不疼? 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顶着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漫不经心地垂眸翻看着手机。 傅政凛黑着脸一声不吭,一侧耳垂通红带着浅浅牙印,被衣领遮挡的肌肤隐约可见新鲜出炉的吻痕。 他自认为快要抑郁了,头一次被一个小男生逼疯。 他抬眸快速扫了眼对面微垂着头的方豫,视线触及到红肿的脸庞后,双瞳微缩,手指也不自在地动了动。 打这么大力,万一把脸打歪了…… 【傅政凛,你居然心软了?】 【别忘了那个小崽子想对你做什么!】 【打他两巴掌算轻的了!换做其他人那么对你,你早就上脚踹得他不能人道了!】 【为了杜绝这种现象,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吧,他肯定死心!】 傅政凛深以为然,现代社会,男女相爱才是常态。 至于杨虎和霍于庭,那是极少部分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身高腿长的大男生,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宽松的裤裆,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不可否认,发育很好,但想用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冷哼一声,做梦都别想。 方豫早就注意到傅政凛若有若无的视线,双腿不由紧绷着,手也用力握着手机。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若有所思的脸,哑声问:“傅政凛,你偷看我。” 傅政凛多次被他的直球击中,似乎有些免疫了,很淡定地说:“嗯,所以呢?” 方豫眨了眨眼,收起手机几步跨到他前面,红润的薄唇往两边咧开,直言不讳:“你刚才往哪儿看了,晚上回到酒店,我让你看个够。” 傅政凛面无表情问:“脸疼不疼?” 方豫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发闷:“疼,牙齿也被你打疼了。” 傅政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疼就闭上嘴!” “不疼了。”方豫耷拉下眼皮,语气委屈:“不想闭嘴。” “我!”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默念,就这样吧,这孩子欠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习惯了么?! 问题是,他说爱我! 还想上我! 这能忍吗?! 傅政凛两手插兜,不给他牵手的机会,还往旁边走了两步。 方豫难得没有缠上去,又掏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手指偶尔在屏幕点按,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许承志:我已经加派人手,注意安全,别甩开保镖。] [许承志:覃锋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别大意。] [cheetah:知道了。] [许承志:小豫,别让自己受伤,你妈妈会担心。] [cheetah:嗯。] [许承志:还是放心不下,我现在过去医院。] 方豫拧起眉,往下压了压嘴角。 [cheetah:啰嗦,别把我当小孩。] [许承志:……] 这时,医生带着七八位护士快步走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现在对傅国城使用特效药。通过心电监测传来的结果显示,他在一个小时内出现两次短暂的呼吸停止症状,生命体征不平稳。” 傅政凛点头应了一声,目视着医生等人走进监护室。 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门开启,“特效药已经打进他体内,大概两个小时后会生效,人一旦清醒过来,呼叫器会响。”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看向里面。 傅国城躺在病床上,全身插着各种管子,滴滴滴的响声有规律的响起。 医生认真道:“说句实在话,你别见怪。他这种情况,治疗意义不大,即使抢救过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傅政凛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冒出早些年探监的画面。 那会儿,傅国城以一副老父亲劝告孩子的姿态,劝他放下仇恨,不要责怪唐晚时,让他做一个不愧对国家和社会的好人。 笑话,他们有资格让他恨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时时刻刻把他们放在心上,毕竟仇恨会蒙蔽双眼,令人失去理智。 爱之深,恨之切,没有爱,哪来的恨。 如今,傅国城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 又怎么会责怪医生说的话。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医生,缓声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坚持治疗吧。” 他不想决定别人的生死,尤其是傅国城的。该不该放弃治疗,只能等傅国城醒来,自己做决定。 医生视线转到方豫红肿的脸上,严肃的面容瞬间出现一道裂痕,紧抿着唇带着一群护士离开。 两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传出尖锐的声响,傅政凛穿上护士准备的一次性医用无菌服走进监护室。 傅国城半睁着眼,混浊的双瞳缭绕着骇人的红血丝,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偏头看向来人。 “是……你啊。” 他口鼻罩着呼吸器,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但傅政凛还是听见了。 傅政凛看着他苍老了几十岁的脸,淡声道:“你最爱的人在你身上开了几刀,你知道吗?” 傅国城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残破的风箱发出,“我和她折腾了几十年,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所以,你还真的为了她去死?” 傅政凛冷眼俯视着他,嘴里吐露的话语仿佛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在他身上。 傅国城眼角皱纹加深,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很确定,“你没谈过恋爱吧?” 傅政凛蹙眉,实在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笑出口,语调毫无起伏地问:“爱情是相互的,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等你哪天懂得什么是爱了,自然会理解。”傅国城轻喘一声,语速越来越慢:“爱是不可理喻的,我爱她那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习惯和执念。” “你只是不甘心,毕竟唐晚时从来都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傅政凛确实不懂爱,他活了二十九年,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爱别人。 脑海忽然闪过方豫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儿,双瞳微不可察地收缩一下。 “利用就利用吧,我不在乎。” 傅国城轻闭上眼,干瘦的脸庞随着越来越艰难的呼吸颤动着。 良久,他睁开眼继续道:“藏城那套房子的事儿,想来你也知道了。东西就放在……” “砰!” 监护室的门被重力踹开,走廊外面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方豫黑沉着脸,瞬间冲到傅政凛旁边,拉起他手腕就要走,“医院起火了,走!” 第156章 死亡倒计时 傅政凛全身一震,挣开他的手回到床边,可是看着满身管子的傅国城,他实在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傅国城离不开呼吸器,意味着他不能跟着一块走。 在生死关头,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人类七情六欲的牵扯。 “咳咳……” 傅国城艰难地喘了一声,嘴唇翕动:“别管我……我有预感……活不过这两天了……小凛……记着……去藏城……雪山……” 更多的话语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颤动,眼眶莫名发涩,艰难地“嗯”了声。 烟味很快涌进监护室,他脸色一沉,深深看了傅国城一眼后,反手握住方豫的手,快速冲出门口。 “捂着口鼻,憋住呼吸!” 傅政凛拉着他跑向安全通道。 同一层的医护人员惊叫连连,迫不及待涌向楼梯口。 有人想乘坐电梯,被谁大声呵斥:“你疯了啊!火灾期间不能坐电梯!” 方豫紧跟着傅政凛跑,轮廓深邃的眸子盯着傅政凛因为跑动飞扬起来的发丝。 他加快速度,双腿肌肉紧绷,瞬间爆发,两步超越傅政凛,变为拉着傅政凛跑,很快带着人跑进安全通道。 “方少!八层往下全是浓烟和大火,别再往下了!”梁西带着几个保镖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住院部重症区十二楼,起火点在第七层,纵火者大概用了助燃剂,不然不可能几秒之内燃烧得这么厉害,连灭火器也毫无作用。 覃锋那个疯子,分明就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啊啊啊!” “下不去了,怎么办!” “救命!” 带着惊恐和慌乱的嘈杂声响交织在一块,不停鼓动着人的耳膜。 紧张的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傅政凛心情也沉入谷底。 住在这栋楼的病患几乎都离不开呼吸器,并且大多数是陷入重度昏迷中的。 除非消防车来得及时,否则,逃生几率渺茫。 方豫立即转身,拉着傅政凛往上跑了两层,躲开快速蔓延上来的浓烟。 “不会有事的,舅舅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在附近,消防车三十秒后会到。” 他带着人闯进无人的病房,反手关上门,接着松开傅政凛的手,跑到病床边扯了床单跑进卫生间。 他动作粗暴地将床单塞到洗手盆,打开水龙头,把床单打湿后才返回门口,将湿淋淋的床单堵在门缝下方,阻挡浓烟的入侵。 傅政凛也没闲着,从柜子里翻出所有备用的床品,全部拿进卫生间打湿,直到堵住房间内所有的缝隙。 “哗啦啦”的水流声连绵不绝,水龙头持续开着水,很快流淌到卫生间地板。 做完防护准备后,傅政凛大步走向窗口往下眺望,黑烟缓缓而上,清晰听到楼下传来的喷水声。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大步走来的方豫,视线落在他侧脸的灰黑色污迹上。 “从哪儿搞来这么一块黑……” 话未说完,他被男生强势拥进怀里,紧扣在腰后的手臂坚硬如铁,一时之间让他难以挣脱。 “傅政凛,不要推开我。” 一句饱含浓烈情感的话语让傅政凛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抱着。 这孩子自幼就经历残忍的阴谋,还患有似兽非人的精神病,他的成长历程无疑是艰难且痛苦的。 如今还要遭受这种人为的灾难,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自己或唐晚时带来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没让我离开?” 方豫微垂着眼帘,修长的五指插进凌乱的头发内,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向自己。 “傅政凛,我宁愿死都不会走的。” 他鼻尖抵着傅政凛鼻尖,赤红带着红血丝的眸子凝望着傅政凛深邃的眉眼,继续道:“如果……我说如果咱俩都逃不过这场火灾,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傅政凛下意识屏住呼吸,独属于方豫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势不可挡的强烈爱意。 换做平时,他可能早就把人推开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这样做,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抚向方豫侧脸,指腹轻轻刮走他皮肤上面粘着的污迹。 “没有如果,火已经成功扑灭。”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话,他手指掐住方豫下巴,迫使他看向窗外。 漫天的水汽覆盖在窗户,隐约可见空中悬挂着七彩长虹,绚丽耀眼。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 梁西提高声音喊:“方少,大火已经扑灭了,安全通道也已疏通,还是尽快离开医院吧。”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了几分:“走吧。” 方豫不情不愿松开手,手臂往下牵住他的手。 傅政凛犹豫两秒还是选择抽回手,把手插进口袋,走出病房。 往下走了两层后,他来到傅国城房间。 傅国城原以为自己会死在火灾之中,忽然听到开门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儿子。 “怎么回来了……别管我死活……快走啊……” 傅政凛见他情绪激动,甚至还想坐起身,淡声道:“就那么想死?放心,暂时死不了。” 方豫看不惯他摆出一副很关心傅政凛的样儿,几步走过去,两指掐着氧气管,眼里恶意涌动,“想死啊?” 傅国城双瞳颤动,干燥的唇瓣哆嗦了两下,“你是……方豫?”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那个孩子,但仔细看这个男生的五官,发觉和许瑾澜非常相似。 方豫冷漠地“哦”了声,手指缓慢收紧。 傅国城只觉呼吸困难,余光扫向紧捏着氧气管的手,断断续续道:“拔吧……是我们傅家对不起你。” 他明知道覃锋对方豫存在杀心,却选择冷眼旁观,实在对不起死去的战友。 方豫见他脸色发黑,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傅政凛。” 还有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傅政凛蹙了蹙眉,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唐墨那个疯子。 内心忽然生起一股不安。 “你以为躲过火灾就万事大吉了吗?” 唐墨吃吃笑出声,嗓音夹杂着疯狂和无尽的恶意:“砰——” 他尾音拖得很长,接着道:“我的好弟弟,医院有炸弹啊。” “60、59、58……你的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 第157章 迟了 德伦大厦最顶层,唐墨身穿米白色的长衣长裤坐在栏杆,双腿悬空在外,随着嘴里的调调轻轻晃动着。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计时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傅政凛,本来想着在宴会上看你最后一眼,谁让母亲不允许呢。” “既然她不肯帮我,索性就一起死了吧。” 炽热的阳光倾洒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他微眯起眼,仰头看着天空,呢喃自语:“这烂天烂地烂身体折磨我整整34年,是时候该结束了。” 高跟鞋的响声伴随着唐晚时满含惊慌的话语传来,“墨墨!你下来!你别犯傻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唐墨回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女人,淡声道:“是你不要我在先。”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听话,别待在那儿。”唐晚时神情逐渐扭曲,抬脚逐步靠近。 唐墨动了一下,身子摇摇欲坠,厉声嘶吼:“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直接跳下去!” 这时,计时器发出滴滴声,他全身一震,垂眸看着不再跳动的数字0,脸色越发惨白了。 按理说倒数结束之后,炸弹就该爆炸了。 他抬头眺望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国际医院,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条路,注定没人陪我一块走了吗?” “墨墨!妈妈不能没有你,我求你下来!你不是想见你弟弟吗?妈妈答应你,今晚就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唐墨摇摇头,浅色双瞳溢满泪水和绝望,哑声低语:“迟了。” 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他全看了。 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女人竟虚伪到让他反胃、作呕。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宛如一个被人彻底抛弃的残破娃娃,带着哭腔大吼:“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对我的爱,全部都是假的!” “我曾经嘲笑傅政凛只是一个可怜的容器,因为我而生!没想到……呵……自己和他一个样!” “唐晚时,你为了救活那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折腾成这副模样!毁了我的身体,葬送了我的一生,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歹毒!”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担心我破坏你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容器吗?” “既如此,我就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唐墨随手扔掉计时器,双臂缓缓张开。 “不要!墨墨!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妈妈只有你了,我求你下来!” 唐晚时目眦欲裂,彻底陷入癫狂之中,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然而,唐墨赴死的决心很坚定,轻闭上眼,身子往后倒,纤瘦的身躯犹如断线的风筝急速下落。 他半睁着模糊的双眸,静静凝望着栏杆之上面容狰狞、歇斯底里的唐晚时,唇角上扬低笑出声,神情带着解脱痛苦的快意。 “下辈子,再也不要来了。” “墨墨!!!” 女人绝望的喊声回荡在高楼大厦之上。 …… 同一时刻,覃锋坐在低调豪华的车内,青筋暴涨的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神情阴沉可怖,透过车窗远远看着从医院门口走出的窈窕身影。 “澜澜……” 他伸手触碰车窗,沿着女人的脸蛋往下划动。 火是他吩咐手下放的,但放置炸弹却是唐墨擅自做下的决定。 当然,也是他默许的。 唐墨手里的炸弹来自他的收藏品,他谎称这是定时炸弹,对方也信以为真。 其实,炸弹的控制器在他这儿。 原以为能让傅国城连同方哲轩的孩子一起消失,没想到的是,许瑾澜会忽然出现在医院门口。 覃锋怎么可能伤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团聚,差点把肺给气炸。 两天后。 傅国城突发严重的呼吸衰竭,经过抢救无效死亡。 傅政凛带着他的骨灰回到淮城,安置在当地陵园里面。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傅政凛抬眸看着遮挡在头上的雨伞,视线往下落在始终陪着自己的方豫身上。 他站起身,接过方豫手里的雨伞,沉声道:“你舅舅不是让你回一趟许家老宅吗?” 方豫眼底情绪晦涩不清,继续道:“唐墨死了,唐晚时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傅政凛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你连死都不怕,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问题受伤,所以……” 嘴巴陡然被捂住,他不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 方豫半眯起眸,语气凶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那些话语!因为,会让我忍不住把你绑起来禁锢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 傅政凛皱起眉,喉咙翻滚,抬手拉下他的手,低声呵斥:“小小年纪,整天把囚禁这事儿挂在嘴上,净学那些坏的!” 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把雨伞下,一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傅政凛不再停留,带着他离开陵园。 车厢内,傅政凛坐在驾驶室,刚系好安全带,方豫就起身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巾轻擦着傅政凛被雨水打湿些许的侧脸。 “好了,坐好。”傅政凛不自在地侧头躲开,轻抿着唇,没再看他。 汽车远离陵园,开向淮城市中心。 天色逐渐昏暗,雨越下越大。 方豫双手抱臂,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视线却始终落在傅政凛脸上。 傅政凛喉结轻滚,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里面。 “我去买包烟,你在车上等我。” 话一说完,他伸手倾身拿过放在副驾驶的雨伞,不等方豫回复,开门下了车。 这两天一直被方豫那只小崽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烦躁的同时又狠不下心把他赶回京城。 他快步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用手机扫码付款后,转身走向门口。 “傅政凛,是你吗?” 一道清澈温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傅政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女人长了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乌发红唇,长发齐腰,朱唇不点而红,瞧着不过二十多岁。 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她是谁。 “我是黎洛,还记得我吗?” 她朝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嗓音软了几分:“没想到进来买把雨伞还能遇见你,咱们班里的同学聚会,你怎么一次也没来啊?” 傅政凛不是个看脸的人,但对黎洛这个名字有印象。 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被班里人称呼为班花。 但他和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因此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淡声道:“我不在淮城这边发展,不方便。” 黎洛怔了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紧抓着裤子,试探性地说:“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第158章 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走出便利店,撑开雨伞,余光扫了眼路边停放的小车后,缓步走到旁边巷口前点燃一支烟,轻吸一口。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他两指夹着烟,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吞云吐雾。 这两天,方豫跟只八爪鱼似的粘在他身边,他找不到机会解解烟瘾,又不想当着他面抽,只能趁机跑来这儿吸上两支。 由于下雨,人行道上的人不多,没人留意巷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吸了两口烟后,耳尖微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政凛嘴角轻抽,光是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他拿下嘴里抿着的烟,偏头看向脸色阴沉、来势汹汹的男生,沉声道:“谁又招惹你了。” 方豫眼眶赤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伸手扣住他手腕拉着人大步走向巷子深处。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眼皮狂跳几下,很清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用力挣开方豫的手,当即转身大步往外走,算他怕了这个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崽子了。 方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几步追了上去,两手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抵在墙上。 雨伞掉落在地,冰凉的雨水顷刻间淋在两人身上。 “方豫!别逼我动手打你!” 傅政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眼里怒意翻滚。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很轻易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嫌恶地压下嘴角,声音压抑透着浓浓的酸味:“傅政凛,你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我好嫉妒!” “你先松开。”傅政凛侧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用力挣动手臂。 方豫狠狠磨了下牙,松开一只手,转而掐住他下巴,迫使他转回头,只能正对着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龇起牙朝他低吼:“你先回答我,她是谁!” 傅政凛不悦地瞪起眼,厉声道:“方豫!你再这样就滚回京城去!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至于她是谁,与你无关!” 方豫双瞳猛缩,下意识就松开手,眼眶当即就红了,他委屈地垮下脸,闷声控诉:“傅政凛,你又赶我走。” 傅政凛抬手推开他,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低叹一声:“不想回去就给我老实点。” 他率先往外走,方豫紧跟上去,垂眸看着傅政凛插在口袋里面的手,眸光暗了暗,视线落在另一只手上。 他脚步一转绕到傅政凛另一边,刚想牵起他的手,傅政凛却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又把手伸进口袋里。 方豫气到炸毛,直接把手探进他口袋,用力握了上去。 傅政凛脚步猛然停止,黑下脸教训:“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两声闷哼,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让我牵,我只能这样了。” “你!” 傅政凛深呼吸,咽下一口浊气,哑声道:“皮痒了吧。” “嗯,你要帮我挠挠吗?”方豫眸色亮得惊人,红润的薄唇往两边扯开。 傅政凛没搭理他,手伸出口袋,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个牛皮糖。 方豫又接着问:“你还没回答我,便利店的女人是谁?” “高中同学。” “我刚才看她拿出手机,想加你微信?” 傅政凛瞥他一眼,“没加。” 方豫低笑出声,趁傅政凛毫无防备,抬起他手放在嘴里轻吻了一下,不到两秒就放开,压根不给傅政凛反应的机会。 傅政凛狠狠拧起眉,忽然想到什么,“说起微信,我还没加你吧。”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我扫你。” 方豫神情有一瞬的僵硬,眼珠子转动一下,“没有微信,待会回到酒店我注册一个。” 傅政凛狐疑地看着他,“年轻人没有微信?你怎么联系其他人。” 方豫错开视线,目视前方,喉咙上下滚动,“短信。” 傅政凛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怀疑这小崽子在说谎,但他也没揭穿,收起手机走到小车旁边打开门。 “换我来开吧。”方豫拉着他走到副驾驶,把人推坐进去。 傅政凛讶异:“你有驾驶证?” 方豫弯腰,骤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像是考不到驾驶证的人吗?”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傅政凛呼吸凝滞,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在傅政凛暴起打人之前,方豫拉过安全带帮他系上,“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很讨厌,先回酒店洗澡。” 他动作极快地伸手揉了揉傅政凛微湿的头发,随后离开副驾驶,轻轻关上门。 他转身之际,视线快速扫过后方停着不动的小车,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这辆车从陵园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说是巧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大步走向驾驶室的位置,一手拿着手机发了条信息。 守在不远处的梁西等人收到信号,顿时朝小黑车大步走去。 方豫坐上座位,动作熟练地开火踩油门,汽车眨眼间冲了出去。 说实话,傅政凛被吓了一跳,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他偏头看着急速倒退的夜景,又转回头看向把汽车开出跑车气势的方豫,“你舅舅说你这六年以来尝试了不少极限运动,为什么,单纯寻求刺激?” 方豫轻踩刹车,放慢车速,嗓音沉而沙哑:“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抿了抿唇,胸口开始发闷。 “我怕自己忍不住跑去丰城,跑到你面前,把你活活咬死。” 方豫一手轻敲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傅政凛一眼,哑声道:“为了压下这种强烈的情绪,只能不停寻找发泄的途径。” “傅政凛,我承认自己是个疯子,没什么人情味。所以啊,你别想着离开我,我会发疯。” 傅政凛轻斥:“不撞南墙不回头。” “即使撞到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回头,除非我死了。”方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回到前面,“傅政凛,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爱上我。” 傅政凛选择性屏蔽,闭上疲倦的双眼,心下发苦。 他对方豫实在没辙了,这人连打骂也不怕,甚至连死也毫不畏惧。 他还能做什么? 再一次把人推回许家? 他哪里舍得啊……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某高档酒店门口。 两人肩并肩走进电梯,不一会儿来到顶层的总统套房前。 傅政凛刷卡打开房门,把房卡插进卡槽,回身看向紧跟上来的男生:“你先去洗澡。” 方豫反手关上门,直勾勾盯着他,“想跟你一起洗。” 第159章 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不自觉揉了揉手腕,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虎狼之词,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 方豫拧起眉,眼底浮起一抹痛色,大步走进卫生间拿了条热毛巾来到敷政凛前面,蹲下身,“先用热毛巾敷一敷手腕,缓解疼痛。” 他握起傅政凛左手腕,用温热的毛巾敷在他手腕骨上,拇指按压在上面开始揉捏起来。 傅政凛怔了下,眼神柔和下来,缓声道:“没什么大碍,能忍受。” “我的错。”方豫紧皱眉头,眼尾发红,嗓音哑得厉害:“如果不是我一时抽风离开小院,就不会被人抓,你也不会被人打断左手,险些丧命。” 他垂眸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手腕,眼眶酸涩得厉害,连喉咙也仿佛压了千斤巨石,难受得很。 傅政凛为了救他,连命也不要,他居然轻易相信了对方在机场的一面之词! 这白白浪费的六年光阴,终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而傅政凛承受的痛苦,也是他无法偿还的。 “你那会儿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没了你,我很大可能也没了盼头。” “方豫,别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决定救你的人是我,自愿爬上擂台的人也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傅政凛抬起右手盖在他头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 “好了,别揉了,赶紧去洗澡。”傅政凛抽了抽左手,一时没抽动。 他看着默不作声,眼眶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掉眼泪的男生,心脏猛然瑟缩了一下。 算了,随他吧。 他放松身体,背脊靠着柔软的沙发,静静地看了方豫一会儿后,不知不觉轻闭上眼。 温热的毛巾渐渐凉透,方豫拿开毛巾,低头凑过去,凭着野兽舔舐伤口的本能,一下一下舔舐着他手腕。 傅政凛原本已经有了些许困意,此时被炽热的舌尖扫过,顿时惊得站起身,脸色黑一瞬红一瞬。 他怒斥一声:“方豫!” 方豫耷拉下眼皮,舌尖重重抵着上颚,闷闷地说:“傅政凛,我改不了了,要不,你还是把我舌头剪了吧。” 傅政凛刚生起的怒气随着这句话快速消散。 “尽量克制,如果换做其他人,会被当成性骚扰!” 方豫仰起下巴,眸光亮闪闪,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没有其他人,我只舔你。” 傅政凛:……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进卫生间,还反手锁了门。 深藏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开始冒泡。 【傅政凛,你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闭嘴!”傅政凛低骂一声,嘴唇颤抖得厉害。 【童言无忌,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气笑了,低骂出声:“童言?!他几岁了?什么叫只舔你,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可是,他说得很认真,并不是随便说说!他确实只舔你啊,你见过他舔其他人?】 傅政凛只觉脑袋要裂开了。 他两手撑着洗漱台,胸口堵着一团热气,瞬间直冲上脑袋。 他直直盯着镜子里面满脸潮红的自己,不忍直视似的闭上了眼。 他单身二十九年,从未有过情感经历,如今竟被一个小了十几岁的男生直白的一句话弄成这副模样。 实在是不可理喻! 【心跳加速即是心动,傅政凛,你对他有感觉了。】 “闭嘴,少在我脑海里面胡扯!滚!” 任谁看到他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都会认为他疯了。 傅政凛本就有精神病,此时的确处在疯魔的状态,脑海里的声音反复冒出,把他折磨得够呛。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携带药瓶子了。 他索性脱掉上衣,直接走进淋浴室打开冷水。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洗冷水澡,以至于让他越洗越不得劲,全身骨头仿佛都在叫嚣着疼,左手腕也疼得厉害。 好在脸上的热气在冷水的不停冲刷下渐渐消散。 良久,他打了一个哆嗦,弯下腰脱掉湿淋淋的西装裤。 “咚咚咚” 敲门声由轻到重,昭示着敲门之人此时的状态。 “傅政凛,你在洗澡吗?” 傅政凛降温成功后,把水温调到四十,随口“嗯”了声。 温水喷洒在冰凉的肌肤上,收缩的毛孔瞬间舒张,傅政凛似乎禁不住冷热交替的刺激,又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鼻头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傅政凛,你感冒了?” 方豫开始扭动门把手,但门反锁了,他整个人表现得暴躁不安,急得来回走动起来。 他反复撕咬着口腔软肉,喊了一遍又一遍“傅政凛”,对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点儿回应也没了。 他开始大力拍门,手背缭绕至胳膊肘的青筋纵横凸起,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透过流水声听到“砰砰砰”的砸门声,昏沉的脑袋陡然清醒。 他脸色一变,急忙关掉花洒,刚抬脚走了两步,门就被大力踹开。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卫生间的门瞬间倒塌,彻底报废。 傅政凛:…… 方豫大口喘着气冲了进来,乍一看到赤条条白得晃眼的身躯,呼吸瞬间凝滞,眨巴着眼对上傅政凛杀人似的眼神。 “滚出去!” 一声暴喝响彻卫生间。 紧接着,一只拖鞋飞了过来,方豫侧头躲开,双眸闪烁着诡异渗人的幽光。 他抬脚走向傅政凛,喉咙不停翻滚,连鼻子也发出沉重的呼哧声响。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人类的发情期并不比野兽少。 光是看了傅政凛一眼,霎时就激起了他的兽性。 “方豫!你特么中邪了吗!” 傅政凛见他不听就算了,反倒像只发情的野兽走上前来,气得脸蛋涨成了猪肝色。 他快速抬手习惯性想要扯浴巾,然而扯了个空,手顿时僵硬在那儿。 他偏头看向空荡荡的墙面,心脏咯噔一声。 浴巾呢? “傅政凛,你好白。” 方豫眼里只有那具诱人的身躯,喉咙再次咕噜一声,眼底欲望翻滚。 傅政凛弯腰抬脚脱下另外一只鞋子,毫不留情甩了过去,“方豫!我让你滚出去!耳朵聋了吗!” 这回方豫没有躲,胸口被拖鞋甩了个正着。 他似乎失去了身为人类的理智,眼底泛起势在必得的凶光,紧盯着心爱的猎物,陡然迈开腿发起攻击,朝他扑了过去。 傅政凛没兴趣光着身子和他在卫生间里面追逐打闹,狼狈地躲开,抬脚大步走向门口。 但他小看了方豫矫健的身手,不过两秒就被他揽腰大力搂进怀里,叼住了后脖颈。 第1章 傅家垮台之后 注意:本文双男主双男主!!半养成! 【睚眦必报占有欲极强豹子攻x成熟英俊爹系总裁受,有强制、囚禁、小黑屋、直掰弯等bt情节,喜欢年下饭、年龄差的宝子们冲冲冲!】 【攻原身是野生豹子,死后魂穿,前期又凶又难养,emm……还听不懂人话。】 爆爆爆! 【贪官的爸,失踪的妈,跌落尘埃的他!】 一则裹挟着天雷地火,讽刺意味十足的帖子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在校园网上火爆起来。 车后座的男生垂眸点开这则帖子,深邃漆黑的瞳孔无波无澜,周围缭绕着红血丝,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无一不述说着他的疲惫、困倦。 [1楼:傅政凛很伤心吧,从天堂跌落泥泞,好可怜。] [2楼:他平时就不爱笑,一副高冷、生人勿近的装逼样儿!现在他家垮台了,也是活该!谁让他爸是个贪官,不知道从咱们老百姓身上搜刮了多少血汗钱。!] 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下划动,他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已然炸开锅的评论区。 [3楼:听说他妈疯了,连公司也不要,不知所踪!] [4楼:他妈是典型的女强人,自尊心强,自然接受不了别人的指责和鄙夷。呵,换做我,也该躲起来。] [5楼:连儿子也不要了?傅政凛他爸吃牢饭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吧?] [6楼:不是还有个拖油瓶弟弟么?] [7楼:傅政凛是独生子,哪来的弟!那孩子是他爸战友生病前寄养在他家的,前年出了车祸,现在是个植物人。你说,这么一个累赘,以后谁照顾他?傅政凛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会照顾人?] [8楼:啧啧,好可怜,连家都没了,该去天桥底下抢饭碗了吧?] 傅政凛关闭屏幕,薄白没有血色的唇往下压了压。 他一直以来都是淮城贵族学院最受瞩目的红人,高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注定他的生活不会平庸。 他爹是淮城大官儿。 他妈是医疗器械上市企业的董事长。 别人羡慕他会投胎,一出生便是个官二代、富二代。 但没人知道,他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做不完的功课、上不完的兴趣班侵占了他的童年,可以说,他是没有童年的。 同学羡慕他,说他是天之骄子,命好。 他骄傲过吗? 没有。 傅政凛按照父母的要求活到十八岁,活成了机器人,仿佛失去了自我。 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过一辈子,哪里想过傅家会一夜垮台。 十分钟后。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速压过枯黄的落叶,最后停在淮城贵族学院门口。 头发已然半白的司机动作迅速地下了车,绕到后边打开门,“傅少爷,到学校了。” 傅政凛拿起一旁的书包,起身下车,漆黑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直视着一脸愁容的司机,“林叔,下午不用来接我……” 他停顿了几秒,嗓音微哑:“保重。” 林叔红了眼眶,他在傅家工作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傅政凛长大的,如今傅家垮台,欠债累累,再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司机和保姆。 傅政凛背上书包,腰背挺得很直,一米八的个子比林叔还高了半个头,他迟疑了一会,伸手抱了抱照顾了自己许多年的林叔。 林叔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少爷,以后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能帮的事儿一定尽力而为。” 傅政凛松开手,应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校门,以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 林叔注视着他高挑孤独的背影,心脏揪着疼,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傅政凛沿着校道往里面走,一手握着垂落至胸口的书包肩带,剑眉微蹙,黑沉的眸子扫向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学生。 他家的事儿,已经上了淮城日报的头条,他是贪官的儿子,自然会被连累。 傅父那么严肃板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儿。 傅政凛曾想过,父亲是否被人陷害。 直到警察在傅家别墅的书房里面翻找出父亲贪污的证据,一笔藏在书柜后方墙壁内的巨额现金,他才彻底接受自己父亲是贪官的事实。 他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名牌运动鞋,神情晦涩不明。 今天过来学校,自然不是上课。 他被退学了。 他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便见年约四十的校长拿着退学申请表站起身,故作唏嘘不已的模样走上前来。 对方眼里透出的鄙夷和不屑毫不遮掩。 “小傅啊,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爸出了这种事儿,我们学校哪还敢留你这尊大佛。” 可见对方是个见风使舵、势利眼的男人。 傅政凛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对此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在几天前,还客客气气地喊自己傅少爷。家里的变故,他无法阻止,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也不在乎。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天之骄子“傅政凛”,而是他自己。 傅政凛拿着校长给他的退学同意书,回到班里收拾课本,准备离校。 “你特么的还有脸把书拿走?买书的钱都是你爸贪来的!这些书就算送给乞丐,也不该给你!” 以往看不惯傅政凛的学委忽然暴起,嘴里吐露的话语尖酸刻薄,仿佛傅政凛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就应该和他爸一样,被关进监狱。 学委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平凡人,家里没什么钱,但学习成绩好,偶尔拿到学校奖励的助学金。 然而,傅政凛却次次和自己作对,他一个大少爷,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抢那笔奖学金! 一来二往,他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嫉妒他出身高人一等,嫉妒他整日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嫉妒自己暗恋的女同学唯独喜欢他…… 其他同学默不作声,投向傅政凛的视线有愤怒、有同情、有不屑。 这种沉默助长了学委的怨恨,他顺手拿起笔筒,猛地砸向傅政凛,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傅政凛轻而易举地侧身躲了过去。 傅政凛站起身,把书包里面的书全部倒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心虚的学委,淡声道:“书留下可以,把我的笔还回来。” 学委脸色陡然苍白,狠狠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粗声吼:“什么笔!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笔!无凭无据别污蔑我,我没偷你的笔!你什么意思,临走前还要泼我脏水,不愧是贪官的儿子,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啊!” 话未说完,学委的衣领被修长白皙的手攥紧扯了起来。 傅政凛常年锻炼,手臂的肌肉哪里是白斩鸡能比的,他一手扯起学委,瞳色幽深,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得学委头皮发麻。 在学委惊惧的眼神中,傅政凛放开他,接着俯下身拿出学委的书包,手伸进暗格摸索着,拿出一支黑色昂贵的名牌钢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拿了我的笔?” 第2章 他是累赘 课室陷入死寂之中,唯独学委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伸手想把钢笔抢回来,傅政凛冷笑一声,后退两步。 “周一早上课间操时间,你以上厕所为由私自回了课室,从我书包里偷了这支价值一万的钢笔。”傅政凛的沉稳微哑的声音猛然敲击在众人脑海,他们“嘶”了一声,怀疑的目光霎时刺向眼神游移不定的学委。 学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空口无凭,你亲眼看到了吗?!你怎么证明这支钢笔是你的!” 傅政凛半眯起眼,嘴角勾起的弧度尽显讽刺,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又是这种表情,学委最讨厌他这副表情,衬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巴巴地抬起头仰望他。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最新款,据说价格值几万人民币的手机,“对了,忘了跟你说,课室里面装了监控。” 监控是傅父要求安装的,就装在傅政凛头顶的电灯缝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件事儿只有校长知道。 傅政凛从幼儿园开始,便每天活在父母的监控之下,一举一动皆受到监管。 只要哪天没做好,傅父便会把视频转发给他,以示警告。 这次的偷盗事件,傅父没插手,只把视频给了他,让他自己处理。 然而这事被父亲落马一事打断,傅政凛原本不想说什么,没了就没了,只是学委这个妒夫紧咬着自己不放。 “别唬我,你问问其他同学,咱们课室里面有监控吗?!傅政凛,你就是没证据,还敢污蔑我偷你的笔,拿回来,把我的笔拿回来!” 学委目眦欲裂,坚信傅政凛不可能有证据,直接扑了过去想把钢笔抢回来。 课室的喧哗声惹来了班主任。 她以往对傅政凛这个有钱有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乖学生很是欣赏,但这点喜爱随着傅家的垮台烟消云散。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黑沉着脸大声呵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叽里呱啦的吵!陈韵,住手!” 学委陈韵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他知道班主任偏心傅政凛。 接下来,多半不会向着自己。 班主任经过盘问后,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刺向面色憔悴却依旧掩盖不了帅气的傅政凛。 “我们学校对隐私方面很重视,不可能在课室里面安装监控。这支钢笔无名无姓,你有什么证据说它就是你的。” 傅政凛冷眼看着她,“你认为我在说谎?” 班主任目光复杂,抬了抬镜框,视线在陈韵委屈的脸和傅政凛看不出情绪的脸来回转悠,最后定在傅政凛身上。 “在事情暴露之前,我很崇拜你父亲,他对外塑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我想,这么一位好官,他教养的儿子自然也是好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他,她认为贪官的儿子,本性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傅政凛抿了抿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手机里面的监控视频,眸光冷冽,嗓音透着一丝莫名的失望。 “我以为老师你当初对我的特别栽培,是因为我本人,而非我父亲。” 这样一来,自己在这所学校里面,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人。 看了视频后,班主任满脸惊诧,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政凛。 一众同学鄙夷地看向学委,学委神情变化莫测,堪比变色龙。 他拔腿就冲出课室,消失在众人眼里。 傅政凛把钢笔放进口袋,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往外走,班主任或许是有些内疚,声音软了几分:“这些书本,你都拿回去吧,放着也是浪费。” 傅政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尚且单薄的背脊挺得很直,淡声道:“袁老师,我以为您教学十年,早已知悉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我是贪官的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十八年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 班主任看着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有那么一刻,想朝他说一句“对不起”,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傅家已经没落,可流动的资产全部被银行强制冻结,固定资产也被法院封锁,不日将强制拍卖。 傅政凛回到傅家别墅,看到门口站着几位面熟的亲人。 “大伯,大姑,大姨,小姨……” 他习惯性地一一喊了过去,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礼貌和教养。 “小凛,大姨今儿过来主要和你商量两件事。”大姨身上挎着名牌包包,打扮时尚。 傅政凛知道大姨身上的东西皆是母亲送给她的,还有一套临江的大平层。 如今傅家有难,傅政凛以为他们看在母亲的份上过来帮忙,哪知下一刻,大姨就说: “你妈妈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你爸也坐了牢,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额前的刘海凌乱搭在眉间,“离开淮城。” 大姨叹了一声,接着说:“方豫那孩子是个累赘,你还是别带上吧。” 傅政凛蹙起眉,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他父亲已经病逝,母亲也不在了,现在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他。大姨,你要帮我吗?” 大姨尴尬地笑了笑,“小凛,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姨身上没几个钱,你表弟表妹都读着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哦,让我扔掉他?”傅政凛眸色一冷。 “放去福利院吧,他不是你弟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大姨怕他连累你。”大姨见傅政凛脸色变黑,心下冷哼一声,“我这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才好声好气劝导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其他几人光顾着看热闹,大姨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赞同似地点点头。 “对啊,小凛,小豫在你们家待了三年,今年刚好七岁吧?每天给他提供最高级的营养液,还聘请保姆伺候他,花费的钱少说几百万啦。” “现在你家这种情况,压根就养不起他。” 傅政凛冷声打断:“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你们要说其他的,大可不必。既然他来了我们家,那就是我弟弟,即使户口本上没他名字,他也是我弟弟。” 第3章 小拖油瓶 方伯伯待他很好,在傅政凛十岁以前,经常抱他。 那是他从父母身上也体会不到的温情,当方伯伯查出肺癌晚期,知道对方活不了多久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四岁的方豫送到傅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傅政凛想不起方豫当时的模样,只知道他总是低垂着头,一副很怕生的模样,连喊哥哥也细声细气,跟女孩子似的。 他的到来对傅政凛的生活没产生什么影响,傅政凛每天忙着学习、上课,忙着完成父母定下的目标,哪里有空去关注那个小孩儿。 直到前年,方伯伯去世那天,小孩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哭喊着要找爸爸,自己跑出傅家,最后被来不及刹车的小型汽车撞到花基上。 “后脑勺撞在石砖上,算他命大。这种植物人状态或许会持续一两个月,或许是一两年,一辈子也说不定。” 医生冰冷冷的话语一直停留在傅政凛脑海里,他透过玻璃看到重症病房里面躺着的小小身影,第一次体会到惭愧是什么滋味。 在方豫哭喊的时候,他明明也在家里,明明可以阻拦他,不让他跑出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没人教过他如何哄人,他最怕听到那聒噪的哭声。 思绪回眸,傅政凛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方向。 窗户的窗帘紧闭着,那个小孩儿再也不会偷偷躲在窗帘后面,偷窥自己出门上学的身影。 “小凛,实话告诉大姨,你爸私底下给你留了一笔钱吧?”大姨忽然凑到他旁边,小声询问。 恐怕,他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惦记着那笔不存在的钱。 傅政凛觉得好笑,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空有傅家少爷的身份,身上却没几个钱,他没有私人空间,没有朋友,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帮他准备的。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傅政凛的克隆人,而真正的傅政凛被父母藏了起来。 这些莫须有的想法令他反胃,索性就不想了。 傅家的变故于他而言,或许是重生。 他没有伤心,有的只是放下包袱的轻松和惬意。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冷漠,毫无人情味,但想到能脱离父母的管控,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就觉得亢奋。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大姨贪婪的眼神,似笑非笑道:“大姨,你怎么知道我有一笔钱?” 大姨双眸一亮,压抑住不停上扬的嘴角,“听你妈说过,那笔钱放哪儿了?” “问这个做什么?”傅政凛摸了摸手腕处价格昂贵的手表,声音沉了几分。 大姨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兴奋地说:“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至于是谁过好日子,她没有明说,但傅政凛认为不可能是自己。 他无意牵扯太久,“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大姨,你们先回去吧。” 大姨等一行人被下了逐客令,个个面露不满,刚想说什么,大姨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闭了嘴。 “小凛,收拾好东西就来大姨那儿住吧,我让他们两兄妹挤一间房。”大姨心里打着小算盘,即使再不情愿,为了那笔钱,也得做出让步。 但傅政凛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我不会丢下方豫。” 大姨神色一变,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原本让她接受傅政凛住自己家就已经很难了,如今还要接受那个小拖油瓶? “我说小凛,你就非得和大姨过不去吗?”大姨不是个隐忍的主儿,她脾气比较火爆,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她哪里肯同意。 “这样吧,我记得小豫有个小姑姑嫁到了丰城,你把孩子送过去呗,作为小豫的姑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姨忽然提了一嘴。 “你怎么知道他有姑姑?”傅政凛显然不信,他从未听过方伯伯有兄弟姐妹。 小姨面色冷静,“你姨丈在侦探事务所工作,找人很容易。” 傅政凛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额头冒出薄汗,才收回目光,“我身上没现钱,你们帮我买两张车票吧,我亲自送他回去。待安排妥当,我再去大姨家里。” 大姨思索片刻,同意了,她转身拉着小姨就走,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什么。 傅政凛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回身走进别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冷冰冰的家具。 这里的东西,不再属于傅家。 傅政凛一手摸着精雕细琢的楼梯栏杆,缓步走上二楼,来到方豫的房间。 佣人已经遣散,专门照顾方豫的保姆也离开了,他刚走进房间,便嗅到一股尿骚味儿。 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他视线落在床上瘦小的身影上,由于床单是纯白色的,很轻易看到那个小孩儿躺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显然尿床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他从未照顾过小孩,尤其是这种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想到以后的日子,头更加痛了。 再难养也得养吧,总不能真丢了他! 傅政凛挽起袖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起床上的小孩儿,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没留意到,小孩儿藏在侧边的手紧攥成拳,眼皮剧烈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方豫的衣服,衣服码子大了很多,但都是牌子货,有些还没拆吊牌。 衣服都是母亲的助理买的,她没时间理会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自然也不会关注助理买的衣服码数合不合适。 属于方豫和傅政凛的东西,法院不会强制没收,他手指捏着布料柔软的衣服,内心生起一个换钱的法子。 他脱掉方豫身上的衣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瘦骨嶙峋的身子。 瘦小没有几两肉的脸,凸起的肋骨,凹陷的腹部,过分苍白的肤色,犹如活死人一般。 营养液只是吊着他的命,想要长肉,那是不可能的。 傅政凛动作不太熟练地帮他穿好衣服,拿起尿湿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按了清洗和烘干。 他身上仅有一千块零花钱,藏在书页里面,父母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成为了他目前可使用的流动财产,光是小孩的营养针就得花费不少钱,以后这个重担就压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收拾好属于两人的物品,去了一趟二手商行,把九成新的名牌运动鞋和手上的腕表、钢笔、书包、一大袋的牌子衣服等东西全部卖掉。 最后折现十万现金。 钱不多,但只要省着用,总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如今天气转凉,他给方豫留了两件保暖的羽绒服和一些保暖内衣裤,自己是成年人了,比较抗冻,但小孩子身子弱,不能再病了,原本就没肉、皮包骨,再病下去,就得夭折。 收拾好东西,已经天黑,他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房间角落放好,十万块现金也锁在暗格里面。 他打了水给小孩儿擦身,接着把人抱到自己床上,塞进被窝里开始按摩腿脚。 营养针还剩一箱,能撑一个月,全是母亲公司生产的产品,使用方法他自然也会。 但是第一次给方豫打营养针时,他还是有一丝紧张,绷着脸如临大敌,直到成功戳进血管,才松了一口气。 他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定定地注视了小孩儿好一会,才起身进了浴室。 床上,打了营养针的小手再次握了握,随后仿佛错觉一般,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第4章 小疯子 烈日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空气中蒸腾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本是绿油油的野草在日复一日的高温下,已经枯黄,多日没被雨水浸润的地表植物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气息。 这里是腾菲大草原,此时正值炎炎夏日,草原的生物连着渴了几天,早就没了精神。 成群的梅花鹿经过草原,往大河的方向前进,它们身后跟着一头毛色暗沉无光的豹子。 豹子体型太小,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幼豹,梅花鹿警惕地看着它,只要它腿部的动作快上些许,梅花鹿就能抬起腿狂奔起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草原里面,不能小看任何一只肉食动物,即使它的爪牙不足以构成威胁。 小豹子出生一个月,在一次捕猎行动中被象群冲至陌生的地带,它找不到家人,只能凭着自己天生就会的捕食本领,捕捉一些柔弱可欺的小动物。 现在,它把主意打在梅花鹿身上,锐利冰冷的兽瞳直直注视着梅花鹿的肚子。 它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鹿血的味道,它太久没喝水了,肚子也因为饥饿阵阵绞痛,现在只想快点咬断梅花鹿的脖子,撕咬它的肚皮。 但它还小,没捕捉过比自己体型还大的生物,为了活着走出这片草原,再艰难也得试试。 小豹子一直跟随在鹿群后面,寻找最佳时机,热辣的阳光打在它身上,让它金色暗沉的毛发泛起点点金光。 它眯了眯兽瞳,鼻子呼出热气,饥饿感阵阵来袭,眼看有只腿脚受伤的梅花鹿落后一步,它后腿陡然大力,猛地扑了过去。 梅花鹿惊得逃窜起来,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小豹子的獠牙死死咬住脖颈。 梅花鹿抵死挣扎,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声,鹿群已经走远,它似乎知道自己就要命丧豹子口,挣扎地更加大力了。 小豹子用尽力气想咬断它的动脉,但饥饿抽走了它身上的力量,让它无法继续压制梅花鹿。 又一次挣扎中,梅花鹿挣脱兽口,抬腿疯狂往大河的方向窜了过去。 小豹子自然不会放弃,龇牙咧嘴地吼叫一声,快速追了上去。 被高温烘烤的草地仿佛被火烧过一般,十分烫脚,小豹子顾不上这点疼痛,紧盯着不停逃窜的梅花鹿,最后距离梅花鹿两米远的地方,猛然跳起身,梅花鹿躲闪不及,再次被小豹子压制。 这里距离大河不过几米远,河床已经干枯开裂,仅有一处长约一米的水潭。 此时,饿到皮包骨的老虎正趴在水潭边上等候猎物,很快发现河边上面缠斗的一豹一鹿。 它舔了舔爪子站起身,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它眼里,小豹子和梅花鹿都已经成了它的猎物。 “吼!” 一声虎啸惊走远处的飞鸟,小豹子刚喝了两口鹿血,便警惕地抬头看向大河的方向。 一只身体比自己大了两倍的老虎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小豹子龇起牙,不甘心就这么丢下到口的梅花鹿。 梅花鹿还没死透,凭着最后一股力站起身,没跑几步就扎进了干枯的河床里面。 小豹子的尾巴大力抽了抽草地,犹豫了两秒,毅然跟了上去。 和老虎的决斗在所难免,结果不用猜,小豹子被老虎单方面碾压,但是,在临死前忽然暴起,咬断了老虎的尾巴。 一场血腥的斗争平复下来,小豹子奄奄一息躺在淌血的河床上,眸光逐渐黯淡,最终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不过转瞬间,身体传来一阵刺痛,它思绪浮沉,脑海里多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它第一次看到两足直立行走的生物,还没想清楚自己在哪儿,身子一热一冷,接着被什么东西裹着,热烘烘的,让它很舒服,仿佛窝在豹子妈妈的怀里睡懒觉。 温度急剧下降,淮城忽然下起了雪,别墅的供暖设备已经停了,傅政凛冷得直发抖,只能抱紧怀里的身子,互相取暖。 凌晨三点,他眼皮沉重逐渐有了睡意,在即将闭上眼的那一秒,怀里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 傅政凛心下一惊,睡意全无,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小孩儿睁开的双眼。 警惕、嗜血、冷漠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小孩儿的牙齿咬住。 傅政凛痛呼一声,一把掀开他,小孩儿脑袋磕到床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脖子被咬出一道血口,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几步走到床边开了灯。 “你真的醒了,还认得我吗?”傅政凛没在意他仿佛野兽一般的眼神,一手捂着渗血的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 床上的小孩像只炸毛的野猫,四肢贴着床,背部弓起,朝傅政凛龇牙咧嘴,进攻意味十足。 他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似乎傅政凛再往前一步,就得扑咬过去。 傅政凛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那嗜血的眼神还紧盯着自己的脖颈,跟中了邪似的,哪还有当初方豫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傅政凛没有靠近他,小孩儿当了两年的植物人,忽然清醒过来,有这种反应也算正常吧。 傅政凛不知道其他植物人清醒后的状态,也不想去了解,他观察着方豫的神情,见他依旧表现得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只能放弃询问。 他转身出了房门,把门关上,走进杂物房翻找出一根捆绑在酒瓶子上面的绳子。 他打开房门,再次进入房间,床上的方豫刚塌下背脊没两秒,看到傅政凛后又一次惊得弓起背,还朝门口长相奇特的生物露出“獠牙”。 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头一次有这种体会,如果当初小孩儿没出车祸,他大概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吧。 傅政凛大步走向他,无视他嘴里的嘶吼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快速缠上绳子。 小孩儿反应剧烈,嘶吼声十分狰狞,他低头一口咬住傅政凛手臂,还使劲磨着牙,企图咬下一块肉。 傅政凛长这么大,除了被训练体能的教练折磨过,哪里被人这么咬过,他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小疯子,一醒来就咬人,放开!” 小疯子咬得更用力,两条腿还死命踹向傅政凛腹部、胸口,傅政凛被他惹火了,大力掰着他的下巴,隐约听到下巴发出“卡擦”一声,似乎骨头脱臼了。 傅政凛动作一顿,松了手,小疯子依旧咬着他不肯松口,但咬合力明显下降许多。 “算我欠你的。”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使出小孩儿无法抵抗的力气,把人提起来。 但他小看了方豫的执着,一直死咬着自己不放,大有一辈子不松口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方豫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儿,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葬身于虎口的小豹子尝到口腔的血腥味,更加不愿松口了,这个生物的血解了它的渴,让它生起把猎物吞吃入腹的心思。 第5章 今时不同往日 从半夜折腾到天亮,小孩儿最终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着,嘴里吐露渗人的吼叫声。 傅政凛第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的麻烦,从衣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塞进他嘴里,耳根子顿时清净下来。 “刚醒来就这么精神,别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傅政凛看着小孩儿焦躁愤怒的眼神,嗓音嘶哑。 他想带方豫上医院瞧瞧,但方豫的攻击性太强,怕伤到其他人。 又不能这么绑着他带出去,自己会被当成人贩子。 他满脸愁容,想起待在傅家近十年的家庭医生,连忙掏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 那部市价三万五的手机已经被他卖了,转而在二手商行那儿买了部价值八百多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找出家庭医生的号码拨打过去,电话被一个妇人接通。 “我是傅政凛,请问梁医生在吗?” 妇人骂了句脏话,“滚犊子,老梁丢了工作,还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都是你们家害的,以后别找他!”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有些烦躁,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傅家不再受人敬仰,连带着他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傅政凛自嘲般笑了笑,他垂眸对上方豫陌生冰冷的视线,低声道:“不生气了?” 小豹子挣扎许久无果,为了保留体力,不再动弹,它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聪明,只要这个生物敢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它一定扑过去咬死他! 吸干他的血,嚼烂他的肉,让自己饱餐一顿。 傅政凛思索片刻,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从衣柜里面拿了件羽绒服,直接套在方豫身上,又从医用箱里拿了口罩,戴在方豫脸上。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真实情况,既能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又能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整个身子被裹在羽绒服里面,只露出两只穿着厚棉袜的脚,“幸好衣服大了几个码,不然今儿你都别想出门了。” “袜子太厚,你的鞋子穿不下,待会再给你买两双厚靴子。”傅政凛抱起大粽子,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只有浅浅一层,不妨碍通行。 怀里的小孩儿偏头看向窗外,眼里闪过迷茫,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草原。 外头的树枝挂了一层白雪,风一吹,树枝晃动,雪花簌簌落下。 傅政凛低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很想到外边玩吧?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猛地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傅政凛,傅政凛可以想象口罩下方的嘴如果没了毛巾,肯定朝自己龇起牙。 他抬手弹了弹方豫的额头,引来他更加愤怒的目光,“只要脑子不傻,你副模样倒是挺生动的,以前就跟个女娃娃似的,说话声儿谁听得见?” 他把自己说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小豹子更加气愤了,双瞳收缩,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背,只拍到鼓囊囊的羽绒服,“以后多吃点,衣服都比你重。” 说完,他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起行李箱走出房间,巧合的是,大姨和大姨丈两人碰巧拿着车票找上门来。 傅政凛差点忘了这回事,有人送车票自然是好的,至少省了一笔钱。 “天啊,他居然醒了?” 大姨一眼看到窝在傅政凛怀里的孩子,惊得瞪起眼。 “嗯,醒了也好,不至于躺在床上,”傅政凛随口应了一句。 大姨见那孩子用渗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后背无端发寒,她移开视线,手里的车票塞进傅政凛手里,“他姑姑的住址我写在纸条里面,你把人带过去后,早点回来。诺,返程的车票我也替你买了。” 傅政凛把三张车票和纸条塞进外套口袋,点了点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说谎,他没有愧疚,还隐约升起打破常规的兴奋感。 只要离开淮城,他就不再是傅家的少爷,他要远离这个牢笼,当个全新的、拥有自我的傅政凛。 大姨一直在叽里呱啦,傅政凛没听进去,他回身看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别墅,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小凛,你有你妈妈的消息吗?”大姨忽然提起失踪的母亲。 傅政凛眸光沉了沉,“自从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后,她就消失无踪。连警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打下来的心血都被法院查封了,真是识人不清呐,想不到傅国城是这种人。要我说,他们当初闹离婚那会子就该离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一毛不剩的地步。你妈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她哪里接受得了自己丈夫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贪官。”大姨丈掏出一根烟,站在傅政凛旁边吞云吐雾。 大姨抽了抽嘴角,伸手揪住他手臂的软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骂:“说什么话呢,会不会说话!没看见小凛正伤心着么,你还提这事儿!要是他不肯来我们家住,你就等着吃西北风去!” 大姨丈痛地倒抽两口气,一把拍开大姨的手,“有钱没钱谁知道,就你好心让他住我们家。” 大姨偷瞄了傅政凛一眼,见他低头沉思着什么,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可闭嘴吧,小凛是我妹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他露宿街头!”她提高音量,故意让傅政凛听到,好让他心生感动。 傅政凛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急着上医院给小孩儿看病,懒得看他们演戏,抬脚就要走。 大姨反应过来,甩开大姨丈的手,几步跑到傅政凛跟前,两手抓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小凛啊,早点把事办完,大姨已经帮你收拾好房间,就等你回来住。” 傅政凛敷衍地点了点头,挣开她的手,拉起行李箱就走。 远远的听到大姨丈在身后提出疑问,“送这孩子回姑姑家,还带上这么大个行李箱?” 大姨偏头瞪了他一眼,“都是小娃娃的衣服吧,有啥好问?” “你没看到那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服吗?码数正适合咱家的孩子。”大姨丈一句话点醒旁边的女人。 大姨“哎哟”一声,骂骂咧咧:“可便宜他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野孩子,凭什么抢了我儿的衣服!” 第6章 该罚!该打! 寒风呼呼响,吹落枝头的雪,傅政凛没听清他们在骂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他走出别墅区,徒步往附近的医院走去。 他身上穿着的外套不厚,寒风沿着衣领往里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豫原先正盯着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看,陡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乱糟糟的头发全部炸了起来,他凶狠地瞪着傅政凛,牙齿磨着毛巾,喉咙也发出咕噜声。 “待会去到医院要乖乖的,别吓到医生,万一被人当成精神病,你就要被关进疯人院。”傅政凛停下两步,松开握在行李箱上面的手,一手按压在他头顶,接着大力揉了揉。 方豫全身一僵,反应更大了,他大力扭动身子,还拿头部撞击在傅政凛胸口。 傅政凛胸口一痛,气很快涌了上来,想把人扔到地上不管不顾,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小疯子,别逼我揍你!” 怀里的小疯子听不懂他说的话,撞得更起劲了,傅政凛抱着他羽绒服的手在挣扎中打滑,他双瞳微睁,急忙把人拉住,脚不小心踢在到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眼看着就要压扁小孩儿,他手臂猛地用力,把人提了起来,自己往后仰着摔到地上。 凸起的石板撞击到肩胛骨,他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跌落到怀里的小身子,撞得他胸口闷痛。 小疯子反应速度极快,往旁边翻了个身,接着蠕动着身子想逃跑。 傅政凛眼角有些湿润,纯属疼出来的,他偏头看向撅起屁股慢慢往前挪动的身子,一手扶着额头,盯着灰蓝色的天空低骂:“这是来讨债的吧!” 他良好的素质终于破了一道口子,捂着胸口坐起身,看着爬出一米远的小孩儿,无奈地说:“你要是老实点不咬人,我会绑着你么?方豫,说句良心话,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跑出去被车撞,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还蹬鼻子上脸呢!你爸走了,别人还想着让我丢了你,我大可以狠下心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但你是方伯伯的儿子,就凭着他当年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弃你不顾。” 傅政凛刚满十八,再年少老成也经不起多次折腾,他见方豫回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又接着往前蠕动,气笑了。 看来,这孩子非要和自己作对了。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停下脚步对傅政凛指指点点,“哎,你这哥哥怎么当的,这么冷的天还把弟弟扔地上爬。别是学外国仁那套,给他锻炼身体吧?” 傅政凛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再多的气儿也咽进喉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拉起行李箱走到方豫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方豫抬起头,双瞳猛缩,眼里的愤恨十分明显,他转了方向,开始蠕动。 傅政凛和他杠上了,又走到他前面拦着。 看热闹的路人看不过眼,“靠哦,什么人啊,这么狠心的哥哥!” “小娃儿的眼睛都气红了,这哥哥还不让他起来,明晃晃的虐待。” 方豫盯着傅政凛沾了雪花的裤腿,狠狠磨着牙,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感。 这个生物长得比他高大太多,他此时就是对方眼里的鱼肉,任由玩弄。 方豫趴在地上不动了,他作为大草原的野生小豹子,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死,他也死得体面。 傅政凛蹲下身,被冰得发红的手指戳在小孩儿脸蛋,“不玩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身子再次腾空,方豫很不适应这种被对方束缚在怀里的状态,他挣扎了几下,又开始不知疲惫地撞着傅政凛的胸口。 “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傅政凛的抽气声。 路人看得目瞪口呆,闭了嘴,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了,这么凶狠不听管教的弟弟,该罚!该打! 直到来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明明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到一个小时。 傅政凛被他折腾得够呛,脸色黑沉一片,他提着野性十足的小孩儿走到脑病专科门口,被好心人告知没有挂号不许插队。 他只能紧抱着方豫来到挂号窗口,从口袋翻出方豫的身份证,放在窗口边沿。 护士瞄了傅政凛好几眼,心下暗忖,这人虽长了一副俊俏的脸庞,但黑眼圈浓重,口唇发白,显然是天天熬夜的,她好心提醒一句:“晚上少玩游戏,这阵子猝死的年轻人挺多的。” 傅政凛:…… “挂儿科?”护士问。 “脑科。”傅政凛盯着方豫的脑子,沉声回答。 “年纪多大?” “七岁。” “体重多少?” 傅政凛沉默片刻,显然不知道。 护士指了指旁边的秤,“把外套脱了,放上去秤秤。” 傅政凛犹豫了,小孩儿身上绑着绳子,外套肯定不能脱。 “三十五斤。”他估摸着说了一句。 “七岁才三十五斤?”护士怀疑的目光看向方豫。 方豫戴着口罩,身上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人自然看不出他身上有几两肉。 傅政凛皱起眉,严肃着脸道:“嗯,他营养不良。” “是脑瘫患儿吗?”护士刚说完,见小孩儿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显然和痴呆儿挂不上号。 傅政凛催促:“麻烦快点,赶时间。” 护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过来一点儿,量一量体温。” 傅政凛凑过去,拨开方豫额头过长的刘海。 方豫瞪圆了眼,戒备地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东西,随着“滴”的一声,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脑袋还撞在护士手上。 护士手上的体温枪脱手,掉落在地,她惊呼出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快快,我给你插队。快去看医生,这是病情发作了吧!” 傅政凛弯下腰捡起体温枪,放在窗口,说了句“抱歉”,随后抱着人快步走向脑科诊室。 护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年头,什么病儿都有,那孩子是癫痫发作了吧?眼睛瞪得那么大,显然很痛苦。” 被质疑癫痫发作的小豹子挣扎许久后,又开始装死,他趴在傅政凛怀里,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两腿生物。 只恨自己被捆绑着,无法施展尖锐的獠牙,光是这里的肉,就足够他饱餐好几顿了。 第7章 他是狂犬病? 傅政凛见他安静下来,扬起的手悄然落下,刚才,他真的想一巴掌抽在这瓜娃子的屁股上,忒能作妖了! “请28号方豫到一号诊室就诊。” 傅政凛无视其他患者愤怒的目光,抱着人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头发发白的老教授,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脸上的褶皱能夹死一只蚊子,严肃的样儿十分唬人。 老教授眯起眼,浑浊的眼睛看着眼神又凶猛起来的方豫,问:“什么问题?” 傅政凛把方豫经历的事儿一一述说,最后问:“他这种情况,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老教授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枸杞水,“拍视频了吗,我要看他发作期间的样儿。” 傅政凛抬眸直视他,认真道:“他随时就能发作。” 老教授瞪起眼,“这么严重?” 傅政凛把人放在诊疗台上,犹豫片刻,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五花大绑的身子。 “哎哟,怎么把人绑成这样!”老教授看不惯傅政凛这种行为,忽地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扯开方豫脸上的口罩。 “别靠近他,会咬人!” 口罩连带着嘴里的毛巾被扯了出来,方豫低吼一声,张开满是唾液的嘴儿,大力咬在老教授皱巴巴的手腕上。 “嗷!” 一道嗷叫声在诊室回荡不止。 傅政凛掰住他的下巴,厉声道:“方豫,松开!” 方豫喉咙咕噜两声,牙齿狠狠磨了磨,下一秒皱起鼻子,苦涩的味道荡漾在口腔。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表情扭曲的老教授,眼底生起烦躁,觉得这个生物的声音太过沙哑难听,皮肉也酸苦得很。 下巴被傅政凛掐得生疼,方豫转动眼珠子,微眯起眸子,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怒火。 他松开老教授干巴巴的手,转而咬在傅政凛虎口,尖利的虎牙刺进他的皮肤,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有了对比,他认为傅政凛的皮肉和血的滋味比旁边干巴巴的手好太多。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偏头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教授,艰难挤出一句:“他一发作就咬人,动作神态和野兽没什么区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教授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哆嗦着唇说:“他这几个月有被动物咬过吗?比如猫狗、老鼠。” 傅政凛家里没有这些动物,连老鼠的影儿也瞧不见,漠然地摇了摇头。 “你怀疑他是狂犬病?”傅政凛皱起眉。 老教授慌乱走到桌子前,拿了酒精喷洒在牙印上,接着又涂抹了碘伏,“先把他嘴巴封起来,带去做个检测。” “脑子不需要检查?”傅政凛皱眉。 “先把狂犬病这项排除了再说!”老教授咬牙切齿。 他好端端坐在脑科诊室坐诊,过完今年就可以退休,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要是这孩子真得了狂犬病…… 他不敢想象后果,裹在白大褂里面的干瘦身躯抖如筛糠。 傅政凛把湿淋淋的毛巾塞回方豫嘴里,给他戴上口罩,拿过老教授开的检测单子,默默地抱起人离开诊室。 检测方式是采取患者的唾液,采样的护士看着朝自己龇牙咧嘴,嘴里还发出类似犬吠声的方豫,惊得面色发白,不太敢凑过去。 最终是傅政凛完成的采样,方豫的攻击性真的太强,他的手光是一靠近对方的嘴唇,对方就张开嘴咬过来。 牙齿上分泌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在他虎口处的伤口上,护士提醒道:“你的手有伤口,万一他唾液里面有病毒,你就完了!” 傅政凛淡淡地扫她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伤口就是他咬的。” 他用长棉签采集了唾液,放进试管,接着拿起毛巾一把堵进方豫嘴里,“好了,多久出结果?” 护士咽了咽口水,“这边给你加急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出结果。” 傅政凛“嗯”了声,抱起方豫离开采样室。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里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问耷拉着眼皮的方豫:“肚子饿了吗?” 方豫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根听不懂傅政凛说的话语,脑海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该死的生物咬碎撕烂。 “听不懂人话吗?”傅政凛沉下脸。 方豫眼皮颤动了几下,索性闭上眼,自己此时太弱了,不是这个生物的对手,他要保持体力。 忽然,肚子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油然而生,他用舌尖抵着毛巾,慢慢磨着牙,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是如何撕开这个生物的皮肉,舔舐着他血液。 饥饿感让他全身暴躁起来,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傅政凛漆黑沉静的眸子,隐约在他瞳孔里面看到一个裹成圆滚滚的生物。 他歪了歪头,那个生物也跟着歪了歪头,他眯起眼,凑到傅政凛面前,仔细盯着他的眼,喉咙发出低吼。 傅政凛一手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原位,“别闹了,让我歇歇。” 他全身酸痛,抱着孩子的手臂疼得厉害,这瓜娃子太能折腾人了。 “如果你真有姑姑,我或许会把你扔去她那儿,爱谁谁要。”傅政凛顺了顺他头顶凌乱的发丝,嗓音低哑发闷。 方豫躲开他的手,不悦地瞪着他。 豹子的头岂能让这个生物乱摸,他挣扎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把头靠在傅政凛手臂,闭上眼开始休息。 以往,小豹子饿得受不了,只能依靠睡眠补充体力,待睡饱后,才有精力捕捉猎物。 傅政凛没吃早餐,此时到了正午,肚子也没觉得饿,反倒是小孩儿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显然饿得不行了。 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营养针,趁着无人注意,掀起羽绒服的袖子,一针扎在方豫手背。 方豫被刺痛惊得睁开眼,眼神满含警惕和危险,刚要暴起挣扎,就被傅政凛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等你什么时候不咬人,这营养针也就用不着了!”傅政凛把营养液推了进去,拔出针头,“别动,听话。” 他特意放缓声音,企图起到安抚的作用,但方豫不是人,他是腾菲大草原的野生豹子,天生就不是个听话的,当然,他也听不懂傅政凛的话。 在挣扎期间,傅政凛终于忍不住把他翻过来,一巴掌抽了过去。 “砰”的一声,只听到羽绒服的响声,压根没碰到肉,傅政凛掀开羽绒服下摆,正打算再来一次。 “傅政凛?” 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打断他的动作。 第8章 这声音忒吓人 “咯咯咯”的高跟鞋响声有些刺耳,傅政凛放下羽绒服衣摆,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他抬眸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女两男,眸色渐冷。 “啧啧,一朝跌入泥潭,是什么感觉?”女生挎着颜色鲜亮的名牌包包,身上披着米白色的貂绒外套,身下穿着紧身包臀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浓郁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傅政凛鼻子发痒,侧头打了一个喷嚏。 女生怔了下,后退一步,捂着鼻子语气满是嫌弃,“这么冷的天儿,连羽绒服都穿不起?你体质一向很好,才离开金窝一天,就染上风寒了?” 傅政凛没搭理她,这人是姚家的假千金,前阵子和自己表白被拒,因爱成恨,这会子是来落井下石的。 姚思媛虽是姚家的假小姐,但好歹享受了姚家十几年的富贵生活,内心高傲得很,她无法忍受被人拒绝、漠视,她回头朝身后的狗腿子示意一眼,冷声道:“把他们赶出医院!” 傅政凛总算有了反应,“孟裘娣,别仗势欺人。” 话一出口,姚思媛霎时涨红了脸,怒斥道:“闭嘴!谁让你喊这个名字了!” 傅政凛打小就认识她,自然知道她的真名,至于对方是否改了名字,他也没特意关注,且不在乎。 姚思媛气得跺了跺脚,伸出纤纤玉手指向傅政凛,“这家医院是我干爹开的,滚,滚出去!别来这里看病!” “你干爹?”傅政凛沉下脸,继续道:“你和黑帮头子勾搭上了?” 姚思媛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别污蔑我,我和他……和他没什么。” 说到最后,她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明明前一刻还气焰嚣张,下一秒就仿佛被别人欺负了一般。 傅政凛皱起眉,眼睁睁看着她的眼妆被泪水打湿,夹着黑色眼线的泪珠流淌在粉白娇嫩的脸蛋上。 “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喝酒买醉,也就不会被他钻了空子!我特么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姚思媛一手捂着眼,一手捂着腹部,“我今儿就是来避孕的,我姚思媛再怎么堕落,也绝不会怀上他的孩子!” 她哭得起劲,没听到身后传来的皮鞋落地声,直到后背贴进硬邦邦的胸膛,才慌乱地叫了一声。 高约一八五的男人留着寸头,左侧眉毛断了半截,横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疤痕,半边脸纹了纹身,神情可怖。 他伸手扣住姚思媛的手腕,狭长蕴着寒意的眸子看向傅政凛,“小媛啊,就是他拒绝了你?” 姚思媛哆嗦着唇,面露恐惧,她慌忙摇头,“不……不是,您听错了,我不认识他。”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宽阔的大掌伸进貂绒外套,握着细软的腰肢,缓缓摩挲着,“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他把姚思媛搂进怀里,“走吧,带你回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往外跑。” 姚思媛不敢反抗,强忍着不停哆嗦的身体点了点头。 她不敢回头看一眼曾经爱慕的男生,眼眶的泪珠翻滚打转,她紧攥着拳头,精致漂亮的指甲戳进手心。 傅政凛,傅政凛,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对他是又爱又恨。 “小媛,别让干爹失望。” 男人眸色暗沉,回头对上傅政凛年轻英俊的脸,想到怀里的女人多次在梦里念叨那人的名字,他就恨不能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他不会当着姚思媛的面做一些血腥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会放过那人。 傅政凛提起的心骤然落下,那个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大,让他脑海警铃大响。 危机感驱使他抱起方豫,毫不犹豫走向医院侧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赶去。 黑道头头的报复,他经受不起,自己此时无权无势,即使死在荒山野岭,也无人会替他申冤。 何况,他还带着这个野性难驯的瓜娃子。 方豫打从那个男人出现后,就表现得十分暴躁,跟打了鸡血一般不停挣动,喉咙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出租车司机全身紧绷着,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老弟,你怀里的孩子得了什么病?这声音忒吓人。” 傅政凛拍了拍方豫的头,喉咙干涩,“他第一次来大城市,太过兴奋了。” 原来,人一旦开口说了谎,就再也忍不住继续撒第二个谎。 傅政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避免引起司机的惊恐。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他脑子……哎哟,瞧我这嘴,忒不会说话,老弟别介意哈。”司机放松身子,说话明显轻松许多。 他一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得了狂躁症,或者精神病,最后想到该不会是狂犬病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刚浮起,就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忍不住提起几年前在村里遇到的事儿。 “我堂叔家里养了几只狼狗,后来不知怎么的,狼狗发疯咬断他小指。他上医院那会儿,医生都建议他打狂犬疫苗,他不听,还说这是家养的狗,不可能染上狂犬病。” 司机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发颤,“他当时如果不是为了省这笔钱,也就不会那么倒霉染上狂犬病。发作当天,他正吃着午饭,突然就把桌面上的汤水掀翻在地,整个人颤颤巍巍,眼含惊恐。” “我碰巧去他家送点东西,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脾气,于是站在客厅里面和他聊了几分钟。期间,他偶尔发出一两声狗吠声,后来朝我龇牙咧嘴的。我察觉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他当即扑了过来,牙齿差点咬上我脖子。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抬脚踹开他,拔腿就跑。” “他丫的死追着我不放,从村尾追到村头,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脚打滑摔进水沟。他迟疑着不敢上来,嘴巴上的唾液直滴到地上,双眼也不似常人,凶狠没有人情味。” 傅政凛低头看着方豫凶狠的眼,手忽然哆嗦了一下,接着抬头问:“接着呢?” 司机叹了一口气,“他最后跑去村长家里,咬了他孙子,后来被村民五花大绑,送进了警察局。” “得知他染上狂犬病后,村长的孙子已经开始出现状况,病毒发作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个晚上,那小孩儿就跟你怀里的孩子似的,喉咙发出异响,他们没熬过一周……” 司机在等红灯之际,回头看向傅政凛,“这是你弟弟吗?最近有被狗咬过么?” 傅政凛摇摇头,“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 方豫吼得更大声了,还凶巴巴地瞪向司机,司机全身一抖,忙说:“你可抱紧他,别让他咬人。” 傅政凛胸口起伏一下,呼出一口气,哑声道:“放心吧,他不是狂犬病,我可以保证。” 说实话,经过医生和司机的“恐吓”,他有点不确定了。 怀里这瓜娃子确实爱咬人,压根听不懂人话,怎么瞧都像只发疯的狗子。 第9章 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一路上,司机心惊胆战,频频回头瞄一眼后座,生怕那孩子忽然扑上来朝他脖颈咬上一口。 他脚踩油门加快车速,直到抵达终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便对上一双渗人散发着兽性的黑瞳。 “卧槽啊!” 司机大吼一声,身子猛然往方向盘的方向压了过去,奈何身上束缚着安全带,他的心越慌,动作越是慌乱。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眼里透着鄙夷,这只两腿生物比自己强壮多了,竟是只软脚虾。 身子忽然腾空,他再次回到傅政凛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疲倦朦胧的眼,暗暗撕咬着毛巾。 此时的猎物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只要自己吐出毛巾,他就能咬住对方的脖颈,直到鲜血喷洒出来。 他用舌尖往外推着毛巾,竟真的推出些许,眼底生起一丝得意。 这个愚蠢的生物,连毛巾都没塞好,待会就乖乖受死吧。 他不会轻易松口,非得把他咬死为止。 傅政凛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不过眯了一会,身体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让他双腿都麻了, 他在车上缓了一分钟,才打开车门下车,司机犹犹豫豫跟着下车,快步绕到后方打开汽车尾箱,拿出行李箱后,警惕地盯着懒洋洋半眯着眼的小孩儿。 方豫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瞳渗出一丝不屑,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司机气得牙痒痒,这孩子真是欠揍得很! 傅政凛刚拿着行李箱踏上阶梯,出租车便快速窜了出去,留下难闻的汽车尾气。 “烤番薯咧,帅哥,来一根吗?” 小贩抬起沾着黑灰的手,朝傅政凛挥了挥。 傅政凛抿了抿唇,口腔开始分泌唾液,胃部也适时叫了几声。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他不是铁肠胃,也不是修仙辟谷的能人,只要是个人都得饿了。 “多少钱?”傅政凛这辈子头一次吃地摊上的东西,不免觉得新奇。 他难得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表情,眸光闪动,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豫一直保持抬头的姿势盯着他,舌尖在做最后的努力,直到毛巾脱离嘴巴,在口罩上凸起一个小包,他龇起牙,喉结滚动,咽下多余的唾液。 现在不到时候,他要寻找最佳时机,暴起咬断他的脖子。 傅政凛没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从口袋掏出五块钱递到小贩手上,接着带着一人一箱往车站里面走。 他撕开烤番薯的外皮,张开嘴正要咬,余光见方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想吃?”傅政凛把烤番薯递到他面前。 方豫皱起眉,嫌弃地偏开头,看都不看面前的烤番薯一眼。 “啧,有吃的还嫌,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傅政凛也不勉强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烤番薯香甜的气息让他胃口大增,他一改以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习惯,几口吞下番薯,最后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此时只有半饱,还想吃点别的。 “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傅政凛把方豫的头转到地摊美食的方向,“看你老爱咬人,想吃肉吗?” 方豫眯了眯眼,鼻子嗅到一股肉味儿,他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傅政凛弯起唇角,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前走。 直到停留在一处血腥之地。 “帅哥,杀鸡吗?” 正在给老母鸡拔毛放血的老板娘咧开嘴笑得灿烂。 傅政凛心下嘀咕,火车站真是海纳百川,连杀鸡摊贩都有人光顾。 “咕噜。” 方豫嘴里发出嘶吼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傅政凛收紧手臂,低声强调:“这是生食,没煮熟不能吃。”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脑海里叫嚣着吃肉,但这个该死的两腿生物不肯松手,还带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气到炸毛,决定咬死这只不知死活的生物。 傅政凛托起他的屁股,把人往上抱了抱,让他的脸趴在自己肩窝。 方豫眸光渗出点点寒芒,隔着口罩咬住傅政凛的脖颈,虎牙穿透口罩,刺穿他的皮肤。 “嘶……啊,方豫!” 傅政凛被他咬狠了,痛得眼泪哗哗流,他上辈子欠了这小疯子什么,居然这么对待自己! 他双眼阵阵发黑,皮肤似乎快被撕扯掉,方豫的咬合力随着身体的恢复大了许多。 放弃挣扎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方豫眼里翻涌着兴奋和激动,为这个生物的死亡,也为自己的成功突袭。 下一秒,他被傅政凛大力掰开下巴,身子被摔到坚硬的地板上。 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太厚,倒没觉得痛。 “你的牙,别要了!” 傅政凛捂着血淋淋的脖子,阴沉着脸。 看来,这个生物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居然轻易就把自己掀开,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 方豫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寒光,他仔细尝着虎牙里面沾着的鲜血,抬眸幽幽看着自己的猎物。 只要这个生物一天不杀了自己,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方豫在心里设下长远的目标,并想着怎么付诸行动。 傅政凛把他提起扔到花基上坐着,拉起行李箱就走,他怕再不走,自己会暴起打人。 这小疯子真的让他生起了抛弃的心思,谁要谁捡了去吧。 方豫双瞳收缩,看着傅政凛逐渐远离的身影,烦躁地朝四周的路人龇牙咧嘴。 “好凶的小孩,他父母呢?” 路人左顾右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他一直坐着,动也不动,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残疾,被父母抛弃了吧?” 方豫看着围成一片的两腿生物,杂乱的毛发炸得跟爆炸头似的,他趴下身子,企图把背部弓起来,以示自己的威风。 “又凶又可怜,谁把他领去警察局?”身穿毛呢大衣的女人同情心泛滥,缓步靠近方豫,想伸手安抚一下他。 “哎哟,我的孙儿呐,奶奶总算找到你咯!”一道年迈饱含感情的女声穿透人群,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头发全白的老奶奶手拿着拐杖,脚踩着破洞帆布鞋,粗黑的手臂伸向即将暴起的方豫。 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咬的道理,他不客气地咬住老奶奶的手臂,眼眶红得吓人。 “啊!!” 老奶奶爆发出中气十足的粗吼,她甩动手臂,甩不开紧咬着自己皮肉的嘴。 “要死了,敢咬你爷爷!” 老奶奶另一只手扬起,粗厚的手没有女人的纤细,手背处的毛发长得比男人还茂盛。 这一巴掌是照着方豫的脑袋拍下去的,几乎用了十成力气,不傻也得傻。 傅政凛挤开人群,目眦欲裂,眨眼间推开老奶奶,一把抱起小孩儿。 “你做什么!” 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轰鸣的跳动声让耳膜鼓动,他心里后怕极了,万一这瓜娃子真被打坏了…… “你这个天杀的,连老人家都推!苍天呐,赶紧找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老奶奶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哭得声嘶力竭。 第10章 人贩子 哭喊声惹来一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绕着中心人物围成一圈,朝着傅政凛指指点点。 “这么大个小伙子,想不到心肠那么歹毒。” “报警吧,恶人就该关进警察局!” “那孩子无端端咬人,怕是有什么病?” 傅政凛紧绷着脸,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怀里的小孩儿还不老实,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哭天抢地的老家伙。 他嘴唇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连虎牙也呲了出来,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就怕他忽然逮着自己就咬,毫无人性。 老奶奶哭了好一会,听到有人准备报警,她不乐意了,连忙哎哟几声,“报什么警,别报!他做了这种残害老年人的事儿,把他抓进警察局是便宜了他!里面好吃好喝供着,他损失了什么!我这个受害者要冤死咯!” 路人问:“那咋整?” 老奶奶捂着肥厚的老腰站起身,横眉竖眼瞪着傅政凛,“赔钱!他小孩咬了我,赔五千块!他推了我,赔一万块!一分不能少,不然今儿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他们跟着附和:“赔钱!不赔钱揍死他丫的!” “老奶奶,刚才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你孙子吗?”一道清甜的女声打破嘈杂环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女生钻了进来,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炯炯有神,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女大学生。 老奶奶脸色微变,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认错人了,我孙儿在他爹妈那儿,这孩子就长得像我孙儿,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错不是很正常?” “呵……吼……” 方豫扭动着身子,想扑过去再咬一口。 傅政凛被方豫的吼叫声扰得烦躁,从口袋掏出刚买的手帕塞进他嘴里,又戴上口罩,才有心思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女生的问话,他大概知道了这个老泼皮是什么人,他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故意道:“我身无分文,还是报警吧,我相信警察会查明真相。” 老奶奶皱起老脸,直接骂:“报啊!理都在我这儿,我怕你个啥子哟!” 路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起哄道:“我倒要看看警察同志向着谁!” 傅政凛果真开始按手机,老奶奶瞪直了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回头看向贼眉鼠眼的男人,嘴巴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几个男人收到指示,互相对视一眼。 傅政凛的注意力都在老奶奶身上,没察觉到旁边的行李箱手柄处搭上了一只黝黑的手。 女生眼尖看到了,当即伸手指向偷鸡摸狗的男人,“你干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偷东西?!” 傅政凛双瞳一缩,腿部陡然发力踹到正要转身逃跑的男人身上,他屁股被踹了个正着,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着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老奶奶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思索着准备撤退。 傅政凛把小孩儿放坐在行李箱上,一把扯起地上男人的后衣领,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一伙的吧?连小孩都敢拐,如果被警察抓到,保不准判你们死刑!” 地上的男人身材较为瘦弱,是火车站的扒手,“别瞎胡扯,我和她没关系!偷东西不至于判死刑!小弟啊,我出来混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家里有重病患者等着我去救,我要是有钱,至于当小偷么!” “帅哥,别和他扯太多,我已经报警了。”女生紧盯着老奶奶,不让她趁乱逃离。 很快,警察车的响声由远及近,老奶奶一伙人霎时变了脸,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四处逃窜。 女生大着胆子攥住老奶奶的手,却不想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还大,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抬腿就朝人少的地方挤了过去。 傅政凛蹙着眉,几步追到她身后,一手攥住她的后衣领。 原来,女生在老奶奶扑向小孩儿那一刻起就已经报了警,她老早便看见傅政凛和这孩子是一起的,也远远看到孩子被他扔在花基这儿。 老奶奶张口就认孙子,孙子表现得凶神恶煞,张口就咬,显然和她关系不熟。 “人贩子,她肯定是人贩子!” 女生道出心中所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她憎恨人贩子,如果不是这些社会毒瘤的存在,她也不会白白和父母错失了十八年的光阴。 带头警官是当地出名的退伍军人,一身腱子肉裹在警服里面,光是站着不动就气势凌人。 他身姿矫健,不消片刻就将四处逃窜的两女三男逮住。 老奶奶双手被扣上手铐,不知疲惫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没做错!你抓我做什么,打人的是他!” “胡金宇,真以为自个儿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吗?!”身形高大的警官说着便扯开她头上的假发,露出黑黝黝的平头。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泼到老奶奶脸上,卸下她的伪装。 “我去,居然是男的?!” 路人惊讶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亏他们刚才还向着她! “弱势群体最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你依靠这种易容手段,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少女和儿童,胡金宇,等着吃牢饭吧。” 警官朝女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姚小姐,别一个人在火车站这些地方晃悠,临近过年,不法分子急着用钱,手段层出不穷,不是你一个女生可以对付的。” 女生两手握拳,愤愤地瞪着面目丑陋的人贩子,恨声道:“还有多少孩子被他们卖往全国各地,死的死,残的残,我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但也和父母分离了十八年!谭警官,你别劝我,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将这些天杀的人贩子送进监狱,得到该有的惩罚!” 谭警官蹙起眉,没多说什么,他视线转向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下个月初,你爸会转到外省的监狱,不去探望一下吗?” 傅政凛紧抿着唇,搭在方豫头上的手颤了颤,自从父亲入狱后,他前去看了一眼。 父亲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背语重心长地嘱咐他,“政凛,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别像你爸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严律守己,别做傻事,别愧对国家,愧对自己。” 傅政凛那会儿一语不发,只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不再高高在上的父亲,脑海里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猛然断裂。 他眼眶红了一圈,偏开头哑声回答:“再说吧。” 第11章 别和他一般见识 火车站人来人往,聚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也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 傅政凛仔细打量着面容娇俏的女生,猜测道:“你是姚家走丢了十八年的女儿?” 女生原本受了人贩子的影响,正耷拉着眼皮,心里发闷,听到傅政凛的问话,当即睁大杏眼,眸光清亮,“嗯,你怎么知道?” “我和孟裘娣认识。”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惹来他不耐烦地挣扎。 姚家的事儿太乱,他也不知道实情,也不想了解,毕竟和自己无关。 “我叫姚晨英,比思媛大几个月。” 她摸了摸麻花辫子,脚踩着卡其色的小皮靴,缓步走到傅政凛旁边。 “思媛妹妹也是个可怜的,她出生不久就没了妈,没过满月酒没了爹,后来我被人贩子拐走,父母将错就错把她抱了回家。但幸好他们没放弃我,总算把我找了回来。” 傅政凛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生,眉宇间的冷漠逐渐疏散。 “刚才的事,多谢了。” 姚晨英爽快地笑了一声,弯下腰朝方豫挤眉弄眼,“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们。对了,要不是这孩子聪明,咬了那个老东西,为警察的到来拖延了时间,还不一定能逮着他。” 方豫眯起眼,朝她发出警告的低吼。 姚晨英不怕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刘海,“有点凶,但挺可爱的。” 傅政凛哼笑一声,使劲揉了揉方豫本就杂乱的头发,“其他人看到他就问是不是疯了,你还是第一个说他可爱的。” 被夸可爱的方豫转动着眼珠子,眼里涌动着危险的情绪,他耸动着鼻子,嗅到女生身上淡淡的香味,牙齿又开始痒了。 “咯吱咯吱。” “什么声音?”姚晨英面露疑惑,直起身看了看四周。 傅政凛表情未变,垂眸扫向一脸恶相的小孩儿,“他在磨牙。” “哈哈,真可爱。”姚晨英学着傅政凛,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触感还不错。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磨牙的原因,当然是想咬你,他没多说什么,毕竟和她不熟。 “我该上车了。”傅政凛看了眼手机时间。 姚晨英两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傅政凛一眼,眨巴着眼睛问:“以后还能见面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她是个外向的,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傅政凛这个外貌条件很不错的男生,自然心有好感。 傅政凛没拒绝,加了她的微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当然,还有这孩子的。”姚晨英临走前忽然问。 “傅政凛,他叫方豫。”傅政凛没隐瞒,直接告知。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一手抱起方豫,朝候车厅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 姚晨英皱着细眉,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她索性不再想,干脆点开傅政凛的微信头像,偷摸着查看他的朋友圈。 【haste makes waste】 【yesterday will not be called again】 …… 姚晨英看得两眼发昏,小声嘀咕:“好高级的朋友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傅政凛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让她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讪。 万一对方忽然问自己一些深奥的问题,答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小女生的心思,傅政凛不知道,他此时头痛地看着座位上发癫的某小孩,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傅政凛,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别打他,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越打他就越傻!” “给点耐心吧,我相信他以后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方豫!” 方豫咬着他的手不放,自从上了火车后,他就消停不下来。 傅政凛余光见前后左右的乘客盯着自己的方向,内心苦闷得很。 找个人来收了这瓜娃子吧,他不伺候了! “你好,请问需要用餐吗?” 这时,火车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托盘上放着的鸡腿,“来个鸡腿。” “好的,一共二十元。”乘务员笑得友善。 傅政凛从口袋掏出二十元零钱,放到乘务员手里,皱巴巴的一团,有点寒酸。 乘务员面不改色地收了钱,心下暗忖,穿得人模狗样的,孩子身上的还是名牌羽绒服,居然随手一掏全是散的,就没一张百元大钞! 傅政凛被人鄙视了,他没心思留意这些小事儿,连忙把鸡腿伸到方豫面前,小声哄:“我的肉不好吃,又酸又臭,你尝尝这个卤鸡腿,香得很,你不吃就要到我肚子里面了。” 方豫抬起眼,虎牙磨着嘴里叼着的软肉,似乎在衡量什么,眼前的鸡腿太小,他一口就能吞下去,只要他速度够快,这个愚蠢的生物就无处可逃! 他盯着傅政凛的脸,快速地松开嘴,转而叼住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原本一口就能解决的鸡腿,硬是让他吃了十几口,而且,鸡腿的骨头他居然嚼不烂。 他越吃越生气,最后朝傅政凛怒吼一声,嘴里吐出完整的鸡腿骨。 “你是人,不是狗,这么硬的骨头,嚼来做什么。”傅政凛捡起吐在自己大腿上的骨头,黑着脸和他解释。 见方豫不听,又开始作妖了,他叹了一口气,只觉身心疲惫,“好了,下车后给你买一堆软骨头,让你嚼个够。” “吼!” “吃鱼吗?” “吼!” “鸭脖呢?” “吼!” 傅政凛扶了扶额,认为自己疯了,被这个小疯子传染的。 “哪来的小破孩子,能不能别嚷嚷?”身后的乘客一脚踹在方豫的座位上,语气十分不耐烦。 傅政凛回头看了他一眼,识趣地拿毛巾堵住方豫的嘴。 后面的大哥留着光头,脖子还挂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整个人散发出“我不好惹”的黑社会气息。 傅政凛无意惹麻烦,只能委屈小孩儿了。 一分钟后,小孩儿成功吐出毛巾,继续乱吼乱叫。 他得意又不屑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在说,就你这点伎俩,还敢跟爷作对? 第12章 虎头帮 方豫的舌头越来越灵活,无论傅政凛把毛巾塞得有多紧,他不消片刻就能吐出来。 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从其他乘客那儿借了个胶布,直接给他封上。 方豫只能干瞪着眼,舌尖抵在胶布上,发现自己舌头被胶布粘着,吓得挣扎起来。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傅政凛起初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但小豹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扭着身子,把座椅弄得左摇右晃。 后面的大哥实在受不了,猛地站起身,光溜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上方的行李存储处,“妈的,你再扭!再扭老子就把你扔出窗外!” 方豫抬起头瞪着他,眼眶通红,双瞳紧缩,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人情味,渗人至极。 光头大哥有一瞬的恍惚,头皮莫名发麻,想到自己居然怕一个小屁孩,顿觉丢脸,他看向傅政凛,粗声粗气地骂:“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家的孩子你管不了,待下了车,老子替你管!什么德性,这臭屁娃就得拿拖鞋狠狠的抽,抽到他不敢吭声为止!” “这位大哥,孩子闹腾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家里没小孩子吧?但凡有小孩的,就说不出这些狠话了。”坐他旁边的大婶瞥了光头男人一眼。 “大妈,我骂谁关你屁事呢,你再说多一句,别怪老子不客气!”光头男人冷笑一声,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纹着狰狞可怖的纹身,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大婶翘起腿,压根没受到他的威胁,“你是哪个帮派的?” 光头男人嗤笑一声,“我怕说出来,你就该给老子下跪磕头求饶命。” “甭扯没用的,哪个帮派?”大婶翻了个白眼。 “虎头帮。”光头男人嘚瑟地翘起嘴。 “啧,阿虎那居然收你这种没素质的?”大婶似笑非笑,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 “什么意思,你认识老大?”光头男人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大婶的面容,越看越心惊。 “瞧出什么名堂?”大婶呵呵笑出声。 光头男人抿着唇,心脏猛跳了几下,有个猜测在脑海里冒出,她该不会是老大他娘吧? 这鼻子,这眼睛,这厚嘴唇,不就和老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想起昨天,老大在劈酒途中忽然来了句:“明天我娘过来探亲,你们个个表现得安分点,别给老子惹是生非啊!谁做不到,帮法伺候!” “您是来探亲的?”光头男人小心翼翼问。 大婶点点头,从麻袋里面翻出一块牛肉干,起身递给傅政凛,“你家孩子这么闹腾,估计是饿了,拿给他嚼嚼吧。” 傅政凛沉默了几秒,接过牛肉干,道了一声谢。 “我家虎儿小时候也这么调皮,我说一句他能顶五六句,天生就不是个乖巧的。从小学到初中,天天打架,天天被老师喊家长。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他爹死得早,我每天早出晚归赚钱供他读书,他不珍惜,还学人混黑社会。” 大婶说着说着,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带了一丝哑,“我就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的,黑社会哪是那么好混的,每天打打杀杀,一不留意少胳膊缺腿的,还有坐牢的风险。我年轻的时候管不动他,现在老了,更加管不动了。只求他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我死了,哪有颜面去看他老子!”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偏头狠狠瞪着光头男人,“在阿虎那儿待多久了?” “大娘,误会误会,我刚才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哪敢做那些混蛋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老大整天训诫我们,要日行一善,不能伤害无辜的老百姓,我时刻谨记着。”光头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势,苦着脸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嘴就是毒,该打!” 大婶冷哼一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只当他在放屁。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什么日行一善,太假了,只要不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她就得跪在菩萨面前烧高香了。 方豫啃着嚼劲十足的牛肉干,吃得口水哗哗流,傅政凛看不过眼,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呼!” 方豫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头偏向窗户那头,护食的样儿真得像只小狼狗。 扎在傅政凛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他暗忖,这瓜娃子该不会真有狂犬病吧? 对了,手机可以看检测结果,他一拍额头,连忙打开手机查看医院的报告。 【结果:阴性。】 “我就知道,肯定是脑子被撞坏了。”傅政凛自言自语,只觉胸口堵得慌。 涉及大脑的一切问题,都复杂得很,他怕方豫一辈子就这样了,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方豫晃了晃脑瓜子,耳朵耸动了好几下,傅政凛视线定在他耳尖上,一只吸饱血的花蚊子趴在那儿。 傅政凛抬手就挥了过去,“啪”得一声,花蚊子躲避不及,惨死在他手下。 方豫打了一个激灵,愤怒的转过身,嘴里还叼着那根嚼不烂的牛肉干,想张嘴怒吼一声,又怕牛肉干掉落在地,一副憋着气儿撒不出的样子把傅政凛逗笑了。 “诺,帮你打蚊子,吃你的牛肉干,别气了。”傅政凛张开手掌,给他看了看掌心处死得凄惨的蚊子。 方豫从鼻子呼出一声“哼”,转回头继续撕扯牛肉干。 “小弟,这是你弟弟吧,他手脚有残疾?”大婶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言难尽地看着只用嘴巴叼着牛肉干的方豫。 傅政凛眸色一暗,低声道:“怕他伤到人,只能先绑着,等回了家再解开。” 大婶瞪起眼,“这孩子瘦不拉几的,攻击性能有多厉害呢,这么绑着对他手脚不好。” 傅政凛被她说得惭愧,确实,一直绑着也不是办法,方豫原本就在床上躺了两年,手脚关节本就比常人僵硬太多,自己还一直绑着他,万一落下个什么残疾,他就是罪人了。 “你们上哪儿去?”大婶看出他的纠结,没有继续劝,反而扯开话题。 傅政凛摇摇头,眼里透着些许迷茫,他急着带方豫出来,却没想过去哪儿扎根。 第13章 说媒 “你父母呢?”大婶皱起眉,大概猜到什么。 傅政凛视线转到方豫后脑勺,眸光黯淡嘴角往下压了压,低声道:“家庭变故。” 他没有细说,一句家庭变故可以让人联想很多,面容敦厚老实的大婶以为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不由生起怜悯之心。 “没地儿去啊,我在丰城那儿有座空置的小院子,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我嫌那里人烟稀少,没去住。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们愿意过去那儿住吗?” 大婶见傅政凛张了张嘴,眼里带着犹豫,继续道:“放心,不白白让你住,每半年交一次租,可以不?我也不多收你的钱,就按当地租房价格的一半。相识是缘分,就当交个朋友。我家阿虎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我看你就挺可靠的,是大学生吧?” “不是,我退学了。”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大学的内容已经学透了。” “哎哟,是个高材生啊,人长得俊,学习又好,交女朋友了?”大婶兴奋起来,忍不住操起旧业。 “短时间内不打算交女朋友。”一个方豫就让他头疼了,他实在没有心思照顾其他人。 “哎哟,年轻人懂什么,早点结婚,你就能安心在外面赚钱,家里的事儿有人替你打理。所谓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么来的!哈哈,我是没文化的,随口说说哈,别放在心上。”大婶以前是丰城小村落的媒婆,谁谁谁看对眼,就得上门找她去说亲。 如今看到傅政凛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自然蠢蠢欲动,想帮他做媒。 她做媒的对象不是外人,正是阿虎的表妹。 “他表妹长得花容月貌,前后几个村子的男人都喜欢她,但她眼高于顶,看不上乡下汉子。前阵子还让我帮她找个城里人,重点是长得帅,其次有风度,钱多钱少无所谓,她家里是开农庄的,有房有车,存款过百万,不缺钱。” 大婶清了下嗓子,继续说:“你现在无依无靠,早点结婚起码有个伴儿,还有你弟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吧,总不能让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照顾着。” 傅政凛坚定地摇头,“大娘,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我没能力养活家庭的情况下,贸然结婚,不就是连累了她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能在你一贫如洗的情况下还下定决心跟着你的女人,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就算富起来了,也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大婶说得头头是道,口水横飞。 光头男人听得津津有味,还附和着点点头。 “你想想,等你有钱了,你能保证那些女人看上的不是你的钱?”大婶继续洗脑。 傅政凛没被她绕进去,坚决拒绝,“大娘,我有自己的计划。” 大婶见他油盐不进,摇头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多带花妞上他那儿晃悠,一来二去,保证能对上眼。 火车一路轰鸣,傅政凛大姨买的是坐票,于是他们只能坐着硬邦邦的座椅,偏头注视着窗外黑沉的夜空。 数不清第几次离开淮城,但这次是他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 以往经常飞往国外参加名师座谈会,学习各种上流社会必备的能力,如今一朝沦为普通人,脱离父母的管控,他反而感到开心。 如果方豫这小子能省心一点,自然更好了。 傅政凛低头看着仰起头闭目养神的方豫,视线落在他粘了牛肉干的牙齿上。 嚼了大半天,只吃下半根牛肉干,他这是嚼得没力气,才睡着的吧。 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方豫猛地睁开眼,眼含警告,随后眼皮渐渐往下耷拉,快要撑不住困意。 到底是个小孩子,折腾了一天,身体早就到达极限了。 方豫不甘心地闭上眼,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脑袋一歪靠在傅政凛手臂上,陷入沉睡。 “果然,睡着了比较可爱。”傅政凛紧了紧外套衣领,撑着睡意不肯闭眼。 十万块钱还在行李箱里面,他不得不警惕,这是他唯一的资产。 夜色沉沉,车厢内的鼻鼾声此起彼伏。 傅政凛就这么盯着窗外,思索着如何靠这点钱发家致富。 方豫的病得治,花的钱可能是个天文数字,但自己既然管了他,就得管到底。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道金色光辉刺破黑暗,给寒冷的大地带来一丝温暖。 “嘟——” “尊敬的各位旅客,距离下一站丰城还有十分钟,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傅政凛顶着黑眼圈拿下行李箱,拉开拉链,伸进一只手摸了摸暗格,摸到鼓囊囊的钱袋子,才松了一口气。 说好的不睡,却不知什么时候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天亮了。 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方豫,他一骨碌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微眯着眼,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带着冷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习惯了他的眼神,只当作没看见,“嘴巴就不给你封上了,老实点。”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耳朵耸动着,不知有没有听懂。 傅政凛盯了他一分钟,最后试探着伸手摸向他的头,方豫霎时变了脸,张嘴就要咬。 傅政凛及时收回手,脸色黑了一瞬,“小疯子,昨晚的牛肉干还不够你咬么!就该把你的牙拔掉,这么爱咬人!” “我滴个乖乖,咬人是不对的,来,大娘给你一根牛肉干。”大婶刚从卫生间回来,碰巧瞧见这一幕。 方豫目光冰冷地盯着牛肉干,心里很是排斥的,这破东西咬得他牙齿疼。 但肉香味是真的浓郁,他肚子咕噜一声,张嘴咬住牛肉干,慢慢地磨了起来。 “还是您有法子。”傅政凛眼含感谢,心里琢磨着下车后买一袋子牛肉干,这样小孩儿就没空咬人了。 “待会就跟着我走吧,那院子有人定期打扫,不会脏,家具也是齐全的,你们直接入住就可以哈。”大婶笑出一脸皱纹。 傅政凛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眼眶微红,瞧着竟有些孩子气,他嘴唇抖了抖,哑声道:“陈大娘,谢谢。” “半大的小子,爹妈都不在身边,也是个可怜的。”陈大娘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嘀嘀咕咕。 光头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大娘,如果被老大知道您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们,他会生气吧?” 陈大娘哼笑一声,揉了揉手腕处的关节,“我家阿虎比以前懂事多了,哪像你,张嘴闭嘴粗话连篇。” 光头男人眼皮狂跳几下,心下吐槽:装的,老大在您老面前装得跟孙子似的!要论粗话,谁也说不过老大! 第14章 不就是喜欢男人么? “火车已抵达丰城,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有序下车。” 广播声反复三遍,傅政凛抱着方豫,一手拉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他深呼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随着寒风的侵袭瞬间消散,车厢里面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不太好闻。 方豫从头到尾就两个反应,耷拉着眼皮,懒懒地趴在他怀里,或者找准时间忽然暴起,逮着傅政凛就咬,咬到出血也不肯罢休。 “咬死我吧,我死了后,你就成为人人喊打的疯狗,我看你能活多久。”傅政凛看了看渗血的手腕,充满疲倦的双眼微阖着,“我帮你记着,咬我一口,你就欠我五千。不想长大后欠我一屁股债,你就最好收起你的牙齿。” 方豫吸了吸嘴里的鲜血,紧盯着他的手腕,还想再来一口。 傅政凛没辙了,暗叹一口气,明明刚才嚼牛肉干嚼得好好的,忽然就吐了出来,接着就疯了似的咬了自己一口。 陈大娘再怎么维护这个小屁孩,也被这种兽性满满的行为惊到了,小声问:“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 傅政凛说:“车祸,当了两年植物人。” “哎哟我滴天,这也太受罪了,可怜的娃。”陈大娘心疼地看着他,刚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被他凶狠的眼神制止住了。 陈大娘继续问:“去大医院看过吗?” 傅政凛摇头,方豫这样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配合,上次咬了老教授,就让他心有余悸了。 “阿虎应该有人脉,晚点我让他帮你找个权威专家。”陈大娘是个心善的妇人,见不得孩子这么受苦。 傅政凛又红着眼看她,“陈大娘,你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大娘罢了罢手,“小事情,不足挂齿,就当给阿虎行善积德了。” 丰城某地下室,杨虎手里夹着一根万宝路,口吐烟雾,忽然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大,淮城那边放话,如果那批货今晚到不了,二狗子他们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杨虎大大咧咧躺在塑料椅上,双脚挂着人字拖,一晃一晃的,他微眯着眼继续吞云吐雾,似乎没听到旁人说的话。 留着一头黄毛的狗腿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老大,您怎么看?” 杨虎扬起手,把烟头大力压在黄毛手臂,好在他衣服穿得厚,不至于烫到皮肤,只可惜自己花了一千块买的皮衣,白白被烫出一个洞。 “淮城是谁说了算。”杨虎总算开口,浑厚的烟嗓听得人心下发毛。 黄毛舔着脸回答:“自然是疤子。” “你说,秦非衡的手,能伸到丰城这边么?”杨虎随手扔掉烟,翘起二郎腿晃悠起来。 黄毛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虎冷嗤一声,一脚踹在黄毛的腿上,“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没看到秦非衡身边跟着的小蹄子?你,今晚就出发,把那个小蹄子绑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把人搞死就行。” 黄毛哆嗦着身子,“老大,那小蹄子走一步都跟着保镖,可见疤子对她很重视。” “你傻啊,她要是无足轻重,我干嘛要绑她!”杨虎气得横眉竖眼,起身一巴掌抽在黄毛头上。 黄毛捂着头,委屈巴巴地嘟着嘴,自从进了虎头帮,他不是被老大抽就是被老二踢屁股,他就跟皮球似的被人踢过来踢过去,哪儿有事干就叫他去。 他当过替身,进过监狱,打过人,坑过人,唯独没做过绑架的事儿,他对这个不在行,老大明显在为难他! 黄毛低垂下头,狠狠咬着牙,周身散发着憋屈的气息。 杨虎看不惯他小家子气的模样,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滚你丫的,别在我面前娘们唧唧的,老子不搞基!” 黄毛立马滚了,心下发誓做完这事儿就退帮,黑社会太难混了。 杨虎穿着人字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感,为了在老母亲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他只把纹身纹在后背,只有打架的时候才露出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他这会子穿着中长款的黑色羊毛外套,脖子绕着格子毛巾,整得人模狗样的,就是脚上的拖鞋很不搭配。 “老二,借你皮鞋穿穿,我妈快到了。”杨虎走出地下室,沿着楼梯走上歌舞厅,很快推开休息间的门,不等老二醒来便穿上他的皮鞋。 虎头帮老二侧躺在沙发,头发长至肩头,露出过分白皙的脸庞,他缓缓掀开眼帘,慢吞吞地瞥了杨虎的腹部一眼。 杨虎的脚太大,实在穿不下他的皮鞋,只能低骂道:“霍子,你还是男人吗!脚这么小!” “是你太大。”霍于庭收回目光,慢悠悠坐起身,脖颈处的吻痕蔓延至锁骨。 杨虎眸色一冷,一把扯起他的衣领,大刺刺地拉开看了眼,随即冷哼一声,“别太放肆,到时候染上什么病,就给老子滚出虎头帮!” 霍于庭扣上扣子,扯平衣服上的褶皱,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要是真得了病,你舍得把我踢出去?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随后低头穿上皮鞋,“你妈不是快到了么,发什么呆,走吧。” “得,是我杨虎两眼发昏,捡了个祖宗回来。”杨虎摘下脖颈处的围巾,几步跟上去,围在霍于庭脖子上。 霍于庭蹙起眉,三两下解开围巾,“不怕我玷污你的围巾?” 杨虎黑下脸,高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他看着霍于庭嘲讽的眼神,莫名生起一股闷气,“不就是喜欢男人么,我也没阻拦你,你整天对我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待不下去就滚蛋,别在我面前甩脸色!” 他一把卷起围巾,猛地扔到地上,接着打开门,不等霍于庭出来,就大力把门甩上。 霍于庭默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双手紧攥成拳,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围巾,最后还是绕上自己脖子,缠了两圈才罢休。 第15章 多久没看他笑 杨虎刚走出歌舞厅就后悔了,自从霍于庭朝他坦白喜欢男人后,他震惊的同时感到别扭,不免想起之前两人一同洗澡、共睡一张床的日子。 他甚至怀疑,霍于庭该不会喜欢自己吧? 因为这点,他特意和霍于庭保持距离,两人之间似乎扎着一根刺,再也回不到以前无话不谈、勾肩搭背的日子。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在霍于庭的脖颈上发现吻痕,杨虎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他只知道,他想杀人,想把那个糟蹋霍于庭的男人杀了。 杨虎拿出烟,又开始吞云吐雾,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烦躁让周围的小弟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肩膀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霍于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都快三十岁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扔东西发脾气,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你!” 杨虎拿走嘴里的烟,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霍于庭脸上的淡笑惊了下。 多久没看他笑过,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是半年? 杨虎心里不是滋味,他偏开头,闷声道:“走吧,啰里吧嗦!” 黑色的路虎车缓缓开到他面前,杨虎朝开车的小弟勾勾手指,“下来,不用你开。” 小弟殷勤地笑了笑,“好咧好咧,马上!” 他开门下车,又恭敬地朝霍于庭喊:“霍少。” 霍于庭在小弟面前的形象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高冷,粗俗点说就是装逼。 他们打从帮派成立那天起,就跟着老大混,只认老大,对于半路出现的老二霍于庭,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何况霍于庭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他们不免猜测,他是不是老大暗地里养的情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虎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二话不说就把嘴碎的几位小弟绑起来狠狠抽了一顿。 “霍于庭是你家老大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疤子手里!还有,我不搞基,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再让我听到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通通滚出帮派!”杨虎发了一大通脾气,还砸了好几张塑料椅。 一众小弟被他的煞气吓得当起缩头乌龟,不敢吭一声。 后来,霍于庭用成果说话,别人讨不了的债,他出马就能完成。 别人看不懂的语言,他信口拈来,久而久之,他在小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扭转,隐隐还压了老大一头。 如今,霍于庭在虎头帮待了五年,早就摸透了杨虎的脾性。 在小弟面前是只耀武扬威的恶虎。 在陈大娘面前乖顺得跟只哈巴狗似的。 而在自己面前,别扭又傲娇,明明很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吻痕,却一直憋着不说,明明不喜欢自己和其他男人走太近…… 霍于庭坐上副驾驶,摘下围巾放在腿上,偏头看了眼侧脸冷峻的男人,眸光沉了沉,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杨虎莫名奇妙地看了旁人一眼,“别用这种阴森森的眼神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霍于庭“哦”了声,偏头看向窗外,及肩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露出白皙漂亮的后脖颈。 杨虎微眯起眼,盯着那处肌肤看了又看,没发现可疑的吻痕,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另一头,傅政凛等人在丰城车站等了半个小时,陈大娘的儿子才姗姗来迟。 傅政凛看着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快速打量着,身穿羊毛外套的男人身形高大,比旁边的男人高了大半个头。 只是,脚上穿着的人字拖和这套大衣实在不匹配。 个子矮些的男人外貌出挑,长得跟模特似的,穿着打扮简约时尚,只是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和衣服不太搭配。 他垂眸看着吧唧吧唧吃着牛肉干的方豫,祈祷他待会乖一点,别忽然发疯。 “阿虎,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穿双鞋子,逞什么能,待会感冒了还不是霍子照顾你!”陈大娘抬起手,一巴掌抽在杨虎肩膀上。 杨虎呵呵笑了笑,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妈,这两位是?” “先上车,待会再跟你解释。”陈大娘朝傅政凛招了招手,“光头,别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帮小傅抬抬行李箱。” 五分钟后,光头被扔在汽车站,理由是汽车超载了。 光头男人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只敢背着他们吐槽一句,“有了亲娘忘了兄弟,老大,你真狠!” 车内气氛热闹,基本都是陈大娘在说,提到小院子已经出租的事儿,杨虎点头哈腰,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老妈的做法。 “妈,我在靠近菜市场的地方给你买了一套房,你不是嫌弃之前的地方人烟稀少么。现在不会了,楼下是个公园,多得是大妈大叔,您想跳舞就跳舞,唱歌就唱歌,还能养只狗溜达溜达。”杨虎说到兴起,猛地拍了拍方向盘。 “甭乱花钱啊,我住哪儿都行,没必要再买多一套房。”陈大娘虽皱着眉,但眼里的笑意却不加掩饰。 儿子对自己好,她看在眼里。 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霍于庭,“霍子啊,阿虎这阵子有没有干坏事?” 霍于庭欲言又止,余光瞄了眼杨虎,见他挤眉弄眼的,不免觉得好笑,“没,他谨遵您的嘱咐,还抽时间当了福利院的义工。” 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么一个大块头去福利院,不得把那些娃儿吓哭。” 霍于庭也跟着笑,“是啊,哭完后吃颗糖,也就不怕了。” “噗……这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的?”陈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多半是霍子出的主意。 杨虎哼了声,“妈,我在你心里就当不得好人吗?” 福利院当义工这事儿确实是霍于庭提的建议,他也没拒绝,换做以前,他不可能同意。 他是丰城黑社会的头头,对外的身份是连锁歌舞厅的老总,他没想着漂白自己,也不屑去做那些虚伪的事儿。 直到霍于庭出现,一切悄然改变,是他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你就嘚瑟吧,认识霍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待这个兄弟,别亏待了他。”陈大娘的话语让霍于庭脸色发烫。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对她儿子打的是那种背德的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说这句话。 第16章 牛肉干磕掉牙 母子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傅政凛羡慕他们之间的亲情,不免想起消失不见的母亲。 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冰冷无情,仿佛自己只是完美商品的女人,真的经受不住打击,疯了吗? 傅政凛只在别人口中得知他母亲发疯的消息,传言她在公司伤了人,畏罪潜逃。 淮城的警察几乎翻遍整座城市,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他不相信,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会逃过大大小小的监控,凭空消失。 除非,她没有疯,躲了起来。 “咯……” 一道异响打断他的思绪,他垂头看着一脸惊恐模样的方豫,蹙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方豫嘴里叼着的牛肉掉落在座位上,连带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傅政凛:…… 他伸手捡起牙齿,神情严肃至极,嘴角抽了抽,想笑却死死憋着。 方豫双瞳猛缩,朝他手里的牙齿咆哮起来,尖锐的嗓音让杨虎等人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杨虎连忙靠边停车,转头看向车后座,“什么问题,他怎么了?” 陈大娘瞧见傅政凛手里的牙齿,怔了怔,接着“哎哟”一声,憋着笑开口道:“怪我的牛肉干太硬了,把他牙齿给磕掉了。” 方豫死死盯着自己的宝贝牙齿,舌尖还在缺了一道口子的牙洞里舔了舔,位置刚好在后排第二磨牙。 “没事,你迟早要换牙齿,过阵子会长出来。”傅政凛拿纸巾裹着牙齿,正儿八经地哄了一句。 颤抖的胸口和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方豫是只头脑灵活的小豹子,看出了这只两腿生物的虚伪。 他猛地扎进傅政凛怀里,张嘴开咬。 “嘶!” 锁骨的皮被他生生扯了起来,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疼得直抽气,扬起巴掌就要抽他屁股。 陈大娘想帮忙,被傅政凛阻止,“您别靠近他,他现在火气大着,不认人,逮着谁就咬谁。” 杨虎开门下车,转动一下手腕,接着打开后座的门,一把攥住方豫的后脖颈,用力掐了下去。 方豫瞪大双眼,终于松开口,转头准备攻击杨虎。 但杨虎个头比傅政凛还大,手掌宽厚有力,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提了出来,他看着不停挣扎的大粽子,冷哼道:“不就没了一颗牙么,有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方豫下唇沾着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 “我小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一下子没了四颗牙,怕被老妈发现,还偷摸着把牙埋进玉米地里,我没哭没闹,这是我自己搞掉的,怨不得人。”杨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换来他一声凶巴巴的怒吼。 “你呢,牛肉干是你自己吃的吧,没人强迫你吃吧,自己把牙吃崩了,还好意思逮着你哥咬,要我说,你这牙就得全部拔了,留着没点屁用!” 方豫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开始晃动身子,企图一脚蹬在他脸上。 杨虎挑了挑眉,把他提得更高了,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无法碰到自己。 他偏头看向精神不佳的傅政凛,“你弟弟身上的狠劲儿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方便把人放我这儿养吗,我保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 “先谢过你的好意,暂时用不着。”傅政凛看着锲而不舍张嘴咬人的小疯子,只觉压在胸口的巨石更加沉重了几分。 孩子再难养,也得养。 傅政凛嘴上说着不要他,却不敢真的把他扔下,也不会把他扔给其他人。 杨虎也没勉强,逗弄了小孩儿一会儿后,没了兴趣,把人扔回傅政凛怀里。 方豫神情恹恹地窝在他怀里,耷拉着眼皮,大受打击。 那个大块头比自己的猎物强壮多了,不好惹。 他吸了吸鼻子,掀开眼帘盯着傅政凛的锁骨,那儿的肌肤已经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傅政凛见他不再作妖,提起的心逐渐放下,他抽空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方豫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以他这种情况,放去学校是不可能的,不用猜肯定会被退学。 在他陷入沉思期间,陈大娘把方豫的情况告诉了前头的两人。 霍于庭摩挲着手里的围巾,缓声道:“既然上不了学,不如请家教吧。” 杨虎皱着眉,“逢人就咬,谁敢教他?” 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定制一副止咬器。” 杨虎眸色一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不过,小孩子的自尊心会受到打击吧?”陈大娘面露忧愁,于心不忍。 傅政凛抿了抿唇,“他现在的情况不单只是咬人,还听不懂人说,不会说话,表情动作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攻击性极高。别看他现在乖乖的,指不定下一秒就无端伤人。” 方豫如果能听懂他说的话,多半会冷哼一声,我本就是野生豹子,让我学着做人,不是为难豹么?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听了霍于庭的建议,定制一副止咬器,后面再尝试请家教,同时还得配合其他治疗。 杨虎把车开到五星级饭店,准备请陈大娘吃顿好的,其他人只是沾了她的光。 候在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恭敬地喊:“杨老板,您定的包厢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 杨虎认识这家饭店的老板,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挺好,但霍于庭不太喜欢这人。 无非是这人私生活十分乱,他怕杨虎被带坏了。 杨虎却不以为意,该干嘛就干嘛,好在没学着人拈花惹草。 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虎健壮的身材,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处伪造出来的吻痕,自嘲地笑了笑。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勾引男人。 方豫趴在傅政凛肩头,眼珠子左右乱转,眼里有警惕、有好奇,陌生的环境让他紧绷着身子,时刻处在备战的状态。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周身尽显富态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娇小可爱的泰迪犬,逐渐走到方豫身后。 他紧咬着牙,朝泰迪犬大吼一声。 泰迪犬当即吓得弹跳起来,疯了似的挣扎落地,眨眼间消失在饭店大堂。 “迪迪!”贵妇面露焦急,不顾仪容大声呼喊泰迪犬的名字。 方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转回身对上前头几人的视线。 第17章 饭店风波 “吼!”一声怒吼响彻饭店大堂,惹来周围人的关注。 杨虎抽着嘴角,两手揉着骨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瓜娃子就是欠揍,来,把人交给我。” 傅政凛把人抱得更紧了,到底是自己带来的瓜娃子,要教训也轮不到其他人。 他拎着方豫走到贵妇跟前道歉,表示会把小狗找回来。 没人知道那狗崽子是贵妇的心头宝,她一时心急,抬起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傅政凛眉头一拧,快速后退,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要打可以冲我来,没必要朝小孩子下手。” “真是没家教!”贵妇冷声讽刺。 迎宾小姐见气氛不对,连忙通知经理。 她开口调和,“大家息息怒,我已经让人查监控去了,很快就能把狗找回来。” 贵妇不买账,保养得当的脸庞因为怒气皱成一团,“那是我儿子!它要是磕着碰着,我要你们偿命!” “叶夫人,您消消气……” “闭嘴,别插嘴!”叶夫人瞪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傅政凛,“我告诉你,迪迪就是我的命,你最好祈祷它没事!不然我剥了那死小孩的皮!” 傅政凛脸色黑沉下来,他深知自己此时不再是被人仰望的傅家少爷,这个女人的穿着非富即贵,贸然得罪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虎不乐意了,他本就护短,如今这个女人为了一条狗大放厥词,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是谁,连他杨虎都敢得罪。 “那只狗买了多少钱,我给你十倍的价格,我买了。”杨虎一手插着兜,阴着脸挡在傅政凛前头。 叶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往后退了一步,“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显摆!” 杨虎冷哼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我倒要问问你,仗着谁的势,在我杨虎的地盘口出狂言。” “你的地盘?开什么玩笑,这家饭店是我弟开的!”叶夫人面露鄙夷,“说谎不打草稿,装什么有钱人,我呸!” 杨虎怔了一下,“你弟?叶槐那孙子什么时候有姐姐?” “各位,先消停一会,别伤了和气。”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饭店的老板叶槐,丰城人称“流浪公子”。 他几乎每晚泡在酒吧,流连于美色之中,最让人羡慕的传言便是,他曾一晚上光临七个情人的床。 因此,叶槐这人长了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比傅政凛还严重。 他缓步走到杨虎旁边,和他勾肩搭背,“说来话长,她不是我亲姐,你懂的。” “什么意思。”杨虎不想和他绕弯子。 “她是我爸的情人。”叶槐轻佻地看着脸色发红的叶夫人,勾了勾唇。 杨虎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霍于庭看得出,不免对叶槐这种恶心的行为更加厌恶了。 他触碰过无数女人的手还搭在杨虎肩膀,霍于庭默默攥起拳头,在脑海里演示着如何一刀将那肮脏的爪子砍断。 “阿槐,迪迪不见了。”叶夫人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她蹙着柳眉,眼角含情脉脉,焦急又无措地看着叶槐。 叶槐“哦”了声,没有多余的回应,不以为意道:“不就一只狗么,没了就没了,我再送你一只吧。” 叶夫人表情一僵,嘴角哆嗦了两下,红了眼眶,“我以为,它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叶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一只畜生,能跟人比么?你过来,和我兄弟说句对不起。” 叶夫人犹豫不前,表情满是愤恨。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兄弟是道上混的,你今儿得罪他,待会出了这个门,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叶槐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口上。 “汪汪汪!” 撕心裂肺的狗吠声忽然传来,叶夫人睁大眼,见叶槐的保镖掐着泰迪犬的后脖颈,连忙道:“迪迪,快,快把它给我!” 身强体壮、肤色呈古铜色的保镖径直绕过她,目不斜视,走到叶槐旁边。 叶槐冷眼看着不停挣扎的狗,偏头看向杨虎,“虎哥,你说怎么处理,这只狗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杨虎扬了扬眉,伸手接过泰迪犬,猛地把它抛向空中。 “啊啊啊!”叶夫人目眦欲裂,抬起手扑过去。 杨虎先她一步接住小狗,五指掐住它后颈,回头看向凶光毕露的方豫,“小破孩,这只狗送给你,要不要?” 方豫眼里闪烁着寒光,紧盯着小狗,喉咙发出的声音莫名渗人。 陈大娘到底是个心软的,她朝着杨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把人拍得“哎哟”一声。 “妈!”杨虎红着耳垂,尴尬地喊了一声。 他堂堂虎头帮帮主,居然被老妈当众扇巴掌,太没面子了。 “把狗还给人,非得把人弄哭么!”陈大娘呵斥一句,伸手揪住他耳朵。 “呀呀呀,我给我给,您赶紧松手,耳朵要扯掉了。”杨虎歪着头,疼得直抽气。 他俯下身把狗放在地板,狗撒丫子就窜到对面女人身上。 叶夫人抱着受惊的小狗,两眼泪朦胧的看着叶槐,狠狠咬了下唇后,她微垂下头,失魂落魄离开饭店。 “别和她一般见识,被我爸宠坏了,整天把那只狗当儿子。”叶槐笑眯眯看着杨虎,他视线一转,落在傅政凛身上,眼底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傅国城的儿子?” 此话一出,连陈大娘都震惊了。 傅国城,好熟悉的名字,是淮城那位落马的贪官? 她前天刷到那则新闻,还连同隔壁的大妈一起唾骂这个贪官,让他吸老百姓的血,简直罪不可赦! “嗯。”傅政凛眼睫轻颤,眼帘半垂下来,没有否认,接着抬眸扫向杨虎等人,除了陈大娘表现得有些震惊外,皆没有露出鄙夷的眼神。 他是贪官的儿子,光是这个事实,就足够他被人追着戳脊梁骨。 “淮城待不下,跑咱们丰城来了?”叶槐上下打量着他,视线扫过对方脚上那双灰扑扑的杂牌运动鞋。 “这叫换个地方散散心,你就别扯了,我带他们吃饭去。”杨虎打断他的问话。 傅政凛一个半大的小子,哪里是叶槐这个人精的对手。 杨虎不动声色地推开叶槐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朝霍于庭使了个眼色。 霍于庭会意,开口道:“小傅,大娘,咱们先进去吧。” “哎,好咧。”陈大娘应了一声,主动走到傅政凛旁边,帮他拉了行李箱。 傅政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会不待见自己,看来,是他想太多。 第18章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 霍于庭离开前,回头看了杨虎一眼,碰巧对上叶槐阴冷的目光,他收回视线,眼底生起毫不掩饰的反感。 叶槐这人,就跟潜伏在黑暗处的毒蛇一般,霍于庭不信他真的把杨虎当成兄弟,暗地里肯定想着什么阴招。 杨虎那傻货还巴巴地凑过去,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子啊,阿虎那个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你盯紧一点,别让阿虎着了他的道。”陈大娘把霍于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 “大娘,您放心,虎哥肯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霍于庭做出保证。 “那就好,乖孩子,辛苦你了。”陈大娘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话题一转,“那个,阿虎最近有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霍于庭眼皮开始狂跳,知道陈大娘的老毛病开始犯了。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傅政凛,但对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抱着方豫进卫生间去了。 无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太极,“大娘,您也知道虎哥每天忙着管理名下的产业,哪有时间认识什么女人。这样吧,我平日里帮您留意留意。” 陈大娘笑出眼角皱纹,“你就甭管他了,顾好你自己,霍子啊,你今年二十六了吧,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霍于庭把人拉坐到餐椅,开始东扯西扯,直到把话题绕到十里开外,才渐渐松懈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容老实、性格温和慈爱的陈大娘,心想:以后会怪我带歪他儿子吗? 另一头,宽敞的卫生间里面。 傅政凛把方豫放坐在马桶上,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犹豫片刻道:“捆着绳子很难受吧,我待会帮你解开,你可以老实点吗?” 方豫仰起头,漆黑清澈的瞳孔覆盖着寒霜,眼里裹挟着的冷漠和异于常人的兽性,让傅政凛心里产生,他并不是人类的想法。 被五花大绑的方豫难得没有挣扎,绳子绕了许多圈,但捆绑得不是很紧,不至于勒伤他的皮肤。 傅政凛垂眸看着方豫瘦骨嶙峋的瘦弱身子,心脏抽了抽,莫名有丝疼痛。 任谁看到方豫第一眼,都猜不到他已经七岁,比同龄人还矮了大半个头。 傅政凛蹲下身,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五官,除了鼻子,他找不到方豫和方伯伯的相似点。 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那头的长相,小小年纪,眉毛已经浓密有型,高挺的鼻梁仿佛雕刻般精致,两片薄唇此时紧闭着,唇色透着些许苍白,这是贫血的表现。 “你头发有点长了,待安顿下来,帮你修剪修剪。”傅政凛不自觉放轻声音,以免吓到这个时刻紧绷着身子的小孩儿。 方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脸绷得很紧,虎牙一直咬着舌尖,脑海里翻滚着如何将这个猎物一口咬死的念头。 眼见猎物把手伸过来,他开始磨着牙,发出警告声。 傅政凛已经做好被他咬上一口的准备,只能尽量放缓动作,在手指距离麻绳三十公分的地方,方豫开始动作。 他咧开嘴巴,露出尖利的虎牙,毫不犹豫朝傅政凛的手腕咬去。 傅政凛神情一变,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备好的牛肉干,塞进他的嘴里。 方豫面露惊恐,几下吐出牛肉干,身子往后躲闪着,显然对牛肉干产生了阴影。 他的牙齿,就是因为它才崩掉的!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换个鸡腿,他低头看着掉在地板上的牛肉干,轻呼一口气。 “既然你不吃,我只能强来了!”傅政凛跟他杠上了,自己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不信拿这个小不点没办法! 卫生间传出嘈杂的打闹声,伴随着小孩儿似兽非人的吼叫。 陈大娘焦急得趴在门口偷听,“小傅啊,你动作轻点,别把他弄伤了。” “没事。”傅政凛闷闷的嗓音隐约透着痛苦。 陈大娘:“又被他咬了吗?” 傅政凛直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上下起伏着,他捂着受伤的手腕,微蹙眉头看着解脱束缚的方豫。 鲜血沿着手腕滴落在地,方豫四肢着地,双瞳在灯光之下泛着渗人的幽光,他冲傅政凛咆哮,背部弓得高高的,鼻子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苍白,深刻怀疑此时的方豫被哪只凶猛的野兽附身了。 然而,现在是高科技社会,他不信鬼神,只信科学,除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想不出方豫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深感无力,又不得不面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释放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善意。 “小豫,我是政凛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傅政凛缓缓下蹲,和他平视,削弱自己身高带来的气势。 方豫双手扒拉着地板,许久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弯折,一股剧痛让他低吼一声,抬起一只手放到眼前打量着。 豹子爪,他的豹子爪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对面的生物一模一样的前肢! 他抬起另一只手,身体重心不稳,猛地趴在地上。 从苏醒到现在,他第一次观察自己的身体,覆盖在手臂的金灿灿毛发消失不见,让他引以为傲的锋利爪子也不见踪影,他眼里的惊恐和茫然逐渐放大,最后化为一声尖锐的吼叫声。 他彻底疯了,像只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即使脑袋狠狠撞击在墙壁,也无法让他停止这种骇人的暴动。 傅政凛心口揪着痛,眼眶干涩酸痛,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儿不顾一切的自残。 他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几步走到方豫跟前,弯下腰把他抱进怀里。 方豫的手指划过傅政凛的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眼里蒙着一层红血丝,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凭着本能大力撕咬着猎物。 喉咙上下滚动,温热的鲜血吞入腹部,耳边响起猎物的哀嚎,他咬得越用力,猎物哀嚎得越大声,疯狂鼓动的心脏让他全身发烫,脑袋仿佛被烈焰灼烧着,痛得他松开嘴,翻滚在地。 “方豫,方豫!”傅政凛顾不上被撕咬得血淋淋的脖颈,把晕倒在地的小孩儿搂进怀里,踉跄着站起身冲出卫生间。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丰城私立医院,脑科住院部。 傅政凛脖颈包裹着纱布,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被束缚带绑着的方豫。 从方豫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该做的检查也做了,没查出任何问题,医生建议转去精神科。 傅政凛备受折磨,怕方豫一睡不醒,再次成为植物人,又怕他醒来后变成没人性的疯子,被强制关进精神病院。 “小疯子,是我欠你的。”他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19章 变兽妄想症 席卷而来的愧疚几乎把傅政凛压垮。 是他的冷血无情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是他的冷眼旁观让这个小孩儿变得人不人,兽不兽。 他握了握小孩儿干瘦的手,紧抿着唇闭上眼,心里下定决心要养他一辈子。 小豹子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它梦到自己成功咬死了老虎,饱餐一顿,逐渐长大,最后称霸腾菲大草原。 任何生物在它面前,只有逃命的份,它迈着优雅慵懒的步伐漫步在森林中,矫健的身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它轻松攀爬上树,站在树枝上眺望远处成群的角马,浅金色的兽瞳微眯着,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 很快,它视线紧锁在不远处落单的猎物身上。 它鼻子呼出一口气,后腿猛然发力,迅速地扑向身形颀长的猎物。 直到来到猎物后方,它才惊觉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猎物,它犹豫了两秒,还是遵循本能扑咬上去,狠狠地撕咬着猎物的脖颈,直到猎物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淌了一地,脆弱的猎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漆黑的眸子,伸手探向自己。 豹子张嘴,朝他发出一道怒吼声,它没有后退,紧盯着那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直到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 他嘴巴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豹子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最后的遗言,奈何一句话也听不懂。 它烦躁地在原地打转,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大力抽打着,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方豫。”耳熟的嗓音直击它脑海。 豹子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发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高,它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惊恐地发现自己成为了直立行走的两腿生物! 床上的方豫猛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儿。 “总算醒了。”傅政凛松了一口气。 方豫瞳孔猛缩,偏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傅政凛,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一定是他,是他把自己变为了同类! 方豫醒来当天,病房便来了十几位医生,有脑科专家、外科主任、精神科教授、营养科医生等,他们围在病床边,仔细打量安静下来的方豫。 方豫被打了镇定剂,不再张牙舞爪,此时脑瓜子嗡嗡嗡的响,看谁都像个漩涡。 他索性闭上眼,不搭理这群两腿生物,后来,他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两腿生物的同类,内心憋屈得很。 他漂亮的皮毛、尖锐的獠牙、矫健的身子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腿生物羸弱无力的四肢,咬合力极差的牙齿。 傅政凛感受到他的低落,轻声安抚,“等哪天你可以配合治疗,再把束缚带拆了。” 方豫的眼皮颤动一下,睁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渗透出来的杀气让傅政凛叹了一口气。 变成小疯子就算了,还老想着置自己于死地,他上辈子究竟欠了这个小疯子什么。 “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营养不良,以后要加强营养。”保健科医生拿着抽血报告,蹙着眉头,“他的体重比同龄人轻太多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就算是植物人,在营养提供足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瘦成这样。” 傅政凛抿了抿唇,自觉惭愧,他想到全程照顾方豫的保姆,心里生起一个猜测。 保姆是从家政公司找来的,照顾了方豫两年,工资待遇比普通白领高了一倍不止,按理说不太可能会盗取方豫的营养针。 营养针是母亲的公司提供的,里面不单只包含了人体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有加强骨骼、预防贫血等功效。 一支营养针的价钱约五百,一天至少要打三针。 如果保姆每天只给方豫打一针,另外两只落入自己口袋……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傅政凛内心便涌起一把火。 “他脑子没什么问题,我这边建议把人转进精神科,做进一步检查。”脑科专家看完结果后,提出建议。 精神科教授年约五十,他沉思片刻,充满睿智的双瞳看向昏昏欲睡的方豫,缓声道:“初步诊断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种,变兽妄想症。” “这类患者会受到幻觉和妄想的影响,从而认定自己是某种动物,进而做出该种动物的动作、习惯。他身上的攻击性、破坏性和排他性已经很明显,如果不及早干预,很大可能会出现社交退缩,最后完完全全变为毫无人性的野兽。”精神科教授娓娓道来,语气沉重。 傅政凛喉咙仿佛堵着巨石,嗓音嘶哑:“能治疗吗?” 精神科教授:“目前,变兽妄想症可以通过中药调理、心理行为疗法、电抽搐治疗、抗精神病药物治疗、支持性心理治疗等方法进行治疗。针对你弟弟的情况及年龄考虑,首选方法是心理行为疗法和药物治疗。” 见傅政凛沉默不语,精神科教授继续道:“具体治疗方法,等床位变更后,才和你详谈。” 傅政凛应了一声,“他能吃东西吗?” “先吃点流食,少吃肉,多喝水,多排尿,别让他憋太久。” “医院床位紧张,他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两周,之后再按照医生的要求规范治疗。” …… 十分钟后,病房只剩方豫和傅政凛两人。 “医生说你得了变兽妄想症,确实挺像的,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该不会是狗吧?”傅政凛见他眼皮抖动,知道他没睡。 方豫腹部发出咕噜声,饥饿感涌上心头,他自从发现自己变成这只猎物的同类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咚咚咚。” 病房的门被轻敲几下,来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 陈大娘身穿碎花棉袄,头顶的帽子还沾了一些雪花,她拍了拍肩膀,把保温盒放到桌面。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趁热让他喝了。” “大娘,太麻烦你了。”傅政凛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眼神透着感激,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甭和我见外。”陈大娘故意板起脸。 傅政凛扯起嘴角笑了笑,长期绷着的脸在笑意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他手捧着一碗粥,坐到床边,“方豫,肚子饿了吧?醒来吃点东西。” 第20章 精神科病房 方豫掀开眼帘,不到两秒又闭上,似乎懒得搭理他。 傅政凛把粥放到桌上,起身拿了备用枕头塞进方豫后背,接着让他半靠着枕头,方便喝粥。 方豫没心情咬他,双眸睁了又闭,循环往复,直到嘴巴塞进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除了肉以外的食物,连忙用舌头把粥顶出来,那表情跟吃了粑粑似的,最后还接连反呕。 傅政凛连忙用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食物,眉头皱成川字。 “咋了,是粥的味道太清淡了么?”陈大娘一脸愁容,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盐巴。 “先喂点淡盐水。” 傅政凛接过杯子,凑到方豫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方豫动了动鼻子,垂眸看了眼杯子里面的液体,眸光一亮,这是自己临死前都没来得及喝的水。 他张开嘴,一下子叼住杯子边沿,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傅政凛顺势抬高手,把淡盐水喂进他嘴里。 “咕咚咕咚”几声过后,一杯淡盐水被喝光,方豫叼着杯子不放,开始用力撕扯。 一次性纸杯很快被他咬得稀巴烂,他仔细嚼了嚼,小脸皱成一团,最后全部吐了出来。 “小傻瓜,这个不能吃。”傅政凛拿湿毛巾擦干净他的下巴,一不留神又被他咬了一口。 方豫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冷光,猎物变聪明了,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傅政凛的手背,决定下次要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他的皮肤,直到甘甜的鲜血涌入喉咙。 傅政凛摸了摸中指位置的牙印,一手掐住他的嘴,低骂道:“不想嘴巴被胶布封住,就老实点!” 方豫瞪起眼,双眸发红,被猎物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用牙齿啃咬着自己舌尖,喉咙咕噜咕噜响。 “孩子不懂事,你威胁他也没用。”陈大娘拍了拍傅政凛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傅政凛的手刚松开,方豫就开始朝他嘶吼,身子大力扭动,连病床也摇晃起来。 医生临走前说过,镇定剂能维持6-10个小时,现在连两个小时也没过,方豫就开始暴躁起来,显然镇定剂在他身上的效果不太好。 傅政凛特地去主治医生那儿问了一嘴,对方解释:“每个人身体的代谢能力不同,效果好不好也因人而异。” 傅政凛问了跟没问似的,面无表情回到病房。 见陈大娘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大棒骨给方豫啃,“真乖,大娘把骨头炖得软烂,很好消化。我就猜到你不爱喝粥,幸好多准备了一份肉。别怪你哥哥凶你,他也不容易,答应大娘,以后别再咬人了。” 方豫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盯着陈大娘,眼里流露出来的警惕和愉悦让傅政凛停下脚步。 傅政凛:…… 下午,方豫从脑科住院部转至精神科,原先杨虎想安排他进特护单人病房,被傅政凛拒绝了。 他此时的存款不多,能省则省,多人病房顶多嘈杂一些,没什么影响。 然而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天,他就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方豫,还住了三位精神病患者,1号床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嘴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瞧着平易近人。 起初,傅政凛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无意间在卫生间发现对方朝着镜子傻笑,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他透过镜子发现傅政凛,回头看向他,又恢复了冷静,“看什么,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傅政凛喉结轻滚,没回答,视线在他身下扫过,心下暗忖:谁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裤子拉起来? 对方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病床躺下,一躺就是三个小时。 傅政凛沉着脸帮他拉了帘子,免得被护士撞见,辣眼睛。 2号床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岁,是个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和方豫类似,认为自己不是人。 “妈妈,看到我的手了吗,一、二、三……八゜”小男孩神情惊恐,“我变成了蜘蛛,好可怕,妈妈,救我!” 头发被折磨得发白的妇女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哄着:“瑞瑞不怕,医生叔叔会帮你赶走蜘蛛。”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下触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被迫接受精神病的折磨,他视线扫过3号床的患者,低叹一声。 这是一位老年人,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是医院的常客,虽然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表现出攻击性。” 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傅政凛注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傅政凛问:“能治好吗?” 小护士笑了笑,“以现在的医术来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定期接受治疗,稳定病情。” 傅政凛眸色黯淡,他偏头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抿了抿唇。 “放宽心,你弟弟年纪还小,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小护士见他神情落寞,知道他担心什么。 傅政凛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方豫的头,方豫不客气地甩了甩头,朝他龇牙咧嘴。 傅政凛在他发作前收回手,抬眸看向护士,沉声问:“治疗的过程,痛苦吗?” 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想到方豫才七岁就要经历这种折磨,他就憋得慌,甚至产生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傅政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考虑,原以为自己的热心肠早就被长达十八年的冷漠岁月蹉跎掉了。 “精神病分轻重,治疗方式也不同,你弟弟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主要以心理行为指导为主,再用药物辅助治疗,如果效果好,可以坚持下去。” 小护士淡淡地瞥了方豫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入夜,3号病床的老人终于改变了姿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浑浊发黄的双目盯着4号床的傅政凛。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从破掉的风箱里面传出的声响。 第21章 猝不及防的悲剧 傅政凛原先垂眸查看淮城的新闻,听到问话,抬眼看向他。 老人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政凛。” 他关掉手机,默默打量着满布皱纹和零散老人斑的高龄老人。 “这名字起得好,听着像当官儿的。”老人坐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脖子。 傅政凛不置可否,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就是当个比他还大的官,最好能调到京城发展,挤进京圈。 “我看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不饿吗?”在病房待了一天,也没见到老人的家属。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我儿子女儿都有各自的小家,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家庭那些琐事,哪有空闲照顾我。”老人牵起嘴角笑了笑,傅政凛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难过。 “我这里还有粥,刚买的,您多少喝一点吧。”傅政凛原本不想干涉的,他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垂眸看着方豫熟睡的小脸,内心柔软了一瞬,可能受了小孩儿的影响,让他开始于心不忍。 老人一开始还在拒绝,当傅政凛把粥放在他桌子上后,沉默了片刻,勉为其难接受了。 傅政凛发现他在偷偷抹眼角,行为表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老伴走了后,他们就不待见我。”老人吃饱喝足,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干巴巴地嘴唇颤动着,情绪有些激动,“没人愿意跟我住,嫌我太老,嫌我带不了孙子,嫌我是个精神病,怕我吓到孩子们。” 傅政凛默不作声,当个合格的听众,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才会轻松一些。 他和老人一样,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还没找到那个愿意倾听自己心里话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供他们读书,送他们走出落后的小村,原以为自己老了后就该享福了。天不如人愿,我被查出精神病!”老人又一次抹了抹眼泪,语气满含苦闷。 “其实,我这个病比那些受重症折磨的人好太多,不费钱。你看,我不痴也不傻,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够了,他们居然那么狠心,巴不得我早点进棺材!” 老人捧起一次性塑料碗,舔干净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方豫,“这是你儿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你现在对他有多好,以后他就对你有多狠,孩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轻哼一声,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这时,2号病床的家属终于逮着机会,很是无语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因为是退休军人才被村里人送来这里治疗。他患有精神分裂,总觉得自己被子女抛弃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内心翻涌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妇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儿子的胸口。 忽然,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水声,连绵不绝,傅政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时间分秒流逝,他怔怔地看着方豫的脸,眼睛久久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还没出来,水声也没停止。 傅政凛蹙了蹙眉,心下咯噔一声,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他霍然站起身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听到回一声!” 里面无人回应,门缝也开始往外渗水,傅政凛双瞳一缩,抬脚大力踹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床上的方豫被惊醒,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晚上十二点整,精神科住院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面色灰白的老人飞奔进入电梯。 傅政凛站在走廊目视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垂落在腿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他打开卫生间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心脏仿佛被什么拽住,连呼吸都忘了。 没想到老人会有自杀的倾向,他在水桶里放满了水,半跪在地,把头埋进水里,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傅政凛把他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手脚也开始僵直,他想,这人很大可能救不活了。 果然,天没亮就有护士走进病房,收走老人床上的东西,傅政凛问她老人如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晚抢救了两个小时,也没把人救活,闭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他求生意志太低。” 傅政凛沉默不语,心情异常沉重,任谁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也开心不起来。 活生生的人,不过转眼间就逝去,人的生命还是太过脆弱了。 傅政凛的手不自觉地握着方豫的手臂,力气很大,方豫被惹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混乱中一口咬住傅政凛的手臂,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豫微眯着眼,牙齿狠狠磨着嘴里的肉,搞不懂猎物为什么不反抗了。 他眼里透着兴奋,这样更好,方便自己啃食,他咬破傅政凛的皮肤,美滋滋地吸着他的血,喉咙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天呐,他咬你,你不痛吗?”护士抱起被子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问了一句。 傅政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垂眸盯着方豫凶巴巴地小脸,喉结滚动,缓声道:“习惯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方豫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肚子饿了?”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处的血,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傅政凛松开他,伸手拿了保温杯喂他喝水,方豫这会儿不渴,把水都吐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沾着皮肤。 护士啧啧两声,同情地看了傅政凛一眼,摊上这么一个精神病弟弟,也是悲哀。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心里难受,又无处释放,他认命一般弯下腰拿出行李箱,找了套衣服。 换衣服得解开束缚带,傅政凛绷着脸拉起帘子,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解了方豫手腕处的束缚带。 第22章 出院 方豫猛地坐起身,一头撞在傅政凛胸口,恶狠狠地撕咬他的衣服,和发癫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傅政凛心情不好,一手按住他肩膀,大力把人按倒在床上,动作迅速地脱下他的衣服,冷着脸给他穿上新衣服。 待衣服换好,傅政凛也出了一身薄汗,手臂也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方豫仰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充斥着不甘和愤懑,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讨厌这具软弱的身躯,他恨不能尽快把眼前这个猎物咬死,就和那个梦一般,让对方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也不好受,方豫,你不是我的谁,我也没义务照顾你。”傅政凛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扣住方豫的咽喉。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等你好了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想一直管着你。” “吼!”方豫红着眼眶朝他低吼。 傅政凛收紧手指,垂眼看着脆弱的脖颈,“现在你这副鬼样子能上哪儿去,光是走到大街上,就得被人当成疯狗乱棍打死。要不是看在方伯伯的份上……” 他看着方豫愤怒得快要喷火的双眼,紧绷的身体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了下来,他松开手,闷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治疗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趣的,傅政凛在医院陪了方豫十天,对方从一开始的暴躁、冷血变为现在更加疯狂的模样。 傅政凛沉默了。 医生也沉默了。 最后不得不提出建议:“试试电抽搐治疗法吧。” 电抽搐治疗通过给予短暂但强烈的电流刺激大脑,引起意识丧失和痉挛发作,以模拟自然状态下的惊厥过程,达到缓解精神症状的目的。 医生说治疗期间,病人的意识是丧失的,基本不会感觉到痛苦,但傅政凛认为电疗法对小孩儿来说太过恐怖,没同意,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瘦瘦小小的方豫来到陈大娘的小院子。 小院的造型类似京城的四合院,用红砖青瓦搭建而成,算上前院的面积,总体面积也不小。 两房一厅一卫一厨,足够傅政凛和方豫两人居住了。 方豫手上戴着手铐,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院子外头宽敞的田地,以及田地上悠哉悠哉吃着野草的牛羊,被压抑的兽性再次爆发,他冲牛羊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没走两步就摔趴在地。 他还没熟练两腿生物的行走方式,四肢很不协调,他挣扎着爬起身,愤愤地盯着手腕处的手铐,狠狠磨了磨牙,接着低头张嘴咬住手铐,凶巴巴的模样让陈大娘等人暗自叹息。 陈大娘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天可怜见的,怎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患上这种病呢!” 杨虎听不得自己老妈哭哭啼啼,烦躁地挠了挠头,“别哭了,我找找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国外有个教授专门研究这种病,我亲自去把他绑回来!” 陈大娘瞪起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抽呢!甭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怎么绑,你现在是警方眼里的香饽饽,无论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杨虎摸了摸脑袋,撇下嘴角,小声嘀咕:“我找黄毛去。” “你不是派黄毛去了淮城么。”霍于庭的声音压得很低,手臂几乎贴在杨虎身侧。 杨虎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往旁边走了一步,霍于庭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别跟我绕弯子,听不懂。”杨虎轻啧一声,再次挠了挠耳朵。 一个大男人的声音怎么能那么软,听得他耳根子也发软,杨虎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走到陈大娘身后,不再搭理他。 霍于庭抿了抿唇,垂落在身侧的手握起拳,很快又放开。 钓鱼是个耐心活儿,切不能急,现在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犹豫着要不要咬钩,他只能等到鱼儿完全被鱼钩钩住后,才能提竿,享受鱼肉的美味。 杨虎只觉后背发凉,侧头往后瞄了眼,见霍于庭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低骂:“什么眼神,一看就不安好心。” “你在嘀咕些什么,别打那些坏主意!”陈大娘回头揪住杨虎的耳垂,大声警告。 “哎哎哎,娘啊,别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扯我耳朵啊,你儿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杨虎欲哭无泪,脸皮儿都要红了。 “你面子值几个钱呐,做坏事进了监狱才是丢脸!”陈大娘骂着骂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儿子混黑社会,她阻止不了,儿子不听话,她打再狠也是不听的,她认为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 眼看自己老妈开始抹眼泪,杨虎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放轻声音哄:“我错了我错了,您再哭下去,外边的田就该发大水了。” 陈大娘“噗呲”笑出声,“发大水不正好,省得给庄稼浇水。” 杨虎嘿嘿笑两声,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排大白牙,他回头看了眼霍于庭,见对方也在笑,凤眸弯弯煞是好看,怔了怔,呼吸猛地凝滞,心脏漏跳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回过头,脸蛋仿佛被火烘烤着,散发着烫人的热意。 霍于庭抿下嘴角,看着杨虎通红的耳朵,眉毛挑了挑,心下暗忖:这么纯情。 忽然,趴在地上的方豫撅起屁股蠕动了两下,接着双腿用力朝门口的方向蹦跶过去,滑稽搞笑的模样看在傅政凛眼里,只觉得心酸。 这瓜娃子从头到尾就没一处像人的地方,简直像披着人皮的小野狗。 小野狗向往自由,他不喜欢被一直束缚着,他性子傲慢又很野,哪里肯乖乖待在傅政凛身边。 他有个长远的目标,终有一天要挣脱束缚,把傅政凛这个猎物咬得稀巴烂,再吞吃入腹,接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家,只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不是这个满是两腿生物的地方。 只可惜,他蹦跶了没几下,就被那个该死的两腿生物提拉在空中,对方板着脸,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红润了些许的唇开开合合,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方豫瞪大眼,专注地盯着傅政凛眼里的自己,嘴里发出其他人听不懂的悲鸣。 他还能做回豹子吗? 他还能回家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问不出口,只能闷闷地垂下眼,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周身散发着低迷失落的气息。 第23章 直立行走 入住小院当晚,杨虎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上门做了一顿海鲜大餐。 陈大娘难得没有阻止儿子乱花钱的行为,她一个劲儿的给方豫夹菜,“小豫,多吃点,瞧你这小脸,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我家里养的橘猫都长得比你胖。” 方豫自从受了打击后就一蹶不振,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谁喊他都不应,杨虎逗弄心起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毫无反应,连眼皮也懒得抬。 “他这是怎么了?”陈大娘苦着脸,头一次觉得这娃儿比阿虎小时候还难带,不免更加心疼傅政凛了。 傅政凛蹙着眉,对上方豫,他也毫无办法,方豫把自个儿当成了动物,情绪和思想也跟动物类似,谁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下一秒就活蹦乱跳了。 “大娘,您先吃,他现在情绪不高,自然没有食欲,晚点我再喂他。”傅政凛说着便伸手盖在他头上,习惯性地揉了揉。 方豫动了动耳朵,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傅政凛一眼。 傅政凛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看错眼了吧,他居然在方豫眼里看到委屈。 “怎么了,怪我绑着你?还是怪我不让你出去。”傅政凛把他过长的刘海顺到耳后,眉眼平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许多。 方豫嘴唇动了动,双瞳颤动了一下,从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他再次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菜。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小孩儿一改常态变成这副模样,他实在吃不下饭,“杨哥,霍哥,大娘,你们吃,我带他回房间,多半是犯困了。” “小傅啊,你也没吃多少,我给你俩留点菜,晚点饿了再吃。”陈大娘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厨房,大概拿盘子去了。 傅政凛应了一声,弯腰抱起方豫,窝在怀里的小身子重量太轻,跟只猫儿似的,让人心疼。 他带着方豫走进房间,把人放坐在床上,接着蹲下身解开他手上的手铐,“闹什么脾气,你赢了,以后不再绑着你。在这个院子里头,你爱干嘛就干嘛,只要别跑出去伤了人,随你便。” 话音刚落,方豫忽然暴起,猛地把傅政凛扑倒在地,扬起下巴俯视着身下的猎物,鼻子的呼哧声越来越急促,喉咙也发出低低的兽鸣。 傅政凛见他张开嘴,露出满是唾液的虎牙,不用想也知道方豫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溺爱孩子的心思,一个体重不足四十斤的孩子对他的压制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他轻而易举就把方豫掀开。 方豫就地一滚,四肢并爬,动作迅速地窜到角落里,头发尽数炸起,朝他龇牙咧嘴。 透明的唾液沿着嘴角滴落在地,在地上形成一小摊水迹,咕噜咕噜的响声从他腹部传了出来,他越是饥饿,越是表现得暴躁。 他现在还小,不是傅政凛的对手,以往能成功咬到人,也不过是侥幸。 现在傅政凛不会傻傻地给他咬,无论是野狗还是别的什么野兽,只要填饱肚子,攻击性便会稍稍下降吧? 傅政凛也不确定,他起身关好窗户,沉默着走向房门,把门打开后才说:“乖乖待着,我拿吃的给你。” 他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听懂,抬脚走了出去,接着又把门关上。 方豫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他尝试着抬起双手,双腿跪在地上,随后腿部用力想让自己站起身。 一次两次失败后,他越挫越勇,第三次真的站起来了! 他憋着呼吸,试探着抬起脚,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傅政凛打开房门便看到这副场景,身高仅到自己腹部的小孩儿走一步停一步,嘴角还微微上扬着,透着一股子愉悦和得意。 然而得意不到两秒,他左脚踩在右脚上,重心不稳摔趴在地,余光见旁边熟悉的鞋子,小脸一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看,果然是傅政凛。 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俯下身一手掺在方豫腋下,把人拉站起来。 以防被咬,他很快就松了手,毫不吝啬地夸奖,“进步很大,加油。” 方豫不屑的哼了声,顺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别凑过来,否则咬死你。 傅政凛把手上拿着的饭菜放到桌子上,朝方豫招了招手,“想吃烧鸡吗?” 桌子上的烧鸡香味浓郁,方豫紧盯着它,喉结快速滚动,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想吃就自己走过来。”傅政凛双手抱臂,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 方豫猛地下蹲,四肢在地上并爬,很快窜到桌子上,两手扒拉着盘子里面的烧鸡,低头凑过去大口撕咬起来。 傅政凛头痛地扶了扶额,自言自语:“算了,才刚开始,急不来,他现在听不懂人话,要给点耐心。” 方豫边吃边用眼角扫视着他,护食的样儿十分明显,傅政凛若是动一下,他便龇起牙,喉咙发出警告的声响。 “慢点吃,不和你抢。”傅政凛走到床上坐下,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淮城的头条新闻。 原先热度排在第二位的贪官落马事件已经掉到末尾,过不了几天,全国人民就会忘了这事儿。 “叮” 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傅政凛怔了怔,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信息。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信息发送人很陌生,头像是可爱的布偶猫。 [晨曦:hi~还记得我吗?] 傅政凛蹙了蹙眉,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人是谁。 他微信好友没几个,基本是同学或老师,平日里几乎不聊天,除非有事儿才聊上一会。 忽然想起十几天前,在火车站遇到的女生,他心下了然。 [凛:姚小姐?] [晨曦:嗯呐,我是姚晨英,在忙吗?] [凛:没。] [晨曦:你弟弟现在怎么样啦?] 傅政凛看向狼吞虎咽吃着烧鸡的小孩儿,嘴角上扬了些许。 [凛:挺好,在吃饭。] 方豫吃得满嘴是油,嚼不烂的骨头随手扔在桌上、地上,他吃一口肉就抬头看看傅政凛,见对方嘴角挂着笑,时而低头看向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不免觉得好奇。 那个东西闪烁着白光,照射在傅政凛脸上,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唇色红润。 方豫眯了眯眼,胸腔起伏发出两声“哼哼”。 第24章 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 [晨曦: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我能过去找你们玩吗?(星星眼)] [凛:我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或者说,傅政凛从未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无论是春节还是中秋,亦或是自己的生日。 [晨曦:没关系,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哈哈笑)] 姚晨英虽是个外向活泼的女生,但自从加了傅政凛联系方式后,她扭扭捏捏了十几天才敢给他发消息。 实在是傅政凛的朋友圈太高逼格,让她生起小小的自卑。 她打从被人贩子拐走后,没系统学习过知识,即使她表现得大大咧咧,但私底下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她对傅政凛有好感,自然也怕对方瞧清自己的底细,她利用这段时间疯狂吸收知识,还破天荒地请了家教学外语。 对此,姚家人长辈很是欣慰。 当学会一两句外语后,姚晨英自信心爆棚,一个冲动就给傅政凛发了骚扰信息。 好在傅政凛没问她一些深奥难懂的问题,不然她可答不上来。 [凛:你一个女生来我这儿,不太方便。] 虽然自己没那个想法,但男女授受不亲,他和姚晨英还没熟到玩在一块儿的地步。 况且,自从傅父落马后,姚家人的态度他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一句问候。 他既然来了丰城这边,就没打算和淮城的人有过多往来。 [晨曦:别小看我,我小时候大街小巷的窜,别人看了我都要喊一声泼猴儿,我性子比较跳脱,也喜欢交朋友……] [晨曦:你也知道,我刚回姚家不久,在这边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晨曦: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星星眼)] 傅政凛蹙了蹙眉,对方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反而衬得自己小气吧啦了。 [凛:我在丰城这边,距离淮城还挺远,你若是不怕麻烦,就来吧。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火车上鱼龙混杂,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多。] 姚晨英几乎在下一秒就回复,可见她有多兴奋。 [晨曦:(开心)不介意我带个朋友吧?] [凛:不介意。] “吼!” 方豫吃完烧鸡,仍觉得饿,但那只两腿生物一直低头玩着手上的东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名就觉得愤怒。 傅政凛收起手机,见方豫整个身子匍匐在桌子上,两手紧紧扒拉着桌子边沿,后背高高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猛扑过来。 烧鸡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傅政凛起身走向他,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骨头捡起来。 方豫又是一声低吼,视线落在抽纸上,泄愤似地一爪子拍过去,接着把一整包纸巾撕得稀碎。 纸巾满天飞,傅政凛黑了脸,“你要是手痒,我可以给你买个抓板,别浪费纸巾!” 方豫跳下桌子,不太熟练地抓起地上的纸巾,又是一阵撕扯,最后还抬起头高傲地看了傅政凛一眼。 “呵,还得意上了?”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只觉手脚发痒,想把人暴揍一顿。 方豫抬起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手指握紧又放开,反复数次后,抓起散落在桌子边沿的鸡骨头,烦躁地往嘴里面塞。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傅政凛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出了门,不消片刻捧着一碗拌了卤肉的饭回到房间。 卤肉的香味很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方豫吐出鸡骨头,舔了舔上唇,视线追随着傅政凛手上的碗移动,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他皱了皱鼻子,喉咙发出不满的 咕噜声。 傅政凛刚把碗放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手打翻在地,他暴躁地在原地转圈,目光凶狠又嗜血地盯着傅政凛的手腕。 看着一地的狼藉,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懂事,慢慢来。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傅政凛垂眸看着他,嗓音哑了些许:“不喜欢吃饭?” 方豫嫌恶地盯着地上的饭,还朝它咆哮一声,表现得十分明显。 傅政凛弯下腰和他平视,一字一句道:“不吃饭的孩子长不高,你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儿了,别人指不定说我怎么虐待你,说我不给饭你吃。你现在还小,脾胃功能很差,不能光吃肉,消化不了,也吸收不了。” 方豫朝他露出虎牙,瘦巴巴的小脸紧皱成一团,有些狰狞,他目光落在傅政凛脖颈处,颜色不一的咬痕交错在一起,这是自己的杰作。 他磨了磨牙,鼻翼颤动,仿佛嗅到了猎物身上鲜血的味道,他遵循豹子的兽性,突然发起攻击,既然吃不饱,那就把眼前这个美味的猎物吃掉。 傅政凛早有戒备,一手扯起他的衣领,把人压制在桌子上,黑沉的脸紧绷着,“不吃饭还想打赢我,做梦。” 他嘴角微扬,语气略有嘲讽,方豫不甘心地挣扎起来,但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傅政凛的手。 陈大娘在前院干着急,听到房间里面的嘶吼声,抬脚走过去准备敲门。 “妈,这事儿你别管。”杨虎及时握住陈大娘的手腕,“小傅有自己的方法,你干涉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霍于庭把陈大娘带到一边,轻声说着什么,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遮住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 杨虎紧抿着唇,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只觉呼吸也重了几分。 口干舌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抬脚就走向前院摆放着的餐桌,拿起一罐啤酒猛灌起来。 冰爽的啤酒下肚,身上的燥热感总算消散一些,杨虎沉着脸,手在餐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他偶尔抬眸看向霍于庭,脑海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艹!”他低骂一声,认为自己鬼迷心窍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甚至臆想霍于庭和其他男人翻云覆雨的场景,他猛地一拳砸在餐桌上,眼里满布阴霾。 香软的女人不要,非要搞男人,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全身硬邦邦,抱着都不舒服! 不行,改天得带霍子去会所玩玩,让他体验体验女人的好。 他暗自生着闷气,周身散发着煞气,连霍于庭走到他身后也没发现。 “无端端生什么气。”灼热的气息忽地喷洒在杨虎耳侧,他双瞳猛缩,动作颇大的站起身,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霍于庭表情无辜地直起身,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只觉好笑。 第25章 外貌协会 杨虎买的小院位于丰城东侧郊区,这片地区多得是农作物,以水稻田、玉米地和果园为主。 他以为自己老妈会喜欢这种农耕生活,陈大娘却嫌弃这里偏僻,人烟稀少,想找个伴儿唱歌跳舞也难,因此迟迟不肯搬过来。 现在小院儿租给了傅政凛和方豫,杨虎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不缺这点钱儿,但陈大娘的妹妹却看不过眼。 某日,杨虎的二姨带着明眸亮齿、眼高于顶的小表妹前来探亲,原本在丰城城中心玩得好好的,不知打哪儿听到原先买给陈大娘的小院子被便宜租给了外人,她当即黑了脸。 陈二姨把杨虎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阿虎,二姨知道你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二姨丈先前还想着在小院儿附近开个果园,不就因为没房子住才耽搁了计划么,你想租房子咋不早点开口。” 杨虎知道二姨的德性,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只敷衍道:“那是我妈的主意,你也知道,我向来就听她的话。” “你妈她没什么文化,人又心软,你就不怕她被外人骗了么?”陈二姨心里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有点冲。 这时,杨虎的小表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戏,不说话的时候是个恬静好看的姑娘,一旦开口就暴露了本性,“表哥,外人始终是外人,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感恩。” “你若是还当咱们是你的亲人,就听我妈的。不就是租房子么,去哪儿不是租?你让他们收拾包裹给我爸腾个地儿呗。你也知道,我爸这辈子就喜欢折腾,他一天不干活就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逮着我妈骂,我妈不舒服就逮着我骂。你就当帮帮我啦!” 杨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厌烦,“这种缺德的事儿,我干不了。” “啧啧,怎么缺德了?你当黑社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缺德。”小表妹说话不经大脑,眼见杨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免心下发毛。 陈二姨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小声骂:“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表妹吐了吐舌头,不再插嘴。 陈二姨见杨虎不为所动,心里憋得慌,“那我找你妈去。” “找我做什么?”碰巧陈大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身高腿长的傅政凛。 傅政凛两手提着大袋东西,隐约可见是地瓜和橙子,他把东西放在角落,直起身看向陈二姨等人。 陈二姨疑惑地扫了眼面生的俊俏男生,感兴趣地问:“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忒俊了。” “哦,你说小傅啊,他和他弟弟是淮城人,现在也是我的房客。我刚去郊区那边转悠,买了一堆农产品,只能拜托他帮我拎一拎。”陈大娘简单做了介绍,视线转到小表妹身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傅政凛和花妞见个面。 傅政凛不知情况,硬是被她骗了过来。 小表妹名叫赵雪花,今年二十,自从看到傅政凛开始,那双眼便转不动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外形和气质都仿若贵族少爷一般的男人。 虽然傅政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牌子货,只是普通的棉衣外套,但也遮掩不住他外貌条件带来的优势。 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怎么长在他脸上,就这么好看呢,赵雪花不是爱学习的学生,她想不起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傅政凛的好看。 她只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了,手偷摸着搭到心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让她红了脸,不自觉放下翘起的腿,连腰板也挺得笔直。 家里人都说她眼光高,看不上乡下的土包子,确实如此,她更加看重的是对方的外貌、身高和气质,俗话说就是:外貌协会。 傅政凛简直就是照着她心上人的样儿长的,哪哪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傅政凛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朝陈大娘说:“大娘,我先出去了,小豫还在外头等着。” 陈大娘及时拉住他手臂,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豫有霍子他们看着,放心,来来来,给你做个介绍。” 她把傅政凛拉到赵雪花面前,笑着说:“这是阿虎的表妹,大名赵雪花,小名花妞,先前和你提过的,长得多标致。”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总算知道陈大娘在打什么主意,他朝赵雪花点点头,沉默不语。 杨虎摇了摇头,老妈就是看不惯单身人士,每见一个都要说说媒。 他深受其害,现在光是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寒毛直耸。 “你们年轻人先聊聊,二妹啊,你刚才说找我干什么?来,我们出去说。”陈大娘转身就拉着陈二姨走出客厅。 陈二姨“哎哎”两声,频频回头看向相对无言的少男少女,小声问:“我滴个姐啊,你想让那个男人当我家的上门女婿?” 陈大娘“呸呸”两声,白了她一眼,“上门女婿就甭想了,小傅是知识分子,会的东西多着呢,假以时日肯定混得比阿虎还出息,别小看人家。” 陈二姨面露怀疑,显然不信,她也不追着问,转而问起租房一事。 陈大娘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骂:“做人要讲诚信,既然租给了人,哪有赶人走的道理,那两个孩子都是个可怜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陈二姨闷闷不乐,想到孩子他爹凶神恶煞的模样,心脏抖了抖,“你让阿虎想个办法,花妞她爹就想在果园旁边租个房子,再不成,临时搭个小平房也是可以的。” “二妹,那块地归政府管辖,明令禁止违建搭建,阿虎可不敢和政府硬碰硬。你也别为难他,改天我帮你留意留意附近还有没有哪家愿意出租的。”陈大娘好歹是杨虎他娘,不是个软弱可欺的。 陈二姨叹了一声,只能作罢,总算有兴趣问起傅政凛,家庭背景、房车问题、有无兄弟姐妹、年薪多少等等。 问到最后,她脸色渐黑,敢情还是贪官的儿子,光是听到这点,她就不会同意花妞和他交往。 花妞她爷爷便是被贪官陷害做了替死鬼,赵家人光是听到“贪官”两个字儿,就唾骂出声,巴不得他们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 陈大娘兴奋过头,一时忘了这回事儿,她讪讪地笑了笑,“做普通朋友也成,小傅学识渊博,花妞正好可以跟着学学。” 她们在走廊角落里激烈讨论,傅政凛在客厅里和赵雪花无话可说。 杨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只剩傅政凛和赵雪花两人。 “没什么事,我出去了。”傅政凛对她没什么感觉,率先打破宁静。 “哎,等等!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赵雪花脸上挂着两团红晕,说话声音嗲里嗲气。 第26章 冻死得了 傅政凛并非情商低的人,赵雪花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喜欢自己的同学一模一样。 他的心没有半分触动,为了斩断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严肃着脸认真道:“赵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你没意思。” 赵雪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任谁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都会大受打击,她也不例外。 她赵雪花头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那个男人却直白又坚决地说对自己没感觉。 明明不了解自己,就给自己定下死局,她内心生起一股埋怨,忍不住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傅政凛眸光微冷,声音毫无起伏,“这个与你无关吧。” “你不说,我就当你没有。”赵雪花执拗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傅政凛烦躁地皱起眉,他最讨厌应付这种关系,恋爱会让人迷失方向,不可理喻。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闪光点,每年收到的情书能装满几个大垃圾桶。 有钱有势、模样还出挑的官二代,谁不喜欢? 傅政凛十几年来一直严律守己,从不把目光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也不敢有兴趣,毕竟这是自己父母明令禁止的事情。 他的人生和婚姻由不得自己,如果不是父亲落马,他以后很大可能会被安排联姻,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现在,一切都变了。 选择权回到他手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喜欢谁,谁也无法强迫他做一些违背自个儿意愿的事情。 傅政凛冷眼看着不依不饶的赵雪花,嗓音透着明显的冷意,“我最讨厌纠缠不止的人,世界上多的是男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赵雪花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紧咬着下唇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凭什么认定以后不会爱上我!” 傅政凛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读书期间,某位富二代拒绝别人的理由。 “我喜欢男人。”低低的嗓音像颗巨石,陡然砸进赵雪花心窝。 她往后踉跄一步,双眼瞪得老大,嘴巴也大张着,被傅政凛一句沉重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回过神后,她在心里痛骂出声,好端端一个帅哥,搞什么基!浪费她的感情! 傅政凛无意久留,抬脚走出客厅,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杨虎家的小院比傅政凛那儿大了两倍,装修风格是现代化古风,据说这套占地面积约五百平的院落买了五千万。 陈大娘自从儿子买了这套房子后,气得茶饭不思,夜寝难安。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自己儿子随随便便就花出去五千万,她心痛得要命,连着一个月没搭理他。 后来,还是霍于庭出马调和,才让两母子重归于好。 傅政凛特意放慢脚步,寂静深邃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方豫的怒吼声,才抽回思绪,加快脚步。 前院的假山池塘围着几个人,霍于庭、杨虎也在其中,而方豫那个小疯子全身湿哒哒地在池塘里面站着,嘴里还叼着一条手腕粗的金鱼。 “小豫,快上来,我带你去吃烤羊腿,这鱼不能吃。”霍于庭表情无奈,刚才是他看的人,杨虎突然走过来和他聊起淮城那批货的事儿,两人聊着聊着,没留意到方豫已经爬上池塘的栏杆,毫不犹豫猛扎了进去。 大冬天的,池塘里面的水冷到刺骨,傅政凛气得二话不说,直接下水把人捞了出来,挂在栏杆上,掀开吸满水的羽绒服下摆,直接对着全身最有肉的地方开打。 “啪啪啪”的巨响在前院连绵不绝,每一掌都落到实处,不带一点虚的。 方豫嘴里死死咬着金鱼,眼里翻滚着强烈的不甘和怒意,这个该死的生物居然敢打自己。 他像条脱了水的鱼大力扑腾起来,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傅政凛第一次打他打得这么狠,其他人上前阻止也被他一个眼神制止,直到打得自个儿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痛,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恨声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现在多少度,万一冻出个啥病,我管你死活!” 方豫嘴里的鱼掉在地上,愤怒到极点的面容有些狰狞,他转头恶狠狠地咬在傅政凛手背,大有咬下他一层皮肉的意思。 “记住,你又欠我五千了。”傅政凛闭了闭眼,眉头紧拧成一团,痛苦的闷哼声被生生咽下喉咙,他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方豫后脖颈,力度很大,“听话,松开。” 方豫的后脖颈很敏感,每次被傅政凛扣住,便让他生起一股无力感,他用舌尖抵着渗血的皮肉,喉咙咕噜咕噜往下吞咽。 “小豫,听你哥的话,先松开嘴。”霍于庭劝了一句。 傅政凛的手背已经开始渗血,痛得他脸色发白。 自从搬来小院子后,方豫每两天都会逮着机会咬他一口,有时是睡着的时候、有时在吃饭期间、有时莫名其妙就猛扑过来,傅政凛被咬得最多的地方是脖颈和手臂,有些牙印已经深到见骨,也就只有他忍受得了这个小疯子。 换做杨虎,早就抄起衣架抽得他满地打滚,爹妈都不认识!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小疯子全身哆嗦一下,鼻翼颤动,不自觉张开嘴打了个喷嚏。 傅政凛提着他的后衣领,和他直视,冷声威胁:“你最好别感冒。” 方豫又是一个喷嚏,稀薄的鼻涕喷在傅政凛脸上,他眼皮抖动着,抬起手擦了擦脸。 “先带他去浴室泡个澡驱寒,待会喝点儿紫苏水。”陈大娘匆匆赶来,惊呼了好几声,赶忙催促他,“别傻站着咯,孩子冻得脸色都发紫了。” 傅政凛冷哼一声,嘴硬道:“冻死得了,省得天天咬人。” 方豫自打了两个喷嚏后,全身便像结了冰一般,冷得他直打寒颤,他耷拉着眼皮,浓密的睫毛沾成一团,不停颤动着。 傅政凛嘴上说一套,做事却毫不含糊,他把人带进浴室开了暖气,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三两下脱下他的衣服,把人扔进浴缸里面。 “啊!” 陡然接触到热水,方豫惊叫了一下,两手扒拉着浴缸边沿想要站起身。 傅政凛按住他肩膀,沉声呵斥:“你再起来!” 方豫扭了扭身子,被抽痛的地方泛着火辣辣的痛,他愤懑地瞪着傅政凛,后背往后靠到浴缸壁上,尖瘦的下巴尖被热水淹没。 不一会儿,热水泡得他全身舒服,脑瓜子也晕乎乎的,他微眯着眼,眼底的警惕逐渐被水雾遮掩。 不知不觉,他垂下眼帘闭上了眼,下巴在水里一点一点,喉咙泄出有规律的呼噜声。 第27章 第一口粥 小豹子又开始做梦了。 它再次回到腾菲大草原,敞开肚皮躺在岩石上,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它,舒服得很。 毛茸茸的脑袋忽然被什么轻揉着,它动了动耳朵,睁开淡金色的眸子。 一个有着乌黑毛发的两腿生物坐在它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它脑袋游移,它嗅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冷香,也嗅到皮肉之下鲜血的味道。 “咕噜咕噜。”小豹子悄悄朝他张开獠牙。 “啪”的一声,脸蛋被轻拍一下,小豹子猛然惊醒,对上傅政凛黑色清澈的双眸。 “睡着也不安分,牙齿就这么痒么?我在网上给你买了磨牙棒,明天就能到了。”傅政凛给他掖了掖被子,手在方豫头上摸了一把。 方豫整个身子埋在棉被里面,他挣扎了一下,很快掀开被子想要起身。 傅政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哑声道:“你发烧了,昏睡了两天。” 说完,把人塞回被子里面,“躺着别动,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方豫和他相处了十几天,其他话都不懂,唯独听懂了两个字,“吃”和“肉”。 胃部及时翻滚,饥饿感涌上心头,方豫偏头看向傅政凛的背影,默默地张嘴咬住被子,直到把被子磨得全是口水,才嫌弃地吐了出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时而盯着天花板的灯,时而看向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时而抬起手,查看自己干瘦如柴的手臂。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方豫竖起耳朵,冰冷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紧盯着大门。 光是听脚步声,他就能判断来的是谁,傅政凛的脚步声沉而有节奏,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门从外打开,方豫视线往下移动,盯着傅政凛手里的东西,再也移不开眼。 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勾起得他疯狂分泌唾沫,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了几分,想迫不及待扑过去,抢走傅政凛手上的食物。 傅政凛把食物端放到桌子,朝方豫道:“瘦肉粥和卤鸡腿。” 话一说完,走到床边,掀开方豫身上的被子,拿过一旁事先备好的天蓝色羽绒服外套帮他穿上。 方豫的目光已经被鸡腿夺走,任由傅政凛抬起他的手臂,直到拉链拉至锁骨,他才反应过来,低低地朝他吼了声。 “起身下床,自己走过去。”傅政凛最近很少抱他,一般在吃饭前会要求他练习走路。 方豫一开始很抗拒,因为他听不懂,每次直勾勾盯着食物,四肢着地想要爬过去。 傅政凛先他一步收起食物,把食物放到三米远的地方,再一次开口:“想吃就自己走过来!” 反复多次后,会引来方豫的暴动,两人在房间里像打架一般,发出各种吵闹声。 傅政凛有时躲闪不及会被他偷袭成功,久而久之,身子越来越灵活。 时间回到现在,方豫刚要蹲下爬过去,被傅政凛呵斥住,“站起来,你是人不是狗!想吃东西就自己走过来。” 方豫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现在肚子饿得慌,没心情和傅政凛打闹,他试探着抬起脚,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他蹒跚而行的样子和初学走路的婴儿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没有婴儿的懵懂,时刻保持警惕。 “很好,加油,再走几步就能拿到鸡腿。”傅政凛把鸡腿拿在手上,只让那碗冒着热气的瘦肉粥留在那儿。 方豫全身紧绷着,脚步僵硬,每走一步便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看自己的脚。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步路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分钟才到达。 方豫两手扶着桌子边沿,伸出手探向桌面,陡然发现鸡腿不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接着抬头看向傅政凛手上拿着的鸡腿,面容猛地扭曲,认为自己被戏耍了。 “吼!”鸡腿还给我! “吼!”该死的生物,我咬死你! 傅政凛始终板着脸,年轻英俊的脸庞隐约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吃鸡腿?” 他拿着鸡腿在方豫面前晃了晃,方豫的眼珠子跟随着鸡腿左右移动,口腔里的唾沫越来越多,最后从微张的唇角流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鼻子一直抽动着。 “吃?” 方豫皱起眉,鼻子发出一声闷哼,手指甲在桌子边沿扣弄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政凛把瘦肉粥推到他面前,耐心道:“把这个吃了,鸡腿再给你吃。” 方豫看都不看瘦肉粥一眼,视线始终追随着鸡腿移动。 傅政凛把鸡腿藏到身后,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把这个吃了。” “才有鸡腿!” “吃这个。” “给鸡腿。” “听懂了吗?” 方豫总算把目光转到瘦肉粥上面,抬起手,准备一爪子拍下去。 傅政凛及时把碗端走,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内容。 期间,方豫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响,他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圈,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又拿出鸡腿引诱他,接着把粥推到他面前。 “听话,把粥吃了,给你鸡腿。” 傅政凛尝试拿起勺子装了粥,递到他嘴边,方豫皱着鼻子移开脸,表情很是嫌弃。 瘦肉粥煮得比较稀,看着不太好吃,这是傅政凛第三次下厨,之前都是陈大娘亲自过来帮忙煮的饭。 傅政凛不好一直麻烦她,自个儿在网上找了做饭的教程跟着做,第一次做的时候,粥煮成了嘎嘣脆的锅巴,差点崩掉门牙。 第二次水放太多,几乎看不见米饭的影子,这一次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总算能入口。 时间分秒流逝,再这样僵持下去,粥该冷了。 傅政凛有些气馁,干脆坐下,一手抱起方豫,嗓音更加轻柔了,“吃两口就给你鸡腿,乖点,张一下嘴。” 方豫全身僵硬,双眼几乎瞪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粥。 “啊~” 傅政凛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他身上了,头一次这么哄人。 在他快要放弃之际,方豫慢吞吞地张开嘴,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勺子上的粥。 发现味道可以接受后,他猛地一口咬住勺子,“咕咚”一声咽下粥。 傅政凛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眶发酸,有种家里的娃总算长大了的感觉。 然而没欣慰两秒,桌子上的粥被方豫激烈的动作打翻。 他挣脱傅政凛的怀抱,跳上桌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流淌在桌上的粥。 傅政凛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开心,毕竟方豫历经十几天,总算接受了第一口碳水。 第28章 童年阴影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方豫自从接受米粥后,傅政凛每天换着法子给他煲不同的粥。 今天瘦肉粥,明天鸡丝粥,后天海鲜粥,从一开始的稀粥渐渐过渡到浓稠的米粥,方豫的小脸也肉眼可见的鼓起来,不过短短一周,不再是皮包骨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不间断地下起小雪,方豫窝在被窝里面睡得香甜,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房间里面放了两张床,距离相隔两米,儿童床是方豫的睡觉地盘,另一头的一米八大床是傅政凛休息的地方,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长桌,井水不犯河水。 方豫的个人领地意识很强,但凡傅政凛空着手触碰到他的床,他便暴起咬人。 除非傅政凛手里拿着他爱吃的食物。 傅政凛也没兴趣和他挤一张床睡,就怕半夜睡着睡着忽然被袭击。 方豫这小疯子确实这样做过,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惊醒猛扑过来,凶巴巴地咬住他脖颈,那股狠劲儿,任谁看了都觉得渗人。 日子一天天过,傅政凛沉浸在养娃的乐趣中,转瞬间,时间来到平安夜前一天。 这段时间,姚晨英每隔两三天便发来消息询问方豫的情况,得知小孩儿不再瘦巴巴的,她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晚上九点整,傅政凛刚躺进被窝,对方便发来消息。 [晨曦:我上周去了京城,在那儿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小豫应该会喜欢。] [凛:无论是啥玩意,到了他跟前就是和磨牙棒一样的存在。] [晨曦:哈哈,没事没事,只要他喜欢就行。] 傅政凛偏头看向趴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骨头形状磨牙棒的方豫,轻声道:“别一直咬着睡,会流口水。” 方豫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傲慢,他收回目光,专注地咬着散发出骨头香味的东西。 这个硬骨头磕掉了他一颗门牙,但他还是爱不释口。 傅政凛隐约看到他空荡荡的门牙,胸腔震动了两下,只觉好笑。 他视线回到手机上,回了一条消息。 [凛:明天我去车站接你们吧。] [晨曦:不不不,我们是开车来的,有导航,不会迷路。] 傅政凛扬了扬眉,“两个小女生从淮城大老远开车过来这里,胆子倒挺大。” [凛: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晨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朋友性别男。] [凛:嗯。] 傅政凛没多少惊讶,姚晨英的朋友是男是女,他不在乎。 [晨曦:这反应有点冷淡是怎么回事。(哈哈笑)] [凛:性格如此。] 傅政凛十八年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和人聊天容易聊死,他没什么情趣,为人又沉闷,实在想不清楚当初那些女同学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份而非本人,那么这些喜欢就过于虚伪了。 他关掉微信,登陆许久未打开的论坛,输入“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点击搜索。 上百条有关这家公司的帖子映入眼帘。 其中置顶的那条写着“利惠新董事长心系百姓,斥巨资捐赠二十台先进呼吸机至贫困地区。” 傅政凛抿着薄唇,点进帖子。 冗长的文字全是对新董事长的夸赞,傅政凛没兴趣仔细阅读,快速往下翻,直到翻出新董事长的个人照。 是个年约三十的男人,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目光冷冽地看着摄像头的方向。 傅政凛打量了他好一会,觉得他有点面熟,但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照片下方有一段关于新董事长的介绍。 【利惠新董事长:许承志,京城许氏集团二公子,十八岁建立天恩福利院。二十岁收购创美贸易进口医疗器械公司。二十四岁迎娶华辰药业千金蓝氏。二十五岁……三十二岁收购利惠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傅政凛看着母亲的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滋味。 他退出帖子,继续往下翻看。 【国外偶遇前利惠董事长,大家进来看看是她吗?】 这条帖子的点击率很高,回复的评论也多达上万条。 傅政凛沉默了片刻,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让他呼吸不畅。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他才迟疑地点开帖子。 【哈哈哈,笨蛋,被我骗了吧!】 看到这条整蛊消息,傅政凛脸色陡然一沉,毫不犹豫点了举报。 帖子的评论全是带妈字的粗口。 傅政凛关掉手机,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十几天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他从一开始的冷漠无情到无波无澜再到现在的有些在意,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忽视母亲对他的影响。 他手背轻搭在额头,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冒出一副副画面。 “傅政凛,衣服袖子为什么脏了!”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居高临下质问着年仅五岁的儿子。 傅政凛一手捂着袖子,手指攥得很用力,直到指尖发白,才哆嗦着唇回答:“笔不小心碰到。” “衣服脱下,扔了。”女人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是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傅政凛听话地脱下外套,走到垃圾桶前,把外套扔了进去。 “今天你爸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吧,上课期间为什么和同桌交头接耳。”女人继续质问。 傅政凛微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哑巴了吗!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女人几步上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即使年纪尚小的儿子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女人依旧无动于衷。 傅政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他有一道题不会,我只是……只是帮他讲解。” 女人冷哼一声,“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别再让你爸发现你在学校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傅政凛眼里的期待和希望逐渐被黯淡和失落掩盖,他失去了童真,失去了快乐,失去了作为孩童该有的特权,活成了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模样。 “咯咯咯”的磨牙声让他回到现实。 他偏头看着方豫昏昏欲睡的侧脸,眼神柔和下来,“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方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从头到尾,都是他不舍得放开这个孩子,是他需要方豫,而不是方豫需要他。 他怕回到孤身一人的日子,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只要方豫待在他身边,似乎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9章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 翌日一早,傅政凛起身绕到儿童床旁边,拉起被方豫踢掉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接着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 他垂眸看着枕头中央一大片被口水打湿的痕迹,无奈地抿了抿唇。 方豫的枕套每天都要换,因为每晚都会弄湿,傅政凛尝试用胶布把他的嘴封住也于事无补,对方也不乐意被封着嘴巴睡觉。 傅政凛从衣柜拿了套保暖内衣换上,外边再套个羽绒棉服和休闲裤,走进卫生间,借着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离开淮城至今已经二十天,自个儿脸上最大的变化就是瘦了,衬得五官越发立体。 他的长相遗传了父亲,最亮眼的便是这双眼,黑白分明,睫毛长而直,静静地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洗漱过后,他仔细打理了一下头发,不服帖的地方也变得规规矩矩。 前段时间眼里只有方豫,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现在有空闲时间,他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有些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多了一项自由,无人可以干涉他的想法和选择。 傅政凛走出卫生间,离开房间前看了方豫一眼。 天一冷,方豫就懒得动弹,连下巴也缩在被子里面,鼻子发出轻微的呼哧声。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关了门,沿着封闭的走廊走进厨房,开始淘米做早饭。 这座小院儿的厨房面积不是很大,但足够傅政凛使用,厨房里面有锅碗瓢盆,有小型冰箱和台式消毒柜。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腌制着鸡腿的盘子。 今天做的是瑶柱瘦肉粥,主要给方豫吃,傅政凛自己随便弄了个荷包蛋泡面,端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猜到,当初淮城傅家身份高贵的少爷,会沦落到吃泡面的地步。 吃饱喝足后,外头的小雪也停了,冬日的阳光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把淡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庄稼上、果园上。 傅政凛微眯着眼,抬头仰视被光辉包裹的太阳,直到眼睛干痛才低下头回到房间。 方豫呆坐在床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头也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进被窝,舒舒服服地躺到天昏地暗。 “方豫,待会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么?” 傅政凛的声音很轻,方豫懒懒地抬眸扫向他,接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起床吧,带你出去走走。” 他拿了方豫的外套,准备给他穿上。 方豫刚睡醒的时候,人还迷迷糊糊,攻击性会下降许多。 他全程只盯着傅政凛的脸,舌尖抵着虎牙摩挲了好几下。 傅政凛把他裹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剪头发?”他看着方豫长至脖颈的头发,开始犯难。 方豫每每看到剪刀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配合。 傅政凛尝试过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剪头发,然而剪刀还没下手,方豫就醒了过来。 尝试多次后,傅政凛放弃了。 他拿着梳子给方豫梳了头,接着戴上一顶毛茸茸彩虹色的针织帽。 帽子是陈大娘亲手织的,好不好看是其次,主要能保暖。 傅政凛蹲下身帮他穿好鞋子,唇角往上勾了勾,“别只顾着看我,以后自己学着穿衣服穿鞋子,可别指望我帮你穿一辈子。人总要长大的……” 方豫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幽光,内心无端生起一股烦躁,傅政凛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跟我来,刷牙洗脸。”傅政凛牵起他暖烘烘的小手,往卫生间的方向带。 换做之前,方豫早就一嘴子咬过去,怎么可能让他触碰自己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两腿生物能给自己提供食物,让他吃饱穿暖,渐渐的,内心的防线逐渐瓦解。 但他依旧野性难驯,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地咬向傅政凛,最后往往遭殃的是自己屁股。 方豫被他带进卫生间,站在洗漱台前面的小凳子上,好奇又警惕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黑煤球。 小孩儿穿着黑漆漆的羽绒服,头上一顶颜色鲜亮的帽子,帽子顶部有个白色的毛绒球,耳朵两侧也往下垂落两个毛绒球,有些可爱。 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两手紧紧抓着洗漱台边沿,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猛扑过去。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脑袋,耐心指着镜子里面的方豫,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方豫。” 接着手指转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是我,傅政凛。” “我们都是人,人类。记住,我们是人,不是兽。” 方豫眼里透着一丝疑惑,显然没听懂。 傅政凛知道他异于常人,只能多点耐心,每天帮他刷牙的时候重复教学。 久而久之,方豫肯定能听懂。 艰难地帮方豫洗漱过后,傅政凛黑着脸把人拉进厨房。 方豫屁股刚坐下就弹跳起来,愤愤地朝傅政凛低吼一声。 “哼,每次刷牙都趁机咬人,该打!”傅政凛抬起右手看了眼,中指有个明显的牙印,没渗血,证明小疯子没下重口。 他装了一碗温热的粥放到方豫前面,把不锈钢勺子塞进他手里,“吃吧,用勺子吃,不能用手抓。” 方豫握着勺子,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人肩膀直抖,傅政凛紧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拿了围兜给方豫带上,以免他弄脏衣服,“吃吧,还需要我喂你?” 方豫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勺子猛地插进粥里,大力往上一拐,浓稠的米粥飞了起来。 傅政林眼皮狂跳,按捺住自己的手,轻声低喃:“凡事总有个过程,忍忍就过去了。” 桌子、地上已经洒落一堆米粥,方豫吃不到粥很是烦躁,最后把勺子扔掉,两手扒拉着碗直接把嘴凑过去。 傅政凛摇了摇头,重新帮他装了一碗粥,捡起勺子洗干净后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怎么用勺子吃粥。 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小时,傅政凛看着满地的狼藉,额头一抽一抽的痛。 “邋里邋遢的小疯子。”傅政凛笑骂一句,惹来方豫一个满含不屑的眼神。 “啧,吃我的住我的,瞧瞧你这混不吝的样儿,你个小白眼狼。”傅政凛捏了捏他触感软弹的脸,眼含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第30章 外出 方豫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跟着傅政凛逛集市。 傅政凛怕他咬人,给他戴了个口罩,方豫哪肯乖乖戴着,隔一会儿就扯下来,傅政凛无法,拿了一罐牛肉粒随身带着,偶尔给他投喂一颗。 有了吃的,方豫听话多了,任由傅政凛牵着手,每隔几秒就张嘴,意思很明显,想要吃的。 外头的风呼呼响,吹得他小脸刺痛,他缩了缩脖子,眉头皱成一团。 两腿生物身上的毛发太少,无法抵抗寒风的袭击,傅政凛见他皱着小脸,脸蛋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再次给他戴上口罩,“口罩挡风,别摘下来。” 方豫抬手摸了摸口罩,明白了傅政凛的意思,脸上的东西叫口罩,能挡风。 小院的位置距离集市两公里远,傅政凛前几天花了一千块钱买了辆二手电动车,跟陈大娘学了十分钟就会开了。 此时,方豫站在车头的位置,两手牢牢抓着傅政凛的裤子,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入目之处是已经收割的稻田,上面堆积着捆绑好的稻草,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上面追逐打闹。 傅政凛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年纪相仿的小孩,以为他想过去玩儿,“等你什么时候能控制好自己,不随便咬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方豫下巴微抬,“哼”了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但他始终盯着那群孩子,不肯移开视线,脑瓜子也逐渐往后转,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 “乖乖站好!”傅政凛无奈,低声呵斥一句。 电动车远离稻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群孩子,方豫才转回身子,眼底涌动着复杂的光,愉悦、愤怒、不甘、茫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豹子,小豹子天性野,本该在豹群里嬉戏玩闹,却因为意外落单。 它别逼无奈,被迫成长,然而还没来得及成长为独立强大的豹子,就命丧虎口。 如今重生在名为“人类”的身上,他不得不学习人类的知识,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兽性,他很憋闷,又很苦恼,想不顾一切地撕咬靠近自己的人类。 奈何自己的身子太过脆弱,他不是傅政凛的对手,直到他看见同样弱小的人类幼崽,压在内心深处的属于人类的本性居然在此刻被激发。 他被震惊了,他居然产生想和人类幼崽玩耍的冲动。 这让他感到愤怒、不甘,同时又不知所措,他害怕自己以后会丧失豹子的本性,被同化为人类。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声音轻而缓地和他介绍周围看见的东西,“那头是牛,它在犁田,旁边穿着红色衣服的是女人,她正在拔草。” 方豫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渐渐抚平他心中激荡愤懑的情绪,他听得很认真,耳朵偶尔颤动一下。 “池塘里面的是鸭子和鹅。” 方豫眨了眨眼,喉咙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傅政凛放慢速度,继续道:“树下正在打架的是公鸡。” “咯咯咯!” 两只公鸡缠斗在一起,鸡毛飞得到处都是。 方豫看得目不转睛,小脸绷得紧紧的,忽然张开嘴朝公鸡的方向大吼一声。 “咯咯咯!” 两只公鸡吓得各奔东西,哪里还顾得上干架。 电动车穿过道路狭窄的密集居民楼,前后左右全是摩托车或自行车,车上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面生的傅政凛,忍不住操起家乡话问:“模样儿真俊,外省来滴?” 傅政凛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透着丝丝疏离感。 “来探亲的吧?”村民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他视线落在方豫身上,“哟哟”两声,“这是你女儿?长得不像你,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 方豫的头发长,加上五官轮廓精致好看,乍一看确实像个女娃娃。 傅政凛弯起唇角,嗓音微哑,“他是我弟弟。” 村民“啊”了一声,瞪大眼打量方豫,“我还以为是女孩,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傅政凛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方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表情渐渐凶猛起来,他朝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村民龇起牙,似乎在警告他闭上嘴。 “奶凶奶凶滴娃。”村民大笑一声,骑着自行车率先往前走。 “哔哔哔” “铃铃铃” “嘟嘟嘟” 各种交通工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热闹的场面。 集市门口挤满了车和人,嘈杂的叫卖声、谈话声连绵不绝,方豫开始烦躁了,不情不愿地被傅政凛牵着手往前走。 傅政凛来过几次集市,哪儿卖熟食的、哪儿卖鱼的、哪儿卖蔬菜瓜果的都清楚,他带着方豫挤进人群,边走边俯下身在他耳里嘱咐:“忍着点,我很快买完。” 方豫的暴躁他看在眼里,眉宇间生起一抹忧愁,小孩儿不喜欢热闹,性格孤僻不合群,以后上学该怎么办。 这两天,他在家教网仔细挑选适合方豫的家教老师,首要前提是有耐心、抗压能力强,最好有武功底子,不怕被咬。 筛选下来,适合的家教没几个,他一一加了微信说明方豫的情况,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张老师:不好意思,我这边过去你那儿有点远,不太方便。] [覃老师:抱歉,祝您早日找到适合他的老师。] [王老师:京城有一家针对你家孩子的特殊学校,你可以带他过去了解了解,恕我无能为力。] [谭老师:精神病啊,这个不好教,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傅政凛表示可以加钱,但没人同意。 没人愿意教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 傅政凛愁得头发都要发白,甚至想亲力亲为自己当家教,但他不可能整天陪在方豫身边,他以后得工作,要赚钱养娃供他读书。 他在网上咨询了精神科专家,对方建议方豫多和其他人接触、沟通,不要让他过度依赖自己,这会让他更加封闭、加重病情。 傅政凛真心希望他可以治愈,而不是人不人兽不兽的过一辈子。 “烤鸡,新鲜出炉的烤鸡,小朋友,过来尝尝,好吃再让你家大人买。” 烤鸡档老板笑眯眯地朝直勾勾盯着烤鸡的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霎时挣开傅政凛的手,双腿发力朝烤鸡档奔了过去,他一把扯下口罩,两手抓起一整只烤鸡,动作狂野地撕咬起来。 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惊得过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老板:…… 傅政凛:…… 第31章 第一个字 “天呐,这孩子究竟饿了多久,瞧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儿。” “你是孩子的哥哥?怎么带的人,太狠心了,再怎么着也不能饿到孩子啊。” 穿着棉袄的妇女聚在一起,朝傅政凛指指点点。 饶是傅政凛再临危不乱,也被说得面色泛红,方豫出门前可是吃了两碗粥和两个鸡腿一个鸡蛋的,怎么可能饿着他。 方豫吃得正欢,时而抬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喉咙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不经意间看见傅政凛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他挑衅又得意地“哼哼”出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行为。 傅政凛气笑了,眼皮疯狂跳动,心下暗忖:臭屁孩子,回家再收拾你! 他偏头看向烤鸡档老板,沉声问:“老板,烤鸡多少钱?” “68块一只。”烤鸡档老板指了指旁边柱子上贴着的收款二维码,“扫这里吧。” 傅政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现金,递到他手里。 自从搬来这儿住后,前前后后花了五千块现金,傅政凛没把钱存进卡里,怕被法院冻结。 毕竟傅父贪污的数额巨大,即使拍卖了所有固定资产,也无法还清。 他身为人子,之后很可能会替父亲负担那笔债款,至于什么时候偿还,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身上仅有9.5万,他计划拿5万元作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所以,平日里只能省着点用。 他对吃喝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即使啃个大馒头也不在乎。 方豫还小,此时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方面不能含糊。 傅政凛买了七八样菜后,坐上电动车,带着方豫来到附近的母婴店。 进门前,见方豫对烤鸡骨头爱不释口,傅政凛皱起眉。 “把鸡骨头给我,一直叼着像什么样儿?!”傅政凛伸手去抢他嘴上叼着的鸡架骨。 方豫双瞳猛缩,往旁边跑了几步,表情很是抗拒。 傅政凛没兴趣和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沉下脸冷声道:“不听话,中午没肉吃!” 方豫歪了歪头,眼里透着些许茫然。 “把骨头给我。”傅政凛再次强调,“不给没肉吃。” 反复多次后,方豫听懂了“没肉吃”三个字。 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任由傅政凛拿走鸡骨架,视线仅随着鸡骨架移动,直到鸡骨架被扔进垃圾桶,才愤怒地仰视傅政凛。 傅政凛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俯下身认真地擦走他脸上的油污,方豫扯起嘴角露出下排的牙齿,忽然抬手抓在傅政凛的外套上,留下两个油光滑亮的掌印。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默念:瓜娃子不懂事,别在意,别在意,别在意! 方豫抓了一下还不够,小手滑进傅政凛的口袋,跟发现新大陆一般,面露惊奇。 他从口袋里面抓到了一罐牛肉干,刚想拿出来,被傅政凛一把扣住手腕。 “脏死了,别乱摸!”傅政凛低喝一声。 方豫磨了磨牙,狠狠瞪着傅政凛,嘴巴张开发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呦……” 方豫兴奋起来,继续念叨着:“呦……呦……” 傅政凛索性蹲下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仔细擦干净方豫手上的油。 方豫见傅政凛不搭理自己,急得眼眶都红了,最后吼得越来越大声。 “呦……友……” “你想表达什么?”傅政凛总算抬起眼直视着他,眸光微闪。 方豫动了动唇,喉咙滚动发出一声:“肉。” “肉在哪里?” 这是方豫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傅政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循循诱导。 方豫皱起小脸,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傅政凛换了个问法,“肉呢?” 方豫伸手抓向他口袋,把装着牛肉干的瓶子掏了出来。 傅政凛弯唇低笑出声,漆黑清澈的眸子璀璨如星辰,衬得整张脸熠熠生辉。 他抬手摸了摸方豫帽子顶部的毛绒球,嗓音夹杂着明显的愉悦,“乖孩子,奖你一颗牛肉干,以后再接再厉。” 方豫成功吃到肉,吧唧着嘴嚼得香喷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类长得比其他同类还顺眼。 母婴店的员工一直驻足在门口打量着英俊耀眼的傅政凛,见他牵着小孩儿的手朝自己走来,双眼立马就亮了,赶忙迎上去。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母婴店员工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傅政凛粗略地扫了眼母婴店的商品,先前的笑意早就收敛,此时面部表情严肃又正经,他偏头看向笑眯眯的女人,“有适合这孩子喝的营养品吗?” 员工笑得更殷勤了,“有有有,你来这里就是来对了。” 她很快忙活起来,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一一朝傅政凛推荐保健品。 最后,傅政凛买了瘦弱儿童专用的营养奶粉,以及钙片、锌片、dha、复合维生素等各种保健品,合算下来正好三千块。 员工怕他嫌价格贵,送了方豫一套乐高积木,“可以办个会员,积分累积达到一万点,可以兑换商品。” 傅政凛想到以后会经常光顾这家母婴店,也没拒绝,办好会员后伸进外套暗格拿出一沓现金。 好在他出门前准备了五千块,连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很爽快付了钱。 他从不吝啬在方豫身上花钱,这是养娃的乐趣。 “你家孩子面黄肌瘦的,脾胃一看就很差,需要重视。”母婴店的员工看着左看右看仿佛有多动症一般的方豫,先是说出方豫身体存在的问题,接着开始推销自己店铺的套餐,“我们这儿有专业的小儿推拿师,五千块包一年,只要给他推拿一年,把脾胃调理好,肯定长肉又长个头!” 傅政凛垂眸看了方豫一眼,摇头拒绝了,不是他心疼钱。 别看方豫现在乖巧不闹腾,换做是其他人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是一场恶斗了。 小儿推拿肯定得上手,方豫不可能接受得了。 员工不甘心放过这条大鱼,转而换个法子推销,“不喜欢推拿啊,试试艾灸调理吧……” 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说动傅政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上了电动车。 奶粉和保健品被装进箱子里,捆绑在电动车后座,方豫频频回头往后看,还伸手扒拉一下箱子。 傅政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摆正他的身子,“站好,回家了。” 方豫抬起眼,清澈单纯的眸子内闪过一抹亮光,“肉。” 傅政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回家再吃。” 方豫很固执,吃不到肉不罢休,一直闹腾着“肉肉肉”,最后傅政凛被他惹烦了,停车给了他一颗牛肉干,他才安静下来。 “你的脑瓜子除了肉还有什么。”傅政凛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方豫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眼珠子往额头的方向看。 “别翻白眼。”傅政凛掐了掐他的脸。 方豫垂下眼帘,盯着被人掐过的脸蛋,随后把视线转移到傅政凛手上。 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好看的颜色,方豫自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他的好看。 脑海里只想着,这个人类的手指是什么滋味儿,以他现在的咬合力,能嚼烂他的肉和骨头吗? 自然是不能的,他不再是牙齿尖锐锋利的小豹子,他也是人类,还是人类之中最为羸弱的幼崽。 第32章 一见钟情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傅政凛把菜分类好放进冰箱,随手在蒸锅上放了四五个大肉包。 方豫在集市吃了一整只烧鸡,今天的肉量已经超标,傅政凛怕他消化不了,冲了一包小儿消食茶灌进他嘴里。 方豫反抗剧烈,对他连咬带踢的,直到喝完最后一滴消食茶,下一秒嘴里被塞进一颗牛肉干。 “乖乖听话,奖肉吃。” 傅政凛不再和他长篇大论,毕竟他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的缩短字词,让他听懂自己话语里的意思。 “自己去客厅玩,别跑出去。”傅政凛撸起袖子,掏出手机打开家常菜视频教程,准备炒两个简单的小菜。 方豫转身就跑,一下子窜进房间,钻进自己被窝里,连鞋子也没脱。 “方豫!脱鞋子!” 傅政凛黑着脸追上去,逮着人把鞋子脱了后,才返回厨房。 手机屏幕持续散发着亮光,傅政凛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新消息。 [晨曦:我们刚抵达丰城市中心,在这里吃了饭再过去你家。] [晨曦:(图片)这个大棒骨味道挺不错,小豫会喜欢吧?] 傅政凛知道她的意思,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你们自己吃就行,不用打包。] [晨曦:迟了,已经装好了(哈哈)]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 [凛:先替他谢谢你。] [凛:在丰城过夜吗?] [晨曦:嗯呐,已经在附近定了两间房。] [凛:可惜我这儿只有一间空余的房。] 傅政凛客气地解释一句。 姚晨英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 [晨曦:那我退掉酒店的房,去你那儿住呗(摸下巴)] 傅政凛扬了扬眉。 [凛:也可以,和男朋友睡一间房?] [晨曦:啊啊啊!!!(抓狂)(吐血)别误会,他是我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严肃脸)] 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觉得这个女生一咋一呼的,太过活泼了。 午饭过后,傅政凛刚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和散落在地的骨头,外面便传来汽车喇叭声。 方豫原先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磨牙棒,听到喇叭声,陡然惊醒过来,过长的头发炸成了爆炸头。 傅政凛把垃圾倒进垃圾桶,才走出大门,方豫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傅政凛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傅政凛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他从傅征凛身后探出脑袋,死死盯着前面的白色suv轿车,紧绷着身子,做出戒备的状态。 姚晨英率先从副驾驶开门走下来,她身高约一米六五,肤色较之前白了些许,衬得两瓣肉嘟嘟的唇越发红艳。 她内里穿着纯白色的运动装,外面裹着深色系的短款羽绒服,最明显的改变是,先前的麻花辫子变为了齐肩发,侧分长刘海也变成了齐眉刘海。 发型的改变让她年纪显得更小了。 她朝傅政凛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杏仁眼弯成月牙状,接着走到方豫旁边,弯下腰和他打招呼,“小豫,好久不见,还认识姐姐吗?” 方豫紧咬着牙关,精神高度紧绷,凶狠的样儿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姚晨英不怕他,变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扭扭蛋,“想玩吗,里面能开出不同的玩具。” 方豫垂眸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开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 姚晨英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强求,她把扭扭蛋放进傅政凛手里,偏头看向提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的男性朋友。 “他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姚晨英跑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大袋东西。 男生面容普通,是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起眼那种,年纪看着不过二十,身材瘦瘦高高,比傅政凛还矮了几公分,身上穿着黑色中长款的羽绒服,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或许是傅政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表现得有些拘谨,说话也结结巴巴,“你好,我……我是张晖,很高兴认识你。之前听阿英说过你,现在看见本人,果然很帅。” 他语气诚恳,没有夸夸其词,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生。 傅政凛道了一声谢,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外面风大,先进里面坐吧。” 客厅面积不大,只放了沙发、茶几和一个落地柜子,柜子上面放着台式电动煮水壶,旁边倒挂着一大一小的不锈钢水杯。 张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简陋的摆设、没有任何贵重的装饰品,证明这里的主人没什么钱。 他默默吐出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看向傅政凛,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傅政凛长得跟个贵公子似的,让人一眼就产生好感,只是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胚子。 张晖和姚晨英相识十几年,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比寻常兄妹还亲,姚晨英是个话痨子,心里憋不住话,她习惯性地朝张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她貌似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张晖当即便冒出一个念头,姚晨英肯定被哪个混蛋给引诱了。 姚晨英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男人的夸赞,虽然词汇量匮乏,但也能看出她对那个男人的欣赏和爱慕。 张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一副小女生的姿态,姚晨英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假小子性格,自从遇到那个男人,她变了。 她开始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知识,开始学着如何当一个温柔得体的小女人。 一周前,姚晨英约他出来见面,当面和他倾诉自己的想法。 她两手支着下巴,脸蛋透着薄薄的红晕,两眼迷茫地看着餐厅外面的风景,缓声说:“张晖,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了。” 张晖怔了下,眼里暗光涌动,喉咙也干涩得很,但他静默着没插嘴。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神奇。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却对他一见钟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很敷衍?你也知道,我不是只看外表的人,虽然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他那种好看和单纯的帅不一样,他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很吸引人,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一堆女生的目光。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很幸运在火车站遇到了他,也很幸运参与到和他相关的事情中。”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晖,“我决定过几天去找他!” 张晖沉默了许久,沉声说:“我陪你去,一个女生跑去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别让自己显得太便宜,也别上赶着倒贴他,他会看不起你。” 姚晨英噗呲笑出声,“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我的意思,即使我倒贴,他估计也不会要吧。” 张晖憋着一股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他说不清自己对姚晨英的感情,最后认为自己把她当成了关系亲密的妹妹,作为哥哥,自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因此,他跟着姚晨英一块儿来了,他要戳穿傅政凛的真面目,让姚晨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第33章 男人没有好东西 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打在傅政凛后背,他有所察觉,偏头看向一边,用余光扫向身后的张晖。 张晖此时低着头,有些泛黄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姚晨英锲而不舍地从袋子里面拿玩具,直到摆满了整个桌子,才兴致勃勃地问方豫:“有喜欢的吗?尽管拿来玩,不要害羞,都是姐姐送给你的。” 方豫的个头仅比桌子高了些许,他跳上凳子,居高临下审视着桌子上的玩具,随后两手胡乱地扒拉在上面,很快,玩具被扫落在地。 有个别玩具是水晶制造的,摔到地上便稀巴烂了,傅政凛皱起眉刚要呵斥一声,被姚晨英扯了扯袖子,“别骂他,他头一次看见这些玩意吧?你越是骂他,他越反感。” 说完,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具,再次放到桌子上,耐心道:“把这个抓在手里可以变换形状,这是解压球,很好玩的,你试试。” 方豫双瞳微缩,一爪子伸过去抢走她手上的玩具,接着一屁股墩子坐在桌子上开始玩弄解压球。 玩到兴起,还放进嘴巴里面咬。 “嘿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吧,只要加以引导,他还是能接受的。”姚晨英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得灿烂,嘴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傅政凛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对面前的女生多了一丝好感。 “你比我有耐心。”傅政凛眼里带着赞赏,嗓音低沉,薄唇微勾着,衬得这张冷峻帅气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扬起的嘴角渐渐下压,不笑了,她偏开头,只觉脸蛋蒸腾着热气,连耳垂也开始泛红。 张晖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裤子,直到大腿传来刺痛,才渐渐松了手。 他紧盯着傅政凛的侧脸,眼里划过一丝怨毒。 真会勾搭人,短短一句话就把阿英勾得面红耳赤,表面上冷淡高不可攀的样子,私底下和那些猥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多半在心里怎么臆想阿英吧。 果然,跟着来这里是对的,阿英那么单纯,没谈过一次恋爱,容易上当受骗。 忽然,方豫扔掉手上的解压球,幽暗的双瞳紧缩着,冷冷地看着张晖,下一秒从桌子上站起身,猛扑过去。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讨厌,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在暗地里觊觎属于自己的猎物。 方豫很不爽,不爽的后果让他生起想把这个人类的脖子咬断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他扑倒这个讨厌的人类,他便被傅政凛拦腰抱住。 “吼!”放开我! “吼!”让我咬死他! …… 方豫龇着牙,大力挣扎着,跟疯了似的,面目狰狞,嘴里泄出渗人的嘶吼声。 张晖早在他扑过来那一秒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说:“他怎么回事?!” 姚晨英没向他透露方豫的事儿,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解释,“怎么忽然发作了,是不是不喜欢那些玩具,小豫,能听到姐姐说的话吗?” 她逐渐朝方豫靠近,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她双眼一亮,“对了,大棒骨,想吃大棒骨吗?姐姐打包了大棒骨给你。” 傅政凛大力搂着方豫,还得注意避开他的牙齿,以防被咬到,“我先带他回房间,你们自便。” 姚晨英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含期待地看着傅政凛,“需要我帮忙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用,他现在失去理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误伤到你。” 说完,他抱着方豫快步离开客厅。 姚晨英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她走到桌子边把玩具收拾好,全部放进袋子里。 “我是不是搞砸了。”她偏头看向张晖,眼眶泛红。 张晖心里压着怒气,脸色难看至极,“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弟弟的情况。” 姚晨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喜欢的是傅政凛,这和他弟弟是什么情况有关系吗?” “他弟弟有精神病吧。”张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很肯定。 “张晖,你什么意思,你歧视精神病患者?”姚晨英沉下脸,有些生气了。 “没有。”张晖直接否认,“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非这种带着累赘的。” “哈?”姚晨英瞪大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在急什么?” 她知道张晖为了自己好,只是,她从来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姚家的小姐,不愁吃穿,不愁没钱花,但她回到姚家之前,可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否带着累赘。 况且,她不认为那个孩子是累赘。 或许现在的医疗水平不能治愈他,但几年后、甚至十年后肯定可以。 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一辈子活在精神病的折磨下。 她是真心盼着他能好起来的。 “阿英,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眼,男人没有好东西。”张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忍不住诋毁傅政凛。 姚晨英不乐意听到这些话,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他不是这种人。何况,你自己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张晖神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我曾经经历的痛苦,你都忘了吗?” 姚晨英抿着唇,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对不起,可是你不该这样说他。你明知道我喜欢他……张晖,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张晖不假思索就拒绝。 他不可能放心把姚晨英扔在这里,“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以偏概全,阿英,原谅我。” 两人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产生隔阂,但多年的感情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散的,姚晨英恢复到大大咧咧的模样,笑骂着拍打着他的肩膀,“接下来拭目以待,他不是那种人,和你打个赌呗,如果我输了,任凭你提要求。” 张晖移开眼,喉结轻滚,点头应了一声。 另一头,方豫被带进房间便停止了暴动,傅政凛刚放开他,他就一溜烟窜到自己床上,背对着傅政凛,用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床单。 傅政凛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疯,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缓步走到他床边低声问:“为什么发脾气?” 方豫挠得更用力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方豫,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像人了。”傅政凛试探着坐在他床上。 方豫动了动耳朵,偏头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霎时弓起身朝他怒吼一声。 傅政凛无意激怒他,只能识趣站起身,远离他的床。 方豫塌下腰,坐起身转了个方向,再次背对着傅政凛,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 “你在这里待一会吧,我先出去。”傅政凛见他情绪已经平稳,抬脚往外走。 方豫听到脚步声,不满地回过头,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 愚蠢的人类,居然自投罗网。 那个丑不拉几的人类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烦躁地爬起身,跳到傅政凛的床上一阵折腾,最后扒拉下裤子,在傅政凛枕头上撒了一泡尿。 只要傅政凛身上沾着自己的气味,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沾沾自喜,连裤子也忘了穿,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第34章 欲擒故纵 客厅里面,张晖和姚晨英相对而坐,傅政凛装了两杯水放到他们前面。 “谢谢,小豫好点了么?”姚晨英捧着散发出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他性子比较暴躁,安抚一下就没事了。”傅政凛余光见张晖又用那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知道了什么。 “他经常这样吗?”张晖蹙眉询问。 “最近懂事很多。”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张晖被他看得不自在,一股心虚感萦绕在心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和姚晨英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他站起身,憋着气问:“卫生间在哪儿?” 傅政凛指了个方向,“这里往外走,右拐直行五米。” “嗯,谢谢。”张晖匆匆离开客厅,在走廊停下脚步,后背抵着墙喘了两口气。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张晖咬牙低骂一句,“也就阿英单纯,看不出他内里的虚伪。” 这时,“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晖抬眸循声望去,对上方豫冷冰冰充满攻击性的双瞳。 张晖见他裤子堆叠在膝盖处,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腿,压低声音骂他,“疯子,有精神病还放出来,怎么,想咬人?” 方豫的羽绒服能遮住整个屁股,倒不至于当众露出不该露的东西。 他目光凶狠又凌厉地盯着前方这个丑八怪,缓缓张开嘴,露出阴森森的尖利虎牙。 张晖呼吸一滞,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涌上全身,“你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敢报警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方豫这回聪明了,没发出一点声音,迈开两条细瘦的腿,逐渐走向他。 他今天非要咬死这个丑八怪,免得待在这里碍了自己眼。 “死疯子,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过来!靠!”张晖是个欺软怕硬的,明明前面的小孩儿比自己弱小太多,他不该感到害怕。 但是,这人身上流露出来的非人气息让他心下发毛,他想转身离开,又怕对方嘲笑自己懦弱。 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方豫已经找准机会忽然发起攻击。 “啊!滚开!” 一声暴喝惊动客厅的两人。 傅政凛反应速度极快,几步跑出客厅,眼见方豫骑在张晖身上疯狂撕咬着他的手臂,白白的小pp若隐若现,不由黑了脸。 “方豫,放开他!” 傅政凛的呵斥声让他全身一震,但还是死死咬着张晖的手,不肯松开。 “死了死了,快把他拉开,精神病会传染吧!” “疯子,松开,快把你的嘴松开!我待会就报警捉了你!” 傅政凛面色一沉,快步走过去,伸手掐住方豫的下巴,威胁道:“不听话今晚没肉!” 方豫双瞳一颤,不甘心地张开嘴,接着嫌弃地吐了吐口水。 丑八怪的手太难吃了,一股腥骚味儿。 傅政凛松开他下巴,站起身把他提到空中,扬起手狠狠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让你咬人!该打!” “不穿裤子!该打!” “不听话!该打!” …… 傅政凛打红了眼,打到掌心痛,心也跟着抽痛。 方豫绷着pp,面目扭曲,痛到左扭右扭,他大力挣扎了许久,只觉皮肉火辣辣的痛。 “别打了,够了,别打他了,傅政凛!”姚晨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扯住他手腕,“停手吧,别把人打坏了。” 姚晨英从他手里接过方豫,抱着人就小跑进客厅。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蹲下身把张晖拉了起来,“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我替他向你道歉。” 张晖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牙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狠狠推了傅政凛一把,随后冲过去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明知道阿英喜欢你,却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送上门?你真恶心!我不会让她白白毁在你手上!” 傅政凛眸色一冷,扣住他的手用力扯开,“她喜不喜欢我用不着你来说,你嫉妒的样子真难看。” 他本质上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谁待他好他便待谁好,眼前的男生因为嫉妒从而恶语相向,甚至对着方豫一口一句精神病,他很难对他有好感。 “我嫉妒?笑话,我嫉妒什么!我和阿英认识十几年,情同兄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和她见了一面就想着勾搭她!”张晖已经口不择言,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是阿英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想到这个希望会被面前的男人夺走,他便生起和他鱼死网破的心思。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姚晨英怀揣着的心思,这是占有欲和喜欢。 傅政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或许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变成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 他仅仅对姚晨英有一丝好感,就像他对陈大娘、杨虎等人有好感一般,无关情爱。 而且,这几年内,他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不喜欢她。”傅政凛冷漠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 “砰”的一声,身后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姚晨英尴尬的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她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很抱歉,我的到来让你很困扰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想说没觉得困扰,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会让姚晨英误会。 “那个……我还是离开吧,不打扰你了。”姚晨英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红着眼眶快步跑出前院。 “阿英!”张晖慌忙追出去。 傅政凛收回目光,缓步走进客厅,方豫正趴在沙发上,嘴里捧着大棒骨大口撕咬着。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还有心情吃肉?” 方豫吃肉吃得正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顺带送他一句警告的低吼声。 仿佛在说,别打扰我吃东西。 “呵,你厉害。”傅政凛自嘲地笑了笑。 他盘腿坐在地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凶猛又心思单纯的小孩儿,忽然有了倾诉心事的欲望。 第35章 倾诉心事 下午三点,天空飘起了小雪。 傅政凛偏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色,嘴唇翕动,声音沉而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小学的知识。” “我父母一次也没有打过我,因为我听管教,但凡不听话,他们多的是法子让我认输。”傅政凛对上方豫疑惑的眼神,继续道:“他们禁止我结交下层社会的人,无论对方的品行有多好。” “有一回,成绩出众的校花朝我书包里面塞了一封表白信,很不巧,这封信被我母亲发现。” 方豫不自觉放慢吃肉的速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政凛,耳朵偶尔颤动着。 “我和校花仅仅在课间时间说过一句话,内容还是关于校运会活动的事儿,但我母亲认为我说谎,并且把那封信大力甩到我身上。” “我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我,第二天,从老师口里得知校花被迫退了学,她在学习生涯最关键的时刻,被退了学。” “我知道她很冤枉,她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写了一封信,却遭到这种致命的打击。一个月后,有同学传言她自杀未遂,得了重度抑郁症。” 傅政凛眸光越来越暗,似乎再也生不起明亮的光彩。 方豫蹙起眉头,眼里满含焦急和不悦,他听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绝望到快要死去的模样。 他讨厌这种气息,他喜欢看猎物生机勃勃却无法逃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吼……” 他松开骨头,低低的吼了一声。 傅政凛眼皮颤动,抬眸扫了他一眼,“我母亲是个很强势的人,她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并且要求我也要如此。”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生活中也没有朋友,我没有自由时间,行为处事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要求往前走,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禁止我做什么,我也乖乖遵循。”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也拒绝不起,那个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他们剥夺了别人璀璨的人生,逼迫我臣服。校花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其他人,就因为我和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被无辜退学。” “我长期活在监控之下,一举一动被父母监视着,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但还没付诸行动,就被拉到心理专家面前接受疏导。”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这么强烈又变态的控制心理,方豫,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 “你应该不希望我跟他们一样,对你实行绝对的控制吧?”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哑到极致,“刚才打你,你怨我吗?” “我希望你是怨恨的,不像我,连怨恨他们的心思也不敢产生,我才是真正的懦弱鬼。” 说到最后,傅政凛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些什么,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一个不会回应的树洞,一股脑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陈年往事说出来。 “我父亲坐牢后,亲戚都问我为什么不去探望。”傅政凛把下巴埋进膝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我怕多看他一眼,会击垮我内心的防线,我不想死,我要活着走出他们带来的阴影。死确实可以解脱,但我不甘心。” 傅政凛垂下眼帘,眼尾开始泛红,“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体会过快乐是什么感觉,我怎么甘心一走了之。” “自从我母亲失踪后,我头一次产生了快乐的感觉。如若是其他人,多半会骂我一句冷血无情,连自己母亲的死活也不关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方豫,我内心是肮脏阴暗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人。” “我怕哪天喜欢上谁,谁就要遭殃。我怕她忽然回来,我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她对我的控制,这种无条件的臣服已经深入骨髓,除非我死了。” 傅政凛只要想起那个女人,全身血液便仿佛掺进了冰渣子,冷得他颤抖不止,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毫不遮掩。 头顶忽然搭上一只油腻腻暖乎乎的爪子,方豫用力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拽了拽。 傅政凛轻“嘶”一声,被疼痛拉回现实,“皮痒了是吧,找抽呢!” 方豫皱眉“哼哼”两声,爪子游移到他脸上,用力捏了捏,见他脸上沾满了油污,才心虚地收回手。 傅政凛:…… 他站起身,拎着方豫的后衣领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方豫象征性地挣扎几下,随后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傅政凛把他扔进儿童床,三两下脱了他的裤子给他涂药,红到发黑的巴掌印刺痛了傅政凛的眼,他轻叹一声,低声问:“疼吗?” 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听对方回复一句“疼”。 方豫趴在床上,口鼻闷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低吼声,似乎在控诉自己的不满。 傅政凛帮他穿好裤子,起身走回自己的床坐下,“你不喜欢那个男人?” 方豫听懂了“男人”两个字,但不知道傅政凛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把侧脸压在枕头,眸光微微闪动,紧盯着傅政凛的枕头,隐约有些兴奋。 傅政凛抽了抽嘴角,“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明明前一刻还焉不拉几的,转眼间便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刚才一股脑说了一堆心里话,内心压着的巨石轻了许多,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犯困。 但他一直强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旁边床的小孩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现在睡着可不是明智之举。 时间渐渐流逝,房间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之中,细听之下才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响声。 傅政凛眼皮子沉重无比,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终于忍不住往后躺了下去,耳朵隐约听到方豫急促的呼吸声,裹挟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低吼。 后脑勺接触到枕头的第一感觉是湿冷,随即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傅政凛猛地睁开眼,困意全无,他爬起身伸手摸向枕头,果然湿哒哒一片,明显是某个捣蛋鬼的杰作。 “方豫!!!” 怒到极点的声音有些发颤,傅政凛撸起袖子扑到他床上,方豫惊得全身炸毛,逃命似地滚出房间。 傅政凛顺手在房间窗台拿了个鸡毛掸子,赤着脚追了上去。 “今天不把你揍到皮开肉绽,我就跟你姓!” “吼!” 没人知道小院子里面上演着一场怎样的“家暴”,偶尔路过的村民只听到怪异渗人的吼叫声,以为里面饲养着不知名的野兽。 第36章 计划 入夜,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室外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度。 傅政凛在降温来临前跑去市中心买了两个暖气机,一个放在浴室,一个放在房间。 今晚天气冷,傅政凛没给方豫洗澡,只装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泡脚。 方豫坐在垫了厚毛毯的矮木凳上,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时而抬起脚瞅一眼自己的脚丫子,时而猛地往下踩水,溅到地板都是水,被傅政凛一通训斥后,才消停下来。 他今天挨了傅政凛两顿揍,比以往乖顺多了,但已经暗地里对傅政凛怀恨在心,并想方设法实行报复。 “不服气?”傅政凛大力搓了搓他的脚丫子,直到搓出一堆脏东西。 方豫两腿紧绷,小脸也绷得很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傅政凛挑了挑眉,逗弄心起,挠了挠他的脚底板,果然见方豫瞪大眼,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怕痒啊。”傅政凛再次挠了挠。 方豫愤怒地瞪着他,抬起脚不让他碰。 “好了,不逗你,放下再泡一会儿。”傅政凛及时给他顺毛,接着把他的脚按回水盆里面。 五分钟后,水温已经下降许多,再泡脚就不合适了,傅政凛把毛巾铺在自己膝盖上,垂眸看向开始犯困的方豫,“把脚抬起来,放这里。” 方豫动了动脚,双眼迷迷糊糊。 “抬脚,放这里。”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腿,随后指了指膝盖上面的毛巾。 重复三遍后,方豫总算有了反应,试探着抬起脚伸到傅政凛膝盖上。 傅政凛快速用毛巾裹着他的脚,仔细擦干净,连脚趾缝也不放过。 “先去床上躺着,我拿杯水给你喝。”傅政凛端起水盆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倒了洗脚水。 儿童床上,方豫慢吞吞扯掉身上裹着的毛毯,动作迅速躺下缩进厚实的棉被里面。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人类,而非豹子。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傅政凛手拿两个保温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按了反锁。 “起来喝几口温水。”傅政凛径直走到他床边,耐心等待他自个儿坐起身。 方豫只动了动耳朵,下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没有搭理他。 “起来,喝水。”傅政凛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 反复喊了四五遍后,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把水杯放在他床边,“水杯放这儿,渴了自己解决。” 傅政凛的耐心已经告罄,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床上,仰躺着砸进被窝里面。 尿湿的枕头被他扔进垃圾桶,他只能用毛巾折成豆腐块,勉强当枕头用用。 准备关灯前,发现方豫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渗人。 傅政凛微眯起眼,出声威胁:“下次再发现你在我床上撒尿,直接割了!” 说完,视线在方豫下身扫过,他也不介意方豫能不能听懂,伸手关闭床头的灯。 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暖风机“呼呼呼”的响声。 傅政凛拉起被子盖在下巴的位置,放空脑袋闭上眼,不到两分钟便睡着了。 方豫听到绵长有规律的呼吸声,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邪恶的念头,挣扎着想坐起身,但是被子刚掀开,傅政凛便翻了个身。 方豫在黑暗下的双瞳泛着诡异冰冷的光,他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动作轻而缓慢地爬起身。 他如今的体重很轻,双脚踏在床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走到儿童床边沿后,他抬脚跨上两床中间的桌子,居高临下盯着傅政凛半隐在被子下的脸。 猎物已经陷入熟睡之中,现在是进攻的最佳时期。 方豫用舌尖抵着虎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根据他多日以来的观察,这把锋利的刀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鸡骨头,自然也能割断这个人类的脖颈。 他想象着鲜血喷洒而出的画面,双瞳仿佛地震一般剧烈颤动,忍不住憋住呼吸,席卷而来的兴奋感让他脊背绷得很紧,喉咙也开始发出渗人的吞咽声。 既然自己的獠牙无法将他咬死,那么只能借助其他的东西,方豫紧紧抓着小刀,一脚踏上傅政凛的大床边沿。 他时刻留意着傅政凛的眼,怕他下一刻睁开眼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在这个人类手下蛰伏那么多天,忍辱负重那么多天,现在终于能…… “咳……” 傅政凛突然而来的一声咳打断他的思绪,方豫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前进。 “咳咳咳……” 接踵而来的是傅政凛剧烈的咳嗽声,他无意识地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整个身子似乎在颤抖。 方豫皱起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 他试探着再往前走了一步,明显察觉到脚下的床单异常冰冷,有股刺骨的寒风沿着脚底涌遍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眼底生起些许疑惑。 明明自己的小窝暖烘烘的,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床却冰冷成这样。 他总算想到傅政凛颤抖的原因,这是太冷了。 方豫把刀子塞进口袋,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傅政凛的被角,触感冰凉,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回自己床上,两手抓了抓自己厚实的被子,冰凉的手仿佛被阳光烘烤着,连被子也散发出暖洋洋的气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脸上满布烦躁,连自己的计划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经意间偏头看向仅对着自己床的暖风机,又回头看着颤抖不止的傅政凛,恍然大悟。 是这个奇怪的东西造成的。 方豫起身下床,两步走到暖风机前面,源源不断的热气打在身上,不消片刻,脸蛋儿便热得刺痛。 “咳咳……” “方豫?” 方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已经坐起身,皱眉看向穿着薄薄睡衣站在暖风机前面的小孩儿。 “怎么不睡?”他起身下床,喉咙突然生起强烈的干痒感,他偏开头捂着嘴唇剧烈咳嗽了几声。 “是暖风机不够暖和吗?”傅政凛走过去摸了摸方豫的被窝,接着握起方豫的手,暖乎乎的,不冷。 方豫挣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爬回自己被窝,只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注视着傅政凛。 傅政凛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己,走到他旁边拿起保温杯拧开,“长时间吹着暖风会干燥,起来喝点水。” 方豫视线看向保温杯,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水,他乖乖坐起身,就着傅政凛的手喝了几口水。 待他躺下后,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回到自己床,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喉咙的干痒感缓解些许。 后半夜,傅政凛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方豫一整晚听着他的咳嗽声,满脸烦躁,毫无睡意,最后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第37章 骗子 天刚大亮,傅政凛是被热醒的,身子仿佛置身在烤炉中,热得他额头冒汗。 口鼻间萦绕着一股烧焦味,他两眼朦胧坐起身,见床尾处冒着小股白烟,赫然清醒过来。 暖风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床尾,距离床单非常近,近到快要烧起来了。 傅政凛快速起身拿过保温杯,在冒烟的地方倒下去,火苗被掐灭在摇篮中,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他关了暖风机,偏头看向儿童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不用猜,肯定是方豫干的,傅政凛走到他床边,看着几乎把小脸藏在被窝里面的小孩儿,心下涌起一股暖流,有种家有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方豫的头,目光柔和带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方豫缩了缩脖子,眼皮颤动了几下,喉咙发出咕噜声,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似乎做了什么好梦。 “咚咚咚” 前院传来敲门声,傅政凛披上外套,放轻脚步快速走出房间,再轻轻关上门。 方豫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敲门的是面生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年约四十,身穿臃肿的军大衣,头上带着毛毡帽,他朝傅政凛笑了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你好你好,我是那家的人。” 男人指了个方向,接着道:“昨晚大雪,把通往集市的木桥压垮了,咱们寻思着每家人捐点款儿修建一座新的石头桥,你看看这张单子。” 他把手伸进胸口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傅政凛前面,“这是其他人捐赠的钱款,有钱的捐多点,没钱的也不能少于两百。” 傅政凛垂眸看向捐款单,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排在第一的胡某捐赠了五百元,也是捐款金额最多的一位。 “把钱交给谁?”傅政凛把单子还给男人。 “我待会儿去村长那儿,你交给我吧,我一起拿过去。”男人露出老实巴交的笑,眼尾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傅政凛默默打量着他,唇角微抿,前往集市的途中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但这条路并不是唯一通往集市的道路。 另一条路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满是泥泞,坑坑洼洼不好走。 他没犹豫多久,转身回了房间,从床头下方拿出一盒写着“维生素ad”的药盒子,在里面拿了三百块。 他回到大门口,问依旧面带笑容的男人,“什么时候能修好?” 幸好昨天买的肉菜足够他和方豫吃两三天,一时半会不用出门。 “先把钱筹好,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动工,明天能修好,后天可以通行。”男人把钱塞进口袋,“我赶着去村长那儿,有空再聊。” 傅政凛“嗯”了声,眉头微蹙,盯着男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点违和。 他想不出违和点在哪,索性不想了,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时间转眼过去三天,冰箱里面的食物几乎没了,傅政凛穿戴整齐,带上方豫出门。 方豫在家里待了三天,早就想着出去玩,路过稻田的时候,他直勾勾盯着稻草堆,嘴唇翕动了几下。 “连着下了三天雪,地上都是湿的,待出了太阳,我再带你过去那儿玩玩。”傅政凛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唇角上扬。 但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他就黑了脸,电动车在一座木桥上停了下来。 三天前捐款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被骗了。 这座木桥压根就没坍塌,还是原原本本的模样,绑在桥墩上的褪色红布迎风飘扬,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现在才想起违和点在哪里,刚入住小院的时候,陈大娘心善和他提了一嘴,旁边相隔十米的小院只有一位独居老人,无儿无女,让傅政凛有空的时候去她那儿瞧一瞧,怕哪天老人摔倒或病死没人发现。 然而,那个中年男人却说自己住那儿。 三百块虽不多,但也足够傅政凛买一周的饭菜。 十分钟后,他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村委那儿。 映入眼帘的是三层楼高的瓷砖房,旁边有个面积不小的篮球场。 “你直接进去吧,村长在里头。”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大叔探出脑袋,仔细打量着傅政凛。 傅政凛猜测那个骗子很大可能是本村人,再不济也是隔壁村落的村民。 对方就找准自己初来乍到,不认识附近的村民,才敢大着胆子上门行骗。 傅政凛带着方豫往里面走,视线在旁边停放的几辆小车上扫过,宝马、奔驰、本田suv,价格估摸在五十万以上,一般村民可买不起。 热闹的谈话声从大堂里面传出。 “临近过年,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生活,为了日后的工作顺利开展,今儿我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合作愉快!” “好好好,跟着村长有肉吃,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第一个上!” “嗯……前几天那个事儿……” “逃到半路被抓回……” 浑厚的嗓音越来越低,傅政凛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高挑瘦削的身形站得笔直。 大堂里面,五六个中年男人围成一桌,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点,他们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什么。 “咚咚咚” 傅政凛一手牵着目露警惕的方豫,敲了敲门,提高声音问:“请问谁是村长?” 话一出口,大堂陷入寂静,他们齐刷刷抬眼看向傅政凛,脸上的笑意很快收敛,眼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坐在人群中央的矮胖男人站起身,狭长的吊梢眼泄出不易察觉的精光,“找我有事儿吗?” 傅政凛将那个骗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接着打开手机,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小院大门口屋檐下方装了监控,主要为了防止方豫趁自己不留意的时候溜出去,监控有提醒功能,门口一但出现人影,手机便会传来监控提示音。 其次自然是为了防止小偷,他的现金全部藏在房间,除了大门一个入口,其他地方不好攀爬,前院的围墙约有三米高,房间的窗户也镶了不锈钢,一时半会难以割断。 小偷想进来,首选的地方自然是大门。 村长面露为难,沉声道:“这人很面生,不是我们金潭村的人,这样吧,你把视频发给我,待会有空我去隔壁村帮你问问。不过,这个男人很大可能是外省来的,他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属于我们丰城。” 傅政凛从村长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这事儿多半没下文。 “以后提高警惕吧,临近过年,到处是招摇撞骗的人。”村长叹了一声,视线在方豫身上扫过。 “小孩儿长得真精致,是个女娃娃?”村长从桌子上拿了个肉包子递到方豫面前,还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傅政凛刚要拒绝,包子便被方豫抬手打落在地,他凶巴巴地朝村长龇起牙,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 “吼!” 村长嘴角抽动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难看。 第38章 红蝎子 大堂里面坐着的几个男人霍然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傅政凛两人。 紧张的气氛稍纵即逝,村长脸上的不悦仿佛只是错觉,很快收敛,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肉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这孩子挺有个性的,是你弟弟?” “抱歉,他比较怕生。”傅政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想让外人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 “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对了,叔叔问你个事儿,杨虎是你什么人?”村长回到座位坐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傅政凛眸光暗了暗,只说:“他是我房东,有什么问题吗?” “呵,杨虎是咱们丰城出了名的地头蛇,你会不知道?”村长拿起桌上的牌子烟,抽出一根递到傅政凛面前。 傅政凛摇摇头,“不抽烟,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罪犯,就与我无关。” “你们两兄弟挺有个性,是哪里人?”村长两指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白烟萦绕在他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危险。 傅政凛随口说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怎么想到来这儿租房住?”村长继续问。 “想自己创业,从农业方面入手。”傅政凛倒没隐瞒,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包括金潭村在内的几个村落,是丰城最大的农业产品生产基地,这儿地广人稀,土地肥沃,除了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外,其他季节很适宜种植蔬果等农作物。 傅政凛没有农作物种植经验,也不打算亲自去种,他看中的是外贸出口这一块。 农产品出口贸易过程很复杂,涉及产品质量、市场营销、物流运输等方面。 傅政凛对贸易出口全过程有过了解,虽然父母对自己的期望是挤进京城当高官,但要求自己学习的内容涵盖面十分广。 政治和经济方面的知识占了他学习生涯的一大部分,他学习能力很强,也在闲暇时间看过许多与之相关的视频资料。 他前期启动资金不多,计划从小做起,至于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无法预测。 “有志气是好事。”村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傅政凛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没太在意。 从村委那儿出来后,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带你去霍哥那里玩玩,去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表情依旧愤懑,刚才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厌恶,对方还用黝黑丑陋的手触碰自己! 如果不是傅政凛阻拦,他早就扑过去撕咬起来了。 他狠狠盯着傅政凛,牙根发痒,张嘴就来一句:“肉!” 傅政凛摸了摸口袋,才想起牛肉干在两天前已经吃完了。 “没了,晚点再买。” 方豫直接上手扒拉他的口袋,里面仅有一小沓现金,没看到牛肉干的踪影。 他烦躁地磨了磨牙,视线落在傅政凛手腕处,“次。”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抽动两下,直接拒绝:“不能吃!” 他拉起方豫的手坐上电动车,离开前看着村委的方向,他有预感,监控里面的男人,村长肯定认识。 他也不是为了三百块不罢干休那种人,但如果这件事涉及到村长等人,就不是简单的行骗了。 傅政凛把电动车开到集市,把车锁好便带着方豫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杨虎的地盘很好找,他之前跟着陈大娘来过一次,就在当地最大的歌舞厅附近。 此时将近正午,酒吧街店铺门窗紧闭,已经处于歇业休息状态。 染了红发的醉鬼摇摇晃晃迎面走来,经过傅政凛旁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嘿,你站住!” 傅政凛当作听不见,拉着方豫加快脚步,这里是前往杨虎地盘的必经之路,他无意和不讲道理的醉鬼牵扯。 红发醉鬼皱眉骂了句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跟上去,“我让你站住……耳……耳朵聋了吗?” “我告诉你,我是虎头帮的!别不识好歹,乖乖地给你爷爷磕头!” 傅政凛头也不回地说:“我爷爷坟头草长得比你还高。” “艹!你敢诅咒我?!”红发醉鬼攥起拳头冲了过去。 傅政凛见他身材瘦得跟竹竿似的,明显不是自己对手,但是他腰间闪烁着银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水果刀。 “我找你家老大。”傅政凛抱起方豫,往旁边躲开。 红发醉鬼刹不住脚,整个人扑倒在地,“我找你老母!” 他抽出腰间的刀,面目狰狞,“别给脸不要脸,识趣点滚过来给你爷爷舔舔!” 至于舔哪里,从他猥琐的笑容中可以猜出。 傅政凛彻底黑下脸,也不管他是不是杨虎的狗腿子,冷声道:“要不给你找条狗,算了,还是别玷污了狗的舌头。” “哟,嘴巴还挺毒,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挑战性的,床上玩起来肯定很得劲!”红发醉鬼酒醒了几分,舌尖舔过锋利的刀尖,看向傅政凛的眼神十分下流。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发醉鬼没有隐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道上人称红蝎子。” 眼见傅政凛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他不明所以,只以为对方在喊救兵,“怕了?你叫谁来也没用,这里是虎哥的地盘,只要我一声命令,他们就得抄起家伙拦在你面前。被我一个人玩,总好过万人骑吧?” 傅政凛不为所动,手紧紧扣住方豫的手腕,防止他忽然窜出去。 方豫早在那个男人喊站住的时候,就濒临爆发状态了。 他凶狠的模样引起了红蝎子的注意,只觉喉咙干涩难忍,全身翻滚着层层热浪。 他猛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识相点滚过来给你爷爷乐乐,你们两个一起!把我伺候舒服了,好处只多不少。” “你丫的跟谁说话呢!连老子的房客也敢搞?!”手机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明显是杨虎特有的烟嗓。 红蝎子一脸惊愕,双腿当即就软了。 第39章 冲突 杨虎家大厅正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正虎堂”三个字,主要为了衬托这儿的严肃庄重,也为了衬托他杨虎在丰城黑社会的地位。 此时,大厅站着七八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好市民的男人,杨虎岔开大腿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吞云吐雾。 霍于庭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垂眸扫一眼他后脖颈处新纹的虎头,心下暗忖:幼稚,三天后准被大娘压着去洗了。 “虎哥,误会误会,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房客,既然是自己人,就别伤了和气,是不?我向他们道个歉,这个事儿就过去了……你看行不?”红蝎子一副狗腿殷勤的模样,腰背越弯越低。 傅政凛和方豫站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凶狠,如果不是被傅政凛束缚着,他早就疯咬上去了。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下巴微抬吐出一口浓烟,他朝红蝎子勾了勾手指,没有说一句话。 熟悉杨虎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沉默,憋的气便越足,一旦爆发起来,谁也招架不了。 红蝎子哆嗦着腿不敢上前,彻底被吓到酒醒,他亲眼目睹过杨虎把人虐到半身不遂的场面,也看过杨虎一个拳头就打掉对方一排牙。 他猛咽口水跪倒在地,像条毫无尊严的狗开始求情,“虎哥,我错了,我不该打他们的主意,我有罪。你看,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杨虎扔掉烟,抬脚用力撵了撵,他默不作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一步一步朝红蝎子靠近,压迫感十足。 脚步声沉重有力,他每走一步,红蝎子就哆嗦一下,内心的防线陡然被击垮,“虎哥……你就看在我跟了你两年的份上原谅我这次,我真的错了,给我一个机会。” 杨虎二话不说拽着人衣领提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是我没给你机会还是你蹬鼻子上脸?” “我杨虎虽是混黑社会的,但起码还有道德底线,一不打女人二不抢穷人三不吸毒四不涉黄,你既然来了我们虎头帮,自然也得遵守帮里的规定。” 红蝎子全身僵硬,双脚腾空无法落地,“是是是,我该死,虎哥,我是喝醉了才犯浑……” 话未说完,杨虎猛地把人砸在地上,红蝎子痛嚎一声,当即就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杨虎直起身,抬脚踩在他胸口处用力撵,“你当我杨虎好欺瞒?霍子!” 霍于庭“嗯”了一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走到红蝎子旁边。 “吸毒涉黄,背叛帮派,证据确凿,还狡辩吗?”霍于庭冷眼看着地上不停抽气的男人,把手里的照片砸在他脸上。 红蝎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拿起一张照片,双瞳陡然睁大,照片里面赫然是自己和疤子手下勾肩搭背吸毒的画面。 他慌忙捡起其他照片,一张张看了过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跟见了鬼一般难看,“不是,虎哥,我压根不知道他是疤子的人!”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秦非衡的人?”霍于庭嗤笑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我和虎哥说话你插什么嘴!”红蝎子被刺激得口不择言,心想不过一个半路靠屁股上位的野男人! 杨虎听到这话,爆了一声粗,额头青筋暴涨,大腿陡然发力踹在他嘴巴上。 “啊!” 杀猪般的吼叫声响彻大厅,傅政凛冷眼看着红蝎子带血的牙齿飞到空中,随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杨虎一脚踢掉他四颗牙齿,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红蝎子捂着肿胀起来的嘴,痛得撕心裂肺,眼睛遍布红血丝,他侧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咳咳咳……虎哥,自从这个男人来了虎头帮后,你就彻底变为了纸老虎!大伙儿当初为什么跟着你,不就图个有钱花,能嫖能赌为所欲为!你现在干的是什么屁事儿!改邪归正?什么虎头帮,干脆改名叫gui头帮!缩头乌龟!孬种!我呸!” “还有你,霍于庭,别以为有杨虎撑腰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说你的吗?”红蝎子说完后,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杨虎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下腹,“再啰里吧嗦,就把舌头割了喂狗!”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们背地里怎么议论我。”霍于庭拉住杨虎手臂,把他拉到一边,长睫下的凤眸半眯着,透着冷意。 红蝎子知道自己今天不死也残,索性放开自我,下流的目光沿着霍于庭胸口逐渐下移,最后定在他下半身,“屁股比女人还翘,光是拿着你的照片臆想一下,就全身燥热。” 霍于庭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套,慢条斯理戴上,随即蹲下身,唇角上扬似笑非笑:“继续。” 红蝎子看着近在咫尺面如白玉、唇瓣红润的男人,喉咙翻滚,“虎头帮的兄弟没一个把你当成老二,你为帮派立了功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杨虎床上的玩物。” “霍子让开!”杨虎目眦欲裂,周身杀气腾腾。 霍于庭扯起嘴角低笑出声:“就这样?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小事么?” “他们怎么说我,于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情,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如果一两句话就将我击垮,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杨虎旁边。” 他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红蝎子脸上,掌风呼啸,“啪”的一声巨响过后,红蝎子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老高。 又是一声“啪”,接连不断,夹杂着红蝎子痛苦的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啪啪啪”的响声,霍于庭的手腕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扣住,“昏过去了,别打了。” 他把霍于庭拉起身,垂眸看着白手套上面的血迹,只觉碍眼,他一把扯掉手套,露出霍于庭通红的手掌心,忍不住责骂:“你傻啊,不痛吗!” 霍于庭眸光微闪,挣动手臂抽回手,“几个巴掌就喊痛,还是不是男人。” “是是是,你是真男人。”杨虎笑骂一句,懒得和他争辩,偏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傅政凛,“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40章 一桩生意 处理完红蝎子一事后,时间已到正午。 杨虎吩咐虎头帮的兄弟到附近的餐厅打了七八个菜,领着霍于庭、傅政凛和方豫来到饭厅。 “随便坐,小傅啊,年纪轻轻别老是绷着张脸,整得跟小豫他爹似的。”杨虎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木大椅上,习惯性地翘起腿,正打算拿根烟抽抽,见对面的小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干嘛,我脸上长金子了?” 傅政凛偏头看了眼方豫,“他崇拜你。” 方豫向来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儿,眼里藏不住心思,此时兴奋地盯着杨虎,嘴巴咧得老大。 杨虎揍人的英姿深深刻进他脑海,如果他有杨虎的身材和力气,傅政凛便再也无法撼动他。 “哈哈,算你有眼光,怎么,要不要拜我为师?”杨虎得意地看了霍于庭一眼,炫耀的样子有些欠揍,哪还有刚才狠厉的模样。 方豫歪了歪头,没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傅政凛,企图让他解释解释。 傅政凛扬了扬眉,“等养胖一点再送到你这儿,抗揍耐摔。” “啧啧,多亏你家小豫听不懂,不然老了定要拔你氧气管。”杨虎笑着摇摇头。 方豫两手扒拉着桌子,紧紧蹙着眉头,听不懂人话让他心烦意乱。 傅政凛收敛情绪,开始谈正事,“杨哥,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他知道独立创业这条路有多难走,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他存款不多,经不起失败,他要百分百的成功。 想要提高成功率,只能寻找合作伙伴。 然而,他在丰城认识的人只有杨虎、霍于庭和陈大娘。 杨虎是丰城的地头蛇,人脉广、势力范围大,无论做什么事儿只要开句金口,自然有人主动献殷勤。 原本他没想过找杨虎合作,他们相识不过几天,对方凭什么要和自己合作,就凭房客的身份?亦或是凭着陈大娘对自己好? 他没那么天真,杨虎说到底是道上混的,能爬上这个位置的人,能单纯到哪里去。 今天过来只是探探杨虎的口风,如果对方有意合作,那再好不过。如果对方拒绝了,他再另寻他法,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属于自己那条阳关道。 傅政凛不玩虚的那套,实实在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一说出口,等待杨虎的判决。 “经过几天的市场调查,金潭村集市上的蔬果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太多,如果大量收购,成本价只会压得更低。”傅政凛拿出事先准备的资料,放到杨虎前面,“这张是丰城各类蔬果批发价,这张是金潭村某农户单日对外的三大类蔬果批发量统计表。这张是……” “金潭村种植基地的蔬果质量和味道不差,再加以挑选,完全可以达到出口贸易的要求。” 杨虎轻“啧”一声,“我不知道农产品出口贸易的发展前景如何,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我在这儿买西红柿,两元就能买到一斤,卖到国外转眼翻了十几倍,谁会那么傻逼去花这笔冤枉钱,还不如不吃。” 傅政凛声音平稳,完全没有被杨虎的干扰影响,“高科技的发展带来的代价是环境的污染,人们对健康饮食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对各类有机、绿色、健康的农产品需求越来越大。” “你也知道出口的东西都不便宜,从采购到加工、包装、运输再到出口环节,可钻的空子多,利润空间也很大。” 傅政凛又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表格,“这张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公司单日销售额,以及销售类目。当然,我们不能和他们比,毕竟他们公司至今成立十多年了,累积的客户和供货商是我们短时间内无法追赶上的。” 杨虎光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发黑,干脆把表格扔给霍于庭琢磨。 “看不出来你胃口还挺大,只有五万块的资金,还想着拿它挣上千万。”杨虎一手敲击着桌子,不以为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于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般,“我认为小傅的计划有赚头。” 杨虎冷哼一声,“你和他一伙的?” 霍于庭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一伙,你不清楚?” 傅政凛清了下嗓子,开始分析:“前段时间国外不是掀起一股养生热潮么?” “无论什么产品,只要它标着无农药、无毒无害、无添加剂、纯天然手工制作等标语的,皆被一抢而空。” “光是一瓶250ml的无添加剂橙汁就卖到两百多元的高价。商家从其中赚了多大的利润?光是那阵风吹起,就让小小出口公司瞬间赚得盆满钵满,资产过亿。” 听到傅政凛的话,杨虎忽然想起前阵子叶槐送给他的一箱子果汁。 “光头,去杂物房把那箱绿色包装的果汁拿过来。”杨虎朝门口喊了一句。 “好咧!”门口探进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正是火车站遇到的光头男人。 “什么果汁?”霍于庭随口问了句。 “哦,叶槐他情人在国外买了一堆号称纯天然无虫害的东西,这不,拿了一箱果汁给我尝尝么。”杨虎摸了摸下巴,“拿回来转眼就忘了,啧,我吃不惯洋货。” 霍于庭冷笑一声,眼含讥讽,“他对你还挺上心。” 杨虎皱起眉,低沉的烟嗓带着一丝不满,“霍子,说话能别拐弯抹角?听着忒难受。他对我上心不就证明他把我当成兄弟么!” “兄弟?你俩有血缘关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槐在叶家的身份。”霍于庭一手支着下巴,看向杨虎的眼神冷了些许。 这个傻货,多半被人骗了还得帮着数钱,叶槐那个人精无论说什么,他都信。 他真的把你当成兄弟?霍于庭明显是不信的,并且猜测叶槐讨好杨虎的目的,不过为了在叶家站稳脚跟。 叶槐是叶家的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前有正房大哥,后有受宠的弟弟,叶家的财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叶家公司产业涉及黑白两道,尤其以地下赌庄、拳馆为重,想让地下产业顺利发展,只能找人保驾护航。 而丰城地头蛇杨虎,是叶家人想要讨好的对象,奈何杨虎三番四次以各种理由推脱。 赌庄和拳馆多次被同城的小混混骚扰,叶家人正愁着怎么解决。 这时,叶槐趁虚而入,不知使了什么招子和杨虎相识,并且称兄道弟。 很快,他被叶家人接回叶家,脱离私生子的身份,成为叶家正儿八经的二少爷。 “我杨虎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当初不顾兄弟的反对把你带回虎头帮,我问过你的身份吗?我就是信任你!霍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槐,但也别老是当着我的面挤兑他。”杨虎脸色黑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霍于庭怔了下,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第41章 闹脾气 空气瞬间凝滞,饭厅陷入寂静之中,方豫看看杨虎,接着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眼里生起一丝疑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明明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仿若仇人一般。 沉默在蔓延,直到光头男人大大咧咧冲进来,才打破尴尬的气氛。 “老大,果汁拿来了,好东西啊,这是进口货吧?包装上面全是英文,一个字儿也看不懂。”光头男人说着便把一箱子果汁放到桌子上。 目光触及到杨虎的脸色后,他顿时闭上了嘴,默默地溜了。 老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罪魁祸首通常是霍老二。 暗地里有兄弟猜测老大和霍于庭的关系,什么版本都有,比如见不得光的情人、失散多年的兄弟、发泄欲望的工具等等。 光头男人却不这么认为,老大这人是直性子,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偏偏霍于庭就是这类人,因此两人一言不合就会闹脾气。 况且,老大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直男还直男,光是看到黄毛那种小娘炮,就一阵恶寒,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光头男人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老大的人,毕竟他从帮派成立那一天起就入了帮,也算帮里的老人。 原本帮派老二的位置就应该属于他,奈何他是没文化的,比不上霍于庭。 据说霍于庭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家光是说一个专业词,就足够他琢磨好几天了。 因此,光头男人虽然心里憋着气,却也没说什么。 饭厅这边,傅政凛主动起身打开果汁外包箱,杨虎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观摩起来。 “虽然外包装写着英文,但瓶身却是咱们国语,啧啧,生产地在京城那儿,这家公司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吧。”杨虎指了指生产商家那一栏。 “嗯。”傅政凛打开手机扫了扫瓶身上面的二维码,页面弹出零售价$28,换算为人民币约200元。 他把手机放在杨虎面前,让他直面感受出口产品的暴利。 “奸商,就这么一小瓶东西卖两百块!”杨虎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在杯子里放到霍于庭面前,“霍子,你先尝尝。” 霍于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喝不惯洋货。” 他起身,朝傅政凛点了点头,“有事,先失陪了。” 杨虎下颌线紧绷着,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这是国产货,你不喝拉倒。” 说完,他自个儿把雪梨汁一口闷了。 “味道一般般,不咋甜,别是兑了水吧。”杨虎依旧盯着霍于庭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才低骂道:“刚才还夸你是真男人,动不动就甩脸色,比女人还难伺候!” 傅政凛倒了小半杯果汁放到方豫前面,“尝尝,甜的。” 方豫低头看了眼就不感兴趣地用爪子扒拉到一边,随后抬起头看着傅政凛,小嘴一张就是一句:“肉,吃肉。” 杨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会说话了?” “就会这两个字。”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 “有进步是好事,来,过来叔叔这里。”杨虎强迫自己把霍于庭的身影扫出脑海,朝方豫招了招手。 方豫听不懂他的话,但看懂了他的手势,他面露警惕,没有贸然过去,这个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把自己脖颈拧断。 “哎,你怕啥,过来过来,给你肉吃。”杨虎在大衣外套里面一阵摸索,只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还是霍于庭昨天塞给他的。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奶糖,小声骂:“哪个大男人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就霍子那丫的好这玩意。” 方豫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他以为这是肉。 杨虎五指合拢起来,朝方豫挑了挑眉,“这是我的,不给你。” 话一说完,他把糖纸剥开,把奶白色的糖果塞进嘴里,“啧,忒甜了,果然不适合我这种大男人。” 方豫气到瞪起眼,说好的给自己,转眼就自己独吞了,他狠狠磨了磨牙,不自觉地抓起傅政凛的手放进嘴里啃咬。 他没下重口,只用虎牙轻轻磨着,似乎只为了缓解牙龈的瘙痒感。 傅政凛满头黑线,一巴掌轻抽在他脑瓜子上,“松开。” 方豫顿了一下,愤愤地松开嘴,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咕噜咕噜” 肚子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方豫低头打量着自己腹部,缓缓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饿。” 话音刚落,杨虎的狗腿子两手提着饭盒小跑进来,“老大,等急了吧,今天餐厅有人办婚宴,厨房忙得团团转,因此多等了一会儿。” 他把饭盒一一拿出摆放在桌子上,随口问:“哎,霍哥呢?”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爹!”杨虎黑下脸,语气有点冲。 狗腿子立马噤了声,正要悄悄转身离开,杨虎又道:“把桌上那箱果汁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狗腿子眼睛一亮,连忙应了一声,“老大,给你留两瓶?” 杨虎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说,“不要,难喝。” 狗腿子:…… 敢情是难喝才分给我们啊! 他也不敢问,也不敢有怨言,抱着一箱子果汁灰溜溜地走了。 杨虎心下烦躁得很,忍不住泛起烟瘾,他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宽阔的后背倚靠着红木大椅,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朝方豫抬了抬下巴,“吃啊,老盯着我做什么。” 傅政凛拿了随身携带的湿纸巾给他擦了擦手,又挽起他的袖子,才伸手给他夹一只烧鸡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方豫紧握着鸡腿,大口撕咬,边吃边抬眸瞅一眼杨虎。 “张嘴,吃点饭。” 傅政凛拿筷子夹起一点饭递到他嘴边。 方豫偏开头,一副抗拒的模样。 “吃饭。”傅政凛重复一句,接着扣住他手腕,不让他吃肉。 方豫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吃了一口饭,几乎不嚼就吞了下去。 杨虎一只手臂搭着木椅扶手,微眯着眼看着对面两人的互动,用牙齿轻咬着烟,“你这样还真像小豫他爹,换做我,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傅政凛不置可否,看着方豫乖乖吃饭的样子,脸上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表情。 他说:“他只有我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或许说,我只有他了,我再不管他,他只会一声不响就离开。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目光复杂的杨虎,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杨哥,我知道你看我年纪小,对我没多少信任,但请你给我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虎两指夹着烟,第一次正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大男生。 多年以后,他看着已经坐拥上亿身家的年轻总裁,感慨道:“如果我当初做了其他选择,你怎么办?” 年轻的总裁放下手中的钢笔,乌黑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越发漆黑深邃,让人瞧不出情绪,他薄唇微扬自信道:“丰城只有一个杨虎,但其他地方还有张虎、孟虎,并不是非你不可,你拒绝我只会是你的损失。” “真狂。”杨虎笑骂一句。 第42章 鱼儿咬钩 杨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抛向傅政凛,刚毅英俊的脸庞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把烟点燃,从口鼻吐出一口烟雾,沉沉的烟嗓裹挟着一丝真诚的笑意,“合作愉快。” 傅政凛接过他抛过来的烟,动作生疏地放在嘴里,抽烟是父母最为反感的事情,他们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儿,只有坏学生才会违背学校的规定。 如今,选择权第一次来到他手里,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人生第一口烟。 浓郁的烟味熏得他猛咳出声,连眼尾也泛起淡淡的红色。 方豫皱起小脸,忽地站起身,一爪子打在白烟上,他讨厌这股味道,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杨虎看在眼里,挑眉大笑:“哈哈哈,味道怎么样?” 傅政凛认真点评:“不怎么样。” 他视线扫向烟盒,嗓音有些哑:“吸烟有害健康。” “哟,还是好学生。”杨虎把烟盒扔到傅政凛前面,不等他回复,叼着烟站起身,“我只有初中文化,对做生意这块不在行,之后的事我会交给霍子去办,他是大学生,懂的知识比较多。需要什么尽管和他提,我只有一点要求,别跟我玩阴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傅政凛,眼里暗光涌动,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政凛也站起身,腰背挺得很直,沉声道:“杨哥放心,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碰。” 杨虎缓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满含危险:“最好如此,我杨虎最讨厌的就是背叛。知道我怎么处理红蝎子那个叛徒吗?” 傅政凛抿了抿唇,五指不自觉地用力收拢,呼吸瞬间凝滞。 杨虎身上的气势远远压他一头,他是心狠手辣的黑社会头目,手下掌管着丰城地下产业的命脉,谁想暗地里搞点黑钱,只能舔着脸求到他头上。 “放心,我从不杀人,杀人是最没用的报复。我让光头剁了他的手,送到秦非衡家门口。知道秦非衡是谁吧,你是淮城人,应该有所耳闻。他是淮城黑道的一把手,坏事做尽,为人睚眦必报,谁得罪他,准没好下场。”杨虎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满意地勾起唇。 “我和秦非衡不对付,凡是我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残……” 后面的话语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傅政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自觉想起在淮城私人医院遇到的黑衣男人,那人眉侧有道丑陋的烫伤疤痕,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和敌意,仿若蛰伏在法外之地的暴徒,狠辣又无情。 杨虎直起身,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暗忖:就一个小屁孩,在他面前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抬脚往外走,抛下一句恶劣的话语:“晚上别做噩梦了,我不负责。”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高大健壮的背影,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错觉。 杨虎走出前院,逮着一个狗腿子就问:“霍子去哪里了?” 狗腿子吃饭吃到一半,饭刚下到喉咙就被杨虎拽住衣领,差点呛死,他艰难地咽下食物,伸手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刚……刚才看他出去了。” 杨虎松开他的后衣领,大步往外走,“谁惯的臭脾气,饭都不吃就往外跑。” 从正虎堂到酒吧街这段路,他抽了三支烟,眉宇间满是烦躁,他拿出手机点开霍于庭的微信,迟疑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算了,爱去哪就去哪吧,关我屁事。” 他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一般点开霍于庭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这才发现对方在两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状态。 有图有字,图片拍得很高级,是一只搭在汽车方向盘上的手,手腕处戴着的名牌手表泛着淡淡银光,氛围感十足。 只可惜,这只手的主人不是霍于庭。 杨虎两指夹着烟,燃烧着的烟头猛地扎进掌心,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皮肤被灼烫的痛感。 他死死盯着图片上面那行文字,两条粗眉拧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一闹脾气就找野男人寻求安慰,霍于庭,你真有能耐!” 霍于庭此时半躺在驾驶室,一手拿着手机,反复点开杨虎的头像,接着又退出。 他点开朋友圈,删掉刚才发布的内容,低声呢喃:“杨虎,我赌你看到了这条仅你一人可见的消息。” 照片上的手照是他从社交论坛上随意下载的照片,但凡杨虎拿去网上搜一搜,就会发现这是一张网图。 然而,吃醋中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看了眼时间,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十、九、八……三…… “嘟——” 手机屏幕弹出一条视频通话,不是杨虎还有谁。 霍于庭坐直身体,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通话,并且在消息界面发给对方一个问号。 杨虎几乎是秒回的,很符合他暴躁急切的性格。 [杨虎:你在哪里?!] [霍于庭:找我有事?] [杨虎:接电话,不敢接?] [霍于庭:不方便。] 另一头,杨虎气得火冒三丈,手指大力摁在屏幕上,誓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为止。 [杨虎:呵,不方便?大白天有什么不方便的?别是心虚了吧,别让我说第三遍,接电话!] [霍于庭:等会,我先穿衣服。] 杨虎呼吸一滞,五指猛地用力,手机屏幕经受不住外力出现裂痕,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鼻子喷洒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头脑被一把无名火烧着,烧得他怒吼一声,“霍于庭,你丫的有本事别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我特么弄死你!” 他不知道,霍于庭就在距离他五米远的黑色小车上,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自己。 “急眼了啊,怎么办。”霍于庭双手交叠趴在车窗边沿,微眯着的凤眸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杨虎,我吃的醋不比你少,既然你那么维护叶槐,为了他和我吵架,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 “嘟——” 杨虎再次打来视频通话。 霍于庭抬手把头发弄得散乱,又把衣领往下扯了扯,接着两指狠狠掐在锁骨周围,直到泛起明显的红痕。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击接通。 杨虎猝不及防看到霍于庭面若桃花的脸,以及脖颈处新鲜出炉的吻痕,脑袋里燃着的一把火瞬间爆炸。 霍于庭看着他赤红的眼眶,以及眼里不加掩饰的暴怒,慵懒低哑的声线透着一股子暧昧,“找我有事?”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试图掩盖脖颈的痕迹,这种心虚的行为落在杨虎眼里,更加激发了他内心的暴虐。 “在哪里。”他敛去脸上的情绪,浑厚有磁性的烟嗓压抑到极点。 霍于庭眼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光,鱼儿终于舍得咬钩了吗? 第43章 不省心的瓜娃子 正虎堂饭厅,方豫吃饱喝足后,总算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 傅政凛一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双眼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砰”的一声,惊得他心脏漏跳两拍,刚想开口呵斥方豫两句,话未出口就被一块肉堵住嘴巴。 方豫油亮亮的手抓着一块肉,用力往他嘴里塞,清澈的双眸透着隐秘的兴奋。 “吃……” 他张嘴吐出一个字。 傅政凛脑海里什么念头也没了,小孩儿越来越懂事,居然会为他着想,不枉他多日以来的照顾和耐心指导。 方豫见他咬着肥厚的鸡屁股,眼里的得意十分明显,这是烧鸡身上最骚的部位,他不喜欢吃,于是勉为其难让给了傅政凛。 好在这个人类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方豫体会了一把投喂的乐趣,爪子一伸抓了一块纯肥肉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连着被他塞了鸡屁股、肥肉、内脏,脸色有些发青,胃部也开始翻涌,他朝方豫摇摇头,“吃不下了,呃……” 这三种肉皆有一股腥骚味,随着打嗝声涌上喉咙,傅政凛双瞳微睁,忽地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奔了过去, 方豫蹙了蹙眉,不太高兴,明明这个人类比自己高大强壮,胃口却那么小。 眼见傅政凛消失在拐角处,方豫停下脚步,脑海里适时跑出一个念头。 对自由的向往驱使着他走向大门,途经杨虎狗腿子们抽烟打牌的地方,有人朝他喊了一句。 “嘿,小破孩子,往哪儿去?” 是光头男人的声音,方豫对这道声音有印象,且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好感。 他偏头冷漠地看了光头男人一眼,两条小腿走得飞快,很快便迈出大门口。 “哈哈,这小崽子忒拽了。” 其他狗腿子们哈哈大笑,也没在意方豫的去向。 傅政凛在卫生间吐得昏天地暗,刚才吃下肚的肉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胃部空虚,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才走去洗手台漱了漱口,顺便洗了把脸。 “那瓜娃子不会到处跑吧。”傅政凛顾不上面部的水珠,匆忙离开卫生间,朝饭厅的方向赶去。 然而,饭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桌满地的骨头。 “方豫!” 他黑沉着脸开始找人,第一时间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路过光头男人那伙人,及时刹住脚步问:“各位,有看到我弟弟吗?” 光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含糊地说:“出去玩儿了。” 傅政凛面色一变,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在附近游荡的皆是一些不良青年,加上这片地区犯罪率高,他怕方豫乱跑迷了路,或者被犯罪份子拐了去。 他越想越后怕,整个人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两只腿已经僵硬得不行,仿佛机器人一般,按照规定的程序不停往前跑。 “方豫,你在哪里?”喊到最后,他的嗓音完全沙哑了,眼眶也红得吓人,“方豫!” 酒吧街偶尔经过一两个醉意浓浓的少男少女,傅政凛眼里只有方豫,慌乱之间身子往前踉跄几下,最后绊倒在地上。 “帅哥……需要帮忙吗?”染了黄发的女生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整张脸被酒精染成赤红。 傅政凛一手搭在膝盖上站起身,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不用。” “好冷。”女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住双臂,她缓缓下蹲,仰起头看着灰蓝的天空默默流泪,“他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呜呜……” 傅政凛:…… 醉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哭哭啼啼是常事。 他皱起眉,居高临下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失恋女生,“男朋友是你顺利过冬的必需品吗?” 女生没想到傅政凛会搭理自己,怔了下,随后垂下头,周身萦绕着失落的气息,“我只是太痛苦了,昨晚是我和他相识的第52天,我以为这是真爱,他却把感情当成儿戏,说我跟不上潮流。呵,我失恋了,还不准我哭一场么?你别管我,你走吧。” 傅政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着她说:“喝醉酒就别在街上晃悠,不安全。” 话一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女生呵呵笑出声,盯着傅政凛高挑瘦削的背影,扬声道:“帅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背后全是油乎乎的掌印。” 傅政凛脚步微顿,连头也没回,心下把方豫那个瓜娃子小骂了一顿。 “不省心的瓜娃子,被我逮到肯定要狠抽一顿。” 另一头,方豫沿着酒吧街往丰城大道的方向走去。 途经某黑色小车时,霎时停住脚步,他警惕地盯着那辆不平静的小车,耳朵动了动,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轻踩脚步朝车子靠近。 “呵……我说过别被我逮到,不然弄死你!” “杨虎!够了……你不是直男吗!你现在干的是人事吗!” “准你找野男人,不准我碰你?我偏要碰,别忘了,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凭什么便宜其他男人!” “撕拉”一声,霍于庭身上的衬衫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接着“咚”的一声,他被杨虎轻扯着头发按在车窗上。 他微张着嘴,凤眸闪过一抹得逞的暗光,整张脸因为激动泛着诱人的潮红。 忽然,一张小脸贴上车窗,霍于庭猛然瞪大眼,全身立马紧绷。 “卧槽!”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爆粗。 话一说完,他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杨虎顿时皱起眉,一手摁住他的肩,狠狠咬了下牙低骂:“靠,别乱动!你故意的吗!” 霍于庭脸色涨得更红了,回头怒视着杨虎,“放手!” “呵,现在才说这句话,迟了吧。”杨虎压低身子,凑到他耳边哑声道:“你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伸手掐住霍于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堵住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他意识逐渐被烈火燃烧,跟随着身体的欲望撬开他的唇齿,重重缠了上去。 霍于庭差点招架不住,恍惚间发觉皮带扣子被解开,下身陡然一凉,他猛然惊醒,脸蛋仿佛被火烧着,余光看向窗外那张脸,使尽全力推开杨虎,哑声羞愤道:“杨虎,你特么眼瞎了吧,你看看窗外站着谁!” 杨虎下意识抬眸看向车窗,对上方豫那双亮到惊人的眸子,“卧槽!这死崽子怎么在这里!” 碰巧这时,傅政凛找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方豫,见他两手扒拉着车窗,目光专注地盯着里面,不免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扣住方豫的脑瓜子,把人摁进自己怀里,俯下身视线落在小车里面,“让我一通好找,今晚没肉吃!趴在这里看什么,里面有肉?” 杨虎:…… 傅政凛:…… 果然有肉,是两个衣衫不整、姿势暧昧的大男人! 尴了个尬! 霍于庭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生第一次居然夭折在半路! 第44章 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自从撞破杨虎和霍于庭的事儿后,傅政凛当即抱起方豫马不停蹄滚回金潭村小院子里。 “瞧你干的好事!无端端跑去偷窥做什么!也不怕长针眼!”傅政凛黑着脸,把方豫拉到跟前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有,一声不吭就往外跑,能耐了啊,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走吗!改天带你去天桥底下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你要想和他们抢饭碗,尽管去,我不拦着你!”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烦躁地皱着小脸,耳尖随着傅政凛音量的变化颤动着。 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一眼就知道这是属于人类之间的繁衍行为,虽然没进行到最后。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杨虎和霍于庭都是男人,相当于两头公豹子,做这样的事儿能顺利繁衍后代吗? 还是说,人类的构造不一样。 这么深奥的问题,不是他能想明白的,待脑汁绞尽后,他索性不想了,目光落在傅政凛喋喋不休的嘴上。 这个人类真能说,只在自己面前暴露他的本性,明明在其他人面前不是这样儿的,实在是区别对待。 方豫哼哼两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开始啃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是他最近学来的坏习惯,一旦闲下来便咬指甲。 傅政凛见方豫咬指甲咬得昏昏欲睡,脸色又黑了几分,伸手扯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眼,方豫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个别还在渗血,忍不住骂:“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净琢磨一些坏习惯。明天开始哪儿也不能去,我亲自教你认字。” 方豫艰难地掀开眼皮子,模糊的视线看着傅政凛,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在说:闭嘴,别吵。 傅政凛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心下松了一口气,被杨虎恐吓的时候,傅政凛不过是表面上的慌,但发现方豫不见后,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恐惧感几乎蔓延至全身。 他似乎把方豫看得太重了,这不是好事。 傅政凛眸光泛着冷意,低头看着方豫头顶的发旋,抿了抿唇。 人一旦有了弱点,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顾忌,傅政凛敛去眼里的复杂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以后的道路。 说到底,内心还是不够强大,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独立,不过是假象,试想一个长时间活在父母阴影下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走出阴影。 他的本性是冷漠的,内里又是极其脆弱的,但凡那个失踪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就能轻易打破他的伪装,迫使他露出狼狈不堪一击的一面。 如今,他只是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救命稻草,有了他,才不至于整天想着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 [傅政凛,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真可怜!] [傅政凛,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好受吗?] [傅政凛,那小孩儿是累赘、是拖油瓶,是阻拦在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为什么不扔了他?] 那些人的话语反复出现在他脑海,犹如恶魔的低语,带着满满的恶意。 傅政凛脸色有些苍白,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到头来却被那个虚伪的自己给蒙蔽了,他现在是人,不是那个失去了十八年自我的“机器人”。 他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小脸皱成一团睡得不安稳的方豫,只觉喉咙干涩疼痛,“和你对比,我更像个精神病。” 他思虑太多,背负的包袱太重,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轻松上路,却心有不甘。 方豫还那么小,需要人照顾,父母的阴影也还未消散,他再怎么纠结、痛苦,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他要向他们证明,没了严厉管教、没了高贵身份和金钱的傅政凛,一样可以活得出色。 傅政凛俯下身抱起瘦小的身子,缓步走回房间,缩在怀里的人眼皮颤动着,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低鸣。 生活在继续,小豹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他被迫吸收人类的知识,但依旧难掩天生的顽皮和兽性。 春节前一天,方豫身上裹着新买的银灰色羽绒服,趁着傅政凛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个人偷摸着溜了出去。 傅政凛的手机在房间充电,监控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没听见,直到备好饭菜,走进房间看看赖床的小孩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脸色秒变,弯腰伸手在床单上摸了摸,触感冰凉,忍不住低骂:“瓜娃子,一天不闹腾就不行!” 打从带方豫去过一次稻草田后,方豫三番四次溜出去,每次都要傅政凛出去找。 幸好他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另一头,方豫撒丫子就跑到稻草田,身子灵活地钻进稻草堆下方的洞里面。 “吱吱……” 方豫的到来让几只小家伙逃也似地窜回窝里。 这儿有个田鼠窝,方豫前几天就发现了,但田鼠一看到人就钻进小洞深处,无论方豫怎么扒拉、低吼,田鼠始终不敢探出脑袋。 傅政凛在吃的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他,每天的肉管饱,但吃的都是煮熟的肉食,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生食了。 如今看到田鼠,勾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属于豹子的兽性,他舔了舔唇,眼底生起毫不遮掩的凶光。 他这回过来,是带了工具的。 他从口袋拿出折叠小刀,对着田鼠洞口猛扎了几下,软烂的泥土被刀尖刨开。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已经堆起一个小泥堆,方豫从一开始的蹲着到坐下再到趴在地上,满是凶光的眸子紧盯着田鼠洞,不停朝里面咆哮。 “吼!” “吱吱!” 孩子的低吼声和田鼠惊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傅政凛耳廓。 他轻踩着脚步靠近稻草堆,呼啸而来的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抿了抿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喷嚏。 自从离开傅家别墅后,由于对自己体格的自信和对身体的疏忽,他悲催地患上了鼻炎,但凡吹点冷风,鼻子便痒得不行。 傅政凛备受鼻炎的折磨,总算老老实实做好保暖工作,他两手插进羽绒服外套,轻轻吸了吸鼻子,来到稻草堆下方弯下腰,对着那个趴在地上的熊孩子怒吼:“方豫!你就这么糟蹋新衣服吗!” 方豫全身一个激灵,长至肩头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小刀也掉进田鼠洞里面。 “出来!”话音刚落,方豫猛地朝前头爬了出去,很快站起身拔腿就跑。 傅政凛气得两眼通红,顺手捡起地上不知哪个孩子扔在这儿的小竹子追了上去,多年的教养和矜持被喂了狗,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只想逮住前头跑得踉踉跄跄的方豫,狠狠抽一顿。 第45章 一笔账 今天是大年三十,村里的热闹和傅政凛那儿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方豫后背贴着墙角,小脸红扑扑一片,鼻子喷出急促的呼吸声,他警惕地盯着傅政凛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手上的竹子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抽过来。 傅政凛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待缓过气儿后,才拿竹子指着方豫,哑着声音道:“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能要么!” 方豫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胸前的位置粘着大块泥泞,整条裤子全是稻草碎屑,狼狈至极。 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淤泥,然而淤泥是湿润的,不但拍不走,反而抹了一手泥。 他蹙起眉头,盯着手上的泥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傅政凛额头突突跳,下颚线紧紧绷着,显然处于暴怒的状态,面对方豫这瓜娃子,他似乎有生不完的气,对方气人的本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厉害了。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心下默念:今天过节,不打小孩。 “先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把捡回来的竹子放到门后,以备不时之需。 方豫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愚蠢的人类,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藏凶器,呵,他决定晚点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把凶器销毁掉。 “去卫生间洗手。”傅政凛再次强调一句。 方豫听懂了,踩着全是淤泥的保暖小短靴走进卫生间,他站上小凳子,习惯性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类幼崽。 对比一个月以前,这张脸已经圆润许多,下巴不再尖得能锄地,肤色也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地洗了洗手,也不管有没有洗干净,张嘴掀开上唇,查看自己的虎牙。 “吼!” 一声巨吼饱含着强烈的怒意,他从卫生间冲出来,猛地朝傅政凛的背影撞了过去。 傅政凛刚把菜碟子放在桌上,便被方豫这个欠抽的瓜娃子撞了个正着,双手往前一撑,差点掀翻饭桌。 “啊!” 侧腰被狠狠咬了一口,傅政凛痛得眯起眼,连着倒抽几口气,刚息下去的怒火瞬间暴涨。 “方豫,你完了!” 他一手捂着侧腰,回头看向一脸凶恶表情的方豫,原以为这孩子已经改掉咬人的坏毛病,看来是他想太多。 方豫往后退了几步,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时而伸手扒拉一下牙齿,眼里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傅政凛发现不对劲,压下怒火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咬人,你抠嘴巴做什么?” 说话期间,他掀开羊绒毛衣看了看侧腰的咬痕,好在衣服穿得多,不至于咬出血。 方豫越来越烦躁,忽地张大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牙洞,原来,他右侧的虎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的牙齿掉在哪里,他自个儿也才发现,他以为是傅政凛趁自己睡着了拔了自己的牙。 傅政凛光是看他那副愤愤的样子,便知道他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压在心头的气儿瞬间消散大半,“别看我,我没拔你的牙。” 方豫合上嘴,两排牙齿上下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傅政凛仔细回想这几天吃的东西,“昨天吃大棒骨的时候咬骨头了?” 方豫:…… 傅政凛知道他没听明白,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根乳白色的大棒骨,“昨天,咬了吗?” 方豫盯着骨头陷入沉思,眼珠子转动了好几下,最后神情恹恹地低垂下头,没有搭理傅政凛。 “你自己把牙磕掉了。”傅政凛微眯起眼,“我提醒过你,你现在已经到了换牙的时候,牙齿容易松动脱落。” 说完,他抿着唇,拉起他的手往房间里面走,“今天的账我替你记着,以后记得还。” 咬一口五千块,瓜娃子前前后后咬了他五十六次,总价合计二十八万。 傅政凛把这笔账记在本子里,等着以后方豫长大了逗逗他,倒不至于真的让他还。 方豫全程耷拉着眼皮,失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獠牙,再过不久,多半连肉也嚼不烂。 这场闹剧在傅政凛又一次隐忍中度过,方豫换上另一件造型潮流的夹克羽绒服,端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猛地咽了咽口水。 很快,他化悲愤为力量,大口撕扯着鸡腿,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铃铃铃”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严肃着一张脸和对方交谈起来。 “品质保障和安全是第一,我不希望公司出现任何违反食品安全规则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不是垃圾站,不收购变质的东西。”傅政凛冷声拒绝对方的提出的要求。 “等等,加工成果酱的东西,谁会去追溯它的原材料是否变质,只要经过高温等杀菌处理,什么细菌病毒早该没了。我现在的报价已经比批发价还便宜了一半,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你居然还挑三拣四?!”手机传出一道急切又满含怒意的男声。 傅政凛沉下脸,淡声道:“我这边追求的是长远发展,一次的利益能让我得到什么?这是出口的东西,质量是重中之重,我凭什么为了你个人的利益损害我们公司的名誉。” 他和杨虎合作成立的农产品出口贸易公司刚在测试阶段,绝不会在开头就走这步险棋,况且他和杨虎都不是毫无公德心的人,哪能为了钱做这种缺德的买卖。 对方还在不停引诱,话里话外只以自身利益为重,完全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傅政凛手指有规律地敲着窗台,眸色渐深,“你找其他人吧。” “你!大家同住一条村,你就这么见死不救么!你知道这批草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要不是连着几天下暴雨,草莓也不会坏掉,你就不能发发善心低价收购吗?” 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目视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桔子树,沉声低语:“要求别人发善心,你自己呢,真缺德。” 话一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电话。 他回眸对上方豫沾满油污的小脸,眼里的冰冷逐渐消散,染上些许无奈,他走过去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骂道:“说你多少遍,慢点吃,瞧你这脸,脏死了。” 第46章 小恶霸 午饭过后,方豫又一声不吭跑了出去,傅政凛靠在门框,远远看着他撒欢奔跑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方豫再次来到稻田,见稻草堆那儿站着几个比自己还高大的人类幼崽,他霎时停住脚步,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个子高的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恶霸,也是村长弟弟的儿子,他手里拿着一盒爆竹,吩咐旁边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弟,“你,把爆竹塞进老鼠洞里面。” 小弟吸溜一下鼻涕,接过爆竹,趴下身子钻进稻草下面的洞,还没做出行动,前方陡然出现一张凶神恶煞的小脸。 “吼!”滚开! 小弟吓得尖叫一声,匍匐着身子往后撤退,“老大,疯子来了!” 个高的男孩怔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们自然知道疯子是谁,也知道疯子最爱咬人,他前段时间就不幸被疯子咬过,此时手腕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 方豫站起身,几下爬上稻草堆顶部,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三男两女,眼底透着些许不屑。 “没爹没妈的小疯子,你哥怎么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小恶霸长了一双和村长类似的吊梢眼,抬眼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奸诈。 方豫微眯起眼,瞳孔幽深,眼底涌动着非人的兽性,在小恶霸等人看来,这种眼神极具侵略性,让人周身不适。 小恶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吸节奏渐渐不受控制,他偷摸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点燃爆竹扔向方豫。 方豫双瞳猛缩,他先前见识过这个小玩意的威力,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爆发时的响声刺人耳膜。 爆竹还未落在他身上,就在空中爆炸,灰黑的粉末伴随着火红的纸屑落在方豫头顶。 本就凌乱不羁的头发瞬间炸开,他抬手摸了摸脏兮兮的脑瓜子,用舌尖抵着空荡荡的牙洞,逐渐弯下腰,蹲坐在后脚跟,脚底陡然用力,在小恶霸惊惧的目光中朝他猛扑过去。 “吼!” 小恶霸瞪大眼,双脚似乎生了根,一时半会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 天旋地转间,小恶霸身上新买的牌子外套和泥巴来了个亲密接触,方豫骑在他胸口,慢慢掀唇露出缺了好几个洞的牙齿,有点滑稽,却难掩他身上野性十足的疯狂气息。 “死疯子,你敢咬我,我让我爸报警捉了你!”小恶霸全身僵硬,嘴巴也硬,自己好歹已经十岁,居然被一个瘦巴巴的疯子骑在头上欺负,如果被亲朋好友瞧见,他还有脸吗! 他果断挣扎起来,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各种威胁又幼稚的话语一句句砸在方豫耳廓,他抬手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朝他怒吼一声,他想让他闭嘴,但喉咙就是说不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是不认真学习的后果,既然嘴巴说不过人,那就来狠的,方豫俯下身,张嘴一口咬在他肩膀,然而小恶霸身上的外套太厚,压根触碰不到他的皮肉。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准备朝他脖颈处下口。 “呆毛!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小恶霸察觉他的意图,边挣扎边朝小弟们怒吼。 鼻涕虫小弟哆嗦着头,连连摇头,他撒丫子就跑,“我……我去叫你爸!” “叫你妈!”小恶霸气到脸色发黑,“给我滚回来!” 叫他爸没屁用,他爸只会抄起竹子狠狠抽他,哪会和这个小疯子计较。 其他年纪更小的孩子倒没离开,纯粹是腿软了,跑不动。 小恶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群小弟还都是缩头乌龟,无法,他只能依靠自己,试图和小疯子讲道理。 “等等等,别咬别咬!只要你今儿不咬我,我认你当大哥!”小恶霸嘴巴吧啦吧啦不停,“有好吃好喝好玩的,我第一个给你。” 方豫眸光一闪,心想:在叽里咕噜什么,吵死了。 “方豫!”傅政凛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嗓音低沉压抑着怒气。 方豫总算有了反应,偏头看向身形高大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接着垂眸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小恶霸,龇起牙朝他咆哮一声。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小恶霸隐忍着怒意,暗地里发誓:以后我金展鹏和他势不两立! 傅政凛大步走过去,一手扯起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谁先动的手。” 小恶霸知道小疯子口不能言,连忙爬起身哔哔,“是他!他拿石头砸我们在先!” 方豫不老实地在空中晃荡起来,两只爪子往小恶霸的脸扒拉过去,傅政凛及时后退几步,低头呵斥:“你消停点!” 方豫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泄出低低的吼叫,两腿还在空中乱踢乱蹬。 傅政凛紧绷着脸,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水果糖递到小恶霸面前,沉声道:“我回去会教训他。” 小恶霸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敢反驳,傅政凛沉着脸看人的时候,比自己老爹还可怕。 他快速抓了一把糖果,带着几个缩头乌龟快步离开稻田,他站在村道回头看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狠狠攥紧手里的糖果,仇恨的种子就此生根发芽,他对着他们的背影竖起中指,说出一句大言不惭的话,“等老子长大了,弄死你丫的。” 傅政凛一路提着方豫走回小院子,嘴里不忘呵斥:“上次你把人咬了,赔了人两千块,那么快忘了那顿教训了?” 他把人扔到沙发上,迈开长腿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面,拿出还未拆包装的止咬器,回到方豫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以后出门把这个戴上,这是新规定。” 方豫面露疑惑,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傅政凛拆开包装,拿出一副泛着银光的止咬器,在方豫抗拒的眼神中戴在他脸上,两手摩挲着后脑勺的位置,直到“卡擦”一声,彻底锁上。 方豫紧皱着眉头,满脸暴躁,抬手使劲扒拉着脸上的东西,一阵折腾无果后,他扑向傅政凛,把人扑倒在沙发上,止咬器狠狠抵在他脖颈,嘴里愤怒嘶吼着。 傅政凛知道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低声安抚道:“方豫,你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像刚才那事儿,如果是你主动攻击的人,那就是你的错,该罚。但我知道那个小孩没说实话,他们欺负你不会开口,所以我不会……” 方豫见咬不了人,干脆抬手扒拉在傅政凛脸上,狠狠挠了起来,傅政凛被打断话语,扣住他手腕拧起眉道:“方豫,但凡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就不会给你戴这玩意!”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方豫躲在前院围墙下方,不知在扒拉些什么。 而傅政凛也没空理他,手机通话从未停过,一个接一个。 第47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黑夜悄然而至,坐落在金潭村南侧依山靠田的小院子窗户泄出明亮的灯光。 小院子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只放了些杂物。傅政凛心想放着也是浪费,索性在里面放了一张电脑桌,打造成临时办公地点,而靠窗的位置则放着方豫专用的学习桌。 学习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堆书本,其中包括幼儿认知百科、儿童识字大全、儿童基本算数等。 此时,方豫坐在学习桌前,脸蛋几乎趴在桌面,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桌子上鬼画符,他前面摆着一个学习平板,他也不看,只专注手里的动作。 “人,人,人。” “小,小,小。” 平板传出冷淡无波的机械女声。 “咯咯咯。” 他把笔无规律地敲击在桌子上,直到铅笔笔芯断裂,他便随手扔了笔,再伸手拿过整个笔筒,倒出里面的笔和学习工具。 不消一会儿,他又开始制造各种噪音,时而回头看傅政凛一眼,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 他不想学习,讨厌学习,他只想出去玩。 “方豫,认真点!”傅政凛额头青筋跳动,从办公椅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方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神奇的线条,手锲而不舍地在上面画圈圈。 傅政凛每天抽空教他学习两个小时,但方豫无心学习,专注力极差,时而扒拉一下书本,时而起身追着飞行缓慢的苍蝇打,时而拿笔到处乱画。 傅政凛气得差点心梗发作,于是拿了一个小镜子,每当即将爆发的时候,便对着镜子里面狰狞的面容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是啊,方豫还不到八岁,不是孩子是什么?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内里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豹子,奈何还没享受称霸草原的乐趣,就被一只饿得瘦骨嶙峋的老虎咬断了脖颈。 他憋屈、郁闷,对自己成为人类的事实感到悲哀,他无法忘记自己身处在腾菲大草原的自由和惬意。 那段和族群失散后的艰苦日子被他选择性屏蔽。 这个比自己高太多的人类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原本没了锋利的爪牙便让他悲愤不已,此时还强迫自己看那些高深难懂的书本。 傅政凛对他要求不高,只要不咬人、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能和其他人进行简单的交流,足矣。 今天事儿多,傅政凛还没来得及教他,只让他跟着学习软件学习,然而效果甚微。 傅政凛拿了一张白纸放他前面,他动作一顿,伸出爪子把白纸扒拉走,随即扬起小脸挑衅地看着傅政凛。 “桌子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你想画就画到纸上。”傅政凛又把白纸拿过去。 方豫不满地皱起脸,鼻子重重“呼哧”一声,非要和他作对,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又送给他一个高傲得意的眼神。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咽下一团即将爆发的怒火,咬咬牙,忍了。 方豫这瓜娃子性格十分固执,他不喜欢做的事儿没人可以勉强他,傅政凛原先采取的是强制措施。 一开始方豫确实迫于威胁,不情不愿地跟着学习,后来发现傅政凛除了嘴上说说,压根没采取其他暴力措施后,他又开始摆烂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看到夜空之下的稻田、看到远处灯火阑珊、甚至听到村民们若有若无的欢笑声,眼里的向往显而易见。 傅政凛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想学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整。 “走吧,回房间睡觉。”话音刚落,方豫立马扔掉手中的笔,一骨碌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傅政凛,朝他伸手,理直气壮地说:“肉。” 傅政凛眼皮狂跳,淡声道:“今天不听话,罚你没肉吃,回去睡觉。” 方豫狠狠瞪向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眼眶泛红,凶巴巴固执道:“给肉!” “没学习,不给。”傅政凛坚持原则,哪能因为孩子委屈就成全他,他不会惯着方豫,再惯下去得翻天。 僵持两分钟后,方豫朝他龇牙咧嘴,愤愤地冲了出去,转眼跑进隔壁房间,上儿童床之前还记得把鞋子、外套脱了。 傅政凛跟着他走进房间,“刷牙,尿尿,睡。” 方豫已经缩进被窝,动了动耳朵,鼻子发出一声闷哼,压根不搭理傅政凛。 傅政凛默默站了好一会,深叹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就让他任性一次。 他坐在自己床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方豫的后脑勺,直到儿童床传来呼噜呼噜的声响,确定他已经入睡,才起身出了房间。 他回到隔壁办公地点,缓步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沓资料,仔细观看起来。 他随手打开电脑,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点击回车键后,屏幕开始跳转,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外语。 “滴滴滴” 电脑界面弹出一个待支付的交易订单,买家的问题接踵而来。 [li:is your corn sweet?] [li:is it purely natural?] [li:i would like to take a small sample to taste first, and if satisfied, i will purchase inrge quantities. we can discuss the price in detailter。] 傅政凛快速回复他的消息,并且给对方发了一个玉米种植基地拍摄的视频。 [fu:corn buns are sweet, pure natural and pesticide free。] …… 夜已深,傅政凛仍未休息,时而翻阅一下桌上的资料,时而在键盘上敲击着,过分年轻的脸庞渐渐展露他的棱角。 从侧面看,高挺的鼻梁仿佛精雕细刻的杰作,微抿的薄唇颜色淡红,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翕动着。 他对自己的容貌关注度不高,只知道自己很受女人的欢迎,然而他无心谈恋爱,他还年轻,还没积累足够的资本,还没达成内心深处定下的目标。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找到一个深爱的女人,和万千男人一样,结婚生子,幸福的度过一生。 但是,这些问题不是他眼下考虑的。 时间刚过十二点,不远处便传来轰鸣的爆竹声,傅政凛心下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进隔壁房间。 原本应该睡在床上的身影不知所踪,傅政凛只觉一股冷意席卷全身,整个人怔在原地。 第48章 失踪 方豫的叛逆是突然而来的,他今晚压根就没睡,静静等候傅政凛离开后,才轻手轻脚爬起身,胡乱地套上保暖外套,猫着腰走出房间。 他知道大门上方装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名字似乎叫监控,每当他一出门,傅政凛的手机便会响起提示音,次数多了,方豫自然也就明白了它的作用。 因此这回,他没走大门,而是钻了狗洞,连傅政凛也没发现被木头堆着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狗洞,就在围墙下方,是方豫今天下午发现的。 方豫一开始钻不进去,后来脱了外套才成功,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眸光亮得可怕。 他做事几乎不看后果,即使知道被傅政凛逮住后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天性就是不听话的,傅政凛还强迫自己学习人类的知识,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来路,彻底被同化为人类。 万一有一天,他回到那个向往已久的草原,他该如何活下去,他不能丧失自己的兽性。 因此,他故意和傅政凛作对,他不想学那些知识,不想听傅政凛说的话。 别以为每次拿肉威胁他,他便会一直低头朝他摇尾巴。 他是豹子,不是狗。 夜晚的风太冷,刮得呼呼响,方豫又把外套穿上,目的性极强地朝稻田相反的地方快速奔跑。 只可惜,人类的腿太过孱弱,不过跑了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停下来,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前方是一片玉米地,方豫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长得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傅政凛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自己。 他也没打算跑太远,毕竟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跑着跑着,前面传来鬼鬼祟祟的谈话声。 “确定喷这个有用吗?会不会毒死人?”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这个药对人身体伤害不大,别怕,没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 “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方豫在玉米地里匍匐前进,由于干枯的叶子太多,还是无法避免产生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他娘的别那么多废话,大晚上谁会出来,老鼠罢了。” 在浅薄的月光下,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提着大水桶往玉米地里面钻,“这片玉米地是老松的吧,听说姓傅那小子的收购价压得很低,老松原本是不想卖的,奈何今年市场太差,才便宜了他。” “无商不奸,嘴里说着公德心,他要是有公德心,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老魏,你家那片草莓地,真的没救了?” “十万块全打水漂了,我前前后后找了几个公司,没人愿意收,原本想着以成本价卖给姓傅的,不接受便算了,还转头踩我一脚!我呸!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家都是住村里的,以后谁和他合作,就别怪我老魏翻脸不认人。” “可是,这样做真的不犯法吗?”男声虚弱,明显带着恐惧。 “犯什么法啦!这里又没监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还干不干,一个小时赚五百的买卖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老魏眼里透着不屑,拿起手中的喷壶准备喷洒在玉米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他陡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什么东西两三下爬上肩背。 “啊啊啊!” 脖颈的皮肤被牙齿刺穿、撕咬,老魏隐忍不住嚎叫连连。 跟老魏一块儿来的矮个子男人赶忙捡起地上的碎石砸在方豫身上,见他眼里流露出渗人的凶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吼:“去去去,哪来的疯子!” 方豫死咬着他不放,两只爪子大力扣上他的脸,狠狠一挠。 “嗷!快点把他拉开!” 矮个子男人不太敢上前,无从下手,何况这个小孩不知得的什么疯病,万一是什么传染病,亦或是狂犬病…… 大年初一凌晨一点,傅政凛找到玉米地这里时,看着掉落在枯叶上的一只儿童鞋,目眦欲裂。 “方豫!” 傅政凛在黑夜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实在无法,跑到集市上的派出所报了警。 方豫是特殊儿童,不需要等待二十四小时,警方很快派人在附近的村落开始地毯式的寻人。 然而大过年的,还是半夜,任谁顶着寒风穿梭在田地、大山里,总会有满腹怨言。 带头的中年警官沉着脸,语气不太好,“既然是特殊儿童,为什么不看管好。现在大晚上的,到处乌漆嘛黑,上哪儿找人去?” 傅政凛被一通教训,垂着眸子低声道:“很抱歉,是我的责任。”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塞到警官手里,眼里满布红血丝,“给您添麻烦了。” 中年警官轻叹一声,收了烟,带着七八个年轻辅警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村子里某些重要的路口装了监控,对找人很有帮助。 傅政凛跟在警官旁边,手脚几乎要冻僵了,他只穿着居家拖鞋就跑了出来,奔跑的时候全身发热。 此时冷静下来,才发觉后背已经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如今被寒风一吹,冷意往骨头里面钻,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一路上,喷嚏从未停过。 “今天有闹矛盾吗?”自称是刘警官的中年男人嘴里轻咬着烟,闷声问了句。 “日常矛盾。”傅政凛认为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毕竟之前更凶的教训也有过。 刘警官提高音量,“那就是了,现在的小孩子抗压能力差,不过骂他一两句,就闹着要死要活。光是这个月就接到好几个类似的案子,阿风,你带他们几个去河边找找,别想不开闹自杀。” 傅政凛心下一沉,仔细回想方豫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没什么异常的,难道是强制他佩戴止咬器的问题? 众人来到村委,门口保安亭的保安被嘈杂声惊醒,见门口立着一堆警察同志,惊得睡意全无,连忙裹紧军大衣打开门走出来。 “警察同志,大半夜来这儿是?”保安大叔小心翼翼问。 “监控室有人在吗?”刘警官没废话,道明来意。 保安大叔连忙带着人走进监控室,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事,“醒醒,警察同志过来查些事儿。” “哈啊?” 睡得正香的微胖男人猛然惊醒,动作颇大的站起身。 第49章 怀疑 监控视频从昨晚九点开始往后播放,傅政凛看着加了倍速的视频画面,心口堵得慌。 “大过年的怎么就丢了人呢?”保安大叔唏嘘不已,视线在屏幕扫过,嘴里嘀咕:“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 微胖男人小声回:“他家的草莓地不是遭殃了么,捡草莓去了吧,听说隔壁村的养鸡场愿意花一元十斤的价格收购坏草莓。” “呵,这年头,连鸡也吃上草莓了。”刘警官瞥了他一眼。 傅政凛死死盯着屏幕,完全没在意他们的谈话,他心脏似乎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停往外裂开,疼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保安大叔对这位容貌出挑的大男生有印象,任谁看了他一眼,都会印象深刻,他们金潭村可没有长相这般英俊的小伙子。 “别太担心,说不定已经跑回家了。外面道路黑,没有夜灯,不好找人。”他好心安慰一句,傅政凛却压根没听,强装镇定的模样看在刘警官眼里,他道:“你先回家看看,我们会加派人手搜查。”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至极:“好。” 他转身快步离开监控室,凌乱的衣服和满是泥泞的双脚尽显狼狈,没人看到他眼角红得厉害,酸痛难忍,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自己有什么资格哭。 带着淤泥的拖鞋踩过喜庆的爆竹纸屑,人人都在期待天亮的到来,傅政凛却深陷泥潭,双眼被化不开的黑暗遮挡,似乎再也看不到象征希望的阳光。 他沿着村道脚步慌乱又匆匆地往小院子赶去,干痛的喉咙喊出嘶哑的声音,“方豫,你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傅政凛回小院子看了眼,没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又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脚往外走。 他再次回到玉米地,借着手机灯仔细搜寻可能被遗漏的东西,一番寻找下来,还真的发现了异常。 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嗅到一股很轻微的农药味,这片玉米地早在一周前就被他收购,过几日就能采摘,处理后便能出口到国外,绝对不可能在此期间喷洒农药。 经过仔细观察后,他发现方豫鞋子掉落处周围的玉米叶子有少量农药残留,而其他地方却没有。 脑海里不免构想出一个画面,叛逆出逃的孩子躲进了玉米地,碰巧遇见正在干坏事的某某,以傅政凛对方豫的了解,但凡谁对他表现一丝恶意,他百分百会发起攻击。 后面的画面生生被他掐断,掩盖在黑暗下的脸闪过一丝后怕,仿佛错觉一般,稍纵即逝。 傅政凛紧咬牙关蹲下身,重重闭了下眼,待视线逐渐清晰后,果真发现脚下的玉米枯杆凌乱不堪,有几块突兀的泥土块静静躺在枯杆上,他捡起泥土块,五指收紧用力碾碎。 他设想过多种结果,或许方豫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许跑进了大山里面,又或许不小心掉入坑洞中,现在看来,他很大可能被谁绑架了。 “老魏大晚上提着个桶去哪儿?” 脑海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当时并没在意,此时怎么想怎么可疑。 何况涉及草莓地一事,那位名叫老魏的村民,很大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进而报复。 傅政凛自觉发现了真相,手紧紧攥着方豫的靴子,猛地站起身朝居民楼的方向快速奔跑。 刚跑到村道中央,碰巧遇上刘警官等人,傅政凛憋着气跑到他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道:“老魏……金潭村草莓种植农户。” 刘警官讶异,“有什么发现吗?” 傅政凛缓缓直起身,待缓过气儿后,将刚才在玉米地的发现一一述说,“我怀疑,他和我弟弟的失踪有关联。” 刘警官紧皱浓眉,语气有些迟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强制搜查民宅属违法行为。何况现在三更半夜,贸然前去打扰,很大可能会引起警民矛盾。” 显然,他不愿意惹这麻烦,除非傅政凛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孩子确实被老魏绑架了。 “听我的,你先回家等消息,孩子丢了再心急也没用,我们这边有发现会及时通知你。”刘警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息一声,带着几位辅警往村头的方向走去。 傅政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快步朝村委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老魏的家在哪里,只能寻求保安大叔的帮忙。 “哎,怎么又回来啦?” 自从刘警官等人离开后,保安大叔没了困意,正斜躺在懒人椅上看电影,此时见傅政凛再次回来,不由觉得奇怪。 “叔,想问你个事儿,你觉得老魏这人脾性如何?”傅政凛敛去脸上的急切和慌乱,镇定下来。 “怎么无端端问起他,是不是和你家孩子失踪有关?”保安大叔年纪不过五十,跟村委那群村官相处多年,自然懂得一些弯弯道道。 “现在只是怀疑。”傅政凛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刚才的监控视频,哪有人大晚上出去的,何况还是大年三十。” “提起老魏,村里人对他的看法是褒贬不一的。他这人自私自利,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就不肯让步。他把那片草莓地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往年靠着卖草莓卖了一点小钱,今年就没那么幸运了。前段时间连着下雪下雨,天气恶劣,他地里的草莓烂的烂,霉的霉,基本不能入口,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好,整天阴着一张脸骂爹又骂娘,” 保安大叔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没问太多,直接告诉他地址,并好心提醒:“老魏家里有一条狼狗,见人就吠,凶得很,你别靠得太近。” 傅政凛沉声道了一声谢,转身匆匆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老魏的家靠近村头的位置,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毛坯房,周边围绕着半人高的围墙,傅政凛此时站在围墙外面观察着黑漆漆一片的房子。 在外边无法看出什么异常,只能偷摸着潜入里面,傅政凛刚爬上围墙,角落处便极速奔来一道黑影。 第50章 交易 “汪汪汪!” 黑影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便出现在傅政凛下方,露出满是唾液的獠牙,凶狠地朝他狂吠。 傅政凛见它脖颈处戴着锁链,长度刚好到围墙这儿,他干脆退回到地上,俯下身绕到房子后头。 “汪汪汪!” 狼狗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吼叫,期间大力挣扎着,锁链随着它的挣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时,二楼阳台走出一个身影,他披着厚重的棉袄外套,探头往下鬼鬼祟祟地张望,没发现异常才开口骂:“死狗,大半夜吵什么!闭上你的嘴,小心我明早炖了你!” 狼狗呜咽两声,神情恹恹有些委屈,它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偶尔竖起耳朵抬头看着二楼阳台的老魏。 “给我安静点,别打扰老子睡觉!”老魏朝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微眯起眼,缓缓打了一个哈欠,又探头在围墙周围张望了好一会,才嘀嘀咕咕转身回了房间。 傅政凛早在老魏说话的时候,便闪身躲进对方视线无法看到的死角,直到听到关门声响起,才沉着脸走出来。 他再次绕到房子后方,借着月色上下打量二楼的高度,视线落在排水管道上。 二楼的位置有窗户,窗户大开着,没安装防盗窗,只要沿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便可以通过窗户进入二楼。 他无法判断这间房是老魏睡觉的房间,亦或是其他闲房,他不得不尽早采取行动,在日出之前翻遍老魏的家。 傅政凛自小定时接受退休军人教练的体能训练,对攀爬的技巧有些了解,但那会儿是有防护加身的,不像此时,空手攀爬,还有坠地的风险。 锁链的哗啦声没停过,可以想到前院的狼狗有多烦躁,它不停地来回走动,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碍于主人的教训,它不敢发出声音,只用那双黑色泛着凶光的眼注视着房子后面的方向。 傅政凛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放到嘴边呼出几口热气,他抬手抱着排水管道,两脚蹬在墙边艰难地往上攀爬。 “汪汪汪!” 狼狗霎时站起身朝傅政凛的方向大声吼叫,狰狞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煞是骇人。 “砰”的一声,阳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接踵而来的是老魏砸在狼狗前面的玻璃杯碎裂声,“反了你!连你也要和我作对!” 狼狗秒变乖顺脸,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家主人。 老魏阴沉着脸,走到阳台尽头探头往后望,隐约看到侧墙边上的排水管道,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在寂静中响起。 老魏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又开始骂骂咧咧,“不就是老鼠么,大惊小怪,闭上你的狗嘴巴,别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不然剥了你的皮!” 寒风呼啸而过,他紧了紧衣领,哆嗦着身子快步走回房间,被狼狗两次惊扰,眼里彻底没了困意,他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老式镜子,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咬痕。 “死崽子,把我咬成这样,别是有什么疯病吧!”他面露怨毒,仿佛怕染上什么病毒一般,反复用酒精喷洒伤口,“疯是疯了点,好在那张脸长得精致。” 他咧开嘴角,露出贪婪得逞的笑意,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沓百元大钞,“姓傅的,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弟弟还能不能维持你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嘟——” 床上的按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老魏收起钱,拿起手机看了眼,神情陡然变了,他连忙接通。 “卧槽!你他娘的找了个什么疯子,退钱!把那五千块还回来!” 手机里头爆发出一声怒吼。 老魏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开始赖账,“什么疯子不疯子的,我把人带过去的时候不知多乖,你使了什么法子把人折腾疯了吧!” “好啊你,魏建成!你今儿不把钱还回来,我上警察局告你去!绑架贩卖儿童,我看你要判多少年!”对方见老魏开始耍赖,索性撕破脸皮,破罐破摔威胁出声。 老魏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报啊,我贩卖儿童,你呢,你猥亵儿童致死的事儿,就不怕我爆出去!” 对方呼吸一滞,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个落网,另一个也逃不掉。 “不还钱是吧,明天我找你老大理论去!”对方粗哑着嗓子继续威胁。 老魏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他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凝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景,冷声道:“你以为你给我的那笔钱全部进了我口袋吗?实话告诉你,大头都在老大那儿,你就别指望他会吐出来。现在那孩子在你那儿,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别把人搞死了回头赖在我身上。还有,把人藏好了,别被外人发现。” “究竟是谁搞死谁!我特么的头一次见那么凶狠的小孩,差点就被他咬断大动脉,咱俩交易前,你给他打了麻药吧!” 老魏没有否认,嘴里噙着冷笑,他没把小孩的手脚打断已经算心善了。 两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目视着远处的玉米地,自言自语道:“既然浪费我几瓶药,那就拿你去抵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傅政凛耳里,他此时攀爬至排水管道中央,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方豫的失踪和老魏有关。 从他话语里可以听出,方豫不在这儿,不知被什么人买走了。 傅政凛猩红的双眼扫向窗口,直到老魏离开窗边,才缓缓往上爬,内心涌起强烈的愤怒,脑海也生起把这人千刀万剐的念头。 他静悄悄地爬上窗台,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老魏靠床而坐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锋利冷漠的直线。 爆发只在一瞬间,待老魏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被傅政凛掐住了咽喉,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重拳,一下下砸在他鼻骨、脸蛋。 第51章 这暗号真变态 “你把他卖去了哪里!说!”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眼角,一把扯起他的衣领,神情扭曲目眦欲裂,语气压抑又疯狂,“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连这种十恶不赦的缺德事也敢做!” “汪汪汪!”楼下的狼狗听到打闹声,暴躁地吼叫起来。 “啊……呃!别打了……咳咳!”老魏差点被他掐断喉咙,连嚎叫声都微弱至极,察觉到自己惹了个不要命的,被放开脖颈才断断续续求饶,“别打……够了,我说我说……” 傅政凛面布寒霜,把人拉起来重重砸到地上,膝盖毫不留情地顶在他胸口,把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老魏虽是个成年男人,但体型比傅政凛小了几乎半圈,各方面自然打不过他。 他咧开嘴痛苦哀嚎,“我告诉你可以,前提是不能报警。” 傅政凛半眯起眸,猩红满布血丝的眸子寒光乍现,他再次抡起拳头砸在老魏脸上,“看清楚状况,现在轮不到你来谈条件!废话少说,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只有那么一个弟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儿,我第一个宰了你!” 老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鲜红血液,他张大嘴急促呼吸着,“人在市中心的地下拳馆,拳馆老板姓叶,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人。买孩子的男人叫李昙,是那家拳馆的保安。” 傅政凛眉头紧皱,手猛地扣住他的咽喉,用力收紧,直到老魏面色青白不停挣扎,才松开一丝气力,冷声警告:“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老魏呛咳几声,咳得肺部抽痛,他艰难地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当初接受我那批草莓,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 傅政凛气笑了,对于这种缺德又无良的人贩子,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腹部,居高临下瞅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已经被我录音,接下来的牢饭,足够你享用十年以上。” 老魏怔住了,面露惊恐,“不行!我不能坐牢!我还没暴富、还没捉到那个嫌贫爱富的臭婆娘!我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傅政凛没时间和他耗下去,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快速告诉他事情真相。 不到十分钟,刘警官带着七位辅警冲进老魏家。 老魏原先挣扎得厉害,直到被扣上手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失魂落魄地低垂着头,呢喃自语:“不能坐牢,不能让她小看我,她不是嫌弃我没钱么,我能赚钱,为什么还要跟其他野男人跑了。” “刘警官,听他口述我弟弟在丰城百胜地下拳馆。” 傅政凛已经恢复冷静,如果不是看到老魏的惨状,他们还以为这个男生是沉默乖巧好欺负的。 “如今案子涉及绑架和儿童贩卖,已经不是单纯的儿童走丢案,何况地下拳馆牵扯的大人物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刘警官沉思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你先上我的车,咱们得回去警局一趟,向上级报告工作,我们得听从上级的安排和指挥。” 傅政凛眸色一暗,“我怕晚去一步,孩子会有危险,你也知道,我弟弟攻击性比其他孩子强太多,不可能乖乖就训。” 刘警官面露为难,最终决定先和傅政凛前往地下拳馆找人,其余辅警则把老魏押回警局中看管,等候审问。 时间渐渐流逝,从金潭村来到地下拳馆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清晨六点。 傅政凛心急如焚,面上却强撑着冷静,车刚停稳立马开门下了车。 地下拳馆的入口较为隐蔽,以沐足按摩店粉饰门面,只有说出暗号,才能顺利进入拳馆。 刘警官已经脱下警服,换上普通毫不起眼的黑色棉服外套,压低声音:“待会你别出声,我来应付就行。” 傅政凛点点头,紧盯着沐足店大门,恨不能当即长翅膀飞过去,小孩儿就在里头,不知有没有受伤。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走。”刘警官带头先行,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随手扯开衣领,再把头发弄得散乱,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正经人士。 沐足店前台的小姐是个敬业的,见傅政凛两人迎面走来,立马起身笑出八颗整齐的牙齿,甜软的嗓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请问两位是按摩还是沐足?” 刘警官一手搭在前台,嘴角勾着轻浮笑意,衬得这张严肃正经的脸庞有些违和,“我要男人。” 前台小姐面不改色,继续笑道:“什么男人?” “肌肉男。” 刘警官嘴角抽了两下,心下吐槽:这暗号真变态。 “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前台小姐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傅政凛身上。 刘警官不假思索就说:“不需要,谢谢。” 傅政凛全程面无表情,两手虚握着,默不作声。 这时,前台小姐视线转到他身上,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帅哥,你要男人还是女人?” 刘警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一般情况下,结伴同行之人不该被问话,他无法猜测前台小姐的意思。 难不成换了新暗号? 前台小姐纯粹是搭讪,压根没别的意思,她看着傅政凛冷峻帅气的面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年纪轻轻,还是雏儿吧? 傅政凛眸色一沉,试探着回答:“男人。” 前台小姐有些失望地努了努嘴,“沿着走廊往里面走,进入倒数第二间房,里面有人接应你们。” “走吧。”刘警官轻咳几声,打断前台小姐的热烈视线。 两人沿着灯光暧昧的走廊往里面走,傅政凛目不斜视,双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会进去里面跟在我旁边,不要独自行动。这块地盘连警方也无可奈何,记住,千万别惹事。”刘警官和他并肩而行,一手自然搭在鼻尖下方,压低声音嘱咐一句。 傅政凛轻“嗯”一声,越来越快的脚步证明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两人停在倒数第二间房门口,快速朝里面看了眼。 房间摆设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两边排列整齐的放着四张按摩床,床与床之间皆有屏风遮挡。 半躺在按摩椅上身穿短款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半眯着眸子看向他们,缓声问:“两位按摩?” 第52章 地下拳馆 女人呵呵笑出声,两条白皙笔直的腿轻微晃动一下,她慢悠悠起身,两步走到傅政凛前面,涂了大红色的指甲轻抚在他脸颊,红唇轻启:“要男人还是要女人?” 傅政凛喉结轻滚,往后退了一步,“男人。” 女人捂嘴轻笑,“你这反应,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傅政凛偏开头,视线落在旁边的屏风上,没再看前面一眼,实在是女人的穿着过于暴露,胸前饱满白皙,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皆忍不住窥视一二。 可惜,傅政凛不是正常男人,他自认为是性冷淡,对情爱一事没什么兴趣,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心里记挂着小孩儿。 刘警官轻咳两声,双眸染上一丝尴尬。 女人含情脉脉的笑着摇摇头,“跟我来吧,你们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刘警官:“朋友介绍。” 女人拖长语调“哦”了声,移开前方遮挡的屏风,随即拉了拉墙上的装饰灯,墙面忽然往两边裂开,露出仅容两人通过的地下阶梯。 “请两位遵守里面的规则,玩得愉快!” 刘警官和傅政凛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下阶梯,身后的墙缓缓关闭,内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喊话声。 在狭窄的阶梯上走了大概两分钟,欢呼声越来越明显,前方豁然开朗,傅政凛一眼就看到擂台上面正在决斗的肌肉男。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哈哈哈,孬种!才几下就起不来了!” “这局毫无疑问,赢家是迈科斯!” “连着几局都是迈科斯单方面虐鸭子,没意思,我要看强强对决!”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句怨言。 接踵而来的是各种附和声。 “虽然我把赌注押在迈科斯身上,但我更想看到的是出人意料的反转,每局不到两分钟就结束,没意思!” “赶紧换人,下一局来个猛将!” …… 傅政凛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人,听着他们尖锐刺耳的吼叫声,眉头紧拧,只觉耳膜鼓动嗡嗡响。 “先找出李昙,刚才给你看的照片还记得吧。”刘警官凑到他旁边低声吩咐。 “嗯,分头行动?”傅政凛视线在众人身上快速扫过。 “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看到那边的红柱子了吗,十分钟后在那里集合,别耽搁时间。”刘警官目光盯着擂台,嘴巴在手掌的遮挡下翕动着。 “好,注意安全。”傅政凛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往左边走。 他一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此时眉宇间尽显烦躁,只想快点找到方豫,带他离开这里。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道道欢呼声。 一个长得瘦猴样儿的男人拖曳着身形瘦小的孩子走上擂台。 “小孩?我的天,有没有搞错,拳馆的拳击手都死了吗?!”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完全没看头,换人换人!” “咱们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孩身上透着一股特殊的狠劲,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 傅政凛脚步僵在原地,脑袋炸开一道响雷,全身血液瞬间倒流,连呼吸也不自觉憋住。 台上被五花大绑,额头渗血、眼神凶狠,裸露着上半身的小孩儿正是方豫。 他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痕,狼狈不堪,似乎被人狠狠虐待了一番。 傅政凛眼里腾起火苗,连忙挤开人群往擂台方向靠近,张嘴大喊:“方豫!” 然而人太多,他一时半会过不去,嘶哑的喊声被淹没在观众的臭骂声中。 迈科斯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小豆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偏头朝裁判员怒吼:“are you insulting me?!” ——你在侮辱我吗?! 裁判员是个矮胖的光头男人,他连连摇头,“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叶少爷的安排。” 迈科斯怔了下,抬头看向二楼某个包厢,正好对上一张散发着亚健康气息的脸。 叶槐翘着二郎腿靠坐在窗台,饶有兴致打量着擂台上的小孩儿,时而往嘴里抛一粒花生米,见迈科斯望过来,叶槐薄白的唇微扬,拿过保镖递来的麦克风,恶劣地说:“我要你站着不动,让他打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倒下,他赢。相反,若是他输了,便把他的脑袋打爆,我要拍视频。” 他对方豫有印象,知道他和杨虎认识,既然现在阴差阳错来到他的拳馆,他可不会念着相识一场放过他。 除非,杨虎亲自找上门来。 迈科斯眼底闪过一丝不满,站着不动让小孩子单方面揍自己,不是侮辱是什么。 但这家拳馆的主人不再是叶家大少爷,而是叶二少叶槐。 叶槐为人狠辣无情,行事恣意猖狂,凡是得罪他的人,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 迈科斯生生咽下这口气,转动脖颈走到方豫面前,用着蹩脚的中文说:“十分钟后,我要你的脑袋开花!” “吼!” 方豫睁着猩红一片的眸子,眼里的嗜血和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十分渗人。 自从被玉米地的两人绑架后,他被带回老魏家里,差点和那只体型强壮的狼狗来一场畅酣淋漓的战斗,然而战斗还没开始,便被老魏强制打了麻醉针。 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长着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男人的手在他脸上流连、摩挲,极致暧昧又恶心的动作让方豫怒吼一声,当即张嘴咬了过去。 男人一时不备,被咬了个正着,脖颈处的皮肉被生生扯开,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方豫此时还小,自然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他很快被男人反手压制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身上全是疼到入骨的伤痕。 肋骨断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后来,他被五花大绑带到这里,被迫仰望着身形比傅政凛还强壮许多的男人。 这个名叫迈科斯的男人拥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肤色白到晃眼,碧蓝狭长的双瞳微眯着,高傲又不屑地看着自己。 方豫知道对方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断他的脖颈,但他从不会向除了傅政凛以外的人类低头。 原来,傅政凛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他现在才想明白。 有了对比,才知道傅政凛这个人类对他有多好,好吃的好玩的从不短缺,虽然经常吧啦着一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强迫自己学不喜欢的知识、吃不爱吃的食物,虽然给自己戴上那副令人讨厌的止咬器…… 不可否认,傅政凛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他好。 他是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小豹子,想要在这里长期生存下去,只能主动融入社会,主动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 不爱学习的结果便是,他听不懂对面大块头的话语,但能看懂对方不屑、鄙夷的眼神。 迈科斯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提至半空中,面朝观众大声喊:“各位,安静!接下来,我将施舍他十分钟时间,任由他发挥,找机会把我打趴在地。” 观众齐齐“哎”了声,“即使再来十个小孩,也干不倒你一个人吧!” “当然,看不过眼想帮他一把的人尽管上台,我迈科斯来者不拒!”迈科斯沉下脸。 话音刚落,傅政凛总算挤到擂台边沿,两手往上攀爬,通红覆盖着寒霜的眸子怒视着迈科斯,哑声嘶吼:“让我来!” 第53章 上赶着送死 空气瞬间凝固,嘈杂的响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向傅政凛,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上赶着送死,有点看头。” “年轻人,那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值得为了他跑上去送死么?” “别总是死不死的,不吉利,迈科斯不杀人,顶多把人虐得半身不遂,重度瘫痪。” 傅政凛眸光冷冽,俊俏的脸庞透着坚毅和奔赴擂台的决心,他长腿跨过围栏,双脚稳稳落在擂台地板上。 “吼!” 方豫在看到来人时,猩红眸子霎时瞪大,睁得圆溜溜的,他挣扎着站起身,眉梢覆盖着狰狞狠意,凶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众人听到这声尖锐的吼叫,心脏跟随着方豫的动作剧烈跳动,肾上腺素急剧攀升,最后化为兴奋的欢呼声,“好狠的崽子,咬死他!咬死他!” 傅政凛俯下身张开双臂,几乎要接不住猛冲过来的方豫,胸口仿佛被砸进一个巨石,砸得他往后踉跄几步,后背撞击在围栏上。 他顾不上疼痛,两手快速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身体上的伤口,明显感觉到小身子忽地一颤,他眼眶红得厉害,瞳孔覆盖着一层湿润的水膜,视线也变得模糊。 千万无语哽在喉间,最后化为一句低沉嘶哑的三个字:“很疼吧。” 方豫偏头咬上他的脖颈,没有用力,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仿佛一只在绝望中徘徊找不到出路的幼兽,委屈又可怜。 傅政凛只虚虚抱着人,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口,他大力眨了下眼,敛去脸上的心疼和脆弱,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大块头。 “啪啪啪!” 拍掌声在二楼传来,在寂静的拳馆里面十分突兀。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二楼,傅政凛也抬头,对上叶槐似笑非笑的脸。 傅政凛怔了下,没想到在这儿看到杨虎的兄弟,然而他没高兴太早,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恶劣又玩味,显然不是个善茬。 “哎呀呀,好感人的兄弟情,我有点嫉妒了,怎么办。”叶槐从窗台站起身,粉嫩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住满身戾气,他弯了弯腰,嘴角弧度上扬,讽刺的意味十足,“可惜,我这人最讨厌看到这种兄弟情深的场面。” 傅政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黑到极致的瞳孔深邃清澈,过分年轻的脸庞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你是这家拳馆的老板。”他喉结艰难滚动,嗓音又哑又沉。 叶槐摊了摊手,嘴角天生就是勾起的弧度,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误以为在笑,“所以呢,想求我放过你们?” 傅政凛不指望他会看在杨虎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两人,讽刺道:“我求你,你会放过我们?” 叶槐的身子忽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被身后的保镖抱下窗台,他拧起眉转身就一巴掌抽在保镖脸上,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冷面保镖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掌印,浅棕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开口:“危险。” 叶槐微眯起眼,瘦削的下巴高高抬起,恶劣地吩咐:“跪下!” 保镖眉头轻蹙,垂眸深深看了叶槐一眼,没有动作。 “我让你跪下,耳朵聋了?!”叶槐最讨厌他这副冷淡自持的模样,似乎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他。 “叶槐,别忘了我们的合约。”保镖面部轮廓深邃,光是笔直的那儿,便气势凌人,有种他是主人而非保镖的既视感。 叶槐狠狠磨了磨牙,手痒得厉害,长期亚健康的身体已经由里溃烂,胃部的绞痛忽然传来,他弯下腰,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保镖动作熟练地从口袋掏出一瓶胃药,拿了两颗塞进叶槐嘴里,接着伸手拿过保温杯,打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叶槐心情差到极点,囫囵喝了两口水后,大力将保温杯打翻在地,“滚开,看到你就烦!” 保镖往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众人看不见二楼包厢的场景,又把视线投在傅政凛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难道不知道迈科斯是出了名的拳王么。” “脑子长草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看他那么护着那个小孩,两兄弟么?” “看着不像,五官没有相似点。” “长那么俊,可惜了这张脸。” …… 迈科斯烦躁得很,他只想速战速决,毕竟下班时间快到了,他还得送心爱的女友去上班。 这时,耳塞传来一道刺耳的忙音,迈科斯抬头看向二楼仅露出上半身的叶槐。 “迈科斯,我改变主意了,接下来,我要你在五分钟之内打破他们的内脏,挖掉那个男生一只眼睛。”残忍嗜血的话语犹如深渊里的恶魔,迈科斯眸色一沉,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 他伸出打了舌钉的舌尖,重重舔过上唇,“如你所愿。”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把方豫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迈科斯强壮的身躯。 对方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手撕开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粗厚的手臂在一抬一放间,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丝毫不怀疑,对方一个拳头就能打爆自己的脑袋。 “你和叶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真可怜,得罪谁不好,得罪他。”迈科斯语气惋惜,同情地看着他。 傅政凛又抬眼看向脸色阴沉苍白的叶槐,心情沉到低谷,他和这个男人不过见了一面,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因为那只泰迪犬。 对方表面上丝毫不在意那只狗,可能私底下已经对他们怀恨在心。 傅政凛不动声色地扫向观众,视线在红柱子下方停留了两秒。 刘警官暗地里朝他做了个手势,但傅政凛没看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指望刘警官会不顾危险救自己,从他上来擂台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至于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想太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方豫受伤,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吼。” 方豫低吼一声,忍着身体的疼痛,整张脸皱成一团,狠狠盯着危险性极高的迈科斯。 他不会知道,年幼无知的他因为这一次叛逆,让傅政凛落下难以消除的病根,每年在梅雨之际便会痛上一两个月。 他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第54章 决斗 百胜地下拳馆的老板虽是叶家人,但这块蛋糕太大,牵扯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因此,连警局也对这家暴力血腥的拳馆无可奈何。 刘警官躲藏在人群中,面带焦急,他几次朝上级申请援助,对方却以不敢得罪为由打起太极。 他气到变脸,咬牙低骂一声,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还能请谁帮忙。 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思考太久,麦克风的响起昭示着决斗即将来临。 “各位,稍安勿躁,决斗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下注,拭目以待!” 裁判员手拿麦克风,手舞足蹈地站在擂台中央,激荡的情绪感染力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 “还有下注的必要吗!这局迈科斯必胜!” “迈科斯必胜!” …… 傅政凛冷眼看向众人,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手脚僵硬,舌尖不自觉地咬着口腔软肉,仿佛再次回到被父母管控的日子,令人窒息、绝望。 这时,身穿旗袍的波浪卷发女人捧着托盘,走到擂台下方,朝傅政凛轻喊:“帅哥,这是你的拳套。” 傅政凛垂眸看向她,对方朝他抛了一个媚眼,艳红的唇翕动着:“可惜,为什么要选男人呢。” 她似乎已经看到傅政凛凄惨的下场,自从迈科斯当上拳王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全须全尾的离开。 傅政凛伸手拿过拳套,没在意她的视线,垂眸看着八成新、沾着少量红色血迹的拳套,心情沉重。 “请三位做好准备,决斗即将开始!” “五!” “迈科斯,打爆他的头!” “四!” “挑断他手筋,我要看他翻滚在地,不停哀嚎!” “三!” “帅哥,加油啊,勇敢上!就算残废了也别怕,姐姐包养你!” “二!” “迈科斯!迈科斯!” “一!” “打死他!打死他!” 迈科斯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碧蓝的眸子微眯着,流露出的高傲和鄙夷毫不遮掩, 呐喊声戛然而止,观众屏住呼吸,神情兴奋疯狂,默默等待迈科斯的出击。 傅政凛把方豫抱到围栏上坐着,目光幽幽地看着迈科斯的方向,他紧抿着唇,一手拉下外套拉链,快速脱了外套,随手扔到一边。 青涩和成熟相间的身体被米白色毛衣包裹着,暖色系的衣服衬得满布寒霜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回头看着方豫,轻声嘱咐:“无论遇到什么,乖乖待在那里,别下来。记得……” 他嗓音停顿了一下,自己说太多也没用,方豫听不懂,于是转回头看着迈科斯。 “啧啧,你的眼睛很漂亮,难怪叶少让我挖掉你的眼。”迈科斯自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狭长眸子透着讥讽,“在我面前,反抗是最没用的,还不如乖乖让我揍,起码还能避免脑袋开花的风险。”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傅政凛发起攻击,呼啸而来的拳风裹挟着恐怖的声响,可见迈科斯用了多大力气。 傅政凛双瞳猛缩,堪堪往旁边躲开,迈科斯第一个猎物却不是他,而是围栏上坐着的方豫。 “方豫!”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正想往后一翻离开擂台,然而他的身体状况太差,无法顺利完成脑海下达的指令,整个身子挂在围栏上摇摇欲坠,侧腰传来的剧痛让他张嘴低吼一声。 傅政凛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抡起拳头砸向迈科斯的后脑勺。 迈科斯冷哼一声,后脑勺仿佛长一双眼,只微微偏了偏头,便躲过了傅政凛的攻击。 他勾起拳头,身形极速翻转,强劲的拳头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脸上。 “呃!” 傅政凛喉结滚出痛苦的呻吟,一米八的身体在重拳的作用下往后踉跄,他勉强稳住脚步,本就凌乱的发丝更显狼狈。 这一下,迈科斯仅用了五成力气,却足以让傅政凛的脸高高肿起,红到发黑。 方豫艰难地坐起身,瞳孔倒映着傅政凛肿成馒头大小的侧脸,指甲用力深陷掌心,他朝迈科斯不停嘶吼,额头的伤口随着怒意的上涨开始往下渗血。 迈科斯没再理会身后的小崽子,叶少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五分钟,只能速战速决。 他知道叶槐的性格,阴险如毒蛇,暴躁易怒,自己一旦没完成他的要求,必定会遭到报复。 他怕的倒不是叶槐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保镖,那才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迈科斯收起逗弄的心思,气势在顷刻间发生变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然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傅政凛脑海警铃大响,危机感席卷而来,来自拳王的攻势霸道野蛮,他压根招架不住,被迈科斯的拳头逼得节节后退。 凌乱刘海被汗水打湿,湿哒哒贴在他额间,傅政凛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艰难躲过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到底只是个成年不久的大男生,哪里是肌肉壮男的对手,砸在脸上、胸口、腹部的拳头坚硬如铁,伴随着“啪啦”一声,手腕骨的断裂让傅政凛隐忍不住痛呼一声,淡红的唇瞬间发白。 他被迈科斯打倒在地,紧咬着牙关猛地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反抗在迈科斯看来犹如过家家,毫无威胁。 傅政凛瞳孔逐渐涣散,艰难地偏头看向方豫紧皱的小脸,薄白的唇微张,微弱无力的声音响起:“走,别过来。” “吼!” 方豫眼看只属于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残忍虐待,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栏杆,身子匍匐在地,痛到极致的身体直流冷汗,但他生生忍住了,双脚发力猛冲到迈科斯身后。 傅政凛昏沉的脑袋霎时清醒,胸腔憋着的一股气瞬间爆炸,他扬起脖颈声嘶力竭地朝方豫怒吼:“你过来做什么!我让你走啊,快走!” 方豫还没碰到迈科斯,便被一拳打飞在三米开外。 “方豫!嗯……”痛苦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腹部被重拳袭击,傅政凛双眸瞪大,紧咬的牙关不可抑制地张开,喷出大口鲜血。 迈科斯冷眼看着即将昏死过去的男生,心下没有任何触动,他打了五年黑拳,前期也被高手虐待过,现在该轮到他来当主宰者了。 他抬起手,冷漠的视线落在傅政凛朦胧双眸上,低垂下头凑到他耳边遗憾的宣布:“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你这只眼的人是叶槐,我只是听令行事。” 傅政凛直勾勾盯着上方的手指,心脏仿佛被大手攥住,慌乱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会变成瞎子吗? 第55章 惨不忍睹 眼看迈科斯的手指就要毫不留情地戳下来,傅政凛下意识闭上眼。 “啊……嘶!不要命的小疯子!” 迈科斯落至半空的手被方豫死死咬住,恨不能生生撕下他一层皮。 “不自量力。”迈科斯冷笑一声,铁爪迅猛出击,大力扯住方豫乱蓬蓬的头发,把人提至空中,“既然不要命,那我成全你!” 方豫的下巴几乎要被捏碎,鲜血淋淋的牙齿被迫松开,他不甘心地嘶吼,接连不断发出尖锐渗人的声响,肿到看不清面目的脸庞伤痕累累,唯有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狠狠盯着迈科斯,誓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脑子里。 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喊出的话语毫无人性,他们崇尚暴力,不怕血腥场面,血液里的恶劣因子随着那孩子的吼叫声沸腾而出。 “拧断他脖子!” “迈科斯,你在手下留情吗!” “老子把钱压在你身上,可别让我们失望!” …… 迈科斯站起身,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削减,紧紧攥着方豫的头发,迫使他和自己平视。 方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口鼻发出的“呼哧”声十分微弱,他垂眸看向挣扎着起身的傅政凛,喉咙翻滚涌出一口血气,“夫……” “咳咳……”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烦躁地看着不停往外吐血的傅政凛,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迈科斯没时间看他们相亲相爱,五指掐着方豫脆弱的脖颈,只需轻轻用力,这条小生命就得消失在人世间。 “我还是第一次对小孩下手,啧,瞧你这眼神,以后长大了是个狠人。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迈科斯扯起唇角,恶劣地拍了拍他红肿的脸。 手臂的肌肉陡然暴涨,迈科斯看着翻起白眼的小孩,“哈哈哈”地笑出声。 “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傅政凛双目赤红,死死抱着他的腿,头一次放低身段、低下头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孩儿。 五分钟已经过去,迈科斯抬脚把人踢开,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叶槐手里紧攥着手机,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待通话结束后,他猛地站起身把手机砸在地上。 “是谁违反拳馆的规定把视频泄露出去!” 他怒喝一声,疯了似的扫开桌上放着的果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打电话的是杨虎,叶槐还未说一句话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狂骂了一顿,最后抛下一句狠话:“叶槐,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在丰城待下去!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充满暴力和血腥的视频很快在互联网上传播,吃瓜群众的反应速度极快,疯狂@各地执法人员,隔空喊话:“世态炎凉,这种犯罪之地就没人管管吗?” 此时是早上七点,上网的人不多,叶槐只能砸下重金请人删掉视频,然而依旧有漏网之鱼,连绵不绝。 保镖静静地看着叶槐发疯,在对方拿起椅子即将砸向窗户之前,大力扣住他手腕,“别伤及无辜。” “谁无辜?!你扪心自问,但凡来我这儿玩的,有哪个是好人!”叶槐挣不开他的手,苍白的脸色泛起乌青,“列宵!这是你对甲方的态度?!” 列宵不容拒绝地拿下他手上的椅子,淡声道:“别任性。” “呵……呵呵,我去你妈!滚,给我滚出去!”叶槐气到全身颤抖,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他的反抗简直和小猫咪抓挠一般,毫无威胁。 列宵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挺拔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压根没把叶槐的话听进耳里。 另一头,迈科斯接到新的指示,不满地怒骂一声,他把奄奄一息的方豫扔在地上,丝毫没理会观众的怨言,抬脚离开擂台。 傅政凛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嘴角的鲜血不停往下淌,连呼吸也若有若无。 方豫匍匐前进,艰难地爬到他旁边,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扒拉着他的胸口,喉咙发出低鸣,“夫……” 内心莫名涌起的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当初和家人分散,他没有恐惧。 饿到极致渴到全身无力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被老虎撕咬的时候,他没有恐惧。 唯独现在,他居然怕这个男人再也睁不开眼,明明之前老想着怎么把人撕扯入腹。 方豫视线落在那滩刺眼的血液上,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他抬眸死死盯着迈科斯的背影,眼底的愤怒几乎凝结成实质。 观众认为自己被戏耍了,纷纷闹着要找负责人,没人留意台上的两人。 刘警官深呼一口气,挤开人群朝擂台靠近。 视频是他拍的,他只能依靠这种方法救人,好在上级总算有了反应。 他爬上擂台,还没靠近傅政凛就被方豫恶狠狠的盯着。 明明小孩儿身上已经惨不忍睹,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守在傅政凛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龇起的牙带着几个空洞,却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气息。 “乖孩子,我和你哥哥一块儿来的。”刘警官停下脚步,皱眉看着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小孩。 方豫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满布凶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咬过去。 他选择性屏蔽自己已经成为人类的事实,四肢贴着地板,想把背部弓起来,然而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连这点小动作也做不成。 眼里生起的挫败和不甘逐渐被怒火掩盖,他扯着脖子咆哮出声,无论他喊得多用力,嘶哑的声音依旧跟小野猫似的,完全丧失了豹子该有的威猛。 刘警官没有贸然行动,怕对方反应太大引起别人的关注。 擂台本就是个惹眼的地方,刘警官自知不能待太久,“待会有警察叔叔过来救你,听话,别碰你哥哥,他内脏很大可能已经破损。” 方豫只警惕地瞪着他,眉宇间透着暴躁和不安,他后退一步,一手搭在傅政凛胸口,察觉到微弱的起伏,知道这个人类还没断气。 他趴在傅政凛旁边,强撑着疲倦不堪的眼皮,默默打量着傅政凛闭着的眼。 或许再过不久,这个男人就会睁开眼,怒瞪着自己骂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时间分秒流逝,观众台的人所剩无几,刘警官蹙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反复拨打警局的电话,得来的皆是一句:“很快到了,再等等。” “砰”的一声,上方传来巨响,随之出现的是一群手拿铁棍的黑社会,为首的男人身高约一米九,周身萦绕着强烈的煞气,他随手扔掉烟,一步跨上擂台,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孩儿,叹了一口气,“你哥摊上你这么个叛逆崽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方豫看到熟悉的人,却依旧没有让步,被杨虎一只手提了起来,他偏头吩咐狗腿子们:“拿担架过来,把人抬走,注意点动作,别二次伤害。” 第56章 谁也不欠谁 丰城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身穿白大褂的住院医师手拿一沓报告单,一一向杨虎述说傅政凛和方豫的身体状况。 “那孩子蛛网膜下腔有少量出血,下颌骨骨折,左侧肋骨断了两根,还差五毫米就得刺穿胃部。”医生话没说完,杨虎骤然握拳砸在墙上,脸色一沉再沉,彻底黑了脸。 医生摇摇头,继续道:“肝脾轻微受损,全身软组织中度损伤,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反抗得厉害。”医生说到最后,面露无奈,“根据既往史,既然他患有精神性疾病,我们只能给他绑上束缚带,免得反抗剧烈造成二次伤害。”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紧抿着唇,恨声低骂:“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打,禽兽不如!” “他的情况还算乐观,至于那个男生。”医生提到还在昏迷中的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同情,“根据拍片的结果显示,左侧手腕骨完全性断裂,腹腔大面积出血,断裂的肋骨插进肺部,造成严重撕裂和水肿,刚才在急救期间出现失血性休克……” 杨虎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起医生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吼:“废话少说,你就说能不能救!” 医生抬手扶正歪掉的眼镜,心脏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剧烈跳动,硬着头皮说:“你别激动,能救活,只是他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治疗。” “需要什么血型,看看我的合不合适,合适就抽我的!”杨虎松开手,视线落在急救室的门上。 “我也一起测测。”霍于庭一手搭在杨虎肩膀,示意他别太鲁莽。 “那行,两位先去检测室抽血。”医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 一周后,丰城人民医院住院部。 傅政凛在三天前已经清醒过来,此时正半躺在病床上喝着稀粥,脸上的伤口仍有些肿。 “大娘,我自己来吧。”傅政凛拿过陈大娘手里的勺子,语气有些无奈。 “手受伤还没好,要休息好,暂时别拿东西。”陈大娘把碗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垂眸看了眼他左侧包成馒头样的手。 “右手没事,不影响。” 傅政凛把勺子放进碗里,眸光暗沉下来。 刚醒过来那会,内脏仿佛被尖刀割裂,痛到抽搐,光是呼吸一口都艰难。 左手完全失去知觉,他差点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个没了左手的残废。 好在经过几天治疗,渐渐有了感觉,五指能小弧度收缩。 只要有治愈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豫今天还闹腾吗?”傅政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清淡的白粥,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陈大娘微蹙眉头,叹了一声,“多半想见你,他从白天折腾到晚上,后来医生怕他动作太大影响伤口,只能上镇定剂。” 方豫是特殊儿童,只能待在单独病房里面接受治疗,待情绪平稳后,才能申请调到傅政凛这儿来。 整整一周,方豫没看到傅政凛的身影,整个人暴躁至极,对靠近自己的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被束缚在床上,无论怎么挣扎、嘶吼,却始终看不到那个男人。 今天,霍于庭主动陪在他身边,轻声道:“傅政凛在治疗,他没事。” 方豫听到熟悉的名字,凶巴巴地瞪着霍于庭,漆黑充满野性的双眸因为暴躁的情绪染上几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傅政凛没事,别担心。”霍于庭知道他听不懂,耐心重复一遍。 他看着露出满身尖刺、行为举止像野兽的小孩,内心再一次同情傅政凛。 为了救这个孩子,傅政凛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幸运捡回一条命,也算老天开眼。 只是方豫这副模样,真的能把人往死里折腾,霍于庭佩服傅政凛的耐心。 换做是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疯。 霍于庭所有的耐心都花在杨虎身上,对于其他人,他管不了太多,如今救他们一命已经算仁尽义尽。 经过这事儿,他对叶槐的厌恶上升到新的高度。 碰巧这时,杨虎推门进来,整张脸黑成锅底样,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出声,周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火气。 霍于庭看不惯他为叶槐生气的嘴脸,勾唇讽刺道:“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能背着你伤害小傅他们,改天就敢爬在你头上撒野。” 杨虎本身满腹怒气无处可撒,一点就燃,那张嘴说出的话语压根不经大脑,“霍于庭,够了吧,他是什么货色与你无关,我自己能解决,别总是把他挂在嘴里,忒烦。” 霍于庭垂眸扫向半眯着眼的方豫,淡声道:“不想和你吵,既然你来了,就先陪陪小豫,我先走了。” “又去哪里!”杨虎阴沉着脸站起身挡在他前面,眼里燃着一把火,似要将霍于庭烧成灰烬。 霍于庭扯起嘴角,冷笑道:“你的事和我无关,我的事自然也和你无关,杨虎,你没权利管我去哪里。” 他绕开杨虎,抬脚往外走,然而下一秒手腕被强有力的大手扣住,杨虎把他逼到墙边,气到嘴唇颤抖,“好啊,和我无关?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和我吵架都去找野男人!他们就那么好吗!我不准!” 霍于庭垂下眼帘,眼里划过一道暗光,自从杨虎上次受了刺激差点和自己发生关系后,他们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 两人经常因为叶槐吵架,这根横在两人之间的刺,一天不拔掉,一天便不会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于庭开始觉得累了,他并非大度之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杨虎这个一根筋的男人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劝告,一次又一次地接触叶槐。 他抬起微扬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杨虎,嗓音微哑:“你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去找其他人,杨虎,我当初救你一命,你现在收留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杨虎心下莫名一慌,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不可置信地说:“你要退帮?!” 霍于庭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嘴角挂着讥讽:“不给退吗?” 下巴陡然被大力掐住,霍于庭脸色微变,还未做出反应,嘴唇便被恶狠狠地撬开,属于杨虎的气息瞬间席卷口腔。 方豫难得平静下来,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激烈亲吻的两个男人,眼底生起一丝好奇和疑惑。 在人类世界,雄性之间也能这样做吗? 回答他的是暧昧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声。 “唔……疯了……小豫还……” 再多的话语被淹没在唇舌之中,胸腔的氧气被对方剥夺,霍于庭只觉脑海翻滚着波涛骇浪,让他头晕目眩,索性闭上眼,伸手环住杨虎的脖颈,开始回应起来。 第57章 干妈 傅政凛连着一周没看见方豫,哪能安心养伤,他拜托陈大娘找来一辆轮椅,坚决要过去方豫那儿瞧上一眼。 “你就可劲折腾吧,待会内脏又出血,我看你后不后悔。”陈大娘起初是不同意的,但看到傅政凛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心生怜惜,只能跑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找了护士租了一辆轮椅。 傅政凛在陈大娘的搀扶下憋着呼吸坐上轮椅,本就苍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即使急救期间输了血,依旧无法改善失血过多带来的症状。 如今只能喝粥,暂时不能补充铁剂,身体的血红蛋白仍处于低下的状态,他牵起薄白的唇,眼底泛起湿润光泽,缓声道:“大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谢谢。” 陈大娘心下触动不已,脱口而出:“小傅,不介意的话,你就认我做干妈吧。我家阿虎没兄弟姐妹,只要你别嫌弃他是黑社会头目,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他帮忙。” 她虽然心善,但还是看人的,若傅政凛品行性格不好,她自然不会愚蠢到主动凑过去。 至于其他人说的,贪官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对于这个想法,她是不赞同的。 她从傅政凛身上看到了孤独,明明在这个年纪,应该意气风发、青春活泼,但傅政凛却表现得犹如一潭死水,除了面对方豫时有那么一点不同,对待其他人,则疏离、礼貌。 傅政凛听到她的话语,沉默了一瞬,眼皮不自觉轻颤着,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闷声挤出一个字:“好。” “哎,以后大娘罩着你。”陈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推起轮椅往门口走。 “待会咱们偷偷溜过去,小豫看到你肯定很惊喜。”陈大娘推着人走在住院部走廊,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大多数说的是杨虎小时候的糗事。 傅政凛目不斜视,静静听着陈大娘温和的话语,内心涌起阵阵暖流。 方豫的病房在精神科旁边,偌大的病房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带有束缚带的床,也仅有他一个人。 此时他正仰躺在床上,双瞳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亮到刺眼的灯,嘴巴嘀嘀咕咕。 “吃……肉……” “人类。” “他是……男人。” “夫……” 开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他的话语,他无精打采地偏头看向门口,原以为来人是霍于庭,谁知竟是那个深深刻在脑海里面的身影。 “吼!” 他当即变脸,神情激动面容扭曲,被束缚的手脚开始剧烈挣扎,眼底透着星星点点的光,定睛一看竟让人误以为那是委屈。 傅政凛看着被束缚带绑着手脚的小孩儿,眼底的心疼几乎凝结成实质。 陈大娘连忙把人推过去,“小豫,你冷静点,你哥没事。” 傅政凛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方豫,别折腾自己,你身上的伤还没恢复。” 他伸手摁住方豫的手,继续道:“乖孩子,听话,放松身子,别用力。” 方豫手指一转,死死勾着傅政凛的衣服,仿佛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混乱中,爪子挥在傅政凛左手,随之响起的是痛苦的闷哼声。 方豫双瞳微缩,放开手,视线转到傅政凛手上,他紧盯着包成大馒头的手,眉头蹙成一团,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馒头表面。 “这是纱布。”傅政凛指了指左手的“大馒头”,耐心解释:“和你头上缠着的纱布一样。” 方豫不知道纱布的作用,手指戳一下又放开,双眸直勾勾盯着傅政凛的脸。 “嗯?我脸上有吃的?”傅政凛抬手摸了摸脸颊,除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摸到其他东西。 提到吃的,方豫又不安静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腹部也跟随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这几天都是打的营养针,给他喂粥不肯吃。”陈大娘想到前几天的场面,无奈地摇摇头。 方豫对其他人的排斥很厉害,但凡有人靠近床边便开始咆哮、挣扎,陈大娘尝试着喂他喝粥,勺子刚递到他嘴里就被狠狠叼住吐到一边,连带着粥水喷到床上。 陈大娘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毫无人情味,紧缩的瞳孔泛着幽幽冷光,盯着人瞧的时候十分渗人,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儿,却让她产生对方并不是人类的错觉。 后来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方豫患有变兽妄想症,行为举止像野兽不是很正常么。 傅政凛捏起他下巴仔细打量一番,“之前的肉白吃了,瞧你这小脸,没几两肉。” 方豫垂眸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视线落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喉咙翻滚几下,莫名想念这个人类鲜血的味道。 甘甜,令人上瘾, 傅政凛只觉手背被他盯得隐隐发烫,他淡定地收回手,知道方豫在打什么主意,“大娘,他现在只能喝粥吗?” “可以吃点碎肉。”陈大娘站在傅政凛身后,没靠近床边,怕刺激到小孩儿,“我去医院食堂给他买一份。” 傅政凛眸光微动,表情柔和下来,转头看着她道:“谢谢干妈。” 一句干妈喊到陈大娘心坎里,她眼角当即就泛红湿润,嘴角却往两边咧开,笑得灿烂,脸上挤出一堆岁月的痕迹,“哎,你这孩子……别跟干妈客气,你陪小豫说一会儿心里话吧,我去去就来。” 她抹了一把眼角,匆忙转身往外走,企图掩盖什么。 傅政凛注视着她的背影,头一次体会到亲情是什么感觉,虽然陈大娘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被人关心着、爱护着的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很舒服。 床忽然抖动了一下,方豫紧皱着脸,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失神,只能表达自己的不满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傅政凛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溢出柔和的光,方豫恍惚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张嘴吐出一个字:“夫……” 傅政凛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眼看他越来越烦躁,两条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嘴里重复喊着“夫”,只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劝:“别急,我知道你现在很饿,伤口还没恢复,别乱动,听话……” 方豫想喊他的名字,却始终喊不出口,挫败感席卷而来,他耷拉下眼皮,周身散发出可怜巴巴的气息。 第58章 决裂 丰城某高级会所,叶槐左手搂着长相清纯的女大学生,右手拿着高度数的酒,时而仰头抿上一口。 杨虎两腿岔开坐他对面,阴沉着脸闷头喝酒,直到酒杯见空,他陡然起身猛地砸掉酒杯,冷冷地看着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槐,“叶槐,这笔账怎么算!” 叶槐推开窝在怀里的女生,放下酒杯,慢条斯理整理着衣领,似笑非笑道:“虎哥,咱俩兄弟一场,有必要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吗?” “外人?你明知道我杨虎是个护短的,我管他是内人还是外人,只要动了我身边的人,就得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何况,小傅现在是我公司的代理人,你动他不就是动我?!”杨虎气势全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直逼叶槐,他抬脚狠狠踹向桌子,桌上的酒瓶纷纷翻倒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啊……” 女大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惊呼一声缩在沙发角落。 杨虎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不容拒绝道:“滚出去!” 她缩着脖颈,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桌子上放着的小费,狼狈离开。 叶槐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液,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如今已经在叶家站稳脚跟,家里的产业也从地下逐渐转到明面上,只要企业转型成功,洗掉黑钱,他就没必要巴结杨虎。 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对傅政凛两人动手,不过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想看杨虎的底线在哪儿。 “虎哥,息怒息怒,这件事是我有眼无珠,纯粹是巧合,我没想着把他怎么样,既然人没事,一切都好说。”叶槐露出以往那副巴结的面容,“要不这样吧,改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商量赔偿事宜?” 杨虎紧绷着脸,脑海里回响着霍于庭的话语:麻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叶槐但凡对你有一点真心,我霍于庭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如今再看叶槐的表情,只觉得虚伪,被蒙蔽的双眼逐渐清明。 叶槐从来不是这种讨好型人格,他的狠辣无情、睚眦必报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却跟哈巴狗似的看着自己,企图得到自己的谅解。 当他杨虎十级眼瞎还是当他好糊弄。 “你的账,留着后面跟他们谈。现在,我只要求你把拳王捆到我面前,小傅和小孩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他就得十倍奉还!” 杨虎从口袋摸出烟盒,烦躁地叼起一根,“现在错在你身上,别跟老子谈条件。” 叶槐脸上的表情未变,嘴角带笑:“迈科斯在我们拳馆待了五年,有多少人跑来我们丰城就为了看他打拳,耽搁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啊。虎哥,你说个数儿,我赔钱,还要什么尽管开口,除了人,我一定满足你。” 杨虎冷笑一声,一手扯起他的衣领,寒声警告:“喝水不忘打井人,你叶槐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什么,真的当我杨虎好欺负?之前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他妈的牛逼了啊,骑到我头上撒尿!” “别忘了你们叶家是借着谁的势才能在丰城站稳脚跟,我杨虎能帮你,也能毁了你!什么兄弟一场,你特么的压根没把我当成兄弟!他说得对,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除了你自己,谁都该死。” 叶槐抓住字眼,那个“他”显然是杨虎身边的霍于庭,“是他在挑拨离间吧,杨虎,你就没想过他的真实身份吗?” 杨虎不以为意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比你好千倍万倍,至少他真心待我。” “呵……哈哈哈!他真心待你?哈哈哈……这怕是我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就不怕他是秦非衡派来的卧底?”叶槐笑弯了腰,肩膀剧烈耸动着,腹部也跟随着痉挛起来。 杨虎黑下脸,抡起拳头砸了过去,半途被叶槐的保镖阻拦,他彻底被惹火了,偏头瞪向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黑衣保镖,“滚开!” 叶槐撩起眼皮看向保镖,“谁让你动手了,滚出去!” 保镖紧抿着唇,深邃黑眸半眯着,沙哑无波澜的嗓音响起:“我离开,你会受伤。” 叶槐最讨厌他的不顺从,面容因为愤怒瞬间扭曲,“合约作废,你自由了,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保镖不为所动,强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口头承诺无效。” 叶槐气到发抖,这么多年以来,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列宵是头一个。 “你先让开,这是我和虎哥的私事,事情结束之后,我把合约备份给你,要撕要烧,随你便!”叶槐死死盯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保镖,双手紧攥成拳。 列宵眸光一暗,似乎在考量他话语的真实性,杨虎可没心情看他们争吵,直接上手。 两个体格相当的男人打起架来,那动静大得几乎要把包厢掀翻。 叶槐接连后退,黑着脸看他们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啃咬着拇指,直到啃得血肉模糊,才暴躁地怒吼:“够了!停下!列宵,你回来!” 然而两个大男人打红了眼,压根没听到他的喊话。 杨虎没想到保镖的身手居然隐隐压了自己一头,甚至怀疑对方仍保留着实力,内心的胜负欲被激发,猩红眸子染上血色。 “砰”的一声,酒瓶砸在他们脚边,列宵分神看了叶槐一眼,杨虎找准时机一拳砸在他腹部。 列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疯了吧,要打滚出去打!”叶槐不停拿起酒瓶砸向他们,最后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常年苍白的脸色因为恼怒变得通红。 列宵虽然被狠狠砸了一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大步走到叶槐旁边俯下身把人拉站起来。 “虎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叶槐直直看着他,再次示弱。 杨虎用舌尖抵着口腔软肉,尝到淡淡血腥味,“我杨虎说一不二,你今儿不把人绑到我面前,改天你那拳馆就别要了。” 叶槐深呼吸一口气,狠狠磨了磨牙,迈科斯虽然重要,但家里的产业更为重要,他仔细权衡过后,沉沉应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正虎堂见。”杨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达三年的虚伪兄弟情,就此破裂,杨虎大步走出会所,上了路边停放着的路虎车。 伸手就勾过副驾驶男人的脖颈,来了个充满血腥味的舌吻。 “霍子,我和他决裂了。”低沉的烟嗓有些压抑。 霍于庭凤眸微闪,提起的心陡然落下,他盼了这个结果盼了整整三年,深深插进心脏的那根刺,总算被彻底拔除。 第59章 宠溺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方豫也从单人病房转到傅政凛旁边。 在傅政凛的要求下,医生解开他的束缚带,给他戴上了止咬器。 方豫对嘴上戴着的东西很反感,每每伸手去抓去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傅政凛总算可以下床,陈大娘生怕他摔着,每天跑过来盯着,连杨虎看了都忍不住吃醋吐槽一句:“妈,谁才是您儿子啊?” 陈大娘叉腰笑骂道:“以后他就是你弟弟,知道不?” 杨虎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能拒绝么? 自己老妈心血来潮认了个干儿子,事成后还特地跑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阿虎,我给你找了个弟弟,以后你要护着他,别让人欺负了去。” 杨虎当时正喝着水,一个刺激呛到气管,咳得撕心裂肺,待缓过劲儿后,怀疑自己听岔了,“弟弟?什么弟弟?” 陈大娘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妈认了个干儿子,就是小傅。” 杨虎:…… “以后他就是你干弟弟,开心不?” 杨虎:…… 他能说不开心吗? 自然不能。 老妈子扬起的巴掌即将落下,威胁力十足。 最后,他被迫接受自己多了个干弟弟的事实。 霍于庭得知这件事,连着笑了好一会儿,“这不挺好嘛,小傅是个聪明人,知识分子,是你捡着便宜了。” 杨虎抬头望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弟弟就弟弟吧,他杨虎正值三十,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力,一个弟弟外加一个附送的小孩儿还是养得起的。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干弟弟是个特能干的,非但不要他的钱,还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得盆满钵满。 傅政凛所在的病房仅有他和方豫两人,此时,方豫目光炯炯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意思很明显,他想玩。 自从前几天闹腾得厉害,傅政凛忍不住打开动画片给他看了后,他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是心心念念,老盯着手机瞧。 傅政凛怕他一时半会看太多,影响视力,每天只给看二十分钟,还特地调了闹钟,闹钟一响就得收起手机。 方豫自然不肯给,非要傅政凛威胁过后才不情不愿得还回来。 “乖,先看看绘本,我还有事要忙。”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两手按着手机快速打字,忙着工作上的事儿。 方豫微眯起眼,不满地“哼哼”两声,他一手抓起傅政凛网购送来的绘本,使劲翻着,要不是绘本纸张厚实,早就被他翻烂。 傅政凛听着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抬眼望过去提醒道:“绘本拿反了。” 方豫瞪起眼,挪了挪屁股,只拿后背对着傅政凛,显然耍起了小脾气。 傅政凛揉了揉额头,自从经历这场事故后,他对方豫总是不自觉的宠溺,明知道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他还是忍不住。 孩子经历那么痛苦的虐待,再不宠宠,怕会产生心理阴影。 当然,这是傅政凛单方面的想法,方豫除了前面一周看不见傅政凛表现得极为暴躁以外,其他时候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撕拉”一声,绘本被方豫撕开,他回头看向傅政凛,眼里含着些许得意和挑衅。 这是小孩子特有的吸引大人注意的方法,幼稚又恶劣。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一下,索性放下手机,慢吞吞挪下床,缓步走到他前面,眼帘微垂看着方豫手里皱巴巴的绘本,“想看手机?” 方豫听懂了手机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手机里面能看到大草原,能看到自己同类。 傅政凛俯下身拿走他手上的绘本,板起脸沉声道:“完成学习任务,可以看。” 他扬起手中被撕了两页的绘本,“你破坏书本,今天不能看手机。” 方豫蹙起眉头,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偏头看向傅政凛床上的黑色手机,抬手指了指,又仰起头看着傅政凛,“看……” 傅政凛依旧板着脸,把掉落下来的两页纸放在他手里,耐心道:“坏了,今天不能看。” 方豫眼里生起一丝暴躁,龇起牙低吼一声,重复说着“看”这个字儿。 两人僵持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傅政凛败下阵,方豫一旦固执起来,连他也毫无办法。 他回到自己病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动物世界,“只能看十分钟。” 方豫自动屏蔽听不懂的话,一把抢过手机,盘起腿坐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嘴里时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这时,查房医生敲门进来。 傅政凛见这人是精神科的医生,连忙直起身,脸色有些许凝重。 “昨天的检测结果已经出了,根据报告显示他的病症有好转趋向,我这边建议你给他报几门生活常识课,平时让他多点接触同龄小孩。”医生把报告递到傅政凛前面,继续道:“但他攻击性太强,尤其喜欢咬人,出门必须佩戴止咬器。” 傅政凛垂眸仔细看着全是专业用词的报告,视线定在最后一行:中重度精神性疾病-变兽妄想症。行为检测:攻击性强、社会危害性中等偏上,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规范治疗。 他紧抿着唇,心脏仿佛被大力揪着,胸口也憋得慌,“医生,说实话,他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轻咳两声,直话直说:“可以缓解症状,但治愈率较低,复发几率较高,但也别灰心,医学在不断进步,以后总会找到攻破这种疾病的方法。” 傅政凛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眼看向方豫专注的侧脸,“他现在比之前懂事很多。” 医生扫了方豫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因为他本质是人,而非野兽。出现好转现象的同类患者不在少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各方面的刺激,很大可能会出现反人类、反社会等失去理智的症状。届时,这类人的归宿只能是精神病院了。” 傅政凛心情沉落谷底,手紧紧攥着报告单,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他出现这种症状,他向往自由,归宿只能是大千世界,而非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如果是普通人,医生早就建议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但这两人身份不简单,和丰城地头蛇来往密切,不能轻易得罪。 “吼!” 一声尖锐渗人的嘶吼声响彻病房,旁边病床的小孩儿全身炸毛弓起背,不停对着手机大吼,神情极度暴躁。 “快,把手机关了!”医生不自觉后退几步。 傅政凛起身下床,两步走到他床边,在方豫骇人的目光下拿起手机看了眼。 依旧是动物世界的画面,但此时呈现在屏幕中央的是躯体强壮、威风凛凛的老虎。 第60章 毛都没长齐 傅政凛不知道方豫的真实情况,只以为他单纯的害怕老虎,但方豫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充斥着愤怒和拼死一搏的决心。 “方豫,冷静点,老虎是假的,别怕。”傅政凛低声哄了一句。 “给他上一针镇定剂吧。”医生紧皱着眉站在门口提议。 “没必要,他很好哄。”傅政凛不停给他顺毛,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轻柔,“小豫听话,我在你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你。” 方豫恶狠狠瞪着已经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喉咙不停翻滚,鼻子呼出沉重急促的气息。 此老虎非彼老虎,他也不再是那只孤零零流浪的小豹子,方豫抬眸看向蹙着眉头的男人,牙根莫名发痒,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这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只要他的獠牙狠狠扎进大动脉,就能吸干他的血,让他无法动弹、无法挣脱。 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是人类幼崽,太过羸弱,这个男人光是一只手臂便能将自己提拉起来。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底泛起一丝冷光。 傅政凛见他紧盯着自己脖颈,眼皮轻颤几下,小声道:“不可以,记住,你是人不是兽!” 方豫又磨了磨牙,舌尖大力抵着空洞洞的牙洞,强行压下内心涌起的兽性,闭上眼缩进被窝里,不再看他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月。 傅政凛是和方豫一块儿出院的,住院费用高达二十万,他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是杨虎替他结的账。 “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先听我把话说完。”杨虎和他并肩走出医院,“这笔钱是叶槐他们欠你的,赔偿金额共一百万,剩下的款项我替你存在方豫新办的银行卡里面。” 傅政凛双瞳微缩,知道这是杨虎追究他们的结果,“杨哥,我不能白拿那么多钱。” “甭和我客气,既然我妈认你当了干儿子,你现在就是我弟,你被外人欺负了,我这个当哥的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做么?”杨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经历上次的恶性事件后,他和叶槐也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 至于迈科斯,自从被叶槐派人押到正虎堂后,他被几十个狗腿子狠狠虐待了一番。 他身上断的肋骨和软组织挫伤比傅政凛和方豫两人严重许多,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个月才出现在地下拳馆。 慕名而来的人连着一个月吃了空,情绪早就濒临爆发,迈科斯的回归直接激发他们内心隐藏着的暴力因子。 然而迈科斯是来辞职的。 理由是手脚筋被挑断,无法再继续打擂台。 事情后续如何,杨虎没心情关注,垂眸扫向捧着手机看动画片的方豫,话题陡然一转:“哎,这小崽子什么时候有了手机瘾。” 傅政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有半个月了,不给他看就闹腾得厉害。” “啧,抄起衣架打呗,不能这么惯着,以后肯定无法无天。”杨虎说着便忽然伸手抢走手机,方豫怔了一下,当即怒火中烧,龇牙咧嘴扑向他! “哎哟哟,你这劲儿使错了吧,毛都没长齐还想和我斗?哈哈哈……” 方豫被杨虎提着后衣领往前走,无论他怎么挣扎,杨虎也无动于衷,只一味地嘲笑他。 傅政凛对上他直勾勾又带点可怜的眼神,眉梢往上挑了挑,“挑食的孩子长不高,你想打赢杨哥,只能多吃点饭菜。” “得了吧,就这小身板,以后能高到哪儿去?”杨虎非要逗弄他,大掌还盖在方豫脑袋揉了揉,“头发太长了,跟女孩子似的,待会让你霍哥给你剪了,他技术好。”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己尝试了许多次,方豫都反抗得厉害,剪他一根头发仿佛要他小命一般。 霍于庭站在医院大门,远远看见他们打闹的画面,眼角微弯,“多大的人儿了,还这么幼稚。” 三人一孩上了黑色路虎车,很快消失在医院门口。 回到金潭村小院的时候,陈大娘正站在大门口来回走动,两只长满厚茧子的粗糙手掌交握在一起摩挲着,看见熟悉的汽车,她面露欣喜,快步走上前去。 傅政凛打开后座车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喊:“干妈,我们回来了。” “好咧,回来就好。”陈大娘是个感性的妇女,在对方喊干妈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眼角泛起湿润,她轻轻拍了拍傅政林手臂,“进门前跨一跨火盆,去去病气。” 她歪头看向后座里面迟迟不肯下车的小孩儿,“小豫怎么无精打采的?哎哟哟,这委屈的样儿谁瞧了都得心疼。” 傅政凛回头俯下身,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被他快速躲开。 “三番四次挑衅杨哥,影响人开车,被我揍了一顿。” “哼!” 方豫紧抿着已经红润的唇,乱糟糟的头发透着一股子野性,狠狠瞪了傅政凛一眼后,小手伸向屁股抓了抓,刚生起的气焰瞬间消散。 这个男人太可恶,老盯着他这儿打,以后长大了,他肯定要还回去,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耷拉着眼皮下车,视线落在燃烧着的火盆上,撒丫子就跑到火盆前面蹲下身。 “小心别被烧着了。”陈大娘连忙跟了上去。 话一说完,方豫垂落下来的头发瞬间被烧焦,散发出浓郁的焦味儿。 几人相视一眼,皆忍着笑意默不作声。 这下好了,方豫的头发不剪也得剪。 吃饭前,傅政凛用鸡腿引诱他放松警惕,杨虎找来一根麻绳三两下把人捆成大粽子。 “吼!”方豫嘴里叼着鸡腿,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即使被人五花大绑,他也不肯张开嘴,就怕到嘴的美味鸡腿不翼而飞。 霍于庭左手拿梳子,右手拿剪刀,笑眯眯地逐步朝他靠近,“待会乖乖的别乱动,叔叔给你剪一个全村最帅的发型,保证隔壁村的小村花看了你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杨虎闷笑出声,大喇喇地坐在一旁,两条蕴含力量的腿交叠在一起,催促道:“赶紧的吧,再啰里吧嗦,他该生气了。”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凤眸微眯,眼底暗光涌动。 很好,嫌弃我啰嗦是吧? 他冷哼一声,勾起嘴角,阴险的笑容让杨虎脊背隐隐发凉,心想霍子这丫的肯定憋着什么坏招! 第61章 这是气球? 小院子前头,几个大人围观方豫这个瓜娃子剪头发。 杨虎:“刘海那里有点像狗啃。” 霍于庭:…… 方豫脸色早就涨得通红,纯属气的。 傅政凛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挣扎过后气喘吁吁的小孩儿,认真道:“要求不高,只要剪短就行,霍哥不要有负担。” 陈大娘捂嘴咯咯笑:“你别听阿虎乱说,我瞧着挺整齐的。” 杨虎热衷于逗弄霍于庭,嘴巴一撇继续道:“实话实说啊,这年头说个实话也不给么?” 霍于庭眉头抽动了好几下,手里握着的剪刀“咔嚓”个不停,仿佛能耍出花儿一般。 方豫即使被五花大绑,依旧挣扎得厉害,那凶狠的表情神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他眼睁睁看着杂乱到打结的头发脱离自己脑袋,飘落在地,戴着止咬器的嘴半张着,发出一声裹挟着愤怒的吼叫。 又一次挣扎中,霍于庭失手剪掉一小片头发。 傅政凛没什么反应,直接道:“没事,现在这个年纪不是臭美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行,只能剪短一点了。”霍于庭挑了挑眉,斜斜地看了杨虎一眼, 杨虎是个粗神经的,即使已经和霍于庭亲了不下十次,还是无法读透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不消片刻,方豫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只剩下一厘米长的刺猬头。 陈大娘伸手摸了摸方豫刺手的头发,赞叹道:“孩子精神气十足,比之前瞧着更加机灵了。” 杨虎哼笑道:“一副调皮捣蛋鬼的样儿,如果他恢复正常,村里的孩子王就得给他让位。” 傅政凛但笑不语,俯下身解开方豫身上的绳子。 方豫没吃午饭就被拉去剪头发,此时安静下来,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瞳直勾勾盯着餐厅的方向,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撒丫子就跑向餐厅,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几个成年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餐厅。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间两年过去。 傅政凛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和杨虎合作的公司开在丰城城中心农贸市场附近,是一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单层面积达120平方米。 一二层被设置为农产品展示厅,三层是员工办公地点,内里摆放着二十台电脑。 第四层是负责人办公室,如今也是傅政凛常待的地方。 第五层是休息间,闲暇时候,方豫就待在这儿玩闹兼学习。 两年时间,方豫有了点小变化。 咬人的次数逐渐减少,对外物的好奇和探索能力逐渐增强。 比如此时,傅政凛待在四楼处理外贸期间遇到的问题,眉头紧锁着,微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弧度平直的线。 “砰”一声巨响,门大力撞击在墙壁,傅政凛吓得全身一激灵,脱口就怒吼:“方豫!说过多少遍,开门别那么大力!” 方豫头上扎着一个小揪揪,长至耳垂下方的头发凌乱翘起,他身穿白色短袖和黑色小马甲,手里拿着黑色小袋子冲到傅政凛办公桌前,抬起手“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傅政凛眼皮狂跳,沉下声音问:“什么东西?” 方豫微眯起眼,扬了扬圆润许多的下巴,嘴巴咧开:“球。” “你要玩球?”傅政凛蹙了蹙眉,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球。 多半是气球一类的东西吧,他暗自猜想。 方豫眼底生起一丝期待,小手扒拉着袋子推到傅政凛右手边。 傅政凛垂眸警惕地看着打了死结的塑料袋,他试着扯了扯,连他一个成年人也难以扯开,难怪方豫会寻求自己的帮忙。 换做普通袋子,早被他撕扯得稀巴烂。 方豫两手趴在桌子边沿,下巴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政凛的手指。 这两年,方豫看过不少人,但没有谁的手能像这个男人一般修长好看,白皙的皮肤覆盖在淡青色的血管上,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撕开他的皮肉,啃断他的筋骨,直到血液流淌而出。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子声很是清脆,傅政凛足足解了一分钟,才把死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包装的小盒子,大约有六七盒,盒子表面印着的字体熟悉又陌生。 ——极致润滑—— ——超长持久—— 傅政凛脸色变黑,动作迅速地打了三个死结。 方豫不乐意了,肉乎乎的脸蛋紧皱成一团,咬牙低吼:“球!” “谁告诉你这是球?你从哪儿拿来的,放回去!”傅政凛板起脸,语气不容拒绝。 方豫是谁,他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那只葬身虎口的小豹子了。 他伸手抢过傅政凛手里的黑色袋子,放进嘴里大力撕咬,泛着幽光的双瞳愤愤地盯着傅政凛,仿佛嘴里撕咬的东西是眼前这个男人。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被方豫折腾了两年,本以为已经习惯,但这小孩儿总有本事惹人生气。 明明对待其他人是沉稳、有礼貌的,但是对方豫,表现出来的生动表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伸手攥住袋子一角,声音越来越低,“什么都放嘴里咬,不干净,张开嘴。” 方豫摇头拒绝,嘴巴使劲咬着结实的塑料袋。 小孩儿固执起来的时候,傅政凛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习惯性地长篇大论,“方豫,不是你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偷东西是犯罪行为,你最近看的动画片不就有警察抓小偷的画面吗?” 方豫眸光微闪,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但依旧咬着袋子不放,眼底流露出的挑衅让傅政凛哭笑不得。 他严肃着一张脸,“你先把东西放回原位,待会买气球给你。这个不是气球,不能玩,知道吗?” “是球。”方豫两手扯住袋子,微微张嘴含糊说出两个字。 这个袋子是从快递包裹里面拆出来的,至于快递属于谁,方豫自个儿也不知道。 他最近好奇心爆棚,看到什么玩意儿都想研究研究,尤其这种被封了口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球,当然是包裹箱外面画着两个红彤彤的气球。 这时,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余光看到方豫嘴里的黑色小袋子,随口问:“什么东西?” 傅政凛倒没隐瞒,叹了一口气直接道:“不知谁买的套,被方豫当成了气球,非让我帮他拆开。” 杨虎:…… 他脸色微变,嘴角隐隐抽搐,伸手攥住方豫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咳咳,你先忙吧,我带他出去玩。” 方豫继续叼着黑色袋子,两腿在空中拼命踹,企图踹到杨虎身上。 傅政凛看着他们闹腾的背影,揉了揉额头,从杨虎的反应可以看出,那几盒套子很大可能是他的。 看来,杨哥和霍哥挺性福的。 第62章 带刺水球 办公室里面只有翻动资料的响声,傅政凛笔直地坐在办公椅上,眼帘微垂,遮住眼底化不开的凝重。 随着公司日益壮大,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农产品出口注重品质、健康问题,傅政凛对此很重视,原材料的挑选和加工过程几乎是全程把关的。 如今问题出在外包装上面,同行公司投诉他们侵犯包装权,并私下索取大额赔偿,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傅政凛首先和霍于庭商量如何解决,对方建议这事儿尽量不让杨虎知道,不然他肯定抄上家伙带着一众小弟杀到对方公司。 就在刚才,同行公司打电话过来,提出今天中午在惠源餐厅见面,希望私下达成和解,这样能避免双方陷入官司之中。 傅政凛深知对方这种行为摆明了想坑钱,若要深究到底,包装是没有问题的,仅仅有些许相似。 但对方的行为太过嚣张,不单只在外贸论坛上面诋毁他们的产品,且在附近宣传他们公司是盗用他人专利的骗子公司。 傅政凛和霍于庭憋着一团火,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哪能当起缩头乌龟,他们商量过后,决定中午赴约,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咚咚咚” 门被轻敲了几下,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傅总,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傅政凛放下手机,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进来。” 门应声推开,身穿米白色高领毛衣、脸庞素净圆润的女生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她是待在第三层工作的文员,人如其名,姓于名圆,长相圆润可爱,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很是讨喜。 平日里干的几乎都是些杂事,哪位老板或同事需要打印资料、跑腿拿快递、买东西、货品出入库等登记的活儿都归她管。 有人问于圆,拿着三千五的工资干着杂七杂八的事儿,不烦么?不累么? 于圆眨巴着弯弯的笑眼,毫不害羞的说:“老板人长得帅,对我们也挺好的,尤其是下午茶福利好,你瞧我日渐圆润就知道了。在这里工作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幸运能成为乐禾的一员。” “可是,你一个本科生,跑去做文员不是可惜了么?”那人眼里透着些许鄙夷。 于圆但笑不语,她不会告诉朋友,老板在特定节假日发给他们的红包,几乎能顶一个月工资。 虽然基本工资不太高,但是有年终奖、六险一金、各种补贴、周末双休,上班时间固定朝九晚五,想请假直接跟主管申请就行…… “好,谢谢。”傅政凛拿过她递来的资料,粗略看了一眼,“小圆,我中午出去一趟,下午两点东信果场的供货商会过来咱们公司,如果我没回来,你把人带到展示厅参观参观。” 于圆点头应了一声。 傅政凛抬眸看着她,多日熬夜的嗓音透着一丝哑,“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圆仔细打量着傅政凛憔悴的脸庞,心下冲动直接道:“傅总,熬夜伤身伤肝,我给你泡一杯养生茶吧?” 傅政凛给人的感觉是冷淡不苟言笑的,但于圆没被他的气势吓退。 对方今年不过二十岁,身上散发出介于青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息,配上这副英俊出挑的容貌,很是吸引人。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傅政凛摇头拒绝,女生眼里透着一丝隐晦的爱意,虽然她瞒得认真,却还是露出了马脚。 于圆默默为自己打气,没关系,傅总性格如此,习惯就好。 “那好,不打扰傅总工作了。” 于圆临走前,用余光看了傅政凛侧脸一眼,不由泛起花痴。 她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骨相和皮相都生得这般好看的男人,五官轮廓分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视线往下定在他脖颈处,于圆双瞳微缩,那儿有个深深的牙印,红中泛紫,不用猜便知道是谁咬的。 她轻呼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嘴里小声嘀咕:“除了小豫,还有谁敢大胆凑到他脖颈处咬上一口。” 她下到一楼准备帮同事拿快递,碰巧见杨虎一手提着狠命挣扎的小孩儿。 杨虎在她出现的那一秒便发现了,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吧,该怎么罚你,连老子的快递都敢拆!” 方豫嘴里叼着的黑色小袋子早就落入杨虎手里,该被他藏进口袋里面,他垂眸盯着杨虎鼓囊囊的外套口袋,咬牙切齿道:“球,玩球!” “得,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想玩是吧,给你玩。”杨虎余光看向踌躇不前的女生,扬了扬眉,问:“怎么,你也想玩?” 于圆默默咽了咽口水,杨虎个头高,身上的肌肉即使被外套遮掩,也难掩他的力量感,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压迫感便席卷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她赶忙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杨总,我就下来拿个快递。” 于圆平日里和杨虎见得不多,自然聊不到一块,她拿了快递就匆匆离开,心下感叹:还是傅总好相处。 “啧,一个两个把我当成吃人的老虎。”杨虎哼笑一声,伸手掏出一盒套,“给你做个带刺的水球吧。” 方豫听懂了大半,渐渐软下身体,不再挣扎。 一个小时候后,傅政凛下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打了死结的带刺水球玩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没察觉那是什么,缓步走过去,宠溺地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心情随之变好。 “小心点别刮破了淋你一身水。”傅政凛低笑着伸手戳了戳球面。 “谁给你的?这质量还挺不错。”傅政凛没仔细查看球的异常,俯下身伸手拉起方豫的袖子,以免他弄湿衣服。 方豫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依靠着外墙吞云吐雾打着电话的杨虎。 傅政凛怔了下,薄唇轻颤,“是小袋子里面拿的?” 方豫没回答,只轻哼一声,似乎在控诉他的绝情。 傅政凛紧拧着眉,眼角缠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最终怒吼一声:“方豫,玩什么随便你,就是不能拿这个玩!” 杨虎哈哈大笑,打趣道:“小凛啊,男人用这玩意不是很正常么,你好歹是成年人了,怎么表现得比小豫还纯情。晚点带你去酒吧开开眼界,整天和那堆资料打交道,迟早变成机器人。” 傅政凛:…… 第63章 是她吗? 临近中午,傅政凛准备出发前往约定的餐厅。 “杨哥,待会有空带着小豫吗,我有事出去一趟。”傅政凛牵起方豫湿哒哒的手,走到杨虎跟前。 杨虎也没问什么事,很爽快就答应了,他打算转头就把人扔给霍子。 方豫蹙了蹙眉,仰起头看着傅政凛,执拗地说:“不。”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傅政凛一块儿吃饭了,内心涌起的烦躁让他扔掉了耐玩的水球,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微凉的手掌里。 “听话,我出去谈点事,很快回来,你先和杨叔叔玩玩,好吗?”傅政凛蹲下身,和他平视,耐心地哄着。 方豫紧抿着唇,倔强又凶巴巴地盯着他,再次开口:“不!” 这样的情况,通常只有一个结果,杨虎一手就把人提了起来,朝傅政凛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说再多也没用,没必要浪费口舌。这孩子的固执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听我的,以后别惯着他,迟早翻天。” 傅政凛眼皮抽动几下,心下暗忖:究竟是谁惯着他,连套子也给他玩! “那行,麻烦你了。”傅政凛看了眼腕表,抬脚准备离开,“小豫,听杨叔叔的话,别捣蛋。”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眼眶红红的带着些许委屈。 傅政凛心脏刺痛了一下,和方豫相依为命两年,对方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唯独少见他委屈。 “下次,下次带你一起。”承诺已经脱口而出,傅政凛是说到做到的人,轻易不许下诺言。 杨虎无奈地摇头,“看吧,还是改不了宠他的习惯。小凛,他不是女孩子,日后是独当一面的男人,可别把人惯出了臭毛病,到时候大了就不好改了。” “没事,不会的。”傅政凛随口回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他没想太远,只要过好当下。 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上了一辆二手小破车,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吼!” 他许久没咆哮过了,此时在空中乱蹬着腿,喉咙发出尖锐的嘶吼。 杨虎啧啧称奇,眉头轻皱着:“又退化回野兽了?” 方豫偏头死死瞪了他一眼,舌尖大力抵着口腔上颚,咬牙道:“放!” “带你去霍子那儿晃悠晃悠。”杨虎宝贝似的掏出一盒紫色包装的东西,眼里暗光涌动,自言自语道:“款式众多,总能找到喜欢的一款吧。” 方豫翻了个白眼,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他得保持体力,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另一头,傅政凛开车前往目的餐厅,途中停在丰城大道某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方斑马线路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霎时僵住身子,脸色瞬间苍白,连唇色也褪了个一干二净。 “是她吗?” 傅政凛死死盯着那个裹着驼色中长款风衣的高瘦身影,手不自觉地紧攥着方向盘,声音已经哑到不成样儿。 “不是……不可能!” 傅政凛企图说服自己压下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她失踪了两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不可能,冷静点,不可能是她,只是长得相似。” 脑海里冒出一道满怀恶意的嗓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不停撕扯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她回来了,你的自由终于要结束了。” “可怜又可悲,这两年,你紧攥着那个小孩儿不肯放开,利用他麻痹脑海深处的阴影,以为这样就能逃过那十八年来造成的影响吗?” “你逃不过,只要她还活着,你永远只能臣服在她脚下,卑微又毫无人性的活着。” “傅政凛,乖乖接受现实吧。” “砰”的一声巨响,傅政凛紧握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滚!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从我脑海里面滚出去!那不是她,她已经疯了!对……已经疯了!” 傅政凛眼底猩红一片,漆黑的双瞳剧烈颤动着,胸口大力起伏,喘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仿佛急病发作,无药可解。 “哔——”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穿破他的耳膜,让他理智回笼,隐约听到有人在怒骂:“发什么呆,绿灯亮了还不走!” 傅政凛额头冒着冷汗,连脚也虚软了,他艰难地启动车子,浑浑噩噩地靠边停车。 静静缓了二十分钟后,他才回头看向远处的斑马线,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犹如错觉,不曾出现过。 傅政凛仰起头靠着车座椅,汗津津的手伸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囫囵吞了一粒药后,极速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脸上满布阴霾,直到来到目的地,才收敛表情,变成那个人前表现得冷静自持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站在餐厅大门的迎宾小姐笑呵呵地招呼他:“欢迎光临,请问订座了吗?” 傅政凛即使表现得再冷淡,嘶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301房。” “好的,请这边上电梯。”迎宾小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快步走向电梯,待电梯门关闭后,他一手撑着电梯墙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从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后,他便觉得寒意缠身,几乎往他骨头里面钻,脊背在寒意的侵袭下生起层层鸡皮疙瘩,他再次打了一个喷嚏后,电梯门缓缓开启。 傅政凛一眼看到长廊中央站着白衣黑裤的高挑身影,过肩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正垂眸看着手机。 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霍于庭艰难地移开聊天界面,看向来人。 他光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心情不太好,只能收起手机,“人都在里面了,放宽心,我喊了几个打手守在外边。” “霍哥,待会我要是冲动打人,记得拦着我。”傅政凛一板一眼的说着,右手握着泛起刺痛的左侧手腕,轻轻揉捏着。 霍于庭视线转向包厢大门,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一次两次威胁便算了,如今还把事情闹到管理局,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当我们好拿捏!” 他伸手推开门,露出内里白烟缭绕的场景。 傅政凛抬脚走进包厢,在看到里面的人后,瞳孔微缩,心下暗忖:居然是他?! 第64章 熟人 包厢内坐着四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位矮胖男人很熟悉,正是金潭村村长。 傅政凛紧绷着脸,早在两年前就有预感,这个村长并非善茬。 “啧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收不住情绪,瞧这眼神,想打人啊?” 村长名叫金广河,此时懒懒地靠着餐椅,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看向傅政凛的目光满是讥讽。 傅政凛眸色冰冷,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儿,毫不客气反讽:“打你也是侮辱了我的拳头。” “噗哈哈哈……我早说过他年轻气盛憋不住脾气,只要稍稍刺激一下,肯定会主动送上门来。”金广河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傅政凛皱起眉,没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刚要开口,霍于庭信步走进来,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年轻人总好过你们这群整天打着歪主意谋钱的老男人。” 其余三个男人看向金广河,嗓音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这就是杨虎身边的红人?” 金广河“嗯”了声,深深吸了一口烟后站起身,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狭长的吊梢眼精光闪烁,“你就是霍于庭吧?” 霍于庭一手搭在傅政凛肩膀,把人带到座位上坐下,凑到他旁边低语:“对付这种人,就得选择性无视,收好自己的情绪,别被带进圈套里。” 傅征凛心下了然,冷峻的面容沉寂下来,看不出情绪。 坐在金广河旁边、身穿灰色西装的平头男人肆无忌惮打量着霍于庭,露骨暧昧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看穿。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难怪能待在杨虎身边五六年。”平头男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感从口腔散发开来,蔓延至全身。 霍于庭对此没什么反应,眸光依旧冷冽,“废话少说,你们费尽心思引我们出来,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金广河哼笑一声。 “要钱,没有。要你们的命,倒是可以。”霍于庭双手抱臂,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大言不惭的话语让对面四个男人脸色秒变,其中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看不惯霍于庭的嚣张嘴脸,忽地猛拍桌子,“不就是杨虎身边的一条舔狗?!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霍于庭微眯起眼,压根没被他刺激到,要笑不笑地说:“能舔到杨虎心头上,这是你羡慕不来的。” “我呸,我会羡慕一个卖屁股的男人?!”嘶哑难听的一句话总算让霍于庭神情产生些许变化。 脑海里忽然冒出先前杨虎发来的七八个淡紫色包装盒照片,对方还兴致勃勃地问:霍子,挑挑看,今晚用哪款? 霍于庭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为自己的分心感到懊恼,都怪杨虎那个精虫上脑的二货! 傅政凛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动声色打开了手机录音,以免错过一些劲爆的谈话内容。 气氛一度陷入紧张之中,平头男人率先开口:“还是先前那套方案,只要你们赔偿两千万人民币,我们就会撤回投诉。” 霍于庭嗤笑出声,“敢问您年纪多大了?听力明显下降啊,要不我转你一点钱,拿去耳鼻喉科做个检查?” 傅政凛长期和霍于庭共事,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表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怼起人来却毫不心软。 “靠!找抽呢!”平头男人气到双目发红,一脚踹开餐椅,身旁的金广河及时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惹事,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 “金广河,我不管你想谋钱还是谋什么,今儿敢和虎头帮作对,以后便别想在丰城混下去。”霍于庭毫不客气地威胁。 金广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若是以前的虎头帮,我还忌惮一二,现在你们帮派却学金盆洗手那一套,怕是混不下去了吧。” 道上传言杨虎这两年来规规矩矩,基本三点一线,早上去公司晃悠一圈,下午回正虎堂休息,晚上去名下的歌舞厅走动走动,不超过十二点又回正虎堂。 金广河猜测他大势已去,因此勾结淮城那边的人,谋钱的同时还能被大人物罩着,一举两得。 他老早就看傅政凛不顺眼,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仿佛磁场不合一般,对他很是不喜。 后来,见傅政凛在金潭村大肆收购农作物,转头以高昂的价格出口到国外,金钱如流水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他眼红了。 他当上村长十年,每次选举村长都依靠金钱收买人心。 然而金潭村可贪的油水不多,他眼睁睁看着傅政凛一天的进账比自己大半年的收入还高,内心开始犯酸,连炫耀许久的奔驰车也不香了,只想着怎么赚钱。 正忧愁期间,有人递来橄榄枝,声称只要搞垮“乐禾外贸公司”,他便辅助金广河更上一层楼。 从外包装上做文章,是金广河出的馊主意,但凡管理局深入调查,就能发现区别。 “所以,你们确定不撤诉?”傅政凛黑眸沉寂如深潭,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金广河慢悠悠坐下,翘起腿,不以为意道:“嗯,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们公司的闲钱不多。因此,今儿约你们过来主要为了聊聊第二个方案。” 霍于庭和傅政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们大可呼叫门外的打手进来,但这里并非打架的场合。 霍于庭伸出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沉下脸淡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放的是什么狗屁。” 傅政凛眼皮轻跳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微胖的男人。 “第二个方案很简单,你们去金潭村相逢果场收购水果,外包装上打上我们公司的名称,出口到国外,且接下来的一年内,赚的盈利归我们所有。” 金广河眼里闪烁着精光,贪得无厌的样子惹人作呕。 “小凛,看到了吧,好大一张狮子嘴,庞臭。”霍于庭直话直说,嗓音还特地提高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找人缝起来吧。” 霍于庭低笑出声,眉眼柔和了一瞬。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扯起嘴皮子,对面的四个大男人被彻底无视。 金广河气到脸色铁青,豁然起身朝门口冷喝:“今儿是你们羊入虎口,进来,把他们押去淮城!我倒要看看杨虎有多大的本事和秦总作对!” 第65章 好玩吗? 话音刚落,包厢门应声打开,五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训练有素地走进来。 霍于庭眸色一冷,“我就说丰城哪来的狗敢得罪虎头帮,原来是秦非衡的走狗。” “现在才知道,迟了吧。”金广河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将他们压制住。 保镖身高体型和傅政凛两人相差无几,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轻视的目光打在对方身上。 傅政凛和霍于庭迅速起身,躲过保镖伸过来的铁爪。 “怎么样,要不要发泄一下。”两人背靠在一起,霍于庭轻声问了句,“每天忙着工作,得憋死了吧。” 傅政凛抿了下唇,喉咙翻滚,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寒芒,“好,正好验收成果。” 这两年来,除了工作,他每晚不忘花上一个小时训练体魄,教练还是杨虎的师父兼叔父,对方有一套自创的单手拳击体系,对付寻常保镖不在话下。 傅政凛左侧手腕断裂过,至今无法拿过重的东西,每到潮湿的阴雨季节便会钻心的痛,这套拳击方法很适合他此时的状况。 保镖存着轻视心理,并没在意傅政凛迎着自个儿门面砸过来的拳头,侧身躲闪一下,张嘴就嘲讽:“就你这绣花拳头还想……啊!” 话未说完,肋骨下缘被一股重力击中,保镖霎时弯下腰捂着腹部哀嚎不止,双眼瞪大,神情扭曲。 “上!全部一起上!”平头男人大喝一声。 傅政凛又是一拳砸在他鼻子中央,保镖痛到失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鼻子,眼泪鼻血一块流。 如果是平常的拳脚功夫,不至于让他痛成这样,关键傅政凛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专往人身体上最为疼痛的地方攻击。 这就是自创拳击术的厉害之处,傅政凛因为空闲时间不多,只学了个半桶水,当初若是学会几招几式,哪能被迈科斯虐得半死不活。 场面陷入混乱,金广河连同合伙的男人面色青黑,眼里凶光毕露,趁机偷袭。 傅政凛后背被陶瓷碗击中,连带着温热的汤水洒在外套上,他巍然不动,没被对方干扰,只专心对付前头的保镖。 霍于庭打架姿势偏向躲闪和偷袭,不会和对方硬碰硬,柔韧的腰肢在打斗中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五分钟后,霍于庭和傅政凛再能打也难敌众手,被逼至窗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覆盖细密的汗珠。 “呼……怎么样,好玩吗?”霍于庭还有心情开玩笑。 傅政凛随手抹了一把脸,双瞳黑到极致,隐隐带着兴奋和释放过后的轻松,他嘴角上扬,如实回答:“爽!” 包厢内一片狼藉,多亏隔音效果好,才不至于被人打扰。 金广河等人自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脸色难看至极,见形势扭转,他咬牙冷声道:“打啊,不是很能打吗!” 霍于庭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顺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顺带塞了一颗给傅政凛。 “辛苦了,吃颗糖缓缓。”霍于庭压根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傅征凛摩挲了一下奶糖糖纸,塞进口袋里,想着晚点送给方豫。 虽然方豫眼里只有肉,对糖果不屑一顾,但傅政凛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偷摸着藏到盒子里,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宝物一般,连傅政凛也不给看不给摸。 金广河当村长多年,头一次被人多次无视,内心压抑的怒火瞬间上头,“把他们抓起来!” “还玩吗?”霍于庭用余光看向傅政凛。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速战速决吧。” 霍于庭“嗯”了声,按下藏在手腕处的呼叫器。 十秒后,一群染了各色头发的不良青年破门而入,金广河等人狂骂“阴险”,眼看风水轮流转,不免生起退意。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金广河带来的保镖原先就受了伤,不消片刻便被小混混合伙踹倒在地。 餐椅砸在地上的动静终于引来餐厅员工,他们躲在门口探头探脑,面带焦急,就是不敢上前阻拦,怕被殃及。 “赶紧报警啊!” “快去喊经理过来!” “砰……啊!” “走,别打了!”平头男人缩着脑袋躲开飞驰而来的花瓶,趁乱跑向包厢门口。 金广河狼狈地钻进餐桌底下,见平头男人要逃,骂骂咧咧爬了出去,两手护着脑袋跟着逃离。 一双黑色皮鞋拦在他前面,傅政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在金广河惊恐的眼神中,抬起脚踹向他胸口,嗓音压得极低:“既然有胆子搞事情,那还跑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不能吞下这块肥肉。” 打斗结束,金广河、平头男人等人被小混混压制在墙角,围得水泄不通。 餐厅经理姗姗来迟,干巴巴地凑上前来和稀泥,“各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开打啊。” 他咽了咽口水,心下叫苦不迭,这些人一看就是黑社会,可不是省油的灯。 傅政凛主动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往外走,“都是内部问题,损坏的东西会照价赔偿。免贵姓傅,在附近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这边有一桩生意和你谈谈,方便移步到旁边聊聊么?” 虽是问话,傅政凛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双黑瞳深邃幽暗,直把对方看得后背发凉。 餐厅经理咽下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地跟在他旁边离开。 霍于庭留在现场收尾,吩咐小混混们拿来绳子捆住他们手脚,还没盘问两句,杨虎带着方豫风风火火地冲进包厢,黑着脸开喷:“能耐了啊,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 如果不是收到风声,他还被霍于庭瞒在鼓里,他把公司的事儿全权交给对方处理,很少过问,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能赚钱便行。 现在自家公司被其他人骑在头上欺负,他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霍于庭扬了扬眉,“小事情,不劳烦你,已经解决了。” 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小事情?你要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动用虎头帮的兄弟!” 一堆小混混埋着头当起缩头乌龟,大气不敢出。 方豫在包厢里面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政凛,眼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路过金广河的时候,蹙着眉朝他低吼一声,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恶意,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66章 家教 傅政凛把餐厅经理打发走后,揉着酸痛的手腕缓步走向包厢,还没靠近门口便被内里冲出来的小身影撞得往后踉跄几步。 “方豫,你怎么在这里?”傅政凛稳住身形,语气没多少惊讶,他和霍于庭只是先斩后奏,没打算一直瞒着杨虎。 方豫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凌乱,眼角下方挂着一块刺眼的淤青,不满地“哼”了声。 这个男人就是双标,每每说他不听话,骂他这儿伤那儿伤,自个儿还不是一个样。 他愤愤地瞪着他,牙齿磨得咯咯响,视线往下落在对方脖颈处,喉咙咕噜一声。 傅政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方豫始终改不了咬人的坏习惯,虽然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力气却比以前大,不见血都不肯罢休。 傅政凛愁得不行,抽空找了精神科医生询问一番,对方只答:“兽类对鲜血较为敏感,本质是嗜血的,我无法判断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但肯定是肉食动物。” 方豫见他出神,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杨哥在里面吧?” 傅政凛回过神,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奶糖,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垂眸看着奶糖,嫌弃地呼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难吃!” 嘴里说着难吃,转眼就把糖当成宝似的放进口袋,接着扬起小脸狠狠瞪着他。 傅政凛忍着笑意,带着人走进包厢,反手关了门。 包厢内挤着十几个男人,连空气也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杨虎倚靠着餐桌,鞋底碾压着脚下碎裂的陶瓷碗,眉宇间满是阴霾。 他是道上混的,但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广河扛不住杨虎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很快垮下脸,“我这是有苦衷的,疤子抓了我儿子威胁我给你们下绊子,我是被逼无奈啊虎哥。” 杨虎也不在意他是否说谎,两指夹着烟,脸上看不出情绪,下一刻却抬手猛地把燃烧着的烟戳在金广河手背,冷声道:“可以啊,他抓了你儿子,我明早请你老婆到我这儿喝喝茶,顺便聊聊人生,你觉得如何?” 金广河脸色微变,“虎哥,我老婆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任何人都有弱点,金广河也不例外,家里人就是他的软肋。 “她经不起折腾,我的人就经得起折腾?”他把霍于庭拉到跟前,动作粗鲁地收拢他微微敞开的衣领,贴着他耳边低骂:“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特么干……” 后面两个字钻入耳廓,霍于庭眼皮一跳,耳垂微微泛红,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俩的亲密举止看在金广河等人眼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眼底不由生起隐晦的鄙夷。 丰城大半人口居住在村落,思想较为封闭,不比京城紧跟社会潮流,男同性恋在这儿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杨虎微眯起眼,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情绪,冷哼一声,抬抬下巴吩咐狗腿子,“把他拉去卫生间洗洗眼,什么眼神!” “好咧,虎哥。”在金广河旁边的狗腿子殷勤地应了一声,攥住金广河的衣领,把人大力扯了起来。 “别!虎哥,有话好好说,这回是我们做得不对,我……” 更多的话语消散在包厢门口。 “小凛,你先带小豫回去,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杨虎回头看着傅政凛,语气有些许不爽:“真是好弟弟,再有下回,我连你也揍。” 傅政凛摸了摸鼻子,也没反驳,带着方豫离开了。 事情涉及到帮派之间的仇怨,傅政凛不好参与过多,牵着小孩儿的手坐上小车。 “待会带你去见新的家教,收着点脾气,别又把人吓跑了。”傅政凛两手轻握着方向盘,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方豫脱了鞋子盘起腿,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掌心攥着一颗奶糖,暗地里回味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 傅政凛叹了一声,目视前方,这两年来,被方豫吓跑的家教少说有二十个,个别还被他咬了索求赔偿。 傅政凛生气的同时又无可奈何,他的时间几乎被工作占用,每天仅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教方豫学习知识,这点时间压根不够用。 为此,他只能在家教招聘论坛花钱置顶帖子,每天私聊他的人不少,但得知方豫真实情况后,大部分拒绝了。 少部分因为高时薪,决定尝试一番。 第一个上门的家教是个五十岁的小学教师,有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再顽皮的学生也教过,在她过往的教学生涯中,就没有教不乖的学生。 但方豫并非寻常小孩,他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接受了杨虎、陈大娘等人的靠近,换做陌生人,排斥感那叫一个明显,控制着不咬人已经是最大的改变。 比如,光是看到老教师第一眼,他便朝她低吼一声,龇起牙,表情凶神恶煞,企图让她知难而退。 傅政凛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冷声呵斥:“再把牙齿龇出来,我不介意帮你拔了。” 方豫迫于威胁,不甘心地收敛表情。 然而,接下来的教学很不顺利。 老教师让他写字,他追着苍蝇跑,傅政凛忍无可忍,追着他跑。 老教师让他读书,他拿笔在书上乱涂乱画,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淡定,他只是适应不了陌生人。 老教师无计可施,又不好当着傅政凛的面呵斥他,只能上手拿走他的笔。 方豫三两下把书撕了个稀巴烂,目光凶狠地瞪着老教师,那眼神仿佛想吃人。 傅政凛忍不下去了,逮着人拉到无人的角落一顿揍。 方豫气得全身炸毛,虽然老实了一点,那泛着冷光的眸子却只盯着傅政凛瞧,看都不看老教师一眼。 老教师抬手顺了顺胸口,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很,索性罢工不干了,离开前吐槽道:“教不了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她可不想活活被气死,为了钱伤了身子,不值当。 傅政凛无奈,对上方豫放肆又野性十足的眸子,低声劝:“就不能尝试接受其他人吗?非得我来教?” 方豫当时听不太懂,只把书塞进傅政凛手里,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他教。 “得,还挑人呢,给你当爸又当妈的,以后老了可得好好孝顺我。”傅政凛两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难得逗弄一句。 然而,公司在发展阶段,傅政凛被事务缠身,没教几天又开始寻找家教,断断续续过了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家教找上门尝试教学,最终顶不过一天就撂担子不干了。 这回私聊的老师是淮城来的,对方准备在丰城市中心开幼儿托管,对小孩儿有足够的耐心,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教小学的基础知识绰绰有余。 傅政凛直接带着人前往对方指定的地点,到了目的地后,拨通对方的电话。 “你好,我们在论坛上私聊过家教方面的事儿,现在已经到了托管门口。”傅政凛抬眸看着上方崭新的招牌,嗓音低沉。 “稍等啊,我这就来。”女声清脆悦耳,隐约有点熟悉。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67章 当爹又当妈 托管的门由里打开,身穿米白色运动装的女生逆光站在那儿,眸光微闪,自然地弯起唇朝傅政凛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傅政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才缓声道:“好久不见,你知道论坛上的人是我吧。” 女生眨了眨水润清澈的杏仁眼,也没否认,走到距离方豫一米的位置弯下腰朝他挥了挥手,咧开嘴低笑道:“小豫,还记得姐姐吗?” 女生正是姚晨英,对比两年前,脸庞少了一丝青涩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此时脸上化着淡妆,周身散发着和善的气息。 方豫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托管里面的玩意,双瞳微缩,被傅政凛握住的手瞬间收紧。 姚晨英直起腰,顺着他的视线转回头,笑着说:“想玩吗,姐姐带你进去玩一会。” 方豫抬起小脸看向傅政凛,得到对方的准许后,挣开手撒丫子就奔了进去。 姚晨英感叹一句:“到底是小孩子,对玩具毫无抵抗力。” 这是新购置的动物摇摇车,共有三台,专门拿来哄哭闹的幼儿,其中一个造型是全身金黄色带着黑色斑点的豹子。 方豫第一时间凑到它前面,警惕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接着绕着它转圈圈,最后才试探着爬了上去。 “说来也惭愧,我没带他去过游乐场。”傅政凛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眼眶微红,艰难地转移视线,“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傅政凛抿了抿唇,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低声问:“为什么?” 姚晨英听懂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落荒而逃的女生,经过两年的岁月沉淀,她逼迫自己成长,试图依靠充实自己忘记傅政凛,但却忍不住关注傅政凛的一举一动。 傅政凛挂在家教论坛上面的帖子,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试探着聊了几句后,很快确定他就是傅政凛本人。 姚晨英当时并没产生什么念头,只默默翻看着帖子下方的评论,以及楼主本人的回复。 遇到态度恶劣的评论,她会披着马甲怼上几句,接着附送一个“扰乱论坛秩序”的举报。 为了不引起傅政凛的注意,她开了几个账号,偶尔戳一戳对方进行私聊。 私聊的内容也只围绕着家教方面开展,久而久之,她反问自己:“既然没人愿意帮他,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暗地里调查他,得知他从未有过感情经历,重新燃起希望,决定勇敢一回。 说她专情也好,固执也罢,不争取一下便放弃,她不甘心! 为了成功当上方豫的家教,她再次投身在培训班之中,努力汲取知识,待学成之后,才鼓起勇气提出见面。 傅政凛性格独立,拒绝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尤其涉及男女之情这些事儿。 姚晨英知道他眼里只有工作,以及面前这个年仅9岁的小孩儿。 既然无法进入他的心,那便尝试着和他最在乎的人打好关系。 方豫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只要对方接受她,她便距离目标更进一步。 她相信,再冷心冷情的男人,总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姚晨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直视着他说:“心里有个愿望没完成,不努力一把,心里不踏实。” 傅政凛抿了下唇,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嗓音微冷:“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顺风顺水的生活,不适合我这种好动的人。”姚晨英抬手顺了顺前额的刘海,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 傅政凛有些头痛,以往追他的人很多,但经过明确拒绝后,便不敢凑上前来。 他看着姚晨英姣好的侧脸,直接挑明:“即使答案和两年前一样,也不在乎吗?” 姚晨英双瞳轻颤一下,随即噗呲笑出声,“傅政凛,无论你拒绝我多少次,只要你还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坚定的女声透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生,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他自认为爱情和婚姻距离自己还太远,远到他从未幻想过未来的场面。 在他制定的计划中,赚钱、实现自我、脱离父母带来的阴影和养大方豫是排在最前列的,其他人其他事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男人。 “别期望太高。”傅政凛毫不犹豫地打击。 姚晨英哼笑一声,回到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不以为意道:“说实话,我期望真的不高,能和你站在这儿平心和气地说着话,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话语,傅政凛错开视线,仿若没听懂一般,直接扯开话题,“方豫不好教。” 姚晨英看向满脸好奇和带着一丝谨慎的小孩,挺直腰背自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再凶再狠也只是个孩子,有七情六欲,而不是嗜血凶猛的野兽。” 她视线转向傅政凛,眸光很亮,“只要加以引导,我相信他会恢复正常。你瞧他现在的样儿,和同龄小孩有什么区别吗?” 方豫此时的好奇心异常旺盛,探索欲很强,手在车头一阵摸索后,竟被他打开了开关。 摇摇车开始晃动起来,他惊得炸毛,逃也似地窜下车,躲在柱子后方警惕地探出脑袋,滑稽搞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傅政凛不自觉弯起嘴角,眼里的宠溺被姚晨英察觉,她轻呼一口气继续道:“他爱憎分明,对于看上眼的东西,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对于讨厌的人,也如此。至少从见面到现在,他对我的排斥和敌意比其他人轻很多。” “所以,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尽自己所能,把他教好。”姚晨英呼吸凝滞,静静等待傅政凛的决定。 傅政凛看她强装镇定,额头也冒出可疑的汗珠,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严肃着脸正经道:“这么有责任感的老师,我要是拒绝,就是方豫的损失。” “噗呲……说真的,你板起脸的模样真的很像方豫他爹。”姚晨英忍不住笑着打趣,紧绷的身体霎时松懈下来。 “可不是么。”傅政凛略显无奈,朝方豫招了招手,轻喊:“方豫,过来我这儿。” 不单只是爹,还是妈,简直操碎了心。 第68章 牛皮糖 夜已深,傅政凛终于合上电脑,抱起窝在沙发上打盹的方豫,缓步走出公司,来到附近租的两房一厅。 房子位置在安全性较高的静安小区,楼层在第八层。 门刚打开,方豫便像雷达一般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眼,挣扎着离开傅政凛的怀抱,快步冲向主卧。 傅政凛嘴角微抽,换上居家拖鞋跟了上去,果然看见方豫已经躺上自己那张一米八的大床,缩在被窝底下继续睡。 “回你自己房间。”傅政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推了推他的肩膀。 方豫蹙起眉头,鼻子发出一声“哼”,显然不配合。 以前在小院子那儿,两人都是分床睡的,傅政凛光是坐坐他的床,他就反应剧烈,仿佛被人冒犯了一般。 自从来了城中心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化为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傅政凛无奈至极,即使把他抱回隔壁房间,对方也会锲而不舍地跑回来。 有一回,他狠下心反锁了房门,方豫便赤着脚,穿着轻薄的睡衣站在门口冻了整整一晚。 傅政凛天亮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几乎冻成了冰雕,整张脸黑紫黑紫的,连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他当即心疼得不行,又气方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教训的同时不忘把人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黑沉着脸喂驱寒姜水,还伺候他泡脚,直到小身子逐渐暖了才罢休。 然而,方豫到底冻了整整一晚,寒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第二天下午便发起了高烧,鼻涕更是止也止不住。 傅政凛看着他红扑扑、无精打采的小脸,又是一阵折腾,整整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整个人憔悴至极。 幸好方豫平时好动,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刚退烧便生龙活虎,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 傅政凛宁愿他闹腾点,也不想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儿。 思绪回眸,傅政凛见方豫不搭理自己,沉声道:“你喜欢我这张床?” 方豫动了动耳朵,依旧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可以,我和你换房间吧。以后你就睡这儿,我去你房间睡。”傅政凛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 方豫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哪还有一丝困意,凶巴巴又委屈地瞪着他,坚决道:“不!” 他最近很喜欢说这一个字儿,因为傅政凛很大可能会顺应自己的要求。 和这个男人相处两年,也慢慢摸索出一点门道,傅政凛表面看着强硬,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果然,傅政凛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语气满含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方豫眸光黑亮,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单,磕磕巴巴地说:“睡……睡这里。” “九岁还和大人睡一起,不害臊?”傅政凛面露疲倦,身子往门框一靠,连腰背也弯了下来,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沉沉睡上一觉。 方豫重复说着“不”,甚至赤着脚下床跑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傅政凛看着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些许的小孩,抬手揉了揉蓬松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方豫眼里闪过一抹兴奋,拉着他往卫生间方向走,他扒拉着身上的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眼皮跳动了几下,双腿发力扎根在原地,不走了。 “忘了吗,你在公司那儿已经洗过澡了。” 方豫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抬起头执拗地盯着他,眼里的委屈不加掩饰。 傅政凛被他整怕了,低声哄:“乖乖去床上躺着,待会和你一块儿睡。”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周身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 傅政凛已经做了让步,不能再惯着他,转身走出房间,在阳台收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才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房子套内面积约70平方,卫生间不大,光是方豫的浴桶便占了大半位置。 款式是方豫自己挑选的,桶身上点缀着卡通模样的小豹子图案。 难怪对方热衷于洗澡,巴不得一整天泡在浴桶里面。 傅政凛脱下衣服,修长的身躯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他打开花洒,仰起头闭上眼,把头发尽数顺在脑后,任由热水喷洒在脸上。 一身的疲惫仿佛被热水冲散,只余席卷而来的浓重困意。 傅政凛一手抵着墙,被热水湿透的五指微微用力,冷白的手背泛起潮红,连覆盖在皮下的血管也变得模糊不清,带着莫名的色气。 这是一只适合在钢琴上跳跃的手,连指甲盖也修剪得整齐好看,此时从墙上缓慢滑落下来,留下几条耐人寻味的水痕,直到轻搭在腿侧,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他洗澡的时候有个坏习惯,闭着的双眼和平稳的呼吸声证明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窝在傅政凛床上的小孩儿等不及了,跑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眉目间满是暴躁。 他认为傅政凛洗澡的速度慢如蜗牛,于是抬起手猛拍门,非要把人拍出来为止。 傅政凛被敲门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又睡着了,他关掉花洒,快速拿过浴巾围住泛红的身躯,接着拿了一条干毛巾盖着湿淋淋往下滴水的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方豫的手停在空中,抬起头看着全身散发着湿润水汽的男人,不满地哼了声。 “又不穿衣服,待会该着凉了。”傅政凛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拉着方豫微凉的小手走进主卧。 “乖乖进去躺着,时间不早了,不想明天变成小熊猫就别熬夜。”傅政凛把人塞进被窝,板起脸轻斥。 方豫仅露出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眼底涌起复杂难懂的情绪。 夜已深,八层806房总算熄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余傅政凛陷入沉睡的呼吸声。 刚入睡后,傅政凛的身体便由规规矩矩的平躺变为侧躺,最后蜷缩着身子,形成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方豫早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睡姿变动,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侧躺,半眯着的双瞳在黑暗中亮着诡异的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政凛不太安稳的睡脸,鼻子微微耸动,轻吸一口气,直到熟悉的气息涌入口鼻,才安心地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陷入睡梦中。 第69章 占有欲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穿戴好后,捞起睡得香甜的方豫一阵折腾,随后牵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儿快步走出大门。 傅政凛把人放坐在汽车后座,顺带给他系上安全带,“方豫,以后你的家教课就在咱们公司五楼那里上。” 方豫撩起沉重的眼皮,一时没听清他说的话,只听到熟悉的“家教”,不假思索便拒绝:“不!” 傅政凛关了后座车门,转而坐进驾驶室,回头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孩,不容拒绝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要!”他凶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傅政凛一手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平稳地开出小区,随口道:“家教老师是昨天的姐姐,以前给你买过很多小玩意,还有那根大棒骨,还记得吗?” “不要!”方豫撇下嘴角,执拗地重复这两个字。 傅政凛不置可否,自顾自说:“想玩小豹子摇摇车吗?” 方豫瞳孔颤动,眼底泛起一丝兴奋,但想到这个男人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犹豫了几秒,试探着说:“不要。” 语气弱了几分,显然在纠结中。 傅政凛抬眸看了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对方盘起腿、盯着自己后脑勺磨着牙。 “确定不要吗,我还想着买一辆送给你,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傅政凛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刺激道:“要不送给光头叔叔的女儿吧,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方豫双瞳剧烈颤动,脑海闪过红裙子女孩的身影,狠狠拧起眉,迅速解开安全带扑到驾驶座后面,不满地怒吼:“不!” 傅政凛哼笑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右手熟练自然地轻转方向盘,逗弄道:“不什么,听不懂。” 方豫张了张嘴,除了“不”和“不要”,他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暴躁地朝傅政凛后脑勺低吼一声。 不准给其他人! 送给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你要是敢把东西送给其他人,我咬死你! 方豫脑海里全是霸道执着的念头,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龇起牙,由于句子太长,喉咙不停翻滚,硬是说不出几个字儿。 他越是急切,神情便越显烦躁,气呼呼转回身跳上车后座,咆哮了好几声,最后垮下脸眼巴巴地看着傅政凛,眼底含着不甘、愤怒以及委屈。 他没发觉,名为占有欲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逐渐扎根在心底。 小孩子的占有欲在大人看来是幼稚且无理取闹的,傅政凛不会知道,未来某一天,方豫单纯的占有欲会悄然变质,化为浓重又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朝他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傅政凛眼看把人逗急了,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很是无奈,“方豫,只要你跟着晨英姐姐好好学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方豫冷哼一声,偏头看向窗外,耍起了小脾气。 “我家小豫喜欢小豹子,是吧?”傅政凛欲哭无泪,心想无端端逗他做什么,他只能继续诱惑:“给你买一双豹子拖鞋,豹子图案的睡衣,豹子玩具……” 他说了一大堆,后座却静悄悄的毫无回应,他蹙了蹙眉,心想不会哭了吧? 念头刚起,他下意识地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后座。 方豫背对着他,肩膀耸动着,傅政凛面露错愕,震惊不已。 真的哭了?! 自从方豫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后,哪里哭过,傅政凛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在地下拳馆被人活活打断肋骨,也从未哭过。 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哭到颤抖。 傅政凛无法淡定下来,连忙开门下车绕到后座打开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方豫没哭,只默默发泄着脾气。 座椅上原本就被方豫刮出几道裂痕,此时裂痕被他大力掰开,露出里面的海绵,他仍觉得不解气,把海绵一点一点掏了出来,扔得满腿都是海绵碎屑。 发现车门由外打开,他烦躁地抬眸看向门外的男人。 “方豫!皮痒了是不?!”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揉了揉手腕骨,轻如耳语的嗓音裹挟着阴恻恻的语气。 方豫反应速度极快地往另一边车门挪了过去,警惕地瞪着傅政凛的手,全身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小屁股。 打从傅政凛揍他屁股那天起,他就死死记在心里,想着长大以后十倍奉还,非要把这个男人揍得屁股开花! 十五分钟后,汽车停稳在托管前面。 没人知道两人经历了什么,傅政凛绷着个脸,拉起方豫往里面走。 方豫是个性十足、倔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他余光死死盯着傅政凛后腰下方的部位,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给我等着! 他一路上“哼”了好几声,扬起小脸瞪人的样儿十分欠揍,傅政凛气得手痒痒,不免怀疑自己刚才下手是不是太轻,毫无威胁力。 “哈,你们好早,吃早餐了吗?”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面容沉静看不出情绪,语气隐隐透着些许疏离感,“还没,公司有早餐,待会再过去。” 姚晨英眨了眨杏仁眼,也没在意,万事开头难,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得到小孩儿的认可。 她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明显在闹脾气的方豫,变宝似的从背后拿出豹子造型的玩具小车,递到方豫面前。 “瞧这个是什么,喜欢吗?” 方豫双瞳微缩,视线紧盯着姚晨英手里的玩具车。 果然,方豫偏爱一切和豹子有关的东西,光是看一眼便面露兴奋。 “走吧,已经收拾妥当。”姚晨英背起米白色双肩包,眉眼弯弯,年轻秀美的脸庞满是朝气。 她率先走到门口,两手轻握着背包肩带,逆着阳光站在那儿直视着傅政凛,笑靥如花,脆声道:“怎么有种上门面试的既视感,哈哈,待会可别板起脸,我会紧张。” 傅政凛挑了挑眉,轻“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阳光开朗的女生一旦笑起来,感染力十足,连带着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傅政凛低头看向认真探索新玩具的方豫,嘴角渐渐上扬。 方豫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嘴角带着轻微笑意,目视着前方。 他微眯起眼,顺着傅政凛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女人,手不自觉地收紧玩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来只对自己笑,只对自己特殊,现在居然一改常态,对这个女人也如此。 内心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作祟、翻涌,他紧抿着唇,眼皮耷拉下来,玩具小车掉落在地,没心情玩了。 第70章 欠揍的娃 傅政凛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弯下腰捡起玩具车,余光见方豫眼眶通红,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心下咯噔一声,低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方豫突然发狠把他扑倒在地,张嘴咬向他脖颈,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惹来对方一声闷哼。 傅政凛疼得抽气,伸手扣住他衣领往外拉,“嘶……方豫,听话,先松开……” 姚晨英也被惊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想把人拉开,“哎哎哎,怎么忽然咬人了!” “没事,你别过来,就待在那儿。”傅政凛伸手扣住方豫后脖颈,用力往下掐,“乖孩子,听话松开……” 方豫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唾沫,顺势松开嘴,愤愤地瞪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政凛一手捂着脖颈坐在地上,两条浓密的剑眉紧锁在一起,一手攥住方豫的手腕,沉声问:“就那么排斥上课吗?” 他哪里知道,这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方豫固执地抿着唇,眼眶越来越红,清澈的瞳孔仅倒映出傅政凛英俊趋于成熟的脸,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大了许多,他想说不准笑,不准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笑,但他说不出口。 姚晨英见方豫情绪平稳下来,快速走到落地柜前,拿出医用箱,随即匆匆来到傅政凛前面,“你脖子破皮出血了,先上点药。” 她顶着方豫不满的目光,拿出消毒水和药膏,“你看不见,我帮你吧。” 傅政凛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手里沾染了小片血迹,露出脖颈上深到渗血的牙印,“小伤口,不要紧。” 姚晨英动作一顿,双眸瞪了起来,板起脸道:“这叫小伤口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人在我这儿受了伤,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她说得又快又急,方豫没听懂几个字,但不妨碍他心生烦躁,女人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傅政凛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 何况,她此时和傅政凛凑得极近,有打自己猎物主意的嫌疑。 “嗬……”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姚晨英手上,张嘴警告地低吼出声,示意她赶紧远离。 姚晨英心理素质提升了许多,即使被方豫凶巴巴地瞪着,内心也没什么波澜,她眼里只有傅政凛脖颈处的伤口。 傅政凛随手拿过姚晨英手里的止血棉球,按压在牙印处,不甚在意地说:“小豫就这个坏毛病难以改正,对比以前已经好太多,我说过他不好教,并非故意打击你。” 姚晨英抿了抿唇,嘴角也往下压了压,“以前,我后悔自己逃得太快,以至于当了两年的缩头乌龟,但以后不会了。” 傅政凛无意聊感情方面的事情,直接扯开话题,“走吧,先去我公司那儿。” “好歹贴一个止血贴吧。”姚晨英不赞同地看着他,偏头在医用箱拿了止血贴撕开,“头往左边歪一点,别动。” 傅政凛只蹙着眉,心想对方的行为有些过界了,但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和旁边的方豫如出一辙,无奈地笑了笑,心下默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抿着唇看向一边,配合地歪了歪脑袋,白皙的脖颈弯出性感好看的弧度,姚晨英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拿着止血贴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紧绷着身子,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想到仅仅只是给喜欢的人贴止血贴,就已经让她精神高度紧张,心脏更是几乎跳出嗓子眼。 方豫视线紧随着她的手移动,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猎物时,眼疾手快地抢走她手上的东西,撒丫子窜到豹子摇摇车后面。 姚晨英:…… 傅政凛轻咳两声,站起身,“这孩子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很抱歉。” 方豫探出个脑袋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开始交谈起来的一男一女,微眯着的双瞳仿若有暗光涌动,野性十足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他垂眸看着手里皱巴巴的止血贴,整个人暴躁又不安,他死死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牙齿大力磨着口腔软肉。 口腔里面似乎仍然残留着男人的血液香味,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他咕噜一声咽下血腥唾液,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吃了他,嚼烂他的骨头,吸干他的血,这样,任何人都无法觊觎落入自己腹中的猎物! 方豫的异常表现,傅政凛看在眼里,误以为对方只是不想上课。 孩子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也有老到不能自理的一天,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方豫身边,他希望方豫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至少能和其他人正常沟通,能基本自理生活。 方豫这孩子就得哄,硬碰硬只会起反效果,傅政凛也顾不上外人在场,迈开修长笔直的腿走到方豫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只要你乖乖上课,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方豫动了动耳朵,闷闷地哼了声。 幼稚地想着:我想吃了你,你愿意吗? 不用猜,傅政凛百分百是不愿意的,在人类世界,吃人是犯法的。 何况,方豫此时的身份并非独孤流浪的小豹子,而是人类幼崽。 傅政凛见他扬着下巴,一副不爽的表情,继续哄:“你这次咬我,我不记账上,相反还送你一台豹子摇摇车,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还要犹豫吗?” 方豫怔了下,紧皱着小脸抬眸看向长相好看的女人,如果自己答应了,她会不会抢走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傅政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姚晨英,对方已经调节好情绪,抬起手挥了挥,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 傅政凛朝她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继续凑到方豫耳边,用气音轻哄:“先试着上一节课,好吗?我家小豫最听话了,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方豫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耳边,他反应极大地弹跳起来,爪子往他嘴上一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后捂着耳朵窜上摇摇车,愤怒地瞪着他,头发尽数炸了起来。 傅政凛:…… 他摸了摸被拍疼的嘴唇,半眯起眼,心下暗忖:果然得抽一顿吗!欠揍的娃! 第71章 情敌相见 傅政凛把方豫带到车后座,习惯性地帮他扣上安全带,低声嘱咐:“系好安全带,不要解开。” 方豫“嗯哼”一声,手搭在安全带上用力扯了扯,他讨厌这个和束缚带类似的东西,或许说,他讨厌一切束缚他自由的东西。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方豫紧皱着眉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 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女人,但也生不出一丝好感,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姚晨英把背包放在腿上,回头看向温情脉脉的两人,眼里流露出羡慕和期待。 “乍一看,你真的好像小豫他爹,事事亲力亲为。” 傅政凛眼底闪过一抹柔和,伸手揉了揉方豫头上扎着的小揪揪,“谁让我家小豫这么调皮捣蛋。” 方豫微眯起眼,喉咙发出咕噜声,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小野猫,他侧了侧头对上姚晨英的视线,眼底透着警惕和敌意。 姚晨英面露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但想到他是特殊儿童,想法自然和普通的小孩不同,并且不会隐藏情绪,是个情绪外露的小孩儿。 傅政凛回到驾驶室,动作干练地拉过安全带系上,骨节修长的手轻握着方向盘,由于肤色冷白,和黑色的方向盘形成强烈的视觉差,惹人注意。 姚晨英余光盯着他的手,心下感叹:这手不弹钢琴真是可惜了。 汽车平稳驶离托管门口,前往乐禾外贸公司。 期间,姚晨英偶尔笑着和傅政凛搭话,动作神态活泼开朗。 “目前托管正在招生中,届时可以把小豫放到托管那儿。”女声清脆悦耳,语气裹挟着满满的喜悦。 傅政凛目视前方,侧脸轮廓分明,嗓音沉而有磁性,“也好,他迟早得接触同龄小孩。” “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姚晨英弯起眼,笑出两个甜美的梨涡。 傅政凛目不斜视,“我接下来的行程会很忙,之后可能会去外地出差,他要是能乖乖待在托管,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跑,太折腾了。” “所以,真的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吗?”姚晨英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半开玩笑似地打趣一句。 傅政凛偏头看了她一眼,严肃着脸认真说:“短时间内不考虑,我现在处于拼搏阶段,没钱也没闲,女孩子跟着我不是受苦受累么。” 姚晨英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压下心中的悸动,噗呲笑出声,“说实话,你光是站在大街上不动,就有一堆女人主动向你搭讪。” 傅政凛淡声道:“她们看中的是皮囊。” “至少你的皮囊已经完胜许多男人。”姚晨英定定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傅政凛眉梢微微上扬,不置可否,好看的皮囊确实能给人带来诸多便利,但同时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豫在后面半眯着眸冷冷地看着他们,头一次认为副驾驶的女人非常多余。 以往,这辆车里面只有他和傅政凛两人,他只需要轻轻吸一口气,便能嗅到傅政凛身上的气息。 此时,车厢里萦绕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耸动一下鼻子,眉宇间透着明晃晃的烦躁。 烦,很烦! 他暴躁地扯开安全带,牙齿狠狠磨着口腔软肉,视线紧盯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仿佛要把他嚼碎吞进腹部。 暴躁的情绪持续到下车,傅政凛不明所以,哄了他好一会才把人哄下车。 姚晨英站在公司门口,有些好笑地看着傅政凛怀里的孩子,“你真的很宠他。” 傅政凛一手抱着方豫往公司里面走,神情无奈,“最近老爱闹别扭,不抱他还不肯下车。” 姚晨英紧跟在他身后,抬眸对上方豫挑衅又得意的眼神,继续笑道:“他似乎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他看每一个家教都是这副表情,凶巴巴的,别放在心上,有我在旁边,他不敢咬人。” 姚晨英嘴角微抽,虽然不敢咬别人,但他逮着你咬啊。 相处时间多了,她便发现了问题。 傅政凛对方豫过于宠溺,这不利于孩子的病情恢复,同时也会让方豫形成过分依赖心理,一旦傅政凛离开,就不行了。 “傅总,早上好!” 于圆碰巧在公司一楼,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凑到傅政凛前面笑着道:“路过咖啡店,刚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这杯是无糖苦咖啡,你应该喜欢。” 傅政凛怔了下,没接,但方豫接了,好奇打量着手里的咖啡。 “方豫,把咖啡给回小圆姐姐,小孩子不能喝,别浪费了。”傅政凛眼皮轻跳,于圆眼里不加掩饰的倾慕,只要有眼便能察觉出来。 姚晨英默默地站在傅政凛身后,脑海里警铃大响,这个模样圆润可爱的女生,显然喜欢傅政凛。 什么买一送一的活动,纯粹是搭讪男人的借口。 于圆只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不由偏头看向姚晨英,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于圆,是乐禾的文员兼总裁秘书,你是新来的家教吧?” 姚晨英咧开嘴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好,我是姚晨英,是你们傅总的朋友兼小豫的家教。” 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神情可爱,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你看着好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这是姚晨英心里的一根刺,她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被人当着心悦男人的面询问这种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她没忘记傅政凛所学的知识有多渊博,尤其是他那充满高逼格的朋友圈。 虽然朋友圈被方豫的单人秀占领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傅政凛默默地抱着方豫,再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厌烦,上学期间如此,来到社会也如此。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两个女人抢一只猎物,然而猎物只能是自己的。 他把咖啡塞到傅政凛手里,高傲地抬起下巴,嫌弃地说:“不要!” 傅政凛:…… 不要你还拿?! 真的欠抽! 第72章 岁月变更 公司第五层的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空房布置成了学习场所。 此时,方豫趴在书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倚靠着门框,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微抿的唇轻微翕动,低声道:“方豫,认真听课。” 方豫冷哼一声,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目视着窗外的风景。 姚晨英第一节课很不顺利,方豫各种不配合,非要和她作对一般,但碍于傅政凛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和其他家教老师一样,坚持不了一节课就得开溜,谁知一个小时后,姚晨英越挫越勇,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耐心又细心。 傅政凛点点头,认为她比自己有耐心多了,假以时日,方豫肯定能完全接受她。 方豫本就不是自来熟的小孩,任何陌生人在他面前,都会受到同等冷漠的态度。 他对姚晨英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是这种敌意让他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身上,先不论有没有听懂,至少是个小进步。 下课后,方豫再次恢复先前高傲不搭理人的模样,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奖……” 他想说奖励,奖励的东西自然是那台豹子摇摇车。 傅政凛朝姚晨英点了点头,“今天的试课先到这里吧,晚点在微信上面聊。” “ok,正好接下来有点事儿,我先行离开吧。”姚晨英收拾好授课书本,心下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送你吗?”傅政凛摸了摸方豫的头,虽然只是客气话,但姚晨英还是免不了心动,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不用,你先忙吧,我自己就行。” 她缓步经过傅政凛身边,整个身子再次紧绷起来,傅政凛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修长,肩宽窄腰,气势凌人,抿着唇的时候让人产生强烈的疏离感。 此时笔直的西装裤上多了几个脏脏的脚印,又给他增添了一抹平易近人的气息。 “好,慢走,明天见。”傅政凛点点头,牵起方豫的手缓步走在她后面。 之后,方豫花费了三个月才接受姚晨英的教导,渐渐和她熟悉起来。 但是,每每看到她和傅政凛凑得近,依旧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次数多了,傅政凛和姚晨英也就明白了小孩儿的心理。 “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小豫也不例外,你现在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对你的依赖程度自然很高。同时,也会产生小孩子特有的占有欲。” 姚晨英连着教了方豫三个月后,开始谈起方豫和傅政凛两人存在的问题。 傅政凛微蹙着眉,神情严肃认真,“所以,我该适当放松对他的管教吗?” 光是想到哪天看不见方豫,他便不踏实。 “把持好节奏,最好潜移默化地让他慢慢融入到集体之中,而不是整天围着你一个人转。”姚晨英此时摒弃脑海里的儿女情长,认真讲述自己的见解。 “这样吧,他目前接受能力有所上升,可以试着让他融入托管生活,增加和其他小孩儿交流的次数。待完全适应了集体生活,再进一步送到特殊学校里面学习。” 傅政凛沉思片刻,视线转向认真玩着积木的小孩,沉沉地“嗯”了声。 方豫早晚有一天会脱离自己身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傅政凛自认为自己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就为了掩盖内心深处那些阴暗不可见光的阴影。 …… 春去秋来,岁月更迭。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今天是方豫的十二岁生日,傅政凛挤出时间请了一堆好友前往金潭村小院子里面庆祝生日。 傅政凛看着霸占着副驾驶的男孩,回头看着姚晨英,抱歉地说:“自从被他知道年满12岁可以坐在副驾驶后,他记了好几个月,现在总算如了他的愿。” 姚晨英低笑出声,“在某些时候,你不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可爱吗?” 傅政凛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嘴角也不自觉地微扬。 方豫微眯起眼,偏头看向露出淡笑的男人,内心再次涌起烦躁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变更,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他单纯地排斥一切夺走傅政凛注意力的人。 姚晨英是个知进退、性情开朗的女人,在长达三年的相处中,方豫对她的排斥感虽然不强,但也没见得有多喜欢。 抵达目的地后,方豫率先下了车,纯属憋得慌,牙根也痒痒的,总想叼着傅政凛的脖颈肉狠狠磨一磨。 傅政凛走到他旁边,“又耍什么脾气,对哪里不满意,你说。” 方豫抬起逐渐长开的脸,执拗的看着他,凶巴巴地说:“不准笑!” 傅政凛:…… 他有笑吗? 长达五年的投喂之下,方豫个头窜至傅政凛胸口,手脚修长,隐隐能看出以后的身高绝对不比傅政凛低。 方伯伯本身身高便有185以上,一身腱子肉饱含力量感,只可惜再强壮的男人也被病痛折磨到皮包骨。 想起他,傅政凛不免想起失踪五年的母亲,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期间,他去监狱探望过父亲三次,父亲自从入狱后,人也似乎老了几十岁,被岁月雕刻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和对傅政凛的歉意。 他每次说的话语不超过五句,总想说些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傅政凛对他没什么感情,即使两人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上一回见面中,他提起母亲,说了一句让傅政凛心下发凉的话语。 他说:“小凛,如果她出现在你面前,你逃吧,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她只是救子心切,把所有的爱意倾注在他身上。” 傅政凛当时脸色瞬黑,冷声问:“救子心切?他是谁?” 傅国城没有回答,满脸疲倦地看着他,扯开话题,嗓音嘶哑:“方豫那孩子,怎么样了?” 傅政凛听到方豫的名字,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柔和,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十分冷漠,“五年才想起询问他的状况,看来你和方伯伯的感情不见得有多深。” “如果醒过来了,你就把他送走吧,他不是你能护得住的人。”傅国城认真劝。 傅政凛双瞳微缩,眉宇间透着不悦,“父亲,别忘了你现在没能力管我的事情。” “方豫当初的车祸是人为。”一句话砸得傅政凛眼前阵阵发黑。 人为?谋害? 后脊背涌上一股寒意,他瞪起眼低吼:“说清楚!什么叫人为?!” 然而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傅国城深深地看着他,嘴巴翕动:“下一次,你再过来,我把真相告诉你。” 第73章 生日 金潭村经过五年的变更,处处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光是看到有倒塌风险的木桥,傅政凛便想起五年前,被人骗走的三百块修桥费用。 至今,那个陌生的男人从未出现过,傅政凛对他的记忆也停留在厚重的军大衣上面。 傅政凛环视了周围一圈,蓝天白云之下是金灿灿的稻田,秋风吹拂过来,稻穗窸窣作响,他轻呼一口气,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只觉心旷神怡。 黑色崭新的宝马车停放在宽阔的村道上,傅政凛几人走过“咯吱”响的木桥,来到小院子。 还没踏进大门就听到小院子传出杨虎粗声粗气的烟嗓。 “霍子!霍子!救我,嗷……我滴个娘,我错了,别扯我耳朵……嘶……” 姚晨英噗呲笑了声,“杨哥还是老样子。” 傅政凛眸光微闪,余光落在方豫头顶的半马尾上,心想待会要不要请霍哥出马,把它“咔擦”掉。 方豫只觉头顶凉嗖嗖,警惕地抬眸瞪向傅政凛,凶巴巴地说:“不可以!” 他捂着头上视为珍宝的头发,快步跑进小院子。 身体健壮的杨虎身穿黑色短袖t恤,露出饱满结实的手臂,被陈大娘揪着耳朵拉到墙角边怒骂:“说过多少遍,别惹淮城那群痞子,你就是不听!当初你派小黄绑了人家情妇,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小黄没了半条命。就不能学着你弟弟安分搞事业吗!非要气死你妈你才安心!” “妈……您先松开,耳朵真的要裂开了。我承认我有错,但秦非衡挟持我虎头帮的兄弟,扣留我一批价值千万的货,我咽不下这口气!”杨虎横着脖子反驳。 陈大娘气笑了,“好好好,你妈已经老了,再也管不动你,以后你做什么玩什么,我一律不管!”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杨虎已经习惯了她的演戏,苦哈着脸看向正在通话中的霍于庭,企图得到他的援助。 “虎哥,干妈。”傅政凛沉稳有力的嗓音裹挟着磁性,听得人耳朵发麻。 姚晨英饶是听了几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垂,暗地里想象着男人凑到她耳边低语调情的模样,肯定很性感。 “哟哟,你们可算来啦,阿英,一段时间不见,越发漂亮了。”陈大娘前一刻伤心欲绝,后一秒恢复乐呵呵的表情,连忙迎了上去。 杨虎趁机溜到霍于庭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无声质问:谁啊?通话有十分钟了吧?还没说完? 霍于庭瞥了他一眼,捂着手机的听筒低语:“京城最大的水果供货商有意和我们合作,过几天会来我们公司参观参观。” 杨虎浓眉紧拧,待霍于庭挂断电话后疑惑:“他们公司的固定客户一直以来都是京城那家外贸龙头企业,怎么忽然提出想和我们这家半大的公司合作?” 傅政凛听到谈话声,也走了过来,“京城农产品贸易公司已经被许家收购,有风声传出许家人不太满意供货商提供的产品,导致决裂。” “具体情况,还是等他们来到再商讨吧,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先别谈公事。”杨虎一手搂住霍于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霍于庭撩起眼皮看着他,两人炽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能擦出火花。 幸亏陈大娘是个见识不多的妇女,她没发现杨虎和霍于庭的兄弟情已经变质,朝他们挥了挥手:“过来,把厨房的饭菜拿出去。” 傅政凛抬手扶了扶额,虽然他不反感同性恋,也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每次看到两个男人亲密无间,便觉头皮发麻。 姚晨英和他解释,这是恐同心理,且说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傅政凛深以为然,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进入他的内心,但他坚信自己性取向是异性。 小院子内,几个成年人围坐在桌边,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 傅政凛左边坐着方豫,右边坐着姚晨英,他手上也不闲着,时而给方豫夹菜。 “吃点青菜,别挑食。” 方豫嫌弃地盯着绿油油的菜叶子,手上拿着筷子扒拉了一下,摇头拒绝:“不吃青菜。” “随便吧,还说以后长得比我高,连青菜也不想吃的孩子,能高到哪儿去?”傅政凛的激将法百试百灵,方豫听了后全身一激灵,张嘴叼住傅政凛筷子上面的菜叶子,吧唧两口吞咽下肚。 “真乖,吃多点。”傅政凛嗓音轻柔了几分,顺带在他头上摸了两把。 方豫微眯起眼,拿头蹭在他掌心,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姚晨英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内心隐隐泛酸,只觉自己离爱情之路背道而驰了。 她羡慕方豫能轻而易举得到傅政凛的关心和照顾。 “小豫,生日快乐。” “来来来,又长大一岁,大娘给你个小红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瓜娃子,喊一声虎叔叔,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方豫收下礼物和红包,抬眸看向他们,瞳孔微颤,眸色变深。 “谢谢。” 他视线转到傅政凛脸上,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礼物。” 傅政凛扬了扬眉,嘴角漾着逗弄的笑意:“没有。” 方豫:…… 他霎时瞪起眼,凶猛地扑到傅政凛身上,眼眶发红,重复道:“我的……礼物!” “哈哈,急了急了,他每年就惦记着你的礼物,把它当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你今儿要是不给他,他能把这屋顶掀翻了。”杨虎笑着拍了拍桌。 傅政凛咧开嘴低笑两声,眼底的宠溺渐渐显现,“这是第一份小礼物,你先收着,晚点回到家再给你第二份。” 他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到方豫手里。 方豫警惕地扫了眼众人,拿着小盒子跑到墙角边,紧绷着脸打开。 盒子里是七彩耀眼的琉璃珠,共有十二颗,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个字母“y”,方豫手指轻轻触摸光滑圆润的珠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头看着傅政凛,把小盒子紧紧揣进怀里,张了张嘴,低声说:“喜欢,礼物。” 想到家里还放着第二份礼物,他兴奋地跳起身,跑到傅政凛前面,拉着他往外走。 傅政凛哭笑不得,“好歹把蛋糕吃完再走啊。” 脚刚踏出门槛,便见前头走来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脚步霎时顿住,他反手握着方豫的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沉声问:“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是淮城傅家的少爷傅政凛吧?” 为首的男人装优雅贵气,一看就不像丰城人,他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上心头,总感觉即将失去什么。 第74章 舅舅 “我是方豫的舅舅。” 低哑富含磁性的嗓音仿佛一记响雷,在傅政凛脑海里猛然炸开。 舅舅,方豫的舅舅? 男人面容沉寂,五官和方豫有五分相似,难怪当初会觉得似曾相识。 傅政凛在荧屏上多次看过这个男人的身影,京城名门望族许家的二公子,也是收购母亲公司的男人。 京圈是傅政凛的父亲傅国城费尽心思也没挤进去的地方,那儿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有着百年以上的传承和根基,不是傅国城这个白手起家的官一代可以攀比上的。 京城名门贵族众多,尤其以覃、许两家为首,如今身份地位堪比天上谪仙的许承志居然找到丰城金潭村这儿,站在他面前,说他是方豫的舅舅。 傅政凛紧绷着身子,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大力收紧,惹来方豫的不适,他紧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然而傅政凛却似乎没察觉到,整个人怔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朝面前陌生的男人低吼一声,警惕地盯着他,凶巴巴地说:“走开!” 许承志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扫向他,“我是你舅舅,想见你妈妈吗,我带你回家。” 傅政凛沉下脸,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我不怀疑你是他舅舅的身份,但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许家对他不管不顾,现在又为什么找上门来。” 许承志眸色微暗,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傅政凛半眯冷眸,显然不太相信,许家权势滔天,怎么可能不知道方豫的存在。 “十年前,我姐姐和方哲轩私定终生,不顾父亲的阻拦毅然离开京城,不过短短一年,她又回到许家,告诉我们她已经死心,且要求我们不要干涉那个男人的事情。” “父亲见她痛改前非,整个人失魂落魄,答应了她的要求。” “三年来,她备受心理的折磨,得过重度抑郁症,甚至多次自杀未遂。父亲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私自调查方哲轩的下落,得知他死于重病,便没再继续调查。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把方豫瞒得严严实实,连我父亲派去的人也没察觉端倪。” 傅政凛面色一变,方伯伯曾经说过,方豫的母亲死于意外事故,并没有详细说过她的事情。 “她还活着?”傅政凛喉结翻滚,嗓音冷了下来。 “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她已经忘记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许承志眼帘微垂,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豫的脸。 “一个月前,她开始无意识地喊方豫的名字,起初,我们并不知道她喊的是谁。”许承志深深看着方豫,语气有些感慨,“照顾她的佣人无意中看到她搂着布偶喊方豫,并且听到孩子等字眼,次数多了,也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他加大调查力度,还真的找出蛛丝马迹。”许承志眸光柔和了一瞬,“现在,我父亲只希望把这个孩子接回许家。” “回什么许家?!”杨虎等人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黑沉着脸讽刺,“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五年,期间经历了许多磨难,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许承志不以为意道:“就凭他身上流着我们许家的血液。” 傅政凛紧抿着唇,“这孩子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调查清楚。” “对我们许家来说,这不是问题,我们会给他寻找国际上最权威的心理专家,进行一对一的治疗。”许承志揉了揉眉间,淡声道:“他留在你身边,只会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一句话让傅政凛如鲠在喉,回想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方豫虽然变化很大,但他的温顺也仅仅对熟悉的人,想要达到正常人的状态,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 许家确实能提供最顶尖的医疗技术,公司主营的产业也和医疗相关,如果方豫接受最先进的医疗,或许可以尽快恢复。 但是…… 他有私心,他不太想放开小孩儿的手。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弯下腰,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方豫带着愤怒情绪的眼,哑声低语:“方豫,能听懂他说的话吗?” 方豫的虎牙大力碾过舌尖,死死盯着他,“不懂!” 其实,他大概听懂了陌生男人的话,知道这个自称为舅舅的男人想带自己离开。 呵,他怎么可能答应! 一旦想到自己会离开傅政凛身边,不安和暴躁感瞬间充斥心口,全身细胞也叫嚣着拒绝,脸上抗拒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伸手紧抓着傅政凛的肩膀,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连修长的手指也隐隐发白,他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道:“不走!” 傅政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搂住他的肩膀,直视着许承志:“方豫四岁来到我家,我和他相识八年,我不会同意他跟你离开,他也不会跟你走。” “你没权利强制留他在身边。”许承志微眯起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身后的十几位保镖齐刷刷地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虎扭动一下脖颈和手腕,伸手搭在傅征凛肩膀,粗声粗气地骂:“他们要是强来,直接干就是,别给他们面子!我管他是京城的谁谁,到了我的地盘,照样给他丫的揍到鼻青脸肿!” 狂妄的语气惹来黑衣保镖的不屑的眼神,他们冷眼看着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的杨虎,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杨虎气笑了,面容瞬间狰狞,扬起拳头就要开打,他是暴脾气,忍耐性也算不上好,哪能忍受这种挑衅。 霍于庭及时拉住他手臂,凑到他旁边低声道:“傻货,没看到他们身上有枪吗!” 杨虎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反驳:“这年头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携带枪支。” 霍于庭白了他一眼,“不论真假,也轮不到你动手,小凛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事情受伤。” 杨虎低骂一声,“我是他哥,我不帮他谁帮他!” 傅政凛只觉脑海乱成麻,各种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会把方豫交给你,死了这条心!” 无论他说得有多强势,内心却一点底儿也没有,方豫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和傅家也没签订任何收养条约。 如果事儿闹到法庭,最终的结果也只会判给许家。 况且,以许家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靠法律,他们多的是办法。 傅政凛不甘心,也不愿意放手,他把方豫紧紧搂进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炸起来的毛发,哑着声音哄:“小豫乖,待会就带你回家拆礼物,别担心,我不会准许他把你带走。” 方豫暴躁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在脸上,两手狠抓着傅政凛的衣服,冷冷地看着许承志,眼里全是抗拒和厌恶。 第75章 脆弱不堪一击 双方僵持不下,没人吭声,紧张感攀升到极致,是许承志率先打破沉寂。 “我许家要办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许承志重新戴上墨镜,嘴角微抿,下巴弧度线条冷冽透着无情。 他转身往外走,沉声抛下一句:“傅政凛,这不是你一句不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方豫这个孩子,我们许家要定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傅政凛,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作为一名聪明的生意人,就该尽早放手,而不是鱼死网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傅政凛听出了话语里的威胁,不假思索便道:“相信许二少不屑动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许承志冷嗤一声:“呵,你很了解我?” “方豫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知性大方的女人,我相信许家人的性格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傅政凛见他嘴角往下压了压,沉思几秒继续道:“如果有一天,方豫提出想回去许家,我不会阻拦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对他打击太大了,不利于病情恢复。” 他只在方伯伯嘴里听过关于方豫母亲的事情,从未见过她。 方豫神情秒变,眼底翻滚着浓浓怒火,凶巴巴地反驳:“不走!” 他偏头瞪着许承志,生疏地吐出一个字:“滚!” 杨虎经常对着狗腿子们骂“滚滚滚”,听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许承志墨镜下方酷似方豫的眸子暗沉下来,傅政凛养了方豫五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难以割裂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其他办法了。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七天时间做好离别准备。”话一说完,他大步离开。 一众保镖浩浩汤汤跟在他身后,腰间别着的黑色手枪若隐若现,比杨虎这个丰城地头蛇还像黑道。 “呵,口气真特么大,拽上天了!”杨虎放松拳头,对着他们的背影吐槽。 “你口气也挺大的。”霍于庭瞥了他一眼。 “霍子,告诉我哪里痒了!”杨虎咬着牙,伸手把人扯到自己旁边,压低声音威胁,“嘴巴痒了还是屁股。” 霍于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两步走到傅政凛旁边安慰道:“别思虑过重,许承志到底不是黑道出身,做不来那些肮脏事。” 傅政凛目视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身影,嗓音发闷:“霍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方豫。” 他垂眸看着皱巴着脸的小孩,“进去吃蛋糕吧,待会带你回家拆第二份礼物。” 方豫总算舒展眉头,轻哼一声,陌生男人带来的影响很快被他清除在脑外。 他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傅政凛,哪还有位置分给别人,他主动拉起傅征凛的手,带着他跑到前院桌子旁。 桌子上摆放着金黄色豹纹的蛋糕,中央放着几个小豹子玩具,他动作不太熟练地拿起蛋糕纸托,切了一块点缀着金黄色豹子玩具的蛋糕,递到傅政凛面前,看向傅政的眼里带着期待,张开嘴语气有点凶:“吃!” 傅政凛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方豫手里的大块蛋糕,眼眶酸涩,接过蛋糕,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哑声道:“好,我家小豫真乖。” 他吃了一口甜腻腻的蛋糕,只觉甜到心坎,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方豫嘴边,“吃一口,祝我家小豫十二岁生日快乐。” 方豫不喜欢吃糕点类的食物,但傅政凛给他的东西,他无法拒绝,顺从地张开嘴,叼住叉子,虽然紧蹙着眉头,对蛋糕很是嫌弃,但眼里闪烁着的亮光证明他此时非常开心。 吃过蛋糕,他便迫不及待拉着傅政凛回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第二份礼物。 傅政凛坐上驾驶室,见他一脸兴奋地扒拉着安全带,眼里的宠溺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转回头,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他只能死顶着,不让自己垮下来。 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方豫陪伴的日子,也不敢想象,只能强迫自己尽快摒除那个男人带来的影响。 然而,许承志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面,随时随地冒出头,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 绝望和恐慌,他自小就经历过了,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方豫虽然折腾人,但他的陪伴和闹腾反而让傅政凛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一潭死水。 如果有一天,方豫离开了…… 傅政凛紧绷着脸,两手攥紧方向盘,心口传来的抽痛让他脸色瞬白。 方豫的视线时刻留在他身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双瞳猛然收缩,“傅……” 傅政凛一手捂着胸口,呼吸沉重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靠边停车,手慌乱地在口袋里面摸索着。 方豫第一次见他这副状态,见他明显在找着什么,迅速解开安全带,凑到他旁边伸手探进口袋,拿出白色的小瓶子。 傅政凛哆嗦着手拿过小瓶子,费了一阵功夫才打开,从里面倒出最后一粒药,仰头放进嘴里。 药丸接触口腔,涌起苦涩的味道,傅政凛抬起头,仰靠着车座椅,苍白的唇微张喘着气,全身被冷汗打湿,透着脆弱不堪一击的气息。 忽然,方豫的脸凑到前面,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眼底的烦躁和不安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不会说那些担心人的话语,只焦急地看着傅政凛,嘴里反复念叨着:“傅……” 五年来,他从未喊过傅政凛的名字,如今出口也只是一个“傅”字。 傅政凛双瞳逐渐聚焦在他脸上,眼尾泛红湿润,他抬手摸了摸方豫的头,声音虚弱无力,“乖,别怕,我没事。” 方豫撇下嘴角,脸蛋几乎贴着傅政凛湿哒哒的额头,他抬手抓着傅政凛打理得整齐的头发,用力揉搓着,直到凌乱不堪才罢休。 傅政凛轻闭上眼,心里的防线被摧毁,疲倦、不安、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久压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不停侵蚀着他的骨血,他喉间翻滚发出一声低吟,把方豫搂进怀里,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呢喃道:“方豫,不要离……。” 不要离开我,最后两个字竟裹挟着闷闷的鼻音。 方豫只觉牙根发痒,压制住咬人的冲动,重重地“嗯”了声,他是疯了才会选择离开。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方豫始终记着傅政凛狼狈的一面。 原来,外表看起来冷硬不可撼动的男人,竟这么脆弱,不堪一击。 第76章 第二份礼物 下午两点,汽车抵达丰城城中心的静安小区。 傅政凛下车前已经收敛情绪,只余脸色有点白,方豫一溜烟窜下车,跑到驾驶室旁边开了门,主动把手塞进傅政凛略微潮湿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走进电梯,碰巧遇到同一栋的邻居,年约三十戴着细边银框眼镜的男人,身高比傅政凛矮了半个头,怀里抱着几本书,他微笑着朝傅政凛点了点头,“头一次见你下午回来。” 傅政凛虽然没什么心情闲聊,但还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哑声说:“嗯,回来拿点东西。”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骆芸。”男人忽然伸出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傅政凛。”傅政凛垂眸,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方豫霎时瞪起眼,目光紧盯着他们快速分开的手,抬眸审视着面容和善的男人,眉头紧蹙起,满是不悦。 为什么总有陌生人和傅政凛搭话,不论是女人亦或是男人,搭话就算了,还动手动脚,方豫撇着嘴,暗地里瞪了他好几眼。 骆芸察觉到他幼稚又不加掩饰的敌意,低笑出声:“这是你弟弟吧?长得不太像。”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启,傅政凛点头应了声,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方豫拉着往外走。 骆芸意味不明地看着傅政凛的背影,低头看向怀里的书,只见封面大刺刺写着: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 “磕死了,每次看到他俩都牵着手。啧啧,弟弟的占有欲有点强呢。”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光是想到自己写的小说人物有几率现实化,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另一头,方豫拉着傅政凛走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发泄自己突如其来的暴躁和怒火,脑袋便被温热的掌心盖住,轻轻揉了揉,内心不停膨胀的怒气仿佛被戳了一个洞,瞬间消散。 方豫别扭地撇开头,往旁边走了一步。 “每隔几天就来一回,生啥气呢?”傅政凛收回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方豫重重地“哼”了声,率先往里面冲,嘴里念叨着“礼物”。 先在客厅寻找一番,又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在你房间里面。”傅政凛好笑地看着他急躁的样儿,提醒一句。 方豫眸色一亮,火速冲进傅政凛的房间。 “方豫,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傅政凛无奈地跟上去,看来对方还是改不了把他的房间当成自己房间的念头。 方豫在他房间一通好找,龇着牙瞪了傅政凛一眼,不情不愿地跑到自己房间,一眼便看到放在书桌上的大箱子。 他震惊了,嘴里发出一声:“好大!” 箱子对比他来说确实大,长宽约半米,他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走到桌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礼物箱。 傅政凛依靠着门框,“别傻站着,自己想办法打开。” 礼物箱上面系着红色蝴蝶结,方豫硬是把蝴蝶结扯成了死结,他两手扒拉着绳子,见解不开,直接上牙啃咬。 傅政凛也没阻止他,眼底翻涌的宠溺不加掩饰。 方豫这回没有求助他,虎牙磨了好一会,总算把绳子磨断。 他动作迅速打开礼物箱,映入眼帘的是威风凛凛的金钱豹,背上盘腿坐着的小男孩是方豫7岁时候的模样,乱蓬蓬的头发飞扬起来,下巴微抬,一副高傲又得意洋洋的模样。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方豫震惊回过头,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傅政凛抿唇发出“噗呲”一声,眼里全是隐忍笑意,没等他高兴几秒,高至他胸口的方豫猛扑过来,双脚用力往上弹跳,两手挂在他脖颈,偏头就咬了过去。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紧,还没反应过来,脖颈的皮肤被尖利虎牙刺破。 骆芸家住第十层,碰巧在傅政凛家上面两层,他刚走进家门,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哀嚎,声音有点熟悉,很像他小说里面的高冷总裁,但又觉得对不上高冷的人设,于是跑到阳台往下面张望,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奇也怪也,幻听了吗?”他挠了挠后脑勺,回身走进客厅,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边走边看。 嘴里呢喃:“雪山下就地翻滚,两位都是狠人!” “我去,玉米地玩偷情游戏也是可以的。” “深夜巷子捂嘴强……哎呀呀,好刺激!” 夜已深,傅政凛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前面,第十次敲响门,“方豫,我对你不好吗,供你吃喝,送你礼物,教你做人的常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出来,别以为反锁着门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抬手捂着脖颈,时而疼得抽气,猝不及防被重重咬了一口后,傅政凛差点就要拿起晾衣杆揍人,方豫转眼就逃,和傅政凛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最后趁机冲进傅政凛的房间,反锁了门。 方豫盘腿坐在床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只觉意犹未尽,猎物被撕咬期间,喊得越大声,他就越兴奋,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身为豹子的兽性。 后来,他舍不得猎物疼太久,只能松开嘴,下意识就窜逃。 方豫看着自己睡了无数个夜晚的房间,伸手从小口袋里拿出串成一串的琉璃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要不是第二份礼物太重,他都想随身携带,想到傅政凛,他一骨碌下床小跑到门前,耸动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 傅政凛从阳台收了套晒干的衣服,缓步走进浴室。 他脱了上衣,侧了侧脸伸手轻碰脖颈右侧深到渗血的牙印,“嗷嘶……真的欠揍,晚点就拔了他的牙!” 他在洗漱台小抽屉里拿出备用的防水贴,贴在牙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防水贴保质期三年,一盒有五十个,如今只剩下几个,可见这几年方豫咬他咬得有多上头、多用力。 他走进浴室隔间,拉上玻璃门,打开花洒,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卸下全身铠甲,笔直的腰背也完全松弛下来。 白皙赤裸的后背抵着墙,他仰头怔怔地看着亮到刺眼的光,抬手捂着眼,任由热水浇透全身。 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没人知道他已经进入梦乡。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方豫离开,梦到公司倒闭,梦到父亲暴毙,梦到那个女人回来了。 他像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张嘴大口急促呼吸,猛然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整个浴室被水雾缭绕,透过水声,隐约听到浴室门口传来的砸门声。 “砰砰砰!” 门被砸得摇摇欲坠,为了挽救可怜的门,傅政凛顾不上疲软的身子,强撑着站起身,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往外走。 第77章 不速之客 接连几天,傅政凛都让方豫待在身边,连托管的课程也转到线上。 傅政凛端坐在办公桌前,高挺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抿着唇翻看京城供应商发来的电子合同。 眼镜是陈大娘怕他长时间对着电脑伤到眼睛,特地拉着他跑去附近眼镜店挑选一番送给他的。 傅政凛扶了扶镜框,抬眸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方豫,见他双手抱臂,微眯着漆黑瞳仁盯着茶几上的学习电脑,扬了扬眉。 自从许承志出现后,方豫性格转变了些许,最大的变化是上课认真了,不再各种作妖。 傅政凛欣慰的同时又觉心酸,他大概知道小孩儿的想法,无非害怕离开自己。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傅政凛逐渐振作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未来的一切虽是未知数,但傅政凛心下发誓,绝对不会主动放开方豫的手。 这几天许承志销声匿迹,没再找上门来,傅政凛想着再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时间转瞬间到了中午,傅政凛摘下眼镜,起身走到方豫旁边,“午饭想吃什么?” 方豫关闭电脑,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傅政凛,“鸡腿。” 傅政凛眼皮轻跳,无奈地说:“每天雷打不变的鸡腿,吃不腻?换成牛肉和虾吧,营养均衡。” “鸡腿!”方豫固执己见,语气有点凶,转过身背对着傅征凛,耍起小脾气。 傅政凛眉梢上扬,顺应他的要求,在点餐软件买了鸡腿盖浇饭,好笑地说:“买了买了,还生气呢?” 方豫半眯着眼,看着放到自己前面的手机,以及屏幕上显示的下单页面,眼里的得意涌上眼眶。 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心软。 另一头,姚晨英坐在托管休息室木椅上,一手支着下巴,脑海里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连着几天没看到傅政凛,想念得很,她还得看管托管的孩子,不能随意离开。 她知道傅政凛在顾虑什么,毕竟方豫生日当天,她也在小院子那儿。 方豫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托管里面足足二十个小孩,有哭闹的、有调皮捣蛋的、有打架的,唯独没有哪个孩子像方豫这样,一声不吭、不笑也不哭。 他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即使姚晨英教了他三年,也无法强迫他遵循托管的规矩,他似乎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只有傅政凛是例外。 傅政凛光是在他眼前一晃,他便打了鸡血一般弹跳起来,窜到他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和傅政凛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仿佛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有些时候,姚晨英会压抑不住生起一丝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方豫能光明正大地接受傅政凛的宠溺、疼爱。 她喜欢傅政凛五年,对方明确拒绝她好几次,但她始终不肯放弃。 就像一开始说的,只要傅政凛还单身,她就坚持到底。 现在,有人找上门说是方豫的舅舅,对方还是京城大家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有一天,方豫跟着亲舅舅离开,离开傅政凛的身边。 那个男人会很难过吧? 姚晨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脑海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只剩傅政凛一个人,她是不是就能趁虚而入,让那个男人多看自己几眼。 “姚老师,外面有人找。”助教老师站在休息室门口,脸上挂着激动的表情。 姚晨英晃了晃脑袋,眼底生起一丝惭愧,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居然生出这种肮脏念头。 她起身往外走,敛去脸上的神情,笑着说:“谁找我,瞧把你激动成这样。” 助教老师双眼发光,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臂,“姚老师,你居然认识京圈那位风云人物!” 姚晨英怔愣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抬眸看向托管门口,心脏咯噔一声。 许承志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那儿,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他垂眸看着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无波无澜,无端让人产生自己是蝼蚁、而他是蔑视众生的神明。 姚晨英作为淮城姚家大小姐,也跟随父母出席过京城大家族的宴会,自然知道这人的身份有多尊贵。 如今忽然找上门来,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为了方豫。 姚晨英自认为他找错人了,自己在方豫眼里仅仅只是有点熟悉的老师,对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然而,她想太多了,许承志朝保镖示意一眼,淡声道:“姚小姐照顾了小豫三年,功不可没。” 保镖拿出一张黑卡,递到姚晨英前面。 “什么意思?”姚晨英没接,眼底生起一团怒火。 “许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许承志唇角弧度微挑,“没别的意思。” “你找错人了,我仅仅只是方豫的托管老师,在这里,他完全能够自理,谈不上什么照顾。”姚晨英说的是实话,那个孩子在傅政凛看不到的地方,自理能力强得很,压根不需要别人照顾。 她做的,仅仅只是把幼龄孩子学习的基础知识和常识传授给他。 方豫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只是缺了个底子,累积的字词越多,越能体现出他的学习能力。 尤其是傅政凛不在的时候,学习效率那叫一个高,压根不用姚晨英盯着管着。 但他爱憎分明,对于讨厌的科目-比如外语,多看一眼仿佛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喜欢傅政凛。”许承志几步走到她前面,居高临下看着她。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十分明显,姚晨英唇色有些许发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她愤愤地直视着他,语气冷了下来。 …… 三天后,傅政凛送方豫前往托管,即使对方很不情愿。 方豫坐在副驾驶生闷气,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傅政凛。 “每天和我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傅政凛无奈。 “不会!”方豫咬牙挤出一句。 来到目的地,傅政凛靠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想念托管里面的朋友吗?” 方豫躲开他的手,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想。” 傅政凛心脏柔软下来,“听话,乖乖上课,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 方豫眸色一亮,随即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 “真乖,上课认真点。”傅政凛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豫握住他的手,牙尖大力抵了抵发痒的牙根,垂眸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腕,喉咙咕噜一声。 想咬。 没人知道,未来某一天,向来说话算数的傅政凛食言了。 不但没带他去游乐场,还主动松开了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身边。 第78章 聚众闹事 在周末来临之前,傅政凛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今天照常送方豫去托管后,傅政凛回到公司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然而车刚停稳,便被七八位民工团团围住,傅政凛直接反锁车门车窗,冷眼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 衣服上满是泥点子的工人阴沉着脸拍打窗户,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从他的口型大概可以猜到几个字,无非让傅政凛打开门下车。 或许是他们的嗓音太过嘈杂,公司三楼有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傅总的车被人围住了!” 话音刚落,正在处理手头工作的一众员工纷纷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傅总得罪他们了?个个手里拿着家伙,还有没有法律了!” “车还没熄火,里面有人!” 于圆瞪起眼低喊出声,第一个转身往外跑,连电梯也顾不上等待,跑到楼梯“哒哒哒”快速下楼,待下到一楼,她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报了警。 这时刚到早上九点,杨总和霍总多半还在家里,于圆没想太多,直接拨打杨虎的电话。 另一头,杨虎赤身裸体躺在被窝,一手环住霍于庭的腰,听到手机铃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低骂:“谁大早上打电话来!” 霍于庭被吵醒,蹙了蹙眉,抬手捂着耳朵闷声道:“吵,赶紧接了。” 杨虎伸手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看也没看来电之人是谁,接通通话刚要开骂,对方先他一步噼里啪啦说了傅政凛的处境。 “靠!谁特么的蹬鼻子上脸,跑到公司门口撒野!”杨虎怒喝一声,迅速起身捡起地上胡乱扔着的衣服,还顺带把用过的几个套子丢到垃圾桶。 “怎么回事?”霍于庭清醒过来,捂着后腰坐起身。 杨虎提上裤子拉好拉链,阴恻恻地说:“小凛被一群民工围堵。” 见霍于庭抿着唇准备下床,杨虎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你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解决。” “光明正大过来闹事,显然是有人撑腰的。”霍于庭不和他废话,忍着臀部的不适起身穿衣服。 杨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没再拒绝,主动帮他扣上扣子,一颗也没放过,直到他脖颈处的刺激吻痕被遮挡才罢休。 两人也顾不上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快步离开暖烘烘的房间,往公司的方向赶。 另一头,傅政凛沉着脸冷静地看着手拿木棍或铁铲的民工,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张脸。 是秦非衡派来闹事的人,还是许承志?亦或是其他同行公司? 这群人不过装腔作势,只敢动嘴不敢动手,手里的家伙甚至不敢碰到傅政凛的车,就怕刮了蹭坏了赔钱。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傅政凛解开安全带,揉了揉酸痛的左腕,打开门。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西装裤裤腿随着主人的动作往上跑动些许,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 守在车门边、肤色黝黑的男人沿着对方笔直的腿往上看,最后仰头看着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强装镇定大骂:“不是当起缩头乌龟吗,还敢下来?!” 他扬起手中的木棍,作势要抽下来。 傅政凛巍然不动,目光冷沉地看着他,沉默毫不畏惧的样儿很是唬人。 “老黑,你倒是打他啊!装腔作势有个屁用!反正有人顶着!” 黝黑男人的同伴起哄,说话不经大脑,手里的铁铲猛地砸在地上。 “滚犊子!你行让你上!” 老黑朝嘴碎的同伴低喝一声,他比傅政凛矮了些许,气势上完全被对方死死压住,内心早就打起退堂鼓。 暗地里叫苦不迭:这个馅饼,不好啃啊! “大家聚在这儿不过为了钱。”傅政凛冷冽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的价格。” 众人瞪起眼,满脸惊愕,有人经不住诱惑凑到他前面,来人有一个显眼的朝天酒槽鼻,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烟牙,“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吧?诚不欺人?” 对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烟味和汗臭味,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嗯,谁指使你们过来这儿闹事?” “是……唔……” 男人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老黑捂住嘴巴,恨声警告:“脑子被驴踢了,什么都往外说?!” “呃……” 傅政凛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薄唇微抿。 老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子,故作不屑道:“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 “五倍。”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淡声吐出两个字。 老黑双瞳微缩,默默咽了咽口水,其他人也听直了眼,默默计算翻了五倍之后,能拿到多少钱。 他们是丰城郊区新建楼盘的民工,由于开发商拖欠了三个月的工程款,他们被逼无奈跑到楼盘楼顶威胁跳楼,企图引起社会的关注。 然而人刚上去,还没来得及抽一根烟壮壮胆,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强制押了下来。 他们不敢反抗,毕竟对方腰间别着枪,虽然不知真假,但看着就渗人。 他们被带到衣着打扮贵气逼人的男人前面,对方承诺,只要在乐禾公司门口围堵车牌号为1633的车,便能获得五万块奖励。 老黑等人原先还在犹豫,对方说不需要动手,仅动动嘴皮子就行,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兜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居然让他们撞上了,如今老板拖欠工资,他们实在没钱开锅,一口答应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着就是大家族出身的,年纪三十左右,说话带着明显的京腔,不像丰城人。” 老黑等人为了钱干这种缺德事,自然也能为了钱出卖指使人。 傅政凛心脏陡然一沉,原先便怀疑是许承志,这会子得到证实,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的气息。 老黑等人面面相觑,这人该不会反悔吧。 “好歹是公司的老板,不至于出尔反尔吧?”同伴凑到老黑旁边嘀嘀咕咕。 傅政凛抬手摁了摁额头,只觉喉咙干涩难忍,是他太过天真,原以为许承志会放弃。 “方豫……” 他低喃一声。 想到方豫,傅政凛瞳孔猛然颤动,神情秒变,迅速上车关了门,眨眼间开出几米远。 老黑:…… “卧槽!他跑了!” “你特么别傻愣着,赶紧追啊!” 第79章 恐惧症 人只有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汽车,何况傅政凛开车的速度极快,转瞬间消失在道路转角。 老黑等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脚步慢了下来,累到瘫软在地。 “万恶的资本主义,坑死人不偿命……” 人群里的老烟枪唾骂一句,嘴里的烟牙若隐若现,随即凑到老黑旁边勾肩搭背。 “虽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老黑皱着眉,“今天我会留意银行到账信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老黑连忙掏出脏兮兮沾着泥灰的手机接通电话。 “老板早上好,事情已经办妥了。”老黑缩着脖子,眼神游移,神情有点儿虚。 “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人拖住。”听筒传出嘶哑的嗓音,阴森危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老黑面色一白,唇色尽褪,“老板,他……他开车跑了。” 对方忽地冷嗤一声,“哦,跑了啊?既然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你们可以滚了。” 话一说完,老黑被挂断电话。 “嘿,是那个男人吧?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把钱转过来?”老烟枪掉进钱眼子里了,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笔钱。 老黑一手紧攥着手机,黝黑的手指隐隐发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不行,连声音也在颤抖,“艹!这笔钱别想了,我们被坑了!” 他猛地把木棍砸在地上,抬脚就要离开,却见前头直直开来一辆大奔,似乎没有刹车的打算,众人惊呼一声连忙散开。 老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双腿瘫软无力,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挪。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停在距离老黑三十公分的地方,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只人字拖,码数明显比平常人大了一圈。 老黑仰起头看着小山一般的高壮男人,视线定在他满布阴霾的脸上,又是一阵哆嗦。 这时,副驾驶的门也被推开,露出长得跟当红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长至肩头的柔顺黑发随着走动迎风飘扬。 老黑看直了眼,还是头一次看到长相这般俊美的男人。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拽着站起身,被迫仰望着高壮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杨虎露出森白的牙,笑得阴恻恻,由于他面向太阳,阳光倾洒在白得过分的牙齿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老黑被白牙晃了一下眼,下意识闭上眼,心下大喊离谱,一个男人的牙白成这样! 他并不知道,杨虎昨天被霍于庭拉去牙科做了个牙齿美白修复的项目,花了上万块钱才有了这个效果。 “谁派你们过来的!”杨虎眉梢下压,沉声冷斥。 老黑睁开眼,慌乱地看向跑出大老远的老烟枪等人,气得头脑发昏,真是好兄弟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个男人的拳头一看就非常硬,是轻易不能得罪的人物,老黑是个识时务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毫不犹豫出卖了指使者。 “那人是谁,具体长什么模样。”杨虎微眯起眼,询问到底。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看着三十左右,实际年龄估计更大,身高比你旁边的男人还要矮上那么一些。”老黑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道:“他留着一头褐色卷发,鼻侧有颗鲜红小痣,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京腔。” 霍于庭蹙起眉,肯定地说:“照他的说法,这个男人不是许承志。” 光是头发和小痣就对不上号,何况,许承志比霍于庭还高。 “不能排除是许承志派来的人。”杨虎收紧力气,几乎要把人提拉起来,横眉竖眼厉声问:“你们围堵的人去哪儿了!” “他他……他开车跑了!” 老黑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内心一万个后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也就自己天真。 霍于庭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拨打傅政凛的号码,对方始终在通话中,他再次拨打过去,冷冰的机械女声循环播放:“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霍于庭脸色有点难看,“先去托管找找,说不定去方豫那儿了。” 杨虎低骂一声,一拳打在老黑脸上,“在丰城老实待着,别想逃!我记住你了!” 老黑被一拳揍得翻滚在地,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脸颊连连点头,他匍匐着身子一声不吭,待杨虎和霍于庭上车离开后,才迅速爬起身,“傻子才待在丰城!” 不逃等着被人宰吗!杨虎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不像良好市民。 另一边,傅政凛在前往托管的路上被几辆黑车尾随,他眸色冷到极致,眼眶却红得吓人,前额刘海一片湿润,凌乱地搭在眉眼之上。 他不停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里盘旋着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企图把人甩开,但对方跟得很紧,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傅政凛猛踩油门加大车速,在车与车之间穿梭,最终收获一堆车主的谩骂声。 “上赶着投胎啊!” “我嘞个去!想死别拉上我!” “又是一个不要命的!等着交警处罚吧!” …… 眼看黑车被甩在后面,傅政凛收回视线,嘴唇抿得很紧。 他目光落在已然关机的手机上,呼吸瞬间凝滞,耳膜钻入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至极。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手机打来一个陌生来电,傅政凛没想太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接通电话。 “你在哪里。” 熟悉、毫无起伏的冷漠女声瞬间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猛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 是她,时隔五年,她终究还是出现了。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手大力握着方向盘,踩在油门上的脚往旁边移动,猛地踩下刹车。 黑色的小车停在违停路段,傅政凛仰起头,大口喘息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女人的声音不停刺入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夺走了他的呼吸,胸口似乎压着千斤巨石,让他无法动弹。 他此时的神态像极了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艰难伸出手摸向口袋,胡乱地在里面抓出一瓶药,他垂下眼帘,看着瓶身上写着“地西泮片”等字样,才急切地打开瓶盖吃了一颗。 没人知道,他有重度恐惧症,光是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勾起他心底里暗藏着的阴影,打破他伪装起来的坚强外衣,摧毁他内心的防线,让他变为这副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傅政凛,回答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漠的声线裹挟着冰霜。 傅政凛吃过药后,情绪平缓些许,他虚虚握着手机,眼底的抗拒十分明显,但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无法拒绝回答母亲的提问。 “我在丰城。” 傅政凛低垂下头,闭了闭眼,额头抵着方向盘,冷淡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破碎。 第80章 外人 从公司抵达托管门口,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傅政凛顶着惨白的脸色,踩着虚软的步伐下车,光是一眼就看到托管门口守着几个黑衣保镖。 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哭喊,显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政凛抬手抹走挂在眼睫上的汗珠,大步走向门口,黑衣保镖面无表情看向他,冷声阻止:“许总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傅政凛已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无法再和保镖硬碰硬,他强撑着即将垮下来的身子,声音哑得厉害,“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是傅政凛。” 话音刚落,姚晨英带着哭闹不止的幼儿快步走出来,眼见傅政凛站在那儿,她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直直跑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满含哭腔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傅政凛!” 傅政凛垂眸看着她杂乱如鸡窝的头发,心下猛地一沉,以为是方豫出了什么事儿。 刚要推开她,余光见门口站着面色阴沉、凶狠地瞪着自己的方豫,他轻呼一口气,堵在心口的重担陡然消散。 方豫没事,已经足够。 “晨英,你先松开手。”傅政凛拍了拍她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姚晨英回过神,发觉自己失态又大胆的举动,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耳垂渐渐发红,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半会太过激动就……” “哇……好可怕,我要回家!我要妈妈!”旁边的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傅政凛却无暇顾及其他人,快步走到方豫面前俯下身,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逐渐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早就把方豫当成了另类的解药,只要这个孩子还在身边,似乎一切都能好起来。 谁知下一秒,方豫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咬上他脖颈,尖利虎牙刺穿他的皮肤,非要咬出血为止。 傅政凛咽下喉咙翻滚的呜咽,潮湿手掌轻抚着他后脑勺,闷声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皮鞋踩地的声响逐渐靠近,傅政凛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抬眸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许承志径直走到方豫身后,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嗓音裹挟着冷意:“松开嘴!” 傅政凛眸色一暗,垂眸盯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不劳烦你。” 许承志冷笑一声,“他身上流淌着我们许家的血,他做错什么,自然由我们许家人教训,轮不到你来插手。” 意思很明显,对于方豫而言,傅政凛不过是外人。 既然是外人,就得自觉放开方豫的手。 傅政凛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没受到他的影响,然而心脏却猛然收紧,刺痛难忍。 方豫察觉到嘴里叼着的软肉逐渐僵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瞬间收紧,他松开嘴,唇瓣挂着鲜红血点,回头朝许承志怒吼一声:“滚开!” “这就是你对舅舅说话的态度?”许承志沉下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方豫挡在傅政凛前头,恶狠狠地瞪着许承志,再一次开口:“让你滚!” 傅政凛垂眸看着短短五年,已经长大许多的男孩,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心尖蔓延至全身,视线不经意间扫向方豫的后脖颈,发现那儿印着一道深紫色的掐痕。 他脸色霎时变黑,伸手扯下方豫的后衣领,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意问:“谁掐了你?!” 方豫反手摸向后脖颈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不认识。” 许承志走到窗边,烦躁地揉了揉眉间,他冷眼看着方豫和傅政凛的互动,心里暗忖着怎么把人带回京城。 傅政凛一看就是固执难缠的人,如果强势把人拐走,他很大可能会找上门闹事。 他需要一个办法,让傅政凛主动放弃方豫的办法。 想到方豫差点被人绑架,许承志冷哼一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姚晨英安顿好哭闹的孩子后,走到傅政凛旁边闷声解释:“早上你把人送来后,前脚刚走,后脚就冲进几个混混打扮的社会青年,他们的目的性很明确,想把小豫带走。”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怪我这儿防护措施不完善,守门的老大爷压根打不过他们。眼看着小豫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掐着后脖颈往门口的方向扯,我……我就随手拿了重物砸在他头上。傅政凛……他流了好多血……我好怕自己杀了人。”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眼眶一片湿润,断断续续道:“后来……是许先生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傅政凛手指摩挲着方豫后脖颈处的掐痕,眼底暗潮汹涌,抬眸看着姚晨英,“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姚晨英摇摇头,转身跑到落地柜前拿了一瓶破痛油,回到傅政凛跟前,“你帮他擦一擦吧,让淤血散得快些。” “好,谢谢。”傅政凛接过破痛油,在手里倒了一点,用了些许力气按压在方豫后脖颈。 方豫转头盯着靠得极近的男人,鼻间萦绕着破痛油的刺激性气味,完全盖住了男人身上的气息。 他不满地皱着脸,讨厌一切遮盖住对方气息的东西。 许承志在这期间打了一个电话,饶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压着声音,当着傅政凛等人的面威胁对方:“覃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对我姐做的事,我父亲已经知晓,包括七年前你对我外甥做的事儿……”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七年前? 正是方豫出车祸那一年。 想起父亲先前说过的话语,方豫的车祸是人为。 把方豫往死里撞的人,是覃锋?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京城覃家的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花边新闻里面,换情人的速度如换衣服。 由于覃家和许家是京城排在首列的大家族,因此行为举止备受社会人士的关注。 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残忍到对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痛下杀手。 傅政凛脑海里乱成一片,一股莫名的慌乱包裹着他,他手臂下移,牵起方豫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面。 他眼底的慌乱和无措稍纵即逝,没人察觉,他直起腰身,猩红一片的眸子注视着许承志,声音依旧哑,却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刺向对方。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牵连。” 第81章 真相 许承志关掉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怒意渐渐收敛,“知道覃锋是谁吗?人如其名,他就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他视线转向姚晨英,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事儿,不是她能听的。 姚晨英抿了抿唇,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傅政凛苍白却英俊非凡的侧脸,识趣地说:“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聊。” 傅政凛轻“嗯”一声,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歉意。 待她离开后,保镖关上门,跟门神似的矗立在门口。 许承志往后靠着窗台,视线落在方豫脸上,“小豫长得不像方哲轩,反倒像我们许家人。”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方豫的五官确实和方伯伯不太像。 方豫不待见许承志,眼里是明晃晃的反感和排斥,即使这个男人刚救了自己,他抬眼执拗地看着傅政凛,语气带着些许委屈:“我们回家。” 傅政凛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哄:“我和那位叔叔聊几句,听话,别闹。” 方豫喉咙滚动,轻哼一声,两手扒拉着傅政凛手臂,把他拉到远远的角落,“坐这里。” 他抬起手,摁着傅政凛的肩膀,把对方按坐在绵软的沙发上。 “他对你倒是体贴得很。”许承志嘴角往下压了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 他作为方豫的舅舅,白白错过了外甥12年的相处光阴,他内心是有怨气的。 怨方哲轩把自己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把孩子藏得这么密不透风。 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收手,不接着往下调查。 怨覃锋心狠手辣,对自己姐姐做出那种泯灭人性的事。 唯独不怨傅政凛,对方五年前还是一个半大的男生,在家道中落、最艰难的时期养了方豫五年。 “我对先前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许承志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哪里对人这么客气过。 傅政凛抿了抿唇,不论许承志的态度如何,他也舍不得放开方豫的手,即使这种行为自私自利。 “覃锋和方家有什么仇怨。”傅政凛再次问。 “覃家和许家有着上百年的交易往来,家中长辈彼此之间很是亲近,一来二往,覃锋和我姐自小就玩在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渐渐喜欢上我姐。”许承志目光始终落在方豫脸上,似乎透过他的脸看着自己姐姐。 “他爱她,她却不爱他,这种狗血戏码上演在他们身上。” “覃锋心眼子小,嫉妒心强,自然看不惯方哲轩抢走我姐。然而,覃家当时正好处在换血阶段,他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家族竞争上面。” “他虽然作为覃家的大少爷,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压一个头。覃老爷子偏爱弟弟,有意让他接管家族产业。这助长了覃锋的怨气,等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姐身上时,才发现她已经跟着方哲轩离开了京城。” 傅政凛心下了然,这是因爱生恨衍生的悲剧。 “嫉妒使人发疯,陷入癫狂之中的覃锋在家族产业落入弟弟手中和爱人离开的双重打击下,花钱雇佣欠债累累的赌民,狠心想要小豫的命。” 许承志眸色幽暗,嗓音沉而冷,“小豫还活着,是命大。”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只觉胸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哑声道:“当医生宣布他可能成为植物人后,我很自责。如果当时阻止他外出,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 方豫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暗光,他很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亡,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豹子灵魂。 如果傅政凛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方豫,还会这样疼爱、保护自己吗? 光是想到未来有一天,傅政凛会用冷漠、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会离开自己,内心便不可抑制生起一股嗜血暴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很大可能会失控亲自咬死这个男人,吸干他的血,把人吞吃入腹。 方豫狠狠磨了磨牙,口腔溢出浓郁血腥味,疼痛拉回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咽下带血的唾沫,抬起幽深渗人的眸子,对上傅政凛夹杂着悔意和自责的视线,再一次催促:“我想……回家。” “乖,再等等。”傅政凛习惯性地哄他,低沉的声线透过方豫耳膜,直达他心口。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但他还是想回家,毕竟对面自称是舅舅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总想着带自己离开。 他怎么可能离开傅政凛,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就自顾自地纳入囊中的猎物。 许承志似乎看不惯自己外甥这么依赖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出口打断他们的对话,“方哲轩到死也不知道我姐还活着。” 傅政凛神情微变,心头发酸,“是覃锋搞的鬼?” 许承志微微颔首,“ 他在京城投资了一家人体实验室,接收各种因为事故死亡的人,蛰伏寻找大半年后,总算让他找到体型各方面和我姐相似的死人。” 傅政凛皱起眉,只觉内心发寒,接下来不难猜出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个女人因为自杀坠楼死亡,大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覃锋的目的是把她改造成我姐的模样。” “人死后,细胞已经开始分解,想要愈合整形带来的伤口是不可能的,他退而求其次,在殡葬馆请了专业整形师,直到模样和我姐相差无几。” “他伪造了一场意外坠楼事故,买通医院和相关部门,布置出天衣无缝的假死计划。” “方哲轩当时处在悲痛之中,从未想过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是其他人假扮。” “后来,我姐被他接到实验室进行了深度催眠,只记得自己被出轨成瘾的渣男伤害,失魂落魄,再次回到许家。” “最近几个月,她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但是整个人已经被精神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直到她无意中提到孩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小豫的存在。” 许承志停顿下来,目光深沉地看着方豫,“小豫,许家所有人都盼着你回家。” 方豫龇起牙,无法和他共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方豫,“不回!”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傅政凛眸光微闪,欣慰地看着他,心想果然没有白养。 许承志敛去眼底的情绪,看着傅政凛淡声道:“你母亲消失了五年,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一句话砸进傅政凛脑海,泛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他的理智。 他握着方豫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紧盯着许承志翕动的唇,只听到两个字。 “她在……” 第82章 两个精神病 傅政凛憋着呼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动,内心不停呐喊:闭嘴,我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但许承志没有读心术,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在覃锋投资打造的实验室内担任负责人十几年,是受人敬重的唐博士。” 傅政凛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情绪,没人看到他眼底生起的一丝茫然和无措。 实验室?唐博士? 呵,那个女人居然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而他这个做儿子的,仅仅知道她是利惠医疗器械的女总裁,强势、不苟言笑、说一不二。 手臂被温热修长的手指掐了掐,傅政凛紧抿的唇缓缓松开,憋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为什么告诉我。”傅政凛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暗哑毫无起伏。 “你母亲和覃锋同流合污,你以为,我会安心把小豫放在你身边吗?”许承志抬手看了眼手表,继续道:“我猜再过不久,她会找到你面前,让你亲手交出小豫。” 傅政凛紧绷着脸,寒声反驳:“我不会这样做。”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一个精神病患者说的话,可信度能有多高。”许承志伸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纸,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多出色的一个男人,居然罹患多重恐惧症,看来,你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已经到了不得不吃药的地步。” 傅政凛瞳孔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惨白了几分,自己的底细被这个男人摸得清清楚楚,他还能反驳什么。 方豫是精神病,他也是精神病,两个精神病患者相互取暖过了整整五年,如今却要被迫分开吗? 傅政凛紧握着方豫暖烘烘的手,心里万般不舍,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否拒绝那个女人提出的要求。 覃锋是疯子,方豫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但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那个女人仅仅只是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傅政凛咽下涌上喉咙的苦涩和心酸,攥紧方豫的手不肯放,抬起头眼里猩红一片,固执、坚决地说:“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 他拉着方豫准备离开,许承志又道:“傅政凛,你的自私会害死他。” 方豫一听这话,当即炸毛,大力挣开傅政凛的手,转身朝许承志扑了过去。 许承志好歹是经过特殊武力训练的成年男人,方豫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击不中后,他朝他怒吼一声,“闭上你的嘴!滚!” 这是他五年以来,说过的最为通顺的一句话,可见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提高许多。 他无法接受傅政凛被其他人伤害,即使这人是原身的舅舅,说一下也不给! “小豫,回来。” 傅政凛强撑着身子,内心的防线已经到达极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狼狈可怜的姿态,尤其在许承志面前。 得知自己患有精神病,是在十岁的时候。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熬过来了,为什么总有人挡在他前面,给他设下重重难关。 他只想带着方豫过简单自由的日子,就那么难吗? 方豫愤愤地抬起头,对上傅政凛几乎失去焦距的双瞳,心下陡然一跳,拔腿就冲了过去。 他清晰记得那个男人在车内狼狈又脆弱不堪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死去。 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眼里只有傅政凛。 “傅……” 他撞进傅政凛怀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嘴里焦急快速地重复喊着那个字儿。 傅政凛低垂下头,几乎把全身重量压在方豫身上,声音压抑嘶哑:“乖,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你让我靠靠,待会就带你回家。” 方豫乖顺地点了点头,动作不太自然地抬起手臂,揉了揉他后脑勺的碎发,笨拙地安慰着他。 许承志又是一声轻叹,移开视线,没再看他们一眼,只觉自个儿是个千古罪人。 他在许父严厉的教导下长大,本性并非恶劣之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方豫带走。 但结果可以想到,方豫绝对不可能安心留在许家,他的心全在傅政凛身上,他会想方设法逃回来。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问题,只能由傅政凛主动放开手,并且让方豫死心。 这是许父的要求,他不希望方豫和傅家的人有过多牵扯,毕竟傅政凛的母亲是迫害自己女儿的帮凶。 女儿许瑾澜被催眠、陷入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境地,她功不可没。 许承志转身看向窗外,“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被诬陷为贪官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耳膜仿佛剧烈震荡着,让他听不清对方说的话语。 良久,才问:“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贪官,这是淮城所有人甚至全国人都知道的事儿。 虽然被揭发的那一天,他有过怀疑,甚至猜测是不是被其他人诬陷。 但所有证据都指向傅国城,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藏在家里,那笔贪污款是不可磨灭的铁证。 “你们傅家的水,比许家深多了。”许承志冷漠地讽刺。 方豫又朝他吼了声,眉宇间尽显暴躁,要不是傅政凛一副即将站不稳快要倒下的样儿,他早就扑过去咬他好几口。 什么水不水的,虽然听不懂,但他看懂了许承志的表情,那副和自己相似的嘴脸,居然挂着嘲讽的笑意,让他内心的厌恶达到极点。 管他是舅舅还是谁,他决计不可能跟他回家! 傅政凛皱起眉,脑海里盘旋着不安的情绪,依许承志所言,父亲的事儿另有隐情。 “诬陷你父亲的人,是唐晚时。”许承志不再绕关子,漠然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傅政凛喉结重重一滚,神情变化不大,但颤抖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所以呢,你以为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吗?”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回以他一个讥讽的笑。 “走,我们回家。”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方豫,眼尾红得厉害,强装镇定的样儿却破洞百出。 再坚强的人也有弱点,傅政凛也不例外,他的心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膜,只需要轻轻一戳,就能打破他的防线,让他崩溃。 他带着方豫匆匆离开,许承志没有阻拦,只冷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到底是年仅二十三的年轻人,在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之下,大概会接受不了吧。 自己母亲陷害自己父亲坐牢,亲手把傅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接受所有人的谩骂。 他的人生变得一团糟,不得不远走他乡,来到丰城这个中低等城市,艰难地带着方豫度过五年光阴。 如今,连方豫也要守不住了,他能不崩溃吗? 许承志心下泛起些许同情,但仅仅这点同情心,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方豫,是他唯一的外甥,只能回到许家,为了姐姐、为了父亲、也为了方豫自身的安全。 第83章 你哭了 外头的阳光刺人眼眸,傅政凛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脚步走得飞快,近乎跑着来到小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方豫坐进去。 随后猛地关上门,转回身,泛红的眼角上挂着的一滴泪最终在眨眼之间滚落下来。 傅政凛紧抿着唇,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软绵绵地靠着车门,缓缓闭上眼。 他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子,打开吃了一粒,然而极速跳动的心脏迟迟未平复下来。 尖锐的耳鸣声缭绕在耳旁,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脑海里缠绕着杂乱不堪的思绪。 轻微颤抖的手再次倒出一粒药,他抬手塞进嘴里,口腔荡漾着苦涩的味道。 傅政凛半睁着眼,低头看着皮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脚印,眼里翻滚的情绪最终因着药效消散。 “咚咚咚” 世界在这一刻有了声音,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抬脚绕到驾驶室旁打开门。 “就一会儿都等不及。”傅政凛似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只是声音更加哑了,眼睛更是红得可怕。 方豫起身凑到他旁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哭了。” 傅政凛唇角往下压,抬手盖住他的脸往外推,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看错了,我没哭,坐下系好安全带。” 方豫哼了声,视线定在他被泪水打湿一点的衣领上,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里……湿了,你哭了!” 虽然方豫自个儿没哭过,但他看过其他小孩儿哭,那眼泪哗哗地流,直到把衣领弄得湿哒哒才罢休。 一旦想到傅政凛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他心脏猛然收缩,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那副场景实在难以想象。 “乖,你就是看错了。”傅政凛当着他的面拉了拉衣领,企图在掩盖证据。 方豫的眼睛太过尖利,让他无可遁形,他是个成年男人,被小孩知道自己刚掉了眼泪,像什么话。 傅政凛揉了揉刺痛的手腕,缓慢开车离开。 方豫目不转睛盯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牙齿默默磨着口腔软肉。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扬起下巴神情带着些许得意,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嘴硬。” 傅政凛:……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压下暴躁想打人的情绪,嘴唇紧抿着,决定不再搭理他。 方豫微眯起眼,不乐意了,理直气壮地说:“理我。” 傅政凛虚虚地瞥了他一眼,“安静,开车期间尽量不说话,危险。” 方豫瞪起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偏头闷闷地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虎牙抵着牙尖,狠狠磨了磨。 他趴在窗户口,余光瞄到后方紧跟着一辆银白色的车,就这么盯了一路。 回到家,傅政凛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两手撑着马桶边沿狂吐不止,胃部翻涌的恶心感蔓延至心头,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喘着气起身。 他往后踉跄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生起一丝安全感,才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傅政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反问自己。 关于父母之间的纠葛,他实在不想深入去探索,不该发生的事儿已经发生。 脑海逐渐浮现父亲那张沧桑许多的脸,他眸色暗沉下来。 被全国人民唾骂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沉默着,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傅国城爱母亲吗? 因为爱她,所以选择沉默?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傅政凛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爱。 父亲常年游走在官场,母亲经常出差,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了面,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漠的神情,连闲聊一句也觉得多余。 傅政凛两手抱着头,不愿再想他们的事儿,但也仅仅是不愿,他仿佛失去了大脑的控制权,不可抑制地反复思考为什么。 是了,父亲说下一次探视,会把真相告诉他。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沉默几秒才按了开机。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是懦弱者的表现。 “嘟嘟嘟——” 屏幕刚亮,99+的短信弹跳出来。 来自于那个陌生号码。 最新发送的一条显示:傅政凛,明天我会抵达丰城,别想着躲避,你躲不了。 她要回来了。 唐晚时这个女人,就像扎根在他心底的恶魔,她拿铁链拴着他,足足拴了二十三年。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傅政凛沉沉地叹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垂眸看着完全失去力气、颤抖不止的左手,自嘲地笑了笑。 “砰砰砰!” “开门!” 方豫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切,恨不能拿起凳子把门砸开,那个男人已经进去二十分钟。 他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目光狠狠地盯着门把手,手脚并用再次砸门。 这门被他连踢带打无数次,每次都摇摇欲坠,但每次都完好无损,傅政凛会在门倒塌之前打开门。 “开门!” 话音刚落,门终于打开,整张脸湿漉漉的男人低头看着他,“我就上个厕所,没事。” 没事,又是没事! 傅政凛除了说没事还会说什么?!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里凶光毕露,猛地把人扑倒在地,梗着脖颈怒吼:“骗子!” 傅政凛就是骗子! 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他怎么敢……怎么能随意说一句没事。 方豫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眼里涌动着愤怒、不甘和不加掩饰的委屈。 是自己太过弱小,无法保护这个男人,让他接连二三受到欺负。 “别咬舌头,松开。” 傅政凛抬手掐住他下巴,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迫使他张开嘴。 方豫轻而易举拨开他冰冷到不可思议的手,咽下口腔的血腥味,凑到他前面低吼:“你哭了,你有事!”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嘴硬。 “我这里……好痛。” 他捶了捶胸口,耷拉着眼皮委屈地看着傅政凛。 傅政凛双瞳紧缩,心脏揪着痛,只觉鼻头发酸,他艰难地坐起身,抬起右手揉了揉他脑袋,嗓音沉闷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小豫,对不起。” 第84章 你很厉害 方豫把牙齿磨得咯吱响,眼眶红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渗血。 以前的傅政凛有多坚强,仿佛能扛起一片天,唯独一次低下头颅,是在地下拳馆里面,为了救自己。 现在的傅政凛却脆弱得只能抱着自己说“对不起”。 方豫来到人类世界五年,头一次那么深刻的希望,赶紧长大成人。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通红的眼尾,只觉胸口憋得慌,心想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他想把傅政凛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欺负,又想干脆点咬死他算了,至少能待在自己肚子里面,没人敢觊觎。 “为什么哭?”他两手扒拉着傅政凛的脸,神情依旧凶巴巴的,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几分,眼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傅政凛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看着他,哑声道:“方豫,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表现。人有七情六欲,你也不例外。” 方豫皱起眉,心下认为,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托管的孩子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哭泣,幼稚又可笑。 他不是真正的人类,无法理解哭泣这种行为究竟有哪里好。 傅政凛起身,拉着他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以往挺直的腰背仿佛承载着重担,连肩膀也往下沉。 “我知道你想说,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方豫,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还比不过你。我的心就这么一点大,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很轻易就会压垮。”傅政凛语速平缓低沉,也不管方豫能不能完全听懂。 他再次把方豫当成树洞,和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方豫不会一直沉默着,因为他能听懂自己的话语。 或许是看他年纪还小,亦或是藏在心里的事已经沉重到不得不倾诉出口,他仰头无焦距地看着天花板,缓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儿有点多,不可避免影响我的情绪,从而影响到你,对不起。” 方豫半眯起眼,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 傅政凛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自顾自说:“八年前,你来到我家,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后来发生车祸,让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年,对不起。” 方豫垂下眼帘,在脑海里反驳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方豫。 但他不可能说出口,他怕傅政凛讨厌他、疏离他,更怕傅政凛不要他。 “原以为那件事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从未想过它是人为。”傅政凛轻轻眨了下眼,嘴角扬起自嘲般的笑,“我连为你报仇的能力也没有,是不是很失败?”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掌下凌乱的发丝柔软舒服,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方豫见他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轻轻晃了晃脑袋,主动蹭在他掌心,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你很厉害。” 初来乍到,他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惊恐、无措,只能下意识地展露自己的棱角,攻击所有凑到自己旁边的人,是傅政凛耐心引领他步入人类社会。 杨虎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傅政凛有多累、多辛苦,以后长大了要孝顺他。 方豫当时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是不以为然,他看不出这个男人哪里累了。 傅政凛在他面前巍峨如山,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以至于让他认为,只有长大了,变得比对方还高大强壮,才有机会压制对方。 此时此刻,方豫才渐渐明白,傅政凛不是一直屹立不倒的,这个男人也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照顾,而他最不擅长的,恰恰是照顾人。 方豫烦躁地拧起眉,耷拉下眼皮,嘴唇紧抿着,被修剪整齐的指甲一下一下扣弄着傅政凛袖口处的扣子。 沉默一会儿,他抬起澄澈的眸子再次强调:“你很厉害,比所有人。” 比我厉害多了,我连怎么安慰你也不会。 傅政凛怔了片刻,有被安慰到,“我家小豫长大了,学会怎么夸人了。” “不!”方豫猛地在沙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容柔和下来的男人,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凶光,不太通顺地说:“没长大,以后……我会……会比你高!” 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给我时间,让我成长。 傅政凛垂眸看着他修长的脚趾,沿着裤腿往上打量,似乎在认真估量以后方豫能长得多高,视线最后定在方豫紧绷的脸蛋上,“只要你乖乖喝牛奶,多吃米饭和青菜,以后肯定比我高。” 类似的话,傅政凛说过许多回,方豫没当一回事,就爱吃肉,对其他一切素食不感兴趣。 如今为了实现内心的愿望,他听在耳里,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他果真长得比傅政凛高壮。 两人的谈话持续到傍晚,傅政凛在一次闭目养神中沉沉睡了过去,方豫灵机一动,放轻脚步跑进房间,拿了被子盖在傅政凛身上。 接着凑到前面,目不转睛看着他,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憋着,生怕把人吵醒。 傅政凛,他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视线顺着傅政凛凌乱的刘海往下移动,落在他轮廓深邃的眉眼上。 这个男人总能吸引其他猎人的注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见他的外貌有多好看。 在方豫心里,他是所有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即使他嘴上并不承认。 他唇瓣翕动,无声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睡得并不安稳,他无意识地蜷缩着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形状好看的剑眉朝中间靠拢,紧拧成一团。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方豫学着傅政凛安抚人的样儿,抬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眼底生起浓厚的兴味。 看着傅政凛的表情趋于平稳,连呼吸也变得绵长,方豫眸光亮得惊人,唇角弧度往上勾着。 从现在开始,照顾傅政凛的决心已经扎根在心底。 客厅逐渐黑暗,方豫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个小时,也不开灯。 直到门铃响起,打破寂静。 “叮咚叮咚!” 方豫惊得弹跳起来,神情秒变,不悦地皱起眉头,快步冲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外面。 第85章 哥气满满 门口站着的是杨虎和霍于庭,虽然几个小时前傅政凛已经发消息报了平安,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上门亲自看上一眼。 杨虎刚按响门铃,不到几秒,门就被大力打开,对上方豫那张欠揍的脸。 “啧,不欢迎我?”杨虎一手搭着他肩膀,往下按,抬脚准备往里面走,“你哥呢?” 方豫双脚发力,定在原地不肯走,还伸手拦住杨虎,不让他进去,“睡了,不许打扰!” “哎呀呀,臭屁孩这么没礼貌,怎么办,我非要进去!”杨虎强壮的手臂环住他后脖颈,强势地把人往里面带。 方豫急了,气急败坏地抓住他手臂就要咬,杨虎以前不设防的时候被他找着机会咬过几次,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动防御,在方豫张嘴的瞬间张开虎口掐住他后脖颈,用力抓了抓。 霍于庭抚额叹息一声,“杨虎,你还小吗?” 杨虎低哼两声,“我小还是大,你不是最清楚?” “骚话连篇。”霍于庭眼皮狂跳,拉过他手腕,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楼梯间。 他拍开杨虎钳制在方豫脖颈处的手,沉声问:“你和你哥有没有受伤?” 方豫恶狠狠瞪了杨虎一眼,往后退了两步,视线转到霍于庭身上,不情不愿地回答:“没。” 他从楼梯安全门探出脑袋,看了家门口一眼,怕那个男人被杨虎制造出来的噪音吵醒。 “怎么,这么宝贝你哥?”杨虎笑骂一句。 换做其他人敢把他拦在门外,他早就一拳伺候上去了,也就方豫这野性十足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放肆撒野。 方豫白了他一眼,杨虎外表看着凶猛不好惹,私底下却偏爱逗弄他,没个正形。 用霍于庭的话来说,杨虎就是个披着老男人皮的小孩子,童心未泯。 “是你舅舅派来的人吗?”霍于庭示意杨虎别闹、闭上嘴。 杨虎撇了撇嘴,蕴含爆发力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身子往后靠墙,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得,我闭嘴,。” 方豫蹙起眉,摇摇头,很是反感地说:“我没有……舅舅!” 即使那个男人是原身的舅舅,那也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不可能跟他离开。 “换个说法,谁去托管那儿闹事了?”霍于庭看着异常固执的男孩,没纠正,任谁被陌生的亲人找上门认亲,也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何况,方豫和寻常小孩不同,他对傅政凛的依赖已经严重到不可分离的程度。 方豫想起那群社会混混,胸口憋着的一股气涌上脑海,“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那些人就是地痞流氓,不讲道理,动作粗暴,说出口的话语粗俗不堪。 托管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和三个女人,哪能对抗得了。 他们是冲着方豫来的,倒没对其他孩子动手,但对于挡在跟前的人,那叫一个不客气。 姚晨英作为托管的负责人,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换做任意一个小孩被绑架,她也会挡在他们面前,即使可能受到伤害。 霍于庭见他阴沉着脸不再吭声,无意勾起他内心的阴影,开始转移话题,“先前听你哥说明天会带你去游乐场,我这儿刚好有朋友送了两张国际乐园的门票。” 他从口袋拿出门票放到方豫手里,“你哥心情不好,明天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带他出去玩,能做到吗?” 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里金灿灿的门票,绷着脸认真道:“谢谢,霍子。” 杨虎噗呲一声笑了,没好气地说:“霍子是你叫的吗,喊霍叔叔!” 霍于庭微眯起凤眸瞥向他,“我很老?叫霍哥哥还差不多!” 杨虎呼吸一滞,只觉对方扬起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勾得他欲罢不能。 以前真是瞎了狗眼,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光阴,居然没发现身边的兄弟香得很。 霍于庭被他狂热如火的眼神盯着,心下暗骂:随时随地发情的狗! “方豫!” 一道沙哑裹挟着惊慌的男声清晰传来,方豫全身一震,撒丫子就奔了过去。 杨虎和霍于庭对视一眼,皆叹了一声。 “你说,小凛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要经受这么多折磨。”杨虎迈开腿走向霍于庭,用了点力气握了握他的手。 霍于庭回握他,眼底生起复杂的情绪,“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我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走吧,去看看他。” 806房客厅,傅政凛脸上的恐慌已经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方豫还是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狼狈,心口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看来,自己对傅政凛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可割舍。 他把霍于庭给自己的门票小心翼翼对折起来,放进自己房间私藏宝物的箱子里,暗自发誓:明天要让傅政凛忘却一切烦恼。 他想看他笑。 他从房门探出脑袋,眼里涌动着兴奋的亮光,紧盯着傅政凛有些苍白的脸。 “小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要是把我当成你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憋在心里。等明儿我就带人去许承志面前,非得把他赶出丰城不可!”杨虎拍了拍傅政凛肩膀,恨声发誓。 傅政凛揉了揉眉间,神情稍显无奈,“虎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许承志没做过分的事,相反还救了方豫,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 “打住打住,你也不希望小豫被他带走吧?”杨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些许抗拒,显然不可能同意。 “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你明天和小豫去游乐场好好玩,甭想其他的,也要适当示弱一下,我不想白得一个干哥哥的名头。”杨虎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霍于庭抬眸看着哥气满满的杨虎,眉梢往上扬了扬,唇角带笑:“小凛,你就满足他这回,让他好好表现,不然他今晚会睡不着。” …… 客厅里的交谈声持续到很晚,方豫主动跑去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上柔软印着小豹子图案的睡衣,躺进傅政凛的被窝,期待明天的游乐场之行。 第86章 作战计划 天蒙蒙亮,方豫便掀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侧躺着蜷缩在一起的身影,眼里生起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视线存在感极强,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喉结上下轻滚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方豫趴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到对方掀开稍显红肿的眼皮,露出那双缭绕着红血丝的眼,心脏忽地抽痛一下。 “嗯?醒了啊。”傅政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是方豫熟悉的宠溺,仿佛含着一潭春水,光是这么看着他,便让他全身暖洋洋。 “我脸上有什么吗?”傅政凛一手撑着床坐起身,抬手在脸上摸索一番。 方豫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主动穿好衣服,穿上小豹子居家拖鞋跑出房间,径直跑到饮水机前拿了傅政凛的杯子装了半杯温水,随即小跑回房间,走到他旁边,视线落在他干燥的唇上,“喝水。” 他学着傅政凛皱眉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傅政凛怔了几秒,忽地低笑出声。 一双红肿的眸子弯出了水润亮眼的光芒。 方豫脸色肉眼可见涨得通红,僵着身子把水杯塞进他手里,低吼一声:“不许笑我!” “噗哈哈……不行了,能让我拍张照片吗?你刚才的模样很可爱。”傅政凛抬手抹了抹眼角,只觉脑海里的阴郁一扫而空,方豫总有法子惹他生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心。 方豫鼻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显然气得不轻,想也不想就拒绝:“不!” 他转身,把拖鞋踩得“哒哒”响,气呼呼地离开房间,鞋尖一转溜进卫生间关了门,两手撑着洗漱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面带着狡黠笑意的自己,哪还有刚才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更半夜爬起身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来的作战计划。 只是字体太过潦草,除了他和傅政凛,没人辨认得了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第一条任务:喝水,第三条任务:让他笑。 已经顺利完成,他又从口袋拿出收缩笔,在后面打了一个勾。 他视线往下看着第二条任务:做早饭。 这条难度有那么一点高,但他看惯了傅政凛做早饭的样儿,相信自己定能折腾出一点东西。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眼底燃起熊熊斗志。 于是,待傅政凛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便听到厨房传来“咚咚咚”“砰砰砰”的声音,他眼里生起一丝疑惑,大步走过去。 只见方豫手里拿着一个平底锅,锅内躺着焦黑不知名的物体,他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它,似乎在思考究竟哪儿出了错。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悦地撇了撇唇,“为什么?” 傅政凛忍着笑,绷着脸走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焦黑成碳的东西,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方豫懊恼地皱起眉,闷声回答:“鸡蛋。” 傅政凛扬了扬眉,尽量收敛自己的情绪,方豫难得主动尝试做这些事儿,可不能取笑他。 他拿过平底锅,把焦黑的鸡蛋倒进垃圾桶,“火开太大,煎得太久,接下来好好看着,我教你。” 方豫耷拉着眼皮,周身散发着失落的气息。 第二条任务,以失败告终。 他默默地站在傅政凛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直到香喷喷的煎蛋味涌入口鼻。 “待会给你做个三明治吧。”傅政凛把鸡蛋放进碟子,见方豫盯着自己左手发呆,不明所以,“方豫?” “这里,很痛吧。”方豫伸手指了指他左侧手腕。 傅政凛不甚在意地说:“还好,能忍受。我家小豫今天很乖,给你奖励一个鸡腿。” 他自然地扯开话题,转身走了两步打开冰箱,见里面已经空了大半,继续道:“待会先去游乐场,晚点去商场逛逛,今天特地允许你买爱吃的东西。” 方豫盯着他稍显凌乱的头发,视线往下落在他休闲的穿着上,低低地“嗯”了声。 他耸动一下鼻子,从鸡蛋香味中嗅到傅政凛身上散发的气息。 虽然很好闻,但透着一股子不开心的气息。 善于伪装的骗子,他在内心默念。 他也没揭穿,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移动,帮他打下手。 两人之间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直到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难得的平静。 这两天,傅政凛对手机铃声异常敏感,此时也不例外,他匆忙从餐椅上起身,朝着对面的男孩说:“我先接个电话,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见方豫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关了门。 方豫艰难地咽下三明治,目光执着而长久地盯着门,他听不到傅政凛的声音,内心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他索性放下三明治,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偷摸着打开一条门缝。 “叮咚” 门铃声来得及时,方豫眼睁睁看着傅政凛阴沉着脸匆匆拉开门,房间地板躺着屏幕破碎的手机。 他回身看着大门的方向,视线落在门口站着的女人身上,对方穿着裁剪简约而不乏精致的米白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傅政凛前面。 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酷似傅政凛的薄唇紧抿着,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冽傲气。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我发出的信息你一条也没回复,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这么忤逆我。”唐晚时表情平淡,即使是谴责的话语,嗓音却毫无起伏,每个词每个句都透着冷漠无情。 傅政凛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被强压在心底的恐惧蔓延至脑海,颤动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真实存在。 “傅政凛,你的自由会再次被这个女人剥夺,你要逃吗?你能逃吗?” 脑海里冒出一道如影随形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会骂你、打你 、折磨你还是杀了你?” 是啊,我为什么那么怕她。 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恐惧感已经根深蒂固,吃再多的药也无法缓解、治愈。 傅政凛咽下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垂下眼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低喊:“唐女士。” 唐晚时早在自己五岁那年起,就明令禁止他喊“妈妈”两个字,傅政凛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 唐晚时似是不满意他的态度,冷傲的目光透过他肩膀,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男孩,眸光暗了暗,嗓音依旧淡淡:“小豫,好久不见。” 第87章 那个女人 方豫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面容和傅政凛有些许相似,不难猜出,这个女人很大可能是傅政凛的母亲。 他眼含戒备地瞪着她,丝毫不搭理她的客套话。 “我发给你的信息,都看过了吧。”唐晚时收回视线,转到傅政凛身上,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方豫留在你身边,是个累赘,别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葬送自己。” 傅政凛只看到她开开合合的薄唇,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尖锐的耳鸣声连绵不绝地钻进耳廓,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以前光是想到这个女人的身影,便抑制不住地发作,现在这个女人顶着那副毫无感情起伏的脸,站在自己前面,把他生生拉进深渊,彻底摧毁他的理智。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眼底一片猩红,十分骇人,他张了张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回头看向方豫,唇瓣翕动:乖,回去房间。 方豫只看懂了回去两个字,眉梢忽地往上一扬,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不要!” 他抬脚冲到傅政凛前面,朝唐晚时嘶吼一声,“滚远点!” 没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吗,他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傅政凛的谁,凡是让这人难过的,他都厌恶、排斥。 唐晚时眼神一凝,冷声道:“当初没死于车祸,真是命大。” 这句话猛然刺进傅政凛脑海,让他获得短暂的理智,“方豫的车祸和你有牵连?!” 唐晚时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开始反抗的儿子,眉宇间满是不悦,“看来,方豫对你的影响已经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呼吸急促沉重,他把方豫拉到自己身后,顶着蔓延至骨髓的恐惧感正面迎上唐晚时不近人情的目光。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你认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躲过傅家保镖的看守,从大门逃到外面。”唐晚时唇角勾起讥讽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傅政凛心脏咯噔一声,瞳孔剧烈颤动,是了,傅家的守卫一向森严,他怎么唯独忽略了这一点。 他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认为这是意外中的意外,从未想过一个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孩子,上哪儿收到方伯伯去世的消息。 傅家的佣人嘴巴都很严实,不至于嘴碎暴露本该隐瞒的事情。 “你都做了些什么?!”傅政凛目眦欲裂,头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方豫才多大,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能……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唐晚时眸光幽暗,抿着唇默默观察着陷入狂躁之中的儿子,“不过离开你五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看来是我高看了你,到底还太过年轻,稍微一点刺激就让你情绪失控。” “和小墨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她提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情绪明显变得柔和。 傅政凛没兴趣知道她嘴里的小墨是谁,两手紧攥成拳,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刺痛的眼眶染上血红。 脑海里不停盘旋着邪恶的念头。 真的想……想杀了她! “傅政凛,只要她死了,扎根在你内心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 “只要她死了,你的生活就能回到平稳自由的状态,没人会让你露出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 “只要她死了……” 傅政凛呼吸瞬间凝滞,抬起紧绷的手臂掐上她脖颈,冷漠地看着女人在他掌心之下苟延残喘。 “傅政……”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耳膜,直达脑海,他陡然清醒,发觉自己已经蹲下身,两手抱着头,全身颤抖不止。 方豫暴躁又焦急地大力推着他肩膀,喉咙翻滚咽下最后一个字,他用牙齿咬开从傅政凛身上掏出来的药瓶子,倒出一粒药塞进傅政凛嘴里。 傅政凛尝到药丸的苦涩味,怔怔地抬起头,看了眼方豫,视线继续往上,落在女人身上。 唐晚时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但眼里的嫌恶却十分明显。 “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有什么资格当我唐晚时的儿子。”她厉声呵斥,回头看向身后径直而来的几个黑衣保镖,“把这个孩子绑到覃锋那儿,动作麻利点,别被许承志的人发现。” 傅政凛心脏猛然一沉,下意识地扣住方豫的手腕,喉咙宛如被刀割,凑到他耳边嘶哑地吐出一句:“方豫,听话回去房间反锁房门。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他们离开,你舅舅很快会……” 方豫眼里翻滚着汹涌澎湃的怒火,自动屏蔽傅政凛的话语,甚至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牙怒吼:“不想听,闭嘴!” 唐晚时退到几米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他们拉扯,内心毫无波澜。 她从未把傅政凛当成血肉相连的儿子,傅政凛的出生是一场算计,命运轨道也已经掌握在她手中。 想到那个关在监狱里的男人,她讽刺地眯了眯眼,她唐晚时一生只爱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傅国城。 “吼!” “滚远点!” 方豫的反抗很是激烈,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暴躁之中,一旦保镖的手探到自己跟前,便张嘴撕咬,仿佛得了疯狗病。 唐晚时眉头微蹙,虽然已经提前调查过方豫的身体状况,但面对这么一个人不人、兽不兽、患有精神病的孩子,她还是生起一丝烦躁。 如果不是覃锋那个疯子铁了心要绑架方豫,甚至拿小墨的健康作为威胁,她不可能大老远跑来丰城这里。 小墨的病情经过五年,好不容易逐渐稳定下来,她不能离开太久。 “速战速决,连一个孩子也搞不定吗!”她沉声催促一句,话一说完,耳尖听到身后的电梯门开启。 骆芸抱着几本书站在那儿,瞪起眼看着傅政凛家门口混乱的场景,默默咽了咽口水。 唐晚时回头看向他,眸光冷沉,淡声威胁:“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有机会割了它。” 骆芸:…… 他连连点头,狂按电梯关门键,内心一万个后悔,好奇心害死猫,还以为自己暗地里组的cp有什么进展,发出这么激烈、令人遐想连篇的声响。 待电梯停在一楼,他闷头拔腿就冲了出去,直到跑出十几米远,迎面撞在来人身上,发出“哎哟”一声,手里的书散落在地。 他捂着撞疼的鼻子,习惯性扶了扶镜框,眯成缝隙的眼瞄向前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他双瞳瞬间地震,连忙弯下腰朝被撞之人鞠躬道歉:“大哥,实在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你!” 第88章 食言 许承志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唐晚时等人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有傅政凛一个人,他半眯着眸软倒在门口,双瞳涣散地盯着电梯的方向,修长的手指贴着瓷片地板一寸一寸往前挪。 跟在许承志旁边的骆芸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企图把他搀扶起来。 许承志面色黑沉,声音冷若冰霜,“他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就麻烦你把他送去医院了。” 傅政凛艰难地抬眸看着他,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小豫……拜托你了。” 许承志看着周身狼狈不堪的男人,狠心抛下重话:“他是我外甥,我拼尽全力也会救他。只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会识趣点,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傅政凛,认清现实,你没能力保护他。即使傅家处在顶峰状态,你也没那个能力和覃锋作对。放手吧,放他离开,他不应该局限在你身边,别因为你的自私害了他。小豫已经死过一次,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傅政凛唇色发白,无力地垂下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无权无势,拿什么来保护方豫。 何况,自己母亲是参与其中的一名刽子手,他身上流淌着方豫仇人的血液,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他。 许承志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骆芸艰难地扶着人往电梯走去,“你撑着点,双腿还有力气吗?” 傅政凛深深喘了一口气,忍着肌肉的无力感,艰难地迈开腿,走到电梯门口时,视线忽地定在地上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上。 他鼻头泛酸,嗓音暗哑:“停一下。” 骆芸应声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还是叫救护车吧?” 傅政凛挣扎着抽回手,骆芸一时不备竟被他挣开,瞪起眼看着这个经常挂着冷脸的男人跪倒在地,伸出轻微抖动的手指,废了一番功夫才捡起地上踩满脚印的金色门票。 “游乐场的门票,你弟弟掉的吧。”骆芸唏嘘不已,蹲下身,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流露出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你弟弟会没事,放宽心,刚才那群人一看就是专业人士,一定可以找回你弟弟。”骆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他。 傅政凛微抿着唇,哑声呢喃:“是我食言了,小豫,对不起。” 七年前,是我冷血漠视了你,七年后,是我的无能为力害了你。 五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傅政凛手指有了些许力气,把脏兮兮的门票收进口袋,缓缓闭上眼。 丰城人民医院急诊部门。 傅政凛力气恢复大半后,沉着脸起身下床就要离开。 骆芸“哎哎”两声伸手阻拦,“你身体还没恢复,跑哪儿去?我知道你救弟心切,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 见傅政凛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那双沉浸了太多故事的眸子直把他看得心下发颤,连忙闭了嘴。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晚点我会亲自上门报答。”客气疏离的一句话彻底让骆芸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 高冷总裁的狂野弟弟丢了,他还能高冷吗,不能吧,瞧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疼。 骆芸默默在内心祈祷小弟弟快点回来,面前的男人不过强撑着一张伪装出来的皮,连他这个不太熟悉的邻居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政凛动作熟练地拔出手背处的针头,任由血点流淌在手背,“麻烦你了。” 他朝骆芸点了点头,踩着虚虚的脚步离开急诊部。 阳光被乌云遮挡,医院外头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如他此时的心情,沉重、不安。 他迎着扑面而来的雨,逆着人群站在街道,一时仿佛迷了路,彷徨在原地,不知前路该怎么走。 杨虎临到傍晚才得知方豫被绑架的事儿,直接杀到傅政凛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一手攥起傅政凛的衣领,阴沉着脸嘶吼:“傅政凛,你特么的有把我当成你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死死瞒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相信的废物点心!?!” 傅政凛喉咙发涩,苦笑一声:“虎哥,那些人你得罪不起。” 覃锋连杀人都敢,他决计不能拖杨虎下水,陈大娘只有杨虎一个儿子,哪里经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何况,他深知杨虎的性格,容易冲动行事。 “靠!我要是怕死还当什么黑社会!你别狡辩,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杨虎猛地松手,扬起的拳头定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傅政凛眼睛也不眨一下,下巴微扬直视着他,“打吧,如果打一拳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 “我特么想揍死你!”杨虎气笑了,狠狠磨了磨牙,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小凛,有联系许承志吗?”霍于庭把杨虎拉到一边。 傅政凛“嗯”了声,眸色暗沉下来,“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他那儿。”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上门把人接回来啊!”杨虎瞪起眼,恶声恶气地骂了句。 霍于庭察觉到傅政凛的异常,他和杨虎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对方也没有倾诉的打算,只能道:“小豫他,还回来吗?” 杨虎蹙起眉,“霍子,你什么意思,小豫难不成跟那谁回去京城了?” “许承志。”霍于庭无奈地看着他。 傅政凛一手伸进口袋,摩挲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坐吧,和你们说说小豫的事儿。” …… 夜渐深,客厅内陷入很长一段静默之中。 杨虎重重按了按傅政凛肩膀,起身走到阳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霍于庭来到他旁边,低声道:“既然小凛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背后支持他。” 杨虎咽不下这口气,粗声粗气地低吼:“就没有其他好法子吗,一定要这样?!” 似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要不,送他俩去国外吧,先避避风头。” 霍于庭摇摇头,“别小看覃、许两家的势力。” “头一次这么憋屈,早上带着一堆人跑去许志承住的酒店,人没找到,还以为他已经连夜跑了。”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沉沉吐了一口气,“霍子,还是先把人抢回来吧,至少让他俩在分开前见上一面。” “是许承志。”霍于庭缓声纠正。 杨虎用力揉了揉他头发,“啧,我管他是承志许还是许志承!” 第89章 他不想要你了 翌日一早,被紧握在傅政凛掌心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伴随着响彻房间的铃声。 他一整晚没有合眼睡觉,僵硬的手指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按了接通。 “吼!” 手机传出方豫暴躁到极点的嘶吼声,傅政凛仿佛死灰复燃一般,全身一激灵,“方豫!” “傅政凛,你现在过来丰城机场,我们八点的飞机。”冷淡的男声裹挟着一点无奈,“他闹腾得厉害,你先过来吧,记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并不希望小豫每天记挂着怎么逃离京城。” 傅政凛的心似乎已经被厚重的冰雪盖住,每一口呼吸都觉得疼,疼到骨髓深处,疼到心口发麻,让他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哑声回了一个“好”字,便挂断电话,毅然起身离开房间。 他不敢开车,怕中途情绪失控,只能快速走到小区门口叫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多次抬头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男人脸庞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更是浓重到堪比熊猫,但是再怎么狼狈,也遮盖不住他皮相的优点。 “老弟,该不会失恋了吧?”司机是个自来熟的人,无法忍受车厢内长时间的寂静。 傅政凛空洞无焦距的双眸转动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司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始劝导:“我年轻的时候比你疯狂多了,最爱的初恋和我提分手当天,我当即爬上丰城大桥,威胁她要跳下去。” 见傅政凛抬了抬眼,黑沉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司机来了劲儿,挺直腰背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去过丰城大桥吧?那儿距离江面高达百米,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爬了上去。当时整个人快要碎掉了,我很爱她,她却无法继续爱我。” “我在跳下去的前一刻给她打了视频电话,想让她亲自看我是怎么为了她死的。我想让她记住我并且愧疚一辈子!”司机感叹一声,“你知道她在电话里面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神经病,要死就死远一点,别妨碍交通。” “我当时看着高架桥下面堵满了车,站满了人,我能想象到明天的新闻板块肯定有我一角。我为了一个女人自杀的“光荣”事儿也会成为社会反面教材。” 司机摇摇头,嗓音沉了下来:“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反问自己。我母亲辛苦把我拉扯大,她流了多少心酸泪,如今我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这种愚蠢的冲动事。” “呵,可能短时间内她会记住我,但一年两年后呢,她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后来,我想通了,但爬上来的时候确实存了死志,直到想下去,又不敢了,腿软得不行。谁能想到我有恐高症,想到那个场面就难以启齿,幸好后来遇到我老婆,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你看,这是我老婆的照片。” 司机伸手指了指空调出风口夹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相普通,但那双眼睛却仿佛会笑,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 傅政凛移开视线,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破碎感,“确实,你老婆很漂亮。” “可不是!人生在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叔一句劝,想开点,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了,这个不适合你,只能说缘分还没到。”司机靠边停车,“终于到站了,大早上来机场该不会送你女朋友登机吧?” 傅政凛下车前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解释:“我弟弟。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对了,我没女朋友。” 司机:…… 他看着男人高挑的背影,低声笑骂:“敢情是我想多了,白费这么多口水。” 傅政凛站在机场大门,停下脚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呼吸一口气后抬脚往里面走。 许承志等人在候机厅,由于方豫挣扎得厉害,他不得不拿手铐把人铐住。 “放开!我要回家!”方豫赤红的眼眶内翻滚着澎湃的怒意,恨不能把面前自称舅舅的男人咬死。 周围的乘客仅瞄了他们一眼便匆忙远离,怕惹祸上身,黑压压一群保镖站在那儿,一看就不好惹。 “回什么家,以后许家就是你家。”许承志再冷静的一个人也被折腾得头痛不已,第n次佩服傅政凛,忍耐力太强悍。 方豫气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怒吼:“不是!” 许承志揉了揉额头,垂眸看了眼时间,“待会傅政凛会过来,他已经同意我把你带回京城。” “骗子!放我回家!” 方豫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傅政凛答应过他,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 许承志耐心告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信不信随你,就你现在这副闹腾人的样儿,谁受得了?他老早就不想要你了!” 方豫双瞳瞪得圆圆的,牙齿磨得咯咯响,不停地朝他咆哮、怒吼:“闭嘴!他不会!” 他不会不要我,他对我那么好,唯独只在我面前哭,只在我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证明我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可能会不要我?! 方豫用嗜血的眼神盯着他,讨厌一切挡在他前面的人。 “不跟你走!” 许承志敛去脸上的情绪,抬眸看着往这边走来的男人,淡声道:“他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异常沉重,方豫猛地转回身,双眸绽放出惊人的亮光,腿无意识地快速往前迈动,直到整个身子扑进傅政凛怀里。 “你来接我了。” 他扬起下巴,嘴角第一次咧得这么开,暴躁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 他就知道,傅政凛绝对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那个男人就是骗子! 傅政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滚动咽下满肚子的心酸,他抬手想摸摸方豫的头,在看到对方满是依念的眼神后,动作猛然顿住,转而垂下,落至对方尚且单薄的胸膛,用了些许力气把人往外推。 他板起脸,眼里的情绪尽数收敛,幽深的瞳孔盯着面前的男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冷漠疏离的气息。 “方豫,我今天过来是和你道别的。” 冰冷不近人情的嗓音钻入耳廓,方豫的心神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脑海里反复循环着男人低沉的声音。 “道别?” 方豫眼底覆盖着一层迷茫,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语。 道别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和我道别? 第90章 骗子,大骗子! 傅政凛看着方豫稚嫩的脸庞,心脏犹如被锋利的刀片凌迟着,划下一道道深刻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就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顷刻间崩塌。 “你跟你舅舅回许家,我不想养你了。” 傅政凛忍着喉咙的酸涩,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明明昨天还答应带他去游乐场,明明三番四次在他面前承诺,不会让他离开。 傅政凛压下唇角,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黑沉的眸子暗不透光,漠然地看着方豫垂落在腹部下方、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 方豫从怔愣中回过神,由心头蔓延而起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上脑海,张嘴就喊:“不回!我不回!” 他看着傅政凛冷漠的嘴脸,眼底生起一抹狠厉之色,坚决又固执地吼:“不走!” 话一说完,他神情转瞬间变得凶狠,仿佛一头野性难驯的野兽,朝自己盯中的猎物狠狠扑了过去。 傅政凛往旁边躲开,冷声道:“你还没成年,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瞧你现在的样儿,又凶又不乖,养你五年已经是我的极限。之前是碍于你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才勉强把你养在身边。你舅舅找上门来,要把你带走,我求之不得!” 不,不是真的!他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方豫咬紧牙关,浑身戾气暴涨,紧盯着傅政凛上下开合的薄唇,再次扑了过去,傅政凛又一次躲开,“对了,为了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先让你舅舅还清你欠下的那笔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抛向许承志,“你外甥前前后后咬了我将近上百次,咬一次赔五千,先把钱还了。” 许承志眼皮轻跳一下,抬眸看着异常冷静的男人,知道他是故意而为。 “这张金卡里面有五百万,算是还清你对他的养育之恩。”许承志大方掏出金卡,扔向傅政凛。 方豫瞪起眼,鼻子重重呼哧一声,稚嫩的脸庞瞬间扭曲,他此时已经被浓烈的怒意冲昏头脑,理智全无,抢先傅政凛一步跳起身,一嘴叼着金卡跑到一边。 他认为,傅政凛一旦收了这笔钱,他和这个男人就再无瓜葛。 傅政凛沉下眉梢,大步走向浑身冒着尖锐刺儿的男孩,语气透着明显的怒气:“我没时间和你闹,把卡给我!” 方豫使劲咬着卡,喉咙溢出渗人的低吼:“你真的,不要我了?” 傅政凛把手背在身后,指甲用力掐着掌心肉,直到刺痛感袭来,才冷嗤一声:“呵,还要我重复多少遍?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 “我……我……” 方豫嘴里的金卡掉落在地,凶狠的眸光变得湿润,渐渐化为浓重的委屈,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我会乖……我以后会听话。” 傅政凛双瞳猛缩,他实在看不得方豫委屈,简直要了他的命。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只能一手拿刀子割自己心口,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我工作很忙,要赚钱,以后还要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每天除了在我面前闹,你能帮我什么?” 方豫呼吸急促沉重,朝他走了两步,“我会学……会听话,别不要我。” 许承志沉沉叹息一声,任谁看了这种场面,都得泪眼婆娑。 如果不是父亲强制下达命令,他也不会这么狠心拆散他们。 许父强势惯了,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很,不然也不会狠心和许瑾澜断绝父女关系。 周围的保镖几乎把他们围住,由于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路过的乘客无法看清包围圈里面的情况,只听到男孩嘶哑的怒吼声。 “方豫,我很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不想再花费多余的时间去照顾你,你离开吧,回去京城,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眼眶的酸涩和刺痛让傅政凛偏开头,话到最后,嗓音完全哑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没人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颤抖不止,手背处的青筋暴涨到极致的状态。 指甲刺破掌心,冰冷的血液沾湿他的指腹。 这么狠心的话语,方豫承受得了吗? 他会恨我吧,恨我抛弃他,放开他,把他推到许承志身边。 一定会恨我,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巴不得把我咬死、嚼烂、吞吃入腹。 也好,恨我吧。 就这样带着恨意离开,至少不会轻易把我忘记。 果然,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又恶劣的伪君子,方豫摊上我这种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傅政凛眉头微蹙,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强忍着胸口汹涌的恶心感,艰难地咽了下去。 方豫刚才的委屈再次被狂躁不安的情绪掩盖,他不知疲惫地扑向傅政凛,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滚烫的泪水。 他抬手摸向湿淋淋的脸庞,忽地停下脚步,嘴唇颤动,隐约露出齿间的血色。 原来,哭是这么的难受,好难受。 “傅……政凛,我这里好痛,要死了。”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胸口的沉重感让他无法呼吸,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崩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滑落,打湿了脸庞、淌湿了衣襟。 傅政凛彻底破防,狼狈地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湿润的眼角红得厉害,喉咙快速翻滚,泄出压抑的哽咽声。 身后的哭声缭绕在耳边,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他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停下来!绝对不能停下来! “傅政凛!” 方豫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快速远离的身影,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黑衣保镖及时拦在他面前,垂眸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孩,眼里泛起些许同情。 “滚开……滚开!” 方豫怒吼连连,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大力扒拉着保镖强壮的身躯,龇起的牙覆盖着一层血色,唇瓣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眼看傅政凛即将走出机场大门,方豫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痛到麻痹的心脏被寒霜裹着,赤红满布血丝的双瞳睁到极大,嘶声厉吼:“傅政凛,给我等着!” 你敢不要我,竟然敢不要我! 骗子,大骗子! 你给我等着! 别让我有机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吃了你! 咬断你脖颈,扯烂你血肉,咽下你的骨髓,让你永远永远,烂在我肚子里面,无法逃离! 第91章 想哭就哭 晨阳高挂天空,洒下温暖和煦的阳光,淡金色的光辉遍布傅政凛潮湿的脸庞,他后背贴着墙往下滑,蹲坐在地,把头埋进膝盖,久久不动弹一下。 拉着行李箱路过的男男女女时而停下脚步,打量他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没人多管闲事走到他旁边询问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八点整飞往京城的广播提示音响起,他肩膀轻微耸动几下,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薄白的唇缓缓翕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裹挟着浓重歉意的话语。 “方豫,对不起。” 染了淡红色血液的手掌伸进口袋,拿出那张金灿灿的国际园门票,背面空白处画着一大一小两个卡通小人,牵在一起的手仅用几条粗糙的线条相连,这是方豫的杰作。 他控制着僵硬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挂着大大笑脸的卡通小人,视线移到旁边,自言自语:“小臭屁孩,哪有人把自己画成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飞行的声音传入耳廓,他猛然抬起头,紧盯着飞向远方的飞机,不可抑制地站起身,踉跄着脚步沿着飞机行驶的方向跑动起来。 “哔——” 紧急的刹车声尖锐刺耳,傅政凛恍然惊醒,喘着粗气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追到了车来车往的道路。 熟悉的黑色大奔近在眼前,驾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脸色黑沉的杨虎大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就狂骂:“不要命了!” 霍于庭紧跟上来,把杨虎挤到一边,“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嚷嚷了。” 傅政凛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哑声说:“霍哥,这两天公司就交给你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藏着掖着。”霍于庭抬手搭在他肩膀处,带着人走向大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这道坎总得你自己迈过去。往好的方向想想,小豫到了许家,可以接受最顶尖的心理指导和专业的教育。相信不出几年,他会恢复正常,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傅政凛嘴角含着苦笑,惨白的脸庞上隐约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泪痕,“我刚才对他那么狠,他应该恨上我了。” “因为你在他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会生气是正常的事儿。何况,小豫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恨你。”霍于庭打开车门,“先上车,去一趟正虎堂,大娘想见见你。” 傅政凛哑声应了一句,弯腰坐进宽敞的后座,抿着唇沉默下来。 他偏头,透过窗户看着丰城机场的大门,心脏的抽痛感持续不停,从未停止过。 霍于庭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傅政凛是个性格成熟、思想独立的成年男人,不然也不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放手。 如果换做杨虎,很大可能会死磕到底,和对方斗个你死我活。 这道坎虽然很痛苦,但霍于庭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驾驶座上,杨虎一手紧握方向盘,始终沉着脸一声不吭,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煞气,使得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他认为自己这个虎头帮老大算是白当了,三番四次被人骑在头上欺压,他当初凭着一腔热血成立这个帮派,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兄弟有钱花、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么! 如今连亲近的人也守护不了,傅政凛自责自己不够强大,他何尝不自责?! 现在这个世道,光用拳头没用,得有实力,以及凌驾在别人之上的势力。 他已经三十好几,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了,就在他狠下心准备拼一拼的时候,脑海里忽地冒出母亲苍老许多的面容以及两鬓的白发,这让他踌躇不定,心里烦躁得很。 霍于庭看着源源不断冒着冷气的男人,眼底生起一丝无奈,杨虎就爱钻牛角尖,再不加以引导,他很大可能会再次冲进死胡同,找不到出路。 三人各怀心思,没人率先打破沉默,直到抵达目的地。 陈大娘老早就站在大门口徘徊不止,此时看到熟悉的汽车,连忙迎了上去。 傅政凛抹了一把脸,收敛好情绪后才开门下车。 “干妈。”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憔悴的脸庞看得陈大娘心疼不已,伸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背,带着哭腔的嗓音响起:“乖孩子,别忍着,你想哭就哭,在干妈面前没必要强颜欢笑。” 陈大娘身上常年沾染着烟火味,温暖好闻,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傅政凛把脸埋进她肩窝,嗓音发闷:“我没想哭。” 杨虎看不过眼,冷哼一声:“哦,没想哭,不知道是谁哭得连马路都看不见,往我车上撞!” 陈大娘听了更心疼了,偏头瞪了儿子一眼,“阿虎,你弟弟难受着呢,说话温柔点,别恶声恶气的!” 杨虎:…… 他看向旁边紧抿着唇的霍于庭,暗地里磨了磨牙。 “别光站在这儿,进去里面说,干妈给你炖了补气血的汤,趁热喝了。”陈大娘拉着傅政凛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小豫是回家探亲,不是生离死别,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谈话声越来越小,杨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向霍于庭,哼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你在车上想了些什么。”霍于庭抬手拿走他的烟,几步走到垃圾桶前扔掉,瓷白俊美的脸庞严肃认真,“别打那些歪主意。” 杨虎微眯起眼,迈开肌肉结实的腿,步步逼近他,“霍子,你在怕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没用?!” 霍于庭直直盯着他,眼底涌起一丝怒火,伸手大力拽着他衣领把人拉向角落,压低嗓音骂:“你问我怕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怕你冲动,怕你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干起来!怕你死了!你为了你所谓的义气,多少次把自己置身在死亡的前线,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还要趟那一盆浑水吗!杨虎,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杨虎张嘴就想反驳,余光见霍于庭红了眼眶,眼角湿润,霎时闭上嘴,他最怕这人哭了。 “变强的途径有很多,为什么非得依靠这种违法危险的手段。”霍于庭低垂下头,额头抵着他肩膀,“杨虎,转行吧,小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跟着他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杨虎沉默不语,把人搂进怀里,良久才道:“你也是人才。” 霍于庭抬眸,拧眉瞪着他:“我怀疑你在骂我。” 杨虎:…… 冤枉,你真是人才! 第92章 我恨你 丰城静安小区大门对面停放着昂贵低调的小车,方豫被束缚带捆绑在车后座,目光幽幽地透过车窗盯着逐渐靠近、手里捧着一个大箱子的黑衣保镖。 车门打开,保镖弯下腰把箱子递到他面前,恭敬地说:“方少爷,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方豫疯狂挣扎起来,朝副驾驶的男人咆哮:“解开,放开我!” 许承志转回身,眉宇间尽显疲惫,原本定在八点起飞的飞机因为方豫的原因,只能改签。 方豫一旦倾尽全力闹腾起来,一般人可对付不了,许承志想着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但看到对方狼狈绝望的样儿,他于心不忍。 “这下满意了吧,箱子里面装着什么,非得回来拿。”许承志伸手碰了碰外观印着金黄色小豹子的箱子,惹来方豫歇斯底里的嘶吼。 “不准碰!我的,这是我的!” 方豫双手被束缚住,只能拼了命的拿头去撞他,猩红眸子裹挟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不愧是许家人,酷似自己父亲年轻的时候。 许承志收回手,眉眼下压不怒自威,“咱们的交易也算完成了,接下来不准反抗,乖乖跟我回家。”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后座车门旁边的保镖,淡声道:“解开吧,把车门关上。” 保镖应了一声,手刚伸出便见手背处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他脸部肌肉猛地绷紧,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别看方豫才十二岁,咬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猛,几乎咬下他一块皮肉,如果不是许少爷吩咐不准弄伤他,他哪能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被陷入癫狂之中的孩子咬。 “梁西,以后小豫的安全由你负责,年薪翻三倍,我会额外配两队人跟在你身边。”许承志眸色暗沉,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容紧绷却不苟言笑的保镖。 梁西眸光微闪,有这种待遇,即使要了他半条命,他也会一声不吭应承下来。 束缚带刚解开,方豫迫不及待抱着箱子挪到另外一头,背对着许承志,小心翼翼打开箱子。 里面全是傅政凛这五年来送给他的东西,承载着两人之间的回忆。 如今,那个男人居然那么狠心,敢不要自己! 方豫用力掐着箱子边沿,直到指尖发白,在某一瞬间,脑海里生起毁掉这些礼物的念头。 但他舍不得。 他伸手探向口袋摸索着什么,神色忽地一变,仅掏出一张金灿灿的门票,还有一张不见了。 “没了!” 他大吼一声,豁然起身,脑袋撞击在车厢顶部发出一声巨响,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痛觉,扑向副驾驶的许承志。 “我的门票!” 车刚起步,方豫又开始闹腾了。 许承志回过头,脖颈便被他修长颤抖的手指掐个正着,脸色瞬间憋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驾驶室的司机急忙把人制止住,看着许承志脖颈处明显的掐痕,心下一阵哆嗦。 方少爷是个狠人啊,连亲舅舅都敢痛下杀手。 “咳咳咳……” 许承志剧烈咳嗽几声,粗喘了几口气,声音已然沙哑:“你这小疯子,敢谋杀亲舅,要死了……咳咳……什么门票?” 方豫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似乎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颓然缩回后座,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喉咙滚动呜咽一声。 许承志的问话声被他屏蔽在耳外,单薄的身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弄丢了那张画着卡通小人、原本要送给傅政凛的门票,他五指用力,把门票攥得皱巴巴,眼角缭绕的红血丝蔓延至漆黑的瞳孔,衬得一张稚嫩的脸庞异常狰狞。 他扯起嘴角,嘶哑的嗓音沉到极致。 “傅政凛,我恨你。” “既然你不要我……” 那我也不要你了。 脸上的悲痛被席卷而来的愤怒代替,他抬起充斥着暴虐恨意的眸子,直视着静安小区的方向。 傅政凛,以后再见,我会让你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你最好,别被我逮到。 他像只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宠物,抱着礼物箱蜷缩成一团,独自舔着痛到极致的伤口。 …… 傅政凛当天没有回家,直接前往父亲所在的监狱。 守在门口的警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问:“来监狱做什么,还没到探监的时间。” 傅政凛偏头看了周围一眼,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袋,“麻烦通融一下,我想提前探监。” 警卫抬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找谁?” “b区109室傅国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警卫眼里透着些许鄙夷,原来是贪官的儿子,难怪擅长这种贿赂人的手段。 他究竟没和钱过不去,粗声粗气地说:“进去吧,就给你二十分钟。” 傅政凛没在意他不善的眼神,毕竟已经习惯了,道了一声谢后大步往里面走。 “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傅政凛脚步一顿,掏出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方豫的东西我让人拿走了,那张金卡放在你房间床头柜上,保重吧,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便可,不要打扰小豫。] 傅政凛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已经沉淀下来,他没有回复,收起手机,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 傅国城在工作期间被狱警喊了出来,苍老许多的面容生起一丝疑惑。 “有其父必有其子,啧,别磨磨蹭蹭的,你儿子要见你。”狱警手里拿着电棒,不耐烦地催促。 傅国城眼里闪过惊诧,但转瞬间消失不见,他大概想到傅政凛找过来的原因。 他苦笑一声,眼角皱纹堆叠在一起,一向挺拔的身躯经过五年的牢狱生活,已经佝偻下来,再也直不起腰。 傅政凛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两鬓发白,双颊瘦到凹陷的父亲,唇角紧抿,连瞳孔也在轻颤,对着麦克风质问:“为什么?!” 傅国城当了二十多年官,是个聪明人,出口却是答非所问:“吃过药了吗?” 傅政凛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没回答。 “对不起,一切错在我身上。”傅国城深邃的眼眸被痛苦覆盖,哑声道:“真相很残忍,小凛,你确定要听吗?” 第93章 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凝视着头发半白的傅父,“时至今日,你以为所谓的真相会影响到我吗?” 他的心,早在失去方豫那一刻起,就被冻结起来,其他人其他事,再也无法撼动他。 傅国城敛去所有情绪,嗓音清晰沉稳:“你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傅政凛抿了抿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像极了唐晚时不近人情的样儿。 傅国城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忖:唐晚时,这就是你亲手打造的儿子,冷血、毫无人情味,我该感到庆幸吗?至少他不会在乎我和你造下的罪孽。 “二十七年前,我是淮城大学派去京城助教的学生,在那儿认识了你母亲,我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打听到她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孩子父亲也在孩子出生那年因为意外去世,她的知性、温柔让我始终放不下她。” “呵,我从未想过,她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套。” “她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我,凭着满腔热血,我和她表白,表示愿意接纳那个孩子。” “她拒绝了我,声称孩子患有罕见病,不想拖累我。” “那个孩子生得很漂亮,会糯糯地喊我叔叔,从外表上看,很健康,让人瞧不出一丝异常。” “但是,那一天……” …… 傅国城因为表白被拒,失魂落魄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场助教之旅。 然而还没坐上飞机,唐晚时便打来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国城,小墨他快不行了,你别走……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傅国城当即扔下行李箱,匆忙上了计程车赶到唐晚时报给他的地址。 那是一家隐蔽的实验室,虽然疑惑为什么把孩子送来这里,但很快被扑进怀里的女人打断思绪。 唐晚时抬起红肿的眸子,崩溃的哭喊着,傅国城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紧抱在怀里安慰。 “别哭,先去看看小墨,没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傅国城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坚定地说:“我还有存款,只要小墨还有一口气,我倾尽全力也会救他。” 这时,身穿白大褂、有着一头自然卷的男人大步走过来,“唐女士,很抱歉,我们找遍全国的基因库,也没能找到和他相匹配的人。只可惜,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就可以采取第二个方法。” 傅国城不假思索就问:“什么方法?!” 男人下巴微抬,鼻侧的小痣莫名显眼,他疑惑地看着傅国城:“你是?” “我……我是……” 傅国城看向唐晚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是孩子的父亲,仅仅作为失败的追求者出现在这里。 唐晚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替他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傅国城怔在原地,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连攥着唐晚时的手腕也在剧烈颤抖。 医生打扮的男人似乎没时间和他们废话,冷声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差点夭折,各大医院不敢收留他,都劝小唐放弃。她找到这儿恳求我救救她孩子,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从事人体实验的研究所,并不是正规医院。” 傅国城压下激动的情绪,沉默听着男人的话语,偏头扫视周围的场景,这才嗅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伴随着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令人胃部翻滚。 “那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体内多个器官出现衰竭,现在只能用呼吸机吊着一条命。” 男人转身打开急救室的门,露出透明玻璃舱里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 “小墨……” 唐晚时控制不住情绪挣脱傅国城的怀抱,扑了过去。 看着最爱的女人露出这副绝望失态的模样,傅国城心如刀割。 “第二个方法是什么?”他沉声问旁边的男人。 “用基因培育器皿,制造一个适合那孩子生存的容器。”卷发男人表情高深莫测,“只可惜,找不到适配者。” 傅国城没听明白,“容器?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让唐晚时和适配者结合养育第二个孩子,待孩子成长到一定年纪,可以进行脑移植手术。”男人的话语在傅国城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脑移植?!你确定现在的医术已经达到可以进行脑移植的程度?!”傅国城清醒了几分,他再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冒出丝丝寒气。 就这么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实验室,怎么看都不靠谱! 他大步走到唐晚时旁边,低声劝:“晚时,我让京大的的医学教授在大医院给小墨找一个床位,别在这里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 唐晚时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傅国城,你知道我前面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为了小墨,跑遍大大小小的医院,他们无一不例外劝我放弃治疗!要不是覃少爷,小墨早在两年前就撑不住了!” 她一手指着傅国城身后的卷发男人,继续道:“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家实验室里面,你现在让我放弃这里,不就是拿刀戳我的心窝子吗!万一小墨在转移的途中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傅国城看着女人痛苦的神情,心脏猛然一缩,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够了,说什么爱我,呵。”唐晚时转头看向玻璃舱内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毫无起伏的孩子,哑声道:“小墨,别怕,你要是走了,妈妈就下去陪你。” 傅国城一听这话,当即就着急起来,“晚时,别冲动行事,小墨这么懂事,老天爷绝对不会狠心下收了他。” 他转身看着覃锋,神色焦躁起来,“我可以吗?你检测一下我的基因!” 覃锋面露为难之色,不抱希望地说:“三年来,我们检测过形形色色的人,皆没找到和小墨基因匹配的,你要是坚持测一测,那也无妨,但别抱太大的希望。” 傅国城没看见,身后的女人冷漠地扯了扯嘴角,朝覃锋微微颔首。 其实,唐墨的病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劫难。 但唐晚时等不起,唐墨是她和挚爱男人的结晶,倾覆了她所有的期盼和爱意,没有人比得过他。 当在基因库筛选里面发现傅国城的基因和小墨相匹配后,她迫不及待便想动身前往淮城把人绑回来。 但她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本人并非怀着自愿的心理参加实验,很大可能会导致结合失败,出现误差,从而导致培育失败。 因此,她和覃锋设计了一个圈套,利用自己本身的外貌优势吸引傅国城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引着他主动进入圈套。 第94章 争吵 检测结果出来那一刻,傅国城惊喜的同时,又开始犹豫了。 唐晚时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愁容满面,支离破碎,“国城,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只是可惜了小墨,他今年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得撒手人寰。” 话一说完,她又掩面哭了起来,“你知道刚才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知道你是适配者,我有多激动吗?” 傅国城压根看不了她哭泣,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地说:“晚时,我帮你。” 覃锋适时拿了保密文件过来让他签名,嘱咐道:“做好保密措施。” 当晚,或许是唐墨吉人有天相,竟生生熬了过去。 傅国城当时守在床边,垂眸看着面容虚弱却乖乖露出笑容的小孩,心脏柔软得不行。 虽然这个孩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年后,傅政凛在他们的期待下出生。 光溜溜的身体刚脱离母体,便被实验人员带去做了基因和全身细胞检测。 唐晚时半靠在床头,被冷汗打湿的苍白脸庞没什么情绪,冷漠地听着孩子连绵不绝的哭喊声。 傅国城守在门口,短暂地生起一股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没开心多久,便被残酷的事实打败。 他不该过多的关注这个孩子,就怕到了那一天,会难以割舍。 在傅政凛满三个月的时候,唐晚时正式嫁给了傅国城,并跟着他回到淮城发展。 而唐墨则留在京城的实验室,由专业护工看管,唐晚时放心不下孩子,隔三五差就得跑过去看上几眼。 她的爱全部倾注在唐墨身上,对傅政凛这个计划中生下的孩子,冷漠至极。 为了让唐墨有个健康优秀的身体,她开始严厉要求傅政凛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渐渐脱下温柔得体的外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样,冷漠、强势又无情。 傅国城有自己的志向和野心,重心也从爱情转移到事业,但他心里依旧还爱着唐晚时,即使她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唐晚时要求他严厉对待傅政凛,他照做了。 唐晚时让他时刻留意傅政凛在校期间的一举一动,他毫不犹豫就在傅政凛的课室装了隐蔽的摄像头。 他对唐晚时做了诸多让步,多次忽视傅政凛的感受,强迫他做这个年纪不该接触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冷硬下来,再也不会因为傅政凛这个孩子触动分毫的时候。 变故生起。 唐墨被病痛折磨了几年,虽然用上了国外新研发的特效药,但他每天经历的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国城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此时的傅政凛不过才五岁,他睁着一双圆滚滚却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仰望着自己父亲,认真倾听他的话语。 傅国城深深看着即将奔赴死亡的孩子,心脏竟莫名刺痛起来。 这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连五官也和自己相似,唐晚时就真的忍心剥夺他的生命吗? 傅国城扪心自问,自己的心肠,真就那么冷硬无情吗? 傅国城一时之间的心软被唐晚时嗤之以鼻,认为他对唐墨的爱很虚伪。 “傅国城,当初我们说好的,这个孩子作为小墨的容器而生,你现在跟我说后悔了?”唐晚时彻底没了温柔的假象,冷声道:“你敢说你爱小墨?也是,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能真的爱他。”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小凛再怎么样也是我傅国城的种,你拿他的命去换唐墨的命,我实在无法接受!”傅国城翻脸不认人。 唐晚时嘴角挂着讥讽,“明明当初为了我,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几年,你就彻底变了。果然,男人一旦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和他相比,差远了。” 男人最忌讳老婆嘴里记挂着前任,傅国城也不例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而傅政凛还是被唐晚时带走了,带去实验室里面接受健康检测。 他来之前打了麻醉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实验里面经历了什么。 原本已经做好手术准备,意外接踵而来。 唐墨不见了。 傅国城赶到京城的时候,只看到傅政凛躺在手术室,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连头发也被剃光。 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抱起孩子就走,却被陷入疯癫模样的唐晚时拦住去路。 “傅国城,你敢带走他,我就和你离婚!” 傅国城无法维持冷静的模样,他爱了唐晚时那么多年,哪能说割舍就割舍,“不行!” “小墨是我的全部,我把希望都寄托在手术上面,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傅国城:“晚时,覃锋只是覃家的废材少爷,你别被他骗了!什么脑移植手术,全世界就没有一例成功的!” 唐晚时撕开伪装起来的身份,冷声道:“谁告诉你亲自操刀的人是他?!你错了,我才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而他仅仅只是投资人。” 傅国城没想到身边人还有这层身份,被隐瞒的怒意瞬间爆发:“所以,你当初说的话全是假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唐晚时褪去癫狂的眼神,恢复冷静。 …… 傅国城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心如死灰。 原来,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自己。 原来,自己和她相遇的每一帧画面,全是虚伪的假象。 她要的,不过是容器,一个能让她儿子生存下去的容器。 傅国城内心还有良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送死。 争吵到最后,唐晚时以傅国城最在乎的事业作为引诱,“你在官场上拼了命往上爬,不就想挤进京城么,我可以帮你。我人脉广,给你介绍引荐人!” 傅国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如今正处在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确实缺了贵人。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傅政凛,眼底生起复杂之色,为了这个孩子,斩断自己往上爬的道路,值得吗? 良久,他才道:“五年,再给他五年时间。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只要别威胁到他的生命。” 五年时间,足够自己爬上京城官圈,既能实现理想,又能阻止唐晚时的疯狂行为,一举两得。 唐晚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嗤一声,直接拒绝:“他等得起,小墨等不起!” 忽然,一道虚弱无力的童音插了进来。 “我不做手术!” 第95章 这还是母亲吗? 唐墨紧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眶全是泪,“妈妈,这是弟弟吧?” 唐晚时心都要碎了,快步冲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乖,别哭,他不是你弟弟,你没有弟弟,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骗人,他就是我弟弟!妈妈是骗子,还有,我才不要他的身体!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他会抢走妈妈的爱,一定会! 唐墨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傅政凛,脑海里萦绕着的恐慌让他尖叫出声,整个人抽搐不止。 “小墨!小墨!” 唐晚时动作熟练地摁着他人中,迅速掏出药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他嘴里,轻声哄:“乖,张开嘴把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唐墨紧攥着她衣服,艰难地咽下药丸,委屈地哭诉:“妈妈,为什么是我,病的人为什么是我?什么罕见病,什么恐惧症……是我不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好痛……” 他好不容易艰难活到十岁,他真的不想活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让他反复崩溃。 唐晚时悲痛欲绝,恨不能替他受了,“宝贝不哭,妈妈会帮你,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手术。”唐墨抬起漂亮精致的小脸,朦胧的泪眼里全是抗拒。 “好,听你的。”唐晚时忍着喉咙翻滚的哽咽,宠溺地揉了揉他头发。 傅国城冷眼看着感情深厚的母子俩,垂眸扫向紧皱着小脸的傅政凛,抱着他走出实验室。 而后五年,唐墨的病情反反复复,时而严重到不得不上呼吸机的程度,时而又死里逃生,或许真应了那句,连老天爷都狠不下心收他。 但他罹患的多重恐惧症却越发严重,唐晚时心疼不已,焦虑不堪,脑海里涌出各种方法。 她紧缩眉头回到傅家,看着背着书包迎面走来的傅政凛,内心的怨恨攀升到极点。 为什么受折磨的人会是小墨,而不是前面这个身体健康、丝毫入不了她的眼的孩子。 如果上天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小墨身上所有的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为了小墨,她变得极其自私,小墨像极了她最爱的人,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在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她恍然惊醒,只要能减轻小墨的痛苦,无论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于是,在傅国城出差在外期间,她冒着风险给两个孩子进行了一场脑前额叶移植手术,把唐墨经受的精神折磨转移到傅政凛身上。(注:当前医学无法达成,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手术很成功,唐墨醒来后虽然很不满意母亲的自作主张,但剔除精神疾病的他,明显轻松许多,连笑容也多了起来。 反倒是年仅十岁的傅政凛,被突然而来的恐惧症反复折磨,只能长期吃药。 探监室里面,傅国城连着说了十几分钟,眼眶已然湿润,他静静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挺拔英俊的傅政凛,深深吐出一口掩埋了二十几年的气。 “五年前,唐墨的病情再次复发,你母亲又一次打起脑移植的主意,我没同意。一时不慎踏进她精心布置的圈套,一生的事业会毁于一旦。想来,这就是我的报应。小凛,我知道你怨恨你母亲,但我不会揭发她。她比我可怜、可悲,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政凛唇色发白,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瞬间凝固,从尾椎骨蔓延而上的寒意让他毛骨悚然。 原来,一向健康的自己忽然经受精神病的折磨,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人。 他恐惧的人是她,带给他精神病的人也是她。 这还是母亲吗? 对于唐墨而言,她确实是个尽职尽力的好母亲,但对于自己而言,则是带来无限折磨和恐惧的深渊恶魔。 脑海里响起那道充满恶意的嗓音。 “傅政凛啊傅政凛,你的出生虽被期待,但她可是期待着你去死啊。你真可怜,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所有人都不要你,你还能抓住谁?你连那个孩子的手都抓不稳,你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你真没用,好没用,还活着做什么?” 傅政凛紧咬着牙关,瞳孔剧烈颤抖,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跟随了他十多年,往往在他极度恐慌、绝望的时候出现,它嘲讽他、贬低他,甚至蛊惑他去死。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傅国城,你为了她,宁愿自己坐一辈子的牢,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只可惜感动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爱你吗? 她爱的人只有那个孩子和死去的挚爱,你以为自己沉默不语,她就会感激你? 呵,可笑。 傅国城疲倦地闭上眼,他对唐晚时的爱,早在几十年光阴里消磨殆尽,他爱的是温柔、善良的唐晚时,而不是那个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女人。 “我最后问你一句,方豫车祸的真相,你早在知道了吧。”傅政凛站起身,俯视着囚禁在牢笼之内的男人。 傅国城脸上闪过一丝悲痛,缓声道:“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哲轩,我没想到覃锋会痛下杀手。”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破凝重的气氛,随之而来的是狱警不耐烦的催促声。 “二十分钟到了,赶紧的,快出来!” 傅政凛冷冷看着傅国城,抛下一句:“以后,我不会再来。” 他转身,脚步不停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傅国城眼前。 “也好,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傅国城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眼底透着一丝不舍和倾诉心事之后的轻松。 …… 天色渐沉,傅政凛待在静安小区停车场小车内,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夜色沉寂,万籁俱静,他才打开门下车,缓步走向电梯。 家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啪” 806房的灯光被打开,明亮灯光之下,是空无一人的客厅,明明装饰偏向温馨风格,但因为少了一个暖烘烘的身影,到处皆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傅政凛卸下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径直走进方豫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豹子摆件。 他微抿唇角,缓步走到书桌前,低头注视着威风凛凛的小豹子,前额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眼里的情绪。 “小豫。” 他低喃一声,抬手摸了摸豹子背部坐着的小男孩。 “居然没把这个带走,是忘了吗?”傅政凛偏头看向墙边空荡荡、原先放着礼物盒的隔层,哑声低语:“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就你才稀罕。” 他在方豫房间逗留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间,后背抵着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方豫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入口鼻,令他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这里的味道比较浓郁。” 第96章 太弱了 许承志等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 他看向旁边抱着礼物箱不松手,一夜未睡的男孩,无声叹息一声,“走吧,该下飞机了。” 方豫侧脸趴在礼物箱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灯光明亮的陌生机场,内心的寒意涌遍全身。 他确确实实被抛弃了,他被傅政凛推到所谓的舅舅身边,被迫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小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伤心难过了整整一天,而后生起的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那个男人骗了他,还收下了自己的卖身钱,简直可恶至极! 许承志拍了拍他肩膀,再次道:“你外公在外面等你,知道你回来,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方豫动了动耳朵,抬起脸转了个方向,直视着许承志,眼底翻滚着无限冷意和不加掩饰的恨。 他恨傅政凛,恨面前这个男人,也恨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他此时还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但没关系,他终有长大的一天。 他自认为自己心眼子很小,非常记仇,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印刻在他脑海里面,想着以后数倍奉还。 他记得在玉米地绑架他的人、在地下拳馆企图猥亵他的人、打断自己肋骨和伤害傅政凛的人、在拳馆二楼拍掌嘲讽俯视他们的人、金潭村村长、那个女人…… 如今傅政凛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他得用漫长的岁月好好思考,该怎么报复他、让他哭着说后悔。 许承志蹙了蹙眉,男孩身上散发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和杀意,若是不加以引导,很可能会产生反社会人格。 如今他正处在盛怒阶段,不可能听进任何劝导,待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再做打算吧。 许承志站起身,深深看着他,低声道:“你赖在这儿不走也没用,既然来了京城,你就不可能再回去丰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理解你的情绪,但一味的反抗只会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振作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强,直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束缚你。” 一段话砸进脑海,方豫从繁杂的思绪中惊醒,迅速解开安全带,抱着礼物箱站起身。 变强,强到所有人都畏惧他、对他无可奈何?! 许承志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就是太弱了,弱到任何一个人都把他当成汤圆任意揉捏。 他的灵魂虽然是只豹子,但也知道强者为尊的道理,尤其在弱肉强食的滕菲大草原,这点尤其重要。 他那时就是太过弱小,才会葬身虎口。 如今幸运重生,不能再得过且过,任性妄为。 那个宠他疼他的男人不就是因为他野性难驯,才把自己往外推的么! 光是想到那个男人,他便恨不能吸干他的血,咬断他脖颈! 他看都不看许承志一眼,紧抱着礼物箱离开座位,走向出口。 “这野性子,也就他忍得了你。”许承志呼出一口闷气,无奈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天还黑着,机场内来回走动的乘客依旧不少,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机场,每天的客流量多达几十万,丰城机场和这里压根没得比。 方豫跟随着指引道路的保镖,警惕又冷漠地打量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忍着胸腔翻滚的滔天恨意,强压下脸上的情绪,腰背越挺越直。 刚走出乘客通道,迎面走来七八位黑衣保镖,为首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高档大气的唐装,一手持着棕褐色的龙头拐杖,腰背挺得比方豫还直,乌黑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仔细一看两鬓发白,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 不难看出这人就是方豫的外公,毕竟五官轮廓和许承志有六分相似。 他看到方豫的第一眼,眼底隐忍着的激动衬得这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了几分。 “孩子,你就是方豫吧,果然长得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家目前的掌权者许茂生缓步走到他跟前,时刻保持严厉的嗓音不自觉缓和些许。 方豫只抬眼扫了他一下,便不感兴趣地垂下眼帘,绕过他走向机场大门。 许茂生愣怔一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忽视,他回头看向方豫修长却单薄的身影,眉头紧蹙,嘴里低喃:“太像了,叛逆的样子也像极了瑾澜。” 许承志心下咯噔一声,快步走过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接着道:“小豫他心里有怨恨,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您别放在心上,我……” 许茂生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语,低笑出声:“没事,有个性才好。” 他瞥了许承志一眼,“不像你,死板,从未忤逆过我。” 许承志抿了抿唇,嘴角扬起苦涩笑意,您老说一套做一套,以前对我那叫一个严厉,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怪我太过听话。 “丰城那边的事解决了吧?”许茂生抬脚往外走,拐杖落地的声音听得人心下发沉。 许承志跟在他身后,严肃认真地回答:“短时间内,傅家人不会找上门。” 许茂生沉沉地“嗯”了声,经过岁月沉淀的眸子敛去了它的锋芒,却掩盖不了久居上位带来的强势,“承志,当断则断,别因为妇人之仁让你外甥再次步入险地,他是瑾澜唯一的孩子,也是你唯一的外甥。” “是,父亲!”许承志微垂下头,哪敢反驳一句。 他和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姐姐性格活跃鬼点子多,处处和父亲对着干,而自己则严于律己,父亲要求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丝毫不敢生起二心。 他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是许家后代里面唯一的男丁、必须肩负起打理家族产业的重任。 很多时候,他羡慕自己姐姐能活出自我,能随意在父亲面前撒娇欢笑。 爱之深,恨之切。 姐姐在父亲面前小打小闹,父亲是无所谓的,但为了一个男人,远离生活二十年的家,远离最亲近的家人,父亲能不气吗?连父亲以断绝父女关系作为威胁,也无法挽留固执已见、一颗心跌进了爱情海的姐姐。 以至于他在一怒之下,毅然断绝了父女关系,停掉她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并抛出狠话:“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不到三年,女儿果然以一副被伤透心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后悔了。 然而,事情真相却另有隐情。 机场大门,方豫回头看向逐渐靠近的父子俩,眼里的戒备和排斥毫不遮掩。 许茂生年约六十,身高接近185,光是从外貌上,很难看出他真实年龄,说他是许承志的大哥,也没人会怀疑。 他垂眸看向方豫紧抱着不放的箱子,饶有兴致地问:“里面装着什么?” 方豫后退一步,抿着唇一声不吭。 许承志代为回答,“一些小玩意,这孩子比较念旧。” 他没提起傅政凛的名字,就怕引起许茂生的反感。 许茂生是什么人,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儿子隐瞒了什么,他也不拆穿,浓眉一拧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而俯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方豫,“念旧是好事,你妈妈也总是收藏一些古灵精怪的小玩意,待回到家里给你看看。” 许承志:…… 连叱咤京城几十年的许老爷子也玩起双标了,可以见得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 第97章 老板大气 东逝流水,叶落纷纷,转瞬间已经过去一年。 傅政凛一整年时间几乎住在公司,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但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身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出来。 梦里,全是方豫流着泪控诉他的身影。 “嘟——” 被一沓资料掩埋的手机震动不止,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轻蹙眉尖,睁开疲惫不堪的眼,伸手在资料下方一阵摸索,直到摸到屏幕冰冷的手机。 “小凛,今天是冬至,早点下班,来阿虎这儿吃个饭。”陈大娘温和的嗓音仿佛带着热度,盖过了指尖的冰冷,傅政凛坐起身,一手揉着酸痛僵硬的脖颈,嗓音沉而微哑:“知道了,干妈。” 陈大娘沉默几秒,轻叹一声:“阿虎说你这阵子一直待在公司,连家也不回。干妈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小豫,但也别太累了,万一哪天累垮了身子,得不偿失。”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桌上高约半米的文件堆,嘴里答应着:“听您的,您别担心我,现在到了年尾,公司的事儿比较多,待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好好陪陪您。” 陈大娘低笑出声:“哎哟,我哪里需要你陪,干妈就盼着你多点出去溜达溜达,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和工作打交道,多累人啊。今天记得早点回来,吃过饭后让阿虎带你逛逛夜市。” 傅政凛应了一声,闲聊几句后便结束了通话,他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指轻触点开京城日报的网页。 自从半年前在网上看到关于许家的消息,他隔三五差就要点开翻看一番。 【娱乐圈地震!京城某巨星表演现场出柜同性经纪人!】 【爆!京城慈善家携手爱孙亲临孤儿院献爱心。】 傅政凛神情微愣,下意识点开这条新闻,待看到照片之人并非那个男孩后,眼神暗了暗。 他快速往下翻看,不错过任何一条新闻,但今天注定无法看到那个男孩。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傅政凛淡声道:“进来。” “傅总,冬至快乐。这份是最新整理出来的各个供货商商品类目表,你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明确标注?”于圆拿着一沓资料走到办公桌前,视线扫向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头脑发昏。 傅总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兢兢业业、不知疲惫,瞧这浓重的黑眼圈,怕是从未好好休息过。 傅政凛接过资料,也没看,抬眸看着她,“小圆,待会通知下去,全体员工提前下班,中午可以离开。” 于圆面露激动,老板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待公司员工却很好,难怪没人愿意跳槽。 “能遇到傅总这么好的老板,是我们员工的福分。”于圆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嘴角漾着浅笑。 傅政凛不置可否,脸上的情绪变化不大,轮廓深邃的眉眼稍稍缓和些许,“有你们这帮尽职尽力的员工,才是我的福分。” 于圆被他深沉认真的眸子看着,不自觉红了脸,老板太帅实在很犯规啊! “没……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于圆低垂下头,嗓音弱了几分。 “嗯,去吧。” 待于圆退出办公室后,傅政凛翻开手上的资料,垂眸认真翻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傅政凛拿过手机站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微信查看信息。 【晨曦:在忙吗?】 【晨曦:如果在忙着,你就先忽视我这几条信息(吐舌头)】 【晨曦:今晚有空吗?中心广场那儿举办美食节,还有烟花秀,可以约你一起过去逛逛吗?】 傅政凛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轻点屏幕,回了一条信息。 【凛:今晚和虎哥他们过去,你要来就一起吧。】 【晨曦:一言为定哈(转圈圈)】 看到“一言为定”四个字,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不免想起当初答应过方豫的事儿。 他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自从经历方豫那件事后,他不再轻易许下诺言。 【凛:(微笑)】 【晨曦: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发表情包。】 【凛:嗯,先忙了。】 傅政凛无意和她聊太多,姚晨英是个异常固执的女人,即使多次被自己拒绝,她也毫不退缩,反倒越挫越勇。 他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提刀相向威胁她远离自己。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自动屏蔽脑海里杂乱的思绪,认真投入工作中。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办公楼的员工也陆续离开公司,期间发出激动的谈话声。 “这份工作,真的很适合我养老啊!” “老板人帅不说,对咱们是真的体贴啊,年纪轻轻,还很上进,以后谁嫁给他就是天大的福分!” “对了,除了小圆暗地里喜欢他,采购部的阿馨、售后部的花语、客服部的兰兰,全都拜倒在老板的西装裤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咱们英俊高冷的总裁只爱工作不爱女人。” “呵,这该死的工作欲!” “啊啊啊!老板在群里发红包了!” 一声惊起千层浪。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停下脚步,动作迅速掏出手机打开。 “啧啧,不到五秒,五十个红包秒没,这群饥渴的人类!” “最佳手气是小刘啊!卧槽!整整三千块!羡慕嫉妒恨!” 一堆人在红包下方列队回复。 [小刘:老板大气!] [兰兰:老板霸气!] [馨馨:老板阔气!] [于圆:老板帅气!] …… 傅政凛看了满屏滚动的信息,面部肌肉 稍稍松弛下来,薄唇微扬,沉重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不一会儿,公司仅剩他一个人。 他似乎遗忘了时间,丝毫没感受到饥饿感,直到太阳西斜,光线昏暗下来,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 临近傍晚,他离开公司,顶着忽然刮起的寒风来到正虎堂。 脚刚踏进里面,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屁颠屁颠跑过来,齐刷刷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傅政凛心脏猛然收缩,唇色略微发白,什么生日,谁过生日,今天只是冬至,并不是他的生日,他也从来不过生日。 然而,他的生日确实就在冬至这天,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滚滚滚,谁让你们唱生日歌了!”杨虎怒斥一声,差点就要脱掉鞋子暴起揍人。 第98章 老婆,别生气 虽然杨虎并不清楚傅政凛和他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光是想到他母亲曾经带人上门绑架方豫,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 况且,在过去的几年里,傅政凛从未过过生日,杨虎等人自然察觉到什么,不会傻乎乎往他伤口上撒盐。 傅政凛抬手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情绪已经收敛,“虎哥,大过节的,和气生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儿。” 杨虎微眯着眼觑了缩头缩脑的狗腿子们一眼,“再有下次,我就……嗷……” 耳朵忽然被粗糙的手指扯住,疼得他不得不咽下尚未说完的话。 陈大娘松开扯住他耳朵的手,朝狗腿子们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先去小食堂吃饭,今天过节加餐。” “好咧,谢谢大娘。”狗腿们面露感激,不约而同齐喊一声,转身拔腿就溜了。 陈大娘横眉竖眼瞪着儿子,“再有下次,你就什么?都快奔四的人了,动不动威胁人,是黑社会当上瘾了还是嘴巴痒了!” 杨虎垮下脸,一句不敢反驳。 陈大娘骂完之后,直接无视儿子,转而挽起傅政凛手臂,带着人往里面走,“小凛啊,以后就得这个点下班,刚好过来干妈这儿吃饭。你看你,这一年来瘦了好多,脸蛋憔悴得很,长时间熬夜对身体不好,别仗着自己年轻不以为意。” “你也别嫌干妈唠叨,来,坐这儿,先把汤喝了,去去寒气。”陈大娘端起桌子中央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傅政凛前面。 “谢谢干妈。” 傅政凛在她面前一向听话,慢条斯理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左侧手腕佩戴着银色表盘黑色表带的腕表,虽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在他极其优越、贵气的皮相衬托下,连带着手表也高档起来。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拿着汤匙,在陈大娘的欣慰视线下,一口接一口的喝完汤。 陈大娘笑眯了眼,视线落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面,眼底生起无尽的心疼。 傅政凛放下碗,湿润嘴唇微启着,缓慢吐出一口热气。他只觉胃部涌起一股热流,逐渐蔓延至全身,绷直的肩背缓缓松懈下来,冷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润。 “干妈炖的汤,一如既往的好喝。” 傅政凛并非夸夸其词,陈大娘有一手好厨艺,无论是炖的汤、煲的粥,亦或是煮的面条,都比外面餐厅的好吃。 陈大娘捂嘴低笑,眼角皱纹随着面部的抖动轻颤着,“还是小凛嘴巴甜,不像你哥,挑三拣四的。” 杨虎轻哼一声,收回踏进门槛的一只脚,决定去霍于庭那儿寻求安慰。 陈大娘啧啧摇头,没好气地说:“瞧他那德性,能找到老婆我就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烧高香咯,也就霍子受得了他。” 傅政凛心下暗忖:虎哥已经成功找到老婆,干妈您就等着烧高香吧。 “小凛,你要是实在不想回静安小区,你就来干妈这儿,正虎堂里面房间多,不愁没地儿睡。” “干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有分寸。”傅政凛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陈大娘手里,“钱不多,有空去买点好吃的。” 陈大娘两指摩挲着红包,确定数额不会太大后,才自然地收下。 每一年过节,傅政凛都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红包,大金额她一律不收,只收金额小的。 次数多了,傅政凛也就清楚该怎么做,他每一个节日都不落下,什么三八妇女节、端午节、情人节…… 陈大娘知道他在变着法子送钱给自己,无奈的同时又欣慰不已,收下的那些钱,她也没花,特地存在新开的银行卡里面,待傅政凛结婚的时候送给他媳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更多时候是陈大娘在说,傅政凛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她很少在傅政凛面前提起方豫那个孩子,就怕勾起傅政凛伤心的回忆。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往后还有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岁月,她希望傅政凛能卸下内心的重担,好好善待自己。 入夜,吃过丰盛的晚餐后,陈大娘端来一锅圆滚滚的汤圆。 “吃碗汤圆,化掉这一年的所有不愉快,祝在座的各位健健康康,岁岁无忧。”陈大娘笑出满脸皱纹。 “妈,在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吧?”杨虎扬眉问了句。 陈大娘轻咳两声,倒没反驳,“怎么,看不得你妈有文化?” 还真被杨虎说中,确实是朋友圈看来的文案,她先前不会玩微信,是霍于庭亲自上阵教的她。 玩了两个多月后,也就熟悉了,一有空闲便刷刷朋友圈,最近还迷上了狗血爱情剧,学到了一点关于爱情方面的套路。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阿虎,前几天光头仔说你和珠宝店的老板娘走得近,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喜欢上她了?妈教你怎么追人,保管不到三天,她就得跟你回家!”陈大娘一句话砸在杨虎脑海,他下意识看向旁边冷下脸的霍于庭,心下叫苦不迭。 光头那傻货嘴真特么多,给我等着! “妈,没这回事,别听他胡说。”杨虎垂在桌布下方的手伸向霍于庭大腿,轻轻掐了掐。 霍于庭神情未变,嘴角却往下压着,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站起身道:“大娘,小凛,你们先吃,想起车上落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先过去找找。” 杨虎连忙跟着起身,“天黑了不好找,我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饭厅,明眼人都知道气氛不对劲。 陈大娘疑惑地看向淡定自若吃着汤圆的傅政凛,“我说错话了吗?” 傅政凛咽下软糯甜而不腻的黑芝麻汤圆,摇头回答:“没,可能真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也过去帮忙找找。”她说着便站起身,被傅政凛及时抓住手臂,“干妈,外面天冷,您就待在这儿陪我聊聊天,这汤圆是您做的吗?很好吃。” 陈大娘低笑出声,难得干儿子主动找她聊天,她可不能拒绝。 另一头,霍于庭脚步匆匆离开正虎堂,丝毫不搭理身后紧跟过来的男人。 “霍子,哎,你等等,误会!真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杨虎急忙拉住他手臂,带向阴暗的角落。 霍于庭扯起嘴角嗤笑一声:“误会?我误会你什么?光头说得没错,你最近确实三番四次跑去光明街那家珠宝店,怎么,没被我彻底掰弯,重新喜欢上女人了?” 杨虎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说话一惯如此,带着尖锐的刺儿,非要把自己扎成刺猬为止。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霍于庭眼眶发红,声音冷到发颤,“你……嗯……” 杨虎二话不说直接上嘴堵住他即将溢出喉咙的话语,健壮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把人紧紧压进怀里。 霍于庭狠下心大力咬向他舌头,眼底生起些许怒意,瞪人的时候,眼尾往上挑着,很是勾人。 杨虎被他瞪得上火,不顾舌尖的疼痛,重重在内里攻城略地,直到霍于庭快没气儿了,才放开他,哑声道:“老婆,别生气,乖乖听我解释。” 第99章 意外 霍于庭听到“老婆”两个字,神情怔了好几秒,杨虎一般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喊他老婆,如今竟然打破以往的常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帘微垂下来,眼尾湿红,不再看他,“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自己圆谎。” 杨虎定定地看着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面盒子,霍于庭光是看了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猛地抬头,眼底满含诧异。 “原本想着今晚美食节放烟花的时候再交给你,但是我老婆太爱吃醋了。”杨虎打开小盒子,露出内里低调镶钻的男士戒指,沉而低哑的烟嗓裹挟着浓烈的爱意,“霍子,你愿意一辈子当我老婆吗? 霍于庭紧抿着唇不说话,视线盯着泛起银光的戒指,不自觉摒住呼吸,怕喘息的一瞬间,此情此景会烟消云散。 杨虎,这是在求婚? 他居然向我求婚?! 他的激动情绪被强压在心口,脸蛋紧绷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以至于让杨虎产生,对方不太情愿的想法。 “果然求婚仪式还是太过简陋了吗?”杨虎懊恼地低骂一声,拉起他手就走。 霍于庭没挣扎,目光幽幽地盯着杨虎宽阔结实的脊背,低声道:“带我去哪里?” “别问,去到就知道了。”杨虎一路牵着人走到汽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推坐进去,还体贴地帮他系上安全带,顺带着在他饱满湿润的唇瓣啃上一口。 黑色的大奔开出酒吧街,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的心脏仿若脱了缰绳的野马,剧烈跳动着,车厢内的暧昧气氛上升到极点,压得人透不过气。 霍于庭偏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暗地里呼出一口热气。 明明和杨虎已经好上了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花样儿还挺多,如今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很是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然而,老天爷似乎看不惯他们即将大圆满,非得制造一点阻碍才善罢甘休。 汽车行驶到丰城大桥上面的时候,变故生起。 后方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接追尾上来,猛然撞击在汽车后方。 “砰”的一声巨响刚传入耳里,霍于庭便觉得车身剧烈晃动,整个人天旋地转,安全带死死勒着他胸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只来得及看杨虎一眼,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虎堂,陈大娘手腕处戴着的翡翠玉镯仅轻轻触碰到陶瓷碗,忽地断裂。 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她不安地看向微蹙眉头的傅政凛,颤声道:“这个玉镯是阿虎当上黑社会那一年送给我的,平日里无论怎么磕碰也没断过,现在居然……” “嘟——” 桌面上闪烁着亮光、不停震动的手机打断她的话语。 陈大娘陡然一惊,伸手拿过手机,见来电者竟是当地警局,手当即便抖动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最怕遇到这种事儿。 自己儿子是混黑社会的,做过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情,得罪的人也多,如今警局忽然找到她头上,肯定是阿虎出了事! 傅政凛见她迟迟不敢接通,伸手顺走她手机,私自点了接通。 “你是杨虎的妈妈吧?”对方没有拐弯抹角,不等他回复直接道:“现在来人民医院一趟,你儿子和同坐一车的男人在丰城大桥上面出了车祸,刚上救护车。”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视线落在表情慌乱的陈大娘身上,“好,我马上过去。” 见他挂断电话,陈大娘连忙抓着他手臂追问:“他说了什么?是阿虎出事了吗?” 傅政凛没有特意隐瞒,陈大娘作为杨虎的母亲,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儿。 “干妈,您先冷静,具体情况还得到了医院才清楚,虎哥和霍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傅政凛搀扶着她往外走,发白的唇昭示着他的不安。 一路上,陈大娘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我儿阿虎和霍子平平安安,跨过这个劫难! 今天过节,中心广场又举行大型美食节活动,慕名而来的人非常多,通往人民医院的道路途径中心广场附近,已经堵塞到五分钟只能行驶两三米的程度。 傅政凛紧蹙着眉,眼底是浓郁化不开的担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手背处黛青色的血管尽数暴涨。 旁边的陈大娘始终白着个脸,干裂的唇瓣不停翕动,不安的情绪一直缭绕在心头,她完全镇定不了,“天地神明,菩萨保佑,只要保佑他们迈过这道坎,日后定会督促阿虎行善积德……”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出十字路口,才发现这儿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现场至少停了十辆车,嘈杂的谩骂声、哭喊声和警车、救护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鼓动人的耳膜,更是加重了陈大娘内心的不安。 抵达人民医院后,车刚停稳,她抬起抖个不停的手开门下车,双腿阵阵发软差点没站稳,好在扶着车门,不至于一屁股坐地上。 傅政凛快步走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往急诊处走去。 门口站着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沉重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个高腿长的瘦黑警官偏头看向来人,双瞳微缩,“是你啊。” 傅政凛朝他点点头,“刘警官,好久不见。” 当初方豫失踪期间,正是刘警官带着他前往地下拳馆找的人。 如今几年未见,瞧着越发黑瘦了。 刘警官目光复杂,对地下拳馆一事记忆犹新,那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败笔,把人带进去,却无法安然无恙地把人带出来。 “你们是杨虎的家属?”他也不废话,直接问。 “对对,阿虎和霍子怎么样了?”陈大娘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通红涌上热泪。 一旁站着的女医生安抚道:“杨虎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受的都是轻伤。至于同行的那个男人,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在急诊室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陈大娘憋了一路的眼泪簌簌落下,边走边抹眼泪,傅政凛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提起的心总算落下,至少人没大碍,已经足矣。 他视线转向刘警官,眸色暗沉下来,“刘警官,车祸原因是?” “从事故现场来看,初步判断是一场意外。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根据调查他已经持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事故责任全在他身上。” 经历一些阴谋诡计之后,傅政凛没有随意听信他的说辞,杨虎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第100章 出柜 急诊病房内,杨虎面色黑沉坐在霍于庭床边,两手紧握着他的手,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霍于庭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身上盖着医用棉被,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连以往红润至极的唇也变得惨白。 “霍子,怎么还不醒,烟花该结束了。”他旁若无人一般,下巴抵着霍于庭修长软绵的手,继续呢喃:“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 嘶哑的烟嗓压抑至极,裹挟着意味不明情绪。 陈大娘饶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儿子和霍于庭之间的异样,但她没有开口,此时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 傅政凛走进病房,缓步来到杨虎旁边,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于庭,抬手按了按杨虎肩膀,“虎哥,我刚问了医生,霍哥脑里有淤血,待针水起效后,最晚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 “小凛,你别看霍子在你们面前一副斯文淡定的样儿,其实心眼子小得很,他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爱嫉妒,说话老是阴阳怪气,每次非得故意把我惹得火冒三丈。” “然而每次我都拿他无可奈何。” “你知道他爱吃大白兔奶糖吧?” 傅政凛轻“嗯”一声,余光扫向一声不吭的陈大娘,直觉接下来,杨虎要说的事儿会直接压垮这个年过六十的母亲。 “你知道他很怕痛吗?光是被一滴热油溅到手臂,他就得跑到我面前倾述自己有多痛,非得让我吹一吹。” “然而,他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却不见他喊疼,他暗恋我好多年了,我竟然没有察觉。”杨虎话音刚落,才想起自己母亲就在旁边,全身肌肉陡然僵硬起来。 一句话在陈大娘脑海里面炸开。 她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沧桑的脸庞满布震惊之色。 上床?男人和男人之间?! 应该是听错了,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和男人混在一起! 虽然她对同性恋一事有所耳闻,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对象还是称兄道弟近十年的霍于庭。 “阿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大娘压抑着内心的慌乱,但不停颤动的双瞳还是出卖了她。 事到如今,杨虎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从口袋拿出装有戒指的绒面盒子,拇指往上一拨打开盖子,露出银光闪烁的戒指。 “妈,对不起,原本我想求婚成功后,再告诉你我俩的事儿。”杨虎握住霍于庭的手腕,私自把戒指套在他中指上,“我爱他,这辈子无法再爱上别人了。” 陈大娘差点站不稳,被傅政凛及时扶住,她抬眸看向神情没什么变化的傅政凛,嘶声问:“小凛,你早就知道了?” “干妈,很抱歉。” 傅政凛面露歉意,他尊重杨虎的选择,也不会嘴碎泄露对方的性取向。 陈大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剧烈晃动一下。 “好,很好,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怕我知道伤心、难过,还是怕我会狠心拆散?!我没什么文化,也没看过男男相爱这种稀奇事,没想到头一次在自己儿子身上长了见识!” 陈大娘眼眶溢满了泪,失望和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哽咽出声:“阿虎,你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管不了你,现在你长大了,我更加管不了你。你走了黑社会那条歪路,无论我怎么打骂,你都不听,我当时真的恨不能跳下丰城河以死谢罪。” 杨虎心痛如刀割,豁然起身,哑声道:“妈,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路是你自己选的。”陈大娘抬手擦了擦眼泪,失望地看着他,“阿虎,男人和男人之间相爱不被世俗接受,这条路铺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你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吗?!” 杨虎摇头,嘴角扬起苦笑,“已经迟了,我爱他,如果未来里面没有霍于庭这个男人,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傅政凛抿了抿唇,虽然不太理解男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深刻的爱恋,但他不会干涉杨虎和霍于庭之间的感情。 陈大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一时半会自然接受不了,她捂着嘴快步走出急诊室,免得在他们面前情绪失控。 “小凛,我妈就麻烦你了。” 杨虎视线转向傅政凛,嗓音更哑了。 傅政凛点点头,“放心,霍哥醒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杨虎应了一声,重新坐下,自然地握住霍于庭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啄了一下。 傅政凛指尖微动,转身离开急诊病房。 陈大娘坐在走廊的金属椅上,默默流着泪,察觉到旁边坐了人,才狼狈地偏头,躲开旁人的视线。 “干妈,不是故意瞒着你。” 陈大娘原本得知杨虎出了事,情绪早就濒临崩溃,此时再遭受一个打击,让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低低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傅政凛静静陪着她,不再言语。 他两手交握,双腿微微岔开,还未更换的笔直西装裤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自然垂落下来。 由于坐姿的影响,裤腿下方露出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脚腕,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他余光扫向医院走廊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不是错觉,刚才有人躲在走廊转角处,鬼鬼祟祟地窥探这儿。 阴谋诡计适时涌上脑海,傅政凛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头,恍然想起今天答应姚晨英的事儿。 果然还是不能轻易答应别人,他三番四次爽约,伤害了身边的人,也让自己变得毫无诚信可言。 “嘟——” 手机震动提示音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政凛起身,拍了拍陈大娘的颤动的肩膀,“干妈,我接个电话。” 陈大娘只点头,也不说话,实在是喉咙翻滚的干痛感让她难以发声,就怕一张嘴就得泄出崩溃的哭喊声。 傅政凛往前面走了几步,接通电话。 “傅政凛,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轻快的语气满含喜悦,昭示了主人此时的心情有多开心。 姚晨英连晚饭也没吃,光顾着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致力于把自己打造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 她已经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虽然有杨虎他们一块儿同行,但不是问题,只要能和喜欢的男人逛逛美食街,看看盛大璀璨的烟花秀,她便心满意足。 然而下一刻,傅政凛却说:“晨英,我这儿出了点事,今晚应该去不了了,很抱歉。” 姚晨英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整颗心仿佛被寒冬腊月的冰雪包裹着,拔凉拔凉,她下意识就以为这是傅政凛故意打击人的手段。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情,没有心,不,应该说他的心全在那个孩子身上,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开,彻底封闭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理智有短暂的分离,她紧攥着手机,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傅政凛,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该给我希望!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那么久了,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第101章 难缠 姚晨英那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傅政凛面前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明是自己缠着傅政凛不放,明明是自己心有不甘,以为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被自己的坚持和真诚感动。 到头来,感动的人只有自己。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她捂着嘴,热泪盈眶,不等傅政凛回复,立马挂断电话。 女人的抽泣声萦绕在这间五十平方却装饰得温馨精致的小房子里,她抬眸看着蹲在落地镜前哭得一脸狼狈的女人,自嘲道:“姚晨英,你就非他不可吗?他心里没有你一席之地,你怎么就那么贱,非要凑上去。” “嘟——”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亮起白光。 姚晨英透过模糊的视线,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傅政凛发来的消息。 [凛:很抱歉,不是故意爽你约(图片)] [凛:虎哥和霍哥出了点事,我现在在医院。] [凛:你说我没心,这个我不否认。晨英,别对我怀揣希望,不要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姚晨英哭声瞬间凝滞,脸庞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完了,误会了。” 她狠狠擦了擦眼眶的泪珠,精致漂亮的手指轻触屏幕放大图片,定睛一看,明显是医院走廊。 [晨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脑袋抽风发作(大哭)] [晨曦:还有,傅政凛,你的拒绝对我无效。你要是足够狠心,就应该找个女朋友,让我彻底绝了这条心。] 但她知道,傅政凛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可能为了摆脱自己,真去找个假女朋友演戏。 他性格成熟稳重,不是那种做出幼稚行为的男人。 傅政凛头痛至极,姚晨英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直到底,即使多次受到伤害也仿佛跟没事人一般,凑到自己面前欢声笑语。 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体贴之人,也不懂浪漫,不是最佳择偶对象,实在不懂为什么就那么招她喜欢。 下一刻,姚晨英仿佛透过网线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发来一大段内容。 [晨曦:你在疑惑我为什么脸皮这么厚吧?每个人都有一张人生体验券,我遵循内心的想法,只走自己认为开心快乐的道路。而你,就是这条道路上的终点站。爱一个人是不可理喻的,我只看到你身上全是优点,连冷心冷情的模样也好看得很。] [晨曦:傅政凛,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尝试一下……和我交往?我承认自己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的拒绝已经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的心为了你已经铸造了铜墙铁壁,谁也入不了眼。] [晨曦:所以,你什么时候可以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姚晨英狂热的爱意通过文字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无奈,傅政凛低叹一声,知道自己无论拒绝多少次,对方依旧不知疲惫一般站在那儿,倔强固执地看着自己。 此时的他,压根无法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何况他对姚晨英,的的确确没有多余的想法。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跳跃,拒绝的内容再次发了过去。 [凛:我只把你当朋友,即使你纠缠我多少年,结果也是如此,最终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尽早放弃吧,你的人生不该只围着我转。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爱人,我很自私,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凛:姚晨英,你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不可能可怜你同情你,勉强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放手吧,趁现在还年轻。] …… 姚晨英没再回复,傅政凛收起手机,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疲倦。 此时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哪还有多余的心思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 不可否认,姚晨英是个很好的女人,善良、开朗、幽默知趣,谁娶了她就是天大的福分。 但不爱就是不爱,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所有的耐心全花在方豫身上,再也不想分出一点儿给别人,他是极其自私的一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和唐晚时如出一辙。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缓步走回陈大娘身边,挺拔的身躯往下蹲,两手轻搭在她膝盖,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干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和虎哥会心疼。” 陈大娘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干儿子英俊的脸庞,实在对这张脸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小凛,干妈就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过会儿就没事了,别老是蹙着眉,会长皱纹。” 傅政凛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凛,你喜欢过男人吗?”陈大娘定定地看着他,迟疑地问。 毕竟她从未看过傅政凛喜欢哪个女人,和阿虎一个样儿。 该不会也…… 傅政凛无奈地笑了笑,“干妈,你在怀疑我?” 陈大娘抬手拨了拨对方有些凌乱的头发,“干妈就问问,先前给你介绍女孩子,也不见你感兴趣。” “您想多了,我对男人没兴趣。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性取向很明确,是异性。”傅政凛语气坚定。 当然,目前也对女人没兴趣,这句话自然不会说出口。 陈大娘怔怔点了点头,心想:阿虎先前很正常啊,就喜欢女孩子,现在还不是照样喜欢上男人。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能证明一切。 “小凛,别学你哥,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你受了这么多折磨,需要的是一个善良温柔的贤内助,而不是粗糙硬邦邦的大男人。”陈大娘不免担心起来。 傅政凛抿了下唇,起身坐到她旁边,缓声问:“干妈,您同意他俩在一起了吧?” 陈大娘脸色一变,沉默片刻,最终低叹一声:“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会分开吗?你看阿虎那个非他不可的样儿,我要是硬生生拉开他,他铁定以死威胁。” 尘埃已经落定,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再加以阻拦,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徒增烦恼。 第102章 罪魁祸首 人民医院住院部,凌晨三点,霍于庭忽然醒了过来,直直对上杨虎幽深渗人的双瞳,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呼……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怎么直勾勾盯着我瞧。”霍于庭抬起虚弱酸痛的手摸向他阴沉沉的脸,余光见中指戴着熟悉的戒指,动作停顿下来,哑声道:“我还没同意,怎么就擅自给我戴上了。” 杨虎一言不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眼眶红得几近渗血,沉沉的烟嗓哑到不行:“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点晕,脸上的伤口深吗?痛不痛?”霍于庭视线定在他右脸贴着的伤口贴上,嗓音轻了几分。 “这里不痛,但这里痛。” 他牵着霍于庭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得活活痛死。” 霍于庭眉梢下沉,眉眼多了一丝柔软缱绻,静静地看着杨虎剧烈起伏的胸膛,五指微动,掌心之下的心脏跳得又沉又快,仿佛在述说着它的疼痛。 寂静在蔓延,温馨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杨虎深深看着他,眸中深沉,一言不发,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身躯逐渐靠近,喉结滚动低喊:“老婆,你帮我吹一吹。” 他把脸凑到霍于庭嘴边,喉结再次滚动,霍于庭顿了顿,眼底生起几分笑意,“一个大男人,还撒起娇来了?” “准你喊疼,不准我喊?老婆真霸道。”杨虎微眯起眼,低笑出声。 霍于庭轻咳两声,耳垂悄悄红了,杨虎这货开口闭口都是老婆,听得他耳朵发麻,心里痒痒的。 两人腻歪一阵后,霍于庭依靠在他怀里,沉声问:“你认为,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虎眸色冷如冰霜,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幽光,“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 三天后。 傅政凛受霍于庭所托,跟随杨虎来到丰城看守所,目的自然是监督杨虎,免得他冲动行事。 货车司机这几天就关在这儿,茶饭不思,觉也不睡,似乎在忏悔自己先前犯下的错。 当被人带到审问室,看到面色黑沉、周身散发浓重煞气的杨虎后,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视线往旁边一扫,连忙低下头,头越垂越低。 傅政凛神色一变,嗓音裹挟着冰渣子一般冰冷:“把头抬起来。” 司机没回应,只是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六年前,来金潭村以修桥名义招摇撞骗的人是你吧!”傅政凛漆黑的双瞳宛如深不可测的寒潭,漠然地看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杨虎蹙起眉,不赞同似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初要是告诉我,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教他重新做人!” 司机抖得更厉害了,抬起黝黑的脸庞,“我……我没做过那些事儿,你认错人了。” 浓重的地方口音显然不属于丰城,傅政凛对这道声音有印象,淡声道:“我家门口有摄像头,你确定要我翻出六年前的视频给你看看么?” 司机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不就三百块么,至于让你记到现在。” 被吐槽小气的傅政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丝毫没受到他的影响,“说吧,是谁派你来。” “没人派我来,纯属意外。”司机咬死了这句不松口,眼底闪过的慌乱还是被锐利如鹰眼的眸子捕捉到。 杨虎当即起身,一手攥住他衣领威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把指使人供出来,我就拿你当替死鬼。” 他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让人不寒而栗,“陈二,想想你的家人,孩子,你以为自己包庇对方,就能保护他们吗?” 陈二双瞳剧烈颤动,呼吸瞬间凝滞,偏头看向站在旁边视而不见的警官,哪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杨虎是丰城地头蛇,什么坏事没做过,就差没杀过人,司机对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但那个男人绑架了他老婆和孩子,强迫他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能拒绝吗?! 傅政凛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痛苦,眸光愈发冰冷,“你人在牢笼,拿什么保护你最在乎的人。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把人供出来,我们虎头帮替你看着老婆儿子。当然,还能把你保释出来。” 陈二两手狠掐大腿,抬起方正的脸庞毅然道:“那人是叶家的二少爷。” “叶槐?!”杨虎怒喝一声,收紧手臂,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对……就是他。六年前,也是受他指使前往金潭村,原本想让我入屋抢劫,偷走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我良心尚在,不敢那样做。” 陈二两手扒拉着他结实暴涨的肌肉,艰难地咽下口水,“你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报仇你找那个男人去,我老婆和儿子是无辜的。” 杨虎冷嗤一声,眼底酝酿着骇人的风暴,“你老婆无辜,我老婆就不无辜?!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都是拜你所赐!放心,我一定好好折磨她,让她感受一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陈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彻底破防,哑声哭喊:“不!不可以!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碰她,我求你别碰她……” 杨虎冷哼一声,嫌恶地放开手,顺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背沾染的泪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傅政凛知道杨虎只是恐吓陈二,他深知祸不及妻儿的道理。 询问结束后,两人走出看守所。 杨虎从口袋掏出烟,扔了一支在傅政凛身上,“走,去找叶槐那孙子!” 傅政凛两指夹着烟,眸色暗沉下来,“至少先和霍哥说一声,别让他担心你。” 杨虎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微眯看着前方,身上萦绕着阴蛰杀气。 良久,他才吐出浓郁的白烟,沉沉“嗯”了一声。 没人知道那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当晚出现在霍于庭面前的时候,两人身上皆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陈大娘气儿子带着干儿子胡来,但事已成定局,气再多也没用。 两天后,丰城有风声泄露…… 原先由叶槐负责的地下拳馆和各个酒吧,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砸了个稀巴烂。 叶家掌权者一怒之下,把叶槐强制送出国,扬言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且叶家的产业和他再无瓜葛。 叶槐被迫离开,心里怀揣着滔天恨意,对紧跟在旁边的保镖列宵不停打骂,却得来一记毫不留情的手刀。 在昏迷前,他看着面容冷峻的列宵,气急攻心,一口血直接喷涌出来。 列宵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轻松把人扛在肩上,淡漠的脸庞暗藏嗜血戾气,他偏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腰身,冷声低语:“叶槐,合同已经到期,接下来,好好当你的笼中雀。” 第103章 老板是非人类 岁月的流逝不可抵挡,城市的变迁也在悄然进行,直到掩埋在傅政凛记忆深处的身影蒙上一层薄灰,仿若一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而照片之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眼前。 “叮咚叮咚” “傅哥,开开门!” “今儿天气这么好,别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傅政凛眼皮颤抖,缓缓掀开眼帘,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变得僵硬、麻木。 透过房门隐约传进来的声音很熟悉,是跟随他出差的小助理。 人是杨虎请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监督傅政凛的生活起息,做事干净利落,就是有点烦人,是个思维跳脱的话痨精。 难得这个月挤出一天作为休息时间,这人就跟影子似的无处不在,好在傅政凛忍耐性极好,不至于跟他一般见识。 傅政凛揉了揉酸痛麻木的左侧手腕,掀开被子坐起身,露出常年少见阳光的上半身。 肌肤冷白细腻,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手臂在抬手之间弯出好看的线条弧度,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银黑色调手表,看了眼时间。 刚好早上六点整,由于正值夏季,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傅政凛戴好手表,指腹轻揉额头,起身下床。 自方豫离开已经过去六年,傅政凛期间经历过长达三年的事业低谷,才换来今日的辉煌成就。 他穿上酒店专供的柔软拖鞋,缓步走到衣柜前挑了件深色衬衫穿上,挺括的衬衫遮住蜿蜒而下的背脊骨,勾勒出完美腰线。 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又不乏优雅地扣上扣子,直到停在倒数第二颗扣子,恰好遮住平直微微隆起的锁骨,没再往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进卫生间。 “傅哥,梦该醒了,太阳晒屁股啦!” “奇怪,他昨晚明明十一点前就熄灯了,难不成三更半夜背着我爬起身挑灯夜战?” 小助理名叫张子涵,年龄不过二十一,虽然名字很像女生,但他是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圆润可爱的感觉。他此时紧锁着眉,微眯起眼瞪着毫无反应的门,一手摩挲着下巴,脑袋里思考着自家老板昨晚干了什么坏事。 “难不成终于脱离和尚生活,进入红尘俗世了?!” 门忽然往里打开。 他惊呼一声,大张着的嘴巴还没合上,便对上自家老板的面瘫脸。 不怪他这么评论,他在傅政凛身边当了三年助理,从未看他笑过,也从未看他生气过,有时他也怀疑,这个长得跟ai男友一般英俊的男人,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傻愣着做什么。”低沉微哑的男声平缓无调。 看,连说话的语气都毫无起伏,明晃晃的机器音! 张子涵调整好情绪,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亮瞎人眼的灿烂笑容,“今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温度适宜……” 傅政凛薄唇轻抿,眼里情绪毫无变化,周身散发着冰死人不偿命的冷气。 “虎哥说,你难得休息,又刚好来到这个沿海城市,让我带你去海边走走,去去你身上浓郁的机器味。”张子涵噼里啪啦一通输出,被他盯得双腿虚软,后背发凉,默默咽了咽口水。 心下腹诽:果然是非人类吧! 不行,回去得要求加工资!年薪三十万哪里够!哪天被吓死了,谁来继承他卡里上百万的遗产!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娶老婆,还没当爹,还没实现人生价值,还没…… 傅政凛居高临下看着他,打断他的思绪,淡声道:“谁才是你老板。” 张子涵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硬着头皮说:“谁发工资,谁就是。” “嗯,明天你伺候他去。”傅政凛眉梢往上轻扬,回身往里面走。 “傅哥……不……傅老板,刚才那话并非我本意,千万别炒我鱿鱼啊!您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白粥配咸菜,番薯加餐没人爱,无房无车又没老婆,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让我好好伺候您吧……” 张子涵的嘴仿佛淬了花生油,顺溜无比、满口胡言乱语。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言不发就走到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 张子涵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问:“老板,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这里是总统套房,东西还挺齐全的。” “有胶布吗?”傅政凛停下动作,沉声问。 “有!绝对有,您要胶布做什么?”张子涵屁颠屁颠走前去,不消片刻找出一卷大胶布,狗腿子似的呈到傅政凛面前。 “撕开。”傅政凛双手抱臂,神情晦涩不明。 张子涵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但老板开了金口,他哪能拒绝。 “老板,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封住你的嘴。”傅政凛半眯起眼,语气不容拒绝。 张子涵:…… 啊啊啊!这是什么变态要求,老板想做什么? 封我口,要我命? 张子涵脑海里已经上演到毁尸灭迹的一步,待回过神,却不见傅政凛的身影。 “傅老板?” 他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又跑去卫生间瞅了一眼,最后在露台发现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身姿挺拔的男人。 打从他认识傅政凛那天起,直到现在,对方的烟瘾似乎越来越重了,他看着傅政凛修长孤独的背影,想起前几天陈大娘拜托他的事儿。 “小涵啊,明天可是去海城出差?”陈大娘特地跑到公司,趁着休息时间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对,大娘有什么吩咐吗?”张子涵知道这个面容敦厚老实的女人是傅政凛干妈,平日里就爱给人做媒,心下不免发虚。 老板今年二十九,是名副其实的单身黄金汉,资产少说过亿,奈何对方始终单着,眼里只有工作,他本人不急,但陈大娘急啊。 自从杨虎在五年前和她摊牌出柜后,她便绝了抱孙子的心,好在她还有干儿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政凛身上。 自从方豫离开后,傅政凛全副身心放在工作,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劝他出差期间休息一天,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海城是沿海城市,靠近全球最大的海域,游客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姑娘自然也多。 陈大娘最近看了部网络爱情剧,男女主的初遇便在海边,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唯美爱情故事让她连着哭了三天,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傅政凛身上。 张子涵听了她的嘱咐,信誓旦旦拍胸保证,“您放心,就没有我办不了的事儿,傅哥的人生大事尽管包在我身上,您就坐等喝喜酒抱大胖孙儿吧!” 他夸下海口,也在为之努力,但此时看着傅政凛周身散发出我是高冷总裁,闲杂人等勿扰的气息,他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得黄。 傅政凛自然知道那个性子跳脱的小助理正躲在窗帘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也不恼。他薄唇轻裹着烟,咽下嘴里的苦涩,目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眼底浮起无人察觉的思念。 离别六年,那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男孩,再过不久就要成年了。 第104章 狠心的男人 早上八点,傅政凛总算踏出酒店房门,走进电梯,优越的外表瞬间吸引了电梯内女人的注意力。 张子涵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绷着一张娃娃脸扫向目露赞赏之色的女人,嘴角往下撇了撇,唇瓣下方还残留着胶布留下的痕迹。 美女,找男朋友找老公千万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这个男人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高冷总裁,一言不合就封我嘴巴关我小黑屋,可怕得很! 虽然小黑屋是总统套房内里的单独衣帽间,光线并不黑,但性质是一样一样的! 傅政凛一手插兜,一米八五的身材颀长挺拔,站他身后的女人仰着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背影,悄悄推了推旁边戴着墨镜的好友。 “媛媛,别睡了,你看看前面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像你初恋。”她凑到好友耳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烫了一头金灿灿卷发的女人抬手摘掉墨镜,露出精致的眼妆,半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撩起,仰起细长的脖颈看着前面的男人。 十一年没见,当初深深爱恋着的男生已经成长为英俊稳重的男人,再也没了青涩的味道,周身散发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但有一点没改变的是,他依旧那么高冷,即使透过电梯反光镜发现了自己,也依然毫无所动,堪比陌生人! 她视线往下,落在他左侧手腕佩戴着的百达翡丽昂贵腕表上,双瞳微缩,这款手表市面销售价少说五百万! 傅政凛居然这么有钱?! 衣服的牌子虽看不出,毕竟她平日里较少关注男人的服饰品牌,但光从版型和面料上看,只一眼便知道这套衣服不便宜。 和旁边娃娃脸男人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上下级关系一目了然。 电梯门打开,眼见傅政凛抬脚要走,姚思媛不自觉伸手攥住他手腕,轻声喊:“傅政凛,好久不见。” 傅政凛拧起眉,轻而易举挣脱她的手,嗓音淡漠:“嗯。” 张子涵暗地里露出震惊脸,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一看就和自家老板有过感情牵扯! 他脑海里已经上演了几十个虐恋情深的场面。 看老板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张子涵知道小姐姐没戏了。 当初追求自家老板追了整整八年的托管老师,还不是照样被这个男人狠心拒绝。 “以前在医院那回,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很抱歉。”姚思媛眼底生起歉意。 那时的她因为被秦非衡强制锁在身边,整个人已经到了绝望又不得逃离的地步,情绪濒临崩溃,乍一看见傅政凛,自然气从心来,冷言冷语。 经过多年的岁月,她依旧待在秦非衡身边,作为那个男人的情妇之一,并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如今离开淮城来海城这儿,也是出来散散心,她不再是秦非衡身边最受宠的情妇,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好在她对他从来就没有爱,更多的是压抑在心中的恨意。 她问:“有空去餐厅坐坐吗?” “我认为咱们已经没有叙旧的必要。”傅政凛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生气的神情也没有,只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张子涵赞同似地点点头,曾经的爱已经随风飘散,再纠缠就是你的不是了。 傅政凛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走吧。” “额啊嗯。”张子涵头皮一麻,连连点头,离开前还朝脸色忒难看的姚思媛挥了挥手,“小姐姐,有缘再见。” 姚思媛:…… 她阴沉着脸,冷声唾骂:“傅政凛,算你狠!” “媛媛,他对你那么冷漠,就因为你当初甩了他,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吗?” 旁边挎着lv包包的女人挽着她手臂,带着人往外面走。 “呵,谁知道呢。” 姚思媛始终黑着脸,似乎不愿深谈,毕竟说多错多,那是她曾经为了面子撒下的谎言。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优越感,“对了,我父亲昨天收到了京城许家的邀请函,据说给家里的小孙子举办成年礼,邀请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想去吗?” 姚思媛眸光闪烁,她即将步入三十,实在不愿一辈子耗在秦非衡那个老男人身上,趁如今年华尚在,风韵犹存,她得抓紧每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旁边的女人和她相识五年,是海城某盐商富养的千金,虽然一身名牌在身,但模样却比不过自己,不怕被她比了下去。 只要跟随她出席各大宴会,何愁找不到京城那边的富家公子。 秦非衡不过是淮城的地头蛇,年龄已过四十五,自然比不上京圈的有钱少爷。 以前她还小,以为秦非衡是不可撼动的存在,现在不那么认为了。 给他生了孩子又如何,孩子不归姚思媛管,全部养在秦非衡身边。 那个男人的情妇数不胜数,四处留情,光是留在身边的孩子就有十二位,是个滥情又无情的男人。 他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当初拿锁链锁着她,不过为了所谓的占有欲,以及满足他某种变态的xp。 “媛媛,在想什么?”女人晃了晃她手臂,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没想什么,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姚思媛敛去眼底的恨意,弯起唇低笑。 “这个月末,还有十几天,不急,咱们先在这儿玩玩,晚点再去置办一身好看的衣服。” “也好。” 两人手挽手走出酒店,有说有笑情同姐妹花,衣着打扮赏心悦目,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 “叮” 电梯门再次开启,率先走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他头戴黑色鸭舌帽,帽檐微微下倾,又加上高挺鼻梁上方架着同色墨镜,便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一米八五往上的高大身材很是惹眼,一身蜜色肌肤健康紧实,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有力,随着双腿的迈动,肌肉线条流畅清晰,犹如迅猛矫健的豹子,散发着野性和诱惑。 且不论他身上穿着的顶奢牌子休闲运动服,光是手腕佩戴的曜石黑机械表,就极其昂贵。 全球限量销售,在拍卖会上以8888万的高价被神秘人拍下。 单从外观上看,这人顶多就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气势却很是骇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全身,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不敢直视。 七八位身强体壮的保镖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消失在酒店门口。 前台小姐们目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地交谈起来。 “咱们酒店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刚交班的女员工问旁边的同事。 “昨晚就来了,你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整个酒店大堂全是黑压压一群保镖,看着都渗人。”女同事啧啧称奇,继续道:“连咱们老板都亲自出来迎接,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 女员工:“那人年纪看着不大,京城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吧。” 女同事摇摇头,“不清楚,老板让我们保密,也没说出他的身份。” “全身上下穿着的都是顶奢牌子货,怕是他一根头发就得价值千金,啧啧,巨有钱。” …… 第105章 搭讪 从酒店到海边不过上百米,傅政凛放慢脚步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沙滩。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乱他前额的刘海。 即使来到这片休闲之地,他依旧穿得板板正正,不像来玩的,倒像过来视察民情的大官儿。 张子涵脖颈处挂着照相机,走几步便停下来,对着周围到处拍。 后来镜头聚焦在前方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傅政凛身上,偷摸着拍了好几张背影照。 “老板,怎么不换一双拖鞋?” 张子涵视线往下定在那双百年不变的黑色皮鞋上,嘴角抽了几下。 难道是脚太丑,不敢露出来? 当今社会,多的是脸帅脚丑的人! 张子涵垂眸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头,暗自嘀咕:“看来是我的脚完胜了,虽然这张脸比不过老板。” 傅政凛没有回头,小幅度转动脖颈,视线落在宽阔的海平面上,淡声回复:“不习惯露脚。” 果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张子涵抬手摩挲着下巴,思维快速跳跃,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直到快把自己绕晕,才低喝一声:“我知道了!该不会脚臭吧!” 傅政凛身形一顿,双眸微眯回头看向他,眼底情绪晦涩不清,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危险:“张子涵,再胡说八道,这个月扣工资。” 张子涵尬笑两声,低垂下头小声嘀咕:“又不是你发工资。” 傅政凛不再理他,小助理思维跳脱、胡说八道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此时不过早上八点三十分,在海边玩耍的人并不多,傅政凛沿着沙滩往前走,心情始终沉重,没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拿出手机打开,查看京城今日事件。 【京圈那些事儿:哪家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 【酒吧街迷情夜,某当红女星疑似和新交男友出入king吧!】 【祝贺:许氏集团再创辉煌,总资产荣登京城排行榜第一!】 傅政凛指尖一颤,毫不犹豫点开第三条帖子,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司实拍照片。 他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皆没看到和那个孩子相关的字词。 照片之人是许家当权者许茂生,旁边站着一身烟灰色旗袍的漂亮女人。 眉眼如黛,菲薄双唇微弯,五官精致立体,一头乌黑发丝轻挽在脑后,上方插了一支银色发簪,中间镶着的灰紫色珠宝很是吸睛,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光是一眼,傅政凛就知道这人是方豫的母亲,如今见她神情自然、面带优雅微笑,想必病情已经好转。 “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海滩游客的注意力。 傅政凛也不例外,抬眸看向在海面上飞驰而过的银黑色炫酷飞艇,视线定在佩戴漆黑头盔的身影上。 “卧槽!好酷!”张子涵拿起相机就是一顿狂拍,“这是私人飞艇吧,一看就不便宜。这人技术贼六,是专业的吧!” “啊啊啊!帅哥看这里!” 身穿比基尼的洋人小姐聚在一起朝着飞艇的方向挥手呼喊。 飞艇沿着深海的方向开去,驾驶飞艇的男人压根没理会沙滩上的呼喊声。 傅政凛微蹙眉头,恍惚间有种熟悉的感觉,想来是思虑过重产生的幻觉,让他误以为刚才那个身影是成年之际的方豫。 “老板,我刚搜了那艘飞艇的价格,好家伙,市面售价六个亿,还不包括改装的价格!海城这里居然隐藏着大富豪吗?!”张子涵凑到傅政凛旁边,兴奋溢于言表,动作大胆而迅速地抓着傅政凛手臂晃了晃。 这是他太过激动之下的表现,傅政凛垂眸看向被抓得皱巴巴的衬衫,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 张子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讪讪笑两声,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抱歉,回去酒店就帮您烫平,我知道老板您有强迫症,看不得衣服上有一丝褶皱。” 傅政凛眉梢轻动一下,没说什么,抬脚往前走,走了不过几分钟,就被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挡住去路。 张子涵双瞳迸发出一阵亮光,知道自己任务来了,连忙拿起相机狂拍几张照片,准备待会发给陈大娘。 傅政凛微蹙眉头,脸上没什么情绪。 女人张嘴就是外语:“hey handsome, can you add me on wechat?” 傅政凛摇摇头,薄唇轻抿淡声道:“i''m sorry, we don''t add people casually。” 张子涵:? 大哥,能说国语吗?我听不懂啊! “你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从女人嘴里泄出。 她低笑出声,眨了眨碧绿的眸子,大胆凑到傅政凛旁边,踮起脚准备来个贴面吻。 张子涵不由按下快门,由于角度问题,他老板神似被人强吻了! omg!我这拍摄技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啊! 然而下一秒,傅政凛往后退了两步,礼貌拒绝:“不好意思。” 张子涵在心下嘀咕: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他敢保证,老板后头肯定还有这句话! 女人也不介意,回身看向同行的伙伴,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神情无奈,“我就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另一个肤白貌美的短发女人走上前来,蓝眸和大海的蓝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至少张子涵已经默默咽口水,至于自家老板,依旧一副面瘫脸,连一丁点惊艳也无。 判断完毕,不是性冷淡就是同! 傅政凛不知道小助理的内心戏,如若他有读心术,很大可能会把人石沉大海。 “我们大老远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很英俊,can we be friends?”短发女人歪了歪头,瓷白精致的脸庞酷似洋娃娃。 然而她们问错人了,傅政凛并非肤浅之人,也从不在意他人的外貌,即使这个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激不起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波动。 又是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傅政凛仅偏头看了一眼逆光而来的飞艇,不再逗留,抬脚就走,眉宇间透着些许烦躁。 而那群洋小姐也不再纠缠,转而奔向逐渐靠近岸边的飞艇。 他连着走了数十米,才发觉身后静悄悄,回头一看,远远看到小助理在人群中踮起脚,对着走下飞艇的修长身影狂拍。 “天,这身材这肤色,简直是男人之中的极品!帅哥成年了吗?” “能不能加个微信?姐姐带你出去玩。” “弟弟,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呵呵,这种老套的搭讪话语也敢飙出口!” “好酷的飞艇,想坐……” 嘈杂的嗓音隐约传入耳廓,傅政凛半眯着眸,逆着阳光看着模糊不清的身影,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消片刻,人群被汹涌而来的黑衣保镖驱散,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在保镖的拥护下离开。 第106章 你相机不见了 在海边走了大半个小时,傅政凛准备打道回府。 张子涵眼看冷心冷情的老板就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老板,等等我!先别走啊,大早上的那么快回去做什么,晒晒太阳散散你身上的机器味儿啊!” 他气喘吁吁跑到傅政凛跟前,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查了资料,附近有个新开的拳馆,风靡一时的拳王今天就在那儿打拳,去捧个场呗!” 傅政凛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他,薄唇翕动不近人情地说:“没兴趣,不去。” 张子涵当即直起身,刚要张嘴,却见自家老板紧盯着自己胸口。 卧槽! 老板你这是……该不会……真是……同? 他连忙护住胸口,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就别想了,我是直男!不喜欢男人!” 傅政凛脸色一黑,瞳孔微沉,很是无语地说:“看看你胸口。” “不行!虽然我不是女人,不怕丢了贞操,但光天化日之下掀开衣服给你……” “你相机不见了。”傅政凛冷声打断他的话。 张子涵“啊”了声,放下双手看向自己胸口,只见绑着相机的绳索已经断裂,而自己花了三万块大洋购买的宝贝相机不见踪影! “卧槽!” 他大吼一声,转身就往回跑,两条腿仿佛装了电动小马达似的,不一会儿就跑到刚才停留的地方。 沙滩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宝贝相机的影子。 “完了,彻底完了!小黑!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啊啊啊!”张子涵双手抱头,以四十五度角仰头大吼。 周围的游客纷纷远离,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傅政凛站在原地,胸腔起伏深深吐出一口气,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抬脚走向他。 “别找了,只要接下来闭上你的嘴,我自掏腰包送你一台。”傅政凛对待员工一贯大方,虽然这个员工有那么一点疯癫和聒噪。 张子涵吸了吸鼻子,“想死,但是感觉该死的另有他人!哪个傻叉偷我相机,老板你看,这绳索分明就是被剪刀咔擦了!这么结实的绳子,哪能说断就断!” 傅政凛垂眸看向断口自然,明显不像割断的绳子,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看来小助理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当时围在一起的人少说二十多个,加上后来的黑衣保镖,近三十多人,想要查出是谁捡了相机,难。 这儿是海边,监控距离这个位置很远,拍到的几率渺茫。 张子涵自我伤心了好一会儿,虽然老板答应给他买一台新的,但相机里面存储了许多新拍摄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上传。 或许是他身上的失落气息太过明显,傅政凛难得对小助理多了一丝人情味,“走吧,不是说去拳馆?” 张子涵猛地抬起头,只看到傅政凛坚挺的背影,嘴里呢喃:“哎哟我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傅老板居然会体贴兢兢业业的小助理?!” 他眨了眨圆滚滚的眸子,散去浑身的郁气,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拳馆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娱乐一条街,两人走了十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不过早上九点多,大门处就聚集了不少人,可见拳馆生意有多火爆。 门口的落地宣传招牌贴着拳王的英姿,那头短而浓密的金色碎发很是显眼。 傅政凛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眸底翻滚着晦暗难懂的情绪,全身肌肉紧绷着,连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无法抑制地攥成拳。 这个男人,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风靡一时的拳王迈科斯,老板认识吗?”张子涵一脸崇拜地看着全身肌肉的男人,不自觉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臂,暗地里叹了一声。 这辈子就别想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要当壮男! 傅政凛紧抿着唇,缓缓偏头看向张子涵,赤红的眼眶莫名渗人,一字一句道:“不认识。” 冷到极致的嗓音让人张子涵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哆嗦,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老板,瞧你这想杀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不认识啊! 迈科斯和你有血海深仇? 他只敢在心下腹诽,就怕老板一气之下撤回方才许下的承诺。 “比赛即将开始,请问两位帅哥要进去吗?咱们拳馆比赛期间,入口通道是关闭的哦。”身穿旗袍的窈窕女人走上前来,朝傅政凛抛了一个媚眼。 张子涵沉浸在“帅哥”两个字眼里,张口就答:“来都来了,自然得进去仰望拳王的英姿!” “小弟弟真可爱。”女人伸手掐了掐他肉嘟嘟的脸庞。 傅政凛斜眼看向满脸通红的小助理,抬脚走进大门,留给他一个冷漠绝情的背影。 张子涵依依不舍和漂亮姐姐道别,匆忙跟了上去。 这是正规的拳馆,灯光明亮璀璨,倒没有丰城地下拳馆那般阴暗。 擂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多的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傅政凛找了个视野极佳的地方,目视着擂台中央肌肉纠结的身影。 多年不见,迈科斯的面容明显沧桑,体态有些许发福,但袒露的胸膛依旧覆盖着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面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举手投足间透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比赛还未开始,嘈杂声已经此起彼伏。 “迈科斯,我看好你!” “不把对手打趴下,你就滚回老窝去!” “老板,我看不见。”张子涵个头不过一米七,前方多的是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即使踮起脚,也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丁点儿画面。 傅政凛往后退了一步,让他站到自己前头,“接下来闭上你的嘴巴,别让我听到它发出一点声音。” 他对小助理的耐心算是耗尽。 张子涵闷闷地“哦”了声,也不敢回头看,紧盯着台上的强壮男人默默打气。 “各位,安静!” “比赛即将开始,我知道大家对拳王关注度很高,但今儿我们拳馆来了位年轻的打手,由于身份比较特殊,我就不详细介绍。” 裁判员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拳馆老板,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话的嗓音明显打颤。 谁能想到原先定下的打手被一群黑衣保镖五花大绑关在休息室。 那儿坐着一位身份尊贵、面色阴沉的小少爷,手里把玩着一把分不清真假的伯莱塔92f型手枪,似乎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得朝自己脑子崩上一个血窟窿。 小少爷想玩打拳,他能拒绝? 他巴不得派人抬个八抬大轿过来,恭恭敬敬地送对方到擂台之上。 “接下来,请掌声欢迎这位神秘的打手上台!” 拳馆老板自个儿把手拍得“啪啪”响,抬脚往前跑到擂台边沿,紧张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 第107章 reborn 来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头上戴着银黑两色的拳击头盔,半张脸几乎被遮挡,仅露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眸,看向迈科斯的眼神渗着阴鹜寒意。 他逆着光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上身仅穿着深色背心,腰腹紧实有力,透过贴身的背心,隐约可见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呈现健康蜜色,随着走动,双臂弯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周围的观众不自觉屏住呼吸,视线紧随着年轻的体魄移动,从外观上可以判断,这人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五。 “小少爷,擂台有点高,我拉……” 拳馆老板关闭麦克风,弯腰伸手想拉他上来,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漠仿佛在注视蝼蚁的眼神打断。 男人眸色冷沉无波,漆黑暗不透光的双瞳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他视线转向擂台之上的高壮男人,矫健的身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攀上擂台。 拳馆老板离他不过一米距离,对方身上散发出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汹涌地压了过来,让他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心脏跟随着高度紧张的情绪剧烈跳动起来。 “请问这位……年轻的打手怎么称呼?” 他硬着头皮问了句,额头满布细密冷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恐慌。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仅停留在迈科斯身上,仿佛打量商品似的,浓密长睫上下扇动,冷冷看着他。 良久,才道:“reborn。” 低沉充满冷质感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隔着头盔传出,无端给人一种极大的窒息感。 reborn,意为重生。 傅政凛打从男人出现那一刻起,手便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虽然那人戴着头盔,看不清真实面目,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内心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很快被自己荒谬的念头惊醒。 他心下自嘲,那个孩子还在京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高逼格的名字,老板,reborn是什么意思?”张子涵回头看向面容冷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傅政凛。 想起老板刚才叮嘱的话语,他连忙捂着嘴,接着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不敢再哔哔一句。 当初杨虎聘请他为生活助理的时候,便知道他文化水平不高,尤其对外语一窍不通。 杨虎看中的是他活泼开朗又不怕死的性格,倒没在意其他方面。 站他旁边的肥胖男人好心解释:“重生的意思吧,这名字很陌生,我在拳馆游走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显然那个年轻男人是新手。” 张子涵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傅政凛一眼,凑到肥胖男人旁边小声交谈起来。 “迈科斯以前在丰城打过黑拳,无人能敌,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硬生生被打断了手脚,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现在这个拳馆刚开业不久,老板为了打出名号,特地把他请了过来旺旺人气。” “对比那个新手,我认为这局的赢家必须是迈科斯!” 张子涵盯着台上的年轻男人一阵打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这副逆天身材的人不多,何况对方的肌肤色泽简直就是男人心中的理想肤色。 太man了! 随着时间推移,拳馆内的噪音渐渐多了起来,无一不在探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年轻人,我打拳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喝奶打奶嗝,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站到我面前和我叫板?”迈科斯几步走到擂台边沿,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红色头盔,傲慢狂妄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 reborn喉咙翻滚,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发出一阵冰冷嘲讽的轻笑,低沉音线在空气中层层荡开,传入周围观众的耳膜,刺的人后背发凉。 迈科斯有多年的打拳经验,为人自视甚高,自然看不惯新人对他的的讥笑和蔑视,心头怒火霎时涌起。 他戴上头盔,仰起头左右转动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声响,粗壮结实的手臂缭绕着可怖的青筋,怕是一只手就能将对面男人的脖颈拧断。 随着比赛倒计时的响起,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迈科斯!” “迈科斯!” …… “reborn!” 十句迈科斯内仅出现一道充满洋味儿的reborn,还是金发碧眼的洋妞儿喊的。 拳馆老板是裁判员出身的,自然懂得如何操作,他退到一旁,紧张的情绪随着众人的欢呼声消散,激动呐喊:“这是拳馆开业以来最激动、最振奋人心的一刻!迈科斯作为隐退多年的拳王,再次重登擂台,请大家拭目以待,究竟是拳王夺得胜利,还是年轻桀骜的黑马!” “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迈科斯神色一凛,率先出击,猛地挥拳直击对方下颌,沉闷呼啸而来的拳风令人头皮发麻。 reborn迅速低身,躲开攻击,蕴含爆发力的长腿带着风声横扫而出,矫健的身姿如灵活的猎豹,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 迈科斯脚腕被一股巨力袭击,强壮的身躯不可抑制地晃动一下,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不过眨眼间,reborn的攻击紧接而来,骨节修长的五指紧扣他肩膀,往下一压,膝盖向上狠狠顶向他的腹部,对方从胸腔蔓延而出的闷哼声还未出口,肋骨又被一记重击,传出“啪啦”的骨骼断裂声。 一根、两根、三根…… 肋骨断裂的声响持续响起,伴随着年轻男人喉咙泄出的沉重呼哧声,令人牙酸、遍体生寒。 迈科斯只觉内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撕扯、大力搅拌,疼得他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不止。 “呃……” 痛苦的闷哼连绵不绝,迈科斯仰躺在地,两手捂着腹部嘶声哀嚎。 然而,年轻的打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脚踩着昂贵的运动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底的挑衅和恶意毫不遮掩,他抬脚重重踹向他腹部,鞋尖抵着断裂的肋骨用力碾压。 “啊……” 迈科斯双瞳猛然瞪大,嘴巴大张喷出一口鲜血。 reborn蹲下身,青筋暴涨的手臂迅猛出击,扣住迈科斯咽喉,满身的戾气裹挟着强烈的危险信号,仅用两人听见的嗓音凑到他耳边沉声低语:“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不够,远远不够。你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迈科斯,这是你欠他的。” 迈科斯全身一颤,双瞳紧缩,逐渐收紧的脖颈几乎夺走他脑海内最后一丝氧气。 “你……你是……” 他艰难挤出一句,剧烈颤动的瞳孔溢出强烈的恐慌。 回答他的是reborn毫不留情的动作,左侧手腕硬生生被掰断的痛苦让他嘶吼出声。 全场寂静,唯有迈科斯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所有观众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无情的暴虐行为。 拳馆老板后背抵着擂台栏杆,不停咽着口水,他想逃出擂台,虚软的双腿让他无力攀上栏杆。 傅政凛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一团,那人身上的狠厉煞气太过浓重,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折断迈科斯的手腕,可见是个残酷冷血的狠人。 张子涵惨白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口吐鲜血的迈科斯,不自觉往后挪动,脊背紧绷全是冷汗,颤声道:“我就说这人有种熟悉感,老板,还记得刚才在海边看到的炫酷飞艇吗,肯定是那个男人!” 第108章 睚眦必报的狠人 二十分钟后,拳馆陷入死一般寂静,迈科斯全身肿胀不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沾了鲜红血液的手在擂台地板印下渗人的掌印。 “呼……” 他重重喘息着,每呼吸一口都仿佛被重型卡车碾压而过,痛得他全身颤抖。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双猩红夹杂着浓重恨意的眸子,他悚然一惊,艰难抬头看向戾气外露的施暴者。 虽然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但眼底透着的狠劲儿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你……” 他咽下带血唾沫,喉咙艰难滚动溢出虚弱无力的两个字。 丰城地下拳馆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对一个孩子下手。 想不到,那个孩子居然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睚眦必报,残暴冷漠。 reborn慢条斯理脱掉拳套,随手扔在不远处的拳馆老板身上,修长的脖颈覆盖着细密的汗珠,深色背心已然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结实的胸膛。 他一手握着右侧手腕缓缓松动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手背蔓延至手臂的青筋隐隐跳动,这是激烈动作之后的自然反应。 他迈开修长笔直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身受重伤的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迈科斯心口,他俯下身,微眯起的双眸透着毫不遮掩的嘲弄,“嗯,是我,要报仇吗?” 听到这句充满挑衅和不屑的话语,迈科斯堵在心头的血气瞬间上涌。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几声,断裂的肋骨传出撕心裂肺的痛,整个人当即抽搐两下,翻起白眼,嘴角也往外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透过头盔缝隙钻进口鼻,reborn双瞳染上几分血色,舌尖大力抵着尖锐的牙齿,重重厮磨着,直到尝到血液的味道,才嫌恶地压下嘴角。 “不是这个味。” 他眸底阴沉,嗓音低而压抑,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诡异的声响,随后直起身,冷漠地俯视着迈科斯。 忽觉一道冷冽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漠然地扫向人群,却没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 “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拳馆的工作人员跟摆设似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打!” “这是地下黑拳的打法吧?!” “你没看到老板已经瑟瑟发抖了吗?谁敢凑上前去,不要命了!” “我看迈科斯一动不动,该不会已经……” 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的一男一女霎时闭了嘴,往后缩了缩脑袋。 reborn收回视线,转动一下脖颈,缓步走向擂台边沿,余光瞥向双腿颤抖的拳馆老板,冷声威胁:“管好你的嘴。” 拳馆老板面色惨白,慌忙点头,后背湿哒哒一片全是冷汗,他巴不得这个小阎王爷赶紧走。 reborn抬起长腿越过栏杆,动作轻松迅捷,谁能想到这人刚才施展的狠辣暴行,几乎拳拳到骨,这狠厉的打法,对方不死也残。 他缓步走到入口处,脚步忽地一顿,再次回头看向乌泱泱的人群,隐在头盔之下的浓密剑眉紧蹙在一起,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烦躁。 不知何时涌上前来的保镖面面相觑,光是看这人的眼神,便知道他不高兴了。 一旦不高兴,脾气那叫一个差,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跟随在身边的保镖。 八位训练有素的保镖跟在他身后走出拳馆,沿着具有海边特色的街道往前走。 一辆黑色豪华的迈巴赫停放在路边,剪了利落寸头的司机走到他跟前,神情严肃冷峻,看着全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男人,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我通知您一声,尽快回复他电话。” “嗯。” 男人淡声回了句,摘下头盔坐进后座,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额头的汗珠。 如果傅政凛看到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定然认出他就是长大后的方豫。 这张脸称得上万里挑一,完全继承了许瑾澜五官的优点,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轮廓极其深邃的漆黑双眸,瞳孔暗不透光,光是一瞬不瞬盯着人的时候,莫名渗人。 他抿着唇远远看向拳馆的招牌,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他来海城自然不是为了玩,六年来除了学习、接触各种极限运动,就是接受心理专家的一对一指导,哪里有空玩,从一句话也说不顺溜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状态,他仍然觉得不够。 掩盖在内心的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他需要报复、发泄。 脑海闪过一张张人脸,最后定在一个高壮魁梧的男人身上。 迈科斯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复仇对象,压抑在心里的汹涌恨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再不好好发泄,他怕自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张开满是薄茧的手掌,神色阴沉了几分,眼眶渐渐染上几分血色,舌尖习惯性抵着尖锐的牙,用力刺破。 “下一个,该到谁呢?” 他似笑非笑地呢喃一句,抬眸看向驾驶室的梁西,“前天让你查的人,找到了吗?”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在旁边的雁城,您要亲自过去吗?” 方豫宽阔的脊背往后一靠,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表盘,意味不明地说:“亲自手刃仇人的快乐,你不懂。” 手腕骨和肋骨断裂带来的锥心之痛,那个男人受得,迈科斯就得受得! “许总让您悠着点,别惹是生非。”梁西跟了方豫六年,对他的脾性很了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认为什么叫惹是生非,刚才那样算吗?”方豫微眯起眼,眉目间的阴霾愈发浓重。 汽车平稳往前开,梁西目不斜视,脸上情绪变化不大,嘴里却说:“方少放心,我会保密。” 方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垂眸盯着左腕处的机械表,眸光暗了暗,随即双手抱臂环绕在胸口,闭上眼不再言语。 梁西快速抬眸扫向后视镜,嘴角溢出无声的苦笑,当初许承志把保护方豫的重担交到他身上,他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工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即使知道方豫罹患精神疾病。 原以为方豫回到许家会十分闹腾,出乎他意料的是,方豫异常安静,安静到诡异。 他的性格几乎在一夜之间转变,不再无理取闹、不再随意咬人、不再哭喊着要回傅政凛身边。 梁西从他日复一日的艰苦学习中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变强,强到所有人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强到能轻易把得罪过他的人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强到可以冷漠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毫不留情摧毁他的理智、让他崩溃、让他哭喊、让他后悔,后悔放开他的手。 方豫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宁愿得罪许总也不能得罪他,这是梁西、乃至所有保镖一致认同的观点。 第109章 恐慌 傅政凛蹙着眉头看完了整场比赛后,先那个男人一步离开了拳馆,回到酒店。 期间,他始终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张子涵难得保持安静,默默地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脸色仍有些苍白。 实在是刚才的拳击赛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迈科斯那个大块头竟被人虐菜,实在是有损拳王的名号! 他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痛苦哀嚎的嘴脸,不由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那个男人一看就像电视剧里面黑道出身、草菅人命的大反派,下手这么狠。” “我在海边拍了一大堆他的照片……不是……万一那个相机阴差阳错到了他那儿,该不会找上门来吧!” “卧槽!见鬼了!不行,还是赶紧收拾包裹滚回丰城吧!”他两手撑地爬起身,一骨碌冲进客厅。 “嘟——” 傅政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眼。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唐墨,想和你见一面。] 傅政凛眸色暗沉下来,唇角往下压了压。 他认为两人没有见面的必要,毫不犹豫删掉短信,当做没看见。 然而唐墨却锲而不舍发来信息。 [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多年,是时候该结束了,下月初五,是我的生日,我在京城最高的德伦大厦楼顶等你。] 文字包含的讯息很明显,唐墨拿自杀威胁他见面。 傅政凛脸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漠地回了一条信息。 [不见。] 唐墨在唐晚时恐怖窒息的爱意下长大,性格早已阴郁扭曲,但傅政凛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和唐墨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交谈。 他不清楚唐墨找自己的目的,也不想去深入思考,准备关闭手机之际,对方发来一大段内容。 [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在此声明,我不会同意她给我们俩进行什么脑移植手术。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所以别怕我会设下圈套趁机要挟你。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你见一面。傅政凛,你是因我而生的,没有我,就没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如果不是我阻止了母亲,你很大可能就得代替我忍受疾病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毕竟多重恐惧症的折磨真的不好受。] 傅政凛眼底溢出浓浓的讽刺,一句道歉就能抵掉他十几年来承受的痛苦? 唐墨,别太自以为是。 傅政凛不是大方之人,绝不会傻乎乎跑去京城见那个女人的儿子,他无情地关掉手机,偏头看向咋呼起来的小助理。 “老老老……板,我们还是提前回丰城吧?”张子涵就差跪在地上求他。 “嗯。” 傅政凛对此没有异议,来海城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停留在这里。 “呜呜呜……老板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张子涵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嘴巴噼里啪啦一通输出,“那个re什么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早滚蛋。” 傅政凛不置可否,抬手弹了弹小助理的额头,淡声道:“你这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怕什么?” “不知道,总感觉心脏跳得很快,有股不祥的预感,觉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张子涵一手捂着心口,神情略显慌乱。 “叮咚叮咚” 门铃声陡然响起,张子涵全身一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傅政凛轻呼一口气,想把人捆起来扔下十八楼。 他抬脚走向门口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金发碧眼的洋妞,对方脸上的神情比自己还震惊,显然走错门了。 “不好意思,请问reborn在这里吗?”洋妞眨巴着碧绿好看的眸子,视线定在傅政凛脸上,眼底生起一丝赞赏,“我在拳馆那儿看过你。”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嗓音淡而低哑:“我不认识reborn,你敲错门了。”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傅政凛眼皮轻跳两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i''m sorry,我一路跟着他的车来到这个酒店,看电梯停留在十八层,所以就……” 洋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对自己大胆的跟踪行为丝毫没有隐瞒。 她朝傅政凛做了一个飞吻的姿势,“帅哥再见,不打扰你了。” 傅政凛薄唇微抿,见她边走边查看房号,不由佩服她的勇气。 不一会儿,开门声再次响起,传来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傅政凛转身,看着绷着脸一副准备逃难状态的小助理,很是无语。 “张子涵,你做了什么坏事。”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调调,张子涵听了三年,早就听习惯了,他咽了咽口水,冲到门口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一眼,才直起身扁着嘴说:“我相机里面拍了许多特写照,我怕那个男人找上门杀了我!” 傅政凛眉梢扬了扬,难得好奇:“什么特写照?” “都是无意抓拍的,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一时太过激动忘了删。” “就是那个坐飞艇的男人,他身材真的超级man啊!当时他就穿着薄薄的四角短裤,尤其象征着男性特征的那……咳咳咳……唔……老板,你懂的。” “相机里面,有几十张高清特写啊,万一被他看见,真的会杀了我!”张子涵脸色涨得通红,说话也哆哆嗦嗦,不免让傅政凛多想。 他沉下声音直接问:“你喜欢男人?” 一句话惊得张子涵大吼一声:“卧槽啊!老板您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全身上下哪哪都直!比电线杆还直,比钢铁还硬!我春梦的对象全是萌萌哒的妹纸!怎么可能是个同!冤枉!实在冤枉啊!” “不是就不是,闭上你的嘴别再嚷嚷。”傅政凛只觉额头突突跳,有神经衰弱之兆。 他再一次考虑,要不把人赶回杨虎那儿?! “我闭嘴,我闭嘴,老板,求您,咱们现在立马退房吧。越是待在这儿,我越慌,脑海里全是迈科斯的惨状!您也知道我嘴巴虽然贱兮兮,但是个实打实的脆皮细狗,人家一个拳头就能把我打趴在地。为了避免牵扯到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张子涵拍了拍纯漆黑不染纤尘的行李箱,继续道:“您的随身物品全部打包好,只需要穿上您百年不变的黑皮鞋,就能麻溜的离开这儿,坐上飞往丰城的飞机。” 小助理除了话多不正经,其他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傅政凛淡淡地“嗯”了声,走到鞋柜前换上纯手工打造的真皮鞋子,率先走出大门。 张子涵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轻踩着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进电梯,关了门,旁边的电梯门便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挺拔身影。 “许总,方少刚回到酒店。”跟在男人身后的保镖语气恭敬。 许承志沉沉地“嗯”了声,眉眼舒缓,显然心情很不错。 他一大早就参加了海边度假区那块黄金宝地的竞标,眼睛眨也不眨就报价上百亿,打算拿来送给方豫,作为他十八岁的成年礼。 刚打开酒店最顶级套房的门,便对上一双异常猩红的眸子,许承志早已见怪不怪,抬手挥了挥,示意保镖退出门外。 待门关了后,他缓步走到方豫旁边,无奈地说:“一场拳击赛,还不够你发泄么?” 第110章 相机里面的男人 方豫撕开脸上挂着的冷漠,眼底的烦躁毫不掩饰,充满野性的深邃眸子内似乎禁锢着一头嗜血的野兽,渴望着尽情猎杀。 他迈开修长结实的腿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拿了瓶冰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压下内心的暴虐感,哑声道:“许承志,别忘了之前的承诺,只要我成年,你和外公就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小豫,那么多年过去了,别让自己活在仇恨中。”许承志就怕自己当初的心狠,让一个辛苦养了外甥五年的男人受到惨烈的报复。 早上拳击馆一事,他人虽不在现场,但也知道方豫去了哪儿。 方豫手腕处戴着的机械表内安装了定位器,目的只有两个,为了他的安全和监控他的行踪。 许承志怀疑他是知道的,但没证据,既然他好好戴着手表,也就没多此一举问一句。 方豫再次仰起头,直到矿泉水瓶的水见空,才低喘一声,五指陡然用力,瓶身被毫不留情地攥到扭曲,手背暴起的青筋证明他此时的情绪很不平稳。 每次打完拳,他都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狠心将他抛弃的男人。 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到骨髓深处的破坏欲,如果不是许承志出现得及时,客厅里面的东西就得遭殃。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裹挟着复杂的情绪,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许承志,是恨意支撑着我活到现在。从他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方豫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见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抹压抑到极点的冷笑,“我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骨,吸干他的血。对了,还要把他做成标本,放在我房间里面,让他一辈子不得逃离,永远囚禁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 许承志双瞳收缩,呼吸有一瞬的凝滞,脑袋莫名眩晕起来,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他不免担忧傅政凛的安危,万一哪天真被方豫逮到,可以想象会被折磨得有多惨。 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许承志开始犹豫了,浓眉紧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随手把完全变形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抬脚走出酒店房间,抛下一句:“待会我去雁城一趟,你先回京城,不用等我。” 他话语里透露的讯息很明显,他还没发泄够,他急需寻找下一个目标,争取在成年之前解决掉占据在脑海内的无关紧要的人。 他要腾出漫长的时间,好好思考怎么折腾那个男人。 许承志只觉头痛至极,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会适得其反。 当初请来的国际心理专家曾说过,这孩子思维清晰有条理,脑子很聪明,绝对不可能有精神疾病,还一口咬定是庸医误诊。 方豫没有精神病自然是好的,但他对傅政凛的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许家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傅家人,就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 然而,许承志知道,方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异常记仇。 换做普通小孩,可能经过几年就得沉浸在新家人的爱护之下,渐渐遗忘过去。 但他却相反,他牢牢记着陪伴了他五年的男人,甚至和那个男人相处的每一帧画面,都深深印刻在脑海深处。 可见,傅政凛给他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大到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方豫阴沉着脸准备走进电梯,里面站着的酒店工作人员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抬脚往外走,一时不察撞在方豫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手里亮着白光的相机脱离手掌,即将落地。 这时,一只肌肉匀称好看的手臂往下一伸,轻而易举接住相机,方豫垂眸的瞬间,不经意看到相机屏幕熟悉的身影,全身血液霎时倒流。 “对不起,怪我没看路。”工作人员连忙弯下腰道歉,双腿莫名有些发软。 完了,居然撞在这个大人物身上,老板会不会炒我鱿鱼?! 然而,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人却一声不吭,鼻间呼出的气息急促沉重,似乎在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瞳孔瞬间地震,当即吓到往后倒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电梯墙壁才停了下来。 卧槽!想杀人啊?! 方豫眼眶红到极致,死死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紧抿的唇瓣剧烈抖动着,紧绷的下颌线和不停翻滚的喉结,无一不表明他此时处在极度暴躁的状态。 握着相机的手大力到发白、颤抖,覆盖着薄茧的指腹伸向仅露出一个侧脸的男人,低沉而嘶哑的嗓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哧声,似兽非人,“谁的相机。” 电梯门在这时关闭,他猛地伸手抵着电梯门,猩红眸子注视着吓到脸色惨白的工作人员,再一次重复:“我问你,谁的相机!” “失主是……是1805房的。”工作人员哆嗦着唇回答。 “名字。”男人脸上是遮不住的戾气,仿佛来自深渊的恶魔,让人脊背发凉。 汹涌而来的煞气扑向工作人员,她只觉双腿阵阵发软,几乎把全身力气靠在电梯上,毫不犹豫地说:“张子涵!失主叫张子涵!” 方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想到这个名叫张子涵的女生肯定和傅政凛关系匪浅,不然不可能近距离拍摄他的照片。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查看其他照片。 站在露台眺望大海的傅政凛仅露出一个背影,两指夹着的烟泛起猩红亮光。 光是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瘦了。 他习惯性地撕咬着口腔软肉,直到刺破肌肤,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才舍得移开目光,点击下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姿势亲密的一男一女,身体几乎贴在一块,他们在接吻! 方豫瞳孔猛缩,紧拧在一起的剑眉几乎能夹死苍蝇,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他狠狠磨着牙,冷声道:“这个女人,就是张子涵吧?” 他抬眸盯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工作人员,相机一转,两只修长的手指盖住傅政凛的身影,仅仅露出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工作人员连连摇头,“据入住信息显示,张子涵是男人,他和隔壁1806房的傅先生一块入住的。” 方豫神色愈发阴沉了,转身就朝1806房的方向走去。 原来,他入住的套房和傅政凛不过隔了七个房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他,竟让自己临走前发现这个令人激动振奋的消息。 “傅政凛,是你主动送上门。” 方豫手指重重摩挲着屏幕里面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像一个束缚了许久的疯子,终于找到释放的机会。 第111章 只能是我的 工作人员压根不敢走出电梯,外面全是人高马大的保镖,她无力地按着开门键,就怕自己忽然消失不见,会惹来那个男人的报复。 “砰砰砰”的沉闷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面响起,透着渗人诡异的声响,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爆发出轻快的铃声,她全身一震,慌忙掏出手机按了接通。 是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王姐,1805和1806房的客人已经退了房,你别上去了,我刚打电话给失主,晚点把照相机邮寄过去就行。” “这……” 王姐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哪里敢凑到那个脾气不好的少爷面前要回照相机啊! 敲门声还在持续不停,由轻到重,最后传出那种几乎要把门砸开的巨响。 王姐强撑着内心的恐惧,抬起虚软的腿走出电梯,就站在原地,也不敢走到方豫旁边,弱弱地解释:“这位先生,很抱歉,刚收到前台的消息,两位房客已经办了退房手续,正在前往海城机场的路上。” 方豫扬在空中的手陡然僵住,布满阴霾的漆黑双瞳紧盯着1806房,牙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脑海叫嚣着各种念头,一道淬着冷意的声音不停蛊惑他。 “追上去,把他逮住。” “你还需要一对手铐,一条锁链,把他禁锢在暗不透光的房间,永远永远。” “是他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机会,还需要等到成年吗?方豫,还有十几天才到你的成年礼,你还要等吗?” “不,你等不起,你的内心告诉我,你巴不得此时此刻化身为凶猛的恶豹,奔向那只即将逃离的猎物,疯狂撕咬他、破坏他,打破他脸上的冷静,让他崩溃、哭喊。” 方豫身上缭绕着可怖的煞气,颤抖的嘴角和逐渐狰狞的俊脸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周围的保镖微垂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明明对方年纪尚小,不过短短六年时间便成长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再过几年,怕是许老爷子都拿他没办法。 在邪恶念头的驱使下,方豫抬脚快步走向电梯,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王姐缩在墙边,早就吓破了胆。 那个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疯狂气息神似亡命天涯的犯罪分子,带着不顾一切的凶狠席卷而来,眨眼间消失在电梯里面。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人百分百会追到机场。 不免同情1806房的英俊男人,竟然得罪这么一个气势骇人的疯子。 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杀气,带着一队保镖直接杀到海城机场。 他们的到来惹来机场乘客的注意,纷纷撒丫子自动远离。 为首的男人浑身戾气源源不断往外释放,穿着打扮贵气十足,简直像个行走中的rmb,何况身后还跟着一堆严肃着脸庞的黑衣保镖。 一看便知惹不起,哪还敢再多看一眼。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方豫停下脚步,赤红眸子一一扫过周围的乘客,沉着脸回身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梁西,“分开行动,你带人去休息区、卫生间等地方找找。” 在来的路上,梁西已经知道方豫执着要找的人是谁,对方嘴里反复咀嚼着傅政凛的名字,跟中了邪似的。 虽然违背了许总的意思,但他并未多说一句废话,吩咐保镖分头找人。 方豫身后仍跟着两位保镖,匆匆走进候机厅,视线快速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 很可惜,那个男人不在这里。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咽下喉咙翻滚的血腥气息,再一次垂眸看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傅政凛,你等着。” 轻如耳语的嗓音透着病态的执着和疯狂,“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放你走,所以,好好珍惜接下来的安稳日子。” 他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笑,舌尖已经被尖锐利齿咬得血肉模糊,但也无法盖过骨髓深处蔓延而出的刺骨痛意。 傅政凛独宠之后的放手,终究把他推向疯批偏执的道路,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狠狠伤透心的,并不是人类,而是真正的野兽,一头睚眦必报的恶豹。 另一头,傅政凛和张子涵已经坐上飞机,静静等待飞机的起飞。 张子涵沉默了许久,才憋不住话似地说:“老板,既然我的相机已经找回来了,那么,您答应送我的那台就……” 傅政凛原本轻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此时微微掀开眼帘,淡淡地瞥向旁边脸色恢复正常的小助理,“承诺购买新相机的前提是旧相机已经找不回来,你说呢。” 张子涵垮下脸,闷闷地“哦”了声,心下嘀咕:谢谢那位拾机不昧的好人,改天一定颁发你本年度最佳好人奖!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即将到起飞时间,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系上安全带……” 机场内的播报声重复了三遍,方豫站在候机厅,冷冷看着登机口的方向,停留了许久许久。 直到飞机起飞的声音传来,他才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带着一众保镖走到休息处,准备前往下一站:雁城。 他坐在冷冰冰的座椅上,微垂眼帘居高临下审视着相机里面的男人,指尖轻轻一划,画面跳跃,弹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 娃娃脸男人对着摄像头挤眉弄眼,眼尾却扫向身后正在吃东西、嘴唇微启的傅政凛,这一幕和谐的画面,极其刺眼。 刺得他眼眶通红,牙痒得厉害。 从成百上千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个娃娃脸男人和傅政凛的关系十分密切,密切到让他生起无尽的嫉妒。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欲疯狂冒出,瞬间蔓延至脑海。 如果他在傅政凛身边,绝不可能允许其他人往傅政凛旁边凑。 傅政凛只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碰一下他都觉得是冒犯。 何况这个张子涵,还偷拍了那么多照片! 单纯的占有欲无关情爱,傅政凛是他单方面独占在心里的猎物,他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他、触碰他,连肖想一下也不给。 想到那个亲吻傅政凛的女人,他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和傅政凛相处五年,从未做过这么亲密的事儿,那个女人怎么敢擅自碰自己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照片里面亲密贴合的身影,眼里似乎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割在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把他们割裂为止。 他抬手盖住外国女人的身影,理智才稍稍回笼,哑声呢喃:“我看中的猎物,只能是我的。” 第112章 被砸臭鸡蛋 飞机抵达丰城后,张子涵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偏头看向闭目养神、微蹙眉头的男人,眼底生起无尽的羡慕。 瞧这雕塑一般的脸,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难怪会惹来众多千金小姐的目光。 三年来, 他跟在傅政凛身边参加过多场商业聚会,对方光是西装革履往人群中一站,就是全场最受单身女士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多少女人凑过来,就为了在他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然而傅政凛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张子涵难以想象这个男人以后会花落谁家,又难以想象他陷入情欲中的模样。 呸呸呸!无端端想这个做什么! 张子涵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小声喊:“老板,准备下飞机了。” 傅政凛几乎在下一秒就睁开眼,眼角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显眼,他沉沉地“嗯”了声,抬起左侧手腕看了眼时间。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正好能赶上下午的会议。 “老板,您不会还想着回去公司吧?” 张子涵抽了抽嘴角,心下大骂:这该死的工作欲,活该你有钱! 他真相了,傅政凛确实有这个打算,他这人闲不得,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能依靠工作麻痹自己的思维。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丰城已经抵达,请有序……” 傅政凛从容不迫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来不及收起情绪的小助理,薄唇微启不容拒绝地说:“张子涵,接下来几天我会回去静安小区,放你三天假,不用跟着我。” 张子涵:…… 呵,冷漠的男人,绝对是嫌我烦人了! 提到静安小区,他深感好奇,先前从陈大娘口中得知那是傅政凛租住的地方,如今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已经全款买了下来。 他作为傅政凛的生活小助理,却不被允许踏进静安小区半步,那儿是这个男人私自划下的禁区。 这么多年以来,连杨虎等人也从未踏足过,可以想象里面肯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子涵神情变幻莫测,脸色变化之快堪比变色龙。 傅政凛没再理会他生动的表情,率先走下飞机,缓步走到机场大厅,脚步忽然停顿下来。 脚下踩着的绿色箭头,见证了那个孩子的第一次哭泣,傅政凛眼眶泛起酸涩,心脏也不可抑制抽痛起来。 谁能想到,方豫离开的痛,竟生生抑制住了困扰他多年的精神折磨,他对唐晚时的恐惧,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减轻。 思念如疯长的藤蔓,一层一层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渐渐窒息。 他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熟练地输入方豫的名字,仿佛已经重复这个操作成千上万遍。 然而搜索结果却和那个孩子毫无关联。 许家把他藏得太过严实,连一点儿风声也从不泄露,傅政凛深深叹息一声,直到张子涵拿着行李箱小跑过来,才迈开腿走出机场大门。 公司派来的商务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司机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恭敬地喊了声:“傅总。” 傅政凛“嗯”了声,维持不变的面瘫脸很是唬人。 他俯下身坐进宽敞的后座,抬眸看向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助理,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张子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的,您慢走。” 眼看傅政凛冷漠地升起车窗,坐着车扬长而去,张子涵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连肩膀也耷拉着。 “哎,就这么狠心把我扔在这里。”张子涵看着消失在车流中的黑色商务车,举起拳头挥了挥。 二十分钟后,商务车抵达新公司门口。 公司的地址已经更换到城中心的商业大厦里面,五年前,乐禾公司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和难题,彻底转型为符合现代化发展的出口贸易公司,名字经过投票一致确认更改为:至诚农产品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是傅政凛的名字,而杨虎和霍于庭已经很少插手公司的事情,只当个甩手掌柜,每年吃的分红足以让他们周游全世界数遍。 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门下车。 刚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那人手里的鸡蛋毫不犹豫砸在傅政凛身上。 “啪”的一声,鸡蛋在胸膛碰撞发出声响,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钻入口鼻。 傅政凛脸色瞬黑,抬脚往前狠狠一扫,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被扫了个正着,狼狈地摔倒在地。 “傅政凛!你这个狼心狗肺、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阿英喜欢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他抬起翻滚着怒意的双眼,大喝出声。 站在大厦门口的保安自然知道傅政凛是15-18层至诚公司的总裁,连忙走过来询问:“需要帮忙吗?” 傅政凛摇头,冷眸微眯看着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张晖!” 男人尖利的嗓音刺人耳膜,狰狞的面目和几年前歇斯底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傅政凛唇角下压冷声道:“我管你是陈晖谭晖还是什么晖,与我无关。” 他掏出手机直接报警,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姚晨英的朋友就轻易原谅他。 张晖抬眼看着挺拔英俊的男人,视线定在价格不菲的手表上,内心的嫉妒几乎将他理智摧毁。 “傅政凛,拜你所赐,阿英现在丝毫不搭理我!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绝望到一时想不开闹着跑去当尼姑!”张晖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攥紧拳头猛然捶地。 傅政凛神情微动,自从两年前再一次坚决拒绝姚晨英以后,她似乎彻底死心了。 丰城的托管转让给了别人,而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丰城,回到淮城姚家。 期间,她不再发来消息,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发状态,傅政凛不会主动打扰她,而她也很识趣,没再打扰傅政凛。 他们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相交的线,注定只能当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至今日,再从张晖口中听到姚晨英的消息,只觉匪夷所思。 时隔两年,姚晨英还没放下自己?还因为自己拒绝的原因跑去当尼姑? 傅政凛蹙起眉,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姚晨英虽然固执,但不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种人。 但张晖咬死了就是他的原因,不停地大声嚷嚷。 “你这种冷漠无情的男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你这种人,就不配有人爱!我当初要是狠心下把阿英带回去,她就不用苦苦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没有心!你还是男人吗!我呸!”他越骂越难听,却不敢往前一步,毕竟两人的身材摆在那儿,打起架来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傅政凛没兴趣听他聒噪的嗓音,视线转向紧皱眉头的保安,“麻烦你了。” 保安早就看张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跑来这儿叽叽歪歪,大吵大闹,实在丢人现眼! 傅政凛鞋尖一转走进大厦门口,不再理会身后被保安拦住的张晖。 第113章 该死的工作欲 傅政凛一路上憋着呼吸,快步走进电梯,伸手按了第十八层,胸前沾染的腥臭味道熏得人胃部翻滚。 他脸色黑沉无比,紧绷的面部神经证明他此时心情不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正在办公区域工作的十几名员工下意识齐齐抬起头,看向胸前狼狈不堪的傅总,个个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天,傅总打哪儿弄成这样?! 于圆作为傅政凛的秘书,第一时间走过来询问:“傅总,会议时间需要往后推迟十分钟吗?” 她紧绷着脸,忍着臭鸡蛋的恶臭味,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不再是当初跳脱活跃的小女生,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什么臭味没闻过? 傅政凛沉声道:“五分钟足够,你先过去会议室做好准备。” 于圆点头应了声,脚踩着高跟鞋快步回到自己工位拿起提前收拾好的文件资料,转身离开办公区。 其余员工齐刷刷低下头,忙着手里的工作,内心的好奇达到顶点。 傅总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干净整洁、高冷英俊的形象,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人顶着浓郁的臭鸡蛋味走进公司。 这种电视剧里面恶毒配角才有的待遇,竟让咱们傅总体验了一把。 究竟是何方人士那么大胆? 他们表面上严肃着脸认真工作,暗地里却在私人群里面炸开了锅。 傅政凛迈开腿走进总裁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径直走进休息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整齐挂在那儿的白色衬衫和熨烫平整的西裤,转而踏进浴室,脱了上衣。 价格不便宜的衬衫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仅穿着纯黑短裤,赤着脚走到花洒下方打开热水。 傅政凛一向喜欢热水澡,尤其爱在洗澡期间打瞌睡,这个坏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强撑着涌上头脑的困意,一手抵着墙,在转身之间,后腰处雕刻的纹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透着耐人寻味的性感和诱惑。 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在那行英文小字上面擦过,很轻易就落下一抹潮红。 不一会儿,潮红蔓延至脊背、胸膛,逐渐爬上他微微扬起的脖颈,遍布在脸上。 他低垂下头,漆黑沉寂的双瞳染上朦胧水汽,微抿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五分钟后,傅政凛穿着白色平整的衬衫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那儿已经坐了几十位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汇报工作从采购部开始。” 傅政凛笔直地站在高台,也不坐,严肃认真的神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 各个部门汇报工作结束后,会议室陷入嘈杂的讨论声之中。 傅政凛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身上的气势有所收敛,拧眉翻看着会议桌上的文件。 “傅总,西区地带种植的沙棘已经成熟,和供应商谈的价格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您过目一下。” 戴着眼镜的秃头男人把文件放在桌上,继续道:“最近小部分地区掀起养生热潮,根据市场调研结果来看,这款原浆销售前景很好……” “傅总,上个月出口到国外的原生态纯榨果汁获得众多好评,那边的客户希望咱们公司多出几款同系列的产品,您认为……” “傅总,上一年京城最大的供货公司星辰农业爆出资金链断裂,即将面临破产的问题。就在一个小时前,官网已经发布通告,确定星辰农业被新成立的公司收购,正式改名为正昱。对方的负责人表示,下个月初将派人前往咱们公司参观、考察,再考虑是否进一步合作。” 傅政凛轻抬手指,缓缓敲击在会议桌上,沉声道:“星辰农业作为我们公司最大的供货商,提供的货品质量上乘,安全、健康。接下来做好对接工作,届时把具体时间编排在我的行程上面,我亲自接待他们。” ……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傅政凛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朝他们挥了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辛苦了,我让小圆叫了下午茶。” “谢谢傅总。”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傅总不一起过去吗?” 傅政凛摇摇头,“不了,待会还有个连接国外的视频会议。” “那好,我们先出去了。” 不消片刻,会议室仅剩他一人。 傅政凛左右转动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俯瞰远处的景象,薄薄的眼皮微垂下来,遮挡不住眼底透着的疲惫和孤独。 他想,自己的一生很大可能就这样度过了,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夜里回到家,也是空荡荡的房,到处透着冷冰冰的气息,毫无人情味。 “嘟——”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他繁杂的思绪。 他回身走到会议桌旁拿起手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晨曦:傅政凛,冒昧打扰一下,张晖去找你了吗?] [晨曦: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人好着呢,我怕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千万要小心。] 傅政凛沉默片刻,才回复一句。 [凛:没事。] 对方几乎下一秒就回复了信息。 [晨曦:其实,是我父亲强迫我相亲,让我去京城那边参加京圈大人物的宴会。] [晨曦:我不想去,以出家当尼姑作为要挟,只可惜威胁失败,他们认为我不可能这样做。] [晨曦:后来,我谎称自己有男朋友,并且会带他参加宴会,堵住我父亲的嘴(尴尬)] 傅政凛内心毫无波澜,直到看到最后一句,隐约生起不妙的预感,他怀疑姚晨英是故意的。 果然,对方下一刻发来的消息验证了他的猜测。 [晨曦:傅政凛,你能帮帮我吗?你放心,我两年前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你。现在仅仅以朋友的身份,求你帮个忙,事情完成之后,我绝对不再打扰你!] 傅政凛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紧抿的唇线弧度冷冽,指尖轻触屏幕,打下两个字。 [凛:抱歉。] 他拒绝得很干脆,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彻底贯彻了他的无情和冷漠。 姚晨英沉默了许久,才发来一条信息。 [晨曦:没关系,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傅政凛准备收起手机之际,对方新发来的信息让他呼吸瞬间凝滞。 [晨曦:忘了告诉你,宴会主办方姓许,据我父亲所说,这是许老爷子为外孙举办的成年礼。傅政凛,你确定不去吗?] 真的不想看看那个孩子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吗? 第114章 你输了 淮城姚家别墅里面,姚晨英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头,紧盯着手里的手机。 对比两年前,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尽显憔悴,足以说明她过得并不开心。 “我好卑鄙。”她嘴角扬起自嘲一句,接着轻叹一声,“傅政凛,你会为了方豫答应我的请求吗?你那么在乎他,就不想见见他吗?” 对方始终沉默着,似乎在犹豫、纠结,在姚晨英以为他不可能再回复信息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凛:抱歉,我很忙,你另找他人吧。] 傅政凛,你果然没有心,已经冷漠到连方豫都影响不了你了吗? 手机滑落在床上,她紧咬着下唇,彻底闭上眼,身体后仰把自己砸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姚晨英,你真失败?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说好的放下,你还在打什么注意?” 她呢喃自语,缓缓抬起手,略微红肿的杏仁眼看向手腕处狰狞交错的疤痕。 两年前离开丰城后,她在回到姚家的当天自残过一回,并不是寻死,仅仅想让身体的疼痛麻痹自己的思维,企图忘记傅政凛那个男人。 这两年来,她控制自己不去找他,不停地做一些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然而,想要忘记一个人真的太难了,朋友劝导她,尽快转移目标,开展一段新的恋情,自然而然就能忘记初恋。 确实,傅政凛就是她的初恋,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初恋往往能让人记挂一辈子。 她走遍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去过酒吧等地,无论多出色多帅气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段单方面的感情真的太难割舍,知道张晖私自跑去丰城寻找傅政凛后,她心里其实隐秘地生起一丝兴奋和期待。 似乎总算找到一个重新接触傅政凛的突破口,让她心情激动起来。 事实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傅政凛对自己依旧那个态度,冷淡、仿若陌生人,更别说爱了。 “放下吧,是时候该放下了。天下的男人那么多,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姚晨英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耸动,失声痛哭起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甘心随着眼泪的肆意流淌,渐渐消散。 爱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固执的蹉跎了那么多年,把自己的心折腾得伤痕累累,才终于醒悟,彻底回头。 …… 入夜,雁城最火爆的地下赌场人潮涌动,嘈杂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乌烟瘴气。 随意摆放的各种赌桌皆围满了人,尤其热闹。 “大大大!”男人狂拍桌子,神情紧张。 “我翻三倍!”站他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 “靠!” “我就问你跟不跟!” “老子怕你丫的!”长了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用力将所有筹码推向中央。 “开!赶紧开!” 围观的赌客开始起哄。 这时,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穿透嘈杂的响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小,翻一百倍。” 众人愣了两秒,顿时大笑出声,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口出狂言。 他们齐刷刷转回头循声望去,双瞳猛然收缩,顿时作鸟兽散,很快腾出一块儿空地。 来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一队气势汹汹的保镖,显然不是个善茬。 方豫缓步走到赌桌前,前额碎发轻垂在轮廓深邃的眉眼之上,他冷冷注视着对面瘦猴样儿的男人,继续道:“我赢了,留下你的双手。我输了,这些现金就是你的。” “双手?!”众人低喝一声。 保镖提着钱箱走前来,动作利落打开,露出内里满满当当的红色票子。 “呼……”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那么多钱。 对面的男人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贪婪地盯着那笔巨款,手情不自禁伸出去。 钱箱盖子陡然被保镖合上,男人瞬间惊醒,脸色青白,难看至极。 他抬眸对上方豫年轻的脸,莫名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要是赢了,你确定把这些钱都给我?”男人眸光闪烁,喉咙翻滚咽下一口唾沫。 “嗯,那么多人在场,你怕什么?”方豫微垂着眼帘看他,勾起的唇角尽显讥讽。 男人咬咬牙,眼珠子左右转动,破罐子破摔地大吼:“赌就赌,谁怕你?” 赌场里面人多,他就不信这个狂妄的男人真的敢当众砍了他的手! 方豫冷嗤一声,下巴微抬看向旁边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三局定胜负,你来操作。” 工作人员默默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应了一声。 规则很简单,6粒骰子一起摇,随后猜骰盒里面的数目大小,15点为半数,过半则大,不过半则小。 周围的观众一窝蜂涌过来,将赌桌围得水泄不通。 方豫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冰冷刺骨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对面的男人,直把人盯得坐立不安。 工作人员拿起骰子盒大力摇动起来,视线落在方豫身上,似乎在等待他下令喊停。 “看我做什么,你想停就停。”方豫抬眸瞥了他一眼,浅薄的唇微抿着,语气透着些许不悦。 工作人员心下哆嗦,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他就怕自作主张会惹来这个男人的怒火。 方豫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磨叽,蹙眉冷声喊:“停下来。”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后背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在赌场待了那么多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还是第一回见这种年纪轻轻,气势爆棚还毫不收敛的。 狂,太狂了! 然而人家光是手腕佩戴的手表就能买好几个赌场,有狂的资本,他只能认命。 “我赌小!”瘦猴样的男人率先开口。 方豫淡淡“哦”了声,神情晦涩不明,嘴角弧度往上挑,“确定?别反悔。” 男人怔了下,被他说得游移不定,张了张唇,很快又闭上,坚持己见粗声粗气地说:“我就选小!” 方豫不置可否,冷眸幽幽盯着男人,不甚在意地说:“可以,大。” 周围的观众伸长脖子,视线紧盯着桌面上的骰子盒,脸上的激动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仿佛自己就是参与者。 这时,工作人员用余光扫了眼紧绷着脸的瘦猴样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他打开骰子盒,露出里面的点数。 16点。 方豫意味不明地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哑声道:“很遗憾,这局你输了。” 第115章 狠角色 方豫身上的煞气随着话语瞬间袭向对面的男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到他面色发白,胸口发堵。 “别慌,还有两局,你有赢的机会。” 方豫扯起唇角,眼底的嘲讽和恶意丝毫不收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继续摇骰子。 诺大的赌场里面只有摇骰子的声音,清脆刺耳,伴随着方豫时重时轻的敲桌声,莫名让赌场的气氛紧张凝重起来。 “我来喊停!”瘦猴样男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豫,声音提高了几分,但不难听出话语里裹挟着的慌乱。 方豫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工作人员,“听他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手握骰子盒不停地摇,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骰子盒重重砸在桌上,仿佛砸进观众的心口,让人咯噔一声。 “小!” 男人两手撑着桌子站起身,目眦欲裂地盯着骰子盒,一副疯狂赌徒的样儿,很是骇人。 方豫神情依旧不变,无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撩动他的心绪。 他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赌,也不是为了玩,仅仅想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当做垃圾一般,踢出自己脑海。 对方是输是赢,无所谓,反正不可能逃出这个赌场。 方豫舌尖重重抵着左侧口腔软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打开的骰子盒上。 21点,还是大。 三局两胜,输赢已定。 “不!不可能!你出老千!”男人怒吼出声,扑到工作人员跟前攥起他衣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使诈!” “李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愿赌服输吧。”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语气透着鄙夷。 “是啊,来赌场玩,有输有赢很正常,你自己没那个运气,就说别人出老千,玩不起就别玩啊!” “啧啧,为了那笔钱,连双手都敢作为筹码,不要命,真贪婪!” 李昙多年来游走在赌场里面,有赢过,也有输过,但还是头一次被当众看笑话。 能在这儿工作的员工多少有点武功底子,他趁李昙注意力在他人身上之时,抬手扣住李昙的手腕,用力抓向腕骨凹陷处。 “嗷……” 同一时刻,李昙身子往前扑,整个人被反手压制在赌桌上。 李昙痛呼出声,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钱箱,眼底涌动着强烈的不甘,生生错过一个暴富的机会,这给他带来不小的刺激。 “住手!你们……这是?”一道陌生男声由远及近。 赌场的经理得知有人闹事,匆忙赶过来,见方豫阴沉着脸坐在那儿,心下不由哆嗦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这位先生,咱们赌场有明文规定,不能恶意抬高筹码,也不得以残害他人的筹码作为……” 话未说完,八位保镖齐刷刷抬眸警告地看向他。 没看到方少心情不好吗! 眼神这么不好使,当什么经理! 方豫揉了揉打拳之后开始酸痛起来的手腕,掌心往下压着桌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李昙是你亲戚?” 经理连忙撇清关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您误会了,他经常在我们赌场玩,仅仅混了个脸熟,算不得亲戚。” “哦,我把人带走,你没意见吧。”方豫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垂的眼帘之下,双瞳幽暗深不可测,肆意释放的恶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经理艰难咽下口水,只摇头,不敢吭一声。 保镖当即上前押着李昙往外走。 “表哥!救我!” 李昙整个人如坠冰窟,抖如筛糠,回头嘶声大吼求救。 经理低下头,恨不能当起缩头乌龟,李昙是他表弟,自从丰城地下拳馆被人报复倒闭之后,他就来了雁城这儿投靠自己。 这个表弟正事不做,为人好赌好色,尤其偏爱年纪小的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败类,他老早就想着把人轰出家门。 这会儿有人找上门,多半是因为李昙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惹来报复。 待保镖和那个年轻的男人离开后,他才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人应该不会狠下杀手吧?” 他又一次咽了咽口水,心脏不可抑制剧烈跳动起来。 报警是不可能报的,他只在心里默默为表弟祈祷三秒。 赌场外面,昏暗的巷子里。 李昙看着手持坚硬铁棍缓步走来的男人,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不由颤声大吼:“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豫掂了掂手里沉重的铁棍,双眸微垂,没看他,只低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长得像谁。” 前额碎发垂落下来,他掀开野性嗜血的双瞳,冷漠地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 这双充满兽性的眼睛,似兽非人,李昙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就激了出来,脑海里浮现出被五花大绑、嘶吼连连的小身影。 方豫冷笑一声,“记性还不错,想起来了?” “是你……你是老魏送来的小疯子!” 李昙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被堵死的墙,压根没有退路。 “想不到吧,我还记着你。”方豫一步一步走向他,铁棍往下抵着地面,摩擦出诡异刺耳的响声。 “你别过来!我当初没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因为那件事恨上了我,我给你道歉!”李昙双手做出格挡姿势,颤抖的双腿已经软到不行。 不就仅仅打断他一根肋骨,还暴揍了一顿! 他要是知道这个疯子那么记仇,当初就该直接埋了他! “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你用那双猥亵过无数男童的手在我身上流连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方豫脚步一顿,神情冷到极致,薄红的唇往两边扯开,隐约露出森冷白牙,“终有一天,我会亲自折断你这双肮脏的手。” “哦,顺便让你不能人道。十五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小孩,如今还躺在大山里面。人类世界有你这种恶心的垃圾,真的很碍眼。” 更多的话音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声,响彻这个阴暗的角落。 骨骼断裂的“啪啦”声响听得人遍体生寒。 方豫收起了他的獠牙,却释放了满身的戾气,动作凶猛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双手,以及身为男人最为重要的命脉。 李昙已经痛到失声,跟一坨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苟延残喘。 保镖守在巷子前头,背对着他们,仿佛没受到什么影响,但额头冒出的冷汗足以表明,他们内心有多不平静。 许家多了这么一个性情残暴冷血的狠角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16章 老毛病 日复一日,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到了月末。 傅政凛跟往常一样,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工作上,低头兢兢业业的样儿惹来小助理张子涵的碎碎念。 他站在落地柜前面,心不在焉地整理文件,余光偶尔瞄向认真工作的傅政凛。 就算是机器人,也有电量不足的一天吧! 老板啊老板,你这么拼了命的干,究竟为了什么? 张子涵暗地里咬了咬牙。 是钱赚得不够多? 当然,没人会嫌弃钱多。 是公司不够大? 好歹是家上市公司啊,在丰城里面也算排列前茅了! 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你怎么就不抬起头看上一眼! 一整个上午,各部门的小部花以各种理由为借口跑进办公室,但对上没有心的机器人老板,她们注定失望而归。 张子涵摇摇头,快速整理好文件后,又当起了临时保洁,拿了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作为现代社会新新人类,男人的首要目的是实现自我价值,成就一番事业! 紧接着就是娶妻生子,完成人生大事! 如今你事业有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身边的单身女士不够漂亮?还是你压根就是个无性恋者! 傅政凛没有读心术,也没兴趣知道小助理在想些什么,他右手拿着钢笔快速在文件上签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盖上公司和总裁专用章后,放到一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透着浓重的疲惫,随着方豫成年礼的到来,他从长期失眠的状态进展到无法入睡的程度。 和方豫相处的点滴回忆更是在脑海里面循环播放。 紧绷的情绪刚松懈下来,久违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傅政凛,你有什么资格跑去京城见他,你有什么资格参加他的成年礼?】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把你忘记了,你还想着凑到他旁边?】 【别为你的自私找理由,我知道你想见他,想让他永远记得你。】 【当初,如果你牢牢抓住他的手,死也不放开,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有许家人的爱护和照顾,哪里还需要你?你还想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哥哥?他从来没叫过你哥哥,你这个哥哥当得太失败。你连他都保护不好,有资格做他哥哥吗?】 满含恶意的嗓音似乎缭绕在耳旁,傅政凛手上的钢笔一松,掉落在桌面。 他呼吸瞬间凝滞,紧皱眉头,脸色难看至极,霍然起身快步走进休息室,反手锁了门。 张子涵心下一惊,连忙扔掉毛巾冲了过去,大力拍门,“老板,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身上有备用药,你赶紧开开门!” “没事,别烦我。” 休息室内传出压抑沉闷的嗓音。 张子涵急得抓耳挠腮,傅政凛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从他身上携带的即将过期的药瓶子就能证明这点。 他当初被杨虎应聘为生活助理之时,已经提前了解过傅政凛的身体状况,知道对方患有多重恐惧症,有可能随时随地发作。 三年来,张子涵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露出这副失态的模样。 成熟冷静的面具被生生撕开,露出那张发白毫无血色的脸。 原来,在他坚强冷漠的外表下,竟藏着这么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傅政凛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身子不自觉佝偻,后背贴着门向下滑落在地。 “滚,滚开……别烦我……” 他两手抓着打理整齐的发丝,眼眶发红,哑声低吼。 张子涵以为这话是对自个儿说的,放下手不再敲门,眉头拧成一团,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这时,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接通。 “请问是至诚公司吗?”很陌生的男声,嗓音低沉压抑。 “是的,您是?”张子涵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京城正昱的负责人,原先定在下个月初的行程因为其他原因取消,很抱歉。”男声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了几分,“后天,贵公司总裁有空过来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吗?” 那人把“总裁”两个字咬得极其重,似乎非他不可。 张子涵只是生活助理,自然无法立刻回答他,只说:“我们老板正在开会,待会我让他回您电话,您看?” 良久,对方才回答:“好。” 下一秒,对方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张子涵抓了抓头发,又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这低音炮,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抬脚走向休息室,静下心聆听里面的声响,动了动唇,低声道:“老板,刚才是京城最大的供货商正昱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他说希望您后天可以过去京城一趟,商量接下来的合作事宜。” 傅政凛全身一震,脑海里的声响全部消失,只听得见“后天过去京城”这几个字儿。 很巧,后天正好是方豫成年的日子。 他仿佛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一个悄悄跑去看他一眼的理由。 他仰头靠着门,眼眶赤红,喉结上下轻滚,低声呢喃:“我就看他一眼。” 只在人群中远远看他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如愿长得比自己还高。 “方豫,从我违背诺言,欺骗你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咱俩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他自嘲一声,缓缓闭上眼。 思念让他备受煎熬,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打扰。 待情绪平稳之后,他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打开门,对上小助理担忧的脸。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傅政凛神色淡淡看他一眼,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老板,你刚才……” 张子涵瞬间窜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没事,老毛病。”他伸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 对面接得很快,却迟迟不出声。 傅政凛也不介意,率先开口,“您好,我是至诚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傅政凛。后天我会亲临贵公司,望接下来的合作能顺利进行。”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经由听筒传入耳廓,傅政凛蹙了蹙眉,把听筒拿远一些。 “好,我等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裹挟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傅政凛抿了抿唇,轻“嗯”一声。 刚想说一句客套话,对方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嘟——” 刺耳的忙音响彻办公室,傅政凛放下听筒,眼底生起一抹暗色。 正昱现任负责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这让他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届时,如果合作谈不拢,对公司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他一手抵着额头,沉着脸,陷入深思之中。 第117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京城,城中心德伦大厦128层,正昱公司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内。 方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里因为情绪失控硬生生扯断的电话线,紧咬着牙关,把牙齿磨得“咯吱”响。 “傅政凛,时隔多年,终于要轮到你了。” 压抑的嗓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恨,他反复念着傅政凛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咀嚼、撕扯。 他视线转向快被自己盘出包浆的照相机,又一次伸手打开,目光专注而冷漠地看着傅政凛的身影。 手不受控制摸了上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摩挲着傅政凛的侧脸,指甲在屏幕挠出刺耳的声响。 只要再大力一些,相机屏幕就得开裂,但方豫不可能让它出现任何故障。 这段时间,他每天相机不离手,几乎每分每秒都盯着相机里面的男人。 尖锐刺骨的视线像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戳向傅政凛,如若眼刀子可以凝结成实质,对方怕是早就被他戳成了刺猬。 “傅政凛……” 真的想,将他从相机里面拽出来,尽情折磨。 “我到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压根等不到下月初,只想在成年当天,见到这个男人。 他卑鄙的设下陷阱,引诱傅政凛自投罗网。 “等你来了,就再也别想回去。” 任谁看到他对着相机低喃着什么,都会认为他疯了。 方豫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以前是兽性难驯的疯子,现在更是披着人皮、血液流淌着暴力因子的疯子。 对疯子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疯子没有理智可言。 手里断裂的电话线就是最好的证明,光是听到傅政凛的声音,他就受不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脑海翻滚着各种涵盖半部刑法的念头。 他扔掉电话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猩红眸子凝视着照片之人的侧脸,吐露的话语阴冷如毒蛇,“傅政凛,怎样才能把你弄哭。” 他情不自禁想起傅政凛默默流泪的样子。 双眉不由紧蹙,眉宇间尽显暴躁,手快速地在相机屏幕划动,直到露出傅政凛清晰的正脸。 这个男人即使经受再大的折磨,身受重伤,也只会暗地里默默舔舐伤口。 “用什么方法,才能打破你脸上的冷静,让你崩溃大哭。” 他舌尖重重抵着尖利的虎牙,大力摩擦,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思考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傅政凛身上包裹着的躯壳太过坚硬,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将它打破。 除了那个女人。 无力感和怒意瞬间席卷上脑,他猛然站起身,拿起照相机,带着一身浓重的煞气大步离开办公室。 门外的保镖紧跟上去,一声不吭,致力于把自己打造成透明人。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方少会去哪里。 方豫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回,心情差到极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傅政凛这个男人。 他一旦心情不好,便会跑去发泄。 京城的大大小小拳馆被他打遍,那不要命的狠厉打法,劝退了许多人。 以至于后来,拳馆师傅听到方豫要来,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没人愿意和他打,保命要紧。 …… 时间稍纵即逝,很快来到方豫成年礼前一晚。 傅政凛一如既往失眠了,他半靠在床头,翻看微信消息。 [请叫我涵哥:(图片)(图片)(震惊脸)] [请叫我涵哥:老板阔气啊啊啊!!居然偷偷给我买了个照相机!您放心,以后我肯定尽心尽力当您的牛马!] 傅政凛微怔,指尖一点打开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崭新的照相机,款式颜色和张子涵那台旧相机一模一样。 [凛:查一下寄件信息,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嗯嗯嗯,老板不用谦虚,我真诚感谢您!您没必要藏着掖着,是您买的就是您买的!!(欢呼)] 小助理显然不相信,认定就是他买的。 傅政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个有钱人士那么大方。 [凛:旧相机还没寄回来吗?] [请叫我涵哥:没,明天一早我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 [凛:嗯,相机先收着别用,再一次强调,不是我买的。] [请叫我涵哥:老板,承认是你买的有那么难吗?(委屈戳手指)] 傅政凛不再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差五分钟就到第二天了。 他打开朋友圈,翻看先前发布的照片。 谁能想到,和方豫相处的五年时间里,他已经发了将近上百条关于方豫的状态,如今也仅自己可见。 “叮” 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一个名为cheetah的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 申请内容是:我是正昱负责人。 “猎豹?” 傅政凛蹙起眉呢喃一声,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凌晨12点整,对方居然也还没睡。 他偏头看向床头柜放着的豹子摆件,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柔声道:“小豫,十八岁生日快乐。”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直到手机不停跳出申请消息,他才恍然惊醒,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手机很快点击通过,客客气气发了条问候消息。 [凛:您好,肖总(握手)] 根据调查,正昱当前的法定代表人是肖闻叙,一个面容周正刻板的男人。 [cheetah:傅总客气了,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傅政凛若有所思,对方早不加晚不加,恰好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加自己为好友,只是单纯的闲聊? 当然,对待未来的合作商,他不能太过直白,容易得罪人。 [凛:公司业务繁忙,难免加班。] 既从侧面反应自家公司发展很好,不合作是你的损失,又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举两得。 对方沉默了许久,不再回复。 傅政凛以为他已经睡着,索性关掉手机,就这么半靠着床,偏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一早,傅政凛洗漱之后穿上熨烫整齐的黑色西装,站在镜子前打上领带。 镜子里面的男人身材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轮廓分明的脸庞英俊出挑,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缭绕的红血丝很是明显,显然睡眠不佳。 他拿过手机,走到落地柜前找出一瓶尚未拆封的白色药瓶子,随手放进西装内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光是想到即将看到那个孩子,他就不可抑制地紧张、激动。 为了避免情绪失控,他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他回身看着再也没了方豫气息的客厅,眼里闪过一丝孤寂和落寞。 当初是他亲手把人推开,如今却肖想着跑过去见他一面,如若被他发现,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视而不见,还是冷脸相向,亦或是恨不能咬死自己。 第118章 京城 早上七点三十分,去往京城的飞机成功起飞。 这次的京城之行,傅政凛只带了公司几位高层人员和秘书于圆,而生活小助理,被他勒令休假了。 他双手抱臂轻仰着头闭目养神,微抿的唇薄而淡白,下颌蔓延到锁骨的线条弧度流畅性感,坐他旁边的于圆仅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老板英俊帅气很养眼,只可惜是个工作狂,无意间不知伤了多少颗爱意萌动的少女心。 于圆深刻表示,老板这辈子压根不会爱上任何人,如果将来要结婚,结婚对象很大可能也是——工作! 她抛开脑海里不太成熟的想法,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直到飞机抵达终点。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次航班目的地京城已经抵达,请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声反复播放,傅政凛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身,沉寂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傅总,正昱那边会派人过来接机。”于圆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西装,脚踩着高跟鞋跟在傅政凛身后,“待公事谈完之后,肖总安排在鑫雅国际酒店用餐……” 傅政凛轻“嗯”一声,沿着出口专用通道快步走到接机口。 那儿站着乌泱泱一群人,手举着各种接机牌子,傅政凛只一眼便看到正昱前来接机的男人。 对方长相平平无奇,唯独身材很是魁梧,脸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一看到傅政凛,就收起牌子大步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傅总吧,我是肖总的助理,覃奋。”他伸手和傅政凛轻握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来,这边请。” 傅政凛一改冷脸,眉目缓和下来,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早就习惯性地戴上那套虚伪的面具。 他带着至诚的几个员工,缓步走向机场大门,期间和覃奋说了几句客套话。 “傅总年轻有为,实在佩服佩服。” ”覃助理言重了,不过运气好,恰好赶上那阵热潮。” “傅总谦虚了,很多人光有运气,也无法做到您这种程度。” 他走到一辆七座商务车旁打副驾驶的门,“请。” 傅政凛朝他点了点头,弯腰低头坐进副驾驶,其余人则坐到车后座。 “你们肖总才是真正的实力家,接管这么大一家公司,不容易。”傅政凛扣上安全带,余光看了眼司机。 司机一身保镖装扮,严肃地朝傅政凛打了一声招呼。 从机场到德伦大厦不过十五分钟,傅政凛全程看着窗外繁华的建筑,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处的手表。 待汽车停稳后,他开门下了车,视线沿着大厦底部往上看。 唐墨之前威胁他的事儿,他仍然记得,对方说过下月初五会在这座大厦顶楼等自己。 然而,唐墨也仅仅找过他一回,连着十几天,没再出现过。 傅政凛敛去眼底的寒意,在覃奋的引领下走进大厦。 这座大厦足足有136层,而一百层往上的地方全部属于正昱。 电梯是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的,傅政凛目视着外面的景象,内心毫无波澜。 随着电梯楼层的上升,于圆默默地往里走了两步,双腿有些发虚。 “肖总的办公室在128层,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京城,外面有一个宽敞的观景台,匹配了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傅总晚上有空可以上来欣赏一下外太空的美景。”覃奋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丝毫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傅政凛也客气回答:“有空一定过来。” 不一会儿,电梯门在128层开启。 “傅总,这边请。”覃奋推了推镜框,先行两步,带着傅政凛等人走进总裁办公室。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农产品供货公司,正昱的办公室不可谓不大,豪华大气的装饰无一处不透着金钱的铜臭味。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坐在那儿就能俯瞰京城的景色,除了傅政凛,至诚其他员工皆目露震撼。 坐在办公椅上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站起身,周正严肃的脸庞稍稍缓和,抬脚走向傅政凛。 “傅总真人比照片年轻多了。”肖闻叙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朝沙发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总过奖了。”傅政凛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唇角微扬释放自己的善意,抬脚走到沙发前坐下。 从外表上看,肖闻叙年纪看着不过三十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他坐在沙发上自然翘起腿,直视着傅政凛,沉声道:“很抱歉,原先定下的行程因为本公司的原因取消,傅总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京城,足以表明贵公司对本次合作的重视。” …… 半个小时后,傅政凛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递到肖闻叙前面。 “这是本公司这个月出口到国外的销售业绩,肖总过目一下。” 傅政凛两手交握轻搭在大腿之上,目光沉静,从容淡定地说:“这次洽谈能否成功,并不是最重要的,为今后的交往奠定友谊的基础,显然更有意义。肖总,希望这次业务洽谈不是交往的终止,而是友谊的起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同时站起身,握了握手,脸上皆带着些许笑意。 “傅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肖闻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额头冒出不易察觉的汗珠,余光扫向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的休息室,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时间不早了,傅总,咱们先去酒店用餐,下午再带您参观本公司的产业园。”覃奋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傅政凛应了一声,缓步往外走,忽觉一道尖锐的视线扎在自己后背,他脚步微顿,回头看向休息间的方向。 肖闻叙眼皮轻跳一下,“傅总,您先请。” 傅政凛收回视线,大步离开办公室。 不一会儿,休息室内传出沉重的呼哧声,伴随着骇人的低吼,紧接而来的是玻璃碎裂、东西落地的嘈杂巨响。 下一刻,骨节分明、遍布青筋的手直接探出门缝,紧攥在门的边沿,大力拉开门。 门猛地撞击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连天花板吊着的豪华水晶灯也剧烈摇晃起来,仿若地震,可见这人的力气有多大。 率先迈出门口的是一只纯白色的运动鞋,鞋子往上是肌肉紧实的修长小腿。 “傅政凛!” 压抑到仿佛从胸腔挤出来的一句话裹挟着强烈的怒意。 方豫脸上满布阴霾,唇瓣血肉模糊全是咬痕,手里紧握着的相机屏幕隐约出现裂痕。 从傅政凛出现在办公室那刻开始,他就拼命压抑着内心深处汹涌而出的暴虐兽性,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 跟在傅政凛身边的员工会打扰自己的计划,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傅政凛掳到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牢笼里面,用漫长的岁月尽情折磨。 让他痛苦,让他后悔! 方豫深深喘了一口气,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给肖闻叙发了一条消息。 [cheetah:想办法拖住他,今天绝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第119章 一个人情 入夜,京城最繁华的地带亮着璀璨夺目的灯光,通向最顶级国际酒店的道路行驶着成百上千的各色豪车。 傅政凛就在其中一辆红色张扬的跑车里面,他偏头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好奇,你名下的公司算是丰城数一数二的外贸公司吧,怎么就没收到许家的邀请函?”开车的男人身穿酒红色衬衫,染了一头浅栗色头发,疑惑地看向副驾驶的男人。 他名叫列衍,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样貌遗传了母亲,五官轮廓柔和却不显女气。 他是傅政凛商业酒会期间认识的朋友,由于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丰城,不常见面,但平日里也会通过微信联系。 列衍是个军二代,生在军人世家,上头有个大哥,下头有个小妹,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由于父母偏爱大哥和小妹,对一向懒散随性的他很是看不起,他一气之下收购了半死不活的外贸公司。 公司前期发展很难,但自从在三年前的酒会上结识傅政凛后,多次受到对方的指导。 真别说,还真被他盘活了! 一来二往,两人建立了不算深厚的友谊。 他们除了谈生意场上的事儿,很少会闲聊,究其原因是两人玩不到一块。 列衍如今是个有点上进心但依旧很爱玩的花花公子,而傅政凛则是拼了命去干活的工作狂,连一点儿私人时间也难以挤出来。 两天前,傅政凛让他想办法弄一张许家宴会的邀请函,列衍当时就震惊了。 和傅政凛相识三年多,知道对方性格冷淡,对什么宴会、酒会没兴趣,因此这回特地找自己帮忙,彻底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傅政凛喉结轻滚,偏头看向驾驶室的男人,“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列衍撇了撇嘴角,微眯起桃花眼嘟囔一句:“哦,就一个人情啊,总觉得是我吃亏了。” 他之前追问了几次,傅政凛皆转移话题,一个字儿也没有提,这次随口问起,自然也不抱希望。 果然,傅政凛又一次转移话题,真是狡诈的男人! “许家没邀请你,跑去凑什么热闹?”列衍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性子坦诚直率,虽然有时候很不着调,但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傅政凛垂眸看了眼腕表的时间,随口敷衍:“扩展人脉。” “额嗯……可以可以,你赢了。”列衍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转到前方,“啧,许家这回几乎邀请了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搞这么大阵仗,恐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宣布。” 傅政凛抿唇沉思着什么,不置可否。 许茂生把方豫的个人信息藏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儿也不外露,如今却准备隆重宣扬,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跑车缓慢往前走,两位穿着打扮完全相反的男人各怀心思。 一个摩挲着下巴,时而瞄傅政凛一眼,敞开至锁骨下方的领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脖颈处挂着的十字架项链泛起淡淡白光。 一个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挺拔的身躯被板正整齐的西装包裹着,衬得他整个人严肃认真,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感。 晚上七点三十分,跑车驶入斯卡恩国际大酒店停车场。 傅政凛开门下车,背对着列衍的方向拿出白色药瓶吃了一粒药。 他今天的目的并非靠近方豫,而是待在人群里面远远看他一眼。 虽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后果如何,他已经不愿再去多想。 他的小豫好不容易成长到这个年纪,他不想错过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嘟——” 手机的震动忽然传来,傅政凛蹙了下眉,没有去看。 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列衍下车走到他旁边,“啧啧”两声感叹道:“难得参加宴会,你好歹换掉这身总裁味儿浓郁的衣服吧。” 傅政凛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并不觉得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反倒对方的穿着打扮过于骚包,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为了避免被许家人发现,傅政凛很是无情地说:“待会进去后,各玩各的。” 列衍:…… 他捂着心脏,愤愤控诉:“渣男!需要我的时候轻声细语,利用完我就残忍抛弃!” 傅政凛挑了挑眉,抬脚就走,“下一次,我给你一个利用我的机会。” 列衍眸光微闪,灵机一动,“这敢情好啊!我爸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但我不想迎合我爸,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谎称我喜欢男人!” 他目光戏谑地盯着傅政凛的背影,快步走上去,轻咳两声认真说:“待会假扮我男朋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傅政凛:…… 一股该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眼皮狂跳两下,不确定地问:“你相亲对象不会是姚家的小姐吧?” “哎?你怎么知道?”列衍瞪大桃花眼,语气惊讶。 傅政凛拧起眉,缓步走进电梯,良久才说:“可以。” 电梯在一楼开启,淡淡幽香扑面而来,悠扬的音乐夹杂着连绵不绝的轻声笑语传入耳廓。 饶是傅政凛见识多广,还是被面前极致奢侈的宴会场地惊艳到了。 巨大豪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之上,犹如一颗颗璀璨耀眼的星辰,倾洒下莹白光辉,照亮整个宴会场地。 端着酒杯、盛装打扮的俊男美女游走在宴会之中,笑颜如花,觥筹交错,营造出盛大的视觉与味觉盛宴。 仔细观察,会发现天花板、墙面、灯饰等各种装饰品全镶嵌着璀璨闪耀的钻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列衍摇头感叹:“这里任意一个装饰物,恐怕抵得过一个普通人家十年的收入。” 傅政凛淡淡“嗯”一声,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感慨,直接迈开腿走到角落,静静等待方豫的出现。 列衍凑过去,站他旁边不走了,傅政凛盯着他极其显眼的衣服,抬眸扫向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的宾客,右侧眉头轻跳一下,视线回到他身上。 列衍:…… 他撇了撇嘴角,知道傅政凛此行必有其他目的,也没多问,顺手拿了杯洋酒,慢悠悠走进人群中,一身骚包衣服和俊美的脸庞很快让他变成宴会场上的显眼包。 傅政凛轻呼一口热气,目光直直地盯着宴会高台,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这时,路过的年轻酒保主动上前递给傅政凛一杯色泽清亮的酒。 他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后背抵着柱子,两指轻拿酒杯,偶尔晃动一下,扬起白皙性感的脖颈抿上一口。 辛辣的滋味入喉,刺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咽下一口酒,周围的宾客顿时骚动起来,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剧烈颤抖一下,冰冷的酒液洒落在手背,深邃颤动的眸子直直盯着出现在高台之上的高挑身影。 沉寂许久的细胞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难以遮掩,他红着眼眶,薄白的唇翕动着,哑声低喊: “方豫……” 第120章 嫉妒 高台上的男人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笔挺西装,右耳戴着同色泽的无线耳机,肩宽窄腰,身材挺拔,轮廓深邃的脸彻底长开,再也没了小时候的稚嫩,处处透着少年间于成年男人之间的气息。 随着今晚主角的出现,全场寂静,裹挟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皆投在高台上面的两人身上。 傅政凛饶是再冷静的人,此时此刻也平静不下来了,就像湖面被扔下一块巨石,荡起层层波澜,彻底扰乱他心绪。 当初瘦小如柴、凶猛如野兽的孩子经过六年岁月的变迁,已经成长为身姿挺拔、气质出类拔萃的男人。 傅政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身抬脚走到柱子后方,以便遮挡,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用力收拢,掌心传来的刺痛也无法盖过心脏的抽痛。 多年累积而成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他红了眼眶,喉咙酸涩,透过人海遥遥望着台上的年轻男人,浅薄的唇轻轻翕动:“方豫,成年快乐。” 今日之后,他和方豫很大可能不会再见面。 因此,他此时压根无法分心留意其他人,眼里只有台上之人的身影。 他没察觉到身后不远处徘徊在精致美食之中的酒保,正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耳侧戴着的黑色蓝牙耳机,嘴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站在方豫旁边的是身材依旧硬朗的许老爷子,一身简洁高档的唐装衬得他威严大气,脸上虽雕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一双锐利的双眸却炯炯有神。 他左手握着深棕色的龙头拐杖,缓缓扫视台下盛装打扮的宾客,抬起右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小孙方豫的成年礼,许某感激不尽。”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整个宴会场地。 “今日宴会的主要目的有两个。”许茂生偏头看向面无表情、紧抿唇角的方豫,眼神柔和下来,“在此隆重向大家介绍我许家唯一的外孙,方豫。自今日起,他将继承我名下许氏集团45%的股份。” 话一出口,全场震撼。 许氏集团已经挤入世界二十强,总资产位列京城第一。 如今,许老爷子竟将45%的股份送给外孙,可见对方在许家有多受重视。 刚一成年,方豫便一举成为全京城最受瞩目的新贵,下方的宾客皆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暗地里已经噼里啪啦敲起小算盘。 单身女宾客难掩内心的激动,炽热的视线瞬间打在方豫身上。 方豫明显怔了下,隐在眼底的暴躁被复杂情绪掩盖,压低声音道:“外公,当初商量好,我只管正昱这一家公司,您不按常理出牌!” 许茂生清了下嗓子,低声回:“话已出口,再收回就显得我很小气了。小豫啊,外公已经老了,今日过后再也管不了你,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反对。但唯独这一点,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何况,这份资产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打算转给你母亲,如若不是她突然……” 许茂生顿了顿,错开话题继续道:“你现在还年轻,别让仇恨迷了眼,你以为外公不知道你接手正昱的目的吗?” 他深深看了方豫一眼,视线回到下方的宾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悠扬的音乐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冲入耳膜的恭敬男声:“方少,傅总刚才喝下的酒还没起效,需要加大药量吗?” 方豫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眼底一片阴沉,视线快速扫向装饰了名贵画像的柱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下暗忖:傅政凛,是你自投罗网。 他不否认自己耍了一点手段,只为了把人引到京城,再满足自己内心膨胀的恶念,逮住他、禁锢他、折磨他。 “外公,你答应过我,不再插手傅家的事。”方豫艰难地收回视线,赤红的眼眶有些渗人,偏头看向面容沧桑的老人。 许茂生苦笑一声,无奈道:“你为了见他,连命都不要,外公还能阻止你什么。走吧,给你介绍几个长期合作的伙伴。” 方豫“嗯”了声,缓步跟在他身后走下高台,这才哑声吩咐:“适当加药,把人看好了,别让其他人靠近他。” 话一说完,耳机立刻传来回复:“方少,傅总和一块来的男人牵……牵手,两人姿势很亲密,看来关系不简单。” 方豫脚步猛然一顿,内心涌起莫名的怒火,顷刻间席卷全身,不停燃烧他的理智。 他紧咬着牙关,尖锐裹挟着冷意的眸子转向柱子的方向。 自从傅政凛离开正昱办公室后,他便派人紧跟着他,临到傍晚通过跟踪人拍摄的照片发现傅政凛和一个穿着打扮骚包的男人凑在一块儿,很是刺眼。 因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他当即让人查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得知他们两人仅仅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并没有第二层关系,这才放下下心来。 如今跟踪傅政凛的男人说什么? 牵手? 傅政凛居然和自己以外的人牵手?! 这六年以来,他不但牵了别人的手,还和女人亲密接吻! 除了这些,他还做过什么?! 【方豫,你在生什么气?他是人类,这种行为在人类世界很常见。】 【他以后不单只亲吻别人,甚至还会和最爱的人交配、繁衍后代,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最终,会彻底忘了你。你在他眼里,仅仅是一只被抛弃的、凶巴巴又没人性的野兽。】 脑海里冒出一句句嘲讽,方豫紧绷着脸,压抑不住胸腔翻滚的怒意,抬脚走向傅政凛,脸上覆盖着阴霾之色,直接劝退打算上前搭讪的女人。 “傅政凛,你还想结婚?” “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牢笼半步。” 他自言自语,皮鞋踩地的响声急促有力,周遭的一切被他屏蔽,被嫉妒遮蔽的赤色双瞳死死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 “小豫,过来。” 许承志中途逮着人就走,方豫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神情烦躁到极点,眼里凶光毕露,狠狠咽下堵在喉咙的愤懑。 另一边,傅政凛忍着不适感,蹙眉看向挽在自己手臂处的手,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不怕被人看见。” 列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前面抬了抬下巴,“来了,你专业一点,别让她发现咱俩在演戏。” 傅政凛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迎面走来,脸上带着震惊神情的姚晨英,朝她点了点头。 第121章 抓住你了 时间渐渐流逝,宴会也到了最让人兴奋的环节,今晚的主角在许家人的带领下,开始敬酒。 傅政凛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抬眸看向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眼皮轻跳起来,谁能想到列衍这个花花公子说一套做一套的。 说好的让他假扮男朋友,在姚晨英出现之后,直接拐了个大弯,和他称兄道弟。 实在是色令智昏。 姚晨英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蹙了蹙眉,他拿出手机给列衍发了条信息。 [凛:你们玩,临时有点事先回去了。] 列衍只顾着谈天说地,聊自己多年以来的旅游趣事,直接忽略了手机的提示音。 姚晨英见傅政凛抬脚离开,双瞳微缩,轻咬了下唇,想跟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该再去打扰。 “姚小姐?”列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傅政凛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有认识的人?” 姚晨英摇摇头,视线回到列衍身上,轻声道:“没,想不到列少年纪轻轻,已经跑遍全球,日后有机会定要向你讨个攻略。” 列衍挑了挑眉,直接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那敢情好,姚小姐,加个微信方便交流呗,你想去哪里玩尽管告诉我,免费给你提供旅游攻略!” 姚晨英顿了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或许是对方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无法拒绝。 也或许是内心的伤痛急需找到突破口,她鬼使神差拿出手机,添加他为好友。 人群骚动,欢笑声由远及近,姚晨英抬眸看向贵气逼人的高大身影,敛下眼里的情绪,心下暗忖:方豫,多半不知道傅政凛来了这儿吧。 “方少长得一表人才,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这是我家小女儿,年纪和你相仿,以后有空可以一起玩,年轻人之间更有话题。” “王总,你女儿看着不过才十五,急不来急不来。这是我表妹茜茜,刚大学毕业,目前在外企实习……” 方豫敷衍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视线紧随着离开的男人移动。 “许总,咱俩上回在海城度假村见过,还记得我吗?”一道夹杂着殷勤笑意的粗嗓子挤了进来。 只见大腹便便的肥胖男人带着两位身着打扮光鲜亮丽的漂亮女人走到许承志前面。 姚思媛挽着好友的手,不动声色打量着许承志,心想:这位可是许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家财万贯,身份地位尊贵高不可攀。虽然已经结婚,但十年以来,许夫人的肚子始终毫无反应。 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早晚要被淘汰吃掉。 她视线转到今晚的主角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个男人虽然刚刚成年,但体魄和成年男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小狼狗。 假以时日,他的个头很大可能会再往上长,直到超越秦非衡。 姚思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勾引许承志,自己好歹生过一儿一女,光是这点就碾压那只下不了蛋的母鸡。 她暗地里轻轻掐了掐好友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觉得许总如何?” 短发女人眨了眨眼,快速瞄向面容冷峻的许承志,碰巧对上他深邃暗沉的眸子,心下陡然一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迅速爬上两团红晕。 姚思媛蹙起细眉,对好友的反应感到不悦,明明是自己先看中的男人。 短发女人拉了拉她的手,小声道:“感觉太过严肃,有点可怕,长得比你那个初恋还凶,有预感会家暴。” 姚思媛心下冷笑,认为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用猜,所谓的好闺蜜和自己看上同一个男人。 许承志淡然地扫了她们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只对肥胖的盐商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想让人忘记也难。 他偏头看向心不在焉的外甥,压低声音问:“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喝醉了?” 方豫动了动耳朵,不情不愿转回视线,声音很哑:“你觉得可能吗?” 许承志对他的狂妄也不在意,开始朝一窝蜂围上来的宾客敬酒。 姚思媛几人被无情地挤出包围圈,脸色难看至极。 方豫又偏头看向傅政凛,见他走进卫生间,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方少,傅总喝了两杯下了药的酒,脚步有点打飘了,需要现在采取行动吗?” 耳机传来的嗓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到卫生间的水流声。 方豫喉结滚动,体内流动的血液翻滚沸腾,整个人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连捏着酒杯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动,他抬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凑到许承志旁边哑声道:“我上个洗手间。” 许承志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嗯,早去早回,记住,你是今晚的主角。” 方豫不置可否,不知有没有听进耳里,他迈开腿缓步朝卫生间走去,途中放下几乎要被捏碎的酒杯,深呼吸一口气,鼻间泄出沉重的呼哧声,宛如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眼神嗜血危险。 卫生间内,傅政凛弯腰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也无法让昏沉眩晕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一手撑着洗手台,半眯着眸看着镜子里面满脸潮湿的自己,拧紧眉晃了晃脑袋。 不对劲! 他在酒桌上游走多年,酒量并不差,怎么可能几杯酒下肚就醉到全身发软。 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这个想法刚生起,便让他后脊背发凉,然而,清醒不过几秒,很快被汹涌而来的眩晕感掩埋。 浓重的困意阵阵袭来,眼皮也沉重到极致,虚软的双腿几乎撑不起这具身躯,他不受控制往后倒,双瞳渐渐涣散。 原以为自己会摔进硬邦邦的地板,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他倒进宽阔结实的胸膛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腹,瞬间收紧,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荷尔蒙气息,有点熟悉。 但他无暇思考太多,在失去意识前一秒,湿热的热气喷洒在耳畔,紧接着响起压抑阴森的冷笑。 “傅政凛,抓住你了。” 第122章 撕咬 方豫垂眸看着眼皮颤动的男人,视线紧紧黏在他脸上,随即往下移到他白皙的脖颈处,瞳孔渗出的幽光令人毛骨悚然。 他喉结连着滚动了好几下,牙齿的痒意蔓延至心头,偏头看向站在旁边乔装打扮成酒保的保镖,冷声道:“出去,别让人进来!” 保镖绷着脸恭敬地回应一声,转身的瞬间轻呼一口气,心想方少不会闹出人命吧? 这里是全京城最着名奢华的酒店,虽然投资人是许家,但耐不住宾客多啊,万一真的闹出什么大事儿,纸包不住火,消息会迅速蔓延整个京城。 保镖一脸凝重的表情走出卫生间,顺带把门关上,还在旁边拿了个维修中的牌子放在中央。 方豫在门关上的一刻,理智彻底被爆发而出的恨意淹没,他猛地把全身软绵无力的男人抵在墙上,沉重的呼吸声响彻整个卫生间,透着耐人寻味的暧昧和性感。 他一手紧扣着傅政凛劲瘦有力的腰,一手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猩红一片的眸子死死盯着昏睡中的猎物,毫不犹豫低头咬上他脖颈。 脑海里的邪念如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就这么咬死他,吸干他的血。】 尖锐的利齿用力刺破男人的皮肤,直到熟悉的鲜血涌入口腔,彻底让他陷入疯狂。 脖颈传来的剧痛让傅政凛喉咙泄出一丝闷哼,眉头微蹙了一下,他无力挣扎起来,薄白的唇翕动了几下。 【傅政凛的心,怎么就这么狠,不要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吃了他,把他活活吞进肚子里面!】 【心软和同情心不该出现在野兽身上,方豫,你不是人,你没必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对,就是这样,咬断他的大动脉,让他鲜血喷溅而出。】 方豫手臂骤然收紧,狠狠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见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抵着自己胸口,方豫眸光异常凶狠,直接扣住他手腕压制在他头顶之上。 他用力撕咬着傅政凛的脖颈,接连咽下好几口在他认为异常甘甜的血液,察觉到傅政凛的皮肉快要被自己生生撕咬开裂,他依依不舍松开嘴,轻轻舔舐一下,才换了个位置继续咬。 “呃……” 傅政凛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紧拧的眉头之上,他双眸颤动许久,才艰难掀开一条缝隙,虚弱无力地说:“是谁……放开我。” 方豫喉咙滚动发出呼哧声,尽情撕咬着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猎物,他唇角流淌而下的鲜血滴落在地,砸出刺目惊心的血花。 傅政凛连紧咬牙关的力气都没有,无助地扬起头,朦胧的视线渐渐移到黑漆漆的脑袋上面。 脑海一片眩晕、混乱,依稀冒出一个念头: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还疯了一般撕咬自己脖颈。 可以猜到,自己脖颈多半已经血肉模糊,这种痛到他骨髓深处的感觉,透着满满的熟悉感。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凶猛。 他张嘴重重喘了一声,想喊这人的名字,说出口的却是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方……豫。” 方豫全身一震,哆嗦着牙齿,咬得越发凶狠了,扣在傅政凛右腕处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手折断。 傅政凛生生咽下痛呼声,抬起虚软的左臂,五指落在他脑袋,用极轻的力气揉了揉,“咬吧……把我咬死,很恨我吧……一定……” 更多话语被疼痛生生撕开,他闭上眼,脸上满是隐忍压抑的神色,搭在方豫脑袋上的手也无力垂落下来。 方豫见他毫无反应,猛然松开嘴抬头看他,见他微闭着眼,脸色苍白到极点,一副即将断气的样儿。 视线往下移到他满是咬痕、血淋淋的脖颈处,双瞳猛颤,握着对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傅政凛?” 他压抑嘶吼一声,眼底溢出强烈的恐慌,挂着鲜血的唇瓣因为激动的情绪不停颤动。 傅政凛被他咬死了? 这个宠爱了自己五年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方豫龇起牙,红到渗血的眸子紧盯着傅政凛闭着的眼睛,咆哮出声:“傅政凛,你敢离开,我就剥了你的皮!” “咚”的一声,躲在隔间里面的宾客终于吓到手机脱手,坠落洞口,荡起一汪浑浊的水。 方豫眸色一变,戾气暴涨,仿佛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朝隔间的方向怒喝:“谁在里面!出来!” 然而,躲在里面的男人跟只缩头乌龟似的,一声不吭,苦着脸默默看着掉入坑里的手机。 外面正在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打开这扇门。 方豫冷笑出声,半抱着傅政凛往隔间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最好别出来。”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和傅政凛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对方脖颈处的血珠蔓延而下,方豫再也顾不上其他人,动作粗鲁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男人冷白平直的锁骨,低头凑过去,一个伤口接一个伤口的舔舐起来,直到把血清理干净, 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现在是人不是野兽,才阴沉下脸,收拢他的衣领,俯下身手臂发力把人打横抱起来,离开卫生间。 保镖低垂着头,压根不敢看方豫两人一眼,自动走到旁边电梯前按了向上的按钮。 在电梯反光镜中,他看到满嘴都是血的方豫,以及怀里被下药的凄惨总裁,心脏哆嗦了一下。 方豫走进电梯,哑声道:“拿着这块手表离开酒店,别让舅舅发现我的行踪。在天亮之前,我不希望有人过来打扰。” 保镖怔住了,这么一块昂贵的手表,竟然那么放心交给自己。 但他没多嘴问一句,动作利落接过方豫的腕表,放进衣服内袋,转身走出电梯。 方豫看了眼不停跳跃的楼层数字,透过电梯反光镜看着面容黑沉又可怖的自己,视线定在傅政凛身上,一股诡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个猎物,终究还是来到了他身边,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似乎再也无法逃离。 他低垂下头,阴冷的目光盯着傅政凛微张的唇,瞳孔颤动。 忽然想起,这个男人,在海边和其他女人亲密无间,接过吻。 接过吻…… 和女人! 他呼吸瞬间凝滞起来,舌尖重重抵着虎牙,恨声挤出一句:“傅政凛,我恨你!” 第123章 禁锢 电梯门很快开启,方豫紧咬着牙关,大步走出电梯,额头暴起的青筋突突跳,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抱着昏迷的男人,沿着装饰了名贵画像的华丽长廊往前走,进入顶层唯一一间总统套房。 这里是他耗时三个月打造的牢笼,豪华宽敞的客厅铺着洁白柔软的地毯,一条森冷漆黑的锁链静静躺在上面,很是惹眼。 他把傅政凛扔进沙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目光再次落到他微启的唇上,内心生起莫名的愤怒。 傅政凛怎么可以亲别人,光是牵手都让他嫉妒万分。 他弯下腰,一手撑着沙发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傅政凛下巴,定定打量着他瘦削却英俊出挑的脸。 良久,才道:“傅政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囚禁生活,我会好好的……折磨你……” 手指微微用力,指腹陷入白皙富含弹性的肌肤中,他低垂下头越凑越近,停在距离对方唇瓣五毫米的地方,眸色暗沉泛起幽幽冷光。 “你是我的,怎么可以擅自亲吻别人。” 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最后落在傅政凛的唇瓣上,时重时轻的摩挲着,极致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全身仿佛被电流击中,酥酥麻麻,让他爱不释手。 一个男人的唇,怎么可以软成这样。 他光是触摸一下,就迷恋上这种触感,手指在上面来回肆虐,直到苍白的唇变得红肿,才停了下来。 他眼眶红得厉害,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口腔里的血腥味被强行咽下,他舔了舔唇角,伸手握住傅政凛垂落在地的左腕,指腹摁在曾经断裂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残忍的想法,又被他一一摒弃,他紧锁眉头,嗓音暗哑:“该怎么折磨,才会让你哭着求饶。” 视线再次黏在傅政凛红肿的唇上,他微眯起眼,神情晦涩不清,连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宛如一头正在思考怎么将猎物吞吃入腹的野兽。 * 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洒在宽阔洁白的大床上。 躺在床上的男人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眼睫轻轻颤动,艰难掀开沉重的眼皮,露出那双深邃泛红的眸子。 昏沉的脑袋经过一夜睡眠,逐渐清醒,他转了下脖颈,尖锐的痛感从脖子处传来,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视线不经意间扫向陌生、且处处透着豪华奢侈的房间,他神色一凛,逐渐回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的种种,全身紧绷起来。 他顾不上脖颈的疼痛猛然坐起身,随之响起的是“哗啦啦”的声响,清脆刺耳。 他紧皱起眉,双瞳剧烈颤动一下,不由抬手摸向脖颈处束缚的东西,眼底生起不加掩饰的震惊,神情错愕不已。 刚抬了下脚,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他沉下脸,大力掀开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薄被,发现自己被禁锢的地方不止脖子,连右脚腕也被脚镣铐着。 裹着柔软绒毛的的脚镣连接着漆黑森冷的锁链,他视线沿着长长的锁链移动,直到定在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上。 锁链很长,竟和房门外面相连接,头一次被人这般囚禁的傅政凛,一时之间愣在当场,随即生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意。 他快速起身下床,身上穿着满是褶皱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外套不见踪影。 “方豫……是他吗?”他低喃一声,赤着脚踏上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伸手用力扯了扯脖颈处的项圈,紧抿着唇走向房门。 然而没走两步,门被大力推开,傅政凛看着堵在门口,已经长大成人的方豫,嘴角往下压了压,喉咙干涩难忍,嗓音已然沙哑:“方豫,果然是你。” 方豫一脸阴霾的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昨晚宴会那套,胸襟位置沾着的几滴刺眼鲜血和唇角干涸的血迹证明了他昨晚的残暴行径。 他也不说话,目光直直落在傅政凛满是咬痕的脖颈处,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和兴奋感油然而生,嘴角向上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傅政凛,后悔吗。”低沉毫无起伏的嗓音仿佛裹挟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刺向面前的男人。 这句狠狠戳向心窝子的话语,让傅政凛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自从方豫离开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询问自己:傅政凛,你后悔吗? 后悔放开他的手,把他推到别人手里。 后悔对他说了慌,其实自己根本舍不得他离开。 傅政凛是个异常坚强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说后悔。 因是他亲手种下的,这个果子即使再酸涩、再难啃,他也得生生咽下去。 他抬起掩盖了太多情绪的眸子,强装镇定打量着方豫阴沉下来的脸,摇头道:“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句话彻底点燃本就处在暴躁状态的方豫,他紧攥拳头,撩起垂落在傅政凛胸前的锁链,稍稍用力往前一拉。 傅政凛毫无防备,被他拉得往前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撞在方豫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抵住对方肌肉结实的胸膛。 下一秒,衣领被暴力拉开,扣子经受不住外力飞向空中,傅政凛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锁骨陡然剧痛。 “嘶……” 熟悉的咬法,和昨晚一模一样。 独属于方豫的气息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汹涌而来,傅政凛皱起眉,抬手抵着他额头用力往外推,“松开,那么多年,还是改不了咬人的臭毛病。” 方豫动作一顿,恶狠狠地松开嘴,似乎对这个男人的淡定自若很不满。 明明被自己撕咬得鲜血淋漓,明明被自己束缚着,他不应该绝望、痛苦、求饶吗!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隐忍又无奈的脸,对这个男人又恨又怒,脑海更是冒出各种极端的念头。 【用这条锁链缠在他脖颈处,用力收紧,直到他窒息、求饶,露出绝望无助的眼神。】 【你还在等什么,心软不该出现在你身上。他既然敢抛弃你第一次,就敢抛弃你第二次,没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不后悔!他居然敢说不后悔!】 方豫怒到极点,作为人类的理智彻底被掩埋在兽性之下,手不可抑制掐上他脖颈,粗暴地把人压制在墙上。 “傅政凛,我恨你。” 压抑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畔响起。 “我恨你!” 方豫反复低吼。 “我恨你!” 他不停地咆哮,发泄内心的愤恨,心脏疼得仿佛被刀凌迟着,裂成一块一块。 绝望的是自己、痛苦的是自己、歇斯底里的也是自己,到头来,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始终挂着这副高冷、无所谓的神色。 除了那个女人,似乎再也没有谁能影响他的情绪。 既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吧,这该死的人类! 傅政凛自知理亏,任由他发泄脾气,也不反抗,但没想到方豫接下来的举动会这么出格。 嘴唇被重重堵住、唇瓣被用力撕咬,对方强势又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牙关,嘴里的血腥味源源不断闯进口腔,迫使他尽数咽下。 这是一个毫无爱意的吻,裹挟着浓重的恨意和愤怒,纯粹在发泄。 傅政凛全身僵硬,脑海炸开一道响雷,轰得他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竟一时半会忘了推开他。 荒谬不可置信的念头狠狠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被方豫强吻了?! 第124章 如你所愿 方豫完全沉浸在撕咬猎物的乐趣中,只觉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和血液蔓延在口腔,他迫不及待就吞咽下去,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个男人吞进自己腹中。 紧扣着傅政凛的手臂骤然收紧,力气大到似乎要将这个男人的腰折断,他真的想把傅政凛压进自己骨血里面,彻底融为一体。 强烈的占有欲冲击着他的理智,沉重急促的呼哧声从他喉咙溢出,他以吃人一般的力度在傅政凛嘴里肆虐。 傅政凛震惊过后,眼底腾起一把火,当即大力挣扎起来,气到颤抖的手紧攥成拳,毫不留情揍在方豫脸上。 方豫沉迷在蚀骨的快意中,侧脸忽然传来的剧痛让他被迫离开傅政凛的唇,身形不稳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他稳住脚步,清醒了几分,抬手擦过唇角沾染的血色唾沫,猩红眸子微抬,一瞬不瞬地盯着面色黑沉的男人,缓声道:“怎么,别人亲你就可以,我亲你就不行?” 傅政凛狠狠擦拭着血肉模糊的唇,额头青筋暴涨,脸色黑一瞬青一瞬,胸口更是堵得慌,厉声道:“方豫,你怨我恨我,把我禁锢在这里,对我要杀要剐,我不在乎!刚才的行为,我甚至可以理解为失去理智后的错误举动!只是,亲吻是情侣、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以后别这样做!” 他一个大男人被小11岁的男生强吻、舌吻,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屈辱。 何况,方豫还是他细心照顾了五年的小孩,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他头皮发麻,胸腔憋着一股难以宣发的闷气。 方豫眸光暗沉,定定地看着傅政凛开开合合的嘴,嗓音沉而压抑:“所以,在海城海边,和你亲在一起的女人,是你女朋友?!” 傅政凛蹙了蹙眉,“你在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方豫沉下脸,狠狠咬住口腔软肉,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你和她亲密拥吻!” 傅政凛听到这句满含怒意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红肿的唇也紧抿着,沉默几秒,才卸下全身力气,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你从哪儿看到我和其他女人亲吻,我目前没有女朋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再者,即使我和女人亲吻,不是很正常么?你在生什么气?” “你是我的,我讨厌你身上沾染别人的气息。”方豫直言不讳,说得理直气壮,压根不给傅政凛反驳的机会,几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平视,眼底透着疯狂的占有欲,一字一句道:“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最好别让人碰你一下。” 他喉结重重滚动,满布阴霾的俊脸凑到傅政凛耳旁,哑声低语:“因为,我会控制不住,把她逮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把她大卸八块。” 充满恶意的嗓音伴随着潮湿的热气钻入耳廓,傅政凛心脏漏跳一拍,眼皮狂跳了几下。 这是什么变态话语! 两人身高相近,论体魄,还是年轻的方豫更胜一筹,傅政凛偏开头,躲开喷洒而来的热气,沉着脸冷静反驳:“你记着,我不属于任何人,别擅自把我划分成你的所有物。” 他抬手扯了扯脖颈处束缚的东西,薄唇轻抿,下意识放轻声音,“方豫,听话,解开项圈。” 话音刚落,方豫似乎又被刺激到了,暴躁地掐住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咬牙低吼:“想都别想!你现在到了我手上,还以为有自由可言吗?!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你走!从你放弃我的那一天起,就该清楚未来有一天,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傅政凛!为什么,我就这么惹你厌恶吗?既然那么厌烦我,当初就不该把我带在身边,你就该让我自生自灭!为什么养了我,到头来还要把我抛弃!2186个日夜啊,你是真的狠!” 方豫控制不住情绪,颤动的双瞳翻滚着骇人的怨恨,赤红的眼眶已然湿润,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整个胸膛完全贴在他身上,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煞气。 傅政凛顾不上被掐疼的下巴,看着他热泪盈眶的眼,心脏仿佛被巨手毫不留情地撕扯、捣碎,传出撕心裂肺的痛。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方豫竟对自己怀揣着滔天的恨意,汹涌地朝自己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眼眶阵阵泛酸,他轻闭上眼,连呼吸一口都觉得疼,疼到骨髓。 他抬起手臂,拉开方豫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快速闪过压抑的痛色。 一切的错归咎于自己,方豫变成这副偏执疯狂的模样,也是自己一手造成。 傅政凛,你彻底把他伤透了,你罪无可恕,你真该死。 “如果把我锁在这里,能让你释放恨意。”傅政凛微垂下眼帘,眼眶红得厉害,嗓音也完全哑了,“那就如你所愿。” “方豫,对不起。” 一句话彻底击垮方豫内心的防线,他忽地低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带着浓重的鼻音低语:“不够,光是把你禁锢在这里,哪里够。” 他迈开腿走到沙发前坐下,修长的腿微敞着,渗人的双眸肆意打量着身材挺拔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我想看你崩溃,跪在我面前哭着喊,你后悔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缭绕着红血丝的眸子紧盯着他,哑声道:“什么意思?!” 方豫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脸上的痛苦已经收敛,仿佛刚才的眼泪从未出现过,只是眼眶依旧红得厉害,淡声道:“字面上的意思。” 傅政凛紧绷着脸,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别再追问,对方接下来的话必定不是自己想听的。 他转身走出房间,束缚在脚腕的锁链在毛绒地毯上拖曳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视线在周围一一扫过,最后定在客厅沙发被团成一团的破烂西装外套上,抬脚走过去,俯下身拿起外套。 只见,价值上百万的外套被撕扯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些许不明污迹,很大可能是撕咬留下来的口水。 傅政凛一言难尽,自然知道这是方豫的杰作,他伸手探向外套口袋一阵摸索,没找到手机。 “别找了,手机在我这里。”身后响起裹挟着恶意的男声。 傅政凛回头看向他,视线定在手机上,抿了抿唇,语气无奈:“方豫,别闹。” 方豫垂眸把玩着手机,手指往上一划打开屏幕,嗤笑道:“呵,想要啊,求我。” 傅政凛双瞳微缩,喉结滚动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头痛不已,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自己认输。 对于方豫这种幼稚又恶劣的报复,傅政凛无力至极,“至少让我通知一同前来的员工,让他们提前离开京城。” 方豫神色变幻莫测,脑海里各种思绪争相拉扯。 【方豫,傅政凛对你的容忍度是真的高。居然愿意留下来,当一只被禁锢的猎物。】 【只是,你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你还想……】 方豫眸光幽暗,紧盯着失去自由的猎物,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破坏欲和占有欲,紧捏着手机,嗓音压抑:“傅政凛,过来。” 第125章 没有谁离不开谁 傅政凛凝视了他好一会,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抬脚走过去,停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 方豫拧起眉,似乎不太满意傅政凛的疏离,伸手扯过锁链,往下一拉,迫使傅政凛往前俯下身,直到两人的脸庞距离不过十公分,轻易嗅到彼此之间的气息,才道:“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 无论是语气还是话语里蕴含的意思皆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傅政凛神色一凛,用力掰开他手指,往后退了一步,直起身,沉声道:“没有谁永远离不开谁,这个誓言毫无意义。” 他不可能再轻易许下承诺,尤其对方豫。 方豫豁然起身,重重喘了一声,只觉牙齿痒得厉害,想把面前的男人活活咬死。 目光在他脖颈处的咬痕上一一掠过,昨晚留下的咬痕已经开始结痂,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他这种野兽一般的标记行为,终究还是没什么作用,傅政凛压根不怕自己的报复,他暗暗磨着牙,不经意间扫向对方红肿的唇,一股诡异的兴奋涌上心头。 是了,傅政凛貌似对这种亲密接吻的行为很是抗拒。 方豫豁然开朗,舌尖抵着利齿,喉咙翻滚发出难以压抑的咕噜声。 他原本就是一只毫无人情味的野兽,只遵守内心的想法,不会在意这种行为究竟是错还是对。 何况,唇齿交融的触感实在太过舒服,有种将傅政凛吞吃入腹的错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生起极大的满足感。 忽然想起十一年前,丰城酒吧街黑色小车内紧密相贴的身影,方豫微眯起眼,杨虎和霍于庭的关系比他和傅政凛还要亲密数倍,这让他生起无限的羡慕。 既然杨虎和霍于庭能做这些事儿,他和傅政凛,也可以。 执念在心口种下,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傅政凛,似笑非笑地说:“不发誓也没关系,我多的是时间和你耗。” 傅政凛咽下喉咙的苦涩,方豫不再是六年前被迫接受离开的小孩,如今已经成长到和自己一般高,再也无法任人随意摆布。 他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的纵容,会让他俩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手机由我暂为保管,至于随行的员工,我已经叫人打发走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知道,至诚的总裁,竟然愿意成为我的宠物。”方豫收起手机,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轻轻揉了揉,还真把他当成宠物来哄:“傅总,真乖。” 傅政凛嘴角狂抽两下,偏头躲开他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走到落地窗前,一眼就看到全京城最高的建筑,德伦大厦。 他垂下眸子,透过玻璃窗看着下方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确定地说:“这里是斯卡恩酒店,投资人是许承志。” “嗯,所以呢?”方豫走到他旁边,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极具侵略性。 “你把我困在这里,以为瞒得过你舅舅吗?”傅政凛撩起色泽漆黑的锁链,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他可以自愿留下来,但不代表愿意被这么禁锢着,实在有损他的尊严。 方豫眸光暗了暗,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过瞒着他,即使被他知道又如何?他答应过我,不再干涉我的自由,也不会插手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打在侧脸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傅政凛余光扫了他一眼,唇角下压,“我宁愿你暴揍我一顿,而不是用这种变态的东西捆在我身上。” 方豫冷哼一声,“变态的东西?你以前没少拿绳子捆我吧。” 傅政凛移开视线,胸口大力起伏了一下,语气无奈:“逼不得已。” 确实逼不得已,方豫那会儿不听管教,无论谁靠近都咬。 “我也是逼不得已。”方豫伸手撩起锁链,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链体,视线沿着锁链游移到傅政凛脖颈,“你皮肤白,很适合它。” 傅政凛:…… 他装作没听见,没有给予回复。 然而,方豫却变本加厉,视线落在他破损的唇瓣上,指尖微动,抬起手臂伸向傅政凛,很直白地说:“傅政凛,你全身上下,就这两瓣唇最软,除了我,你确定再也没有人碰过它吗?” 唇瓣被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傅政凛反应颇大的远离方豫,沉声低斥:“方豫!我说过,这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别被仇恨迷了眼!” “这么说,你还想和谁做这种事?!”方豫死死盯着他,双瞳染上血色,“别告诉我,你还想着离开我,想着谈恋爱,想着结婚,想着繁衍后代!” “你这是不正常的观念,是占有欲作祟。”傅政凛绷着脸解释,似乎受不住方豫赤裸裸满含占有欲的目光,他偏头看向窗外,继续道:“你还小,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单纯的占有欲。” “哼,有什么区别吗,我只想要你。”方豫固执己见,语气很是坚决。 傅政凛又觉头痛了,他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你知道想要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真正含义吗?难不成,你想和我上床?” 方豫呼吸一滞,仿佛被定住一般,全身僵硬,他知道傅政凛的意思,也知道这种说法在兽类世界,被称为交配。 所以,他想和傅政凛,交配?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起来,赤红眸子盯着傅政凛。 傅政凛只是自己的猎物,他怎么可能会和这个男人做那种只有发情期来临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他此时身为人类,自然不可能像野兽一般,存在发情期。 脑海忽然又冒出杨虎压制霍于庭的身影,渐渐的,画面转变为自己压制着傅政凛。 方豫被繁杂的思绪和暧昧的画面扰得暴躁不堪,朝傅政凛低吼一声后,狼狈地逃离总统套房。 “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面。 傅政凛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抵着落地窗,低声呢喃:“到底还是个纯情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净胡言乱语。” 宽敞的套房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中,傅政凛背靠落地窗坐在地上,时而研究怎么解开牢固的脚镣,时而扯一扯脖颈处的项圈,时而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安抚被伤透心的方豫。 “滴”一声,门被刷卡打开。 傅政凛怔了下,以为方豫回来了,抬眸看向门口。 第126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站在门口的不是方豫,是西装革履、脸色有点难看的许承志。 他扬了扬手,示意保镖待在门口,大步走进套房,视线快速打量着套房内的场景。 入目之处是奢华精致的装饰,每一处地方都被精心布置过,甚至连桌角都是圆润无棱角的,吊坠在天花板的钻石吊灯璀璨生辉,却不会闪得人眼睛发疼。 此时,落地窗前坐着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身上穿着凌乱的衬衫,脚腕和脖颈皆被漆黑的锁链束缚着,由于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晰。 “许总,好久不见。”傅政凛率先开口,嗓音微哑,脸上看不出情绪。 当初,许承志把方豫带走,他是有过怨恨的,但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此时再见这个男人,内心已经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许承志年近四十,面容没什么变化,周身气势却比以前削弱了几分。 他眼里染上歉意,沉声郑重地说:“时隔多年,小豫还是无法放下对你的执念。很抱歉,是我管教不当,一时不察,让你遭受这种折磨。趁小豫还没回来,我放你走。只要你回到丰城,不再踏足京城半步,我保证你这辈子不会受到他的骚扰。” 任谁被这样绑着,都是一种屈辱,何况傅政凛这种性格高冷的男人。 他目光在傅政凛过分红肿的唇上扫过,眼皮不由轻跳一下,在他以为傅政凛会毫不犹豫答应离开的时候。 傅政凛却冷声拒绝:“不劳烦许总。” 以方豫对自己的态度,他要是一声不吭就离开,很大可能会惹来对方更激烈的报复。 当然,他并不是害怕方豫会报复他,仅仅害怕那个孩子再次伤透心,陷入绝境不可自拔。 方豫是个泪点很高的孩子,从不轻易掉眼泪,但两次落泪都是因为自己。 内心的罪恶感升到极点,他抬起深邃沉寂的眸子,直视着许承志,淡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希望他带着仇恨过一辈子。许总,六年前是我的无能让我选择了放手,是我对不起他。现在,我不可能再一次推开他。” 许承志垂眸看向他脖颈处开始结痂的可怖咬痕,眼皮颤动了几下。 这简直就是往死里咬的,换做其他人,早该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但这个男人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始终包容着那个野性难驯的孩子。 他们之间是不可割舍的,如若不是外在因素逼迫傅政凛做出选择,他绝不可能放开手。 许承志知道外甥固执,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也异常固执。 他还想劝:“傅政凛,别忘了小豫不再是以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他现在能绑着你、禁锢你、毫不留情地咬向你,以后也会做更加过分的事情。我只帮你这一次,确定放弃这个机会吗?” 傅政凛没有犹豫,再次拒绝。 “不用了,这笔账,迟早要清算,是我欠他的。”傅政凛垂眸看着刺目的锁链,自嘲地笑了笑。 许承志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从口袋拿出一张熟悉的金卡,“里面的五百万,你还是收了吧。” 这张卡还是当初傅政凛邮寄回来的,他没有收下。 “我六年前没收这笔钱,六年后也不会收。”傅政凛眸光微冷,看都不看金卡一眼。 当初不过拿还账作为借口,逼迫方豫死心,让对方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卖身钱。 时至今日,他怎么可能收这笔钱。 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方豫还清咬人欠下的账。 许承志在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不过想让自己主动远离方豫,能不联系就不联系,最后彻底斩断牵绊。 傅政凛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确,自己再强人所难,就是罪大恶极了。 “别后悔。”许承志深深看着他,转身往外走。 “我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悔这两个字,绝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以前不会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傅政凛看着他停下的背影,嗓音很冷:“希望许总不要插手我和方豫之间的事,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被他如何折磨,也与你无关。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他。” 那个遍体鳞伤的男生,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无法再经受一次刺激。 许承志轻轻摇摇头,心下暗忖:这固执的性子和小豫一模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抬脚走出大门,反手关了门,偏头看向阴沉着脸站在门边的方豫,“满意了吧,他不愿离开。” 方豫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无论他跑到哪里,我也会亲自逮回来,打断他的腿!” 许承志嘴角微抽,眼底透着些许无奈,“说一套做一套,你要是真舍得打断他的腿,就不会拖到现在。” 方豫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他视线紧盯着门,想进去又不想进去,纠结的情绪不停拉扯着他,让他眉宇间挂着的烦躁越发浓郁。 “你把人弄成那样,是个人都得对你怀恨在心。小豫,你真想看到那个男人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你吗?”许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劝导:“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别再互相折磨了。他不好受,你也不好受。” 方豫拍开他的手,目光幽幽地转向许承志,“我不怕他恨我,越恨我,我越开心。还有,你以后别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是我的!” 许承志只觉头痛,一个比一个还固执、嘴硬,临走前抛下一句:“悠着点,别仗着他对你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地欺辱他,至少把锁链给解开,他是人,不是你的宠物。” 方豫阴郁的扫他一眼,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许承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待许承志离开后,方豫站在套房的门口,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客厅里面空荡荡,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方豫顺着锁链走到卫生间前面,停下脚步,耸动一下耳朵,静静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持续了二十分钟,方豫也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条形状好看的剑眉紧拧成一团。 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开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后,也没听到回应,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门居然没有锁! 他眸光微闪,就这么大刺刺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第127章 为什么会这样? 映入眼帘的是雾气腾腾的卫生间,湿热气息迎面扑来。 方豫脚步顿了下,半眯着眸,透过潮湿的水汽,隐约看见淋浴室地板歪坐着一个赤裸裸的身躯,热水正源源不断倾洒在他身上。 这是晕了?! 想法刚产生,方豫脑袋当即一片空白,顾不得思考,呼吸瞬间凝滞,猛地冲了进去。 头发很快被喷涌而下的热水打湿,沿着脖颈往下流淌,直到浸透衣衫。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傅政凛满布潮红的脸,急切又带着慌乱地喊:“傅政凛!醒醒!傅政凛!” 傅政凛此时身在梦境,丰城机场内空荡荡看不见其他人,唯独指示箭头上站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儿,无助、绝望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躯,令人心疼得仿若刀割。 闯进耳廓的声音有点熟悉,并不是稚嫩的童音,他蹙了蹙眉,眼睛掀开一条缝隙,透过朦胧的视线,怔怔看着近在咫尺湿漉漉的俊脸。 “长大了啊。”他抬起手臂,指腹轻轻抹过方豫湿哒哒的眼角,眼底的歉意不加掩饰,嗓音又沉又哑:“乖,我的错,别哭了。” 方豫全身一僵,手不自觉用力紧抓着傅政凛裸露的肩膀,紧咬着牙关,眸光转瞬间变得凶狠,但眼里却隐隐浮出一丝委屈。 傅政凛多少年没这么哄过自己了。 紧抓着肩膀上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傅政凛的骨头捏碎,然而傅政凛似乎失去了痛觉,仅仅感觉到心口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抬起手盖在方豫头上,被热水打湿的眸子红得厉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恨我都可以,但是,别忘了我。” 五指轻轻在方豫潮湿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下一瞬,手腕被用力攥住,傅政凛怔了片刻,抬起湿润通红的眸子看向被桎梏的手腕。 这是方豫第一次在梦里反抗自己。 他迷瞪了几秒,思绪渐渐回笼,后知后觉不对劲,这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压根不像梦境! 他赫然清醒,猛地睁大眼,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自己再一次在热水澡的熏陶下睡着了,他用力抽回手,板起脸呵斥:“怎么擅自跑进来,出去!” 方豫紧抿着唇,从鼻间发出一声低哼,知道这个男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注意力不由转移到他红润至极的唇瓣上,视线抑制不住往下移动。 入目之处是白里透红的肌肤,胸膛覆盖着肌理线条流畅的肌肉,匀称好看,莫名诱人。 他喉结重重滚动一下,只觉心口堵着一口热气,逐渐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难受。 大家都是男人,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傅政凛没有赤身裸体给人打量的恶趣味。 眼见方豫紧盯着自己胸口,跟中了邪似的一声不吭,他直接起身,绕过傻愣着一动不动的男生,赤着脚走出淋浴室,随手扯下浴巾披在身上。 “既然衣服湿了,就顺带洗个澡。”傅政凛回头看向蹲在那儿发呆的方豫,语气不由轻了几分,“以后,别随意闯进有人的卫生间。” 回答他的是方豫类似野兽的呼哧声,沉而急促,诡异渗人。 傅政凛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听过许多遍,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以为方豫只是不服自己的管教。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后,他把浴巾围在腰间,视线往下,落在地上皱巴巴的西装裤上。 “能把脚镣解开吗?穿脱裤子不方便。”傅政凛依旧站在原地,眼帘半垂下来,看着还没缓过神的方豫,缓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别怕,我只是睡着了,不是晕倒。” 方豫紧抿着唇,眼眶赤红,咽下喉结翻滚的热意,动作僵硬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傅政凛跟前蹲下,从口袋掏出钥匙,伸手握住他脚腕,嗓音哑得厉害:“站稳,抬起脚,放到我膝盖上。” 方豫掌心烫得厉害,傅政凛只觉脚腕快要烫到秃噜皮,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 “别动,抬起脚!”方豫恶声恶气地说了句,抬眸瞪着他。 傅政凛无奈地抿了抿唇,方豫一旦固执起来,只会和自己死磕到底,他顺了他的意,抬脚轻踩在他膝盖。 方豫低垂下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脚腕,虎牙死死咬着舌尖。 目光沿着修剪整齐的脚指甲,一寸寸往上移动,最后定在裹了绒布的脚镣上。 这个男人的皮肤是真的白,和脚镣形成鲜明对比,明明这么好看,解开真的太可惜了。 他不情不愿地解开脚镣,握着傅政凛脚腕的手也缓缓松开。 “先洗个澡,别着凉了。”傅政凛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手却定在空中。 刚才只是迷糊中的无意之举,方豫已经长大了,很大可能讨厌这种类似哄小孩的行为。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方豫抬起幽暗的眸子,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双瞳猛缩,整个人当即不好了,仿佛置身于烈焰之中,烧得他周身不舒适。 傅政凛顺手带上门,隔绝了身后炽热的视线,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心想方豫真是恨自己恨到入骨,怕是将自己活活烧死的心思都有吧。 卫生间里面,方豫站起身,湿淋淋的后背抵着墙,目光深沉地盯着水汽弥漫的天花板,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才低下头,视线定在下方,眼里生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上辈子葬身虎口之前,还是一只从未经历过发情期的幼豹,来到人类世界后,也从未有过这种令人难耐的反应。 刚才,光是看了那个男人胸口一眼,就不可抑制地…… 方豫不停撕咬着口腔软肉,企图用疼痛压下这种不可控的感觉。 然而,脑海里充斥着那个男人赤裸裸的身躯。 难受,好难受。 他微眯起眼,偏头看向卫生间的门,生起把罪魁祸首拉进来狠狠撕咬的想法。 身体的燥热久久无法平复下来,方豫烦躁不堪,咽下带血的唾沫,手粗暴地扯开上衣,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迈开腿走进淋浴室。 作为一只野性十足的猎豹,他遵循内心的想法,也不管这是对还是错,在脑海里反复把那个男人撕扯了几十遍。 然而无论怎么撕扯,仍觉得不得劲,心脏仿佛空缺了一块,无法被填满。 他半眯着眼,眉头紧拧在一块,被热水打湿的唇红润至极,反复低喊“傅政凛”的名字, 难受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虽然没有经历过此事,但身为男人的本能促使他做了某件不可描述的事情。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方豫,我给你拿了条干净的浴巾。” 傅政凛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穿透旖旎水汽钻入耳廓,方豫头皮瞬间发麻,喉咙翻滚闷哼一声,蕴着潮湿欲望的猩红眸子恶狠狠瞪着门口的方向。 “傅政凛!” 他低吼一声,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洗干净身体后,赤条条走过去猛地把门打开。 傅政凛目不斜视,神色淡定,把浴巾递到他手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还年轻,节制点。” 话很明显,他听见了。 方豫怔了一下,龇起牙,眼里凶光毕露,凶巴巴地吼:“闭嘴!” 第128章 你是不是后悔了? 傅政凛走进单独衣帽间,转身问身后紧跟而来的方豫,“有备用衣服吧?” 方豫阴沉着脸,下巴轻抬指了指落地衣柜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傅政凛抿了抿唇,知道他在生刚才的气,眉梢往上轻挑一下,清了下嗓子沉声道:“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方豫微眯起眼,视线往下定在他下方,“这么说,你经常这样?” 傅政凛眼皮狂跳一下,转身避开他赤裸裸的视线,淡声道:“我对这方面的需求不高。” 方豫眸光暗了暗,喉咙滚动,冒出一个词儿:“性冷淡?” 傅政凛:…… 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方豫作为刚成年的男生,对这方面好奇很正常,自己需要做的是加以引导。 然而,傅政凛自个儿解决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但他还是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耐心解释:“也不能称为性冷淡,每个人性格和需求都不同,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次数太多会影响以后的夫妻生活,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够节制,适当的释放是可以……” 方豫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唇,咬牙打断:“我是第一次!” 傅政凛闭上嘴,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按理说,男生到了十四左右就该出现正常的反应。 处在这个阶段的男生,会忍不住好奇,进而去探索、关注身体的变化。 方豫已经成年,没想到竟是第一次,傅政凛往深处想,眸色暗沉下来。 多半是长年累积的仇恨生生压制了他对这方面的需求。 他抬眸看着方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下“对不起”三个字。 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方豫经受的痛苦,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掉的。 方豫哼了声,视线落在他脖颈处,又觉牙痒了。 傅政凛被他盯得发毛,瞧他这毫不掩饰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咬人。 昨晚被下药之后的画面渐渐浮现,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被反复撕咬的痛感历历在目。 方豫这孩子,一旦癫狂起来,简直巴不得要了他的命。 “很痛?”方豫直勾勾盯着他脖颈处已经结痂的咬痕。 傅政凛眼皮颤动一下,“我是人,不是机器人。” 谁知,方豫扯起嘴角,满含挑衅地看着他:“痛就对了,只有痛了,你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傅政凛直接屏蔽他有些病态的话语,垂眸扫过衣柜里的衣服,清一色的白衬衫和黑衬衫,连多余的图案都没,光是一眼就知道衣服材质上等,价格不便宜。 “都是你的衣服?”他适时转移话题。 方豫“嗯”了声,有些别扭地撇开脸,不再看他。 事实上,这些衣服全是买给傅政凛的。 他如今的身材和傅政凛相近,虽然是自己强壮了一些,但衣服码数应该不会差太多。 衣服都是按着自己身材请国际服装设计大师定制出来的,款式简单大气,版型极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舒服。 在某些方面,他很直白,似乎毫无羞耻心。 但是,让他承认自己控制不住想对这个男人好,那是不可能的。 他垂下眼帘,视线不禁落在傅政凛后腰处的纹身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触碰一下。 傅政凛只觉后腰烫得厉害,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件衬衫准备穿上。 方豫迅速摸向他后腰的纹身,指腹触及富有弹性的肌肤,往下凹陷出性感的小窝。 他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哑声道:“这段英文,是既不守诺,何必许诺的意思吗?” 傅政凛绷着后背,自然地拉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穿上衬衫,修长的手指由衣摆往上扣扣子,直到扣到倒数第二粒,才停了下来。 “六年不见,你外语进步了很多。”他直接扯开话题,没有直接回答方豫的问话。 方豫磨了磨牙,眼底涌起一丝怒意,“别转移话题,你把这段话刻在身体上,是后悔了吗?后悔抛弃我了?” 傅政凛敛去眼底沉淀多年的痛苦,回身直视着年轻俊俏的脸庞,声音微哑:“方豫,无论当初我做下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我也不可能说后悔。你想报复,我由着你,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无条件的顺从你。”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出衣帽间,轻轻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红了眼眶。 坚强如他,自从遇到方豫,他伪装起来的面具渐渐崩塌,就怕哪天会撑不住,露出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垂眸看向左腕的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虽然不饿,但方豫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经过改造的总统套房应有尽有,厨房里面的厨具也很齐全。 傅政凛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荡荡,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向黑着脸的男生,抬手撩起锁链,“把项圈解开吧,带你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 他仿佛跨越时空回到了六年前,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想要照顾方豫。 方豫脸色又沉了几分,周身散发戾气,“傅政凛,你没搞清楚状况吗?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想都别想!” “不饿吗?”傅政凛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再尖酸刻薄的话语,他也听过。 何况,他既然愿意留下来,早就做好了被方豫报复的准备,一两句气头上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饿了?” 方豫蹙了蹙眉,反问他,视线转到冰箱,往下压了压嘴角,不等他回复,直接掏出手机打给梁西,“叫人送餐过来。” 他目光快速扫过傅政凛疲倦的脸庞,顿了下,继续道:“不要太油腻,清淡一点。” 收起手机后,他抬脚走到傅政凛面前,执拗地问:“为什么要纹身?” 傅政凛:…… 看着方豫执着索求答案的样儿,傅政凛沉默片刻才答:“想纹就纹,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愧疚了!”方豫两手撑着厨房台面边沿,把他困在身前,充斥着强烈荷尔蒙气息的身躯几乎和他贴在一块儿。 这种被圈在怀里的行为太过暧昧,傅政凛紧拧眉头,忍着不适沉声道:“我说我后悔了,愧疚了,你就能放下仇恨,让我离开这里?” “不!你死了这条心!我死也不会放你走!”方豫冷声反驳。 “既如此,何必纠结我是不是后悔了。”傅政凛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拉开。 或许是这个挣脱束缚的举动刺激到了方豫,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而来的是狠厉决绝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傅政凛异常柔软的唇瓣,咬牙切齿道:“明明你的嘴那么软,为什么就可以说出这么硬的话!你就不能……不能承认你后悔了吗!就不能吗!傅政凛,你真狠!” 话一说完,修长有力的手臂扣住傅政凛的后腰,使劲把人压进自己胸膛,他再一次发泄一般堵住湿软的唇,尖锐牙齿大力撕咬着他的唇瓣。 这个男人的唇比他说出口的话软多了,他恨不能生生咬下这块软肉,仔细咀嚼,吞入腹中。 他喉咙溢出诡异的咕噜声,体内的燥热迅速蔓延,急切地想撬开傅政凛紧闭的牙关,下一刻,下唇被重重咬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拳头。 第129章 乖一点,别闹 门铃声的响起打破总统套房的寂静,方豫顶着红肿的侧脸和破损渗血的下唇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梁西乍一看到方豫这副狼狈的样儿,心脏漏跳一拍。 六年来,谁敢不要命冲撞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少爷。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心想:里面那个男人也是个不要命的,居然把人打成这样。 “发什么呆,托盘给我。”方豫周身煞气外露,慑人的目光刺向绷着脸的保镖。 梁西恭敬地应了声,把托盘放到他手上,趁方豫转身期间,快速扫了眼里面。 然而什么都没看见,门就被大力甩上了。 梁西摸了摸鼻子,眼里生起一丝同情,那个男人,多半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吧。 套房里面,傅政凛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深邃锐利的眸子直视着迎面走来、臭着一张脸的方豫。 “方豫,事不过三。” 低沉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怒气,三番两次被一个小男生强吻,揍他一拳算是轻的了。 方豫弯腰把托盘放在他面前,直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扯起嘴角冷声道:“过了三又如何?” 傅政凛额头青筋暴涨,豁然起身攥住他的衣领,厉声呵斥:“你再说一遍!” “傅政凛,你的威胁对我无效,别把我当成小孩,说一遍哪里够啊!”方豫也抬手攥上他脖颈处的项圈,用力把人攥过来,薄唇贴着他耳边响起:“我还要说上百遍,亲你无数遍,我就想看你崩溃求饶的样子。光是想象一下,我就止不住的兴奋。” 傅政凛双瞳猛然收缩,头脑阵阵晕眩,对一个处在仇恨中的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揍人的冲动,松开手,顺带掰开紧握在项圈的手指,颓然地坐下,哑声道:“先把饭吃了,待会敷一下脸。” 方豫低哼一声,挤到他旁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托盘盖子,露出热气腾腾的精致佳肴。 傅政凛往旁边挪了挪,指尖颤动了几下,微微握拳,“这么大一张沙发,都坐不下你的屁股吗?” 方豫抓住两个字眼,装饭的动作顿了下,偏头垂眸看向傅政凛臀部,眸光幽幽,莫名渗人。 傅政凛皱了皱眉,“看什么?” “你曾经揍了我将近两百下。”方豫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所以,你要还回来?”傅政凛紧抿着唇,身子往后靠,自然地翘起腿,挡住他的视线。 方豫舔了舔下唇破损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傅政凛几乎从牙间挤出一句。 开玩笑,自己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男生当成小孩一样揍屁股! 方豫又哼了声,“放心,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绝不会少你一下。” 他夹了一堆肉菜塞进碗里,递到傅政凛手上,视线在他瘦削的下巴上掠过,“把这碗饭吃了,可以酌情减少一次。” 傅政凛气笑了,低声骂:“没大没小!” 方豫怔了一下,看看自己下身,又看向傅政凛,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别忘了,我已经成年。” 傅政凛看着他嘚瑟的样儿,堵在胸口的郁气渐渐消散,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和身材成正比,证明你发育很好。” 同样都是男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长得比你高。”方豫收起脸上的得意,神情变得凶狠,“傅政凛,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傅政凛夹了一块肉直接堵住他的嘴,“先吃饭,别说话。” 方豫凶巴巴地盯着他,嘴里狠狠嚼着肉,仿佛嘴里撕咬的是傅政凛的血肉。 饭后,傅政凛看着强撑着眼皮,挂着浓重黑眼圈,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自己的男生,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一夜没睡吧,去卧室休息,好好睡一觉。” 方豫猛地掀开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眼角红血丝很是显眼,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睡,你会走。” 傅政凛怔愣一下,他清楚看见方豫眼里快速闪过的委屈,心脏莫名柔软下来,嗓音低沉透着一丝宠溺:“听话,我不走。” 方豫眼珠子转动一下,眸光亮了一瞬,直接提要求:“你跟我一起睡。” 傅政凛哑口无言。 良久,才道:“只有小孩子才会缠着大人一块儿睡。” 方豫固执地看着他,也不出声,通红的眸子内全是傅政凛的身影。 傅政凛被他盯得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沉声道:“把项圈解开,我坐在床边陪你。” 方豫摇头,语气很坚定:“可以解开,前提是你跟我一块睡,还得睡醒后才能解开!” 他又抛下一句:“你以前,从不会拒绝我。” “以前你还小。”傅政凛头痛不已,眉宇间尽显无奈。 “别拿这个理由搪塞我。”方豫情绪开始暴躁,不停撕咬着舌尖,直到咬得血淋淋,依旧不肯松口。 他忍着扑向那个男人的冲动,阴沉着脸起身走向门口,嗓音压抑到极致,裹挟着痛苦和委屈:“你就是讨厌我,所以才会不要我!傅政凛,我真的想吃了你!” 话音刚落,手被人握住,他当即停下脚步,恶狠狠地回头瞪向傅政凛,眼眶红得厉害。 傅政凛低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碎发,轻声哄:“乖一点,别闹,我和你一起睡,可以了吗?” 方豫指甲重重掐着手掌,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卧室,垂眸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涌动着晦涩不清的情绪,低声问:“傅政凛,你在可怜我吗?” 闷闷的嗓音,听着有些委屈,仿若一头被抛弃的小兽,可怜巴巴地质问自己主人。 “你身份尊贵,年轻力壮,有爱护你的家人,前途一片光明,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傅政凛把人按坐在床,又爱不释手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吧,睡一觉心情会好点。” 方豫仰头看着他,语气很凶:“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傅政凛只当这是占有欲作祟,不作回答。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身上熟悉的气息,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轻揉在头发上的手仿佛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口,让他全身酥麻。 他半眯着眸,抬手握住傅政凛手腕,把人拉坐下来,跟野兽似的凑到他脖颈处闻了闻,嗓音沉沉:“我要你身上沾染我的气息,傅政凛,你是我一个人的。” 傅政凛:…… 他紧绷着身子,忍着对方喷洒过来的灼热气息,刚要偏头躲开,脖颈的咬痕就被重重舔舐一下。 傅政凛霎时瞪大眼,捂着脖颈,正要呵斥一声,却对上方豫困倦又带着浓浓依念的眸子,瞳孔微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终究还是没舍得教训他。 算了,睡醒再说吧。 傅政凛仰躺下来,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的豪华吊灯,左臂贴着方豫的右臂,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方豫身上传来的热度。 余光扫向旁边,见方豫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伸手碰了碰方豫薄薄的眼皮,嗓音轻如耳语:“闭上眼,别胡思乱想。” 话一说完,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方豫,背脊微弯着,薄唇轻抿不再言语。 房间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傅政凛正要转头看一眼,一具散发着热气的强健身躯忽地贴上他后背,耳边响起方豫沉闷的嗓音:“傅政凛,你怎么不抱我。” 第130章 难受 “嘟——” 手机震动声持续不停地响起,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只觉胸口沉重,仿佛压着千斤巨石。 他掀开眼帘,低头看着横在胸口上的手臂,头脑瞬间清醒。 余光瞄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傅政凛动作轻缓地拉了拉束缚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却惹来身后之人的不满。 方豫低哼一声,用力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蹭了蹭,还无意识地伸出温热的舌尖舔了舔,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神似一只猫科动物。 傅政凛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半边身子已经麻了,随着身体知觉的恢复,忽然察觉到什么,全身一僵。 他无法淡定,直接大力掀开方豫的手臂,黑着脸坐起身。 方豫被惊醒,当即睁开眼,朦胧的双瞳带着些许茫然,愣愣地看着旁边的男人。 “睡觉越来越不老实了。”傅政凛沉声低骂。 方豫思绪回眸,龇起牙不悦地瞪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体上的异动,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他坐起身,直接扒开被子,露出宽松的短裤,垂眸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眸子看向傅政凛,眼底透着莫名的兴味,“傅政凛,我刚才梦到你了,你没穿……” 傅政凛头皮一麻,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直接打断:“我先出去,你自己调整一下。” 清脆的锁链声敲击着方豫的耳膜,他视线紧随着傅政凛的身影移动,呼吸渐渐沉重,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涌上心头。 想把人扯回来,死死压制住,尽情撕咬、发泄。 “傅政凛。”方豫哑声喊了一句,脸上带着隐忍之色,见他停下脚步,眸中闪过一丝野兽捕食的光,在傅政凛回头之际,快速收敛,他一字一句道:“我好难受。” 他跟着下床,下半身仅穿着宽松的短裤,快步走到傅政凛面前,喉结上下滚动,拉起他的手捏了捏。 再一次强调:“难受。” 傅政凛拧起眉,挣开他的手,“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每个男人都要经历这些,自己摸索就行。” 这种私密的事儿,哪有叫人帮忙的道理,傅政凛光是想一下,就接受不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留给方豫一个绝情的背影。 方豫紧抿着唇,双目渐渐充血,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大步走进卫生间。 客厅里,傅政凛顺着锁链看向结实的柱子,锁链另一头正捆绑在上面,除了钥匙,人力扯断的概率渺茫。 他回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间,猜测方豫进了卫生间,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眉宇间渐渐爬上烦躁,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难受得很。 站在原地尝试调整情绪失败后,他抬脚走向大门,试探着扭动门把手。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没有锁。 守在门口的梁西偏头看向傅政凛,视线扫在他脖颈处的项圈上,抿了抿唇淡声道:“没有方少的允许,你不能踏出门口半步。” 梁西直言不讳,强壮的身躯笔直地堵在门口。 “能帮我买一包烟吗?” 傅政凛直视着他,嗓音沉而哑,英俊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即使落到这个地步,腰背依旧挺得很直,仿佛他是这间套房的主人,而非被囚禁折磨的宠物。 梁西摇头,不假思索便拒绝:“很抱歉,傅总,我只听方少的吩咐。” 傅政凛低“嗯”一声,也不勉强,回身关了门,余光落在玄关柜上面。 才发现被方豫没收的手机正放在那儿,他偏头看向房间,耳尖微动,隐约听到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他拿起手机,手指往上划动屏幕,主页弹出99+条信息和五通来自淮城人民医院的未接来电。 8月31日,21:32。 [小衍子:大哥,你就这么华丽丽地把我扔在宴会场地啊,一声不吭就溜了!] [小衍子:连宴会主角都跟着消失了,奇怪。] [小衍子:我和晨英姐聊了会,原来,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啊(微眯眼)] [小衍子:收到消息回复一下。] 8月31日,23:11。 [姚晨英: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城,小豫他……是不是跟你在一块?] 9月1日,10:12。 [小衍子:喝醉了?在京城哪里?中午带你去周边玩玩。] [小衍子:还没睡醒?人呢?] 9月2日,9:01。 [小衍子:天,真失踪了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打你公司电话,你秘书说你旅游散心去了,细思极恐啊,别吓我!] [小衍子:我要报警了,你再不回消息,我真报警了!] 傅政凛看到这儿,快速回了条消息。 [凛:我没事。] 列衍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稍微正常一点儿的衣服,正要去警局走一趟,人刚踏出别墅大门,傅政凛就冒泡了。 他啧啧两声,气笑了,吐槽道:“你还能再晚一些吗?” 手指用力在屏幕戳了十几下,最后发送消息。 [小衍子:真去旅游了?该不会被绑架了吧?发个位置我看看,我过去找你。] “嘟——” 傅政凛刚想回复消息,淮城人民医院再次打来电话,他蹙了蹙眉,压下心中泛起的烦躁,很快接通。 “天,总算接通了,你是傅国城的儿子吗?”响亮的女声从手机传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不加掩饰的嫌弃。 作为贪官的儿子,他一直以来都不受淮城人民的欢迎,傅政凛倒没在乎她的态度,只是心脏瑟缩了一下,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脑海快速闪过父亲瘦弱不堪的脸。 “我是。”他哑声回了句。 “他昨晚在淮城监狱洗澡期间晕倒,送到我们医院,经过初步检查结果来看,他全身器官衰竭,目前还处在重度昏迷的状态,生命体征很不平稳,详细病因还没查明,你尽快过来医院一趟吧。” 女声又快又急,不等傅政凛回复就挂了电话。 傅政凛紧抿着唇,骤然收紧的五指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攥到裂开,手背处青色脉络纵横凸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汹涌而起的复杂情绪,眸色彻底暗了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傅政凛还没转身,便已闻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裹挟着沐浴之后的清新薄荷味,不消片刻笼罩他全身。 第131章 我后悔了 方豫赤裸着上半身,宽松短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间,露出块垒分明、线条流畅的八块腹肌。 他一手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仿佛一只蓄意待发的野兽,迈着矫健的步伐逐渐朝猎物靠近,蕴着潮湿水汽的野性眸子微眯着,定定地盯着傅政凛手里的手机。 “和谁打电话。”他在距离傅政凛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嘴角往下紧抿着,眉宇间透着些许不悦。 傅政凛把手机放回柜面,脸色沉沉,偏头看向他,薄白的唇轻启,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没谁,公司打来的电话。” 或许是他冷淡的态度刺激到方豫,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冷声问:“傅政凛,你想离开?” 他眸色冷了下来,肆虐感油然而生,暴躁地扯落头上盖着的毛巾,情绪开始激动,从胸腔迸发而出的怒火烧灼着他的理智,忍不住低吼:“回答我,你是不是很想离开?!” 【离开不是很正常吗?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乖乖被你囚禁在这里。】 【方豫,傅政凛的无情,你不是早已体会过了吗?你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会和从前一样,疼你护你宠你?别做梦了,醒醒吧!】 方豫牙齿磨得咯吱响,垂落在前额的湿润碎发接连往下滴落水珠,划过肌肉紧绷的脸庞,乍一看像在哭泣。 傅政凛双瞳颤动一下,心口抽痛,他清晰看到方豫冷漠外表之下的痛苦,和自己是一样的。 没有谁,能走出六年前那场痛苦的分离。 “我没想过离开。”他敛去眼底的沉痛之色,仅用那双沉寂下来的眸子静静看着神情逐渐扭曲的方豫。 然而,光是对上方豫裹挟着寒意毫无人性的双眸,心下便咯噔一声,有种被凶残野兽盯住的既视感。 “你说谎!”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手背暴起的青筋缭绕至胳膊肘,他低吼:“告诉我,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面对一个处在暴怒中,还会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男生,傅政凛紧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安抚他:“方豫,冷静点,我没想过离开。” 方豫低笑出声,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为什么开门,我都看见了,你就是不想待在我身边。也对,任谁摊上我这个疯子,都巴不得丢得远远的。” 傅政凛被他一句话戳到了心窝子,不知该如何反驳。 六年前,他在机场撂下的狠话,历历在目,不停鞭笞着他的身心。 方豫脚步停在他前面,一手用力撑向大门,一手扯起锁链,面容扭曲带着狠厉,苍白的薄唇吐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想走啊?可以,我放你走。只是,你给我听着,我会一直缠着你,一直缠着你,一直一直,永不停歇,让你每日过得心惊胆战,不得安宁。” 他扯起唇,嘶哑低沉的嗓音紧贴着傅政凛耳廓响起:“除非我死了,所以,你最好想办法杀了我。不然,你这辈子就得栽在我手里,万劫不复。我会把你拖下深渊,永不见天日。” 扑鼻而来的湿热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完全盖住薄荷的清香,傅政凛心疼得仿若滴血,面对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疯子,他很无奈,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那道盘旋在脑海深处、无孔不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傅政凛,早知道方豫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还选择放手吗?】 【他因为你,变成一个易怒暴躁、对你毫无信任感的疯子,你后悔吗?】 【你真的该死,你亲手推开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孩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后悔吧,你很后悔,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对他好,殊不知,放手才是错误的决定,是你硬生生把他拖进了仇恨的深渊。】 【他是人,不是商品,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所以,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宁愿死,都想跟在你身边,你怎么忍心推开他?】 内心的防线被不停冲击着,再加上傅国城一事的刺激,陡然崩塌。 傅政凛张嘴急喘一声,目眦欲裂,发泄一般朝方豫怒吼:“我说过,我没想离开!我被你当成畜生一样锁着,我能走?!我走去哪!方豫!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当初就应该拖着你的手,一起下地狱!我特么就不该放你走,我后悔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吗!” 赤红的眼眶翻滚着泪水,他狼狈地偏开头,紧咬着牙关,却咽不下脱口而出的哽咽。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他今年都二十九了,是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怎么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只是,沉淀在内心的痛实在已经到了难以承载的地步。 男人隐忍难以压抑的哽咽声冲入方豫耳膜,他全身僵硬,神情满是错愕,头一次见傅政凛露出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宛如被当头一棒,彻底清醒。 他眼里生起慌乱,看着傅政凛满布潮湿泪水的侧脸,抬手胡乱地擦拭起来,喉咙堵得厉害,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他总想着看傅政凛崩溃,看他哭,此时却后悔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心脏仿佛被万剑穿透而过,透着钻心的痛。 总统套房的隔音虽然很好,但梁西还是隐约听到了门后的争吵声,不免同情被方少囚禁的男人。 任谁得罪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都免不了皮肉之苦,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半身不遂。 方豫在成年礼来临之前报复人的狠厉模样,让他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梁西憋着呼吸,静静听着套房里面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在梁西以为那个男人已经被折腾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顶着一张狼狈却没什么情绪的脸踏出门口,冷漠地扫了梁西一眼。 他脖颈处的项圈已经解开,露出尚未愈合的咬痕,凌乱敞开的衣领内隐约可见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然情绪并不平稳。 见他想走,梁西伸手拦住他,“傅总,别为难我。” “让开。”傅政凛艰难吐出一句,嗓音仿佛被刀生生割裂过,破碎到极致。 梁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被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别拦着,放他走。” 第132章 我错了 方豫背在身后的手狠掐着掌心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表情也没有丝毫的起伏,只用那双蕴着血色的眸子死死凝视着傅政凛的背影。 “是,方少。”梁西收回手,往旁边走了一步,微垂着眼,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傅政凛始终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明明周遭的环境静得吓人,脑海里却嘈杂得厉害。 他头一次在方豫面前歇斯底里,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那颗破败不堪的心,被人肆意打量着,让他再也无法在方豫面前直起腰。 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逃出方豫的视线,回到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巢穴中。 他大步走向电梯,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停在电梯前面,才抬起僵硬的指节迅速摁向电梯键。 这里是斯卡恩酒店的顶层,电梯从一楼往上升起,傅政凛紧盯着不停跳跃的数字,余光却忍不住扫向总统套房的门口。 那个高大挺拔的男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生怕眨眼的瞬间,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同一时刻,方豫修长五指紧扣着门框,指尖大力到发白,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凝望着傅政凛的方向,压抑地喊:“傅政凛。”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过三个字,却夹杂着浓重、令人窒息的情绪,他唇瓣微启,泄出隐忍的喘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抬脚走进电梯。 六年时间的分离光阴,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情的分割线,再也回不到从前。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傅政凛往后踉跄几步,后背靠墙,肩背仿佛被重担压垮,往下耷拉着,似乎再也挺立不起来。 “傅政凛,你怎么忍心那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当时才十二岁,他懂什么,你真的该死。”他低喃一声,眼底的痛色一目了然。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他像个坠落深潭的溺水中,大口喘着气,赤红的眸子无焦距地看着垂直下落的电梯,有那么一刻产生,自己此时正在深渊中坠落的既视感。 电梯下到一楼的酒店大堂,驻足在电梯门口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病气的纤瘦身影在看到傅政凛的那一刻,瞳孔猛然瑟缩,显然很震惊,居然在这儿遇到这个男人。 傅政凛没看他一眼,微垂着眼帘,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出电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刺目的阳光直直打在他红肿的眼皮上,他半眯着眸,停下脚步,回身仰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目光定在顶层。 然而实在太高了,即使他使劲眨了眨眼,也难以看清上面的景象。 良久,才低下头,沿着酒店前面的石桥一直往前走。 总统套房内,压抑的喘息声伴随着嘈杂的巨响,连绵不断。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昂贵的花瓶碎成一块块,精雕细琢的摆件也被无情扫落在地,连沙发上放着的抱枕也不幸遭殃,被暴力撕扯,羽绒散落一地。 这场充斥着暴虐、狂野的发泄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梁西一声不敢吭,笔直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身份尊贵的小少爷发疯,喉结默默滚动着。 此时的方豫,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仿佛被人夺走了最珍贵的猎物,暴躁不堪,只能尽情释放他的残暴。 沉重的呼哧声持续了许久,方豫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是有多狰狞、多难看。 潮湿的掌心抵着落地窗,他垂着眼帘往下看,覆盖着细密汗珠的胸肌剧烈起伏着,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他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唾沫,颤动的睫毛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傅政凛,我错了……” “我不该绑着你,不该逼到你崩溃,更不该让你哭,你能不能别走……” 挂在唇角的血迹混合水珠流淌到下巴,六年来发下的狠辣毒誓因为傅政凛的眼泪,变得不值一提。 方豫此时才清楚,那个男人所背负的痛苦,绝不比自己少。 他的歇斯底里、他的狼狈、他隐忍的哭声、他不停滑落脸颊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方豫捂着痛到快要碎掉的心口,眺望着下方车来车往的街道,五指缓缓收紧,哑声低语:“傅政凛,我也好难受。” 梁西动作极轻的关上门,遮住一室的狼狈和带着哭腔的男声。 除了机场离别那次,这是梁西第二回见方豫哭,明明不希望那个男人离开,却还是装作大方的模样,解开他的项圈,放他自由。 如今人走了,又不乐意了。 他沉声叹了一口气,无波无澜的眸子内渐渐生起复杂的情绪,以他对方少的了解,对方绝不会轻言放弃。 可想而知,方豫对那个男人的执念有多深,他们之间的纠缠和牵绊,绝不可能止步于此。 斯卡恩酒店大堂,明明是大热天却穿着一身长衣长裤的身影缓步走到前台,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让人难以分辨性别和年龄的脸。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笑容,客气询问一句。 面前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纤瘦,四肢修长,发色偏向浅褐色,瞳孔也比常人浅了许多,肤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像那种久居深闺的娇小姐,甚少接触阳光的照射。 虽然整张脸透着不健康的色彩,五官轮廓却极其精致,像个柔软漂亮的洋娃娃,透着浓浓的破碎感,能瞬间激起人的保护欲。 “帮我查一查傅政凛这位客人。”细声细气的嗓音,听着软绵绵,不等前台小姐回复,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色的贵宾vip卡,继续道:“房号信息、入住人一并告诉我。” 光是听声音,乍一听分不清男女,但前台小姐从这人凸起的喉结和扁平的胸口认出这人性别为男。 前台小姐自然知道酒店贵客专属的黑金卡,全京城拥有这张卡的人不多,身份也是极其尊贵的,能尊享普通客人没有的特权。 她恭敬地接过卡,在电脑前一番操作后,面露歉意道:“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酒店并没有姓傅的客人。” 男人轻咬了下唇,浅色眸子微阖,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第133章 重返旧地 傅政凛浑浑噩噩坐上前往淮城的飞机,虽然内心排斥见到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但他还是逃不过血缘带来的牵绊。 一路上,他都轻闭着眼,尝试放空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方豫的事儿放到一边,思考接下来该要面对的事情。 如果不是傅国城一事,他哪里舍得离开方豫,他们之间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和痛苦,这种深刻的羁绊,不是一次两次的分离就能斩断的。 飞机抵达淮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傅政凛只身一人来到熟悉的机场,嗅到空气中久违的味道。 这座城市在他看来,充斥着绝望和冷漠的气息,并不是指这里的人不好,而是家庭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 十一年前,他带着方豫匆忙逃离,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儿。 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留恋的,唯一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只有陪伴自己五年的方豫,也仅有那个男孩,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所以,他是有多缺爱,才会放心不下那个男孩,怕他忘了自己,又怕他揣着仇恨,痛苦的活着。 他抛开脑海的杂念,大步走出机场, 随意坐上一辆计程车。 “麻烦师傅去一趟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傅政凛平静地看着司机,声音依旧嘶哑。 司机淡淡“嗯”了声,也没过多的在意身后客人的情况,很快踩下油门,沿着宽敞的道路开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车厢内仅有司机和朋友的通话声,偶尔低笑两声,和傅政凛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计程车停在医院大门,傅政凛拿出手机支付了车费,还没开门下车,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关机了。 他沉默了几秒,收起手机打开门,朝司机道了一声谢后,才转身走进医院。 傅国城此时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口鼻罩着呼吸器,整个身躯瘦骨嶙峋,仿若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下一刻就要断气离开。 傅政凛的姗姗来迟让医生积攒的怒火爆发,直接对着他唾骂道:“你老子都快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躲得严严实实,连警察都找不着你。该不会故意的吧,不想交治疗费?就算你爸是个罪该万死的贪官,也不能这么罔顾亲情吧?” 然而,他的话语对上傅政凛这个亲情淡薄的男人,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傅政凛用平静无波的视线扫了他一下,淡声问:“具体病因还没出结果吗?” 医生见他油盐不进,涨成气球大小的气儿瞬间消散,脸色依旧阴沉沉的,语气不善:“排查中,你先把住院手续办好,接下来会有专家组和你商量详细的治疗方案。只是,你也别抱太大的希……算了,你又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重症病房内,沉声道:“你父亲除了脑袋有手术过的痕迹,侧腰也有开刀留下的伤痕,但医疗系统查不到他动手术的记录,无法得知他做过什么项目。” 傅政凛沉下脸,内心生起一个令人周身不适的想法,问:“能从伤痕判断,大概是多久前动的手术吗?” “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亏你还是他儿子,这都不清楚?”医生冷嗤一声,对傅政凛的冷脸完全免疫。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患者没见过,光是经历的医闹就有几十起,有次还差点被过度激动的家属捅死,怎么可能在乎对方冷漠的态度。 “有一点值得疑惑的是,傅国城如今还在服劳役吧?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离开监狱,又是谁给他动的手术?”医生锐利的目光刺向傅政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怀疑他就是罪魁祸首。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但对这个答案深感恶心,甚至反胃。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以手机没电为由,让医生找了个充电宝,方便待会办理入院手续。 “看你穿着一身牌子货,也不像没钱吧?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爹,再艰难也得治,别打那些歪主意陷害他,会天打雷劈的!”医生又是一阵教训,见傅政凛沉默着,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儿,他仿佛再也看不下眼,转身离开。 傅政凛站在装了安全护网的窗户前,垂眸打开手机,主动拨打了唐墨的电话。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闯入耳膜,傅政凛放下手臂,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轻点,快速敲下一行字。 [你最近动过手术吗?]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下,黑夜降临,这条信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傅政凛办理完住院手续后,在医院内部的餐饮店里买了个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 胃部饿到痉挛、抽搐,再不吃点东西,他就得陷入低血糖的状态。 别问他为什么吃馒头,此时看到一点油腻的东西都觉反胃。 夜间的医院比白天少了许多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脸面。 傅政凛吃完馒头后,坐在医院大堂的金属椅上,再一次拨打唐墨的号码。 “别问了,问就是没有。”唐墨的声音虽软,却透着令人反感的尖利、刻薄,“傅政凛,为什么这样问?你巴不得看我躺在手术台上吧?” 傅政凛把手机拿远一些,眼底寒意渐生,冷声讽刺:“你母亲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问她!我每天过得那么痛苦,你还来质问我什么?!我还不够可怜吗?傅政凛,你根本无法体会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你记住了,后天在德伦大厦楼顶见,你要是不来,我引爆炸弹,让整栋大厦的人陪葬!” 傅政凛皱起眉,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之所以找唐墨,自然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唐晚时的声音,虽然对她的恐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她多年以来对他造成的影响,不是轻易就能消散的。 想到唐墨刚才话语里的威胁,傅政凛低声骂:“疯了。” “你是……傅政凛?” 忽然,一道疑惑中又夹杂着隐忍怒意的男声在他前面响起。 傅政凛抬起眸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神色没什么变动,甚至连个招呼也懒得施舍给他。 在那人看来,傅政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无关紧要的垃圾。 第134章 人不可貌相 男人长了一张方正的大众脸,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微微塌陷的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显然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傅政凛视线落在他胸前挂着的铭牌上。 肾内科主任医师-陈韵。 很巧,这人正是傅政凛高中时期的学委。 “那么多年不见,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早些年的同学聚会怎么不来参加?咱们班的班花还问起你。哦,差点忘了,袁老师说过你离开了淮城,去哪儿发展了吗?” 陈韵居高临下打量着装凌乱、连头发也散乱在前额的男人,眼底透着一丝鄙夷。 他作为淮城人民医院最年轻的肾内科主任,年薪将近三十万,闲暇时间还会在私人高级诊所出诊,光是挂号费都得600块大洋,经过多年的资产累积,也算淮城里面小有资产的优质单身男士。 如今在医院里面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同学,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嫉妒和愤恨顷刻间涌上心头。 “来医院看病啊?还是家里人生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你。”陈韵咧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讥讽的意味很明显。 傅政凛连一个字儿也懒得跟他客套,站起身走向住院部的电梯。 陈韵脸色瞬黑,时隔多年,傅政凛对他还是这个高冷的态度,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也没追上去,直接拨打了助理的电话,让她查查傅政凛是哪位病人的亲属。 五分钟后,助理回了电话。 “陈主任,重症监护室有位名叫傅国城的患者,两人是父子关系。”助理是外地来的,不清楚傅国城的贪官身份,不然定要唾骂一番。 “小林,你不知道傅国城是什么人吧?”陈韵抬脚走向肾内科诊室,镜片下方遮挡的双瞳溢出的怨毒仿若下一刻就要凝结成实质,可见他对傅政凛这个人有多反感。 当初不过借了他一支钢笔,想着过几日再还回去,哪里知道傅政凛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自己偷东西。 那一年,他过得极为艰难,虽然依旧是班里的学委,但同学们看他的眼光,分明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小偷,排斥、警惕他的靠近。 好在他学习能力强,即使在那种艰难的困境下,依旧逆流而上,考上了淮城的重点医学院,成为如今人人敬仰的主任医师。 电话那头,小助理开口询问傅国城的身份,陈韵压低声音回答:“他是淮城人人唾骂嫌恶的贪官,坏事做尽,泯灭人性,专门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入狱,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刚看到他儿子了,长得一表人才,挺拔英俊,没想到竟然是贪官的儿子,人不可貌相啊!”小助理愤愤地骂了句。 陈韵嗤笑一声,敷衍地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转而又拨通其他人的电话,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另一头,傅政凛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办公室,那儿已经站了十几位年龄不一的医生。 年轻医师皆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视线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鄙夷。 傅政凛早在十一年前就习惯了这种目光,那时候不在乎,如今更加不会在乎。 对于这类人,他往往直接无视,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你就是傅国城的家属吧?”为首的医师头发半白,从外观上看,年纪约六十左右。 傅政凛应了声,也没急着提问,先让医生把话说完。 “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无法自主呼吸,一旦撤下呼吸机,很大可能会因为呼吸衰竭而亡。目前,从检查结果来看,并未查明病因。” “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决定还是做进一步检测。这份是检查单,能查出是否患有当前医学系统记录的所有疾病,只是,检查费用很昂贵。”老医生话刚说完,旁边的年轻医生便把手里厚厚一沓的检查单递到傅政凛前面。 傅政凛接过检查单,迅速翻看起来,很多都是专业用词,他并非系统学医的,自然一知半解。 他视线落在检测项目下方的送检地址上,眸色一沉,抬眸直视着老医生,冷声质问:“检测地址并非正规医院,这家实验室和你们医院有什么关联吗?” 老医生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态度,沉下脸语气不善:“这家实验室在京城很着名,和多家医院有合作,你要是嫌检查费用太贵,可以选择放弃治疗。” “天恩实验室,前身是以研究人体为主营业务的地下实验室。”傅政凛锐利的视线刺在老医师紧绷的脸上,嗓音裹挟着冷冽寒意。 “它前身是什么我不管,如今天恩实验室是正规的实验场所,里面配置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检测设备,只要可以查出疾病原因,谁会在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老医师嗤笑出声,严肃的脸庞染上几分不屑,“据说你父亲入院当天,医院那边给你打了几十通电话,都被你拒接了。” 他停顿下来,没把话说完,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话语里蕴藏的深意。 不就是想拔贪官父亲的氧气管呗。 傅政凛不置可否,面对一群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医生,他自认为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 然而,傅国城如今的状态离不开呼吸机,不适合长途跋涉,想要转院到更高级的医院,只能动用直升飞机。 何况,傅国城身份特殊,不能私自转院,需要经过当地监狱的批准。 全国最着名的医院皆在京城,这是毋庸置疑的。 傅政凛在京城的人脉不多,较为熟悉的是方豫和列衍,但他不可能找方豫帮忙,这是他的底线。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办公室,压根没理会身后一群面面相觑、黑着脸的医生。 “教授,接下来怎么处理?”年轻医生仅用两人听见的声音凑到老医生旁边问了句。 老医生偏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两人离开办公室,缓步走到楼梯口。 “先按照唐博士的要求,给重症监护那位注射排异针剂,别让其他医生发现端倪。”老医生冷着脸吩咐。 “宋医生发现了他身上的手术痕迹,假以时日,事情很大可能会暴露。”年轻医生皱起眉,语气担忧。 老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尽快在两天之内,把傅国城送出本院,晚点我会安排小宋离开淮城,方便你行事。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我一定把事情办妥当了。”年轻医生眼里闪过一抹贪婪暗光。 谁没有一夜暴富的梦想,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是傻了才会放弃,为了脱离苦海,只能让别人痛苦了。 谁能想到,他半个月前还是碌碌无为的实习医生,在医院里面干着类似杂工的活,一个月就那么两千块工资。 因缘巧合之下,他被教授委以重任,声称只要保密完成任务,就能立马脱离实习医师的身份,成为教授底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天上掉馅饼,他要是拒绝,就活该贫穷一辈子! 第135章 目的 傅政凛沿着住院部长廊,回到重症监护室,远远就听到嘈杂的谩骂声。 他脚步微顿,蹙眉看着门口聚集的七大姑八大姨,眼前闪过十一年前傅家别墅门口的画面,一时恍如昨天。 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大姨经过岁月的摧残,整个身形圆润了两圈,她透过眼缝一眼就看到了傅政凛,霎时黑着脸骂骂咧咧走上前来,“真有你的,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当初骗我两张车票,一去不复返,你当大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钱!” 傅政凛眉梢下沉,多年以来的涵养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冷静,淡声道:“想要车票钱,可以,先把前些年,你从我们傅家拿走的东西一一还回来。” 他如今是资产过亿的上市公司总裁,怎么可能连车票钱也给不起,无非就是不想顺了某些人的意。 像大姨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哎哟,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拿你们傅家什么东西?你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大姨开始耍赖,她也并非在意那笔不到两百元的车票钱,气的是傅政凛的欺瞒,原以为他会听话抛弃那个拖油瓶,再拿着一笔巨款住进他们家! 她当初连房间都空出来了,到头来一分钱没捞到,还被丈夫臭骂一顿,简直让她对傅政凛恨之入骨。 嘴里说一套,背后说一套,和重症监护室里面躺着的傅国城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其他亲戚很面熟,傅政凛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周身气势外露,毫不掩饰他的疏离。 小姨对品牌的关注度极高,很快把视线定在傅政凛的衣着上,两眼放光,激动地问:“你这件衬衫是国外着名的服装设计师fan大师亲手定制的吧?” 其余人见她激动溢于言表,好奇问:“什么意思,这衣服很贵吗?看着不就是普通的衬衫,连logo也没有,地摊货吧。” 大姨微眯起眼,肥胖许多的脸庞彻底将她五官的优势压了下去,她上下打量着傅政凛,目光落在他左腕处佩戴的腕表上,大言不惭道:“大家都是亲戚,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你就拿那只手表抵了车票钱吧。” 手表看着挺高档,应该值上千元。 傅政凛冷嗤一声,不置可否,绕过她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透过透明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死气沉沉的傅国城,嗓音很淡地说:“唐晚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跑来这里闹事。” “呸,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连母亲也不喊,还直呼其名!阿时有你这种儿子,就是最大的不幸!”大姨似乎在掩盖什么,气急败坏地骂了句。 长廊内回荡着大姨尖利的嗓音,充满恶意。 傅政凛眸光冷沉,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心下暗忖:究竟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外人只是外人,哪里知道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他也没兴趣和他们谈心。 “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别拐弯抹角。”傅政凛从口袋拿出手机,态度依旧冷淡。 大姨几人相视一眼,闹了好一会,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你父亲在藏城乡下以其他人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你知道?”大姨紧盯着他的脸,以防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只可惜,傅政凛神情毫无变化,抬眸直视着她,冷冷吐出一句:“与我无关。” 傅国城买过什么,做过什么事,他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 “好一个与你无关!那套房子写的你名字!”大姨大喝一声。 “所以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政凛目露讽刺,深邃幽暗的眸子仿佛已经洞察一切,光是扫人一眼,便让人无地自容。 然而,对上大姨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她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就不是我妹妹的?阿时早在六年前就同意把房子送给我。” 话一出口,站她旁边的小姨脸色黑了一瞬。 “唐晚时有那么大能耐,何必通过你的嘴来询问我。”傅政凛冷笑一声,脑海里高速运转。 藏城位于西北,大部分地区常年被雪覆盖,傅国城为什么跑去那儿买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大姨脸色阴沉,扯开话题直接威胁:“你也不想被我们缠着吧。” “哦,威胁,就这样?”傅政凛不以为意地扯起嘴角,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连死都不怕,会怕这点威胁吗! “小凛,别硬气,我们今日来是为了叙旧,不是闹事。”小姨露出一个看似和善的笑意,实则虚伪至极。 她身形苗条瘦弱,是唐晚时同母异父的妹妹,性格倒没有大姨这般嚣张跋扈,目光里却绵里藏针,让人生不起一丝好感。 “叙旧就不必了,不熟。”傅政凛见她张嘴还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打断,眼底透着些许烦躁,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他又转头看了傅国城一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眉头紧拧成一团。 原以为已经脱离桎梏,到头来,却斩不断血缘带来的束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父母早就没了期待,如今也仅仅以儿子这个不可剥夺的身份,前来淮城处理这些事情。 有一点让他想不通的是,唐晚时想要什么完全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何必弯弯绕绕搞那么多名堂。 目的是什么?! 繁杂的思绪仿佛缠着蛛丝网,让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他蹙眉看了眼,是正昱负责人发来的消息。 [cheetah:傅总,冒昧打扰一下,请问这周末有空吗?] 傅政凛一看这种问法,便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手指停在输入框内,他没有立刻回复,沉思片刻后,收回手指,暂时当做没看见。 傅国城的事儿还是个未知数,他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丰城,而霍于庭也和杨虎周游列国去了,目前公司由得力助手代为管理。 正昱是至诚所有供应商之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自然得由他亲自接待,不能随意敷衍。 大姨等人轮流开炮,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誓要把人说得主动放弃房子才肯罢休。 “小凛啊,听大姨一句劝,你爸的病也需要大笔医疗费吧,只要你把房子转让出来,不愁没钱!” ……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一下。 傅政凛自动屏蔽他们的噪音,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 [cheetah:(截图)] 第136章 该来的总会来 截图内容显示的是他们两人的聊天界面,而界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被画了个刺目的红色圈圈。 直接指出他已读不回的恶劣行径。 傅政凛挑了下眉,很难想象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肖总会直白地戳穿自己。 他看都没看旁边聒噪的众人一眼,一手拿着手机,快速回了一条消息,随即迈开长腿离开。 被彻底无视的大姨等人气炸了,如若不是保安前来驱赶,她能把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给砸烂。 “大姐,二姐她真的把藏城那儿的房子送你了?”电了羊毛卷,脸上化了淡妆的小姨把大姨拉到一边咬耳朵。 “没,我蒙他呢,听阿时说,那套房子所处的地皮已经被某位大人物拍下了,只有业主本人才能进入。” “傅国城在里面藏了钱?还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小姨好奇得很,眼底生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大姨不耐烦地“啧”了声,“你也别问了,我怎么知道,你二姐没说,只让我过来试探一下小凛的反应。整天顶着个棺材脸,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晦气!” “你也看到小凛的态度了,虽然他不在乎房子的事儿,但哪会这么轻易把房子转让出来。” “再想个法子,你也别闲着,事成之后,你二姐不会亏待你。你二姐在京城的人脉广,届时让她介绍一位有钱的少爷给你家莉莉。” 小姨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眼底情绪晦涩不清。 莉莉是她的宝贝,无论如何也不能踏足京城,否则被那个男人发现,只会死得尸骨无存。 …… 另一头,方豫透过隐蔽性极强的车窗,看着夜幕之下灯光明亮的医院,手有规律地摩挲着掌心处写着zy的七彩琉璃珠,只见那个z雕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后面硬加上去的。 车厢寂静,驾驶室的保镖和副驾驶的梁西面面相觑,他们连呼吸都是压着的,生怕扰了后面那位脾气一点就得爆炸的小少爷。 “嘟——” 手机总算有了动静,方豫双瞳微缩,连忙收回视线。 [凛:肖总,很抱歉,刚在开车,有什么事儿您直说。] 他垂眸看着傅政凛发来的消息,眼底浮起湿润水汽,哑声低语:“傅政凛,大骗子。” 不过分开几个小时,方豫只觉全身细胞迅速枯萎了一般,失去了名为傅政凛的养分,源源不断散发着萎靡消沉的气息。 时间回到五个小时前。 方豫在总统套房发泄一通后,顶着一身的狼狈姿态,阴沉着脸踏入许氏集团大门,目的性极强的走进总裁专用电梯。 一路上,没有哪位员工敢凑到他面前打声招呼,实在是他的表情太过可怖,神似刚和别人干完一架。 梁西紧跟着他走进电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微垂着眼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电梯门开启,方豫抬脚就走,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径直走进总裁办公室。 开门声响起,许承志手中的动作一顿,不悦地抬眸,见来人是外甥,心下咯噔一声。 他看着外甥狼狈的面容和散乱夹杂着几根羽毛的头发,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弄成这样?” “我要傅家的所有资料!” 方豫没有废话,大步走到堆积了半米高文件的办公桌前,赤红着眸子瞪着端坐在总裁办公椅上的男人,语气坚决。 许承志眸色一暗,心想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摘下架在鼻梁上方的眼镜,沉声道:“前些年禁止你调查傅家内部的事,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自保。小豫,傅家的水很深,里面涉及的肮脏事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大男生可以应付的。” 除了傅政凛,傅家亲戚没一个好人,尤其是不配为人母的唐晚时,更是坏事做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以方豫对傅政凛的执着和在乎,一旦知道真相,很大可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几年,覃锋在许家的施压下,倒是收敛了一些,没再明目张胆的绑架方豫,转而把重心转移到地下实验室上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方豫两手握拳猛然砸在办公桌上,眼角遍布骇人血丝,俯下身一字一句道:“许承志!别忘了两年前答应我的事情,成年后,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许承志苦笑一声,这人为了逼迫自己许下承诺,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站在德伦大厦最顶层栏杆摇摇欲坠的身影,心脏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连许老爷子也被方豫这种疯狂拿命威胁的行为吓到卧病在床,足足躺了两个月。 “既然你已经成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希望你听了真相后,会放下过往的仇恨,找回自我。” “六年前机场里面,傅政凛对你说的所有话语,皆是违心的话,包括那张金卡,他也没收。以他的性格,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你事情真相。”许承志话音刚落,衣领就被人暴力拽了起来。 “许承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豫目眦欲裂,朝他怒吼一声,颤抖的嗓音昭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什么叫违心的话?! 许承志看着方豫暴怒中又裹挟着明显慌乱的脸,喉结滚动沉声道:“你小时候经历的车祸和绑架,还记得吗?覃锋想要你的命,而傅政凛自认为无法护你周全,只能忍痛放开你的手,把你推到我身边。从始至终,我才是逼迫你们分开的罪魁祸首。” “是我让他那样说的,只有让你死心,你才能安心待在许家。” 方豫双瞳猛然收缩,全身僵硬,整个人如坠寒潭,眼前阵阵发黑,缭绕在耳膜深处的耳鸣声尖锐至极。 他不自觉松开手,往后踉跄一步,喉咙翻滚涌出浓郁血气,竟生生吐出一口血,鲜红血液挂在颤抖的下唇,让人无法忽视。 “小豫!” 许承志惊呼一声,伸手想扶,还未碰到人,就被对方大力拍开。 方豫紧咬着牙关,眼眶酸涩得厉害,脑海只冒出一个念头。 傅政凛是被迫的,他是被威胁的,他并不是真的不想要我,是我错怪他了,是我……都是我…… 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得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 他一手捂着心脏,垂眸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接连不断地坠落在地。 “傅政凛……傅政凛……傅政凛……” 他反复呢喃那个男人的名字,念到最后,彻底化为压抑不住的哽咽。 第137章 你跟踪我 许承志看着陷入癫狂之中,脸庞全是泪的外甥,喉咙堵得厉害,他低叹一声,走进休息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大沓资料和音频存储器。 回到方豫面前,哑声道:“傅政凛没想过要放弃你,他也是为你安全着想。你要恨就恨我吧,别伤及无辜,别再束缚着他。傅家几十年来的资料都在里面,记住,别闹出人命。” 许家作为京城赫赫有名的百年大家族,配有专业的调查团队,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们查不出的。 以前,许承志以强制遣送方豫出国、搞垮傅政凛公司为要挟,严令禁止他调查傅家的背景及过往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是傅家的水深不可测,其中牵扯覃家等多方利益,还和国外诸多大人物有牵连,强大如许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完胜覃家的势力。 方豫抬起猩红眸子死死盯着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拿了资料就走,直奔机场,途中还让人查了傅政凛的去向。 从傅政凛离开机场起,发生了什么事儿,遇到了什么人,皆被专业调查人员通过视频、照片、文字的形式发送到他手机里面。 时间回到现在。 方豫收拢五指,紧握着掌心处已经被他盘了几年变得莹润剔透的琉璃珠,手背纵横交错的青色脉络瞬间凸起,眼里戾气暴涨。 “那个女人,真的该死。”他喉咙翻滚发出一声夹杂着浓浓杀意的话语。 这时,傅政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瞬间闯入他眼里、心里,暴躁的情绪逐渐被酸涩替代,他赤红着眼眶,呢喃一声:“傅政凛,我把你惹哭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傅政凛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了大约十米,脚步一转走进便利店。 “您好,欢迎光临。”店员原本坐在前台玩游戏,只抬眸扫了傅政凛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她连忙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难得一见的帅哥,差点连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傅政凛忍了好几天的烟瘾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双眉始终轻蹙着,挂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买了烟后很快离开,店员满脸通红地坐下,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感叹:“还是成熟英俊的男人有魅力,要是能和这种一看就像高冷总裁的哥哥谈恋爱,此生足矣。”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满布阴霾的眸子瞬间锁定泛起花痴的店员。 店员仿佛被鬼盯住一般,全身寒毛耸立,差点炸毛。 那人身上笼罩着强烈的煞气,以至于让人忽略他过分俊俏的外表,完全折服在他气势之下。 店员憋了一口气,想问需要买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要死了!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搞起无差别杀人那套吧?! 她快速扫过那人的手,只看到他紧攥着拳头,掌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折叠刀?炸弹?迷魂喷雾? 方豫大步走向她,压抑的嗓音响起:“刚才离开的男人买了什么。” 即使是询问,也是没什么起伏的调调,声音虽然很好听,但面对这么一个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男生,店员迫不及待就拿了一包烟放到桌面,磕磕巴巴地说:“他……他他他买了这个。” 方豫半眯起眸,拿起烟就走,在店员以为他公然抢劫的时候,一身黑衣的保镖大步走进来,板着脸放下五张百元大钞,淡声道:“不用找了。” 店员:…… 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面才看得见的桥段,竟让她这个小市民体验了一回。 方豫缓步跟在傅政凛身后,见他停在一处暗巷前面吐云吐雾,也跟着停下,垂眸看着手里的烟。 不多时,他藏身在景观树后方,学着傅政凛抽起了烟。 薄唇轻抿着烟头吸了一口,浓郁的烟味入喉,苦涩难闻,他皱起眉低咳两声,随即垂下手臂,两指夹着烟,紧盯着傅政凛隐在黑暗中的侧脸,缓声低语:“有那么好吃吗……” 他不过吸了一口就没再继续了,眼睁睁看着傅政凛抽完一支又一支,简直不把健康放在心上。 傅政凛连续抽了三支烟后,再次拿出一支正要点燃,耳畔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眸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手里的烟被人强势夺走。 “不许抽!” 熟悉的嗓音裹挟着浓浓的鼻音钻入耳廓,傅政凛瞳孔仿若地震,剧烈颤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方豫趁他毫无防备之际,伸手探进他口袋一阵摩挲,触及到傅政凛紧绷的大腿肌肉,他心脏漏跳一拍,手指似乎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夹走那包烟,五指骤然用力收紧,烟盒被无情捏扁。 不用看也知道内里的烟百分百全部断裂。 傅政凛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错愕地看着面前一脸不悦、面容异常憔悴的男生,哑声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也没介意被无情摧毁的烟盒,毕竟这人是方豫,而不是其他人。 方豫死死攥紧烟盒,视线落在他苍白的唇上,双瞳微缩,舌尖狠狠擦过尖利的虎牙。 他拼命压制着濒临爆发的情绪,以免自己太凶太野蛮伤到这个内心脆弱的男人,“傅政凛,一天下来你就只吃一个馒头,需要我亲自喂你吗?” 傅政凛蹙起眉,自动屏蔽后面过分暧昧的话语,只听到馒头两个字,就知道自己行踪完全暴露在方豫眼皮底下,他沉下声音,很确定地说:“你跟踪我。” 方豫沉着脸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他直接握住傅政凛右手腕,拉着人离开昏暗的巷道,闷声道:“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握在手腕处的手修长有力,明显感受到粗糙的薄茧,不再是以前软乎乎的小手。 傅政凛抬眸看着方豫宽阔的肩背,视线往上,落在凌乱不羁透着狂野的碎发上,心脏似乎被塞了团棉花,异常柔软。 这孩子从蹒跚走路、连话也不会说的状态成长到如今挺拔帅气的模样,历经十一年,期间经受了多少磨难,傅政凛虽无法亲身体会,但也知道方豫已经很努力了。 假如,他当初死死牵着方豫不放手,对方还会安全且顺利地长大吗?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后悔药,即使内心再煎熬、再痛苦,自己结下的果子,总得咽下去。 第138章 不能改掉坏毛病吗? 两人沿着人行道渐渐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暖黄明亮的路灯落在身上,在地上拉出紧密贴合的长长阴影。 路过的人皆用怪异的目光扫向他们,傅政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抽了抽手臂,缓声道:“方豫,松开手,我自己走。” 方豫不听,反而收紧力气,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哪里舍得轻易松开,他固执地握着,红着眼眶瞪他,话语里夹带着莫名的酸味:“你和那个男人牵手就行,和我就不行吗?傅政凛,不准双标。” 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扑面而来,傅政凛绷着脸,语气无奈:“一会说我亲女人,一会说我牵男人,无凭无据,少胡说八道。” 方豫抿唇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晚点给你看证据,我有照片!还有,宴会那天,我看见了。” 他特意放慢脚步,仔细感受掌心传来的触感,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傅政凛的肌肤冰冰凉凉的,一如他的外表,仿佛裹着坚硬的冰墙,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唯独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不受控制低头,用余光扫向交缠在一块的手,呼吸渐渐紊乱。 傅政凛没察觉他的异样,脑海里思索着宴会那天的场景,自然想到当时假扮自己男朋友的列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来了京城。”傅政凛总算问起积压在心底的问题。 方豫拇指轻动,在傅政凛手腕处轻微凸起的脉络上划过,心神一动便停下脚步,偏头直视着一脸疲倦之色的男人。 良久,他松开手,改为十指相扣,紧紧缠了上去,薄唇往两边扯了扯,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从你下飞机那刻起,我就知道了。” 傅政凛怔了下,的确,以许家的势力,想要调查一个人,容易得很。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阻止的动作还是得阻止,他抬起手,无奈地看着两人紧密交缠的手,“放开,只有小孩才会牵大人的手,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影响不好。” 方豫抿了下唇,直勾勾地看着他:“影响谁了?” 他偏头,凶神恶煞地看着直盯着他们瞧的路人,冷下声音:“看够了吗?!” 行人匆匆远离,走出大老远后才暗地里骂一句:“靠,疯了吧!神经病!” 傅政凛额头青筋突突跳,想狠心下用力抽回手,但目光触及到方豫满含疲倦和红血丝的双眸后,他犹豫了。 算了,他为方豫破的例还少么。 多一次不多,这次就随他了。 傅政凛被他炽热的眼神紧锁着,也没躲开,坦坦荡荡对上他的视线,哑声说:“看路,别看我。” “傅政凛,我都知道了。”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夹杂着庞大的信息量。 傅政凛霎时停下脚步。 良久,他才艰难地挤出异常嘶哑的一句:“方豫,你怨我吗?” 怨我擅自做下那样的决定,怨我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 方豫紧抿着唇,抬起一只手臂环过他后背,用力把人压进自己怀里,搂得很紧很紧,另一只手也紧扣着他五指,薄唇几乎贴着他耳边,压抑地说:“傅政凛,对不起,是我让你经历这种痛苦,是我罪该万死。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就不会变得一团糟,就不会……” 傅政凛眉头一拧,挣脱他的束缚,抬手捂住他嘴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方豫!适可而止!选择权在我手上,是我选择养了你,最后又选择放开你,这是不可狡辩的事实!没有谁能威胁我,包括你舅舅。” “听话,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语。”说到最后,他眸光柔和下来。 方豫半眯起眸,静静看着傅政凛只倒映着自己一人的双眸,耸动一下鼻子,嗅到傅政凛掌心传来的熟悉味道。 牙龈的痒意在口腔蔓延,让他情不自禁张开嘴,轻咬着对方的掌心,没敢用力,接着还像野兽一般伸出舌舔舐一下。 掌心忽然传来湿热,傅政凛头皮一麻,下意识拿开手,沉下脸呵斥:“就不能改掉你的坏毛病吗!” 方豫眼底生起晦涩不明的情绪,再次拉起他的手,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神似瘾君子,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手,呼吸沉重了几分。 傅政凛见他得寸进尺,眼皮狂跳起来,再一次抽回手,转移话题:“不是说肚子饿吗,别磨蹭。” 他率先往前走,在方豫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纠结在一块。 如果换做小孩儿这样咬他,他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方豫已经是成年人了,再做出这种举动,只让他觉得无奈,心下生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方豫舔了舔唇,抬脚跟了上去,执着地牵起他的手,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脸上,连路都不看了。 傅政凛:…… 人民医院附近遍布各种餐厅,傅政凛停下脚步,偏头问旁边静静盯着自己的男生:“想吃什么?” 方豫也没思考,直接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傅政凛扯了扯嘴角,带着他走进一家外观瞧着干净整洁的餐厅,抽了抽手,倒没使劲,随口道:“不挑食了?先放开。” 餐厅里面客人不多,自从傅政凛和方豫踏进大门后,不约而同看向他们。 两个模样出挑、身材修长的男人手牵着手,这无论到了哪儿,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方豫垂下眸子,从牵手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分钟,哪里够啊,他还想牵一辈子。 傅政凛见他垂眸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又不舍得骂他,只能说:“听话,先放开,吃完饭再牵。” 方豫猛地抬眼,眸光亮的惊人,嘴角弧度不可抑制地往上,隐约露出尖锐的虎牙。 “傅政凛,我记住了,不许骗我。” 得到傅政凛肯定的回答后,他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政凛自然地揉了揉滚烫的掌心,朝着迎面走上来的餐厅员工道:“请问有包厢吗?” “您好先生,咱们包厢有最低消费限制,请问您这边一共多少人?”员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连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忽觉一道裹挟着冰刀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偏头对上眼神凶狠的男生。 员工:……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大骂:属狗的吧,那么凶看着我做什么! 员工脸上流露出的惊惧被傅政凛看在眼里,他眼皮轻跳,余光扫向眼巴巴仿佛小狗一般看着自己的方豫,心生疑惑。 “就我们两个。”傅政凛视线回到她身上。 “是这样的,先生,包厢最低消费在一千元起,你们人少,建议堂食会比较划算哦。”员工实话实说,出发点也是为了帮客人省钱。 “不用了,就要一间靠窗、风景好的包厢。”方豫先傅政凛一步开口,他只想快点和傅政凛独处,而不是站在这儿,任人打量。 他暗地里磨了磨牙,心想猎物长得太好看也不好,引人注目。 占有欲油然而生,让他生起再次把这个男人囚禁起来的念头,不让任何人瞧见。 第139章 你还欠我一屁股债 员工见男生臭着一张脸,连忙应了声,硬着头皮带他们走上二楼,语气僵硬地介绍:“这是咱们餐厅最高级的包厢,里面匹配了休息室和棋牌桌,自用餐起三个小时内都是免费使用的。” “餐桌上有自动点餐器,由于咱们的餐食都是新鲜现做的,请两位耐心等待。” 傅政凛神色淡淡的“嗯”了声,缓步走进包厢,方豫长腿一迈紧跟其后,纯白运动鞋刚踏进包厢就立即转身,很主动地关上门,无情地隔绝了员工的视线。 员工:…… 我靠!我是豺狼虎豹? 包厢整体风格偏向田园古风,虽然比不上五星级餐厅的豪华,但也别具一格。 装修以木头和竹子为主要元素,中间放着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圆桌,圆桌中央设计了假山池塘,池塘内摆放着帆船模样的竹制艺术品,精致惹眼。 然而艺术品再好看,方豫也不感兴趣,他动了动鼻子,嗅到空气漂浮的淡淡竹子清香,和傅政凛的气息交融在一块,好闻得很。 傅政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过桌面上摆放的点餐器,问落座在自己旁边的男生:“想吃什么,鸡腿?” 傅政凛最落魄的时候,连泡面也吃过,对吃的方面不怎么讲究。 若只有他一个人用餐,他都不带思考的,很随意就能解决一顿,但方豫和自己不同,他比自己年轻,精力充沛,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不能马虎。 方豫凑到他旁边,近到能轻易嗅到傅政凛的气息,喉咙滚动低声道:“给我吧,我来点。” 傅政凛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方豫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 虽然被傅政凛宠着的感觉很舒服,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该由自己宠着这个男人了。 傅政凛眉梢往上扬了扬,也没拒绝,把点餐器移到他前面,刚要拿开手,方豫的手却在无意间覆盖在他手背,带着灼人的热度。 如果只是无意间的触碰,傅政凛不会放在心上。 奈何方豫的掌心温度比常人高,而自己体温是常年偏低的,冰冰凉凉。 忽然接触热源,这感觉就很明显了,他很快抽回手,眉头轻蹙了一下。 方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视线再次回到点餐器首页。 “你今天只吃了一个馒头,待会先喝点热米粥垫一下肚子。” 方豫点了份金黄色的小米粥,接着往下翻,重口味的食物他都不看一眼,余光扫向傅政凛没什么血色的唇,眸光暗了暗。 他紧抿着唇,语气有点凶:“别把自己当成机器人,机器人能充电,你能吗?”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微抬下巴,不容拒绝道:“以后我会监督你吃饭,一天六餐,一顿也不能少。” 傅政凛一手支起下巴,心下感叹:孩子终于长大,会为他着想了。 虽然有点霸道,但方豫的本性不就是这样么,又凶又可爱,总好过被仇恨支配,失去自我。 谁知下一刻,对方大言不惭道:“你还欠我一屁股债,两百次,想要还债,先把身体养结实了。” 他扯起唇角笑得阴森森,凑到傅政凛耳旁嘀咕:“不然,我怕你会扛不住,被我揍哭。” 傅政凛:…… 他微眯起眸,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摇头感叹:“见过记仇的,没见过这么记仇的,还真想揍回来?” 方豫直勾勾盯着他带着笑意的俊脸,本就快速跳动的心脏陡然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拉起傅政凛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双瞳幽暗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嗓音嘶哑还透着一丝疑惑:“傅政凛,为什么一看到你笑,这里就跳得那么快。” 方豫身上穿着面料柔软、材质轻薄的上衣,能轻易感受到他结实胸肌下方传来的震动。 “咚咚咚”的巨响仿佛经由掌心的脉络传入耳廓,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急促沉重,几乎要将掌心肉震到发麻。 傅政凛呼吸凝滞了一瞬,抿了一唇攸然抽回手,拧眉沉声道:“正常反应,没什么奇怪的。” “你会这样吗?”方豫视线落在他胸膛上,抬起手臂伸向他心口,还没碰到就被傅政凛攥住了手腕。 傅政凛轻叹一声:“别闹,先点餐,待会我还得回医院一趟。” 方豫闷闷地“哦”了声,暗地里磨了好一会口腔软肉,接着又瞄了眼他心口,心下暗忖:来日方长,下次就趁傅政凛睡着的时候摸一摸。 他视线回到点餐器上,把自认为适合傅政凛吃的食物全部勾选了一遍,最后才点了提交。 余光见傅政凛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跳跃,显然在回复别人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凑过去,眼尖看到“小衍子”三个字,是宴会上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男人! 虽然知道那个男人和傅政凛只是商业上认识的朋友,但是,为什么就是不爽! 他的头几乎歪在傅政凛肩膀上,光明正大地偷看。 [小衍子:转院的事情好办,交给我就行,医院那边回复,明天上午可以安排飞机过去你那边。] [凛:麻烦你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小衍子: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严肃)] 傅政凛挑了挑眉,唇角带了些笑意,肩膀陡然一沉,他偏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眼里仿佛都在冒着火气的男生,不明所以,低声问:“怎么?” “你笑了。”方豫直起身,抬手捏着他下巴,转瞬间凑到距离他五公分的地方,不爽地说:“你从来不对别人笑,你因为他,笑了。” 傅政凛扣住他手腕,把他手拉了下来,缓声道:“不想看我笑吗?当初那张游乐园的门票上面,不是还画着……” “你看到了?!门票在你手上吗?”方豫瞪起眼,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两手抓向他肩膀,神情很是激动。 “别激动,门票确实在我那儿。”傅政凛微微偏头,躲开对方喷洒而来的热气。 方豫惊喜过后,眸光渐渐黯淡下来,最后化为浓浓的委屈,天知道,他对那次的游乐场之行有多期待。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让他和傅政凛生生错过了整整六年的相处光阴。 “傅政凛,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我带你去游乐园。” 不等傅政凛回复,他抬手放在傅政凛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语气不容拒绝:“转院的事情我替你办了,我不希望你欠别人人情。” 第140章 为什么不揉我头发 方豫低沉的嗓音猛然砸进傅政凛的心窝子里面,他抬手扒开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眼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游乐场的事可以答应你,但转院的事情,你别插手。” 方豫一手揉捏着被傅政凛发丝剐蹭得酥麻的掌心,闷声道:“为什么?你宁愿欠那谁的人情,也不愿意让我帮你吗?傅政凛,我不需要什么人情,你能不能试着依赖一下我。” 傅政凛细心养他五年,这笔账,是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他很大可能会因为胡乱咬人,从而被关进精神病院。 傅政凛眼里闪过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说依赖这个词儿,明明自己比他还大了十多岁,明明他才刚刚成年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被对方的话语暖到,“傻瓜,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怎么可能依赖你这个小年轻。别给自己太大的包袱,我只希望你做回自我,活得肆意潇洒。” 方豫抿了抿唇,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进他手里,眸光坚定低声道:“傅政凛,我以后绝不会离开你。” 傅政凛扬了扬眉,微抬下巴喝了一口热水,继续道:“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会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别让自己局限在我身边。” “小豫,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偿还什么,和你相处的五年时光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快乐的一段时期。而那些快乐,是因为有了你的陪伴,我们是各取所需。” 方豫眼尾发红,执拗地说:“傅政凛,以前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我会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不置可否,他相信,时间会让一切回归正轨,而方豫也会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仅仅只是占有欲作祟。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餐厅服务员推开门,捧着托盘走进包厢。 “餐食已经备好,祝两位用餐愉快。” 傅政凛默默看着鱼贯而入的服务员,视线转到满桌子的菜肴上面,眼皮跳了好几下。 方豫很贴心地拿起湿毛巾,握住旁边男人的手腕,准备帮他擦一擦手,心里想着,傅政凛以前对自己做过什么,他都要一一还回去。 傅政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我自己来。” 方豫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转而开始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小米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先喝点粥垫一下肚子。” 傅政凛盯着伸到自己嘴边的勺子,轻叹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对方趁机把勺子伸进他嘴里,脸蛋还凑了过来,眼里兴味浓郁,似乎对这种投喂的行为很感兴趣。 傅政凛:…… 一个小时后。 他看着满桌子的剩饭剩菜,起身抬手盖在方豫头上,神情严肃认真:“下回别点那么多,浪费。” 方豫见他迟迟不动作,不满地动了动脑袋,谁知傅政凛以为他不满意摸头的动作,还把手拿开了。 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眼底的委屈越来越浓,只可惜那个男人没看见,还率先走出了包厢。 傅政凛踏出门口便停下脚步,回头见他坐在那儿幽怨又委屈地盯着自己,不明所以,“怎么,不舍得走?还是腿麻了。” 方豫站起身,几步跨到他面前,执拗地握住他手腕,放在自己脑袋上面,哑声控诉:“为什么不揉我头发,我惹你讨厌了吗?” 傅政凛神情怔愣,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方豫的头发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柔软了,但触感依旧很好。 他看着面前的男生微眯起眼,一副舒服享受的姿态,喉咙还发出野兽撒娇的咕噜声,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他眸光柔和下来,嗓音轻了几分:“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方豫从鼻间发出两声低哼,不受控制地偏头凑到他手臂内侧嗅了嗅,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傅政凛当即收回手,淡声威胁:“下次再伸舌头,直接剪了。” 他转身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只觉手臂内侧烫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变兽妄想症造成的影响,即使方豫长大了,依旧无法避免这种野兽行为。 方豫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快步跟了上去,沿着楼梯往下走,视线不由落在傅政凛的后脖颈上。 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好白,第二个想法则是,想咬,想叼住他后脖颈,拖回自己巢穴,接着…… 方豫紧皱着起眉,似乎已经不满足单纯的撕咬,他想要更多,最好能把傅政凛彻底融进自己骨血里面。 他双瞳颤动,重重撕咬着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咽了咽口水。 不由自主地想起傅政凛先前说过的话语。 “你想我和上床?” 上床,也就是交配。 男人之间该怎么做,像杨虎和霍于庭那样吗? 只可惜,当年车内的场景看得并不清晰,他烦躁地呼哧一声,炽热的视线往下,紧盯着傅政凛劲瘦的侧腰。 脑海冒出淋浴室的画面,冷白柔韧的腰染上潮红,上方雕刻的纹身带着极致的诱惑,似乎在蛊惑他触碰、抚摸。 燥热感汹涌而来,顷刻间汇聚在一起,方豫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停下脚步不动了。 傅政凛走下楼梯,打在身后的视线极具侵略性,仿佛被野兽锁定,让他周身不适。 他径直走到前台,淡声道:“a01包厢结一下账。” 前台员工微笑回复:“先生,a01已经结过账了。” 她偏头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保镖,示意就是那人结的账单。 傅政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梁西和几位黑衣保镖站在那儿,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回身看向迟迟没跟上来的方豫,抬脚往回走。 方豫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中央,低垂着头跟中邪似的一动不动,傅政凛以为是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他,不免生起一丝后悔。 野兽的本能也不是方豫能控制的,无论是咬人还是舔舐的动作。 他还说那种威胁的话语,不就是间接指责方豫是个精神病患者吗? 愧疚如洪水袭来,傅政凛喉咙酸涩得厉害,抬脚踏上楼梯,主动牵起他的手,抬眸对上方豫赤红的眸子,心脏猛然收缩,哑声道:“刚才的话,别放在心上。” 方豫的手比先前还要烫,明显不正常,傅政凛沉下脸,抬起另一只手撩开散落下来的碎发,贴上他额头。 “体温有点高,待会路过药店量一量,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政凛的声音压得很低,眼底担忧毫不遮掩。 方豫眸光轻闪,收紧五指,压下身体蓬勃的欲望,喉结滚动闷闷地回了个“嗯”字。 好想,好想,把他吃了。 第141章 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傅政凛,你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诱人,光是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着了魔似的上瘾。 喉咙干燥难忍,方豫任由他牵着手走下楼梯,路过饮料机旁,终究还是隐忍不住停下脚步,打开冰箱门拿了瓶冰水。 他不舍得松开傅政凛的手,边走边单手扭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直到喉咙的燥热被强压下去,才深喘一声。 梁西主动走到前台正要付钱,前台员工连连摆手,支支吾吾地说:“不不……不用了,那瓶水就当赠送!” 他也不强求,快步走出大门,带着几位保镖不远不近地跟在方豫两人身后。 明明这两人早上还闹腾了一番,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征兆,不过半天时间,就和和气气牵着手,气氛那叫一个和谐,仿佛再也插不进第三者。 梁西板着脸,心下腹诽。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方少露出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乖得不行,和早上歇斯底里乱砸东西发泄暴躁情绪的小疯子截然不同。 曾经发下的誓言似乎被喂了狗,说好的狠狠折磨,死也不放过呢? 脑海风波掀起阵阵狂澜,梁西轻呼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跟在他们身后。 “叮” 手机响起提示音,梁西脚步不停,伸手掏出手机,垂眸看向屏幕。 消息是前面的“乖巧”小少爷发来的。 [cheetah:别忘了交代你的事情,现在去办了,一窝蜂跟着我做什么!] 梁西默默咽了咽口水,抬眸对上方豫凶狠又满含警告的眼神,苦笑一声,停下脚步。 果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这狼崽子一看就不是个乖的。 “你们两个跟着方少,其余人跟我走一趟。” “是,梁哥。” …… 夜色渐浓,陈韵今晚加班到晚上八点,脸上没有一丝疲倦,神清气爽地乘坐电梯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他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边走边看手机群聊的消息。 [重症-刘护士:(图片)我就说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傅国城的儿子!] [脑科-杨助理: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体内却流着贪官父亲的血。] [内科-王医生:以后找男朋友擦干净眼,别看到个帅的就扑上去,谁知道他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外科-董医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行为和思想虽然有可能受到家庭的影响,但不能代表他就是坏种。] 董医生刚发出消息两秒,屏幕便弹出一行字。 【你已被群主踢出群聊。】 董医生:…… 这年头,说句好话都被针对,服了。 群聊消息疯狂滚动,陈韵在白热化阶段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肾内科-陈主任:大家别说得这么难听,其实,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人还挺好的。] 一句话在群里砸出千层浪,众人纷纷吐槽表示同情,居然有这么一个被人戳脊梁骨唾骂的同学。 陈韵冷笑一声,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脚还没踏上去便被人一个手刀砍向后脖颈,当即翻起白眼,隐约看到黑麻布兜头套了下来,下一秒彻底失去意识。 …… 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冷眼看着躺在里面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成拳。 作为唐晚时的帮凶,这个男人也是罪该万死,实在不配为人父。 如今看到他这副惨状,方豫心下冷笑,眼底恶意涌动,哪能那么轻易让他死去啊,这对傅政凛太不公平。 他要傅国城活着经受折磨,用一辈子去忏悔、痛苦,后悔曾经犯下的过错。 忽然,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掐着,方豫眸色一变,瞬间收敛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带着丝怒意的脸。 “张开嘴,伸出舌头,怎么老是改不掉咬舌头的坏习惯!”傅政凛紧皱着眉,低声呵斥一句。 方豫打小就有这个坏习惯,无论是生气、暴躁、还是难过,都会无意识地撕咬口腔软肉,尤其喜欢咬破舌头,直到鲜血淋漓才罢休。 傅政凛见他紧绷着脸,双唇也抿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张开,他放轻声音:“听话,张开嘴。” 方豫最喜欢他这副温柔哄人的模样,眸光微闪,很听话地张开嘴。 傅政凛脸色一变,看着血肉模糊的舌尖,忍着怒意低声骂:“方豫!再怎么样也不能自虐!舌头不想要了?!” 方豫缩回舌尖,顺带舔了舔唇角溢出的猩红液体,不以为意道:“这点痛算什么。” 他伸手摸向傅政凛脖颈淡了许多的咬痕,哑声道:“你能忍受痛苦,我自然也能忍受,傅政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脖颈被滚烫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傅政凛抬手拨开他的手,脸色依旧难看,拉过他手臂离开重症监护室。 “去哪里?”方豫任由他拉着自己,眼里倒映着傅政凛的侧脸,似乎无论谁也无法入他的眼。 傅政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紧抿着唇,没搭理他,只一味往前走,脚步越走越快,身旁的人紧跟着他? 直到急诊室的牌子映入眼帘,傅政凛才道:“去医生那儿清理一下创口,喷点药防止感染。” 方豫脚步猛然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抗拒,不假思索就拒绝:“不要!” 傅政凛也被迫停了下来,再次拉他手臂,却拉不动了,他额头冒出青筋,教训的话语转而变为无奈的一句:“进去开点药,带回酒店帮你弄,可以吗?” 方豫心脏猛然跳动好几下,光是听到这句话语,就让他想岔了,明明知道傅政凛不是这个意思。 他轻咳两声,强行压下脑海生起的龌龊心思,反手握住傅政凛的手,很主动地带着人走进急诊室。 傅政凛:…… 不是说不要吗,一听帮你弄立刻转变态度。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男生通红的耳垂,第一个想法就是,家养五年的大男生居然学会了害羞,实在是可喜可贺。 虽然不知道害羞的点在哪儿,傅政凛也没贸然开口问,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第142章 别动,我牙痒 急诊室里面,医生抬头看向走进诊室的两人,脸色黑了一瞬。 他关闭手机,黑下去的屏幕正好遮挡了医院内部疯狂滚动的群聊消息。 “什么事。”他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语气淡漠,眼镜遮挡下的双眸上下打量着身材挺拔的傅政凛,眼底透着些许鄙夷。 没想到群里的重点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好比一根鱼刺忽然卡在他喉咙上,让他全身不适。 方豫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仿佛旁边的男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眉头瞬间拧起,动了动手刚挣脱傅政凛的束缚,下一刻却被对方用力握着。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不值得。”傅政凛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掌心,仅用两人听见的话语凑到他耳边低语。 方豫低哼一声,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视线紧盯着急诊科医生,眼里的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戳在他身上。 医生咽了咽口水,这个男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戾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光是看这人手臂处的紧实肌肉,就知道不是他这个白斩鸡可以应对的。 万一这个男生暴起伤人,他只有被打趴在地的份儿。 “两位有事吗?”他压下内心的愤懑,嗓音低了几分,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还故作轻松一般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傅政凛也不废话,直接道:“口腔受伤,开一些清创的药。” 医生淡淡“哦”了声,也没提出检查一下,很快打了张单子出来放到桌上,“先拿着单子去缴费,再去治疗室清创。” 傅政凛拿起单子,垂眸看了眼。 消炎药x1,康复新液x1,一次性清创物品x若干,顶级治疗法x1,加上20元挂号费总共1680元。 他撩起眼皮,冷冽的视线打在医生脸上,单子放回桌面,修长的手指在治疗费上面点了点,冷声质问:“麻烦告知一下,究竟是什么顶级治疗法,收费高达1600元。” 有钱不代表要被人坑,一个小小的清创收费一千多块钱,当他脑子被驴踢了? 何况,治疗方法也没明确标明。 方豫阴沉着脸,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眼底翻滚着晦涩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总有一些杂碎用有色眼镜看人,贪官的儿子就活该被人这样贬低、侮辱吗? 他偏头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傅政凛,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坚强到让人心疼。 他视线回到医生脸上,眸光幽暗渗人,脑海里冒出各种血腥念头。 或许是他身上的杀气太过明显,傅政凛动了动指尖,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以示安抚。 “乖点,我来处理就行。”傅政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方豫喉咙咕噜一声,含糊地“嗯”了声,垂眼盯着傅政凛的手指,暗地里磨了磨本就破损疼痛的舌尖。 医生抿了抿唇,两个名表加身的男人,居然在乎这么一千块钱?! 他是个识货的,尤其对手表品牌很熟悉,原以为能趁机坑一把,没想到这个贪官的儿子那么斤斤计较。 碍于那个男生杀人似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始解释:“这是我们医院最新引入的清创术,由京城天恩实验室首创研发,治疗效果当即就能见效。你要觉得贵,可以换成普通清创治疗。” “不需要治疗,开药就行了。”傅政凛冷眼看着他,心下却掀起一小阵波澜。 又是天恩实验室,看来,这间医院和实验室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密切。 医生绷着个脸重新打了单子后,刚放到桌面就被方豫一爪子抓了起来,他看着最下方的合计费用为68元,冷哼一声,微抬下巴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郁,似乎在说:记住你了,给我等着。 医生不敢言不敢怒,只敢在心下破口大骂。 缴费拿药后,傅政凛带着方豫前往附近的酒店。 前台小姐看着走进酒店大堂的两个帅气养眼男人,眸光一亮立马站起身,态度很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傅政凛拿出身份证,淡声道:“开两间房。” “好的先生,目前有两间豪华大床房,都在同一层。”前台小姐笑出八颗牙齿,目光定在傅政凛脸上。 英俊的男人无论到了哪儿,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虽然他的脸色不太好,带着明显的疲倦,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冒出来的优雅气质。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长得这般好看的男人,无论是侧头看旁边人的模样,亦或是低头的模样,皆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惹来旁边男生的不满,一道裹挟着寒霜的冰冷视线打在她身上。 前台小姐只觉后脊背发凉,不经意间对上男生俊俏却满布阴云的脸,心下咯噔一声,连忙错开视线,连故意放慢的动作也瞬间提速,很快办理好入住手续。 方豫喉结翻滚,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警告声,鼻子重重呼哧了一下,眉宇间尽显不悦。 他偏头凝视着傅政凛完美无可挑剔的侧脸,再一次认为,猎物长得太好看,就是容易惹来其他人的觊觎。 真想把他禁锢在无人的地方,眼里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脑海汹涌而出的邪念让他脸色越来越黑,直到口袋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他的思绪,才勉强找回神智。 傅政凛接过房卡,偏头看向旁人。 原以为方豫会缠着他睡同一间房,但对方却一改常态,垂眸看着手机,也没反驳,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任性妄为。 傅政凛欣慰不已,深邃眉眼柔和下来,“待会先去你房间给你上药。” 方豫收起手机,收敛眼底的暴虐情绪,抬眸直视着傅政凛,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错过和傅政凛同床共枕的机会。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不是有些杂碎碍了他的眼,他也不至于浪费这点时间。 他一旦暴躁的时候,牙龈就痒得很,想咬人。 他盯着傅政凛的后脖颈,视线上移落在耳垂上,舌尖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跟在傅政凛身后走进电梯,垂眸看了眼手表。 此时是晚上九点整,还不到睡觉时间。 他得争取在傅政凛睡着之前回来,挤上他的床,躺进满是他气息的被窝里。 烦躁感越来越强烈,方豫又一次咬破舌尖,仔细品尝着鲜血带来的味道。 然而,这具身体的血液永远无法让他感到满足,还是傅政凛的血好喝数百倍,瞬间就能激起他的兽性,让他清晰记得,自己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一只残暴嗜血的豹子。 方豫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傅政凛自然不会知道,他刷卡打开1503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刚停下脚步准备插卡打开电源,一双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却紧抱上来,后背撞在对方的胸膛上,严密贴合,耳垂接着一热,被尖锐牙齿轻轻啃咬。 “傅政凛,别动,我牙痒。” 第143章 两个巴掌 黑暗的环境下,腰腹被方豫束缚着,耳垂也被连咬带舔,暧昧的声响钻入耳廓,傅政凛头皮一麻,双瞳猛颤,毫不犹豫抬起胳膊肘顶在身后之人的肋骨上。 “呃……” 方豫闷哼一声,却不舍得松开手,下巴抵着傅政凛肩膀,忍着肋骨剧痛哑声道:“傅政凛,我好难受。” 傅政凛使劲掰他的手,厉声低吼:“放开!” “不放。”方豫铁了心不松手,鼻子凑到傅政凛脖颈仔细嗅了嗅,呼吸也粗重起来,“傅政凛,你好香,真想吃了你。”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傅政凛当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实在忍无可忍,大力挣扎起来。 两人体型相差不大,方豫即使搂得再紧,最终还是被他挣脱了束缚。 拳风朝着脸面袭来,方豫双瞳一缩,快速躲开,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和非人的兽性。 他猛地扑向傅政凛,两手攥紧他手腕用力抵在墙上,重重吻上他的唇,趁对方的唇还未闭合,直接探舌缠了上去,尽情在他嘴里肆虐。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傅政凛脑瓜子炸开一道响雷,震得他全身发抖,真的想抬脚踹上去,又怕把握不住力度把人给踹坏了。 良好的修养被喂了狗,气得他想骂脏。 方豫吻得很重很深,势不可挡,让他产生自己正在被他凶猛啃食的感觉,脑海阵阵眩晕袭来,连腿也因为缺氧开始发软。 艹! 方豫总算放开一只手,往下移动紧扣着他的腰以防他站不住往下滑,剧烈起伏的胸腔堵着难以释放的热气,不停冲击着他的理智。 吃了他,好想吃了他,让他彻底和我融为一体。 方豫越吻越兴奋,手也开始无意识地钻进衣服下摆。 傅政凛又是一阵眩晕,真的想把那只不老实的爪子给砍了,居然敢乱摸! 忽然想到方豫的弱点,他毫不犹豫抬起手,掐住对方后脖颈,用力收紧。 方豫仿佛被人掐住了命脉,当即不动了,黑暗之下渗出幽光的眸子猩红一片,直视着傅政凛满含怒意的双眸,不情不愿松开嘴,咽下带血唾沫和独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傅政凛喘着粗气,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方豫的脸,他使尽全力把人推开,手里的药袋子甩到方豫身上,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度不大,声音却很响,伴随着傅政凛的怒吼:“发情发到我身上,你特么的脑子进水了吧!” 方豫抓着药袋子,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哑得厉害:“你是我的。” 傅政凛怒喝:“闭嘴!我说过!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不属于你!” 方豫固执得瞪着他,大言不惭道:“傅政凛,我想要你!我要你和交配!我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只觉血气上涌,呛得他连咳几声,压抑不住怒气抬起手,再一次狠狠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方豫另一边脸又被扇了一个巴掌,他红着眼眶,压根不愿服输,执拗地说:“傅政凛,无论你打我多少遍,我都是这个态度!杨哥和霍子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就要和你上床!” 傅政凛差点气吐血,伸手指着门口,颤声吼:“滚!滚出去!” 方豫抿了抿唇,耷拉下眼皮,抬脚往外走。 傅政凛忽然想起这是方豫的房间,哑声喊了句:“站住!” 方豫双眼一亮,连忙转回身,见傅政凛迎面走来,和他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拉住傅政凛的手腕,嗓音沉闷:“你去哪里?” 傅政凛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回房间,别来惹我!” 走到门口,他不忘把房卡放进卡槽,灯光顷刻间亮起,明亮璀璨的灯光照在方豫身上,衬得他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厉害。 方豫轻“嘶”一声,抬手碰了碰火辣辣肿胀起来的脸蛋,眼里泛起势在必得的暗光,嗓音低哑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你逃不了,除非把我杀了。否则下一回,这两个巴掌定要抽到你屁股上!” 另一头,傅政凛大步回到1505房,反手用力甩上门,后背抵着门急促喘了好几声,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他隐忍不住又呛咳了好几声。 “离谱!不可理喻!” 他抬手狠狠擦了擦被亲到肿痛的唇,眼眶赤红一片,抬脚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俯下身洗了一把脸,发麻的唇瓣经过冷水刺激,渐渐恢复知觉。 口腔内全是方豫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先前被他强吻了两回,但这次却异常激烈,几乎要深入咽喉。 方豫那股狠劲儿全往他身上使了,巴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面,狠狠嚼烂。 傅政凛拿起漱口杯,连手也在轻微颤抖,胡乱灌了几口水冲刷口腔。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镜子里湿淋淋的脸庞,视线瞬间定在红肿不堪的嘴唇上,又是一阵低骂:“疯了,上床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他懂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胸腔剧烈起伏。 不知不觉,暴躁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复下来。 仔细一想,方豫六年来皆活在痛苦的仇恨之中,想必从未接触过其他同龄女孩,再加上虎哥和霍哥的影响,因此才会产生这种错误的念头。 “人家那样做是因为爱情,你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男生,懂什么!”傅政凛沉声低骂,压根没想到自己和方豫一个样,从未谈过恋爱。 他走出卫生间,习惯性地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已经被某个小崽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缓步走到露台,手指轻敲着栏杆,脑海里思索着怎么改变方豫的固执想法,让他清楚认识到,爱情和占有欲的区别。 夜色弥漫,没人知道露台这儿站着一位头发都要愁白的男人。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其他房间断断续续熄了灯,久到万物俱静,才轻叹一声走回房间。 待解决傅国城的事情后,是时候该找个心仪的对象了。 ———————————— 【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求个书评哈,谢谢(? ??°?? ?)?】 第144章 小游戏 方豫在房间站了十几分钟才走出门口,顺手拿了房卡关上门,缓步走到1505门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 良久,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电梯。 梁西已经在酒店下方等候多时,见方豫顶着两个红肿巴掌印阴沉着脸走出来,神情错愕不已。 天!这回比上次还狠,傅总也是个狠人。 所以,方少究竟做了什么,惹来那个男人不留情面的两巴掌。 他收敛情绪,微垂下头,恭敬地打开车门,“方少,需要上点药吗?” 方豫弯下腰坐进后座,双手抱臂撩起眼皮看他,舌尖抵了抵肿痛的侧脸,冷声道:“怎么,很难看?” 梁西立马闭上嘴,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他要是敢说一句难看,以方少的性格,绝对会赏他两个巴掌,让他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难看。 车厢寂静,方豫打开手机微信,点击傅政凛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里面依旧是空荡荡一片,看不到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他手机相册足足有几千张傅政凛的个人照。 张子涵相机里面关于傅政凛的照片全部拷贝到了手机上。 许承志给的音频存储器里面也有许多傅政凛小时候的照片。 再加上,在京城囚禁傅政凛那两天,也暗地里拍了许多照片。 光是从监控上截图的照片就要将近上千张。 他打开相册,一张接一张的欣赏起来,眸底透着野性和疯狂,指腹轻触在男人裸露的后腰上,渐渐往下划到纹身上面。 一个男人的腰,怎么可以性感成这样,让他生起啃咬舔舐的心思。 他视线定在围着浴巾的下半身,脑海里仔细回想浴室里面无意撞见的赤裸身躯,喉结重重滚动。 他轻呼一口气,艰难地移开视线,偏头看向不停倒退的城市夜景。 汽车穿过嘈杂的街道,进入寂静的村庄,最后来到废弃厂房前面。 方豫收起满身沸腾的欲望,转而释放出骇人的戾气,不等梁西开门,主动开了门下车。 纯白运动鞋在夜色之下很是显眼,修长小腿上覆盖着紧实肌肉,随着主人的迈动,在收缩间透出满满的力量感。 废弃厂房门口站了几位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保镖,在车灯的照耀下,他们看着迎面走来的男生,纷纷震惊不已,连忙垂下头,内心疑惑究竟是谁把这位手段狠辣的小少爷打成这样。 方豫目不斜视,一手插着兜,犹如行走在夜色中的矫健猎豹,目的性极强地走进宽敞破败的厂房。 八位保镖围着中央不停扭动的七八个麻袋,手里拿着照明工具。 为了避免给傅政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方豫从梁西手里接过事先备好的猎豹面具佩戴在脸上。 任谁都知道方少对豹子相关的东西情有独钟,因此,梁西也特地为他定制了这个价格不菲的豹子面具。 面具呈金黄色,豹脸狰狞渗血,獠牙外露,要是被小孩儿看上一眼,多半会吓得啼哭三天。 “我艹***!是哪个天杀的混蛋绑架我!眼睛长屁股上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麻袋里面传了出来,虽然嗓音完全变了个调调,夹杂着强烈的恐慌,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这是陈韵。 其他麻袋里面的人纷纷跟随着怒吼起来:“放开我们,这世道还有没有法律了!公然绑架,就不怕吃牢饭吗!” 有人硬气自然也有人怕死。 “大哥,求放过啊,我只是小小急诊科医生,兢兢业业多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放了我,以后我免费给你看病!一分钱不收!” …… 方豫绕着麻袋外围缓步走动起来,唇角上扬挂着恶劣的笑意,不屑地笑出声。 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笑声传到陈韵等人耳里,他们立马噤了声。 “不骂了?其实,大晚上请各位过来这儿,不过想玩个小游戏。”方豫在其中一个麻袋前面停下脚步,抬脚踹了踹,明显感受到麻袋之人的颤抖,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丢手绢的游戏,会玩吧?” “你这是绑架!是违法!”一道颤抖虚弱的女声反驳他。 方豫也没搭理她,蹲下身拍了拍麻袋里面的人,“规则很简单,接下来,就由这位被我选中的幸运儿开始唱歌,我绕着你们走,歌声停在哪,我就停在哪。被我丢了手绢的那位,可要记得奋力挣脱束缚啊,不然被我追上了,我可要剥了你的皮。” 嗓音越压越低,没有一丝温度,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我不会……我不会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还等着我回家,我求你……”磕磕巴巴的男声从麻袋传出。 方豫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大家都是人,凭什么让我放过你,是你比较可怜?还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麻袋哆嗦起来,“我是良好市民,从来没得罪过其他人,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方豫嗤笑一声,站起身,抬脚狠狠踹在他身上,“可以啊,还良好市民,良好市民会仗势欺人?良好市民会在别人跌落低谷的时候冷嘲热讽?良好市民会勾结实验室,做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冤枉啊!实验室这事是迫不得已,我是被要挟的!”麻袋之人似乎震惊绑架者居然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急忙撇清关系。 方豫冷声低语:“王勇,你这辈子完了。” 王勇是傅政凛大姨的老公,早在二十年前就暗地里协助唐晚时进行违法行为,私自收购无人认领的尸体送到实验室,从而赚取提成。 一具尸体能赚两百,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上千元,他瞒得严实,连大姨也不知道自己老公竟然背着她和自己妹妹做这种勾当。 “拿刀来。” 方豫一句话震得王勇惊叫出声:“你要杀人?!不要……别杀我!老婆,老婆!救我!” 大姨自个儿都自身难保,缩在麻袋里面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哪里还有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我唱!我唱歌,你别杀我!” 王勇迫不及待就开口:“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大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捉……住他。” 第145章 一个接一个 颤抖又断断续续的嗓音足以泄露出王勇的恐惧。 下一秒,空旷的厂房响起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方豫压根就没走,一直站在王勇旁边,连手绢也懒得扔,直接道:“啧啧,很遗憾,你被我抓住了。” 王勇的麻袋被保镖用刀割开,乍一看到狰狞的恶豹面具,他吓得屁滚尿流,屁股墩迅速往后磨蹭,随即响起杀猪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别过来!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救命!老婆救我……” “抓住他,拉去屠宰场。”犹如淬了毒的嗓音从面具里面溢出,麻袋里面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方豫冷眼看着尿湿裤子、不停求饶的王勇,阴鹜眸底渗出寒意。 恐惧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情绪,只要触碰到某个底线,内心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当然,他没那种变态剥人皮的嗜好。 他视线转向其余七个麻袋,揉了揉手腕,嗓音沙哑:“接下来,我换个规则。” 手痒,想揍人了。 …… 厂房内的哀嚎声和拳脚到肉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令人遍体生寒。 方豫又是一拳揍在男人的腹部,男人痛呼一声,整个身躯弯成虾米状,痛苦地捂着腹部,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掉落在地,被人无情踩碎。 胃部翻涌,他脸色变得铁青,方豫紧蹙眉头后退几步,躲开男人喷射而出的呕吐物。 顿时,一股酸臭味迅速在空气不流通的厂房里散发开来。 方豫紧抿着唇,神情阴霾,转身往外走,冷声吩咐:“扔到池塘清洗干净,其他人拖出来。” “是。”保镖应了声,拖着剩余的三个麻袋走出门口。 “大哥,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我一马!”陈韵顶不住压力,在麻袋里面哭出声。 绑架者的恶行他听在耳里,什么剥皮、抽骨、砍手、断腿的,实在惨绝人寰!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暴徒。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足足废了半个小时的口水,奈何暴徒压根不理自己。 他内心生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打算把自己留到最后一个处理? 长时间处在恐惧的状态下,早已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凡是任何动静都能吓得他一激灵,抑制不住尖叫出声。 聒噪的求饶声连绵不绝,方豫听得烦了,上前就是一脚,直接踹在陈韵嘴巴上。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里是嘴巴,因为那块地方从头到尾都在不停颤动,随着声音的响起更是抖得厉害。 “再哔哔一声,舌头拔了!”方豫沉声威胁。 陈韵一听这恶毒的话语,死死闭着嘴,嘴里含着脱落的门牙,战战兢兢等待“死神”的降临。 方豫就是故意把他留在最后,这人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傅政凛的尊严。 虽然那个男人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方豫在乎,他看不得傅政凛被人这般侮辱、诋毁。 他两步走到另外两个麻袋面前,哑声问:“哪个是唐秋霜。” 其中一个麻袋剧烈抖了下,显然就是唐秋霜本人。 她是傅政凛的小姨,明面上看不出犯了什么过错,但私底下做的肮脏事,却数不胜数。 “你你……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伤害我……” 虚软的女声软绵无力,她在未知恐惧的笼罩下,脱口而出:“我没做错!我没杀人!谁让他要告密,我是被逼的……”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理智会有短暂的分离,唐秋霜滔滔不绝,竟无意间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透露出来。 “一切都是唐晚时的错,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认识覃锋,也不可能为了钱做这种龌龊事!” “你不能杀我……覃锋不会饶过你……他是我女儿的爹啊!你要是伤害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方豫没兴趣听她发疯,扬了扬下巴,示意保镖打开麻袋,露出唐秋霜那张满布泪水的脸,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吵死了,堵住嘴巴。”方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情烦躁至极。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傅政凛很大可能已经睡着。 虽然被人揍了两巴掌,但他还想着爬上傅政凛的床,搂着他一块入睡。 保镖塞了块毛巾堵住唐秋霜的嘴,起身走到一边恭候吩咐。 “为了荣华富贵,你设计爬上覃锋的床。那个男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一来二往,你有了他的孩子,却谎称这是你老公的。” “八年前,你老公发现了真相,准备前往京城抓奸夫。然而,却被你一怒之下拿花瓶砸了后脑勺,当场丧命。” “因为你很清楚,覃锋绝对不会允许你女儿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在他认知里,自己孩子的母亲只能是心爱的女人。” 方豫啧啧两声,眼底的凶残毫不遮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还跑到他面前踩一脚,这就是你的过错。” 唐秋霜虽然对傅政凛没有过分激烈的言辞,但背地里却干了不少损人利己的事情,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 虽然被堵住嘴巴,她依旧挣扎得厉害,狠狠盯着看不见脸庞的男人,视线往下落在他闪耀着轻微亮光的手表上,双瞳猛然收缩。 这是前些年名震全球,价值八千万的曜石黑机械表?!她绝不会看错,就是不知道这人戴着的是真品还是高仿。 覃锋当年喝醉酒后,可是给她看过图片的,后来竞价失败,发了好几通脾气。 唐秋霜印象深刻,因为手表的事儿,她还被覃锋无情地捆绑虐待过。 方豫见她盯着自己手表出神,眸光暗了暗,随即嗤笑一声,知道自己是谁又如何,他没打算放唐秋霜自由。 恶有恶报,她的下半生就应该待在监狱里面度过。 “拉走吧,带着证据送去警局。” 听到警局两个字,唐秋霜目眦欲裂,喉咙拼命翻滚,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她被无情地拖上黑车,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一如她的人生,彻底暗不透光。 方豫看着剩下的两人,转动一下脖颈,传出“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 “唐雪梅。” 他低喊一声,如愿看到麻袋之人抖了抖。 第146章 忏悔 “嘴巴那么毒,白长这么一张嘴。”方豫蹲下身,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轻易割开麻袋绳索。 唐雪梅刚露出个头,匕首就直接抵着她下巴,她经受不住恐吓,当即翻起白眼晕死过去。 方豫冷哼一声,“用水泼醒。” 以为晕倒就能万事大吉?! 保镖提着一个装了水的桶,紧抿着唇快步走过来。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只觉阵阵尿骚味随风飘了过来,拧眉问:“里面装了什么。” 保镖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回方少,这是农户装尿的木桶,里面装了池塘水。” 方豫抬了抬下巴,淡声道:“把她泼醒。” 保镖应了声,憋着呼吸抬起手臂,一桶夹杂着尿骚味的水尽数冲在唐雪梅脸上。 效果立竿见影,她瞪起眼大吼大叫,发现自己醒过来了,余光扫向戴着凶兽面具的男人,脑袋又开始发昏,想着再晕一次。 然而不等她翻白眼,两个保镖上前把人架起来,三两下捆成大粽子,把她吊在厂房柱子上面。 “救命!啊啊啊!我恐高……我有心脏病……你要把我吓到心肌梗塞吗……我求你放过我……我这人顶多贪点小便宜,从来没害过人啊……” 方豫冷眼看着她,淡声道:“拿枪来。” 梁西神色一凛,“方少,许总叮嘱别闹出人命。” 方豫冷嗤一声,“谁说我要她的命,死了多便宜她,只有活着经受折磨,才是最大的痛苦。” 梁西默不作声,把手枪递到他面前。 唐雪梅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那把黑乎乎的手枪,全身仿佛被鬼上身一般,连呼吸也暂停了好几秒,接着双眼一翻再次吓晕过去。 保镖拿了水枪喷她脸上,她又被迫清醒过来,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眼睁睁看着那把枪对着自己脑袋。 她绝望地摇头,双瞳瞪大如铜铃,嘴巴大张着,控制不住流出唾沫。 “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杀猪般的惊叫声,持续不到十秒,她又一次陷入昏迷。 反复几次后,方豫似乎玩腻了,把枪扔回给梁西,冷声吩咐:“拖走。” 保镖应了声,拉起几乎吓掉半条命的唐雪梅,往不远处的猪粪池走去。 既然嘴巴那么臭,自然要以毒攻毒,方豫呼出一口浊气,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他神情满是烦躁,快步走向陈韵,手里的匕首迅速翻转,隔着麻袋一下子定在陈韵的鞋子上。 “嗷!” 脚背被尖锐的刀尖刺破,陈韵爆发出骇人的痛叫声,仿佛被人拿刀戳了上百下,夸张至极。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冰冷的语调毫无起伏,直接刺进陈韵耳朵。 陈韵的精神早已崩溃,此时更是失去了理智,只大喊大叫哭着求饶。 “大哥!我给你钱,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我卡里还有一百万存款,只要你别杀我,我全给你!” 方豫嗤笑一声,用刀子割开麻袋,眸底暗沉翻滚着骇人怒意,刀尖很快抵上陈韵湿淋淋全是冷汗的脖颈,“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去做。” 陈韵呼吸凝滞,整张脸狼狈不堪,全是泪水和鼻水,方豫嫌弃地收回刀子,起身一脚踹在他身上,冷声道:“挺有能耐啊,肾内科主任?年薪三十万?如果没了这个身份,你拿什么来嘚瑟!” 陈韵哪敢反驳一句,缩着脖子努力把自己缩小。 “接下来,我要你在所有群聊里面,自拍一条忏悔的视频,告诉所有人,你都做过哪些缺德事!”方豫鞋子踩他头上,用力按压在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记住了,但凡漏了一件事,你知道后果。” 陈韵如遭雷击,又开始呜咽起来,“大哥,我求你换个法子,我一旦开了这个口,这辈子就毁了……” “哦,换法子啊,也可以,先挖眼睛还是先砍掉你一条腿。”话一说完,他手里握着的刀毫不留情朝着他大腿方向扎了下去。 陈韵目眦欲裂,急忙大吼出声:“不!我拍我拍!” 刀尖停在距离大腿两公分的位置,方豫低笑出声,眼里恶意涌动,“你可以再迟一点。” 陈韵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多次抬眼看向男人手里快要耍出花来的刀子,见他脚步一动,立马打开相机自拍起来。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一条长达半小时的视频发送在医院群聊里面。 各个医护人员纷纷点开,陡然看见陈韵的猪头脸,顿时震惊不已。 “我是陈韵,我为先前做下的所有缺德事表示忏悔。” “十一年前,我在淮城贵族学院读书期间,因为个人恩怨私自偷盗傅政凛同学价值上万块的钢笔,还对他出言侮辱。我对此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 “我嫉妒傅政凛同学出身高贵,学习成绩永远压我一头,因此多次发布匿名帖子诋毁他,撺掇其他同学疏远他、谩骂他,我对此感到后悔,对不起。” “为了钱,我多次背着医院收取患者的礼物和红包,甚至私底下为他们做治疗,多次违反医院的规定,对不起。” …… “今天早上,再次遇到怨恨多年的同学。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我故意在助理面前宣扬淮城贪官一事,激起民愤,影响了医院内部和谐环境和秩序,从而损害了傅政凛的个人名誉和尊严。我对此深感后悔,对不起。” ……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完视频的众人纷纷发表激烈言论,全是对陈韵的责骂和鄙夷。 “大哥,我发完了,能……能放我离开了吗?”陈韵收起手机,战战兢兢地看着身高腿长的男人。 方豫揉了揉手腕,骨骼“啪啦”作响,几步上前拽起他的衣领,森冷眸子幽光闪烁,如野兽般凶残,“想离开啊?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有命爬回去,我就……放你走。” 陈韵双瞳一缩,腹部被重拳击中,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混合着唾沫的血水,面容狰狞扭曲,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肋骨被生生打断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痛得仿佛要裂开,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小人行径,会惹来这么狠辣的报复。 陈韵在晕倒前,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多半是傅政凛派来的,一定是他…… 第147章 多大了,还撒娇 凌晨十二点,方豫带着一身煞气回到酒店,先是匆忙回了自己房间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 接着套上宽松舒适的睡衣,踩着酒店专供的拖鞋大步走出房门,来到1505房门前。 他盯着紧闭的门沉默好一会,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巧合的是,傅政凛居然在此时开了门,眉宇间的烦躁毫不遮掩,乍一看到门外站着的男生,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他不过想着下楼买包烟,哪里知道方豫居然守在门口,眼看门就要锁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伸过来,生生卡进门缝。 傅政凛双瞳一缩,及时收住力气,黑着脸打开门,脱口就骂:“手不要了?!” “傅政凛,我睡不着。”方豫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盯着他,两边侧脸的巴掌印依旧红红的,薄唇开启很直白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傅政凛脸部肌肉抖动一下,差点气笑了,“我该佩服你的勇气吗?刚才两个巴掌还没把你打疼?一言不合就强吻,我能放你进来?” 方豫往前一步,洗澡过后的湿润眼眸半眯着,眸光很亮,语气透着隐秘的挑衅:“你怕我了?” “我怕你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我会怕你?”傅政凛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他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居然被方豫气到口不择言,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隔离,而不是待在这儿和他东扯西扯,谁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再次赏他一个巴掌。 方豫眸色一暗,意味不明地说:“傅政凛,你确定没长齐吗?你又不是没看过,上回在酒店,你不是……” “闭嘴!”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方豫这孩子自小就有一股魔力,能把他气到失去理智。 他沉下脸,不容拒绝道:“回去你房间。” 方豫垂下眼帘,前额发丝散乱,还有些湿润,显然刚洗过澡,并且没吹干。 傅政凛蹙了蹙眉,“方豫,别任性,回去你房间,把头发吹干。” “没有你,我睡不着。”方豫也没抬头,闷声说了句。 “我不是你的安眠药,你总要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傅政凛紧绷着脸,神色越发烦躁了。 以前,他看不得方豫委屈,现在也是如此,但他不可能再无条件地宠着他,毕竟他已经长大,得学会独立。 方豫紧抿着唇,抬眸对上傅政凛深邃的眉眼,嗓音嘶哑:“傅政凛,你不要我了吗?” 傅政凛呼吸一滞,移开视线,“这不是要不要你的问题,你已经成年,没有谁还会粘在大人身边。” “可是,我就想粘着你,我还想照顾你。”方豫在某方面是直白到令人招架不住的,自从心结被解开后,更加放肆。 傅政凛头痛至极,“我不是残废,有完全行事能力,不需要你照顾。” “先前你说的话语,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别把重心放在我身上。” 傅政凛停顿一下,喉咙轻滚嗓音低了几分:“我相信再过不久,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谈一场甜蜜的恋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上床这种行为只出现在情侣、夫妻身上,而非你我。” 话音刚落,方豫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身子几乎挤了进去,“可是,我对你有感觉,光是这么瞧着你,我就受不了了。” 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他伸手拉过傅政凛的手,想要摁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被他突如其来的大胆动作惊得瞪起眼,迅速抽回手,脸色难看地扫向他下身,果不其然…… 他在内心暗骂一声,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儿! 他脑海已经乱成麻,只能下意识地下逐客令,“够了!你现在处在气血澎湃的阶段,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别把这种感觉和爱情挂钩上,完全就是两回事!你出去,回去房间!” 傅政凛伸手推着他胸膛,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经由耳膜砸进方豫心口,他苦恼地低下头,忍着身体的躁动,就这么站在门口不走了。 远远守在走廊尽头的梁西默默地看着被人拒之门外的方少,再一次佩服傅总的勇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针转到凌晨一点、两点,驻足在门口的男生也生生把欲望压了下去,目光执着地看着似乎永远不再开启的房门。 梁西摇头感叹,原以为只有爱情剧才会出现这种感天动地的桥段,想不到竟在自家少爷身上出现。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快要三点了,方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累么? “咔嚓”一声,房门忽然打开。 傅政凛黑沉着脸站在那儿,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压根就没睡。 他瞪着固执己见的男生,手半握起拳,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哑声道:“算我怕你了,进来。” 他要是不给人进来,以方豫的固执,他能站到天亮。 方豫在他转身之际,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他很清楚,傅政凛这个男人外表看着冷硬不可靠近,实则对自己很心软。 他走进1505房,顺带把门关上,轻轻耸动一下鼻子就能嗅到属于傅政凛的气息。 “别傻站在那儿,进去房间睡。”傅政凛拿了张薄毯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俨然一副准备睡沙发的架势。 方豫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哑声问:“你不睡房间吗?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傅政凛轻咳两声,双目发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熬夜造成的,“进了我这儿就得听我的话,我让你睡哪你就睡哪。” 方豫蹲下身,两手搭在傅政凛膝盖,仰头凝望着他,闷声道:“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几下,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很晚了,能不能听话,先去睡,有话明天再说。” 他看着方豫的头越垂越低,最后把脸贴在自己膝盖轻轻蹭了蹭,漆黑清澈的眸子微扬着,专注地看着自己,显然在撒娇。 心脏莫名漏跳一拍,他指尖微动,喉结轻滚嗓音轻了几分:“多大了,还撒娇。” 第148章 心软 客厅的暖黄灯光倾洒在男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温和又乖巧,哪还有先前凶狠暴戾的模样。 傅政凛见他贴了许久也没有起来的打算,无法,只能动动腿,“起来,时间不早了,进房间睡。” 方豫又蹭了一下,才依依不舍抬起脸,“你睡床,我睡沙发。” 傅政凛沉思片刻,垂眸看了眼时间,再拖下去就得天亮了,只能起身走向房间门口,忽地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见他仍然蹲在地上,神似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仰着头看着自己。 脑海里两道声音来回拉扯。 【傅政凛,别心软,他不是小孩子了,总要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可是,他和你分开了六年,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别再拒绝他了。】 【别傻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还冒出那种离谱的念头,能放任他一起睡?】 【以前,你和他都是一块儿睡的,别再纠结了,就成全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傅政凛轻吐一口气,嗓音低沉发闷:“过来。” 他回身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对着快步走进来的男生道:“头发干了吗?” 方豫抬手摸了摸凌乱的碎发,重重点了点头,率先爬上宽约两米的大床,生怕慢一步,傅政凛便会后悔似的。 他钻进被窝,视线紧随着傅政凛身影移动,见他站在衣柜前毫不避讳的脱掉上衣,露出侧腰的性感纹身,呼吸瞬间凝滞,手也紧握成拳。 打在后背的视线异常炽热,尤其是侧腰的位置,仿佛被火舌子触碰,莫名灼人。 傅政凛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被床上之人凝视着,不自觉地加快动作,快速穿上衣服,手刚搭在裤腰边沿准备脱裤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地儿。 虽然都是男人,看几眼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他实在顶不住方豫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只能拿了裤子走进卫生间。 方豫侧躺着,一手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一分钟,傅政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睡衣走出卫生间,上衣扣子扣到最顶层,连锁骨也被遮挡住了。 他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进被窝,冰凉的皮肤接触热烘烘的被窝,仿佛被热水包裹着,很舒服,随之涌起的是强烈的困意。 “傅政凛,我刚给你暖了床,舒服吗?”方豫往他旁边凑了凑,嗓音压得又低又沉。 傅政凛抬手捂着耳朵,侧身背对着他,含糊地说:“嗯……睡觉,别说话。” “以后,我每天给你暖床。”方豫没再靠近,以免惊走这个男人的睡意。 傅政凛沉默不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方豫忍着爬起身偷看一眼的冲动,静静看着傅政凛的后脑勺,不知不觉,视线往下落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喉结轻滚,只觉牙龈又开始痒了。 傅政凛的耳垂和他的唇一样软,真想再一次叼进嘴里,仔细啃咬。 但想归想,他没付诸行动,怕吵醒这个男人,最后落得个被人赶出房间的下场。 灯光自动熄灭,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两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块,不分彼此。 …… 天刚大亮,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傅政凛掀开眼皮,想伸手拿手机,却发现双手被紧紧束缚着,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沉重又麻木。 后脖颈更是贴着软乎乎的东西,潮湿热气接连不断打在皮肤上面,烫人得很。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手臂刚挣扎一下,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瞬间收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方豫此时身处在梦境,身下是剧烈挣扎的猎物,他毫不留情张开嘴,露出尖锐獠牙,死死咬着猎物的后脖颈,直到猎物经受不住痛苦,哭喊出声。 猎物哭得越大声,他越兴奋,整个身躯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喉咙更是发出沉重的呼哧声。 傅政凛脸色瞬黑,用力挣开他的手,刚要翻身下床,手腕被炽热的手紧握着压在头顶上方,方豫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紧随着压了上来。 他双目赤红,凶狠盯着企图逃跑的猎物,低吼一声:“不准跑!” 傅政凛脸色又黑了几分,看着眸光狠厉,几乎失去理智的男生,心脏咯噔一声,“方豫!醒醒!” 傅政凛的反抗惹来他的不满,爪子一伸扒拉在傅政凛衣服上,暴力扯开,随即低头咬了上去。 说是咬,实则力度不大,更像是亲。 “呃……” 傅政凛闷哼一声,铁青的脸色转瞬间涨得通红,任谁被人亲了这儿,还能淡定下去吗! 他抬脚踹在方豫身上,方豫一时不备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凶狠的神情出现裂痕,渐渐被茫然覆盖。 待意识清醒过来后,才想到这儿是现实,并非梦境。 他怔怔地看着傅政凛裸露的胸膛,只见上面印着暧昧的红痕,位置碰巧就在心口那儿,很是惹眼。 傅政凛收拢扣子坏了几粒的睡衣,气红了眼,“滚回你房间去,一大早发什么疯!” 方豫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你想逃,所以才……” 傅政凛额头青筋猛跳,直接打断他的话语,“你做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方豫眸光一亮,兴致勃勃地说:“梦到我和你在交……” 傅政凛全身一震,不等他把话说完,及时怒喝阻止:“方豫!” 方豫委屈闭上嘴。 这个男人总是打断自己的话语,似乎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交配的事儿。 “既然起来了,就回你房间换衣服。”傅政凛闭了闭眼,待情绪平稳些许后,睁开眼继续道:“我待会跟随医用飞机前往京城,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没必要坐医用飞机,我和你一起。至于傅国城,此时大概已经到了京城。”方豫半眯起眼看他,“我说过,不想让你欠别人人情,光是想到你会因为人情和他牵手,我就接受不了!” 傅政凛紧拧起眉,拿起手机看了眼。 果然,凌晨四点整,方豫擅自用自己手机给列衍发了消息。 列衍还没睡醒,消息还是未读状态。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傅政凛眼底生起一丝不悦。 方豫起身下床,大步走到他前面蹲下身,也没碰他,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我不喜欢你眼里有其他人,哪怕对除我以外的人笑一下,我这里也会不舒服。”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嗓音很哑:“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能不能试着依赖我。” 第149章 死倔 早上八点整,傅政凛穿戴整齐后,板着脸打开1505的房门。 方豫背靠着墙,见他出来立马直起身凑到他跟前,“先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餐再出发。”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落在凌乱翘起的头发上,指尖微动,生生忍住帮他梳理头发的冲动。 “嘟——” 手机忽然震动。 傅政凛猜测是列衍发来的信息,然而打开手机屏幕,却弹出一条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傅政凛,今天是初五,也是我的生日,我母亲即将在斯卡恩酒店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你要来啊,你一定要来!] [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和我陪葬,对吧?] [既然我活不下去,其他人也别想活!] [对了,根据我的调查,想不到你和许家的小少爷那么熟,熟到让我恶心。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手牵手,你也是不害臊,你是同性恋?] [你猜猜,如果我把照片发给许家老爷子,他会有什么反应?听闻他身体不好,万一看了后,气急攻心一命呜呼了,许家可就变天了。] [凭什么我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苟活于世,而你就能健健康康,自由快活!大家都来自同一个母体,凭什么!] …… 傅政凛脸色越来越难看,彻底黑了下去,见方豫凑过来,他指尖一动快速关闭屏幕,深呼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走吧。” 话一说完,他率先迈开腿走向电梯,插在裤兜里面的手紧攥着手机,咬牙低骂:“两母子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疯。” 方豫蹙了蹙眉,紧跟上去追问:“是谁让你生气了?” 傅政凛目不斜视,淡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足挂齿。” “傅政凛,就不能告诉我吗?”方豫伸手扣住他手腕,迫使他停下来。 “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会造成我的困扰。”傅政凛抽回手,拧眉看着他。 方豫双瞳微缩,手指弯曲半握拳,哑声道:“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困扰吗?” 傅政凛对他这种选择性屏蔽字眼的行为感到无奈,“别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方豫又拉起他的手,执着地盯着他,非要听到答案才肯罢休。 见傅政凛抿唇不语,保持沉默。 他又接着道:“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查。” 两人走到电梯前,始终沉默着,没有谁再吭一声。 电梯门开启后,方豫拉着他踏入电梯,实在忍不下去了,开口打破沉寂:“傅政凛,别不理我。” 傅政凛抿了抿唇,眼底的无奈越发浓稠,“那人是唐墨,你不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方豫眸色一冷,话语里暗藏杀意:“原来是他,唐晚时的儿子。” 从调查资料可以看出,唐晚时是罪无可恕的疯子,所作所为严重违反了人类社会的法律。 而作为她儿子的唐墨,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疯子基因,为人善妒,心眼子小,对母亲的占有欲极强,并非良善之人。 既然唐墨空闲这么多,三番四次发信息骚扰傅政凛,他不介意提前告诉对方残酷的真相。 傅政凛神色微变,“你都知道了?” 仔细一想,许家家大业大,势力范围广,只要深入调查,没有什么事儿可以瞒过顶级调查团队。 方豫知道唐墨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对于那些三番四次在你面前横跳的杂碎,没必要客气,直接把他拉黑。”方豫压抑着即将爆发而出的戾气,嗓音沉沉裹挟着危险:“傅政凛,他们欠你的东西,我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他抬手盖在傅政凛头上,目光紧盯着他脑袋,暴虐感在体内疯长。 那个疯女人曾经在你头上开了一刀,置换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让你多年来经受恐惧症的折磨,活得那么痛苦。 为什么要宽容他们,为什么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光是回想起傅政凛过往精神病发作的痛苦画面,他就恨不能把那个女人逮到面前,剥皮抽骨,做成人彘。 傅政凛紧蹙眉头,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沉声警告:“方豫,别打那些歪主意!傅家的事和你无关。” 方豫低哼一声,不置可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听劝的。 傅政凛脸色又沉了几分,手掌莫名有些发痒。 电梯门在此刻开启,傅政凛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方豫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儿,也有了独立的想法,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引导他,而非强迫他遵守一些束缚自我的规定,只会适得其反。 光是看他现在的神情,就知道他没听进耳里。 正如许承志曾经说过的,傅家的水比许家还深,他不希望方豫牵扯进来。 唐晚时背靠覃家,或许还牵扯其他大家族,傅政凛很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拿什么去和京城覃家对抗。 “思虑太重对身体不好,别想那么多,放心,我不会乱来。”方豫牵着他手走出电梯,朝餐厅的方向走去,回头注视着他,语气严肃认真:“傅政凛,我再一次强调,我已经长大了,别习惯性的把我当成小孩,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傅政凛心下涌起一阵暖流,蔓延至五脏六腑,连眸光也柔和下来。 他垂眸看着源源不断传来热意的手,视线沿着对方修长的手腕往上移动,落在他俊俏的侧脸上。 心想,确实长大了,哪还有以前肉乎乎的模样。 虽然很感动,但傅政凛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所有,并没有主动分担包袱的习惯。 方豫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而非年纪轻轻就背负自己带来的重担。 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人保护。 “傻瓜,保护就不必了,你护好自己就行。”傅政凛挣脱他的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挺直腰板大步向前。 在方豫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弧度上扬,显然心情很不错。 由唐墨带来的坏情绪因为方豫的几句暖心话,瞬间消散。 方豫脚步一顿,看着他修长高挑的背影,大力磨了磨牙,哑声低骂:“死倔!” 第150章 只要他死了 京城,天恩实验室。 身穿米白色简约西装的女人推开治疗室的门,大步走向床上侧躺着的身影,柔声道:“墨墨,别闹脾气,今天是你的生日,听话把治疗做了,待会带你出去玩,可以吗?” 唐墨把头缩进被窝,仅露出蓬松软绵的栗色发丝,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不是说已经治愈了吗,为什么会有排异反应!我现在全身哪哪都疼,疼死了,我不想活了!” 唐晚时神情有一瞬的扭曲,坐在床边温柔抚摸他的头,哑声道:“妈妈已经在想办法,墨墨,妈妈只有你了,你忍心扔下妈妈一个人离开吗?以后别让妈妈听到这种话,我会心疼。” 女人压抑的哽咽声此起彼伏,唐墨掀开被子坐起身,扑进她怀里闷声道:“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动手术,只要一想到自己体内装着别人的东西,就觉得恶心反胃。” 何况,还是那个老男人的东西,就算要换,不是应该换傅政凛的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开始胡思乱想。 一定是母亲不愿意伤害他,嘴里说着爱我,实际上却不肯动傅政凛一根头发。 既然你不愿动他,那就让我来! “墨墨,妈妈也是逼不得已。傅国城抓住了我们的把柄,等把东西找出来,我绝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包括他儿子!” 唐晚时阴沉着脸,手用极轻的力道抚摸着唐墨的脑袋,心中恨意滔天。 原以为把傅国城送进监狱就万事大吉,她哪里想过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居然早在傅政凛出生之前,就暗地里收集她犯罪的证据。 她并不清楚证据藏在哪儿,覃锋也派人翻遍了整个淮城,也毫无所获。 直到近日以来,发现傅政凛名下竟然多出一套房子。 想不到傅国城早在几十年前,就在藏城那儿买了房。 当时是以陌生人的名义购买的,经过多人之手,和傅国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难怪覃家查无收获。 后来,房子神不知鬼不觉转到了傅政凛名下,她猜测,那些证据就藏在那儿。 覃锋派人前往调查,却被阻拦在外,要求出示购房证明、房产证等多份资料才能进入。 除了京城许家和军人世家列家,她想不到还有谁的势力能压过覃家。 为今之计,只有拿到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然而,迟迟等不到唐雪梅等人的回复,她眸色一冷,心下暗忖:一群掉进钱眼子里面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希望,如果不是墨墨身体不好,需要人哄着陪着,她绝对会亲自出现在傅政凛面前,让他再一次体会恐惧感是什么滋味。 “墨墨,先把针水打完,打完就不疼了。”扭曲的面容恢复平静,她低头亲了亲唐墨的额头,轻声哄:“乖一点,今天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妈妈都陪你。” 她深知唐墨的性格,不过偶尔耍耍小脾气,无伤大雅,只要他活着,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愿意一直宠着他、惯着他,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心爱男人的血,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唐晚时在唐墨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发冷。 “妈妈,我想见弟弟。”唐墨从她怀里抬起头,过分白皙的脸庞透着惹人怜惜的脆弱,他轻咬着下唇,糯糯地说:“你能不能请他过来京城,我从未看过弟弟,以后说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唐晚时沉下脸,“墨墨,我不希望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很碍眼。” 唐墨呼吸凝滞,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苍白的唇哆嗦着,又急又怒地说:“你要是真觉得他碍眼,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苦!” “你明知道他才是最适合我体质的容器,你当初把他生出来,不就是为了我吗!妈妈,你变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身子羸弱,不想要我了!” 尖利的嗓音裹挟着绝望和痛苦,话一说完,他泣不成声,又把自己裹进被窝里面,无论唐晚时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宝贝,妈妈答应你,再过几天,我会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发泄、处置。” 唐墨大声反驳:“今天,我就要今天!你不把他带过来,我立马去死!” 唐晚时紧咬着牙关,气唐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站起身,深深喘了一口气,哑声道:“墨墨,别为难妈妈,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政凛一旦被她绑架,尘封已久的证据绝对会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赌不起,天恩实验室是她一生的心血,也是唐墨维持生命的唯一基地。 唐墨只哭不答,掩盖在黑暗之下的面容狰狞可怖,内心翻滚的恨意几乎夺走他的理智。 傅政凛,我好嫉妒,连妈妈都向着你,你很开心吧! 你为什么要活着碍我们的眼,你怎么不去死! 对,只要他死了,就没人可以抢走妈妈的爱。 只要他死了…… 哭着哭着,他竟低笑出声,笑声阴森渗人,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另一头,傅政凛刚落座在飞机座椅上,方豫就拉着他起身,下巴抬了抬指向靠窗的位置,“我坐外面,你坐里面。” 傅政凛只当他不习惯坐里面,顺从地坐进靠窗的位置。 方豫刚坐下,立马偏头瞪向旁边直盯着傅政凛瞧的乘客,凶神恶煞的模样惹得那人连忙收回视线,心下大骂:我嘞个去!我又不是看你,拽上天了! 方豫冷嗤一声,看我无所谓,看他就是不行,再看一眼,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他慢条斯理地揉动手指关节,“噼里啪啦”的骨骼声透着明晃晃的威胁。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脸皮颤动了好几下,压着内心的怒气,不敢怒不敢言。 从傅政凛坐进候机厅那刻起,他就看上了这个成熟英俊的男人。 尤其这个男人还和旁边的男生手牵手,明显是个同。 同性恋圈子挺乱,多的是露水情缘,只要他尝试勾搭,说不定能入那个男人的眼。 只可惜,男人身边的小情儿太凶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腹诽一通后,他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细瘦的手臂,自认为只有自己这种极品小零才是最适合那个男人的,香香软软,抱着也舒服。 方豫半眯起眸,见他露出猥琐的笑容,显然在臆想些什么,怒气值瞬间暴涨。 人刚起身,就被傅政凛拉坐下,轻斥道:“坐好,飞机准备起飞了,系上安全带。” 第151章 他喜欢皮肤白的?! 机票是方豫吩咐梁西买的,买的头等舱。 原以为隔壁左右都是些高素质的人类,但旁边却来了个觊觎自己猎物的臭男人,这让他全程都黑着脸。 傅政凛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后来,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后,才发现过道另一边坐着的男人。 男人长得斯文清秀,脸蛋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傅政凛不是肤浅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他长得丑还是帅。 何况那个男人眼底透着的狂热很熟悉,他并非眼瞎。 “傅政凛,为什么看他?”方豫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咬牙挤出一句。 “头一次见皮肤这么白的。”傅政凛视线回到方豫脸上,随口敷衍了一句。 方豫双瞳猛缩,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击中,全身僵硬,大受打击。 什么意思,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之所以看那个白斩鸡,是因为他皮肤白? 他垂眸看着自己蜜色的肌肤,双瞳赤红一片,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做好防晒工作,生生把一身白皮搞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昨晚才睡了几个小时,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傅政凛微仰着头,说完便闭上了眼。 他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方豫此时遭受了什么打击。 方豫暗地里咬了一会口腔软肉后,咽下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偏头瞪向眼镜男,心仿佛在滴血。 这么一个白斩鸡,真有那么好看吗! 身材干巴巴,没什么看点,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揍趴在地。 可是,他皮肤白! 傅政凛喜欢皮肤白的! 他喜欢皮肤白的! 艹! 眼镜男被他盯得发毛,索性拿出眼罩戴上,眼不看为净。 但是,打在他脸上的眼刀子持续了许久许久,让他提心吊胆,全身僵硬,生怕那人忽然扑过来捅他一刀。 傅政凛不会知道,旁边的男生因为他一句敷衍的话语,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找遍了各种美白方子,直到变白为止。 他放空脑袋,静静感受方豫身上独特好闻的气息,内心是从所未有的踏实。 方豫就是他的良药,能治愈他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只要有他在身边,其他人或事儿,都显得不重要了。 傅政凛唇角微勾,冷冽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显然陷入了睡眠之中。 方豫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大着胆子凑到他旁边。 脸蛋越靠越近,近到能清楚看见傅政凛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到轻易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轻轻吸了几口气,眼神变得疯狂炽热。 这个男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鼻间呼出的呼哧声逐渐沉重,他怕吵醒傅政凛,下意识地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喉结连续翻滚了好几下,只觉越来越干燥,难忍。 视线不受控制落在他微启的的唇瓣上,眼底欲望涌现。 好想再亲一下。 傅政凛的唇软得一塌糊涂,真想叼进齿间,仔细啃咬、舔舐。 脑海忽然冒出今天早上的画面,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眸光瞬间幽暗。 无意间亲了这个男人的心口,那种感觉,令他食髓知味,仍觉得不够。 只想要更多,直到彻底占有他,在他身上打下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记号。 唇即将触碰到傅政凛的唇角,方豫目露痴迷,刚想伸出舌尖。 “咳咳咳……” 眼镜男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有故意惊扰的嫌疑。 方豫全身一震,霎时清醒,夹杂着冰刀子的视线刺向罪魁祸首。 那个缩头乌龟已经侧过身子,肩膀轻微耸动着,似乎在忍着笑意。 这可把方豫气炸了,心里琢磨着下了飞机后,把这个该死的人类逮到面前,割掉那张多余的嘴! 傅政凛侧了侧头,眼皮颤动了一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缓缓收紧,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方豫对于认定的事情,一根筋直到底,想让他明白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光口头教训没用,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亲吻只存在于情侣、爱人之间。 他一直把方豫当成弟弟,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不可能出现第二种关系。 傅政凛半眯起眼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再一次生起,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的想法。 当然,他不是随便的人,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心仪的对象,不容易。 在他认知里,父母的婚姻源于一场阴谋,而他自然不可能踏上他们的旧路,和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结婚。 时间渐渐流逝,随着广播的响起,头等舱内的乘客打破寂静,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据说今晚的宴会场地发生了变更,改在诺梵酒店。] [哎?原先不是定在斯卡恩酒店吗?] [宴会主办方是覃家,你想想,覃家和许家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竞争对手,怎么可能允许覃家跑到斯卡恩酒店举行宴会。] [可是,先前不是准许了吗?有记者跟踪报道,覃家连场地都布置好了,现在才说不允许,故意的吧?这不是明晃晃的屈辱吗?] [早上新发布的消息,待会下了飞机你可以看看,谁知道那些大家族在想些什么,一会一个样,不是我们这些小商人可以猜测到的。] 傅政凛意味不明地看向方豫,见他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眼皮跳动两下,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干了这些事。” 方豫勾了勾唇,眼底得意一闪而过,接清了下嗓子低声道:“一句话的事情。” “你舅舅也是惯着你。”傅政凛见他露出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嘚瑟样儿,摇摇头。 方豫伸手握住他手,又一次摁在自己心口,嗓音闷闷裹挟着鼻音:“傅政凛,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疼了就别死顶着。他们那样对你,我做不到熟视无睹。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脏,它在告诉你,它好疼。” 傅政凛只觉眼眶发涩,喉咙堵着什么,从方豫心口传出的心跳声急促沉重,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心口,带来莫名的悸动。 这孩子的嘴真会说,直白又让人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抽回手,镇定地站起身,嗓音却哑得厉害:“走吧,该下飞机了。” 第152章 做好最坏的打算 “砰”的一声巨响,摆放在包厢桌面的精致花瓶被脸上满布阴霾的男人毫不犹豫砸在地上,碎裂声刺人耳膜。 “许承志,既然你要撕破脸,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情面!” 覃锋阴沉着脸一路走出高档会所,胸前领口大开,遍布深浅不一的暧昧吻痕,可见他昨晚的状况有多激烈。 “覃少,唐小姐在实验室等您。”司机恭敬地守在轿车旁边,连头都不敢抬。 覃锋是京城出了名的富二代,花边新闻层出不穷,无数女人为他前赴后继,却没有谁能进入他的心。 他心里已经装了许瑾澜一个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的青梅。 为了许瑾澜,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毁掉任何人。 十几年前,他设计陷害方哲轩两父子,让方哲轩误以为自己身患绝症,主动松开许瑾澜的手。 实则,方哲轩身体健康得很,哪有什么绝症,不过给他注射了一剂实验室研发的新药,造成了身患重病的假象。 这种药并不致死,是他收买了医院的医生,给他输了致死的药量,生生要了方哲轩的命。 至于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孩,也在唐晚时的特意引诱下,冲出傅家大门,跑向了鬼门关。 他是想要方豫死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让那个孩子以植物人的状态多活了两年。 时至今日,想要方豫的命,已经难上加难。 覃锋坐进车后座,俊美的面容经过多年岁月,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乍一看像二三十岁的男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唐晚时的电话。 “淮城那边还没有回复吗!”他冷声质问。 “覃少,很抱歉,我妹妹他们失踪了。”唐晚时低声下气回答。 她派人前去淮城探查了一番,只收到小妹唐秋霜入狱的消息,至于其他人,不见踪影。 覃锋冷笑一声,语气讥讽:“失踪?呵,你那些个穷亲戚只长了一张没用的嘴,留着也是碍眼。” “待今天的宴会结束之后,我给你三天时间,不把证据找出来,唐墨就等死吧!” 唐晚时呼吸一滞,艰难地应了一声,待电话挂断后,她死死攥紧手机,目眦欲裂,恨声道:“覃锋!你一个废柴恋爱脑,除了威胁人,还有什么能耐!你敢动我儿子一根发丝,我要你身败名裂!” 她在实验室里面发了一大通脾气,哪还有外人眼里冷静高傲的模样。 唐墨此时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母亲发疯,眼底恨意汹涌,他垂眸看向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哑声低语:“一切都是假的。” 另一头,傅政凛在方豫的带领下来到京城最权威的国际医院。 “经过初步检查,我们深刻怀疑傅国城此时的症状是器官置换术后引起的排异反应。” 长了一副精英模样的年轻医生面容凝重,手里拿着检测报告,继续道:“其他结果还没出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我们可能会对他使用特效药,让他短暂恢复意识。” 医生停顿一下,嗓音轻了几分:“嗯……做好最坏的打算。” 傅政凛应了一声,也清楚医生话语里的意思,无非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傅国城很大可能随时离开。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傅国城在他眼里是个严肃不苟言笑、身姿挺拔的男人,谁能想到躺在重症病房里面,瘦成皮包骨的男人竟是他。 医生朝方豫点了点头,显然和他认识。 当初被许家聘请的心理专家,就是他父亲。 方豫也多次出现在这个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一来二往,自然也就认识了。 但也仅仅止步于打招呼不闲聊的关系,并不是医生冷漠,而是方豫披着满身尖刺,谁也不愿搭理。 医生离开后,梁西走上前来,低声道:“方少,许总让您回他电话。” 方豫蹙了蹙眉,实在不愿离开傅政凛半步,于是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弹出三通未接来电,两通电话来自许家老宅,一通来自许承志。 他拨通许承志的号码,视线落在陷入沉思之中的男人脸上,不再移开。 “今晚回许家老宅一趟,你妈妈想见你,别在外面瞎逛。”许承志严肃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出。 方豫怔了下,眸色暗了暗,直接拒绝:“这两天没空,我待会回她一个电话。” “她这几天看不到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听话,回去看看她。” “许承志,你明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方豫阴沉下脸,语气明显不悦。 说好的不再干涉傅家的事情,到头来却说一套做一套。 他紧抿着唇,抬脚走向窗边,以免让傅政凛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容,太难看了。 许承志沉默片刻,才无奈地说:“就因为知道你在那里,才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傅国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了,治疗意义不大。他身上有覃锋想要的东西,今天之内必定有所行动,你待在医院不安全。” 方豫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还非得牵扯进去,你知道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安不安全?许承志,我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你现在让我抛下他离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面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话一说完,手里紧握的手机被一只冰凉的手强势拿走,他心脏猛然收缩,回身看着一脸平静的男人,眼眶红得仿若滴血。 这个男人,会再次劝自己离开吗? 他几乎压不住内心翻滚的暴躁,死死咬着舌尖。 如果这个男人敢推开他,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再次把人锁起来。 傅政凛示意他别出声,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手机贴着耳边沉声道:“许总,我是傅政凛。” 许承志低叹一声:“你能不能劝他回来?他现在只听你的话。覃锋是枉顾人命的疯子,一旦疯起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傅政凛直视着方豫凶狠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眸子,淡声道:“很抱歉,我没权利命令他做任何事情,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孩。” “即使他会受伤,你也不在乎了吗?”许承志沉下声音,一句话直击傅政凛心口。 他当初为什么放手,无非就是因为太在乎方豫,害怕他受伤,才选择违背意愿,强忍着心痛狠心把他推开。 他已经后悔了六年,今后只想遵守内心的意愿行事。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不想再因为其他人的关系,又一次推开方豫,推开这个从头到尾只看得见自己的男生。 方豫拿回手机挂断电话,两手一伸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脸蛋凑到他耳边轻轻蹭了蹭,哑声道:“傅政凛,别挣扎,让我抱一抱,就一会儿。” 第153章 再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难得没动,任由他抱着,从方豫胸膛传过来的体温灼热烫人,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烫到融化。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微蹙眉头,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对方后背,“好了,先松开。” “再给我一分钟。” 方豫得寸进尺,鼻子凑到傅政凛耳后,耸动一下用力吸了一口气,半眯的眸子也直直盯着傅政凛冷白的耳垂,暗地里抵着虎牙磨了磨。 他深知傅政凛的耳垂有多柔软,此时此刻更想抿进嘴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傅政凛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果真开始计时。 方豫余光瞧见他的动作,顿时不满了,伸手捂着他眼睛不让他看,“傅政凛,在某些方面你还真讲究!我说一分钟,你还真就给我一分钟!” 傅政凛动了动眼皮,唇角弧度上扬,喉咙溢出沉沉低笑:“这是你说的。” 一分钟后,傅政凛推开他,假装没看到男生委屈幽怨的神情,缓步走到走廊金属椅坐下,沉声问紧跟过来的男生:“你对傅国城的事,了解到什么程度。” 方豫神情秒变,瞬间拧起眉,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抬眸看向守在不远处的保镖,嗓音冷沉:“梁西,把资料拿过来。” 梁西点点头,手里夹着笔记本快步走过来,恭敬地递到方豫手上,很识趣地转身就走,默默回到原地当背景板。 方豫打开笔记本,调出一张房产证电子照,递到傅政凛前面,“傅国城在藏城那儿确实买了一套房,购房记录显示的时间在你出生前两年。” 傅政凛垂眸看着房产证上面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现在接管那块地的家族是列家,守卫森严,即使是我派去的人,也无法擅自闯进去。”说到列家,方豫烦躁地撇了撇嘴,傅政凛认识的朋友就是列家的二少爷。 他实在不希望傅政凛和列衍有过多的牵扯,尤其是欠那人的人情。 “所以,没人知道我父亲在里面藏了什么。”傅政凛抿了抿唇,继续道:“想必是抓住了覃锋等人的把柄,而且,我很肯定和实验室有关。” 方豫翻开下一页资料,和傅政凛凑得极近,低声道:“半个月前,覃锋收买了监狱的负责人给傅国城下了迷药。” 傅政凛神情一凛,猜想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一回事。 傅国城果然被人带去了天恩实验室,强制进行了器官置换手术。 而另一个手术对象,百分百是唐墨。 “傅国城的基因和唐墨的契合度很高,若不是他年龄比唐墨大太多,不适合移植,唐晚时也不会生起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 方豫咬着牙挤出一句,话语里裹挟着强烈的杀意。 傅政凛是向死而生的容器。 他光是听到这句话,就恨不能将那两夫妻千刀万剐,凌迟数万遍! “唐墨早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严重的器官衰竭,唐晚时原本打算把你强捉到实验室进行手术。但巧合的是,不知谁透露出藏城房子的风声。” “她在覃锋的命令下去了一趟淮城监狱,出来的时候对着保镖又骂又踹。显然是傅国城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彻底破防。” “没人知道,我舅舅早就暗地里让人监测傅国城的一举一动,且在通讯器里面安装了窃听器,这份音频文件就是当时的录音。” 方豫目光专注地看着傅政凛英俊好看的侧脸,喉结轻滚,指尖移动轻触屏幕,点击播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瞧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唐晚时冰冷夹杂着不屑的嗓音从笔记本传出。 沉默一分钟后,傅国城才哑声说:“夫妻一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十一年,你终于舍得过来看我一眼了。” 唐晚时冷下声音:“废话少说,藏城的房子,你瞒得倒是严严实实。傅国城,嘴里说着爱我,虚伪至极。” 傅国城:“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收手吧,别再打小凛的主意,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唐晚时冷笑出声:“骨肉?笑话!不过一个向死而生的容器,谈什么骨肉!如果没有墨墨,他就不可能存在!” 她声音压得很低,犹如恶魔的低语:“你要想继续活着,识趣点把藏在那儿的东西交出来。否则,覃锋绝不会放过你!” “晚时,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为了小墨害死了多少人!你为了那个不可能再复活的男人,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 傅国城语气压抑:“你真是疯了,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小墨也是可怜,居然被你当成了实验品。他原本有个健康的体魄,就因为你,他才落到这个地步!什么罕见病,不过实验失败导致的后遗症罢了!” 唐晚时被揭穿真面目,语气暴躁不堪:“傅国城!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肯为了我去死吗!做不到就别把爱挂在嘴上!恶心!你真的恶心!”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傅国城,他怒吼:“我恶心,你不是更恶心吗!你枉为人母!” “实话告诉你,自从知道你真面目那刻起,我就暗中收集了你和覃锋犯罪的证据!那间吃人不吐骨头的实验室,和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你敢动小凛一下,你和覃锋几十年来的犯罪证据,自然会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我倒要看看覃家有多大的能耐,能顶住亿万群众的攻击!” 唐晚时破防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骂,“你怎么不去死,还苟活在监狱做什么!” 后来,她又低笑出声:“不对,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啊,至少你的器官还有点用处。” 方豫点了暂停,神情一片阴霾,见傅政凛情绪没什么变化,他心疼得不行。 这个男人还是习惯性地伪装自己,明明整颗心已经遍体鳞伤,却始终表现得仿佛没事人一般。 “傅政凛,别把这种人当成母亲,她不配!”方豫抬手轻抚着男人的眉眼,不过摩挲了两下,就被傅政凛侧头躲开。 “话说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傅政凛瞥了他一眼,眼底透着警告,薄唇微启淡声道:“母亲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他站起身,腰背依旧挺得很直,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垂着,看向方豫的目光异常柔和。 他抬手揉了揉方豫的头发,直到揉到凌乱,才缓声道:“晚点我会去藏城一趟。” 方豫豁然起身,两只爪子瞬间紧扣着他肩膀,恶声恶气地说:“你想抛下我?!” 第154章 你在逃避 傅政凛神情无奈,“镇定点,我没说不让你去。” 方豫扭曲的面容瞬间恢复正常,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扣在傅政凛肩膀的手逐渐下滑,直到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他收紧五指,因为激动赤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傅政凛,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想着摆脱我!” 傅政凛嘴角抽了抽,无奈吐槽:“比以前更粘人了。” “不,你以前连洗澡睡觉都是和我一起的。”方豫说着反倒委屈上了,指甲还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挠了挠。 傅政凛:…… 方豫又挠了挠他掌心,眼里兴味浓郁,很是期待地说:“傅政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低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时间转到正午,两人也没外出,就待在医院长廊上吃了份五星级酒店套餐。 医生来了一趟,朝傅政凛道:“这份是特效药使用药同意书,你先看看。” 傅政凛接过同意书,迅速翻看起来。 “这款特效药是国外进口的,效果虽好,能在短时间内让患者清醒过来,但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很大。” 医生和方豫对视一眼,继续道:“我们已经尽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使用的医疗器械也是国际最顶尖的。但是他体内的排异反应还在不断加重,想要救他,只能采取之前的手段。” 傅政凛听懂了,想要他活命,就得再做一次器官置换手术,把属于他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医生:“当然,这也是缓兵之计,他体内其他器官已经受到牵连,出现严重的衰竭,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何况,那种方法是不被法律允许的,两位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 医生离开后,傅政凛微蹙着眉陷入沉思之中。 方豫一直陪在他身边,轻声和他说话,“其实,我不希望傅国城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方豫眸底寒芒翻涌,心下暗忖:慢慢折磨他。 傅政凛见他阴沉着脸,隐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抬手敲了敲他脑瓜子。 “年纪小小别想那些阴暗的事情,你该想的是自己的未来和目标。” “嗯……还有,你现在成年了、长大了,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方豫眸色一亮,张嘴就来:“跟你谈吗?” 谈恋爱不就是情侣? 情侣之间能做的亲密事儿多着呢! 比如亲亲、抱抱。 比如负距离接触…… “咳咳咳……” 傅政凛捂嘴猛咳几声,咳得整张脸都红了,手反复收紧又放松,忍着揍人的冲动咬牙低骂:“你脑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 “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什么叫跟我谈!” “我是男人,谈什么?谈兄弟情倒是可以!” 方豫张嘴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就被傅政凛打断:“别跟我提虎哥和霍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俩是真爱,和我们不同!方豫,我只把你当弟弟,以后不准再说这些混账话!” “我没把你当哥!”方豫理直气壮回了句。 傅政凛:…… 虽然没听他喊过一句哥哥,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沉下脸不再说话,似乎受到了打击。 方豫也闭上了嘴,好几次去握他的手都被甩开,最后直接强来,两只手死攥着不放。 傅政凛彻底气馁,遇到一个比自己还固执、死倔的人,他只有举白旗的份儿。 “傅政凛,你之前说过,希望我自由,活得肆意。我现在遵守内心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拒绝?” 呵,听这委屈的话语,敢情我拒绝和你上床就是错的啊?! 傅政凛气笑了,忍着一巴掌扇他嘴上的冲动,嗓音低哑压抑:“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对我的感情和爱情无关,别一直停留在过去,你要试着走出来。” “占有欲这东西,谁都有,你只是比别人强太多,以至于让你产生一种错觉,我只能属于你。” 方豫强势地攥住他手腕,大步走进不远处的卫生间,拉过他的手摁在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无关情爱的占有欲,会让我仅仅看你一眼就会()吗?!” 傅政凛仿佛碰到什么烫手的山芋,瞬间拿开手,神情变幻莫测,喉咙更是堵得慌。 方豫一手用力撑在他耳旁,薄唇几乎贴着他耳侧,哑声道:“你在逃避,能不能别自欺欺人?” 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抵着他胸口,把人推开,或许因为太过生气,嗓音带着些许颤抖:“够了!别说了!” 方豫眼角发红,死死盯着他,“你就是在逃避!傅政凛,我不会给你退路的!” “你说我不懂恋爱是什么含义,我承认,我确实不懂!你懂吗?你谈过吗?!” “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跟你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我想和你做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我想亲你!” “更想上了你!”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卫生间回荡。 傅政凛又一次打了他,掌心火辣辣的痛,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他从未想过,方豫自小就强烈的占有欲会在未来某一天转变为令人窒息的爱意,排山倒海地朝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咽下满心的苦楚,喉咙干痛难忍,声音也完全嘶哑:“方豫,别执迷不悟,爱情是相互的。我只把你当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方豫低笑出声,瞳孔深邃幽暗,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傅政凛,从你决定养我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定要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把我杀了吧!否则,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傅政凛紧绷着脸,转身抬脚就走,腰腹却在下一秒被两只手臂紧紧束缚着。 方豫轻咬上他耳垂,低喃:“在外面就想这样做了,好软,真好吃。” 第155章 脸疼不疼? 重症监护室门口,方豫顶着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漫不经心地垂眸翻看着手机。 傅政凛黑着脸一声不吭,一侧耳垂通红带着浅浅牙印,被衣领遮挡的肌肤隐约可见新鲜出炉的吻痕。 他自认为快要抑郁了,头一次被一个小男生逼疯。 他抬眸快速扫了眼对面微垂着头的方豫,视线触及到红肿的脸庞后,双瞳微缩,手指也不自在地动了动。 打这么大力,万一把脸打歪了…… 【傅政凛,你居然心软了?】 【别忘了那个小崽子想对你做什么!】 【打他两巴掌算轻的了!换做其他人那么对你,你早就上脚踹得他不能人道了!】 【为了杜绝这种现象,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吧,他肯定死心!】 傅政凛深以为然,现代社会,男女相爱才是常态。 至于杨虎和霍于庭,那是极少部分的存在。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身高腿长的大男生,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宽松的裤裆,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不可否认,发育很好,但想用在自己身上? 傅政凛冷哼一声,做梦都别想。 方豫早就注意到傅政凛若有若无的视线,双腿不由紧绷着,手也用力握着手机。 他抬眸对上傅政凛若有所思的脸,哑声问:“傅政凛,你偷看我。” 傅政凛多次被他的直球击中,似乎有些免疫了,很淡定地说:“嗯,所以呢?” 方豫眨了眨眼,收起手机几步跨到他前面,红润的薄唇往两边咧开,直言不讳:“你刚才往哪儿看了,晚上回到酒店,我让你看个够。” 傅政凛面无表情问:“脸疼不疼?” 方豫抬手摸了摸脸,嗓音发闷:“疼,牙齿也被你打疼了。” 傅政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疼就闭上嘴!” “不疼了。”方豫耷拉下眼皮,语气委屈:“不想闭嘴。” “我!”傅政凛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默念,就这样吧,这孩子欠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习惯了么?! 问题是,他说爱我! 还想上我! 这能忍吗?! 傅政凛两手插兜,不给他牵手的机会,还往旁边走了两步。 方豫难得没有缠上去,又掏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手指偶尔在屏幕点按,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许承志:我已经加派人手,注意安全,别甩开保镖。] [许承志:覃锋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别大意。] [cheetah:知道了。] [许承志:小豫,别让自己受伤,你妈妈会担心。] [cheetah:嗯。] [许承志:还是放心不下,我现在过去医院。] 方豫拧起眉,往下压了压嘴角。 [cheetah:啰嗦,别把我当小孩。] [许承志:……] 这时,医生带着七八位护士快步走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现在对傅国城使用特效药。通过心电监测传来的结果显示,他在一个小时内出现两次短暂的呼吸停止症状,生命体征不平稳。” 傅政凛点头应了一声,目视着医生等人走进监护室。 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门开启,“特效药已经打进他体内,大概两个小时后会生效,人一旦清醒过来,呼叫器会响。” 傅政凛“嗯”了声,视线看向里面。 傅国城躺在病床上,全身插着各种管子,滴滴滴的响声有规律的响起。 医生认真道:“说句实在话,你别见怪。他这种情况,治疗意义不大,即使抢救过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傅政凛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冒出早些年探监的画面。 那会儿,傅国城以一副老父亲劝告孩子的姿态,劝他放下仇恨,不要责怪唐晚时,让他做一个不愧对国家和社会的好人。 笑话,他们有资格让他恨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时时刻刻把他们放在心上,毕竟仇恨会蒙蔽双眼,令人失去理智。 爱之深,恨之切,没有爱,哪来的恨。 如今,傅国城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 又怎么会责怪医生说的话。 傅政凛抬眸直视着医生,缓声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坚持治疗吧。” 他不想决定别人的生死,尤其是傅国城的。该不该放弃治疗,只能等傅国城醒来,自己做决定。 医生视线转到方豫红肿的脸上,严肃的面容瞬间出现一道裂痕,紧抿着唇带着一群护士离开。 两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传出尖锐的声响,傅政凛穿上护士准备的一次性医用无菌服走进监护室。 傅国城半睁着眼,混浊的双瞳缭绕着骇人的红血丝,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偏头看向来人。 “是……你啊。” 他口鼻罩着呼吸器,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但傅政凛还是听见了。 傅政凛看着他苍老了几十岁的脸,淡声道:“你最爱的人在你身上开了几刀,你知道吗?” 傅国城眼底闪过一抹痛苦,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残破的风箱发出,“我和她折腾了几十年,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所以,你还真的为了她去死?” 傅政凛冷眼俯视着他,嘴里吐露的话语仿佛夹杂着冰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在他身上。 傅国城眼角皱纹加深,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很确定,“你没谈过恋爱吧?” 傅政凛蹙眉,实在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笑出口,语调毫无起伏地问:“爱情是相互的,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等你哪天懂得什么是爱了,自然会理解。”傅国城轻喘一声,语速越来越慢:“爱是不可理喻的,我爱她那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习惯和执念。” “你只是不甘心,毕竟唐晚时从来都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傅政凛确实不懂爱,他活了二十九年,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爱别人。 脑海忽然闪过方豫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儿,双瞳微不可察地收缩一下。 “利用就利用吧,我不在乎。” 傅国城轻闭上眼,干瘦的脸庞随着越来越艰难的呼吸颤动着。 良久,他睁开眼继续道:“藏城那套房子的事儿,想来你也知道了。东西就放在……” “砰!” 监护室的门被重力踹开,走廊外面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方豫黑沉着脸,瞬间冲到傅政凛旁边,拉起他手腕就要走,“医院起火了,走!” 第156章 死亡倒计时 傅政凛全身一震,挣开他的手回到床边,可是看着满身管子的傅国城,他实在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傅国城离不开呼吸器,意味着他不能跟着一块走。 在生死关头,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人类七情六欲的牵扯。 “咳咳……” 傅国城艰难地喘了一声,嘴唇翕动:“别管我……我有预感……活不过这两天了……小凛……记着……去藏城……雪山……” 更多的话语钻入耳廓,傅政凛双瞳颤动,眼眶莫名发涩,艰难地“嗯”了声。 烟味很快涌进监护室,他脸色一沉,深深看了傅国城一眼后,反手握住方豫的手,快速冲出门口。 “捂着口鼻,憋住呼吸!” 傅政凛拉着他跑向安全通道。 同一层的医护人员惊叫连连,迫不及待涌向楼梯口。 有人想乘坐电梯,被谁大声呵斥:“你疯了啊!火灾期间不能坐电梯!” 方豫紧跟着傅政凛跑,轮廓深邃的眸子盯着傅政凛因为跑动飞扬起来的发丝。 他加快速度,双腿肌肉紧绷,瞬间爆发,两步超越傅政凛,变为拉着傅政凛跑,很快带着人跑进安全通道。 “方少!八层往下全是浓烟和大火,别再往下了!”梁西带着几个保镖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住院部重症区十二楼,起火点在第七层,纵火者大概用了助燃剂,不然不可能几秒之内燃烧得这么厉害,连灭火器也毫无作用。 覃锋那个疯子,分明就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啊啊啊!” “下不去了,怎么办!” “救命!” 带着惊恐和慌乱的嘈杂声响交织在一块,不停鼓动着人的耳膜。 紧张的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傅政凛心情也沉入谷底。 住在这栋楼的病患几乎都离不开呼吸器,并且大多数是陷入重度昏迷中的。 除非消防车来得及时,否则,逃生几率渺茫。 方豫立即转身,拉着傅政凛往上跑了两层,躲开快速蔓延上来的浓烟。 “不会有事的,舅舅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在附近,消防车三十秒后会到。” 他带着人闯进无人的病房,反手关上门,接着松开傅政凛的手,跑到病床边扯了床单跑进卫生间。 他动作粗暴地将床单塞到洗手盆,打开水龙头,把床单打湿后才返回门口,将湿淋淋的床单堵在门缝下方,阻挡浓烟的入侵。 傅政凛也没闲着,从柜子里翻出所有备用的床品,全部拿进卫生间打湿,直到堵住房间内所有的缝隙。 “哗啦啦”的水流声连绵不绝,水龙头持续开着水,很快流淌到卫生间地板。 做完防护准备后,傅政凛大步走向窗口往下眺望,黑烟缓缓而上,清晰听到楼下传来的喷水声。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大步走来的方豫,视线落在他侧脸的灰黑色污迹上。 “从哪儿搞来这么一块黑……” 话未说完,他被男生强势拥进怀里,紧扣在腰后的手臂坚硬如铁,一时之间让他难以挣脱。 “傅政凛,不要推开我。” 一句饱含浓烈情感的话语让傅政凛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抱着。 这孩子自幼就经历残忍的阴谋,还患有似兽非人的精神病,他的成长历程无疑是艰难且痛苦的。 如今还要遭受这种人为的灾难,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自己或唐晚时带来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没让我离开?” 方豫微垂着眼帘,修长的五指插进凌乱的头发内,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向自己。 “傅政凛,我宁愿死都不会走的。” 他鼻尖抵着傅政凛鼻尖,赤红带着红血丝的眸子凝望着傅政凛深邃的眉眼,继续道:“如果……我说如果咱俩都逃不过这场火灾,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傅政凛下意识屏住呼吸,独属于方豫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势不可挡的强烈爱意。 换做平时,他可能早就把人推开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这样做,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抚向方豫侧脸,指腹轻轻刮走他皮肤上面粘着的污迹。 “没有如果,火已经成功扑灭。”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话,他手指掐住方豫下巴,迫使他看向窗外。 漫天的水汽覆盖在窗户,隐约可见空中悬挂着七彩长虹,绚丽耀眼。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 梁西提高声音喊:“方少,大火已经扑灭了,安全通道也已疏通,还是尽快离开医院吧。” 傅政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了几分:“走吧。” 方豫不情不愿松开手,手臂往下牵住他的手。 傅政凛犹豫两秒还是选择抽回手,把手插进口袋,走出病房。 往下走了两层后,他来到傅国城房间。 傅国城原以为自己会死在火灾之中,忽然听到开门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儿子。 “怎么回来了……别管我死活……快走啊……” 傅政凛见他情绪激动,甚至还想坐起身,淡声道:“就那么想死?放心,暂时死不了。” 方豫看不惯他摆出一副很关心傅政凛的样儿,几步走过去,两指掐着氧气管,眼里恶意涌动,“想死啊?” 傅国城双瞳颤动,干燥的唇瓣哆嗦了两下,“你是……方豫?”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那个孩子,但仔细看这个男生的五官,发觉和许瑾澜非常相似。 方豫冷漠地“哦”了声,手指缓慢收紧。 傅国城只觉呼吸困难,余光扫向紧捏着氧气管的手,断断续续道:“拔吧……是我们傅家对不起你。” 他明知道覃锋对方豫存在杀心,却选择冷眼旁观,实在对不起死去的战友。 方豫见他脸色发黑,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傅政凛。” 还有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傅政凛蹙了蹙眉,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唐墨那个疯子。 内心忽然生起一股不安。 “你以为躲过火灾就万事大吉了吗?” 唐墨吃吃笑出声,嗓音夹杂着疯狂和无尽的恶意:“砰——” 他尾音拖得很长,接着道:“我的好弟弟,医院有炸弹啊。” “60、59、58……你的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 第157章 迟了 德伦大厦最顶层,唐墨身穿米白色的长衣长裤坐在栏杆,双腿悬空在外,随着嘴里的调调轻轻晃动着。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计时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傅政凛,本来想着在宴会上看你最后一眼,谁让母亲不允许呢。” “既然她不肯帮我,索性就一起死了吧。” 炽热的阳光倾洒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他微眯起眼,仰头看着天空,呢喃自语:“这烂天烂地烂身体折磨我整整34年,是时候该结束了。” 高跟鞋的响声伴随着唐晚时满含惊慌的话语传来,“墨墨!你下来!你别犯傻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唐墨回头看向面容憔悴的女人,淡声道:“是你不要我在先。”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听话,别待在那儿。”唐晚时神情逐渐扭曲,抬脚逐步靠近。 唐墨动了一下,身子摇摇欲坠,厉声嘶吼:“别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直接跳下去!” 这时,计时器发出滴滴声,他全身一震,垂眸看着不再跳动的数字0,脸色越发惨白了。 按理说倒数结束之后,炸弹就该爆炸了。 他抬头眺望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国际医院,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条路,注定没人陪我一块走了吗?” “墨墨!妈妈不能没有你,我求你下来!你不是想见你弟弟吗?妈妈答应你,今晚就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唐墨摇摇头,浅色双瞳溢满泪水和绝望,哑声低语:“迟了。” 陌生号码发来的资料,他全看了。 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女人竟虚伪到让他反胃、作呕。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宛如一个被人彻底抛弃的残破娃娃,带着哭腔大吼:“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对我的爱,全部都是假的!” “我曾经嘲笑傅政凛只是一个可怜的容器,因为我而生!没想到……呵……自己和他一个样!” “唐晚时,你为了救活那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折腾成这副模样!毁了我的身体,葬送了我的一生,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歹毒!”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担心我破坏你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容器吗?” “既如此,我就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唐墨随手扔掉计时器,双臂缓缓张开。 “不要!墨墨!你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妈妈只有你了,我求你下来!” 唐晚时目眦欲裂,彻底陷入癫狂之中,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然而,唐墨赴死的决心很坚定,轻闭上眼,身子往后倒,纤瘦的身躯犹如断线的风筝急速下落。 他半睁着模糊的双眸,静静凝望着栏杆之上面容狰狞、歇斯底里的唐晚时,唇角上扬低笑出声,神情带着解脱痛苦的快意。 “下辈子,再也不要来了。” “墨墨!!!” 女人绝望的喊声回荡在高楼大厦之上。 …… 同一时刻,覃锋坐在低调豪华的车内,青筋暴涨的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神情阴沉可怖,透过车窗远远看着从医院门口走出的窈窕身影。 “澜澜……” 他伸手触碰车窗,沿着女人的脸蛋往下划动。 火是他吩咐手下放的,但放置炸弹却是唐墨擅自做下的决定。 当然,也是他默许的。 唐墨手里的炸弹来自他的收藏品,他谎称这是定时炸弹,对方也信以为真。 其实,炸弹的控制器在他这儿。 原以为能让傅国城连同方哲轩的孩子一起消失,没想到的是,许瑾澜会忽然出现在医院门口。 覃锋怎么可能伤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团聚,差点把肺给气炸。 两天后。 傅国城突发严重的呼吸衰竭,经过抢救无效死亡。 傅政凛带着他的骨灰回到淮城,安置在当地陵园里面。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傅政凛抬眸看着遮挡在头上的雨伞,视线往下落在始终陪着自己的方豫身上。 他站起身,接过方豫手里的雨伞,沉声道:“你舅舅不是让你回一趟许家老宅吗?” 方豫眼底情绪晦涩不清,继续道:“唐墨死了,唐晚时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傅政凛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你连死都不怕,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问题受伤,所以……” 嘴巴陡然被捂住,他不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 方豫半眯起眸,语气凶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那些话语!因为,会让我忍不住把你绑起来禁锢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 傅政凛皱起眉,喉咙翻滚,抬手拉下他的手,低声呵斥:“小小年纪,整天把囚禁这事儿挂在嘴上,净学那些坏的!” 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把雨伞下,一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傅政凛不再停留,带着他离开陵园。 车厢内,傅政凛坐在驾驶室,刚系好安全带,方豫就起身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巾轻擦着傅政凛被雨水打湿些许的侧脸。 “好了,坐好。”傅政凛不自在地侧头躲开,轻抿着唇,没再看他。 汽车远离陵园,开向淮城市中心。 天色逐渐昏暗,雨越下越大。 方豫双手抱臂,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视线却始终落在傅政凛脸上。 傅政凛喉结轻滚,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里面。 “我去买包烟,你在车上等我。” 话一说完,他伸手倾身拿过放在副驾驶的雨伞,不等方豫回复,开门下了车。 这两天一直被方豫那只小崽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烦躁的同时又狠不下心把他赶回京城。 他快步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用手机扫码付款后,转身走向门口。 “傅政凛,是你吗?” 一道清澈温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傅政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女人长了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乌发红唇,长发齐腰,朱唇不点而红,瞧着不过二十多岁。 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她是谁。 “我是黎洛,还记得我吗?” 她朝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嗓音软了几分:“没想到进来买把雨伞还能遇见你,咱们班里的同学聚会,你怎么一次也没来啊?” 傅政凛不是个看脸的人,但对黎洛这个名字有印象。 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被班里人称呼为班花。 但他和她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因此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淡声道:“我不在淮城这边发展,不方便。” 黎洛怔了下,垂落在腿侧的手紧抓着裤子,试探性地说:“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第158章 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走出便利店,撑开雨伞,余光扫了眼路边停放的小车后,缓步走到旁边巷口前点燃一支烟,轻吸一口。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他两指夹着烟,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吞云吐雾。 这两天,方豫跟只八爪鱼似的粘在他身边,他找不到机会解解烟瘾,又不想当着他面抽,只能趁机跑来这儿吸上两支。 由于下雨,人行道上的人不多,没人留意巷口站着的男人。 傅政凛吸了两口烟后,耳尖微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政凛嘴角轻抽,光是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他拿下嘴里抿着的烟,偏头看向脸色阴沉、来势汹汹的男生,沉声道:“谁又招惹你了。” 方豫眼眶赤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伸手扣住他手腕拉着人大步走向巷子深处。 傅政凛心下咯噔一声,眼皮狂跳几下,很清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用力挣开方豫的手,当即转身大步往外走,算他怕了这个一言不合就强吻人的小崽子了。 方豫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几步追了上去,两手握住他手腕用力把人抵在墙上。 雨伞掉落在地,冰凉的雨水顷刻间淋在两人身上。 “方豫!别逼我动手打你!” 傅政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眼里怒意翻滚。 方豫耸动一下鼻子,很轻易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嫌恶地压下嘴角,声音压抑透着浓浓的酸味:“傅政凛,你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还笑得那么开心,我好嫉妒!” “你先松开。”傅政凛侧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用力挣动手臂。 方豫狠狠磨了下牙,松开一只手,转而掐住他下巴,迫使他转回头,只能正对着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暴躁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龇起牙朝他低吼:“你先回答我,她是谁!” 傅政凛不悦地瞪起眼,厉声道:“方豫!你再这样就滚回京城去!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至于她是谁,与你无关!” 方豫双瞳猛缩,下意识就松开手,眼眶当即就红了,他委屈地垮下脸,闷声控诉:“傅政凛,你又赶我走。” 傅政凛抬手推开他,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低叹一声:“不想回去就给我老实点。” 他率先往外走,方豫紧跟上去,垂眸看着傅政凛插在口袋里面的手,眸光暗了暗,视线落在另一只手上。 他脚步一转绕到傅政凛另一边,刚想牵起他的手,傅政凛却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又把手伸进口袋里。 方豫气到炸毛,直接把手探进他口袋,用力握了上去。 傅政凛脚步猛然停止,黑下脸教训:“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方豫喉咙翻滚发出两声闷哼,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让我牵,我只能这样了。” “你!” 傅政凛深呼吸,咽下一口浊气,哑声道:“皮痒了吧。” “嗯,你要帮我挠挠吗?”方豫眸色亮得惊人,红润的薄唇往两边扯开。 傅政凛没搭理他,手伸出口袋,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个牛皮糖。 方豫又接着问:“你还没回答我,便利店的女人是谁?” “高中同学。” “我刚才看她拿出手机,想加你微信?” 傅政凛瞥他一眼,“没加。” 方豫低笑出声,趁傅政凛毫无防备,抬起他手放在嘴里轻吻了一下,不到两秒就放开,压根不给傅政凛反应的机会。 傅政凛狠狠拧起眉,忽然想到什么,“说起微信,我还没加你吧。”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我扫你。” 方豫神情有一瞬的僵硬,眼珠子转动一下,“没有微信,待会回到酒店我注册一个。” 傅政凛狐疑地看着他,“年轻人没有微信?你怎么联系其他人。” 方豫错开视线,目视前方,喉咙上下滚动,“短信。” 傅政凛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怀疑这小崽子在说谎,但他也没揭穿,收起手机走到小车旁边打开门。 “换我来开吧。”方豫拉着他走到副驾驶,把人推坐进去。 傅政凛讶异:“你有驾驶证?” 方豫弯腰,骤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像是考不到驾驶证的人吗?”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傅政凛呼吸凝滞,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在傅政凛暴起打人之前,方豫拉过安全带帮他系上,“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很讨厌,先回酒店洗澡。” 他动作极快地伸手揉了揉傅政凛微湿的头发,随后离开副驾驶,轻轻关上门。 他转身之际,视线快速扫过后方停着不动的小车,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这辆车从陵园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说是巧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大步走向驾驶室的位置,一手拿着手机发了条信息。 守在不远处的梁西等人收到信号,顿时朝小黑车大步走去。 方豫坐上座位,动作熟练地开火踩油门,汽车眨眼间冲了出去。 说实话,傅政凛被吓了一跳,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他偏头看着急速倒退的夜景,又转回头看向把汽车开出跑车气势的方豫,“你舅舅说你这六年以来尝试了不少极限运动,为什么,单纯寻求刺激?” 方豫轻踩刹车,放慢车速,嗓音沉而沙哑:“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 傅政凛抿了抿唇,胸口开始发闷。 “我怕自己忍不住跑去丰城,跑到你面前,把你活活咬死。” 方豫一手轻敲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傅政凛一眼,哑声道:“为了压下这种强烈的情绪,只能不停寻找发泄的途径。” “傅政凛,我承认自己是个疯子,没什么人情味。所以啊,你别想着离开我,我会发疯。” 傅政凛轻斥:“不撞南墙不回头。” “即使撞到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回头,除非我死了。”方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回到前面,“傅政凛,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爱上我。” 傅政凛选择性屏蔽,闭上疲倦的双眼,心下发苦。 他对方豫实在没辙了,这人连打骂也不怕,甚至连死也毫不畏惧。 他还能做什么? 再一次把人推回许家? 他哪里舍得啊……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某高档酒店门口。 两人肩并肩走进电梯,不一会儿来到顶层的总统套房前。 傅政凛刷卡打开房门,把房卡插进卡槽,回身看向紧跟上来的男生:“你先去洗澡。” 方豫反手关上门,直勾勾盯着他,“想跟你一起洗。” 第159章 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不自觉揉了揉手腕,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虎狼之词,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 方豫拧起眉,眼底浮起一抹痛色,大步走进卫生间拿了条热毛巾来到敷政凛前面,蹲下身,“先用热毛巾敷一敷手腕,缓解疼痛。” 他握起傅政凛左手腕,用温热的毛巾敷在他手腕骨上,拇指按压在上面开始揉捏起来。 傅政凛怔了下,眼神柔和下来,缓声道:“没什么大碍,能忍受。” “我的错。”方豫紧皱眉头,眼尾发红,嗓音哑得厉害:“如果不是我一时抽风离开小院,就不会被人抓,你也不会被人打断左手,险些丧命。” 他垂眸盯着傅政凛白皙修长的手腕,眼眶酸涩得厉害,连喉咙也仿佛压了千斤巨石,难受得很。 傅政凛为了救他,连命也不要,他居然轻易相信了对方在机场的一面之词! 这白白浪费的六年光阴,终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而傅政凛承受的痛苦,也是他无法偿还的。 “你那会儿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没了你,我很大可能也没了盼头。” “方豫,别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决定救你的人是我,自愿爬上擂台的人也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傅政凛抬起右手盖在他头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 “好了,别揉了,赶紧去洗澡。”傅政凛抽了抽左手,一时没抽动。 他看着默不作声,眼眶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掉眼泪的男生,心脏猛然瑟缩了一下。 算了,随他吧。 他放松身体,背脊靠着柔软的沙发,静静地看了方豫一会儿后,不知不觉轻闭上眼。 温热的毛巾渐渐凉透,方豫拿开毛巾,低头凑过去,凭着野兽舔舐伤口的本能,一下一下舔舐着他手腕。 傅政凛原本已经有了些许困意,此时被炽热的舌尖扫过,顿时惊得站起身,脸色黑一瞬红一瞬。 他怒斥一声:“方豫!” 方豫耷拉下眼皮,舌尖重重抵着上颚,闷闷地说:“傅政凛,我改不了了,要不,你还是把我舌头剪了吧。” 傅政凛刚生起的怒气随着这句话快速消散。 “尽量克制,如果换做其他人,会被当成性骚扰!” 方豫仰起下巴,眸光亮闪闪,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没有其他人,我只舔你。” 傅政凛:…… 他紧绷着脸,快步走进卫生间,还反手锁了门。 深藏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开始冒泡。 【傅政凛,你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闭嘴!”傅政凛低骂一声,嘴唇颤抖得厉害。 【童言无忌,你在害羞什么?】 傅政凛气笑了,低骂出声:“童言?!他几岁了?什么叫只舔你,这种话能随便说吗!” 【可是,他说得很认真,并不是随便说说!他确实只舔你啊,你见过他舔其他人?】 傅政凛只觉脑袋要裂开了。 他两手撑着洗漱台,胸口堵着一团热气,瞬间直冲上脑袋。 他直直盯着镜子里面满脸潮红的自己,不忍直视似的闭上了眼。 他单身二十九年,从未有过情感经历,如今竟被一个小了十几岁的男生直白的一句话弄成这副模样。 实在是不可理喻! 【心跳加速即是心动,傅政凛,你对他有感觉了。】 “闭嘴,少在我脑海里面胡扯!滚!” 任谁看到他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都会认为他疯了。 傅政凛本就有精神病,此时的确处在疯魔的状态,脑海里的声音反复冒出,把他折磨得够呛。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携带药瓶子了。 他索性脱掉上衣,直接走进淋浴室打开冷水。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洗冷水澡,以至于让他越洗越不得劲,全身骨头仿佛都在叫嚣着疼,左手腕也疼得厉害。 好在脸上的热气在冷水的不停冲刷下渐渐消散。 良久,他打了一个哆嗦,弯下腰脱掉湿淋淋的西装裤。 “咚咚咚” 敲门声由轻到重,昭示着敲门之人此时的状态。 “傅政凛,你在洗澡吗?” 傅政凛降温成功后,把水温调到四十,随口“嗯”了声。 温水喷洒在冰凉的肌肤上,收缩的毛孔瞬间舒张,傅政凛似乎禁不住冷热交替的刺激,又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鼻头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傅政凛,你感冒了?” 方豫开始扭动门把手,但门反锁了,他整个人表现得暴躁不安,急得来回走动起来。 他反复撕咬着口腔软肉,喊了一遍又一遍“傅政凛”,对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点儿回应也没了。 他开始大力拍门,手背缭绕至胳膊肘的青筋纵横凸起,透着骇人的力量感。 傅政凛透过流水声听到“砰砰砰”的砸门声,昏沉的脑袋陡然清醒。 他脸色一变,急忙关掉花洒,刚抬脚走了两步,门就被大力踹开。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卫生间的门瞬间倒塌,彻底报废。 傅政凛:…… 方豫大口喘着气冲了进来,乍一看到赤条条白得晃眼的身躯,呼吸瞬间凝滞,眨巴着眼对上傅政凛杀人似的眼神。 “滚出去!” 一声暴喝响彻卫生间。 紧接着,一只拖鞋飞了过来,方豫侧头躲开,双眸闪烁着诡异渗人的幽光。 他抬脚走向傅政凛,喉咙不停翻滚,连鼻子也发出沉重的呼哧声响。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人类的发情期并不比野兽少。 光是看了傅政凛一眼,霎时就激起了他的兽性。 “方豫!你特么中邪了吗!” 傅政凛见他不听就算了,反倒像只发情的野兽走上前来,气得脸蛋涨成了猪肝色。 他快速抬手习惯性想要扯浴巾,然而扯了个空,手顿时僵硬在那儿。 他偏头看向空荡荡的墙面,心脏咯噔一声。 浴巾呢? “傅政凛,你好白。” 方豫眼里只有那具诱人的身躯,喉咙再次咕噜一声,眼底欲望翻滚。 傅政凛弯腰抬脚脱下另外一只鞋子,毫不留情甩了过去,“方豫!我让你滚出去!耳朵聋了吗!” 这回方豫没有躲,胸口被拖鞋甩了个正着。 他似乎失去了身为人类的理智,眼底泛起势在必得的凶光,紧盯着心爱的猎物,陡然迈开腿发起攻击,朝他扑了过去。 傅政凛没兴趣光着身子和他在卫生间里面追逐打闹,狼狈地躲开,抬脚大步走向门口。 但他小看了方豫矫健的身手,不过两秒就被他揽腰大力搂进怀里,叼住了后脖颈。 第160章 还有两百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卫生间,傅政凛差点憋不住嘴闷哼出声,全身气到发抖,一张俊脸彻底失去平静,扭曲泛红。 “方豫!你找死!” 傅政凛嗓音完全变了,抬起胳膊肘狠狠顶在方豫两肋中央。 然而,方豫不但不松手,又一次扬起手拍打下来。 傅政凛彻底被激怒了,以牙还牙咬在方豫手臂上。 方豫似乎失去了知觉,压根感觉不到痛,反而被他的动作激得越发兴奋,一双猩红眸子剧烈颤动着,鼻间发出的呼哧声沉重急促。 下一瞬,傅政凛被紧压在墙上,皮肤接触冰凉的墙,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后抬腿踹在方豫身上,人没踹到就被攥住了脚腕。 “傅政凛,还有两百次,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你。” 方豫蹲下身,直勾勾地盯着白皙肌肤上雕刻的性感纹身,喉咙重重滚动,快速凑过去咬了一口。 “你!” 傅政凛头皮发麻,脸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转瞬间又变为锅底样。 “滚!” 他使尽全力翻转身子,一脚踹在方豫胸口。 方豫身躯不受控制往后倒,眸色一暗,同时伸手拉住他手腕。 傅政凛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倒进他怀里,转眼间天旋地转,他被方豫压制在身下。 卫生间的地板很凉,傅政凛全身却异常滚烫,纯粹是气的。 命脉被人叼着,他不敢动弹一下,羞愤地闭上眼,死死咬着牙关。 * 半个小时后,傅政凛阴沉着脸走出卫生间,迅速穿戴整齐大步走向门口。 方豫捂着肿痛渗血的鼻子追了出来,“傅政凛,你去哪里!” 傅政凛停下脚步,眼里怒意汹涌,回头瞪着他,“分房睡!” 方豫半垂眼帘,闷声道:“你待在这里,我走。” 他伸手打开门,放下手臂露出狼狈的脸庞,过分红润的唇微张着,哑声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我不会后悔。” 他抬脚走出门口,回身看着眼尾发红的男人,遗憾低语:“你陷入情欲中的模样很好看,可惜忘了拍下来。”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傅政凛两手紧攥成拳,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控制不住一拳打在墙上。 手骨传来的疼痛也无法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 脑海反复播放刺激的画面,他晃了晃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沙发上坐下。 “简直无法无天了,居然敢揍我!” 傅政凛从牙关挤出压抑的一句话,“什么两百次,那小混蛋还真的要还回来?!” 他情绪烦躁至极,身子却带着发泄过后的轻松,这种感觉让他羞愤不已。 唇齿带来的炽热感久久无法消散,他仰头闭上眼,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最后沉沉叹了一声:“越活越回去了,傅政凛,心软会让你走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方豫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以后,他绝不会由着他。 时间转瞬间来到凌晨12点,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傅政凛掀开眼帘,伸手拿起手机打开屏幕。 一个陌生账号申请添加他为好友。 头像是威风凛凛的成年猎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傅政凛心里仍然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他全身不适,但还是点了接受申请。 对方迫不及待就发来消息。 [方豫:傅政凛,我鼻子疼。(图片)] 傅政凛冷哼一声,指尖一点打开图片。 映入眼帘的是方豫那张放大的俊脸,就是瞧着有点可怜,鼻子红肿,双眸泛红,似乎刚哭了一场。 “只会在我面前装可怜,欠揍。”傅政凛哑声骂了句。 他很是无情地回了句。 [凛:睡了。] 几乎下一秒,方豫就发来回复,但傅政凛没再看一眼,直接关掉手机,随手扔在一边,起身走进房间。 总统套房的房间很大,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就显得有点孤独了。 傅政凛压下心口的烦躁,侧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睁着,毫无睡意。 “傅政凛,我刚给你暖了床,舒服吗?” 脑海忽然响起方豫曾经说过的话语,他全身一震,很暴躁地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头。 “中邪了。”他自言自语,眉宇间的烦躁挥之不去。 他就这么半靠在床头,直到天蒙蒙亮才起身洗漱,随意拿了件黑色衬衫换上,收拾好行李打开房门。 方豫一大早就等在门口,着装简洁清爽,和傅政凛形成鲜明对比。 修长四肢裸露在外,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满满的爆发力。 他视线落在傅政凛眼睑下方的黑眼圈上,很确定地说:“你又失眠了。” 傅政凛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对方豫太过心软,才让对方三番四次得寸进尺,做出那些出格放肆的举动。 眼见方豫的手伸过来,他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拿着行李箱,绕过他往前走,沉声抛下一句:“你要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接下来就别跟着我。” 方豫迈开长腿跟了上去,没在意他的警告,似乎已经吃定了傅政凛会对自己心软。 傅政凛见他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脚步忽地一顿,深邃沉寂的眸子直视着他,深呼吸一口气,神情严肃认真:“你不听也得听,如果做不到,我会让你舅舅亲自带你回去京城。” “他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方豫半眯起眼,喉咙翻滚低哼一声,趁傅政凛不注意,伸手抢过他的行李箱,一字一句道:“傅政凛,没有谁可以阻拦我的脚步,你的威胁对我无效。” 傅政凛皱起眉,见他拉着自己行李箱率先走到电梯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方豫就是个执迷不悟的小疯子,平时牵牵手也就算了,还多次强吻,甚至干出那种令他恨不能钻进地洞的事儿。 傅政凛平日里对那方面的需求不高,动手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昨晚一时不慎着了方豫的道,此时光是想起卫生间暧昧羞耻的画面,就让他生起浓浓的罪恶感。 更离谱的是,那小混蛋还不肯tu出来! “叮” 电梯开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黑沉着一张脸走进电梯,全身绷得紧紧的,还下意识远离旁边的小混蛋。 方豫:…… 他暗地里磨着牙,心想来日方长,昨晚揍他两个巴掌哪里够啊,还剩两百个! 虽然后面干了点禽兽事儿,但他仍然觉得不满足。 毕竟,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视线落在傅政凛的臀部上,瞳孔变得幽深。 第161章 我脸皮厚,不怕疼 藏城的天气和淮城相反,气温低于零度。 傅政凛刚下飞机,就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源源不断钻进鼻孔。 他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喷嚏,连眼眶也变得酸涩、发红。 明明身上已经穿着保暖性极佳的羽绒服,他依旧顶不住严寒的侵袭,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从来都不喜欢寒冷的天气,本就比常人温度低的肌肤会变得像冰块一般冰冷,他潜意识里向往温暖的东西。 方豫从行李箱里拿出事先备好的防寒装备,不容拒绝地戴在他头上、脸上、耳朵上。 帽子是金黄色带黑色波点的,顶部还有两个毛茸茸的豹耳朵。 傅政凛抬手就想扯下来,这种不符合他身份的东西,怎么可以出现在他脑袋上。 “傅政凛,无论你扯多少次,我都会给你戴上,别白费功夫。”方豫抬手摸了摸豹耳朵,眼里的喜爱毫不遮掩。 傅政凛胸口起伏呼出一口寒气,就这么顶着可爱吸睛的帽子走进机场大厅。 方豫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打开手机偷拍几张照片,嘴角始终上扬着。 傅政凛身上穿戴的东西全沾着自己的气息,他昨晚可是搂着它们度过了一晚上的。 至于有没有沾点别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藏城机场里面人来人往,放眼望去全是身穿臃肿防寒服的旅客。 两位打扮相似,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很快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头上戴着的东西晃眼得很。 傅政凛加快脚步,大步走向机场大门。 方豫紧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 梁西等人已经守在颜色低调的加长版迈巴赫旁边。 “暖气开了吗?” 方豫走到他前面问了句,很是主动地打开门让傅政凛上车。 “回方少,开了。”梁西欲言又止,喉咙滚动一下。 方豫轻轻关闭车门,表情秒变,眼底涌动着骇人戾气,“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第一时间保护好傅政凛,你没有反驳的权利!” 梁西苦笑一声,“方少,你这是为难我。” “所以,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舅舅的?!”方豫冷下声音,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以为我还会苟活于世吗。” “梁西,你要是做不到,就滚回舅舅身边。”他微垂下头,嗓音轻如耳语,威胁意味浓郁,“你跟在我身边六年,很清楚我的脾性。” 梁西紧绷着脸,低垂着头,艰难地应了声。 对比许总的威胁,他还是选择站在方少这边。 这人为了傅总,什么疯狂事儿都敢做,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这时,傅政凛放下车窗,方豫当即转身,脸上的凶狠之色尽数收敛,但语气依旧有点凶:“关上,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傅政凛:…… 方豫大步绕到另外一边打开门,眨眼间凑到傅政凛旁边关闭车窗,还顺带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低声道:“你要是冻感冒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把你屁股揍到开花。 中间的隔音挡板及时升了起来。 傅政凛坐直身体,伸手把人推开,冷静地说:“你要是乱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方豫哼哼两声,不以为意道:“我脸皮厚,不怕疼。” 傅政凛气笑了,沉着脸道:“谁说我要打你脸了。” 他视线往下扫过方豫裤裆,嗓音低沉有磁性:“发情发到我身上,那就割了。” 方豫怔了下,呼吸重了几分,连声音也哑了:“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受不了。” 他翘起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旁边的男人,眼里欲望毫不遮掩。 傅政凛脸色一黑,收回视线,紧闭着唇不再言语。 心下大骂:小色胚! 汽车远离机场,开往雪山的方向。 傅政凛偏头看向不远处被雪覆盖的建筑,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方豫不知何时戴上了耳机,回头看了眼汽车后方,冷声道:“覃锋派来的人紧跟在后面。” 傅政凛蹙起眉,覃锋那个疯子为了拿到证据,什么都干得出来。 车速不知不觉加快,司机是专门培训过的赛车手,他瞥了眼后视镜,语气恭敬地开口:“方少,前面是分岔路口,我会在一分钟后提速甩开他们,请坐好扶稳。” 方豫回了个“嗯”字,忽然倾身凑到傅政凛旁边,扯过安全带,“别动,先系上。” 傅政凛往旁边侧了侧脑袋,躲开喷洒而来的热气,放在腿上的手也缓缓收紧。 “咔哒”一声过后,方豫低笑出声:“你在紧张什么,真的怕我了?” 傅政凛抿了抿唇,夹杂着冰刀子的视线扎在他身上,“好了,坐回去!” 方豫不听,还强势攥住他手腕,接着十指相扣,“还是抓着你稳当一点,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后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傅政凛还没反应过来,迈巴赫瞬间提速,整个身子因为惯性往后仰。 藏城前往雪山的道路宽敞,路上车辆不多,前方的迈巴赫开出了跑车的气势,很快甩掉后方的黑车。 “会开车吗!踩油门啊!” 黑车内已经乱作一团。 身穿黑衣的司机阴沉着脸回骂一句:“你行你来开!” 副驾驶穿着黑色大袄的男人猛拍大腿,怒吼连连:“事情要是搞砸了,覃少不会放过我们!” “谁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司机开车那么猛!简直不要命了!”司机粗声粗气地骂,“覃少给你的枪呢,别藏着掖着!等我拉近距离后,你就瞄准车轮打!” “废话少说!就你丫这技术,追到天黑都追不上!”男人鄙夷地瞥了司机一眼。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为了那笔丰厚的报酬,也是豁出去了。 副驾驶的男人无意间看向后视镜,双瞳猛然收缩,神情狰狞扭曲,大吼道:“快躲开!” 司机反应速度极快,往旁边打了下方向盘,堪堪躲过后方撞击上来的改装越野车。 “砰” 枪声过后,黑车剧烈摇晃起来,显然被打中了后轮。 这时,车厢广播忽然响起男生满含不屑的嗓音:“蠢货。” 第162章 我忍耐性不好 迈巴赫持续高速行驶,傅政凛看着窗外急速倒退几乎看不清的景色,只觉头晕目眩。 他自认为年纪大了,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种刺激,被方豫缠着的手不自觉收紧,心脏更是剧烈跳动,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嗓子眼。 方豫察觉到他的异常,抬手碰了碰耳机,朝司机吩咐一句:“慢一点。”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傅政凛脊背紧贴着座椅靠背,憋着的呼吸瞬间放开,长长呼出一口气。 “甩掉了吧?” 话一说完,他正打算回头看一眼,此时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沿着自己后脖颈往上移动,随即插进头发里面轻轻揉了揉。 “没事了,好点了吗?” 方豫想把人摁进自己怀里安抚一下,但受到安全带限制,一时没有成功,错失良机。 傅政凛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拨开头上的手,往门边挪了挪。 方豫见他脸色苍白,心疼不已,没凑过去闹他,伸手打开储物箱拿出事先备好的保温杯,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喝几口茶水,压压惊。” 傅政凛也没拒绝,喝完茶后,从口袋掏出手机查看地图。 “这里距离葛兰雪山还有63公里,趁覃锋的人还在后面,我们过去那儿。他不会知道,资料压根就不在那栋房子里面。”傅政凛余光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生,很快移开视线。 方豫从上车开始,就跟盯梢似的盯着自己瞧,久久才眨一下眼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脸上贴了金子。 傅政凛伸手盖住他眼睛,语气无奈:“闭上休息一会,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 方豫眨了眨眼,睫毛上下颤动,刷在傅政凛掌心上,痒得很,及时拿开了手。 他视线沿着傅政凛深邃好看的眉眼往下移动,认真道:“你在我眼里,全身上下哪儿都好看。” 他把头歪到傅政凛耳边,声音压得很低,话语露骨又暧昧:“我想*遍你全身,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直到你身上全是我的气息。” 听这变态的虎狼之词,傅政凛紧绷着脸,心下暗骂:简直无药可救了! 他偏头看着窗外,表面上很平静,暗地里握紧双手,考虑要不要一拳揍在他嘴巴上。 “傅政凛,别让我等太久,我忍耐性不好。”方豫直话直说,瞳孔倒映着傅政凛泛红的耳垂,忍着咬上去的冲动,直起身深呼吸一口气。 傅政凛选择性无视他,毕竟多次反抗的结果都是一个样儿,索性闭上嘴,免得浪费口舌。 半个小时后,汽车停在葛兰雪山山脚下的停车场内。 葛兰雪山是半开发的旅游景区,而傅政凛要前往的地方是雪山半山腰的寺庙。 没人想到傅国城会把东西藏在寺庙那儿。 “方少,葛兰雪山的套票已经买好。”留着平头的保镖快步走过来。 方豫拿过门票,和傅政凛肩并肩走进入口。 梁西等人保持五米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身上皆穿着保暖羽绒服,不再是一身黑衣。 傅政凛仰头看着青白交加的雪山,内心无波无澜。 傅国城一边说着爱唐晚时,一边又暗地里收集她和覃锋的犯罪证据,这样的爱,有几分真。 “傅政凛,看我。”方豫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傅政凛刚转过头,口罩就贴上了方豫的唇,他瞳孔瞬间地震,隐约听到“咔擦”一声,他迅速移开脸,低声呵斥:“你再闹就给我……唔……” 方豫又一次贴了上去,牙齿还撕咬着棉质口罩,留下一小滩暧昧的水迹,“别老是皱着眉,会让我忍不住闹你。” 傅政凛一把推开他,眼睛赤红,方豫嘴唇传来的温度透过口罩蔓延到唇瓣上,湿润温热。 他想摘掉口罩,又怕方豫再一次偷袭,索性忍着口罩的湿意,快步走向缆车乘坐地点。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目光幽暗地看着大步往前走的猎物,心下发誓,下次定要亲到他求饶为止。 梁西等人低垂着头,心下震惊。 虽然知道方少对傅总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还经常见他俩牵着手,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那么勇猛,当众逮着人就亲。 虽然隔着口罩,但这是兄弟之间能做的事儿? 梁西忽然想起方少先前的巴掌印,心下了然。 不消片刻,方豫跟着傅政凛坐上同一辆缆车。 两人相对而坐,方豫不看景色,只专注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而傅政凛一手支着下巴,只看景色不看对面的男生,眉头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在蔓延,饶是再淡定的傅政凛也顶不住方豫赤裸裸的目光。 “方豫,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傅政凛打破沉寂,视线落在男生身上。 方豫不假思索就说:“搬到丰城,和你一起住。” 傅政凛眉梢下压,不怒自威,“别胡闹。” “没胡闹,我是认真的。”方豫直勾勾看着他,神情认真。 傅政凛沉下声音:“如果我拒绝呢。” 方豫眼底闪过一抹凶狠,嘴角往上扬了扬,咬牙切齿道:“拒绝无效。” 傅政凛皱眉,“你和我住一起不方便。” “今时不同往日,你长大了,即使是亲兄弟也有分开的一天。” 他顿了下,继续道:“何况,我以后会找女朋友,会结婚,你和我住一起像什么样。” 方豫红了眼眶,暴躁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女朋友就别想了,结婚可以,对象只能是我!” 傅政凛轻叹一声,“非要那么固执吗?” 方豫咬牙挤出一句:“因为我爱你。” 傅政凛心脏瑟缩了一下,苦笑一声,“我不爱你。” “没关系。”方豫垂下眼帘,呢喃自语:“我爱你就够了,傅政凛,我只想照顾你。” “你这样的爱,让我透不过气,我接受不了。方豫,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傅政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周身散发出烦躁的气息。 “你能不能听话……”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他后面的话语。 缆车竟停在高空一动不动了。 傅政凛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后面,所有缆车皆停在原位。 “故障了。” 第163章 被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小时后,缆车依旧毫无动静,所有乘客不淡定了。 “工作人员都死哪儿去了!” “我孩子突发高烧了,救命!” “有没有人!” “啊啊啊!你别乱动!” “什么破雪山,以后再也不来了!” …… 傅政凛隐约听到后面乘客的呼救声,伴随着儿童的哭喊,他回头看了眼,但什么都看不清。 周围的景象被雪遮挡,雪越下越大,缆车内的气温也逐渐下降。 方豫又一次打开手机看了眼,脸色阴沉,“还是没信号。” 傅政凛垂眸看着手机右上方的红色叉叉,神情越发凝重了。 缆车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面是蜿蜒陡峭的雪山,而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这趟缆车全程的最高点。 想要实行救援,很难。 连直升飞机也无法贸然靠近这儿,随时有撞上峭壁的风险。 “只能等待缆车重新启动。” 傅政凛心里也没什么底,忽然想起十几年前,震惊全国的哈那雪山缆车事件。 缆车运行途中故障导致168人被困整整一晚,因为失温致死的多达56人。 傅国城那会儿是淮城的大官,还带他前往当地参加了追悼会。 宽敞的灵堂内摆放了56具被冻到僵硬的尸体,年龄不一,其中有八位还是未成年的小孩。 “傅政凛?”方豫见他脸色青白,忽然喊了一句。 傅政凛想起那段令人沉痛的记忆,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抬眸看着年纪轻轻的男生,哑声道:“冷吗?” 方豫抬手摸了摸微凉的脸蛋,摇头回答:“我的体温常年比别人高,不冷,你呢?” 傅政凛不知何时把手插进了羽绒服口袋里面,违心地说:“不冷。” 现在已经到了正午,两人的行李都在保镖那儿,此时身上除了手机,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 “傅政凛,我看你刚才抖了两下,冷了吧?”方豫紧皱眉头,说着就想起身。 傅政凛低斥一声:“坐在那里别动,缆车一旦失去平衡,有坠落的风险。” 方豫坐着不动了,闷闷地“嗯”了声。 傅政凛重新戴上口罩,掩盖冻到发麻的唇,缓声道:“我穿得比你还厚,真不冷。” “你伸手让我摸摸,看看冰不冰。”方豫固执地看着他,率先伸出手。 傅政凛双瞳轻微颤动,没伸手,只道:“别闹,乖乖坐着等待救援。这个景区从未报道过缆车故障的消息,相信不久后就能正常运行。” 方豫不置可否,身为野兽的直觉让他内心感到些许不安,这次的缆车事件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不怪他这么想,毕竟覃锋可是巴不得要了他们的命。 他微垂着眼帘,余光瞄见傅政凛的双腿轻微地颤动着,他脸色一变,当即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盖他身上。 傅政凛虽然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奈,他不可能领他的情,“穿回去!你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很抗冻吗!” “你冷。”方豫倾身把衣服盖他腿上。 “我没事,听话,把衣服穿回去,万一冻出个什么好歹,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么。”傅政凛低叹一声。 不过一分钟,方豫的脸就冻到红通通,还打了个喷嚏,傅政凛紧拧着眉,沉下声音道:“别固执,听我的,这里是高空,生病了很麻烦。” “要是把风寒传给我,咱俩不就坐着等死了?”傅政凛违心说了一句。 这句话效果立竿见影,方豫乖乖穿回外套,眉宇间挂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抬起手腕看着装有定位器的机械表,心情沉下谷底。 这种情况,即使再有钱再有能力也是毫无作用的,只能靠等。 这个过程很煎熬,明明过去了一分钟,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时间渐渐流逝,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啊啊啊!” 忽然,刺破苍穹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傅政凛忍不住回头看。 后方的缆车忽然朝后滑动起来,速度极快,眨眼间撞击在后面的缆车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傅政凛两人所在的缆车也剧烈晃动起来。 大雪模糊了视线,让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方豫是个不怕死的,但他最怕傅政凛受伤,压低声音安抚:“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傅政凛紧握成拳的五指因为方豫一句话缓缓松开,“傻瓜,我不怕。” “想不到咱俩的人生还挺戏剧化的。”他直视着方豫俊俏的脸,嗓音发沉。 方豫抿了抿唇,对自己的遭遇毫不在乎,反倒心疼这个男人,“只要躲过了这一劫,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傅政凛轻“嗯”一声,偏头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缆车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们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听到狂风暴雪拍打在缆车上面的声响。 缆车随着狂风摇晃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深渊。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傅政凛半垂着眼帘,眼底透着疲倦和困意。 寒气沿着骨头缝往里面钻,他不自觉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脸蛋埋在膝盖里面。 “傅政凛,别睡!”一声暴喝让他全身一震,瞬间清醒。 方豫半跪在车厢中央,拉过傅政凛异常冰冷的手,把人拉坐到自己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傅政凛撩起眼皮看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沉沉地一声“嗯”。 虽然清醒了些许,但整个脑袋仿佛被冻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缓慢运转着。 方豫见他又垂下眼帘,心脏咯噔一声,索性扒开他的衣领,凑到脖颈处用力咬了一口。 傅政凛闷哼一声,精神一震,低声骂:“方豫,找抽呢!” “你别睡,傅政凛,我求你别睡。”方豫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冰冷的薄唇贴着他耳朵胡乱地蹭了蹭。 “你先放开。”傅政凛挣扎了一下。 方豫凶巴巴地低吼:“能不能别逞强,你都快冻成冰块了!” 话一说完,他张嘴咬上近在嘴边的耳垂,虎牙抵着软肉磨了磨,“你要是敢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直接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