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引鹤归》 第1章 似梦 观玉小院。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上房内传了出来,瞬间就响彻了整个观玉小院。 “啊——!!!” “杀人啦!!!杀人啦!!!” “来人啊!!快来人啊——!!!” “少......少奶奶......少奶奶把少爷杀啦!!!” 两名丫鬟争相从房内相互推搡着奔逃而出,脸上神色惊恐万分,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喊着。 引得在院子里干活的三四个粗使仆妇跑过来查看情况,待见到房内的场景,皆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房内,卢霖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青色长袍的腰腹处,浸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而他的相好秦摘月秦公子正趴在他的身上哭泣。 谢晚棠则站在卢霖脚边不远处,她一手持刀,另一只手上正握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让人一时看不清是何物件。 仆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快步跑去前厅禀报。 此时卢彦松与张氏正在宴请宾客,今天是他的升官宴,当一听到仆妇的禀报便立马带着人冲到了后院。 待看清楚屋内的情形之时,卢彦松脚步一踉跄,幸好身旁的小厮扶了一把,不然就要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卢彦松颤抖着手去掀开那染血的袍衣,掀开一看,令人触目惊心,他腿一软,直接软倒在地。 张氏瞬间就崩溃了,直接扑倒在了卢霖的身上,悲戚的哭喊出声:“我的儿啊——!!!” 跟随而来的宾客皆聚拢在门口,探头朝里头看去,顿时惊讶不已,原来这卢霖,竟然是被割去了子孙根! 再抬头看向里面,谢晚棠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色袄裙,那上面还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就那样冷冷的站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嘴角上却挂着一抹浅笑。 身旁站着的侍女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狗,正对着来人龇牙咧嘴的流哈喇子,谢晚棠伸手将狗绳接过。 张氏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谢晚棠,那神情比谢晚棠手中的那条狗还要凶恶上几分。 “啊——!!!毒妇!!毒妇!!我要杀死你这个毒妇!!我要将你浸猪笼,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再将你的尸身千刀万剐,扔到荒野之中去喂食野狗,让你死无全尸!你这毒妇!!” 看着张氏那凶恶但又只能无能威胁的样子,谢晚棠无动于衷,她甚至笑了,笑出了声。 “呵——” 这时,谢晚棠将另一只手抬起,露出了她手里那团被帕子包着的血肉模糊的肉块,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她手里一直握着的,就是卢霖的......! 众人赫然,看着那团玩意就这样赤裸裸的展露在眼前,不少女宾客瞬间觉得眼晕目眩,恶心得直捂嘴,还有胆小的直接尖叫着逃离了现场。 而男宾客却只觉得心寒腿寒,纷纷夹紧了自己的双腿,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谢晚棠接下来的做法,才更加令众人觉得心惊。 “不是不能用吗?那就不要用好了!” 说罢,谢晚棠的手轻轻一翻,那团肉便从她手里头落了下去,那只饿了三天狗自谢晚棠抬手之时,便一直盯着那团肉看了,此时见她松了手,一个跳跃便接住了那团肉。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大狗便已经将那块肉吞入腹中了,似乎还有些不过瘾般,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圈狗嘴。 “啊——!!你——” 张氏见状,发出了一声尖叫,手指颤抖着指向谢晚棠,随后受不住打击,便晕死了过去。 卢彦松则双腿一软,后退了两步,靠在那个雕花镂空刻着分桃图的水曲柳母屏风上,缓缓滑落,坐到了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最终,谢晚棠还是被关押了起来,关押进了卢府的祠堂,那个困了她整整六年的祠堂。 当天,这件事便被宣扬了出去,在坊间流传,谢晚棠的名字响彻整个京城。 卢家少爷是断袖,其妻谢氏不堪受辱,手刃无情人。 当晚,谢家二老爷谢绍鸿当晚就带着妻子于氏以及次子谢允安将谢晚棠带回了谢府。 第二天,谢绍鸿直接状告到了皇帝那里,这件事被彻底闹大,谢晚棠被判和离,其嫁妆赔付一半给卢霖,卢彦松贬为庶人,逐出京城,其子孙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对于这个判决,谢晚棠没有一丝争议,本来那嫁妆在这些年就已经被卢家蚕食掉大部分了,剩下那些东西,分与不分,她都已经不甚在意了。 在接到圣旨与和离书之后,谢晚棠当天她就直接出城去了静梅庵,带发清修,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毕竟谢家还有待嫁的姑娘,她总归还是为她们要顾忌几分的。 当谢晚棠跪在观音菩萨面前之时,她看着周围清冷中带着些许凄苦的环境,便能猜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可能并不好过。 可那又怎么样呢? 此时的她,跪坐在菩萨面前,眼中满是虔诚,心里却无比快活。 今天,可算得上是她过往十年里,最最快活的一天了。 要不是在庵堂内不合时宜,她恨不得插着双手在院子里仰天大笑一番,以此来表达自己究竟有多轻松快活。 然而,卢家却没想着这么轻易放过谢晚棠,当天夜里便找人潜到了静梅庵,将昏睡中的谢晚棠用药迷晕绑走,直接带到了庵堂后山的山塘边,在她脚上绑上了几块重石,直接扔进了山塘之中。 冰凉刺骨的塘水瞬间就将谢晚棠激醒了,她发觉自己手脚都已被绑死,挣扎无果,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脚上的重石带着,快速的往深水里落去。 可是湖里实在是太黑暗了,莫名的,她似乎感受到了第一次跪在卢家祠堂时所生产的那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谢晚棠睁大了双眼,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那皎洁的月光,因为她的挣扎,而泛起的粼粼波光,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突然,那片月光似是被人由上至下一刀劈开了一般,从中间处,开始裂出来一条大缝,似乎有一条迅猛的黑鲤鱼从缝隙之中跃了出来,他的身后,重新洒满了月光,照亮了他朝着她飞速游过来的那些水流。 随着那条黑鲤游得越来越近,谢晚棠也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庞。 是......陆引鹤? 是陆引鹤! 谢晚棠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临死之前会见到这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深得皇帝所喜爱的朝廷重臣。 呵,真是魔怔了,他们之间,哪来的交集? 可纵使知道不可能,谢晚棠还是忍不住朝着那人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都无法够到。 所以,假的就是假的是吗?这一切都只是她临死前的幻想与挣扎是吗? 只是,为什么是他呢? 谢晚棠放弃了,因为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她心里的最后一口气散了,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也好,总归最后看见的,不是卢家的人,这就已经很好了。 而陆引鹤还在飞快的朝着谢晚棠游去,就在快要拉住谢晚棠那只手时,却看见她闭上了双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从他指尖处垂了下去,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气从他嘴里散出去一大半,变成了无数大小各异的气泡,快速朝着水面浮去。 在过往的三十年里,从未有哪一刻让他感受到有如此重的无力感,如果有,那大概是他得知她要嫁给某人的那一天吧。 谢!——晚!——棠!—— 第2章 非梦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谢——!晚——!棠——!” “尔时佛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东方万八千世界,靡不周遍,下至阿鼻地狱,上至阿迦尼吒天。于此世界,尽见彼土六趣众生,又见彼土现在诸佛......” “谢——!晚——!棠——!” “文殊师利,导师何故、眉间白毫,大光普照。雨曼陀罗、曼殊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时四部众、咸皆欢喜,身意快然,得未曾有......” “谢——!晚——!棠——!” “铛——!!” 一磬声落,谢晚棠猛的睁开了双眼,她头颅轻仰,像是缺了水的鱼儿重新跳入水中一般,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再缓缓吐出来之时,她原本坚挺着的腰肢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豆大的汗珠从她鬓间滑落,直到她那一口气全部吐尽,才仿佛感觉自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她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周围的事物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她抬头,入目便是一座高大的镀金如来佛像,正居高临下,用慈悲的眼神俯视着底下跪拜他的信徒。 她转动眼眸环顾了四周一圈,就见她的周围还围坐着数十个身着袈裟的和尚,他们的年龄大小不一,此时皆盘腿而坐,轻捻佛珠,手敲木鱼,嘴里此时正在念着佛经。 仔细一听,仿佛就是刚刚响起在她耳旁的那些佛经声,只是现在听得比之前更加真切了不少。 刚刚的谢晚棠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了一片黑暗且冰冷的束缚之中,无法动弹,可耳中却一直能听到那空灵悠扬的佛经之声,仿佛一直在引导着她往光明而去。 只是那黑暗之中传来的叫着她名字的男子之声,却始终让她无法忘怀。 那是怎样的叫声呢?她有些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无奈?悔恨?愤怒?痛苦?亦或是......不甘。 那声音饱含的情绪之复杂,令她无法分辨清楚。 她只觉得呼喊她名字的那个人,似乎是想要透过声音,将那个困住她的黑暗环境给撕裂开一道口子来,好将她拉扯出去一般。 不过那几声呼喊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周围除了和尚就没再看到有什么奇怪的男子了。 佛经声声入耳,神思愈发清明。 直到此时,谢晚棠才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这里是哪儿?她进行修行的静梅庵可是一座尼姑庵,庵里供奉是观音菩萨,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一尊如来佛,更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唱经的和尚! 尼姑庵怎么摇身一变成和尚庙了??? “小姐?” 一声轻唤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谢晚棠还没从尼姑庵变成和尚庙的震惊之中醒悟过来。 对方见她没反应,便抬起一只纤细的手从她的后方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腕。 谢晚棠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一下,她猛然转过头去,手横挡在胸前,满脸惊恐且防备的神色看着对方。 对方很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表现得更加镇定几分,只是面带疑惑的看着谢晚棠,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小姐?” 那妇人再次轻唤了一声,只是这次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担忧。 谢晚棠看着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倍感熟悉,但是却比之她记忆中的那张面容年轻了不少,她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记忆中那原本带了些许沧桑的脸逐渐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何......妈妈?” 谢晚棠有些不敢确定的轻唤了一声。 “是奴婢。” 何妈妈应了一声,再次伸手去扶谢晚棠的手腕,这次见她并没有躲避,才从袖口里拿出手帕来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小姐,您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谢晚棠并没有回应她,而是有些呆滞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大殿两侧摆满了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镀金佛像,她的眼睛在那些佛像脸上一一扫过。 所以,她这是死后上了西天?见到了诸位神佛? 不,不可能!她死前做出那样的事,还有什么资格登上极乐,更何况,她死之时,可未曾听说何妈妈已经身故了。 是了,何妈妈还没有死呢,所以这里也不是天界,那她便是在做梦了? 也是,只有在梦中的何妈妈,才会如此年轻。 可......这真的只是梦吗? 这么清晰的佛音,这么醒神的檀香,如此传神的佛像,她仿佛都能看见那神佛眉眼中的悲天悯人。 而且,就连何妈妈手心里的温度,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铛——!!” 又是一磬声落,震得谢晚棠心神一跳,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念经声停,周围的和尚纷纷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佛珠木鱼,有序的退出了大殿。 何妈妈也伸手将谢晚棠扶了起来,对着诸位师傅行礼谢过,直到看见最后一位白胡子白眉毛的和尚走过来之时,何妈妈就显得格外恭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大师也对着谢晚棠跟何妈妈回了一礼。 谢晚棠看着那和尚行的礼,只是下意识的双手合十,回上一礼。 何妈妈行完礼后,便对着那和尚开口问道:“慧觉大师,明后两日的两场法事,就有劳大师了。” 不同于以往的直接应承,这一次,慧觉大师脚步停顿,默默看了谢晚棠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 “茂林松柏正畅旺,雨雪风霜总莫爲。 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何妈妈听慧觉的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倒是谢晚棠,心中藏事,自然敏感,所以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慧觉大师这是在给她批判词?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见谢晚棠不言语,慧觉大师也不在意,只是临走之前又补充了几句话: “小姐生母死前虽然遭受了一些病痛,但其心中是顺畅开怀的,不是心中有大怨之人,这法事,在贫僧看来,七天已足以。” 说完,慧觉大师便转身离开了。 何妈妈疑惑的看着慧觉大师离开的背影,又看向自家小姐,一时不知该怎么好了。 “小姐,这......听慧觉大师这个意思,是做七天法事就好了,可我们原本定好九天的啊?这......这可怎么好?” 谢晚棠紧紧捏着何妈妈的手腕,久久不能说话,她抿着发白的嘴唇,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话来。 “那就、做七天!” 这不是梦!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里是昭灵寺,是她为母亲做十年死忌法事的地方。 刚刚诵经祈福的场景跟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当时慧觉大师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而那场法事,也做足了九天。 所以, 她,回来了。 第3章 晚霞 谢晚棠扶着何妈妈的手出了诵经祈福的大殿,一阵清风吹来,顿时感觉身心舒畅,原本憋闷在心里头的那股郁结之气,瞬间就被抚平了。 大殿门口还守着两名侍女跟两名小厮,等到何妈妈扶着谢晚棠出来的时候,就立马跟随了上去。 侍女想要上前来扶,却被何妈妈的眼神给制止了,刚刚小姐在殿内的样子让她有些担心,所以她还是自己随身服侍比较能安心。 “小姐,刚刚在大殿内您是怎么了,出了那样多的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叫个会医术的僧人过来替您看看?” 谢晚棠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不必了,我刚刚只是因为大殿内太闷了,所以才会有点不舒服,现在出来透口气,感觉好多了。” 何妈妈仔细看了眼谢晚棠的神色,见她不似刚才那般苍白,整个人都精神爽朗了许多,才稍稍安心了些。 身后的绯月突然惊呼了一声,手指轻轻的指着远处的天边:“小姐,快看,这天边,都是红霞,好看极了。” 谢晚棠闻言,抬头张望,漫天的红霞,绚丽夺目,笼罩在整个昭灵寺的上空,美得不可方物。 就连何妈妈,一时都有些看呆了眼,不由的赞叹出声:“看这漫天的红霞,明天必然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谢晚棠闻言,勾起了嘴角,眼里满是那红霞的晕色,那明艳的样子,比天上的红霞还要美上三分。 何妈妈转头看向自家小姐,一时就看呆住了,她知道自家小姐长得好看,但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能比得上现在。 此刻的小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是容貌上的变化,而是自内而外,心性上的变化,从而影响了她整个人的气质。 以前的小姐虽然待人温柔大方,但内里就像藏着一块冰似得,总也化不开。 而现在的小姐,看起来就像是那散落漫天的红霞,红红的一片,看着好像能暖进人心里去。 要是让谢晚棠知道此时何妈妈的真实想法,估计会笑出眼泪来了,那卢家祠堂的地板已经够冷了,心里头再藏着一块冰,那她还活不活了。 可自从发了那一回疯后,她才知道,原来,当恶人的感觉是那么舒心的,难怪,那卢家各个都那么喜欢当恶人。 谢晚棠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淡淡松枝檀香味道的空气,格外令人舒心。 “既然何妈妈说明天必然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那今天就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早点启程回京。” “好,小姐,咱们先回客院去,这回京行程的事的事,奴婢自然会安排妥当。”何妈妈笑着应下了。 谢晚棠点了点头,由何妈妈扶着,转身回了客院,那漫天的红霞照映在她背后的那片天空上,越来越浓烈,好似要烧起来了一般。 就连寺庙之中的香客跟僧人,都驻足停下观望,啧啧称奇。 居住在澄观阁的慧觉大师似有感应,原本阅读着经书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窗外,入目便是那赤色浓艳的火烧云,眉头一皱,随即便又舒展开来。 也罢,天地缘法,自有因果,不必强求,顺其自然,方为大道。 慧觉大师收回视线,继续阅读着手里的经书,翻页渐缓,似有顿悟。 客院内。 谢晚棠刚踏进院落,清月就从里头迎了出来。 “小姐。” “清月。”谢晚棠惊喜的叫了一声,立马伸手扶住了对方的手腕。 谢晚棠热情的样子倒是把清月给整糊涂了,明明下晌的时候才送了小姐出客院的,这才两个时辰没见,怎么就感觉好像很久没见面了一般呢? 谢晚棠此时也回过神来,她刚刚的情绪有些失常了,可毕竟上辈子,清月是陪了她最久的那个人,她心里对清月,自然是依赖一点的。 可如今看着还是少女般鲜嫩模样的清月,她心头欣喜之余,还是泛起了一阵酸涩。 也不知上辈子她死后,那陪着她一起到静梅庵清修的清月,结果如何了,愿菩萨保佑,没有了她的连累,清月后半辈子能顺遂一些。 清月跟何妈妈都有些疑惑的看着谢晚棠。 谢晚棠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还胡诌了一个理由:“我上午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我都在心里念叨一下午了。” 清月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可是午时小姐交代的这昭灵寺的名菜素梅羹?小姐放心,我一早就跟庙里做饭的僧人定好了,现已经送过来了,小姐可要趁热尝尝?” 谢晚棠也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说中了,其实她早就忘记前世有没有吃上什么素梅羹了。 她对着清月连连点头:“好,带我去。” 清月便扶着谢晚棠的手腕进了堂间。 何妈妈笑着目送谢晚棠进去后,才转身去安排打包行李,准备明天回城的事宜。 而谢晚棠扶着清月的手,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她身上,嘴角的笑意越发明媚了起来。 前世出嫁前,谢晚棠的身边原本有两个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再有十来个粗使丫鬟婆子小厮等。 与卢家定下亲事后,她因为顾念着卢家势弱,而她失孤失恃,没有父母的庇佑,也不好再如此盛气凌人,出嫁前便送了何妈妈、伍妈妈回外祖家荣养,最后只带了四个大丫鬟嫁去了卢府。 如月底子不好,陪她跪了半年祠堂后,感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府医没能给开出好药来治,最后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被张氏命人卷了一席破席子,给扔到乱葬岗去了。 谢晚棠隔天偷偷花钱让清月找了闲帮去乱葬岗寻回如月的尸身来,想着好歹也跟了她那么多年,起码放在庵堂里念上几天经,再好生安葬,立个碑坟,不至于沦落到死无葬身之地。 可隔了一天后,那闲帮来回报,说在乱葬岗并没有找到如月的尸身,倒是有几块被撕得粉碎,血迹模糊的衣服布料,想来如月的尸身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啃食干净了。 谢晚棠听完后失魂落魄,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病下了,卢家到底不敢就这样让她病死,请了好几个京城的名医来诊治,下了重本,用了好药,才把她这条命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 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堪堪能下床行走,等她好得差不多了,才知道,自己的另外两个大丫鬟绯月跟素月,被张氏用照顾谢晚棠不周到为理由,草草的打发出去配了人家。 谢晚棠病好后不是没想着发作,将人找回来,后来一想,嫁出去了也好,总归比跟她一起留在这吃人的府里要好,至少后半辈子也都有了依靠。 后来因为她生病这件事传了出去,倒是给外人落下了一个身体羸弱的坏名声,而卢家,因为帮她满京城的找名医问诊,反而得到了一个良善之家的美名。 到最后,谢晚棠的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清月了。 当时,张氏不是没对清月出手过,但是清月以死相逼,还吵吵着要回谢家去跟谢家二老爷谢邵鸿,让谢邵鸿知晓他们卢家是怎么对待谢家嫡出的小姐的! 张氏怕了,就没敢果决出手,后来谢晚棠病好后将清月护住,也就没给张氏出手的机会了。 不过卢家也因此对她们主仆二人看得极为严格,从不让走出二门。 两人也是隐忍了好几年,谋划了好几年,才有了卢彦松升官宴上的那一幕。 第4章 破晓 破晓时分,清月便来到谢晚棠的床前唤她起床了。 谢晚棠刚睁眼时,还是满脸的迷茫之色,她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心中顿觉不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清月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自家小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立马回答上来了:“卯时二刻,太阳才刚刚升起。” 谢晚棠一听,顿时就着急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就要坐到梳妆台上。 “清月,怎么不早些叫我?如今迟了这大半个时辰,婆婆今天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清月一脸不知所措的跟在谢晚棠身后,今天的小姐是怎么了?怎么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小姐,不用着急的,何妈妈正在外面安排早食呢,况且马车回京也得三个时辰呢,待我们用过早食之后再出发也还来得及。” 谢晚棠听见清月的话,一时愣在了梳妆台前,她站在矮凳前,低头看向梳妆镜里自己的模样,一时感觉有些恍惚。 何妈妈刚巧走到了门口,听见房内的动静便抬脚走了进来,看见里头主仆两个一个精神恍惚,一个满脸彷徨不知所措,立马皱起了眉头。 何妈妈缓步走到了谢晚棠面前,满脸关切的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晚棠转头看向何妈妈,恍然间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卢府,她也不是卢少奶奶,不用天天寅正时分就起床,寅正三刻前得到达张氏的院子里伺候着。 虽然张氏并不会那么早起床,但是张氏就是喜欢这样来磋磨她,每天都要让谢晚棠在她的院子站上一个时辰才行,美其名曰,教导规矩。 但凡谢晚棠迟上那么一次,轻则打手心,罚抄佛经,重则跪祠堂,不给吃喝。 一年之中春夏秋三季都还好,唯独冬天,最是难熬。 哪怕她穿上的厚厚的棉裤棉鞋,还是抵挡不住那钻心的寒意,偏偏张氏还不肯让她用手炉炭火,就这样硬生生的熬着,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小姐?”何妈妈见谢晚棠不理会自己,又朝她走近了一步,轻声喊了一声。 谢晚棠看着何妈妈那满脸关怀的神色,突然松了一口气,扶着梳妆桌缓缓的坐了下去。 “何妈妈。” “哎,小姐是不是因为起太早了,所以有些缓不过神来了?” “嗯。”谢晚棠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 何妈妈跟清月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因为起太早了啊,不是撞邪魔怔了就好,不过这是在昭灵寺的客院处,离着那些个菩萨佛祖那般近,又怎么可能撞邪魔怔呢?! 何妈妈熟练的抬手帮谢晚棠按揉着头顶,让她的精神能舒畅一些。 清月则在一旁用热水洗了帕子帮谢晚棠擦手,一边擦还一边说道:“也是要赶路,没办法,不然也不用小姐起这么早,这几日辛苦小姐了,待回了府上,就能好好的睡上一觉,也不必那么早起。” “能替母亲祈福,说不上辛苦。”谢晚棠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相比前世的遭遇,这几天所谓的‘辛苦’,其实更像是在享福了。 不过说起来,她都快忘记了,原本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在谢家,她也是可以睡懒觉的,毕竟她也算是谢府唯一嫡出的小姐,说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为过。 谢家目前有三位老爷,谢老太爷已经过世,大老爷谢绍骞,二老爷谢绍鸿,以及三老爷谢绍纹,而谢绍骞谢绍鸿是谢老太太所出,谢绍纹是谢老太爷的庶子,还有一个庶出的姑奶奶谢洳瑛,已经外嫁。 谢绍骞有一子三女,其中谢允初谢晚棠是嫡出,其母宋妘华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病逝了,但谢绍骞与宋妘华感情深厚,也怕后母苛待谢允初谢晚棠两兄妹,因而一直未曾再娶续弦,府中目前也只有两个妾室,各生有一女。 谢绍鸿有二子三女,其妻于氏,生有谢允安谢允修,其余三女皆是庶出。 谢绍纹有二子二女,其妻孔氏,生有谢允泽谢碧蓉,其余一子一女是庶出。 谢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谢家并没有分家,三位老爷依旧同住一府。 谢老太太疼爱谢晚棠,不用她晨昏定省,谢家大房没有主母,府中中馈便掌握在二房于氏手里,大房与二房守望相助,于氏也对谢晚棠疼爱有加,这些小事上也不会对谢晚棠多加管束。 所以,在谢绍骞没有出事前,谢家大房没有没落之前,谢晚棠的生活是格外滋润的,可以说比京城内九成上的贵女过得还要舒服。 何妈妈帮谢晚棠按摩完头发,便开始帮她梳头,谢晚棠也睁开了双眼,看着镜中这样年轻有朝气的自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浅笑。 何妈妈看着镜中自家小姐的笑容,也忍不住心生雀跃,果然还是起太早了,待会得在马车内加多两个软垫子,能让自家小姐舒舒服服的睡上一个回笼觉。 待谢晚棠梳洗完毕,换好衣裙,用过早饭后,便赶往大殿,为佛祖奉上最后三支香,拜谢过佛祖之后,她就要赶回京城去了。 出昭灵寺的这一段路上,谢晚棠遇到了许多个刚上完早课的僧人,每一个都会停下与她说上一句‘阿弥陀佛’,谢晚棠亦会回上一礼。 待出了昭灵寺,谢晚棠还是没有遇到那位给她判词的慧觉大师,略感遗憾。 谢晚棠站在佛寺前,回头张望,‘昭灵寺’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夺目,尽数映入了她的眼中。 谢晚棠在无声之中,下巴轻抬,面露笑容。 昭灵寺,她相信,她还会再来的。 “走吧。” 谢晚棠朝着清月伸出了手,由着清月扶着她走下台阶,登上了马车。 马夫挥舞着马鞭,朝着那太阳升起的方向,浩浩荡荡的前行着。 第5章 遇匪 从昭灵寺到京城足有五十里地,以谢家的马车速度也得走上两个多时辰。 马车内,谢晚棠轻轻靠在车壁上,掩嘴打了一个呵欠,眼泪在眼角流转,马车走得官道,还算平稳,并不颠簸,但是这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是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清月在一旁见状,立马从暗格里拿出来一个小靠枕,能让谢晚棠更加舒服的靠着。 谢晚棠挣扎似得扑闪了几下眼睫毛,最终还是败给了瞌睡神,在车上开始睡起了回笼觉。 何妈妈见状,让清月拿出一张薄毯盖在了谢晚棠身上,谨防她着凉,又伸手敲了敲车门,示意车夫赶得稳妥一点。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突然急停,车身被急停带得猛然晃荡了一下。 清月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扶谢晚棠,谨防她在睡梦之中不慎摔倒。 何妈妈见谢晚棠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她拉开车门,冷声质问车夫:“怎么驾的马车?!万一摔到了小姐怎么办,是想挨板子吗?!” 车夫陈大立马慌张认错:“何妈妈息怒,是我没驾好马车,还请小姐责罚奴才。” 何妈妈听到陈大认错面色稍霁了些,心想这陈大好歹也是个老车夫了,怎么会犯这么浅显的错误? 谢晚棠被晃了一下,从浅睡中醒了过来,她原本靠着的那个靠枕,因为马车晃荡往外走了一点,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便掉落在了地板上,滚到了清月的脚边。 清月立马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谢晚棠看着清月的动作,听着何妈妈的斥骂声,渐渐回过神来,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走着怎么停了?” 何妈妈也刚想问,便转头看向陈大。 陈大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回禀小姐,前方路口好像出了什么事,吴队长紧急叫停了马车,驱马去前方查看情况了。” 陈大也不清楚前面出了什么事,只是如实禀报。 谢晚棠听了之后沉默了,她在回忆前世回京路上遇到的事。 何妈妈见谢晚棠神色无恙,便知道她未曾动怒,便暗暗的给了陈大一个眼神,示意他后面仔细驾车。 陈大感激应下,这就代表着谢晚棠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罚他了。 这时,侍卫队队长吴珅驱马过来,停在马车侧边,恭敬的行了一礼:“回禀小姐,前方出现十几名土匪!方才正在打劫前面的一个车队......” 土匪! 谢晚棠猛然睁大了双眼,对了,就是土匪!她前世从昭灵寺回京的路上,也是遭遇到了土匪! 她手一拍自己的脑门,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下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何妈妈跟清月一听有土匪,脸色巨变,满眼惊骇。 何妈妈还好,大风大浪见多了,还算稳得住,倒是清月,没经历过这种事,瞬间就红了眼眶。 谢晚棠撩开窗帘,看向车旁的吴珅:“吴队长,以我们之力,能否顺利逃脱?” 前世有人相助,顺利无恙的到达了京城,这一世她提前了两天返回,怕是要靠自己的人脱离这虎口了! 吴珅见谢晚棠着急,立马补充说道:“小姐不必担忧,那些匪徒已经被宋公子的手下尽数拿下了,而且那群土匪打劫的是前面的一个车队,于我们无碍。” 当谢晚棠听到宋这个姓氏的时候,脑袋就像被炸了一般,一片空白,耳中似乎还起了轰鸣声。 “你说土匪被谁拿下了?”谢晚棠的声音轻的吴珅几乎都没听清楚她在问什么。 吴珅虽然有些疑惑谢晚棠的态度,但是却不敢多想,只是恭敬的回答道:“是......荆州知府之子,宋子恒。” 宋子恒! 谢晚棠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居然会是宋子恒! 前世,在她回京路上于土匪手里救下她的也是宋子恒。 真没想到,这辈子提前回京了,遇到土匪之时,居然还会跟他扯上关系。 还当真是有、缘、啊。 上辈子,她替母亲做完法事后回京,也是在这条路上,遭遇到了,土匪,当时她带的人跟现在一样,除了何妈妈与清月之外,就是两个粗使婆子,外加两个车夫两个小厮还有六名侍卫。 人数不少,但是能打的不多,纵使吴珅武艺高超,但是双拳难敌四掌,又要时时刻刻关注了谢晚棠的安危,自然就落了下乘。 在关键时刻,宋子恒带着人马出现,从土匪手里解救下了这一车队的人,还护送她回了京城。 后来,这事在京城内被传扬开来,宋家便找了官媒来上门提亲,话里话外说是为了顾及这谢家小姐的名声。 当时谢晚棠觉得宋子恒人品不错,人长得也还行,其父是荆州四品知府,虽然比谢绍骞差了一点,但也还行,谢家就应下这门婚事了。 两家找了个好日子,交换了信物订了亲,只等谢晚棠及笄后,再商量个好日子成亲的。 待谢晚棠及笄后,那宋家就时常使人来催促定下成婚日期,但都让谢老太太以谢晚棠年纪还小,谢绍骞想再留两年为由给挡回去了。 这确实也是谢老太太的心愿,她疼爱谢晚棠,并不愿意她早早嫁出去受苦。 直到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出了事,右都御史被调任到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右都御史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而此时,最有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就是身为左副都御史的谢绍骞了。 这下宋家就更加按耐不住了,毕竟这未来岳丈可是很可能一跃成为二品大员的人啊,而恰逢此时谢绍骞被皇上召回京述职,这就相当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因此宋家蹦跶得更欢了,他们可不希望这场婚事有任何的意外。 谢家也觉得这事拖太久了对谢晚棠的名声不好,也就应承了下来,选了一个第二年的好日子,距离当时还有一年半左右,还能从容的置办谢晚棠的凤冠霞帔。 却不曾想,谢绍骞会在述完职赶回抚州巡视之时,会遇到泥石流,葬身在了路上。 此消息一传回京城之时,谢家如受重击,而此前一直闹腾得很欢快的宋家,瞬间就安静得如鹌鹑一般,不吱声,也不登门。 直到三个月后谢绍骞的尸身被迎回京城,宋家这才出面,称宋子恒年纪大了,恐怕等不了谢晚棠三年的守孝之期,草草的就将婚事给退了。 一时之间,京城对宋家退婚之事流言四起,宋家倒是想把这脏水泼到谢家身上,但终究是碍于谢家二爷谢绍鸿的身份还有皇上的态度,只能作罢。 最后只是找了个理由说是因为两家八字不合,所以才退亲的。 宋子恒在第二年,草草的跟一个工部郎中之女成亲了。 而谢晚棠,终究是因为这种种事,误了名声,耽误了年纪,出了孝期之后,选择嫁到了卢家。 现在想来,那所谓的英雄救美的桥段,只怕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戏罢了,偏偏当时,没人看得清,或许祖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将婚期一拖再拖。 可最终啊,还是没能如愿,她到底,还是没能过上她老人家所期盼的人生。 谢晚棠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沉默良久,不曾言语。 第6章 救美 何妈妈见谢晚棠脸色苍白,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握住她那发冷的双手柔声安慰道:“小姐莫怕,既然那些土匪已经被那宋公子拿下了,想来咱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谢晚棠神色松动,勾唇一笑,只是眼底并无笑意:“何妈妈放心,我并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京城城外,天子脚下,居然还会出现打家劫舍的土匪,当真是胆大包天,令人心惊啊。” 清月听了连连点头,到底经历的事还不够多,不像何妈妈,听到谢晚棠的话之后,神色立马就深沉了不少。 京城重地,天子之居,城内有顺天府、锦衣卫,这城外有兵马司,居然还会出现土匪,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要说这里头没个说头,任谁也不信。 谢晚棠看向窗外的吴珅,开声问道:“你方才说宋公子救下了前面的一个车队,可知是何人?” “回小姐,先前属下派人去打听清楚了,是礼科卢给事中的夫人,协同女儿从娘家探亲归来,带的下人不多,因为路途遥远还请了几个镖师护送,一路都平安无事,却没想到临近京城了会遇上土匪。” 谢晚棠闻言眉头一挑,眼眸发亮。 哦? 真是没想到,宋子恒救下的居然是张氏及其女儿卢霜,那这事,可就有意思起来了! 她可还记得,这个卢霜可是自她嫁进卢家之时都还未曾定亲出去。 她身份不高,但是心气高,一心想攀高枝嫁个富贵人家,卢家自然也有想要让女儿铺路的意思,不然不会一直没把女儿嫁出去。 可惜,卢家有心却无背景,无能力给卢霜攀上一门好亲事,最后还是等她嫁进卢家的时候,扯着跟谢家是姻亲的这一面旗子,才给卢霜找了个兵部五品郎中的嫡次子嫁了过去。 当时卢彦松才调任到礼部任六品主事,卢霜属于高嫁,卢家不是特别富裕,谢晚棠当时为了给卢霜做面子,还从自己的嫁妆里头分出一部分给她添到她的嫁妆里去,让她不至于因为缺少嫁妆而被婆家看不起。 呵,现在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来还真是好笑,又傻又天真,你以为这是家人,却不曾想,对方都是一群毒蝙蝠,看你两眼都想来吸上一口血。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吴珅回头看了一眼,见来者正是宋子恒,便立马跟谢晚棠禀报:“小姐,那宋公子骑着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谢晚棠闻言,随即将撩起的帘子放了下来。 看来,宋子恒是知道自己英雄救美救错对象了。 吴珅见宋子恒骑马走近,便翻身下马,低头行了一礼:“宋公子。” 宋子恒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便也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走前靠近马车,对着马车试试然的行了一礼后开声询问:“请问马车内可是左副都御史家的谢小姐,在下荆州刺史之子宋子恒,这厢有礼了。” 马车内,谢晚棠凝了凝神,淡淡的回复了一句:“宋公子安,请问有什么事吗?” 宋子恒得了回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起头来,对着车窗说道:“在下得知谢小姐礼佛回京,却不曾想在这荒郊野岭之地遭遇了土匪,谢小姐可有受到惊吓,可需要......” 谢晚棠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好与宋子恒对视上,宋子恒呼吸一窒,那双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真是一张娇媚似花的脸,配上那双冷情的双眼,好一个清冷娇美人。 谢晚棠稍微将脸侧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宋子恒的眼神,着实是让她感到不适。 “宋公子说笑了,我刚到此处便听到了宋公子的英勇之事,着实是让我等好生佩服,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京城郊外,天子脚下,出现这种穷凶极恶之徒,着实是令人心惊。” “只是......凑巧罢了,谢小姐若是......” 宋子恒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就这样被谢晚棠堵了回去,他还想继续说,但是谢晚棠却不给他机会。 “听我的侍卫说,土匪已经尽数被宋公子的人拿下了,是否要押送回京交给顺天府审判?京城外围归属兵马司管,交给他们也可,宋公子人手够吗?可需要我的人帮忙?” “不、不必如此麻烦谢小姐了,我带的人手足够,况且我家的庄子就在这附近,临时调派些人手过来也是来得及的。” 宋子恒开声拒绝了,他咽了咽口水,似是感觉口有点干。 谢晚棠继续说道:“宋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两家的长辈皆在朝为官,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谢晚棠不等宋子恒拒绝,就对着吴珅吩咐了下去:“吴珅,你领着侍卫们,去帮宋公子的忙,务必要看好了那些土匪,若是跑了任何一个,让他们继续祸害行人,我便唯你是问!” 宋子恒:“谢、谢小......” “是,小姐!”没等宋子恒把话说完,吴珅便领命退下了。 谢晚棠转眼看向宋子恒,面容看似温和了些,但眼底的神色不变,依旧那么清冷且无情。 “宋公子不必客气,。” 宋子恒知道,他要是再推拒下去,便会引起怀疑,幸好他留了后手,哪怕这些土匪真的送到了顺天府或是兵马司,他也不惧。 宋子恒抬头看向谢晚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宋公子。” 一道柔弱娇软的叫声从宋子恒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从他身侧走了出来。 谢晚棠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不由眯了眯眼。 是卢霜。 而当谢晚棠看向卢霜时,当卢霜也正巧抬头朝着马车的方向望了过来,刚好对上谢晚棠那双眼时,她便立马垂下了头,可谢晚棠还是看清楚了她眼底的嫉妒。 对比上一世卢霜第一次看到她时的神情,倒是少了三分不屑,多了三分艳羡。 谢晚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一次,她倒是多了三分舒爽。 啧啧,这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可真令人喜欢呢。 第7章 顺路 宋子恒见来人是卢霜,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不少,“原来是卢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卢霜对着宋子恒娇娇弱弱的行了一礼:“小女子是来感谢宋公子的救命之恩的,若不是宋公子出手及时,小女子跟家母只怕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了。” 卢霜说着说着,红了眼眶,看起来甚是惹人怜惜的模样。 但是宋子恒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举手之劳罢了,卢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其实卢霜长得并不差,是属于清清秀秀小家碧玉型的,若是摆出一副柔弱的姿态来便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要是宋子恒在没见到谢晚棠之前,或许会对卢霜有所心动,但跟谢晚棠这株高岭之花一比,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卢霜听见宋子恒的话,眼泪一凝,一下子就掉不下来了。 她没想到在平时对男人百试不爽的一招,今天居然会在宋子恒面前失效,难道,都是因为马车上的这位小姐。 她抬头看向宋子恒,却看见宋子恒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谢晚棠身上,压根没有留意到她刚刚的样子。 而这个过程谢晚棠并没有说话,整个是一个看戏的态度,看着卢霜的这些个小动作,她就心明了。 看来,这卢霜是知道了宋子恒的身份了,现在是想上赶着来以身相许了? 呵,两个都是想要通过攀附权贵成为人上人的人, 张氏在远处见卢霜似乎没能搭上话,便装作寻找女儿的模样,走上前来。 “霜儿,你怎么在这里,让为娘好一顿找,这刚遭遇了土匪,你要是不小心出点什么事,可让为娘的怎么活啊。” 卢霜满眼通红的看向张氏,那模样,可怜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她了。 “娘,我是来给宋公子道谢的。” 张氏抬眼看向宋子恒,立马激动的开始行礼道谢:“确实是该向宋公子道谢,要不是宋公子出手相助,今天我们母女俩怕是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了。” 听着张氏的话,谢晚棠憋住了想笑的冲动,真不愧是两母女,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宋子恒为了在谢晚棠面前维持住自己翩翩公子正人君子的形象,立马后退一步回了一礼。 “夫人客气了,夫人这般多礼便是折煞我了,家父身为天齐国的官员,我自是要尽上一份力的,今日遇到此等恶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是是是,宋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胸怀天下。”张氏在一旁点头称赞,宋子恒听了后,感觉身姿都挺拔了不少。 张氏见宋子恒对卢霜没有什么反应,便在一旁帮腔:“宋公子,今日我母女两遭受此等祸事,当真是心有余悸,不知宋公子可否送我们母女两回城?” 卢霜听到张氏这么说,也是满眼期待的看着宋子恒。 “这......我......”宋子恒支支吾吾不曾应下,将目光投向了马车上的谢晚棠。 这事他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整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英雄救美的计划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失败了,他原本还想着寻个由头护送谢晚棠回去,趁机留一个好印象,现在看来是没办法实现了,当真是失策。 谢晚棠起了想要给卢霜创造机会的心思,便开口说道:“宋公子既然出手救下了这位夫人与小姐,理应送佛送到西,当将其安全送至府上才好。” 张氏闻言一喜,立马转头看向车上的人,当看到谢晚棠的容貌之时,张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淡了三分。 无他,这位姑娘的容貌长得太好了,卢霜跟她站在一起就完全被比了下去,半分胜算都没有,难怪宋子恒不对她的霜儿起别的心思。 张氏语气淡淡的询问:“不知这位小姐是?” 谢晚棠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清月在一旁代为回答的,“我家小姐是都察院左副都谢御史之女。” 张氏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那可是正三品的官职,比宋子恒父亲的官职还要大,是个不能得罪的! 张氏原本淡下去的笑容又挂了起来,立马拉着卢霜给谢晚棠行礼:“原来是谢御史家的小姐,失礼失礼,这是我的女儿,姓卢,单名一个霜字。” 张氏示意卢霜给谢晚棠行礼,卢霜虽然不情不愿,但迫于张氏的压迫以及谢晚棠的身份,只得低头行了一礼,低声呢喃了一句:“见过谢小姐。” 谢晚棠坐在马车里,只是微微低头回了一礼:“请夫人安。”并没有理会卢霜。 张氏低头表示不敢受礼,“不敢不敢,妾身夫家是礼科的给事中,姓卢。” 谢晚棠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卢霜见谢晚棠忽视她,觉得对方这是在折辱她,瞬间眼底含泪,满脸委屈的看向宋子恒。 哪知对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眼神一直追随着谢晚棠,恨得她手里的帕子都快绞成麻花了。 可张氏却不那么觉得,毕竟谢晚棠一个三品官员家的嫡小姐都给她见礼了,这就是敬重了,更何况谢晚棠还帮了她。 宋子恒见推脱不掉,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谢小姐也一同回京吧,届时我也可护送一二。” 谢晚棠沉默了一会,点头应下,“本就顺路,自当一起入城门才是。” 宋子恒并没有听出谢晚棠的弦外之音,只当她是同意了,便喜滋滋的骑着马回到前面去带队。 张氏也带着卢霜坐回自家的马车,跟在宋子恒后面走着。 按照身份,谢晚棠的马车是要走在最前面的,但是宋子恒要压着土匪走在最前头,谢晚棠又不想离他那么近,又有意给卢霜创造机会,便按照刚开始的顺序,她的马车走在最后,不近不远的跟着。 第8章 回府 自西城门进城后,谢晚棠的车队便停了下来。 宋子恒骑着马走了过来,“谢小姐。” 谢晚棠掀开窗帘朝外看去,“宋公子,这已经入了城门,便就此分道吧,我把侍卫留下协助你将土匪送至顺天府。” 谢晚棠看了一眼吴珅,吴珅在一旁低头领命。 有吴珅在,谢晚棠是不会允许宋子恒动什么手脚的,至少在明面上,她不允许这些土匪少了任何一个。 宋子恒见谢晚棠就要走,立马焦急得开口阻拦:“谢小姐,不如让我送你回府吧。” 谢晚棠神色微敛,“不必了,谢府在城东,顺天府在城西,我们并不顺路,宋公子还是先把卢夫人送回去吧。” “谢......”宋子恒还想说些什么,但谢晚棠已经把帘子放下,隔绝了宋子恒的视线。 宋子恒看着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的马车,以及还在一旁等待着的吴珅,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吴珅就像没有留意到宋子恒的情绪一般,对着他说道:“宋公子,不然我们分头行动,您送卢夫人卢小姐回府,我帮着把这些匪徒押到顺天府去?” 宋子恒冷冷的盯着吴珅看了一眼,“你在教本公子做事吗?!” 吴珅立马低头行了一礼,面上恭敬的说道:“卑职不敢。” 宋子恒冷哼一声,骑着马转头走了,他好歹是个是个知府之子,怎么会降低身份去送一个小小七品给事中的家眷回府,随便派个随从将人送回去就行了。 至于他,肯定是要看着这些匪徒被送到顺天府的,还得叫人盯紧了,免得中途出什么岔子。 马车上。 谢晚棠伸手接过清月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小口,随即放在小几上。 “何妈妈,回府后,让何木私下找几个人,把今天宋子恒英雄救美的事宣扬出去。” 何木是何妈妈的大儿子,在府里做小厮,平时帮着谢晚棠跑跑外头需要处理的小事。 何妈妈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谢晚棠:“小姐是觉得那个宋公子是冲您来的?”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是或不是,让吴珅去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何妈妈,你说,要是今天被那宋子恒英雄救美的人是我,他会怎么做?谢府又该如何处理?” 何妈妈闻言面色一沉,她想到之前宋子恒对着谢晚棠那殷勤的样子,不由觉得心底一寒,如果宋子恒以救命之恩来上门求娶,那谢府就被动了。 想到这,何妈妈不由的面色发沉,“小姐放心,奴婢不会让今天的事攀扯到小姐身上去的。” 谢晚棠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实则脑袋正在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今天这件事算是避过去了,只要她处理得好,宋子恒后面就再难以攀扯上她。 只是这背后的事,她还需要好好调查清楚,以前世宋家的所作所为来看,宋子恒娶她,肯定是跟她父亲有关的。 想到父亲,谢晚棠紧闭着的双眼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谢绍骞是在回京述职后返回抚州的路上遭遇泥石流而死的,当时是谢晚棠的哥哥谢允初带着人去,足足挖了一个月,才将谢绍骞的尸身挖了出来带回来的。 可就在带回谢绍骞尸身的路上,谢允初骑马失神,一时不察从马上跌落,弄断了腿,又因治疗不当最终成了瘸子。 后来,因为这件事,谢允初丢了差事,被退了婚事,自那以后一蹶不振,谢家大房从此就落魄了。 再后来,谢晚棠无意之中听到二叔谢绍鸿提起才知道,当时,皇帝任命谢绍骞为正二品右都御史的诏书都已经上路了。 若他没有出事,那么就是当朝二品大员,朝中数一数二手握实权的大臣了! 可最终,也只是落得人们口中的一声叹息。 马车缓缓停下,外门响起了小厮敲门叫喊的声音。 “快开门,三小姐回府了。” 按谢府小姐的排序,谢晚棠行三。 清月轻轻晃了晃谢晚棠的手臂,“小姐,到家了。” 谢晚棠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挑起帘子探头去看。 刻着谢府两个字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着那古朴庄重的大门映入谢晚棠的眼中,让她的鼻腔不由的得泛起一股酸涩,眼底似有泪在流淌。 她终于、到家了! 庄重的大门从里头被缓缓打开,七八个奴仆小厮一涌而出,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后头急匆匆跟来一个身穿深蓝色绣福纹绸缎的中年男人,神色焦急且期待般的朝着马车上头张望。 马车门被打开,从里头先后走出来清月跟何妈妈。 两个才从府里出来的小丫头先去将清月跟何妈妈扶下马车,清月又转头去扶缓步走出来的谢晚棠。 谢晚棠将手轻轻搭在清月手腕上,缓步下了马车,耳边的坠子纹丝未动,她神情自若,却难掩激动。 那中年男人立马迎了上来,满脸关心的看了谢晚棠一眼,随即立马低下了头:“三小姐。” 谢晚棠露出一抹浅笑,低低的喊了一声:“泉伯。” 谢泉立马后退了一步,腰身也往下弯了一点:“不敢不敢,小姐折煞老奴了。” 谢泉是家生子,往上数三代都是府里的管家,得了谢老祖太爷的恩赐赏了谢姓。 自谢泉接手当管家也有三十年了,他唯一的儿子也一直跟在谢绍骞身边当管事,所以这一声泉伯,他是当得起的,只是谢泉从不会因此自得,他把自己的位置摆放得很清楚,从不越矩。 谢晚棠没有在意谢泉的动作,“府里一切可好?祖母可安好?” “府里一切都好,老夫人也好,只是挂念小姐,最近有点食欲不振,不过小姐回来了就好了,老夫人今晚一定会开心的多吃下半碗饭去。” 谢泉笑着回答,随后又开始问起了谢晚棠的近况:“小姐可好?去那庙里为夫人祈福可有受累?” 谢晚棠:“劳您挂心,我一切都好。” 待谢晚棠说完,何妈妈便看了谢泉一眼,接了话茬:“小姐,咱们先进府吧,说不定老夫人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正盼着小姐呢。” 谢泉听了何妈妈的话,回神似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嗐,瞧我,光顾着问候小姐,把这茬都给忘了,小姐舟车劳顿的,还是快些进府吧。” 谢晚棠点了点头,谢泉退后两步让到了一侧。 谢晚棠看着熟悉的大门,抬起脚步朝前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便更加坚定一分。 现在的谢府,还是父亲还在时候的谢府! 谢晚棠啊谢晚棠,要是重活一世,你还落得前世那般处境,那么这一次,要拿去喂狗的就该你的脑子了! 第9章 重逢 当谢晚棠就要踏进谢府大门的时候,她的眼尾似乎扫视到了一个身影,她侧头去看,脸上闪过错愕的神情。 只不过一瞬间,她就立马反应过来,将神情收敛,毕竟这时的她,还不认识他,也不应该认识他。 没错,谢晚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陆引鹤。 他就那样笔直的站在侧门旁,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色襕衫,显得整个人清冷无比,与热闹喧嚣的谢晚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人看着他仿佛是清冷的一个人,唯有谢晚棠似乎感受到了他眼底的温和。 谢晚棠站定了脚步,直接转身朝陆引鹤看了过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人是谁?怎么站在侧门边上?” 谢泉跟随着谢晚棠的眼神看了过去,也是有几分不解,他并没有接收到今日有客来访的禀报啊? 谢泉皱着眉看向一旁守门的小厮,那小厮立马垂下头去,走上前来小声禀报着:“说是三夫人娘家的侄子,这是前来投奔的。” 谢泉冷声质问:“那你可去禀报了三夫人?” 小厮立马辩解:“禀报了的,是三夫人身边的彩烟姐姐给回的话,说是三夫人外出了,不在,让表少爷先在侧门等着,等三夫人回来了再来定夺。” 谢晚棠闻言,冷哼一声:“是真的出去了吗。” 小厮闻言头低得更低了,只敢小声的回答了一句:“这......奴才不知。” 谢晚棠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谢泉,“泉伯,你安排一下吧,既然是来投奔的表少爷,就该好生招待,免得让外人觉得我们谢府眼高于顶,看不起远道而来的亲戚。” 谢泉恭敬的应下了:“是,请小姐放心,奴才会安排妥当的。” 谢晚棠再次转头看向陆引鹤,这次的眼神之中多了两分探究。 这时,从陆引鹤的身后,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梳着双丫髻,瞪着一双俏生生的眼睛看了过来,对上众人的目光又羞涩的往后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攥着陆引鹤的衣袍。 陆引鹤似有所察觉,低头看向身后的人,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谢晚棠有些好奇的眼神落在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上,正好对上小姑娘有些害怕的眼神,谢晚棠勾了勾嘴角,回以一个浅笑。 她知道,陆引鹤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好几岁。 她不知道,原来陆引鹤带着妹妹前来投奔,是在今日,前世当她回到府上的时候,陆引鹤就已经住进谢府了。 陆引鹤是三夫人孔氏娘家姐姐的儿子,按理来说该叫孔氏一声姨母。 当年孔氏两姐妹一个嫁进了京城谢家,另一个远嫁到了淮安一个富户陆家。 这几年,陆家遭了祸事,逐渐落败,家主病逝,陆引鹤的双亲也郁郁而终,陆引鹤带着年纪尚小的妹妹守完三年孝期后,便赶赴京城来投奔这个唯一的姨母了。 孔氏平日里就是个抓尖要强的,对这个家世落魄的侄子自然是不喜的,但碍于谢府的脸面,不得不让他住进来,更何况他又是上京来赶考的学子,无论如何也理应款待。 前世,陆引鹤在谢府住了一年后考中状元,一下子从落魄表少爷一跃成为了当朝新贵。 中举后,陆引鹤就从谢家搬出去了。 再后来,谢家大房出事,谢家沉寂,陆引鹤反而得了皇帝的青睐,节节高升,更是在新皇登基后,一跃成为了朝中最年轻的正二品大臣,一时风光无量。 就连孔氏,也扯着陆引鹤这个娘家侄子的大旗,在谢府昂首挺胸了不少。 而当时,谢府才逐渐从沉寂之中脱离出来,谢家二房谢绍鸿进了通政司,三年后升至正三品通政使。 不过这其中的曲折,谢晚棠就不知道了,彼时,她已经嫁进卢府三年,正深陷沼泽之中,无法自拔。 谢晚棠的思绪逐渐回拢,她收敛住所有情绪,转头看向谢府的大门,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高抬脚步,从门坎上跨了进去。 谢泉目送着谢晚棠进府后,便缓步走到了陆引鹤的面前,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表少爷,下人无状,请勿责怪,请先随老奴进府安顿吧。” “有劳了。”陆引鹤则只是敬重般的行了一礼,神情却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尊敬一位老人家而已。 谢泉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不变,心里则有些感叹,这个小子在门口站了一天,心性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可见是个稳重的人,且往后看吧,有三夫人后悔的时候。 谢泉将陆引鹤带进了府中,指派了一个小厮将其两兄妹带到了客院内安置。 过后还指派了一个跑腿的小厮跟一个粗使的丫鬟给陆引鹤两兄妹使用,并让小厮带了话,如若后面有什么缺的可以让小厮去找谢泉禀报,他那边会尽力安排。 陆引鹤站在这个客院之中,打量着周围的摆设,目光流转之际,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这时,陆幼泞扯了扯陆引鹤的袖子,说道:“哥哥,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陆引鹤低头看向身侧的陆幼泞:“嗯,咱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幼泞觉得好吗?” 陆幼泞点了点头:“好,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是好的。” 陆引鹤蹲下身体与陆幼泞平视,抬手摸了摸她那小小的脑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称赞了一句:“真乖。” 陆幼泞羞涩似的扬起一抹浅笑,随后歪了歪脑袋瞪大了双眼看着陆引鹤,语气软软却不失真诚,“哥哥,刚刚那位小姐长得好漂亮。” 陆引鹤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喜欢她?” 陆幼泞思考了一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引鹤:“可你才第一次见到她。” 陆幼泞面露疑惑之色,“第一次见面,就不能喜欢吗?” 陆引鹤再度愣了一下,有些失笑,看向陆幼泞的眼神温和又不失宠溺。 “当然,可以。” 第10章 担忧 谢晚棠刚踏进内院的大门,就碰见了谢老夫人身边方姑姑前来迎她。 方姑姑快步走到谢晚棠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三小姐。” 谢晚棠伸手将方姑姑轻轻抬起,“方姑姑,可是祖母派你前来迎我的?我正要前去拜见祖母呢。” 方姑姑笑着看向谢晚棠说道:“正是,老夫人得知小姐回来了,便让奴婢来迎一下,顺带跟小姐说一声,不用着急去延松堂见礼,小姐舟车劳顿的,先回栖然院梳洗一番,小憩一下,老夫人在延松堂等小姐过来用晚膳。” 谢晚棠皱了皱眉,她知道这是谢老夫人给她的疼惜,但她心里还是想要先见到祖母的。 毕竟,前世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祖母因为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也跟着去了。 如果真要算起来,她大概也有八九年没见到过祖母了。 “我都好久没见到祖母了,实在是想得厉害,不然还是先去拜见一下祖母吧。” 方姑姑见如此孝顺的三小姐,满眼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夫人就是知道小姐是个守礼的,才派了我来,小姐就别再推脱老夫人关爱晚辈的慈爱之心了。” 谢晚棠无奈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的栖然院走去。 方姑姑将谢晚棠送到了栖然院,才回去延松堂向老夫人复命。 伍妈妈早就得到谢晚棠回府的消息,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当看到谢晚棠的时候眼泪差点都没落下来。 自从夫人死后她就来到院子里伺候小姐了,算起来也有个十来年了,还从来没试过分别那么久的,这几天没见着人,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伍妈妈将谢晚棠迎进院子里,便安排着丫头打水服侍梳洗,好一通忙活,直到洗谢晚棠躺在美人榻上小憩之时,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伍妈妈轻轻的退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就看见何妈妈站在小门处,正在跟她的大儿子何木小声交代着什么。 等何木离开后,伍妈妈才走上前去询问何妈妈,“看你刚回来,就着急忙慌的把你儿子叫来交代事,难道是把什么东西遗忘到昭灵寺?” 何妈妈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在,才将伍妈妈拉入自己的房内说起今天回城时所发生的事。 伍妈妈听完之后满眼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她没想到,自家小姐在回城的路上居然还遭遇到了土匪,这简直就是令人心惊。 再听到何妈妈交代何木的那些事,伍妈妈便心中了然了,这是有人将手伸到自家小姐身上了啊! 伍妈妈捂着自己的胸口,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可确定就是宋家的人干的?” 何妈妈摇了摇头:“目前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已经让吴珅去查了。” 伍妈妈闻言也有些忧愁:“若说这宋家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明面上也说不通,毕竟人家救的是那卢家,可若是说这不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以那宋公子对小姐的态度,那就更加说不通了,这件事,也确实是太过巧合了些。” 何妈妈冷哼了一声:“这是见咱们小姐年岁渐大,老爷又身处高位,手握实权,不好攀附,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咱们小姐身上,我是断然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伍妈妈连忙点头:“是,咱们小姐自幼失恃,婚事方面还得老夫人来做主,老夫人见多识广,识人无数,断不会让小姐轻易嫁出去的。” 何妈妈也表示认同:“对,有老夫人在,再有咱们两个多点心思留意着,可不能让小姐受了祸害!” 谢晚棠不知道,在她小憩的这段时间内,何妈妈跟伍妈妈在她婚事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当谢晚棠被清月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暗沉了。 谢晚棠起身后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插戴了两根发簪,就带着伍妈妈以及清月如月去了延松堂。 延松堂内已经是灯火通明,谢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所以基本天一擦黑,院子内便点满了烛火灯笼。 正堂内,谢老夫人高高的端坐在正榻上,下首坐着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三个房头内所有的姐妹。 这在平时,大家都会说些乐子逗老夫人开心,气氛也会显得温馨热闹。 但今日,谢老夫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人身上,也无暇顾及这些人说的话,其他人也不敢在这上面触老夫人的霉头,气氛自然就凝下来了。 谢碧蓉见没人说话,坐在上头的老夫人又一心牵挂着姗姗来迟的谢晚棠,心有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故作宽慰似得说道:“祖母,三姐姐这坐了一天的马车,脚程慢些也是正常的。” 孔氏闻言,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个时候她在抽什么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碧蓉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便以为是自己对老夫人的宽慰起到了效果。 正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抬头对上谢老夫人那双威严且带着一丝冷意的眼睛之后,她想说的话就这样凝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谢碧蓉僵着脖子低下头去,这厅堂内的氛围仿佛是因为她刚刚说的那句话而显得更加沉重了。 谢碧蓉扯着手里的帕子,眼底闪过一抹愤恨,这老太婆,就知道偏心大房的谢晚棠,无论她做了多少讨好这老太婆的事,在她眼里都比不上谢晚棠的一根毫毛! 好在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谢晚棠来了。 谢晚棠刚踏进正厅,就看见了端坐在榻上的谢老夫人,小老太太看着精神头还不错,两鬓有些许的白丝掺在黑发之中,面容慈祥和蔼,目光清明,眼底似在期盼着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谢晚棠一见到谢老夫人,就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酸涩,快步朝前走去。 “祖母!”谢晚棠刚喊出这一声,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了。 谢老夫人一看,就再也坐不住了,猛得一下子站起身来,朝着谢晚棠走近了两步,张开手臂接住扑进她怀里的谢晚棠。 身旁的丫鬟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免得老夫人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 谢老夫人揽住怀中的谢晚棠,颤抖的手轻轻拍在了谢晚棠的背上。 “我的心肝肉,你这是要心疼死祖母啊!” 第11章 不爽 厅堂内的人看谢老夫人站起来,便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祖孙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被气氛感染,不少人默默的拿起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谢碧蓉暗暗的扫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在擦着自己的眼角,她也起帕子擦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心里却在暗暗瞥了一下嘴。 还真是惯会做戏的,尤其是这一个。 谢碧蓉的眼神最终落在了谢晚棠的背影上。 二夫人于氏见谢老夫人哭得厉害,担心她哭坏了身体,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上前去安抚。 “母亲,可不能再这样哭下去了,仔细哭伤了眼睛,好在佛祖保佑,让晚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谢老夫人闻言,也回过神来,轻轻的拍了拍伏在她怀里的谢晚棠,“我的心肝肉,别哭了,要是再哭坏了身体那可就真是在剜祖母的心了。” 谢晚棠感受到谢老夫人的安抚,也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痴痴的看着祖母的那张脸,全然不知她现在已经哭成一个花脸了。 谢老夫人怜爱般摸了摸谢晚棠的头发,让一旁的丫鬟打水过来替谢晚棠梳洗。 待谢晚棠整理好,谢老夫人便拉着她一同坐在首位的榻上,拍着她的小手心有余悸般的说道: “方才听了下人的禀报我才知道你在回京之时竟然遭遇到了土匪!这可把我给吓坏了,早知道就该让你先过来让我看看再让你回去梳洗的!” 谢晚棠轻轻靠在谢老夫人的肩膀上柔声宽慰:“怪我,我在一回到府里的时候就该过来看望祖母的,让祖母担心是我的不是。” 于氏在一旁插话说道:“晚棠你可不知,当时若不是方姑姑再三保证说见到你时是全须全尾,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否则母亲就该直接带着人去到栖然院找你去了。” 谢晚棠笑着将眼神从于氏身上移到了祖母身上,“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安抚般拍了拍谢晚棠,“晚上睡前记得喝上一碗安神汤,以免做了噩梦。” 谢晚棠乖巧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以为谢晚棠刚刚哭得那么伤心是被回京路上的土匪给吓到了,只有谢晚棠知道,她所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因为重新见到祖母时心里的孺慕与激动。 孔氏见于氏说话将气氛弄得如此融洽,便也忍不住想要参与一下,说上两句: “哎呀,也幸亏是有佛祖保佑,晚棠才能平安归来,如今见晚棠没事,我这心啊,也安了不少,母亲刚刚等了晚棠那么久,想必也是饿了吧,不如叫下人传膳吧。” “是啊,咱们年轻饿上一顿半顿的没关系,可祖母年纪大了,却是饿不得的。”谢碧蓉也在一旁帮腔,眼神流转间正好与谢晚棠对上了。 谢晚棠不惧得跟她对视上,前世她就知道这个四妹妹是最喜欢跟她掐尖要强的,凡事都希望能压上她一头。 谢晚棠想起前世她的结局要是让谢碧蓉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她呢。 啧,怎么办,想想就觉得有些不爽呢。 既然这样,那就先让别人不爽吧,总归不能是自己不爽吧。 谢晚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孔氏,“自然是比不上三婶让人等的时间长的。” 谢碧蓉闻言心中一惊,脸上的笑意都浅淡了不少。 “这是怎么一回事?”谢老夫人疑惑的看了谢晚棠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孔氏身上。 “这......我......”孔氏没想到谢晚棠会突然提起这茬,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三姐姐可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母亲身上!”谢碧蓉看了孔氏一眼,焦急地替自己的母亲辩解着。 谢老夫人的眼神落在谢碧蓉身上,让她原本高亢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不少。 见谢晚棠并没有说些什么,谢老夫人便指了一旁的于氏来说。 于氏看了谢晚棠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她柔声将陆引鹤的事说了一遍。 “......也是怪我,没有将下人调教好,平白让表少爷受了委屈。” 于氏掌握着府中的中馈,这府里的事出了差错,无论是不是她的错,她首先都是要揽在自己身上的。 谢老夫人闻言冷哼一声:“哼!下人再怎么调教,也是得要听从主子吩咐做事的,要是遇上一个不明是非的主子,那就是再有礼节的下人,也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来。” 谢老夫人说着,眼神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孔氏身上,但却似有千斤重般一下将孔氏压倒了。 孔氏恐慌的跪倒在地,额间的冷汗都快要滴落下来了,谢碧蓉见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跟在自己母亲身后跪了下去。 孔氏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捅到老夫人这里,毕竟她当时也只是想晾一下那个侄子,给个下马威,免得进了谢府后见了满府的富贵迷了眼,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让她丢了脸面。 谁能想到那谢晚棠会在今天回来,还刚巧遇见了陆引鹤,这也就算了,偏偏谢晚棠还为他出了头,这才有了这一遭事,当真是憋屈。 孔氏此时真的是恨透了这个上门来打秋风的侄子了,明明看见谢晚棠回府竟然也不知道躲避一下,害她现在还要受罚。 但现在纵使孔氏再懊恼,也只能低着头认错:“母亲切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谢老夫人气得直接拍打着身旁的茶几,“我看你确实是蠢笨如猪!竟然做出这种欺辱小辈的事来,这要是传扬出去,你让谢府在这京城如何自处?!你让三位老爷在这官场如何自处?!” 孔氏已经被骂的直不起腰板身来了,心里头更是后悔,因为这件事,她又要被那于氏压上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了。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哼!这晚饭呐,你也不必吃了,回你自己的院子里闭门思过去,将谢家的家规抄上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孔氏闻言顿时心如死灰软倒在地,这谢家的家规冗长,足有成年人一个大拇指的厚度,这让孔氏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来抄写上十遍,那估计没有三五个月都不用出院子门了。 但她不敢反驳谢老夫人,只能低声应下。 谢碧蓉见谢老夫人抬手示意她们下去,她纵使再心有不甘也得扶着孔氏离开这里。 临走前她有些怨恨的看了谢晚棠一眼,但当对上谢晚棠那双清冷的眸子之时,却又心虚得低下了头,最后只能搀扶着孔氏灰溜溜的离开了延松堂。 三房庶出的谢碧窈见状,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后也立马跟上了谢碧蓉的步伐。 虽然她很想留下来,但是她知道,要是今晚她就这样留在了松延堂,那么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跟她的姨娘就不用想过安生日子了。 第12章 殊途 于氏见孔氏离开后,便站起身来走到谢老夫人身旁帮她安抚顺气:“您老人家别为了这点子小事气坏了身子,那就真成我的过错了。” 谢晚棠也在一旁摇晃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似得打诨:“祖母,别气了,我今天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可还没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菜,早就饿了,您听,是不是我的肚子在打雷了?” 谢老夫人看着如此俏皮的谢晚棠,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啊,就惯会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的,也是,可不能饿着我的心肝肉了,走,咱们用膳去。” 说着,谢老夫人便站了起来,于氏跟谢晚棠一人一边搀扶着谢老夫人,朝着饭厅走了过去。 谢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谢晚棠跟于氏则分别坐在其身侧,其余的小姐就按着年纪的大小依次落座了。 谢老夫人向来疼爱晚辈,因此哪怕是庶出的,也能同她一起同桌吃饭。 有谢晚棠陪着,谢老夫人的食欲果然增长了不少,难得的多吃了两口饭。 晚膳过后,众人陪着谢老太太说了一会话,见谢老太太面露疲惫之色,于氏便带头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母亲还是早些歇息吧。”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众人散去。 谢晚棠跟于氏给谢老夫人行了礼,又给于氏行了礼后受了众姐妹的礼,便离开了延松堂。 方才谢晚棠与谢老夫人见面时太过激动,一时之间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礼节,在这谢府里,谢晚棠的地位是所有平辈的小姐中最高的。 谢家三个房头的姑娘不少,加起来有八个,大房二房嫡出的就只有谢晚棠一个,谢碧蓉虽然是三房嫡出的,但因为谢绍纹是庶子,所以她的地位也是远远比不上谢晚棠的。 所以,谢府所有小姐见了谢晚棠都是要行礼的。 当谢晚棠从延松堂出来之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前后各两个小丫鬟打着灯笼为她照亮回去的路。 一路上,她的内心都无比平静,直到她看见自己院子里那个修长的身影,当即忍不住提起裙子朝着那人小跑了过去。 “哥哥!” 谢允初张开手臂,接住了这个直挺挺撞进他怀中的妹妹,发出了一声“哎呦”。 “不过几日没见,怎么对我这般热情,活脱脱像是分别了几年一般。” 谢晚棠窝在谢允初的怀中没有说话,再度红了眼眶。 前世,哥哥摔断腿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整天窝在书房里,像变了个人,他不会向下人发脾气,却能呆呆的坐上几天几夜不说话,整个人显得颓废无比,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在谢晚棠出嫁后,谢允初就离开了谢府,到城外一处荒凉的寺庙清修去了,谢晚棠一年到头来也见不上这个哥哥一面。 想到最后自己的去向,他们两兄妹最后的结局,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毕竟一个去了和尚庙,一个去了尼姑庵。 谢允初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的抽泣,抬手轻轻拍着谢晚棠的背安抚道:“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鼻子呢?” 谢晚棠吸溜了一下鼻子,闷声说道:“你胡说,我才没有哭呢。” 谢允初失笑出声,“是,你没有,是我听错了,那你要不要擦一擦你眼珠子里沁出来的汗珠?” 谢允初从袖口里拿出帕子递到了谢晚棠的手上。 谢晚棠拿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鼻涕,从谢允初怀中退了出来,她抬眼看到谢允初胸前湿润的一片,抿着嘴撇开了脑袋。 谢允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啧’了一声,眼里含笑的看着谢晚棠打趣:“看来今天的气温有点高啊,竟让你流了那么多的汗。” 谢晚棠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谢允初的调侃。 谢允初见妹妹不理自己,便探头去看她,见她抿嘴不语,很显然是生气了。 谢允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生气了?” 谢晚棠傲娇似得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我才没有!” 谢允初挑了挑眉:“真的吗?” 谢晚棠:“当然是真的,比棠梨糕还真!” 谢允初再次笑出了声,他抬手掐了一下谢晚棠的腮帮子,“真是个小馋猫,明早我让下人去给你买回来。” 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谢允初满意宠溺的看着妹妹:“怎么提前回来?我本来还想着过两天去接你来着。” 谢晚棠:“慧觉大师说法事做七天就足够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谢允初:“早知道,我就陪着你在寺庙里为母亲做法事了,这样也不会让你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土匪,还受到了惊吓。” 谢晚棠反倒觉得这次是因祸得福,意外之下总会看到某些事的真相。 该遇到总会遇到的,前世她推迟了两天回京不还是遇到那群土匪了吗?可见有些事是躲避不掉的。 “哥哥别想太多,我这不是没事吗?慧觉大师说了,哥哥的生肖与母亲的犯冲,若是哥哥留下来,反而会对哥哥不好,哥哥下个月就要参加乡试了,这是最最重要的,可不能在这个当头出岔子。” “辛苦你了。” 谢允初嘴角含笑,抬手揉了揉谢晚棠的发顶,谢晚棠瞪着眼将哥哥的手拍了下来,怎么还当她是小孩呢,老是喜欢揉头顶,每次都把头发弄乱。 谢晚棠伸手顺着自己的鬓角压了压,“哥哥,你放心好了,我有替你跟母亲祈祷,让她保佑你顺利通过乡试,明年必定金榜题名,荣登进士!” 谢允初被妹妹给逗乐了,“你啊你,怎么什么大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谢晚棠轻轻扬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这有什么,你是我哥,难道我对你这点自信心都没有吗?” 谢允初弯腰靠近谢晚棠,轻声说道:“你有,我可不敢有,这话在外头可不敢乱说,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万一我考得不好,那得被人拿着这话笑足三十年。” 谢允初说完便直起了腰板,弯着手指敲了敲谢晚棠的额头,“给我记住咯,不许在外头乱说。” 谢晚棠抬手揉了揉并不怎么疼的脑门,瓮着声音说道:“知道了。” 谢允初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天色暗沉,便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谢晚棠乖乖的点了点头,“我看着你走。” 谢允初勾了勾嘴角,转身朝着院门口走去,门口等着的小厮掌了灯为他引路。 谢晚棠目送着哥哥离开的背影,直到出了院门消失不见,她的目光才逐渐冷却。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直到清月过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天色明亮的月光,随后转身回了房。 真好啊,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第13章 顺利 客院内,一直站在房门口的陆幼泞走了出来,牵住了站在庭院中的陆引鹤的手,与他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是圆润的满月,月亮下边缺了一块,但是依旧很明亮。 陆幼泞有些不解的看向哥哥,“哥哥,这月亮跟在家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陆引鹤闻言低头看向陆幼泞,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显得有些宠溺。 “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看月亮的人有所不同而已。” 陆幼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哥哥,感觉你来了京城后好像开心了不少,都能看见你笑了,以前,你都不喜欢笑的。” 陆引鹤闻言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大概是因为......” 陆引鹤说着,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接着说道:“离心中所想更近了。” 陆幼泞心想肯定是因为进京赶考的事,之前可是生出了好多波折,现在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住到了谢府,哥哥一定会成功的! “哥哥,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考上的。” 陆引鹤:“幼泞对哥哥这么有自信心吗?” 陆幼泞肯定的点了点头:“那当然啦!” 陆引鹤眼眸微闪,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好,哥哥......努力。” ...... 翌日清晨。 谢晚棠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撩开纱帐,看着窗外天光大亮的天色,舒服地伸展了一个懒腰。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睡到自然醒过了,这感觉,可真舒服啊。 在房门口等候的清月如月听到房内的动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清月开口询问:“小姐可是醒了?” “嗯。”谢晚棠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清月如月便走了过来,将纱帐撩开归拢至两边挂了起来,谢晚棠从床上坐起,还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 清月将谢晚棠扶下床,为她穿好鞋子,如月则招呼着那些候在门外的小丫鬟们把洗漱用具都端进来。 清月如意两人服侍着谢晚棠洗漱穿戴好,早膳就已经摆上桌了。 谢晚棠站在饭桌前扫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对比前世在卢家用的早膳,可不知丰富精致了多少倍。 干的、湿的、稠的、稀的,林林总总约莫有十一二种。 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多,主打一个种类丰富,精致可口。 这些大部分都是府里的大厨房那里送来的,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则是她院子里的小厨房给做,她的小厨房里还养着两个手艺精湛的厨娘呢。 整个谢府,除了她这里有个小厨房,也就谢老夫人跟二夫人于氏那里各有一个了,连她哥那里都没有。 清月将一份点心端到了谢晚棠的面前说道:“小姐,这是大少爷一早让下人出去给您买回来棠梨糕,方才送过来的时候还温热着呢。” 谢晚棠夹起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好吃到令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最后,除了棠梨糕,其余的她都没吃完,甚至有好几样动都没动。 用完早膳后,何妈妈就进来说吴珅找她禀报一些事,已经在花厅里候着了。 谢晚棠便带着何妈妈跟清月去花厅见了吴珅,还吩咐清月准备上一些银子。 谢晚棠端坐在主位上,听着吴珅站在远处向她汇报着他所调查出来的事: “土匪一共有十二个,是突然出现在城外的,这对顺天府跟兵马司来说都属于是巡查失误,顺天府连夜审问了那些人,据匪徒交代,他们是从广宁那边流窜过来的,一路上打劫了不少小商旅人。” 谢晚棠有些疑惑:“就这样来了京城?真是胆大包天!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打劫官眷,这可是死罪啊?!” 吴珅:“据他们交代,是在逃窜的路上,经过一个山野茶摊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京城的人都富庶,他们便起了心思,想来京城碰碰运气。 刚来到的时候,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后来又听说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欢去城外的昭灵寺上香礼佛,他们便在回京的路上蹲守着,打算物色一队男人少的下手, 蹲了几天终于碰上个合适的,没想到刚下手就碰上了宋子恒的那队人马,直接就被拿下了, 据盘问的人说,这里头有几个年纪小的还是来京城的路上被收编的,拢共都没参与过几次,这次居然抢劫到官眷身上,也算是他们倒了血霉了。” 谢晚棠听完后,目光低垂,眉头紧锁,久久不能言语。 吴珅看着谢晚棠的神情,试探性的问道:“小姐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问题吗?” 谢晚棠:“太顺了。” 确实是太顺了,顺到简直让人察觉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要不是谢晚棠有前世的经历,要不是宋子恒在相隔两天的情况下以同样的契机出现第二次,她都不会有任何一点怀疑。 太顺了?这样的回答让吴珅更加疑惑了?是捉拿得太顺利了?还是审问得太顺利了?顺难道也有问题? 谢晚棠:“吴珅,你再找人去查探一下他们来时的踪迹,看中途他们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再有,花点钱买通一下看守他们的狱卒,查探一些具体的审问细节,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哪个人有问题?” 谢晚棠侧目给了清月一个眼神,清月便将手里的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了吴珅面前,吴珅抬手接过。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关注这群匪徒,但既然是主子的交代,就得尽心尽力的办好,低头恭敬得应下了:“是,小姐,卑职立马就去。” 说完,便转身出了花厅。 谢晚棠有些烦躁得抬头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目前来看这件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理不顺啊理不顺。 良久,谢晚棠叹出一口气来,现在线索还太少了,既然理不顺,那就先放在一旁吧。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给祖母请个安。” 第14章 引鹤 当谢晚棠来到延松堂门口时,便看见厅门大开,门口还站着两个小丫鬟守着,这是有客人来了的样子啊。 这一大早的,究竟是谁呢? 谢晚棠怀揣着好奇心走上前去,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见到谢晚棠立马行了一个福礼。 “里头是有客人在吗?”谢晚棠站在门口问到。 “是,来人是昨天进府的表少爷,说是来给老夫人问安的。”一个小丫鬟俏生生的回答到。 谢晚棠挑了挑眉,心中了然,原来是陆引鹤啊,住进来的第二天就来问安,还挺知礼的。 谢晚棠转悠了一下眼珠子,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也不让人通报,直接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绕过屏风,便看到谢老夫人端坐在正位的坐榻上,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延松堂的管事嬷嬷陈嬷嬷以及大丫鬟翡翠。 而陆引鹤坐在谢老夫人下首的左侧,陆幼泞则坐在陆引鹤身旁的那个位置,两个人都是有些拘谨的端坐着。 在谢晚棠进来之前,都还能听到谢老夫人跟陆引鹤的闲谈声,而谢晚棠看到谢老夫人那满脸慈爱和善的神色,便知道谢老夫人对陆引鹤两兄妹是喜欢的。 “祖母。”谢晚棠轻唤了一声,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快步走到了谢老夫人的身旁行了一个万福礼。 谢老夫人立马伸手拉住谢晚棠的小手,把她拉至自己身旁坐下,后面的翡翠默默退下去为谢晚棠准备茶水。 谢老夫人抬手指了一下陆引鹤对着谢晚棠说道:“你来得正好,这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位表少爷。” 陆引鹤听到这话眼眸微闪,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从谢晚棠进来的那一刻,他便垂下了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直视一眼。 谢晚棠则光明正大侧目看了过去,眼底带着淡淡的好奇跟探究,仿佛真的只是第二次见这个人一般。 谢老夫人转头看向陆引鹤说道:“引鹤,这是我的孙女,在府里行三。” 引鹤?! 谢晚棠听到谢老夫人对陆引鹤的称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这陆引鹤是有多招人喜欢啊,居然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让祖母如此亲昵的喊他的名字?! 陆引鹤却很自然的应下了,并且站起身来朝着谢晚棠行礼:“见过三小姐。” 陆幼泞也跟着哥哥站起来行礼。 谢晚棠也站了起来,行了个福礼后说道:“昨日是府里的下人无状,冲突了陆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陆引鹤点头应下,并表示这种小事他并没有记挂在心上。 陆引鹤坐下后又跟谢老夫人交谈了两句后便起身带着妹妹离开了,没有不识趣地打扰祖孙俩的相处时光。 谢晚棠喝着翡翠端上来的西湖龙井,看着陆引鹤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世陆引鹤能年纪轻轻就手握实权坐到高位上,可见并不是个一般的人,现在的他还处于弱势之中,但是她知道,不出一年,他就会一飞冲天,走上那条令旁人望尘莫及的升阶之路。 当时,就连卢彦松都偶尔会在她面前感叹,陆引鹤的升阶速度真是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在得知陆引鹤是谢家三房的远房侄子之后,卢彦松甚至企图通过谢家来跟陆引鹤搭上话,但不知什么原因,从来没成功过,后来卢彦松就放弃了。 想到这里谢晚棠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若她是陆引鹤,也断不会跟这样的伪君子真小人结交。 不过,卢彦松不能却不代表她不能,不代表谢府不能,这相识于微末且有出手相助,这样的关系,怎么着也能攀扯上点情分吧,日后要是谢府有点事,不说出手相助,扯扯虎皮总行吧。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倒是不太适合跟他接触过深,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过她的哥哥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啊。 这个想法好极了! 谢晚棠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不由带出了点笑意浮在脸上。 谢老夫人看着这个坐在她身边喝着茶直乐呵的孙女,也有些忍俊不禁,对着身后的陈嬷嬷说道:“瞧她那样,活脱脱像只偷吃了灯油的小耗子。” 陈嬷嬷探头看了谢晚棠一眼,也跟着谢老夫人笑,“我看小姐这样子倒像是在回味什么好吃的。” 谢老夫人笑着接了话茬:“那估计就是在回味今天早上的初儿送的棠梨糕了。” 此时谢晚棠也回过神来,听见了谢老夫人说的那些话,“祖母怎么知道哥哥给我送了棠梨糕?” 谢老夫人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谢晚棠的小鼻子,“他可不止给你送了,也给我这送了茯苓糕来。” 陈嬷嬷哄着谢老夫人说道:“这大少爷就是个孝顺的,无论是给哪位少爷小姐送东西,都必然不会忘了老夫人的这一份,平日里哪怕就是不给旁人送,也定然会给老夫人送的。” 其实谢允初平时很少给旁人送什么东西,也就谢晚棠跟谢老夫人这里送得勤快一点,但不妨碍陈嬷嬷说得圆满一点来哄谢老夫人开心。 谢老夫人听了陈嬷嬷的话果然很开心,心里的自得都要浮在脸上了,谢晚棠也跟在一旁撒娇应和:“我也是沾了祖母的光才有这棠梨糕吃呢。” 谢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抬手刮了一下谢晚棠的小鼻子,“你啊,惯会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的,初儿哪里是为了我,明明是为了你这个小馋猫,想着你在庙里受了苦,特意叫下人去给你买回来的。” 谢晚棠嘿嘿一笑:“都一样,都一样。” 谢晚棠跟谢老夫人又笑着聊了会,她想起方才祖母对陆引鹤的态度,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祖母好像还挺喜欢这个陆公子的。” 谢老夫人侧目看了谢晚棠一眼,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说什么陆公子,按亲戚辈分来排算,你叫他一声表哥也是使得的。” 表哥?! 谢晚棠有些诧异的瞪大了双眼,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去。 谈起陆引鹤,谢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带了些许的怜悯:“引鹤这个孩子,是个不错的,目光清明,为人谦和,进退有度,也知礼数,就是这身世略微薄弱悲惨了些,既然都是亲戚一场,能帮上一点就是一点了。” 在谢晚棠来之前,谢老夫人跟陆引鹤聊起不少他家里的事,所以大概对他这个人也有一定的了解,得知他独自带着妹妹上京来赶考,这路途中的困难可想而知。 加之这陆引鹤跟陆幼泞长得又好看,谢老夫人也是个喜欢美的,这原本就有的三分心疼就愣是又加了三分,所以对待陆引鹤的态度就和善了不少。 谢晚棠得知了大概情况后,又待了一会才离开。 第15章 天才 陆引鹤带着陆幼泞离开延松堂,在回去客院的路上遇到了谢允初,便站在一旁行了个礼,并未开口叫人。 但谢允初却留意到了他,没办法,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夺目,芝兰玉树,美如冠玉。 哪怕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旧衣,但是往那一站,也不用说话,就能吸引住旁人的注意力。 谢允初原本朝着大门方向去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陆引鹤去了。 “兄台可是昨儿个进府的表少爷?” “是,在下陆引鹤,是三夫人的侄子。” “在下谢允初,家中最长。” “见过大少爷。”陆引鹤低头称呼了一句。 谢允初连连摆手,“陆兄不必如此多礼,你我既是平辈,又是亲戚,平日里以名字相称也无妨。” 陆引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应下。 谢允初接着询问:“陆兄也是进京来赶考的?可是已经考过了乡试?” 谢允初这么问也不稀奇,毕竟乡试的时间就在下个月,且乡试是必须在考生的户籍所在地参考,而陆引鹤很显然并不是京城人,而他此时却赶到京城来,肯定是赶不回去参加乡试的,除非他早就考过了。 陆引鹤:“是,我是进京来赶考的,乡试早在三年前的秋闱便已经考过了。” 谢允初闻言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那陆兄岂不已经是举人了?” 陆引鹤浅笑着点了点头。 谢允初打量了陆引鹤一眼,有些稀奇的问道:“看陆兄的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 陆引鹤:“在下今年年岁一十八。” 谢允初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感叹,乖乖!比他还小一岁呢,那岂不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考上举人了,这是什么天才啊?! 谢允初突然感觉面前的陆引鹤就像是一块珍宝放在他的面前,让他忍不住疯狂心动,这可是个活天才啊! 谢允初激动得一把抓住了陆引鹤的手腕,陆引鹤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谢允初激动地说道:“既然陆兄已经考过了乡试,那必然是有一定经验的了,不知可否传授一二?或是说陆兄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可否推荐一二?” 陆引鹤愣了半晌后说道:“如若大少爷不嫌弃的话,这自然是可以的。” 谢允初顿时满脸惊喜:“这可太好了,走,我刚好约了人去书铺,陆兄便与我一同前去吧。” 谢允初说着就想拉着陆引鹤走,陆引鹤稳住了脚步没有立马跟了上去,而是转头跟一直跟在身后沉默无言的陆幼泞问道:“幼泞,你可认得回去的路?” 陆幼泞乖顺的点了点头:“哥哥,你尽管去吧,不用担心我,我认得路的。” 谢允初这才看到隐在陆引鹤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瞧我,竟没留意到你身旁还有人,这是你的妹妹吧?” 陆引鹤:“正是。” 谢允初左右观望了一下,把院子里一个做扫撒的小丫鬟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先把手头上活放一放,把表小姐送回客院去。”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陆幼泞对着谢允初跟陆引鹤行了一礼后便跟着小丫鬟走了。 “陆兄,咱们走吧。” 陆引鹤就这样有些无奈地被谢允初拉着走了。 ...... 谢晚棠出了延松堂后就去了谢允初住的栖迟院,看守院子的小厮说谢允初出去了,还没回来,谢晚棠便交代等谢允初回来了派人去跟她通报一声,小厮恭敬的应下了。 谢晚棠刚回到栖然院,如月便迎过来说道:“小姐,何木说有事求见,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谢晚棠侧目看了何妈妈一眼,转身朝着花厅走了过去。 花厅内,谢晚棠端坐在首位,而何木则跪在她的面前,谢晚棠朝着何木抬了一下手指,示意他站起来回话。 “不必拘礼,起来回话。” “是。” 何木站起身来,却还是弓着身体向谢晚棠说明:“昨儿个小的得到指示便立马出去找人散布消息了,今天早上出去查探的时候就发现有另外两拨人也在散布消息。 一拨人散布的跟咱们这边散布的差不多,只是减弱了小姐的存在,而另一拨人则完全相反,几乎没有怎么提起卢家的人, 只是说宋家公子在城外遇到土匪打劫过路的官眷,宋公子英雄救美出手把人救下了,还将那户官眷护送进了京,而后就有人说当时与宋公子一同回京的是咱们谢家的三小姐。 奴才得知后就把那拨人的消息给压了下去,现在一直有派人盯着,但凡有人攀扯起咱们谢家,就会有人把事引到宋卢两家去,小姐放心,这件事上奴才绝不会让宋家攀扯上您的。” 谢晚棠听了后嘴角扬起一抹笑,看着何木称赞道:“做得好,赏。” 清月立马从袖子暗袋里掏出一块十两的银锭放在了何木的手上。 何木收了银子,恭敬得对着谢晚棠磕了一个头,“多谢小姐赏赐。” 何妈妈看着何木的动作眼底含笑,何木是她的儿子,他差事办好了得了赏,她的脸上也添光。 谢晚棠似是想起什么,又交代了一番:“你记得找几个机灵的,给我多盯着点卢家,尤其是那卢家的少爷卢霖,给我掌握清楚他的行动,我自有用。” 何木点头应下。 谢晚棠又着重提点了一下,“记住了,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何木神色认真的应下:“小姐放心,奴才省得,绝不会出岔子的。” 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挥了一下,示意何木,“你先退下吧,有什么事随时来禀报。” “是,奴才告退。”何木从地上站起来,恭敬的退出了花厅。 谢晚棠站起身来走出花厅,站在廊下看着倾泻下来的阳光,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阳光那温热的感觉,嘴角泛开无限的笑意。 有些东西,该翻出来摊在阳光之下,好好的晒一晒,散一散那令人作呕的霉臭味。 第16章 对视 谢晚棠用过了午膳,又歇了个午觉,才等到了谢允初回来的消息。 当谢晚棠来到栖迟院时,便看到谢允初跟陆引鹤一同坐在书房内,两人手上都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在交谈。 两人都看得有些入神,就连谢晚棠走到窗边了都没发现人。 谢允初看到书里的某句话,立马将陆引鹤拉过来问道:“引鹤,你看,这句话的释义是不是正对应着......” 引鹤?! 又是这个称呼,谢晚棠感到有些诧异。 她原本是想让哥哥去跟陆引鹤结交,但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进度会那么快,就好像陆引鹤总能先她一步一样。 陆引鹤在回答谢允初的问题之时,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窗边一双明亮又带着疑惑的双眼,正不错眼的盯着他看。 陆引鹤的心猛然一跳,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还是第一次,但他脸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谢允初见陆引鹤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便疑惑的抬起头,看见窗外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人,他也有些诧异。 “晚棠,你怎么过来了?” 谢晚棠将视线从陆引鹤身上移开,看向自家哥哥,“我来看看哥哥究竟在忙些什么啊?一天到晚的找不见人。” 谢允初闻言,抿嘴一笑:“找我什么事?” 谢晚棠的眼睛瞟了一眼陆引鹤,“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乡试在即,祖母也跟我说让我多督促你读书呢。” 谢允初闻言扬了扬手里的书本,“我这不是正在看嘛,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小管家婆了?” 谢晚棠娇哼一声,没有回应。 陆引鹤看见谢晚棠那娇媚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惊觉有些不妥,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起身告辞:“谢兄,既然三小姐过来了,那我便先行离开。” 谢允初也放下书本点了点头:“行,明儿个我再去找你。” 陆引鹤点头应下,随后走出了书房,在与谢晚棠擦身而过之时,点头致礼。 谢允初见陆引鹤走了,转头看向窗边的谢晚棠,“怎么?你要跟我隔着这扇窗户说话吗?” “自然不是。”谢晚棠提着裙子走进书房。 谢允初将桌子上放置着的书重新归置回书架上。 谢晚棠则盯着他那忙碌的身影看。 谢允初回头瞥了一眼,“怎么?你过来就是来看我归置书的?” “才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哥哥怎么会突然跟陆公子这么熟络。”谢晚棠有点无聊的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笔在手里把玩着,毛笔细腻柔软的笔毛在她手里被无意识的拉扯着。 谢允初并没有留意到谢晚棠的小动作,“今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遇到的,我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三年前就已经考过乡试了,所以我便想着跟他请教一下,把他带出去跟程叙明、方宗善几人见了面。 还真别说,引鹤这个人还真带得出去,不管程叙明提的问题有多刁钻,他都能答得上来,就连平时有点傲气的方宗善都有些钦佩他,分开的时候他们两还说让我下次见面时记得把人带上。 后来我们两还一同去了书铺,他给我推荐了几本书,都是我平日里爱看的,说来我俩之间的喜好似乎还挺相近的。” 谢晚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要不然是哪样?你还没说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谢允初手里的动作不停,也没回头。 “也没什么大事,确实也是跟陆公子有关,我今天早上去见了祖母,刚巧碰见他了,得知他早就考过了乡试,我这不是想着你还没考过嘛, 这有现成的一个成功模范在,可不能浪费了,便想来找哥哥说一声,让你可以去请教请教,只是没想到你下手那么快,早就跟陆公子勾搭上了,一口一个引鹤叫着。” “嘿!瞧你说的这话,什么叫勾搭啊,我对引鹤那是属于慧眼如炬,惺惺相惜懂不懂?!” 谢晚棠不在意的撇了撇嘴,什么慧眼如炬,什么惺惺相惜,还不是看上陆引鹤脑袋里的那些东西了。 谢允初整理好书架后,转头看见谢晚棠手里的毛笔,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谢晚棠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摔落到了桌子上,朝着砚台的方向滚了过去,谢晚棠这才发现,那根毛笔不知怎么就快被她给薅秃了。 谢晚棠也有些惊诧的看着自家哥哥,小脑袋正在飞速的运转着,这要怎么狡辩......不是,要怎么解释好呢? 谢允初满眼心痛的伸手拿起那根毛笔,笔管在他手里轻轻的抖动着,这不抖还好,一抖,就把那剩下的毛都抖落下来了。 “这可是上好的善琏湖笔!去岁我生辰之时父亲特意托人送回来的!怎么被你薅成这副模样了?!” 谢晚棠看着谢允初手里的那根毛笔,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哥,如果我说它一开始就长这个样子,你大概也是会信的吧。” “你觉得呢?!”谢允初咬着牙说到,感受他捏着笔的那只手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谢晚棠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开口说道:“哥、哥......那什么......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上床歇息,我就不打扰你约见周公了哈。” 说罢,谢晚棠便提着裙子快步走出了书房,头也不敢回的直接出了栖迟院,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谢允初看着谢晚棠逃命似的背影,以及还没完全落下去的太阳,不由得失笑出声。 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每次闯了祸就知道逃跑。 谢允初有些无奈的看着手里废掉的毛笔,将它放进笔盒里收好,算了,过后让工匠找上好的紫毫来重新修补回去吧。 第17章 人情 谢晚棠小跑出栖迟院后,回头张望见并没有谢允初的身影,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跟在她身旁的清月忍着笑意说道:“小姐这是怕大少爷追过来打您?” 谢晚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才不会跟我计较呢,到时候我再给他赔一支就行了。” 谢晚棠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在经过花园的时候,便看到了有一个身影站在亭子里,低着头向下看,似乎是在观赏池中夺食的锦鲤。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谢晚棠一下子就认出来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陆引鹤。 谢晚棠垂眸思量了一下,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那个凉亭走了过去。 清月也紧跟了上去,在凉亭外不远处站定,守在那里。 谢晚棠脚步轻轻走到了陆引鹤的身侧站定,目光直视着岸边的柳树,“陆公子,谢府的景色如何?” 陆引鹤对于突然出现在他身侧的人并不感到诧异,似乎早就猜到了是谁一般,异常稳重:“很美。” “有多美?” “春和景明。” “确实。” 谢晚棠没有留意到,陆引鹤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尾看了她一眼,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似乎心情挺不错的。 当谢晚棠转头看向陆引鹤之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淡然的神色。 “陆公子究竟是在这里欣赏景色,还是在等我?” 要是面对别的人,谢晚棠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对上陆引鹤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在这里等她。 “在等你。”陆引鹤很直接,直接到谢晚棠差点以为她听错了。 谢晚棠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有事?” 不曾想陆引鹤后退了一步,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在下是想谢过三小姐的相助之恩,若不是三小姐开口,我只怕还要在门外多等上几个时辰。” “你等我......只是为了跟我道个谢?”谢晚棠有些诧异。 陆引鹤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让谢晚棠有点意外,这这个陆引鹤似乎跟她印象中那个权倾朝野冷漠无情的陆引鹤不太一样,貌似有一点正直的憨气。 难道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官场的浸染,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他的初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太好了! 让哥哥先在陆引鹤还纯洁的时候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这样将来友谊的小船也不会那么容易侧翻。 “陆公子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你也指点了哥哥的功课,我俩算是扯平了。” “一码归一码,我与谢兄是以朋友相交的,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而欠小姐的人情,日后有机会自会报答。” 谢晚棠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反驳,能让一个未来的二品大员欠下一个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要白不要。 “行吧,不跟你争执这些,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吧。” 陆引鹤看了谢晚棠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凉亭外对侧远处的假山旁小路上,走来了两个人,是谢晚棠的庶姐谢晚舒,以及庶妹谢晚意。 谢晚意年纪小,眼睛尖,隔老远就看见凉亭里站着谢晚棠以及一个脸生的公子,她立马扯了扯谢晚舒的袖子,示意她看过去,“大姐,你看,那是不是三姐跟一个公子站在凉亭内?” 谢晚舒朝着谢晚意手指指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了凉亭之中的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谢晚舒立马止住了脚步,并且拉住谢晚意的手不让她再往前走了。 谢晚舒的生母李氏是宋妘华怀谢允初时谢老夫人给谢绍骞提的通房,生下谢晚舒后被提拔当了姨娘,而谢晚意的生母宋氏则是宋妘华的陪嫁丫头。 自从宋妘华生谢晚棠时难产后就落下了病根,久病卧床不起,宋妘华担心她这一撒手膝下的两个儿女无人照顾受人欺负,便将宋氏提拔了当姨娘,还给赐了宋姓,既是为了照顾她留下的这一双儿女,也是为了制衡李姨娘。 不过无论是谢老夫人还是宋妘华,两个人眼光都很好,选的妾室都是那种宽厚不惹事的,这几年也都相安无事。 况且谢绍骞并没有娶续弦,所以她们两房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至少头顶上没有压着什么看她们不顺眼的当家主母。 谢晚舒跟谢晚意两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就见谢晚棠不知为何身形晃了一下,而她身旁的那位公子则伸手扶了一把。 谢晚舒神色微变,拉着谢晚意的手后退了两步,转身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丫鬟,心想以她们的视角应该没有看到什么,便吩咐道:“我走累了,咱们回去吧。” 谢晚意有些疑惑的看向谢晚舒,“大姐,我们......” 谢晚舒掐着谢晚意的手腕说道:“晚意,方才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是吗?” 谢晚意今年才十岁,年纪虽然也不是很小了,懂一些事理了,而且她也看到了刚刚的场景,自然明白此时大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连忙点头说道:“嗯嗯,我什么也没看见。” 谢晚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带着谢晚意还有几个丫鬟走了。 其实天齐国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甚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订了亲事或是青梅竹马的男女都会约出去一起游玩赏灯。 只是谢晚舒是庶出的,对于嫡出都会尽量避让,尤其是有可能涉及到谢晚棠的隐秘之事。 其实谢晚棠对她这两个庶出的姐妹还有姨娘都还不错,甚至因为她的态度,府里下人都不曾为难过她们,还有主持着中馈的于氏也对她们很是厚待。 谢晚舒常常觉得能投生到谢府当个庶女也是相当享福的,她是个懂知足的人。 所以当谢晚舒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才会下意识退避,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她该知道的,所以她带着谢晚意原路退了回去,只当没看见。 而谢晚意自小就跟在谢晚舒屁股后面,姐姐做什么她就学着做什么,姐姐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然而也是因为两人太着急离开,所以没有看到更加令人心惊的一幕。 第18章 受惊 而凉亭内的谢晚棠跟陆引鹤并没有察觉到远处有人在看着这一幕。 两人此时正陷入到了一种沉默的氛围之中。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晚棠对陆引鹤都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该交谈些什么。 谢晚棠有些无趣的朝前走了两步,耳边传来鲤鱼拍打水面的声音,她低头往下一看,就看见那淡绿色的水面上因为鲤鱼的搅动,而泛起了一圈圈的水波纹。 那些水波纹在谢晚棠的眼底随着水流飘散开来,这让谢晚棠感到一阵恍惚,她仿佛看到自己被扔进山塘时的场景。 好黑,好冷。 她被麻绳束缚住了四肢,无法动弹,谁能救救她?没人能救她。 所以,她要死了吗?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亮光,仿佛有个人从外面将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一层冰冷黑暗给彻底撕开! “三小姐?” 是谁? “三小姐?你怎么了?” 是谁在说话? “谢晚棠!” 究竟是谁?这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 谢晚棠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一个神色焦急满脸担忧的男子闯入了她的视线,正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她的名字。 “陆、引、鹤......” 谢晚棠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随后便意识消散,没了感知。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在他面前晕倒,他满心惊慌的将人拥进怀中,眼睛看了眼前面的池塘,眼底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方才谢晚棠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鱼塘就跟晕了头一样,整个人站不稳似得摇晃了一下。 陆引鹤留意到便立马伸出手扶了一下,刚想开口道歉,便发现谢晚棠的神色不对劲,脸色惨白,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挣扎不开。 陆引鹤接连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便叫了她的名字,这也引起了清月的注意,快步朝着凉亭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谢晚棠此时像是恢复了神智一般,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开口轻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明明语气很轻,却直接将他的心脏烫得缩了一下。 随后他就看着她闭上了双眼,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此时,清月也已经跑到了谢晚棠的身边,满脸惊慌的看着没有有任何反应的谢晚棠。 “小姐,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啊?小姐!小姐!......” 无论清月怎么叫喊,谢晚棠都没有任何反应,急得清月眼泪都流下来了。 陆引鹤见状,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对着清月说道:“前面带路,先送她回房,然后立马去请大夫过来!” 清月擦了擦脸上的泪,立马小跑着在前面引路。 幸好谢晚棠住的栖然院离花园不是很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虽然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下人,但是当陆引鹤抱着没了知觉的谢晚棠进了院子的时候,整个栖然院上下还是炸了锅了。 唯有何妈妈跟伍妈妈两个年纪大的还算稳得住,现在也不是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直接让陆引鹤抱着人进了卧室,将谢晚棠安置在床上。 随后立马派了腿脚快的丫鬟去找府里的刘大夫来,再派人去通知谢老夫人、谢允初以及于氏。 这一阵兵荒马乱的,等谢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赶到栖然院的时候,刘大夫已经在帮谢晚棠把着脉了。 于氏先谢老夫人一步来到,见谢老夫人过来了,立马上手去搀扶,“母亲,天黑路滑的,您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瞧瞧,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现在阿棠人在哪呢?”谢老夫人着急想见到谢晚棠,于氏立马搀扶着谢老夫人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卧房呢,府里的刘大夫正在帮晚棠把脉。” 卧房内,谢晚棠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紧锁,双颊泛红,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允初站在床头守着,神色冷冽,满目忧心,刘大夫端坐在床边,正替谢晚棠把脉。 何妈妈伍妈妈等人则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眼眶通红的看着床榻上的人,满眼心疼。 于氏搀扶着谢老夫人走进来,何妈妈等人立马后退了几步跪在一旁。 谢老夫人此时没有空理会这些旁人,她径直走到了窗前,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谢晚棠,心就像被小猫抓了一般,疼得厉害。 此时刘大夫也收回来把脉的手,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刘大夫,这......我的阿棠这是怎么了?”谢老夫人焦急的问到。 刘大夫看了眼周围围着的人,便抬手示意,“老夫人,咱们到前厅说话,让三小姐能好生歇息。” “好好好......”谢老夫人连连点头,刚进来还没站稳就又转头朝外头走去。 此时前厅内,已经聚拢了不少人,府里的小姐几乎都来齐了,就连谢碧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抛下了在抄写家规的孔氏,跑过来看热闹。 她悄摸摸跟在谢老夫人身后进去看了一眼谢晚棠,当她看到谢晚棠这样孱弱憔悴的模样,心里升腾起一阵快意,真是恨不得她此生再也不要醒过来才好。 谢老夫人被于氏搀扶至主位坐下,仔细听刘大夫的问诊结果。 刘大夫:“受惊过度引起的惊厥,又遭遇邪风入体,这才发起了高烧,我给三小姐开上一剂退烧药,再配以几味安神的,先把高烧退下去再说。” 受惊过度?! 谢老夫人眯了眯眼,难道是昨天遇到土匪之事?! 谢老夫人看向一旁服侍谢晚棠的丫鬟问道:“昨儿个晚上小姐睡得可好?可有做噩梦?” 如月站了出来低头回道:“昨儿个是奴婢当的值,小姐是喝了安神汤后才入睡的,并没有做什么噩梦。” 谢晚棠为了不引起怀疑,昨晚确实是喝了安神汤才睡的,也因此一觉到天亮,睡得很舒心。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不过想来也应该还是跟遇到土匪这事有关。 刘大夫身边的药童立马在茶桌上摆好纸笔,让刘大夫能够开方。 刘大夫是谢府的府医,而且谢府内本身就有一个小药房,里头常用的药材都是齐全的。 方子开好后先给谢老夫人跟于氏看了一眼,随后伍妈妈接过药方,带着如月去药房捡药去了,这药她要亲自看着熬,交到谁手里她都不放心。 谢老夫人朝着刘大夫点头致谢:“辛苦刘大夫了,翡翠,送刘大夫回去。” 刘大夫朝着谢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今晚要叫人好好守着三小姐,只要这高烧退下去,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是,今晚肯定会安排人守好小姐的,一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叫您。”何妈妈立马在一旁开口答应下来。 刘大夫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翡翠将人送到了院子外才折返回来。 第19章 诋毁 在待客厅内,陆引鹤静静的站在一个角落里,刚刚大夫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他脸色如常,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谢碧蓉看着满屋子都是牵挂谢晚棠的人,连平时不常看见的二房嫡子谢允修谢允安两兄弟都跑过来探望谢晚棠,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令人嫉妒的酸涩。 同样是嫡女,凭什么谢晚棠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就巴巴得过来守着,而她昨天不过是帮着自己的母亲辩解一句,就被连带着赶出了延松堂。 凭什么!她不服! 而且每次看到谢晚棠的这个院子,她的嫉妒就更加深了,谢晚棠居住的这个院子,既敞亮,又舒适,是除了延松堂以及大房二房主院外最好的一间院子了,连三房的主院都比不上。 当年,谢绍骞为了能让谢晚棠走出丧母之痛,并且住得舒服些,可是花了大价钱让工匠仔细修整了小半年才修整出来的,里头的装置,稀奇又好看,可以说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几个能与之相比较的。 当时谢碧蓉年纪还小,但是不妨碍她有一颗正常审美的心,她看到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座院子,甚至她当时还去求了父母让她住进来,但是却被严厉拒绝了。 所以当她看到谢晚棠住进去的那一刻,内心简直嫉妒得要发狂了。 从那以后,谢碧蓉就常常跟谢晚棠相争,明里暗里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能压过她,但是有点可惜,迄今为止,都没有成功过。 谢碧蓉觉得不是因为谢晚棠有多聪明,而是她的命好,护着她的人太多了。 而这也是最令她不服气的,谢晚棠是大房嫡出,她也是三房嫡出,明明都是嫡出,凭什么待遇差别那么大,连谢晚棠的一半都比不上。 谢碧蓉闷闷的看着周围的人,企图能找到一个点来宣泄她心中的不满。 她的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落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陆引鹤身上,她眯了眯眼,嘴角泛出一抹冷笑。 表哥,你也别怪我,谁叫你昨天一来,就害我母亲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笔账,迟早都是要要讨回来的,现在就先收取一点利息吧。 “表哥。”谢碧蓉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待客厅内显得尤为明显,先前在互相交谈的人都沉默了,纷纷转头看向她。 陆引鹤也将视线投射了过去,眼底闪过一抹不被人察觉的寒芒。 谢碧蓉朝前走了两步,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 “表哥,听说当时三姐晕倒的时候是跟你在一起的?而且你还将她抱回了院子?你们之间......” 谢碧蓉话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听出来谢碧蓉在指代什么。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陆引鹤还没有来得及出来辩解,谢老夫人先忍不住冷声责骂起来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碧蓉有些气恼,故作委屈的替自己解释着:“祖母,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三姐姐的名誉着想啊。” 陆引鹤从角落里走出来,对着谢老夫人以及于氏先行了一礼,随后缓缓说道: “老夫人,请容晚辈说明一二详情,我白天与大少爷初识,相谈甚欢,用过午膳后应大少爷的邀请去了栖迟院,一直看书解惑至下午,后来三小姐过来寻大少爷,我便离开了栖迟院, 在返回客院的途中经过花园之时,被里面的景色所吸引,驻足观赏,期间,三小姐从栖迟院折返,见我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愣神,便好心上来提醒一二,却不曾想三小姐突然晕倒在地, 她身旁的丫鬟一时失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见那丫鬟身量瘦小,只怕是背不起三小姐来,又恐三小姐长时间晕倒在池边受了寒气,心急之下只能将其抱起,送回这院子, 老夫人,晚辈当时对三小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旖旎之心,苍天可鉴,晚辈是孑然一身,无所谓之人,但万万不可因此污了三小姐的名声,还望老夫人明察!” 陆引鹤语气不重,但是字字真切,听得人心里为之动容。 这时,清月也从一旁冲出来跪倒在了谢老夫人面前,额头紧贴着地面说道: “老夫人,陆公子所说句句属实,而且当时也是因为小姐弄坏了大少爷的毛笔,怕大少爷对她责罚,这才急匆匆从栖迟院走出来的,在返回的途中小姐还说要找个时间去书铺买只笔赔给大少爷, 然后就看到了表少爷站在池塘边,便想上前提醒一二,不曾想小姐才走到池塘边,还没跟表少爷说上两句话,人就晕倒了,也是怪奴婢,当时慌了心神,只能依靠表少爷将小姐送回来,还请老夫人责罚。” 谢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的陆引鹤,“好孩子,我知道,你这也是在替允初看顾晚棠这个妹妹,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谢过老夫人。”陆引鹤郑重的朝着谢老夫人行了一个礼,随后退到了一旁。 然而谢碧蓉显然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轻易被揭开过去,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人给打断了。 “祖母,清月是三姐的丫鬟,她说的话......” “四妹妹!” 一声冷喝从里屋传了出来,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谢允初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冷眼侧目看了谢碧蓉一眼,“四妹妹,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诋毁晚棠名声的话来。” 谢碧蓉听着谢允初说的这些话,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她不敢直视谢允初的眼神,只能低头应“是”。 在谢家,谢晚蓉最怕的人,除了谢老夫人之外,就是谢允初了。 世人都说谢家大公子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待人总如春风拂人般和善,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没有见过谢允初生气时候的样子。 谢允初不是一个会轻易发怒的,但他一旦生起气来的时候,还是相当吓人的。 他的生气不是如同火山爆发一般,而是冷漠的,异常的冷漠,冷漠到仿佛面前的人都只是一只蝼蚁,他伸出个手来可以面不改色将人掐死的那种冷漠。 第20章 清醒 谢允初转头看向首座的谢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不少,“祖母,天色渐深,您老人家着急赶过来还没用膳吧,可不能因为看望晚棠而伤了自己的身体,不然晚棠醒过来后会伤心的,不如先让二叔母扶您回去用膳,这里有我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后伸手让人搀扶着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一众晚辈说道:“你们也先回各自的院子去吧,挤在这里闹哄哄的,打扰阿棠休养。” “是。”两侧的人纷纷行礼应下。 于氏上前搀扶住谢老夫人的一只胳膊,在离开之际转头对谢允初说道:“允初,要是晚棠这边有什么事,便立马差人过来禀报。” 谢允初对着于氏行了一礼,“允初记下了,谢过二叔母。” 于氏点了点头,扶着谢老夫人离开了栖然院,剩下的那些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陆引鹤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谢允初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多谢”,其意思很显然,他并没有多想。 陆引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什么便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际眼尾扫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只是那里被屏风门窗层层遮掩,什么都看不见。 谢允初返回内室守了谢晚棠良久,她昏迷着喝不下去药,只能强硬着给灌下去。 直到谢晚棠的高烧退下去后,他才返回栖迟院,临走前还吩咐一有什么状况立马派人去寻他。 深夜,栖然院。 内室昏暗,只点了两盏小油灯照着点亮,方便守夜的丫鬟看顾谢晚棠。 而此时的谢晚棠,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她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锦被,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呢喃些什么,但是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样子,仿佛是陷入到了一场无尽的梦魇之中。 卢府祠堂内,谢晚棠跪在那些冰冷的地上,她双眼无神的看着那摆在整齐的灵牌。 一转头,就看见了张氏那怨恨的嘴脸,手指指着她正在怒骂着那些难听的词。 她的身旁,都是卢家的人,所有人都看着她时的眼神都充满了漠视。 谢晚棠低头,就看见清月跪在她的脚边,眼泪流淌了满脸的朝她哭诉着,卢家的人害死了如月。 而如月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一旁,一卷破旧的草席子包裹着她,席子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她那张没有生气的面容。 就连她养的那条恶狗,也从一旁蹿了出来,正在用流着哈喇子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她看。 谢晚棠恍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怎么又回来了?亦或是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张氏带着那张怨恨的脸朝她冲了过来,伸手推搡着她,嘴里的那些话则越来越难听了。 她身后的那些卢家人,也动了,纷纷伸出手朝她推搡着。 最后,连她养的那只狗也朝她扑了过去。 就这样,她被无数只手推搡着往后退去。 突然,她身后的场景一换,变成了静梅庵山后的那口山塘。 她脚下一空,向后坠落,失重之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扭头去看,入目全是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塘水,她的惊恐瞬间布满了双眼。 她张大了嘴,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凉刺骨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冰凉的山塘水瞬间涌进了她的嘴里,将她的呐喊之声压了回去,黑暗笼罩住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的手动不了了,脚也动不了了,湖底长出了好多手,正在拉扯着她往下坠去,她挣扎着张大了嘴,那些山塘水便肆无忌惮的朝着她的喉管鼻腔涌了进去,慢慢麻痹了她的。 为什么?! 明明...... 明明就已经回去了的! 明明一切都有重新来的机会!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难道...... 终究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谢晚棠感觉身体好累,好疲惫,她放弃了挣扎,任由着那些手,将她拉往更深更冷更黑暗的地方,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谢——!晚——!棠——!” 就在谢晚棠神情恍惚之际,一声沉稳冷冽叫喊声传入她的耳中。 朦胧中,似有人将她面前的黑暗扯开了一般,一道刺眼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睁开了双眼,被晃花了双眼,只见那只道光里伸出了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的拉了回去。 ...... 栖然院内室床榻上,谢晚棠缓缓的张开了双眼。 入目是藕荷色的纱帐,上面绣满了小小的海棠花,床边的一扇明窗半开,阳光照进来透过纱帐柔和得打在了谢晚棠的脸上。 谢晚棠的目光逐渐清明,思绪回笼,她扭头看向一旁,清月坐在床头的脚踏上,低着头靠在床沿上,一只手还攥着她被子的一角。 床榻对面的屏风外似有人影在走动,只是脚步声放得很轻,似乎是怕打扰了里头睡觉的人。 谢晚棠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劲来,她费了好大劲才抬起手,覆盖到了清月的手背上。 “清月......” 谢晚棠张嘴喊了一声,虽然她很用力,但是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声音很小,而且喉咙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仿佛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她不适应般的咽了咽口水,发现喉咙肿痛,干渴得要命,她发出了两声闷咳,惊醒了守在一旁的清月。 清月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一抬头,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谢晚棠圆溜溜的双眼。 “啊——!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 清月发出了一声惊叫,惊动了屏风外的重重人影,那些人影身形一顿,随后纷纷绕过屏风,朝内室快步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谢允初,身后跟着谢晚舒谢晚意,以及何妈妈等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焦急以及期待。 谢晚棠看着每个人那热切关怀的眼神,脑海中浮现出卢府那些人冷漠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可以!她绝不会再让自己走上那样的路! 前世她走过的路,她要一步一步踩碎,重新铺出一条新的道路出来! 第21章 养病 谢允初一个箭步冲到了谢晚棠的面前,满脸关切的看着她,见她真的苏醒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醒过来就好,快去请刘大夫过来。” 谢晚棠张了张嘴,却难受得发不出声音来,何妈妈见状,立马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托起谢晚棠的脖子给她喂了下去。 谢晚棠小口的喝着,感受到温润的感觉滋养了她的喉咙,抚平了所有燥热疼痛,内心就会升起更多对水的渴望。 直到喝完第二杯,她才缓过劲来。 让人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头,清月还贴心得在她腰后塞了一个软枕。 “我睡了多久?” 谢允初:“整整两天,这两天可把人给急坏了!” 谢晚棠看着谢允初,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让哥哥担心了。” 谢允初:“能不担心嘛,你要是出点什么事,父亲回来不得把我给剐咯?!” 谢晚棠笑眯了眼:“那你就不要凶我嘛,都怪你当时把我吓到了。” 谢允初闻言抬手,最后只轻轻点了一下谢晚棠的额头,“你这个小妮子当真是好没良心,你弄坏了我的笔,我就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谢晚棠:“那我当时也认错了嘛。” 谢允初瞪眼:“你当时那是认错的样子?” 谢晚棠垂头,抿嘴不语。 谢允初就看不得自家妹妹那一副委屈的样子,尤其是带着她现在那副病容,看起来尤其可怜,令人心软。 “唉,你也是娇弱,说你两句你就病倒了,早知道我就不说你了。” 谢晚棠抬头朝着谢允初狡黠一笑:“既然哥哥都知道错了,那我就不跟父亲告状了。” 谢允初一愣,有些无奈的笑出了声,“好啊你,竟然还想着要向父亲告我的状!” 谢晚棠偷笑,活像一只偷腥的小猫,谢允初看着这样有点活力的妹妹,安心了不少,天知道前两天他看着妹妹躺在床上一副没有生气的模样,心里有多煎熬。 谢晚舒看着对面兄妹两个的互动,眼底闪过一抹艳羡,虽然她也是谢允初的妹妹,但是到底是隔了一层的。 谢晚意则没有什么感觉,瞪大了双眼像是在看什么好戏一般。 府医刘大夫过来了,被请到了内室,他观察了一下谢晚棠的脸色,又替她仔细把了脉象,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姐这已经算是大好了,后面再喝两剂药巩固一下,接下来可就得好生修养着,要忌口,辛香鲜辣、燥热类的食物暂时就先不要碰了......” 刘大夫啰嗦,说了一大堆,何妈妈清月等人听得仔细,唯有谢晚棠感觉脑壳有点大。 好吧,往日里她爱吃的有一大半都不能吃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青菜豆腐保平安了。 等刘大夫交代完之后,谢晚棠给何妈妈使了一个眼神,何妈妈恭敬得把人送了出去,还给塞了一个小荷包,里头装了有十两银子,算是感谢他的尽心尽力。 刘大夫也不推脱,道了声谢后,顺手的接下了。 路上,何妈妈还亲切得跟刘大夫交谈了几句:“刘大夫,听说您的儿子现在也被送进春和堂里去当大夫了?” “他年纪小,先进去当几年小学徒,磨练磨练性子。”刘大夫有些谦虚的说着,但眼底闪着的自得还是有点暴露了他的心境。 何妈妈闻言笑了,“瞧您说的,这小刘大夫我年前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跟您长得极像,跟别人说起医术来头头是道,将来必成大器。” 刘大夫开心的笑出了声,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这孩子也就脑瓜子还能用一下了。” 何妈妈陪着笑,将人送出了栖然院。 刘大夫之前是春和堂的坐堂大夫,后来给谢老夫人看过几次后,觉得医术还不错,就被请到府里来当府医了。 他虽然是谢府的府医,负责府里主子们的身体健康,每个月都有薪水,逢年过节也有节礼。 后院的夫人小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请他去看,多多少少也会有所打赏,私下里也会帮着一些下人看点小毛病,收取一点费用或是换个人情。 所以,刘大夫的日子过得还算是蛮滋润的,一点都不比在春和堂坐堂时赚得少。 栖然院内室。 谢允初走近谢晚棠,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听到没有,刘大夫让你忌口呢。” 谢晚棠一把拍掉了头顶上的那只手,有点恹恹的说道:“知道了。” 谢允初看着谢晚棠这提不起食欲来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忍不住想哄她:“好了,等你好了以后给你买棠梨糕。” “那我要两份。”谢晚棠伸出两根手指在谢允初面前晃荡。 谢允初笑眯了眼,伸出手又帮谢晚棠抽出来一根手指,“给你买三份。” 谢晚棠收起手指握紧成拳,“好,哥哥你说的啊,我可记着了。” “好,我说的。”谢允初笑得宠溺,“那你现在饿了吗?” 谢晚棠摸了摸开始叫嚣的肚子,这不问还好,一问就饿了,她朝着谢允初点了点头,“你一说棠梨糕我就饿了。” 谢允初:“啧,真是个馋猫。” 清月见状立马转身下去准备了。 谢允初眼尾瞥了一眼清月的动作,弯了弯腰,语气和善的对谢晚棠说道:“小厨房一直有帮你温着饭食呢,你稍等一下,很快就有得吃了,我待会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好。”谢晚棠乖巧似的点点头,“这两天耽误哥哥念书了。” “你啊,只要好好的,就什么都不耽误。”谢允初直起腰,看向一旁的谢晚舒跟谢晚意,“晚舒晚意,你们陪晚棠吃点东西吧,免得她一个人无聊。” 谢晚舒点了点头:“是,大哥。” 谢晚意则笑着露出了几颗小白牙,“大哥放心,有我跟大姐在,三姐姐不会无聊的。” 谢允初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谢晚舒跟谢晚意对着谢允初行了个礼,目送他离开后,谢晚意哒哒的小跑到谢晚棠的床前说道:“三姐姐,你可把大家给吓坏了。” 谢晚棠笑着看向谢晚意:“让我的六妹妹担心了。” 谢晚棠抬手捏了捏谢晚意那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别说,这手感确实好。 第22章 弱点 客院内,陆引鹤坐在书桌后面,手上握着一卷书本在看,目光似是注视在书页的字上,却久久都没有翻页。 陆幼泞坐在对面的圆桌旁,桌上放着几页大字,她在临摹学习,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陆引鹤。 今天的她显然不够专心,但是哥哥却并没有察觉,要是在往常,哥哥就该出声提醒她了。 憋了许久,陆幼泞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哥哥,你这几天怎么了?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听到妹妹喊他,陆引鹤回过神来,视线从书本上移到了陆幼泞身上,“你在说什么?” 陆幼泞放下手里的毛笔,正视着陆引鹤,“哥哥,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没有。” “哥哥,那一页,你看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往后翻呢。”陆幼泞指了指陆引鹤手里拿着的那本书。 陆引鹤闻言眼神微闪,放下手里的书本说道:“我看见了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在思考呢。” 陆幼泞满脸一副她才不信的模样,“那晚上,你为什么睡不着,站在院子里。” 这...... 陆引鹤语塞了一下:“我在......看月亮。” 陆幼泞睁大了双眼瞪着陆引鹤:“骗人,这两晚乌云厚厚的,哪里有月亮可以看?” 陆引鹤抿着嘴,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好骗了,他的视线落在了陆幼泞桌子上的那些纸上,“你今天的大字练完了?” 陆幼泞眼神微闪,这下轮到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小小声的控诉了一下:“哥哥,你这是在岔开话题。” 陆引鹤没有言语,只是扯出一抹淡笑看着她。 陆幼泞抿着嘴,默默转过身去拿起笔继续练字。 陆引鹤也拿起了书,翻到了下一页继续看着,只是又是看了好长时间不翻页。 栖然院。 一直帮谢晚棠温着的餐食被端了进来,谢晚棠不想在床榻上吃,便让人将她扶了起来,洗漱了一番后坐到餐桌上。 谢晚舒跟谢晚意也坐在一旁陪谢晚棠用膳。 餐食的分量并不多,一小碗暖胃的药膳汤,一小碗肉粥,外加几碟子清爽小菜,为了将就谢晚棠这个病人,谢晚舒谢晚意的餐食分量也是一样的。 虽然看着清淡,但是对于饿了两天的谢晚棠来说,还是极具吸引力的,闻到香味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能是饿久了,谢晚棠吃得很快,没多会属于她的那一份就吃完了,她摸了摸感觉只有半饱的肚子,提出想要多一碗粥,但是被何妈妈给拒绝了。 “小姐,刘大夫交代了,你这睡了两天水米未进的,第一顿不宜进食太多,以免造成肠胃负担。” 谢晚棠拗不过何妈妈,只能放弃了,任由如月帮着自己漱口净手。 谢晚舒谢晚意也跟着放下了碗筷,让丫鬟服侍自己漱口,现在是半下午,来之前她们就用过午饭了,所以也不饿,这么一点东西就算是打点了。 谢晚棠不想回床上躺着,躺了两天感觉骨头都要躺酥掉了,但是何妈妈等人又严防死守着不让谢晚棠出院子里透透气,担心她病还没好全又着了凉。 谢晚棠作罢,只能在房间内,坐在一侧的美人榻上跟姐妹们聊着天。 就这样,清月也还担心谢晚棠穿得太单薄,非要拿一条披风给她披上。 谢晚棠满脸惊恐的看着清月,要知道,这才七月份,虽然已经过了立秋,但是处暑未到,天气还是有些热的。 这要是再加一件披风,夏天没有闷出来的痱子估计要在这个时候闷出来了! 清月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关心过头了,也退让了一步,只是拿披风盖在谢晚棠的膝盖上,别受了脚底风就行。 谢晚意看着谢晚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三姐姐,以后可得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病这一下,整个栖然院上上下下多操心啊。” 谢晚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能说啥?她啥都不能说。 不过,她也没想到,如今这样一口池塘,会直接触发出这么多事来,看来,这已然成为了她的一处心魔了,这是必须想办法克服的,不然这就会成为她致命的弱点。 这个是她不能容忍也不允许的存在,所以,必须克服! 谢晚意见谢晚棠有些失神,便扬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三姐姐?” 谢晚棠回过神来,对着谢晚意笑了笑,“我没事,这两天府里还好吗?祖母可安好?” 谢晚意:“府里被二叔母管理得好好的,没听说有什么事,祖母那边也安好,不过听翡翠姐姐说祖母因为担心三姐姐,这两天都有点吃不下,睡不好的。” 谢晚棠闻言心里头有些愧疚,“也是怪我,让祖母操心了,待我好完全后再去向祖母问安,免得过了病气给她老人家。” 谢晚意听到谢晚棠这样自责,心里也有些愧疚了,她说的话绝对没有怪罪三姐姐的意思啊,“三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晚舒看了谢晚意一眼,也帮着开口说道:“三妹妹,你别多心,六妹妹她说的话并没有责怪三妹妹的意思。” 虽然谢晚棠平时对她们很不错,但是庶出的对上嫡出的,天然就会感觉低人一等,所以会更加小心翼翼一点。 谢晚棠看着她们笑了笑,“我知道,我没有多想,大姐六妹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要是没有你们,我都能想得到我有多无聊。” “既然三姐姐无聊,那我天天过来陪三姐姐玩好不好?”谢晚意探头看着谢晚棠,还带着童真的眼眸底下闪过一丝狡黠。 谢晚棠伸出手指抵住谢晚意的额头,将她推了回去,“我看你就是想逃课,你说,你是不是又挨许夫子的打了?” 谢晚意缩了缩脖子,语气不明的嘟囔了一句:“才、才没有。” 谢晚棠与谢晚舒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无尽的笑意,谢晚意对读书学得慢,有时候不用心学习就会挨许夫子的戒尺。 第23章 命运 谢府的少爷们是去书院念书的,小姐们则是延请了西席,一位男夫子许夫子负责教导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另外两位女夫子则负责教导琴棋书画、香酒花茶、持家之道。 课程不紧,上五休一,每天三个时辰,每位夫子各一个时辰,按照小姐们的年龄进度,自行安排学习的内容。 像谢晚舒跟二房的谢云贞都已经及笄了,便不会再去上许夫子的课了,会侧重在持家之道上的学习。 谢绍骞虽然没有想要用庶女去为自己铺路的打算,谢绍鸿自然是向大哥看齐的。 但在二夫人于氏看来,无论有没有这个需要,都应该把姑娘教导好,以后出了门总归不会丢了谢府的脸面,失了她的名声。 不过谢晚舒及笄后就没有再去跟着陈夫子上课了,目前只是跟着两位女夫子学习。 本来谢晚棠回来后也该去的了,只是没想到这刚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就一直拖着。 谢晚意想着不能再聊这个话题了,不然她今晚都要睡不着了,就赶紧把话题岔开:“三姐姐,其实前两天我跟大姐是想来找你聊天的,只不过走到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 谢晚意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这个话题好像岔得有点不太对劲,后面的话语就越来越小声了。 谢晚舒无奈的看了谢晚意一眼,随后看向谢晚棠说道:“当时正好看见三妹妹跟那位表少爷站在凉亭内,我们两个又带了下人,为了避免下人看见了嘴多,便折返回去了。” 谢晚棠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些什么,她也不需要解释些什么,她知道,谢晚舒的做法是对的,她们两个不会多想却不代表下人看见了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谢晚棠绕过了那件事问道:“所以,你们过来是想找我说些什么?” 谢晚舒没有开口,反而是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 谢晚意看了谢晚舒一眼,偷笑着朝谢晚棠靠近,小声在她耳旁说道:“三姐姐,前两天二叔母来找李姨娘说,给大姐姐看了几户人家,来问问李姨娘的意见。” 谢晚棠有些诧异的看向谢晚舒,谢晚舒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头低得更低了些。 谢晚棠:“那定下了吗?” 谢晚舒微微抬起头来,看了谢晚棠一眼,“还没,姨娘说全凭祖母跟父亲做主,二叔母便说既然如此便先去个信跟父亲说一下再做决定。” 谢晚棠点了点头,表示了然,“那可知道是哪家?” 谢晚舒听到这个,脸色又羞红了三分,不过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她之所以来找谢晚棠,也是想让她帮忙拿个主意,毕竟谢晚棠是嫡女,在外交友方面都比她广泛许多,或许对这些提亲的人有不一样的见解。 于氏在李姨娘面前提到的人选有三个。 一个是正三品户部右侍郎的庶子,官位跟谢绍骞的正相当。 一个是正六品督察院经历的嫡次子,是谢绍骞的下属。 还有一个是从八品翰林院典籍,两年前考上的同进士,是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普通学子,但是胜在家世清明,没有那么多后宅之事。 谢晚棠对这几个人没什么印象,她唯一知道的是后来谢晚舒嫁给了父亲的一个下属,想来就是那位经历的嫡次子了。 而大姐出嫁没多久后父亲就回京述职了,那时候还带着她的夫君来见了父亲,还留下吃了顿饭。 谢晚棠当时也见到人了,长得清秀,对大姐也很小心呵护。 只是后来父亲出事,只是在葬礼上匆匆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后来大姐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都是只身一人,面容也憔悴了不少,只是当时她也在为父亲跟大哥伤心,也就没有怎么理会旁人的状态。 再后来,等到她出嫁后,偶尔听旁人提起,大姐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惹夫家的人不喜,丈夫更是肆无忌惮一房接着一房的抬小妾进门。 后来,等晚意到了年纪后,因为大房的没落,便没有朝那官场上去选夫婿了,最后嫁到了真定的一户富户,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起码衣食无忧。 谢晚棠还想起来,前世二房的庶女谢云贞是嫁给了大理寺卿的庶子,那大理寺卿是二叔谢绍鸿的顶头上司,正三品,而此时的二叔还在大理寺担任左寺丞,正五品。 于氏这一举动很显然是在为谢绍鸿铺路,帮他与上司建立不一样的关系,谢晚棠对此不置可否。 想来也觉得有些好笑,她们这么多姐妹,到头来,过的最好的居然是谢碧蓉。 上辈子谢绍鸿起复后直接去了通政司当了正四品右通政,连带着谢绍纹这个光禄寺从八品监事都连带着升了几阶,直接到了从六品署正,谢碧蓉也直接被他嫁给了光禄寺少卿的嫡次子。 后来,新帝登基,陆引鹤深得帝心,一跃成为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不过三年,左都御史辞官归隐,陆引鹤直接上位,成为正二品大员。 同年,册立太子,陆引鹤兼任太子太傅,官衔从一品,虽无实权,但有实名,那一年,他才三十岁。 而谢碧蓉,就是扯着陆引鹤这个表哥的大旗,在夫家耀武扬威,因为顾忌陆引鹤跟谢绍鸿的身份,夫家的人也对她多有忍让。 而她后来直接跻身到上流圈子,经常出席一些官夫人举办的宴会,争奇斗艳,活得自在无比。 谢晚棠想到这,无声的笑了一下,果然,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奇妙无常。 她抬头看向谢晚舒,心里暗有思量,只是面上不显。 “大姐,我觉得此事并不着急,既然二叔母已经给父亲去信了,那我们便等父亲的回信,顺带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的派人查探一下这三位家里的情况。” 听着谢晚棠的话,谢晚舒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她也觉得谢晚棠的这个提议很好。 “那就有劳三妹妹多费心了。” 谢晚棠则笑着应下了:“你我都是姐妹,不用那么客气。” 谢晚舒手里只有几个服侍的丫头,而谢晚棠不一样,她是有一个侍卫队的,吴珅带领的六人小队就是归属在她名下的,基本只听她的派遣。 谢允初手里也有一队,因为他要时常出门,所以人数上更齐全一点,队长加侍卫足有十三个。 这种侍卫队是谢绍骞给谢允初谢晚棠安排的,只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人的安全,所花费的开销皆走的他的私账,不走公中。 谢晚棠思量着她后面要做的事,是不是可以让吴珅把空缺的位置给补齐了,至于钱的话,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差不多,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些嫁妆就要到她的手里了。 谢晚舒谢晚意又陪着谢晚棠聊了一会,等她喝完药,见她困乏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 第24章 帮忙 客院。 当陆幼泞写完陆引鹤布置的大字之后,放下笔,看向身后的哥哥,却发现他的书本,除了之前她说起时翻了一页,到现在又是一页未动。 既然看不进去,又干嘛非要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呢?真是奇怪。 “哥哥,我写完了。”陆幼泞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朝着陆引鹤喊了一句,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哥哥,我!写!完!了!” 陆引鹤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陆幼泞,“都写完了?” 陆幼泞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纸张归拢好,拿过去给陆引鹤过目。 陆引鹤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了。 陆幼泞瘪了瘪嘴,心里想着,早知道哥哥不检查,她就少写两页了。 要是在平时,陆引鹤铁定能察觉出陆幼泞的小心思,但是今天,很显然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这时,院子外走进来一个小厮,站在门口开声问道:“请问陆公子在吗?” 陆引鹤听着这有些耳熟的声音,立马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回应:“我在。” 探头一看,果然是谢允初的书童砚山。 砚山对着陆引鹤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问道:“陆公子,我家少爷有请,请问公子可有空?” 陆引鹤微微点了一下头,“有空。” “既如此,请陆公子随小的来。” 砚山在前面引路,带着陆引鹤朝着往栖迟院去了。 陆幼泞看着自家哥哥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惊奇,感觉哥哥好像跟刚刚看书时候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难道哥哥这几天魂不守舍都是因为谢家的......大少爷? 然而在陆引鹤离开没多久后,客院内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谢碧蓉的侍女翠环过来请陆幼泞去她的院子,虽说是请,但是态度明显高傲了不少。 陆幼泞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还是清楚,下人的态度就代表了主人的态度,看来她这位表姐并不是很看得上她啊。 但是陆幼泞没有拒绝,还是跟着去了,毕竟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得她不去,而她也不想因为一些小事就给哥哥惹麻烦。 陆幼泞跟着翠环一路来到了谢碧蓉的居住院子——紫菱院,院子比她所居住的客院大一点,内花草居多,花香袭人。 周围的门窗雕花样式看起来并不怎么新颖,但是看起来并不旧,所以应该只是一个重新翻修过的院子。 翠环只是将人带到了门口,并没有踏进正房。 翠环对着敞开的房门行了一礼,“小姐,奴婢将表小姐带过来了。” 房内久久没有传出来声音,陆幼泞转了一下脑袋,眼神透过内室门上挂着的珠帘看向里头。 就见一个长得娇俏的姑娘撑着脑袋躺在一张贵妃椅上,她单手撑着脑袋,双目紧闭,似乎是在假寐,脚边还有一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替她按摩。 陆幼泞还在好奇的打量着,贵妃椅的上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她,那带着些许凌厉跟鄙夷的眼神,硬生生把她的娇俏压下去了几分。 陆幼泞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谢碧蓉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手上拿着一把绢扇在扇着,缓步朝着门口走去,红唇微勾,露出一点笑意,但那笑却不达眼底。 “想必这位就是前几天上门来的寻亲的表妹吧?” 寻亲二字被谢碧蓉咬得有点重,似是带了一点讥讽。 陆幼泞低着头行了一礼,“见过表姐。” “呦,我还当表妹不认我这个表姐呢,毕竟你都住进来几天了,也没见你过来拜见一下我啊。” 面对谢碧蓉的揶揄挑刺,陆幼泞沉默不语。 本来陆引鹤兄妹两个确实是应该来拜见一下孔氏这个姨母的,但是没等他们来见,孔氏就被谢老夫人给罚抄家规闭门思过去了。 所以陆引鹤只是带着妹妹去拜见了谢老夫人跟谢绍纹,于情于理上都没有什么差错。 谢碧蓉看着低眉顺眼的陆幼泞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嘲讽下去。 “听说表妹也是读过两年书,是个识文断字的。” “不敢当,只是跟着哥哥学了几年字。” 谢碧蓉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既然如此,表妹应该也不介意帮表姐一个小忙吧。” 陆幼泞有些迷茫的抬头看向谢碧蓉,只见她拿着扇子的那只手朝着旁边的书房一指。 陆幼泞的视线跟随了过去,就看见书案前坐着一个身量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谢碧蓉带着陆幼泞走了过去,那埋头苦写的小姑娘见有人过来,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笔,站起身来对着谢碧蓉行了一礼,“四姐姐。” 谢碧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随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幼泞,“这是我的庶妹,你就跟她一起帮我抄点东西吧,字不用写太好看,过得去就行了。” 谢碧蓉吩咐完,也不等陆幼泞答应,就转身离开了。 陆幼泞只能怔怔得站在原地,谢碧窈见状,默默的站起身来,从旁边拿起一个红木绣花墩放在自己的身侧,“你就坐我旁边吧。” 陆幼泞在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到了谢碧窈的身旁,她扭头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谢碧窈,开声问道:“这位姐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碧窈,今年九岁。”谢碧窈小声的回应着。 “我叫陆幼泞,今年十岁了,那看来我比你大一点,你既然是碧蓉表姐的妹妹,那也就是我的表妹了?” “不用这么客气,你喊我的名字就好了。” 谢碧窈不敢应,虽然谢碧蓉看不上这个所谓的表妹,但更加看不上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她要是敢跟陆幼泞攀亲戚关系,过后谢碧蓉肯定会报复她的。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碧窈,你叫我幼泞。”陆幼泞看得出来对方不想跟她以表姐妹相称,她自然也不强求。 “表姐叫我过来是抄写什么?” 谢碧窈将一本家规递了过去,陆幼泞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谢氏家规四个大字,她有些惊奇,居然是抄写这个。 “为什么要抄写这个?” 谢碧窈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谢碧蓉离去的方向,没看到人,但是却不敢言明,“你慢慢抄,字不用写特别好看,只要不潦草就行了。” 说完她就继续拿起笔抄写了起来,一旁有个小丫鬟在帮她们两个磨墨。 陆幼泞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对方不欲说明,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默默拿起笔开始抄写了起来。 第25章 提亲 栖迟院。 陆引鹤踏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谢允初站在书案后拿着一根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着。 他走前一看,原来是在作一幅窗景水墨画,下笔流畅,毫无凝滞,看得出来今天心情很舒畅啊。 陆引鹤沉默着站在一旁观赏,并没有出声打扰。 谢允初也知道陆引鹤过来了,但他也没有放下手里头的笔,依旧画着,直到画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一旁的陆引鹤。 “引鹤以为如何?”谢允初放下手里的笔问到。 陆引鹤仔细观赏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下笔笃定,明暗协调,线条流畅,窗景外那枝玉兰画得传神娇艳,是幅好画。” 陆引鹤并没有什么恭维之意,只是实话实说。 谢允初弯了弯眉眼,满意的将画挂了起来,等待上面的墨迹干透。 “谢兄今天看着心情不错,难道是三小姐那边有什么好消息吗?” 陆引鹤侧目看了眼谢允初,故作寻常问候般,把话都说了出来。 谢允初点了点头,提起谢晚棠,他的神情比前两天松懈了不少。 “确实,晚棠已经醒过来了,大夫也说了没什么大碍,好生静养着就行,我这心里顿时舒心了不少,前两天看不进去的书今天都能看进去了,这正好看到一个历年真题,便想寻你过来看看该怎么破好。” 谢允初说着,从书桌旁拿起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许多往年乡试的真题,他翻到其中做了记号的一页,递过去给陆引鹤看。 “就是这个——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 陆引鹤接过册子看了一眼,掂量了一下手里头册子的分量,看其厚度,应该是囊括了天齐国近百年来的乡试真题了,此等之物的价值,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毕竟,这种东西要是能流传出去,足以让天下寒门学子为之疯狂。 果然,这种东西也只会出现在这些皇亲国戚亦或是高官大臣的手里,世家贵族的底蕴跟能力,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撼动。 不过,哪怕世族再大,底蕴再厚,也得有人在,才能守得住。 “引鹤?”谢允初见陆引鹤看着手里的册子有些失神,便开口叫了一声。 “嗯。”陆引鹤回过神来,“刚刚在想怎么破这道题。” “那你可有头绪?” “我觉得可以从孔孟之道入手来破。” 谢允初闻言眼前一亮,定定的看着陆引鹤,期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接着往下说去,只是谢允初听得太过入神,并没有发现此时他的语气似乎比平时欢快了不少。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孟之道,封建士大夫之道也,封建士大夫之道即仁义之道也。故闻古之人废生而存义者未尝少焉,然则余不敢苟同......” ...... 又在房内闷了几天后,谢晚棠终于允许被放出门透气了,只是还只让在自己院子里走动,不让去府里的大花园里,说是风大,怕再着凉了。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无聊,这几天除了谢老夫人,府里的主子几乎都过来看望她。 就连跟谢晚棠最不对付的谢碧蓉碍于面子上的姐妹情也来过一回,不过连茶都没喝就走了,估计是看谢晚棠活蹦乱跳的,她的心就跳得没那么舒坦了。 谢晚棠悠哉悠哉的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秋千上,秋千放在阴凉处,所以并不觉得热。 这秋千还是谢晚棠八岁生辰的时候谢绍骞找人给她搭的,那时候的她可喜欢了,当然现在也喜欢,只是并不经常玩了。 不过每年都有让人好好保养,刷一遍油漆防朽,再换一遍粗绳,确保安全。 谢晚棠正在院子里晃悠晃悠,清月跟如月在一旁服侍,院子一旁的小门处出现了一个小丫鬟,正在朝着里头张望着。 伍妈妈刚巧从小厨房里端着药走出来,见到那个小丫鬟便给一旁的何妈妈使了个眼色。 何妈妈见状,转身朝着那个小丫鬟走了过去。 “怎么了?” 那小丫鬟踮起脚在何妈妈耳边轻声低语了两句,何妈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也凌厉了不少,“当真?!” 小丫鬟笃定的点了点头。 何妈妈从袖子里掏出了二两碎银塞到了那个小丫鬟手里,“小心点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多谢三小姐,多谢何妈妈,何妈妈放心,我省得的。”小丫鬟紧紧握着手里的银子,转身朝着来路回去。 她是延松堂做洒扫的小丫鬟,一个月辛辛苦苦干月钱才五百文,而这次送消息得到的赏钱都比得上她小半年的薪水了,所以她心里头格外开心。 这些人都是谢晚棠吩咐何妈妈清月等人在私下里接触的,为的就是能在发生什么大事的时候传递出消息来,让她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之策。 谢晚棠待下人大方,所以听她吩咐替她暗中观察的下人并不少。 何妈妈见小丫鬟的身影消失了,这才转身来到了谢晚棠的身边,低声说道:“小姐,那宋家找了媒人上门来向您提亲了,人现在正在老夫人的延松堂里。” 此时谢晚棠正端着药碗在纠结,这药苦,她喝了好几天,舌头都快喝麻了。 当她听到何妈妈的话,立马震惊得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这可当真?!” 何妈妈想起刚才那个小丫鬟笃定的神色,便也点了点头:“瞧那小丫鬟的神色语气,应该做不得假。” “不行!我得去看看!”谢晚棠立马把手里的药一口饮尽,将空碗随手放在托盘上,顾不得嘴里的苦涩,连解苦的蜜饯也不吃了,快步走出院子,朝着延松堂的方向走去。 “哎呦,我的祖宗,您慢着点,这身体刚好,可不能就这样激烈的跑过去。” 何妈妈跟清月赶紧跟了上去,如月落后一步,去帮谢晚棠拿上一件披风,谨防她有需要。 伍妈妈指挥着小丫鬟收拾着慌乱下的一片狼藉,目光担忧的看着院门的方向。 在经过花园的时候,谢晚棠还遇到了来找她的谢晚舒跟谢晚意,不过当时她并没有留意到,急匆匆的走了。 “三姐......” 谢晚意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谢晚棠与她擦身而过。 “大姐,三姐她怎么了?急匆匆的,看她去的那个方向,好像是祖母的延松堂。” 谢晚舒神色微沉,眼底闪过担忧,低头看向身旁的谢晚意,“我们晚点再来找三妹吧。” “好。”谢晚意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谢晚舒转身回去了。 第26章 好笑 延松堂内待客厅。 谢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左侧下首坐着宋家的四夫人庞氏,右侧坐着谢二夫人于氏作陪,还有一名官媒坐在庞氏身侧。 刚开始,宋氏还只是寒暄问候了几句,后来便直接点明了来意,那官媒也是个巧舌如簧的,把宋谢两家吹得天花乱坠,好似两家不结亲就会错失多大的良缘一般。 一时间,气氛倒是被那官媒整得有些活络起来了,庞氏在一旁看着谢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的石头便放下了三分,感觉这件亲事应该能成。 庞氏是接了家里婆婆的命令过来给大房的嫡长子宋子恒提亲的,虽然宋家大老爷官职做到了四品,但对上谢家,她心里还是有些许发虚的。 谢老夫人笑语盈盈的看着对面的庞氏跟官媒,听得久了便端起手边的一盏茶来喝,茶盖掀起之时,她的眼尾扫了一下右侧的于氏,眼底闪过一丝淡漠。 于氏看了谢老夫人一眼,嘴角含笑的垂下眼眸,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头却明白,老夫人这是没看上宋家的意思。 别说谢老夫人瞧不上,她心里也瞧不上这个没什么底蕴的宋家。 虽说宋家出了一个四品知府,族里也还有两三个在朝里当官的,但对比谢家,还是差得远了,她的晚棠,值得更好的。 谢晚棠匆匆赶到延松堂时,里头正一片欢声笑语。 谢晚棠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缓步走了进去,门口守着的琥珀跟珍珠并未阻拦。 谢晚棠嘴角含笑,绕过屏风后便开口说道:“隔老远就听到祖母这里笑声环绕,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谢晚棠往前走了几步才站定,朝着谢老夫人跟于氏行了一礼,“给祖母请安,给二叔母请安。” 于氏抬眸淡淡的瞥了一眼庞氏,可不就是在说一件挺好笑的事嘛。 随即她将眼神移开,看向迎面走来的谢晚棠,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谢晚棠如今活泼的样子,她的笑意直达到了眼底。 谢老夫人则有些诧异,朝着谢晚棠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谢晚棠满脸笑容的走了过去,伸手牵住了谢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感受着谢晚棠指尖的寒意,面露责怪之意。 “你这丫头,过来也不说多穿件衣裳,要是再着凉了可怎么好?那些伺候你的下人怎么也不曾提醒一二,做事如此不上心,该罚。” 谢晚棠晃了晃谢老夫人的手,有些撒娇般说道:“祖母,是我着急前来见您,这不怪她们,几日不见,我可挂念祖母了,难道祖母不想我吗?” “你刚刚路过厨房偷吃蜜糖了?嘴巴那么甜。” 谢晚棠羞涩得垂下了头,一旁庞氏的笑声传了过来,谢晚棠侧头去看。 谢老夫人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呢,便拉着谢晚棠的手给她介绍对方:“这位是荆州宋知府京城主家府上的四夫人。” 谢晚棠闻言,对着庞氏行了一礼,“夫人安。” 庞氏连忙站起身来受礼,“哎呦,不敢不敢。” 庞氏的丈夫只是一个兵部车驾清史司,正六品,她还真不敢拿乔当着谢老夫人的面坐着受了谢晚棠这个礼。 “你是长辈,该当受她这一礼。”谢老夫人带着笑意说着,伸手将谢晚棠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也伸手示意庞氏坐下:“站着也不嫌累,你且坐着。” 庞氏坐下后盯着谢晚棠看了好一会,满脸和善之意,心里却一阵惊讶,早就听说这位谢家大房嫡出的小姐在家里备受宠爱,今日一见也算是验证了传闻了。 这来到长辈住处都不用通报便直接走进来挨着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这放在别家哪有这样的事,而观谢老夫人跟二夫人的态度,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是真宠爱了。 而且观其样貌,略施粉黛就已是仙姿佚貌,眉宇间原本的娇媚被流露出来的些许病容之态压下去了两分,但却更惹人怜爱了,一颦一笑都自有其风韵,身姿妍丽,行动起来翩若青云出岫。 难怪子恒回家后念念不忘,求着老夫人来给他提亲。 宋子恒回家后念念不忘是真的,但比之谢晚棠,宋家更加看重的是谢家的背景以及谢绍骞这个三品大官的地位。 所以当宋家一听说宋子恒在城外救了人,刚巧遇到了这谢绍骞的嫡女回城,对方还让侍卫帮忙押送匪徒去顺天府,说不定对方也看上宋子恒了。 而且这细算下来,就算宋子恒当时不是直接救的谢晚棠,但也算是间接救了啊,不然这谢晚棠也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回京不是。 所以当宋子恒一提,宋家的人一合计,便都动了心了。 宋老夫人年龄大了,不可能亲自上门来,这大老爷在荆州不可能赶回来,二老爷三老爷是庶出,身份不够不合适,就派了小儿子的媳妇庞氏,先带着官媒上门来探探口风。 谢晚棠有些好奇的看着谢老夫人,“祖母,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在说你回京那天遇到了宋家的公子,还让侍卫帮忙将人押送到了顺天府。”谢老夫人避重就轻的说了两句。 “这只是一点小忙而已,又何必宋四夫人亲自上门来答谢。”谢晚棠也就当做庞氏上门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这两祖孙一唱一和的态度就让庞氏心里有些焦急了,也顾不得谢老夫人是否同意便直接跟谢晚棠点明了出来: “其实子恒那天是要去给他在朔州的外祖母贺寿的,只是碰巧在城门外遇到了土匪,当时得了谢小姐的相助,宋家不胜感激,当时子恒能与谢小姐相识,确实也是缘分使然, 当子恒回家后,与老夫人说起此事时,也是满心喜悦,后来当得知谢小姐是特意出城去到昭灵寺为生母诵经祈福,如此纯善有孝心之人,老夫人心里很是喜爱,就派了我上门来说合提亲了。” 庞氏这个做法显然是惹谢老夫人不快了,谢老夫人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哪有当着小辈的脸直接提亲事的。 谢晚棠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好嘛,直接把卢霜这个当事人撇除在外了。 哼,怎么可能如她的意呢。 第27章 缘分 谢晚棠眼眸睁大,满眼的不可思议,故作诧异的看向庞氏。 “当时宋家公子出手相救的可是那卢家的姑娘,我还以为这宋卢两家能凑成一桩美谈呢,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宋公子当时怎么会带着那么多侍卫出现在那个地方?” 庞氏听了之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谢家的小姐说话还真是有够直白的。 提起卢家,庞氏眼底闪过不屑。 “当日子恒也只是出于好心才出手相救的,私下里宋卢两家并无往来,而那些侍卫是为了护送给子恒外祖母的贺寿礼的,也是幸亏这带的人多了,不然还未必能拿下那群贼人呢。” 庞氏心里也在暗自可惜,要是当时宋子恒救的是这谢晚棠,那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一个英雄救美的名头,再加上些许流言布控,这谢晚棠就是不想嫁那也得嫁了。 谢晚棠看着庞氏笑而不语,看来她似乎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至于她说的跟卢家没有往来?怎么可能!卢家怎么会不拼命抓住这向上攀爬的好机会。 据谢晚棠派出的探子回报,押送完匪徒的第二天,张氏就带着卢霜上门道谢去了,不过却并没有得到款待,只有一个二夫人出面,请了在偏厅喝了两盏茶而已,连宋子恒的面都没见到,更别提宋老夫人了。 张氏自然知道这宋家是看不上卢霜了,但卢霜怎么甘心就这么放弃,过后没两天就又上门了一次,不过这次只她一个人带着个丫鬟,连宋府的门都没能进去。 据说后来卢霜还曾去过宋子恒读书的书院,想要制造一下偶遇,但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对方有意躲避,竟然一次都没遇上过。 面对庞氏的解释,谢家这边并没有人搭话,态度淡淡的,显然是对这桩亲事不上心。 见场面一时陷入到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之中,庞氏给一旁的官媒使了一个眼神:叫你过来不就是为了帮腔说好话的嘛,你倒是开口啊,干坐着有什么用?! 那官媒接收到眼神,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扬着手里的桃红帕子掩嘴笑着说道: “不过说实在的,能在城外相遇,这也是两位少爷小姐的缘分,这宋家的少爷才貌双全,心有沟壑,这谢家的小姐也是花容月貌,蕙质兰心,在我看来,是顶顶相配的, 而且我听说,这谢小姐的生母也是姓宋的,而宋公子也是姓宋的,这样说起来,说不定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呐,这可真是天赐的好缘分。” “过誉了,我家晚棠年纪尚小,是担不起这种称赞的,况且百多年前的事,谁有那个闲工夫去深究呢。” 谢老夫人在面对旁人对谢晚棠的称赞,头一次表现得淡淡的,她将手里捏着的念珠一甩,下方垂挂着的穗子便拍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之前一直在旁边作陪不语的于氏此时也开口说道: “晚棠年纪尚小,我们还没有着急想让她这么早就嫁出去的念头,听说宋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乡试了,以宋公子之才,明年也必定会榜上有名,既然如此,倒不如为他择选一个贤惠持家的,也好早日帮他调理后宅,让他能够无后顾之忧。” 都是在朝为官之人的家眷,谢老夫人不好明着说明拒绝之意,免得被对方说有欺压晚辈的嫌疑。 既然对方来的是宋四夫人庞氏,那这种事由谢二夫人于氏来开口拒绝就最合适了。 官媒语塞了,她转头跟庞氏对视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对方拒绝之意已经这么直白了,再说下去估计就要引起对方的反感之意了。 庞氏心里头也明白,只是谢家这头拒绝了,她回去可就有点不太好跟婆婆交代了,那老二老三的媳妇估计又要在背后讥讽她不担事了,真是令人讨厌。 庞氏在心里疲惫的叹息了一声,脸上却还是挂着笑意,撇开了说亲的话题不再谈论,只是跟于氏说起一些家长里短,气氛又渐渐的开始活络起来了。 谢晚棠跟谢老夫人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也不搭话。 庞氏见坐的时间也够久了,就站起来提出了告辞的话,谢老夫人浅笑着让于氏送客,庞氏连忙拒绝,但于氏还是象征性的送到了待客厅门口。 见庞氏跟官媒走后,谢老夫人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谢晚棠的额头,“你啊,怎么今日讲话如此直白?” 谢晚棠努了努嘴,一脸不开心的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宋子恒,才不愿意嫁给他呢。” “你不愿意,难道我还会逼迫你不成?!” 谢晚棠揽住谢老夫人的胳膊,在她肩膀上像个小猫似得蹭了蹭,“我就知道,祖母对我最好了。” 于氏走了回来,坐下后笑着看向谢晚棠,“你这急匆匆的赶过来,是不是担心我们就这样应承了那宋家?” 谢晚棠有点不好意思的看向于氏:“我这不是怕祖母跟二叔母被宋家的人迷惑了嘛。” 于氏嗔怪似得看了谢晚棠一眼,但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宠溺:“就算我能看走眼,这不还有母亲在嘛,母亲慧眼识珠,怎么也不会看走了眼,祸害了我们家晚棠的。” “是啊是啊,祖母最最厉害了,只一眼,就能让坏人无所遁形。”谢晚棠抱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跟于氏一唱一和的,哄得谢老夫人开心不已。 “哈哈......你们这两个人,油嘴滑舌的,今天莫不是一起到厨房偷吃的蜜糖?” 谢晚棠像个小猫似得蹭了蹭,“哪有哪有,我跟二叔母说的可是实话。” 谢老夫人抬手拍了拍谢晚棠的小脑袋,“好啦,你放心,祖母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肯定会帮我的晚棠找一个最好的夫婿,既让你喜欢,也能让你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 谢晚棠闻言眼睫毛微闪,鼻腔泛起一股酸涩之意,她低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于氏则满眼慈爱的看着这一幕,说起来谢晚棠的母亲早逝,谢绍骞常年忙于公务奔波在外,谢晚棠就交给谢老夫人跟于氏看顾了。 谢老夫人年纪大了,偶尔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所以谢晚棠几乎就是于氏看着长大的。 于氏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而她也是真心把谢晚棠当做女儿来培养的,所以谢晚棠与于氏也是相当亲近的。 第28章 嫁妆 谢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拍谢晚棠的脑袋说道:“你啊,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我看,有些事你也可以上手接管起来了。” 说罢,谢老夫人看向一旁的于氏:“上个月的账册那些也都查验好了吧?” 于氏点了点头:“都查验好了,原本想着等晚棠从昭灵寺回来后就拿过来给她看看的,没想到她这一病,就又耽搁了好几天,趁着今天晚棠在,现在就让人去拿过来。”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于氏立马转头吩咐贴身丫鬟佩兰,去将账本拿过来。 谢老夫人说的账本不是谢府中馈的账本,而是谢晚棠的嫁妆账本。 准确来说,是宋妘华留给谢晚棠的嫁妆。 宋妘华母家是江南有名的大户人家之一,资产颇为丰厚,当年嫁给谢绍骞的时候就带了一大笔的嫁妆进门,在她逝世前,就曾留下遗言,她留下的嫁妆,二成归谢允初,其余尽数归于谢晚棠,待她出嫁之时,充作嫁妆。 宋妘华是女子,深知女子活在世道上的艰难,她不知自己死后谢绍骞是否会再度迎娶继室,但不管怎么样,谢允初是嫡子亦是长子,并且有一些年岁,也已经知晓一些事了,总过不会过得太差。 而谢晚棠就不一样了,宋妘华病入膏肓之时,她也才三岁,尚且还是懵懂无知的状态,宋妘华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后来之人身上,只是想着要多留给她一些保障之物。 为此,宋妘华还曾立下一份文书,这份文书也是经过宋妘华母家之人知晓的,而且又有谢老夫人以及谢绍骞的承诺,以及官府的公证留存,所以她也并不畏惧会被旁人私吞。 又过了一年,宋妘华过世后,谢老夫人就做主将这些嫁妆封存,铺子庄子之类的暂时由她接管,所有盈亏皆有账本可查。 后来,谢老夫人年岁渐长,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将账册移交给于氏代为打理,那时候谢晚棠已经八岁了,也逐渐懂事了,就开始学着看这些东西了。 于氏接管之后也颇为尽心尽力,每月都会将账本核算好然后拿给谢老夫人以及谢晚棠看。 谢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对账本一事心里门清,于氏的嫁妆家底虽然不及宋妘华的丰厚,但她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从来不会在账上动任何手脚,是盈是亏,从来都是一目了然的,这也是谢老夫人放心将这些嫁妆交给于氏打理这么多年的原因。 账册取来了,厚厚的一大叠,足足有二十八本,这一本账册就记录着一个店铺或是一个庄子的收益详细,而这还只是有在经营买卖的铺面跟庄子,那些空置着的或者是租赁出去的店铺就更多了,那些则是没有账本的,只有一本登记册。 而这二十八本账册都是属于谢晚棠的,属于谢允初的那一份早在两年前就移交到他手里了,所以别看谢允初还没成家立业,但他也是个资产颇为丰厚的人。 这其实也是谢老夫人对他自控力的一种磨练,他要是好好经营,不拿着这些钱去吃喝嫖赌,那么这份资产就会一直在他手里,但他要是一旦有走偏的苗头,那谢老夫人就会毫不留情的将资产尽数收回,并且家法伺候! 不过谢允初还好,他除了偏爱些书画古籍珍宝古董之外,从来不会把钱财花在不该花的地方上,这一点还是令谢老夫人挺满意的,所以至今都没有出手将资产收回。 谢晚棠接过账本看得仔细,不过也只是看了两三本就没有再继续往下看了,其他的只是看了一眼盈亏就行了,随后她想将账本递回给于氏之时,却被谢老夫人伸手拦下了。 “晚棠,你如今也十四岁了,这些年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账本这几年你也接触了不少,是时候可以接手过去,早点学着怎么操持庶务。” 谢晚棠闻言有些惊讶的看着谢老夫人,她记得前世也是在宋家提亲之后没多久,祖母就提议说让她接管自己的嫁妆,只是她当时顾及着二叔母的心思,并且想躲个懒,就推脱了,直到后来她定下卢家的婚事后,二叔母才将账册送到了她手里。 这辈子她倒是想早点接手账册,但是这件事她不会主动提起,而是会等祖母提及之后再顺势答应下来,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谢老夫人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有鼓励之色。 谢晚棠转头看向一旁的于氏,于氏面上的神情不变,显然是在等着她的抉择。 谢晚棠沉默了一会后坚定的说道:“好。我想尝试一下。” 谢老夫人赞赏般的看着谢晚棠点了点头,“不怕,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你二叔母。” 于氏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不会多想些什么,她直接利落的将账本交到了谢晚棠的手里。 “这些都只是今年的,往年的那些我都收在了笼箱里头,晚些时候让人送过去你那,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来问我。” 谢晚棠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来对着于氏郑重的行了一礼,“晚棠谢过二叔母这些年来的操劳与费心。” 于氏赶忙站起身来将谢晚棠扶起,“你这孩子,何必这么多礼,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啊。” 谢老夫人眼里含笑的点了点头:“是啊,都是一家人,你以后记得好好孝顺你二叔母就是了。” 谢晚棠坐在谢老夫人身旁,靠在她的怀中,眼睛看向于氏,满脸笑容,“我自然会好好孝顺二叔母,当然,肯定也会好好孝顺祖母的。” 谢老夫人乐得直抬手抚摸着谢晚棠的小脑袋,“哎呦~,可真是我的心肝啊,你这样贴心,我以后都舍不得将你嫁出去了。” “那我就不嫁,一辈子陪在祖母身边。” “说什么傻话呢,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难道你还想去庵堂当尼姑不成?”谢老夫人笑着嗔骂了谢晚棠一句。 谢晚棠眼眸微闪,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哄着老夫人开心罢了。 于氏也在一旁看着,笑得开怀。 第29章 美谈 宋府。 庞氏在离开谢府后就直接回了宋家,一回到便立马去了宋老夫人的院子回禀。 正好宋子恒今天也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里等着消息,一听说庞氏去了宋老夫人那他也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庞氏将在谢府的遭遇说得清清楚楚,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宋子恒听说谢家拒了提亲后,就有些失落的靠在了椅子上。 宋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心疼,也在心里暗暗责怪庞氏办事不利,但还是出声安慰了孙子一番: “无妨,总归有这份牵扯在,那谢家是抹不掉的,恒儿也不必气馁,乡试在即,你且用心备考,待考过了乡试与会试,届时再向谢家提亲,他们定然会对你刮目相看,欣然应允。” 庞氏闻言在心里撇了撇嘴角,谢家看起来可压根没想着抹掉这些事,人家明晃晃的将卢家抬出来,不就是还是因为看不上宋家看不上宋子恒嘛。 但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反而跟着宋老夫人对宋子恒开声宽慰:“母亲说得对,子恒如今的学识并不差,就连谢二夫人也是有所夸赞的,如今不如先把心思放在乡试上,待他日金榜题名,何愁娶不上那谢家的三小姐?!” 宋老夫人闻言连连点头,这个儿媳妇虽然办事不够妥当,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中听的。 宋子恒也知道今日之事已定,再纠缠也不会改变结果,便站起身来对着宋老夫人跟庞氏行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祖母跟四叔母为子恒筹谋,子恒心中感激不尽,既然谢家没有应承,那此事就先暂缓吧,子恒还要回去复习功课,就先行告退了。” 宋老夫人朝着宋子恒点了点头:“好孩子,去吧,读书虽然要紧,但切记要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了吗?” “孙儿明白,劳祖母挂心,孙儿一定会顾及好自己的身体。”宋子恒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宋老夫人用慈爱的目光目送着宋子恒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将视线收回,落在了庞氏身上,只是此时的眼神已不带任何慈爱,甚至有一丝威严的压迫感。 庞氏只好跪在地上低着头朝宋老夫人请罪:“是儿媳没办好这件事,请母亲责罚。” 庞氏知道,这件事哪怕错不在她,但是她也要把事揽在自己身上,向宋老夫人表示自己诚恳的态度,这样,才能消除宋老夫人心里的不满。 宋老夫人没有言语,而是抬手将身旁的一杯茶端起,慢慢的喝着,直到一刻钟后,她才放下茶碗,眼尾扫了一下还跪在地上的庞氏,幽幽开口说道:“行了,起来吧,这件事也不能怪在你身上,说起来还是我们跟谢氏的缘分没到。” 宋老夫人不会说自己不如谢家,让谢家看不上这种话,但是也不能贬低谢家,毕竟以后是有可能成为亲家的,所以就把这一切归咎在缘分上,就算揭过了。 “是,多谢母亲宽厚。”庞氏道了谢才从地上慢慢撑起身子站起来,站在角落的婢女心疼自家主子想上前去扶却又不敢,因为她要是这样做了庞氏下次就只会被罚得更厉害。 宋老夫人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呵欠后,便随意得朝庞氏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我也乏了。” “是,母亲,儿媳告退。”庞氏行了一个福礼后才转身离开,丫鬟紧跟而上,出了厅门才敢伸手扶住庞氏的胳膊,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慢慢的扶着她往自住的院子走去。 在经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了二房三房的人,庞氏脸色微变,看她们两人的架势,只怕是得到了消息,特意等在这里来看她笑话的。 庞氏正了正身子,想着不理会直接走过去,而二夫人三夫人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嘲讽对方的机会,两个人手牵着手堵在了庞氏的面前。 “诶,老四家的,干嘛走这么急,见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怎么?当我这个二嫂不存在呗。” “就是就是,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估计是在母亲那受罚了吧。” “要我说,人呐,还是要看清楚自己的能力,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二嫂说得对,只不过,我们两个就算想往身上揽,也揽不着啊,毕竟有好处的事也轮不到咱们两上。” 三夫人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往庞氏的腿上瞟去,其中的讽刺意味十足。 二夫人就在旁边掩嘴笑,两人一唱一和的跟庞氏打着机锋。 庞氏冷哼了一声,虽然她是不想面对这两个人,但也不代表她就怵她们。 “二房,说来,你那儿子倒是跟子恒年岁相当,可是你敢为你那儿子去向谢府的嫡出小姐提亲吗?只怕还没进门就让人家给放狗撵出来了吧。” 二夫人的笑立马就消失在了脸上,但是庞氏脸上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三夫人,继续说道: “三房,你儿子倒是还小,暂时不愁嫁娶,不过,想必你连谢府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吧。” “你......”三夫人对着庞氏怒目而视,手指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管一下自家的爷们,别老是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抬进府里。” 庞氏抬手打下三夫人的手,带着丫鬟直接从她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二夫人三夫人就这样满脸怒容的看着庞氏离开,却无能为力。 要说戳心窝子,那还是得庞氏,原本两人想着嘲讽一下庞氏的,却没想到反倒是被对方气得半死。 宋二老爷没什么能力,只是靠着宋家捐了一个九品的小闲职干着,宋三老爷就更差劲了,连闲职都混不上,说好听点就是在管理宋家的庶务,说难听一点就是个吃闲饭的。 这两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小妾却抬了一个又一个,上个月两兄弟还同时抬了一对姐妹入府,这姐妹服侍兄弟,都快成为坊间的一桩‘美谈’了。 ...... 而宋子恒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之后,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抬起手狠狠的捶了一下书桌,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眼眶都被气红了。 他身后服侍的小厮低着头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一步。 宋子恒喘着粗气看着地方的一片狼藉,心情更加烦闷了。 可恶!都怪那群土匪,竟然劫错了人,害得他白白错失了如此良机。 谢晚棠! 他是不会放弃的!总归,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宋子恒冷哼一声,垂眸遮盖住眼底的一片阴郁,他沉着脸快步走出了院子,骑着马出府而去,不知所踪。 第30章 染墨 谢府,紫菱院。 谢碧蓉正领着谢碧窈以及陆幼泞在写字,谢碧蓉在完成夫子布置的作业,而另外两个则是在抄写家规。 谢碧蓉向来想压谢晚棠一头,所以但凡是夫子布置的课业,她都从来不会假手于人,而是自己完成的。 这时,谢碧蓉的丫鬟翠珠从外头走进来,俯身在她耳旁轻声言语了几句。 谢碧蓉听到后神色巨变,不可置信的看向翠珠:“你说真的?那宋家真的是跟三姐姐提的亲?” 翠珠点了点头:“是,奴婢找的延松堂的一个茶水婆子问的,绝对没假,当时三小姐也过去了。” “可恶!”得到准确的回复后,谢碧蓉气得直接将手里的毛笔扔了出去,毛笔被摔在了桌子上,上头的墨水溅出,沾到了对面的陆幼泞跟谢碧窈身上。 陆幼泞低头看着衣服上的墨迹,皱了皱眉,而谢碧窈仿佛习惯了一般,面不改色般的拿起帕子擦了擦,见擦拭不掉,也就随它了。 但谢碧蓉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些,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她现在心里气得要死,那宋家居然来谢府向谢晚棠提亲,可谢晚棠居然还给拒了! 那宋子恒的父亲好歹也是四品荆州知府,她都不敢想,这事要是落在她身上,她该有多开心,而谢晚棠居然给拒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得去找母亲合计合计,既然谢晚棠不要,那她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得到呢? 哼,到时候,谢晚棠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碧蓉想到这里,忍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对着翠珠说道:“走,我们去母亲院子。” 谢碧蓉就这样带着翠珠翠环走了,独留下谢碧窈跟陆幼泞在房内不管不顾。 陆幼泞有些怔愣的看向谢碧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碧窈将陆幼泞手里的毛笔取下,站起身来看着她说道:“我们也走吧,四姐姐不喜欢我们在她这里停留的。” 陆幼泞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着谢碧窈走出了书房,离开之前还看了眼刚刚被谢碧蓉扔下的毛笔所污掉的那几页纸,心里暗道可惜了,抄了一个上午呢。 谢碧窈之所以在谢碧蓉离开后就立马跟着离开,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谢碧蓉不喜,而是因为之前曾发生过一件事。 之前有一次,也是孔氏被罚,谢碧窈在帮她抄写佛经,然而抄写到一半的时候谢碧蓉有事离开了,谢碧窈则继续留在她耳朵书房抄写。 当谢碧蓉回来后,翻找首饰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一条手链不见了,当即就怀疑是在书房抄写佛经的谢碧窈偷走的。 因为书房就在卧室的正对面,中间只是一个吃饭用的圆桌跟一个屏风相隔,而当时房内就只有谢碧窈跟她的丫鬟在,所以谢碧蓉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她身上。 可谢碧窈并没有偷窃,她当然不会承认,如此之下,谢碧蓉便罚谢碧窈跪在院子里的大太阳底下,什么时候把手链找到了什么时候才能让她起来。 直到后来谢碧蓉的丫鬟在梳妆台的缝隙处找到了那条手链,她这才让谢碧窈从院子里站起来,此时的谢碧窈已经在太阳底下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几近昏厥。 但谢碧蓉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还反过来怪谢碧窈,为什么不在她离开之后就离开她的房间,这样徒惹嫌疑也只能怪谢碧窈自己。 所以至此之后,只要谢碧蓉不在,谢碧窈就从来不会在她的房内逗留,就算有时候要等谢碧蓉回来,她也只会站在院子里或者是待客厅内等着。 在回去的路上,谢碧窈听丫鬟春桃说明才知道,原来是宋家那边请了官媒来向三姐提亲,不过却被拒了。 而陆幼泞也知道,谢府里的三小姐就是他们在门口等待时候遇到的那位小姐。 行至路口处的时候,两人便分开了,陆幼泞朝着客院而去。 回到客院后,就看见自家哥哥正坐在书桌前写着文章。 “哥哥,你回来啦。”陆幼泞喊了一声,朝着陆引鹤走了过去。 陆引鹤抬起头,看见了陆幼泞胸前的墨迹,皱了皱眉,“你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我时常回来都见不到你的人影。” “我去帮表姐抄写家规去了。”陆幼泞倒是没想着隐瞒哥哥。 陆引鹤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家规?恐怕是谢老夫人罚孔氏抄写的那些家规吧。 “以后四小姐找你的话尽量推脱掉,咱们虽然暂时寄居在谢府,但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帮她做的,况且她......” 陆幼泞歪了歪脑袋,等着哥哥接下去要说的话。 陆引鹤语塞了一下,没有接那个话头说下去,“总之,你以后尽量少跟四小姐接触,凡事都有我呢,你不必担忧。” 陆幼泞觉得陆引鹤今天说的话怪怪的,有点没头没尾的,但是不妨碍她听话。 “知道了,哥哥。” “恩。”陆引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低下头去写东西。 陆幼泞有些好奇哥哥在写什么,便走前两步去看,却发现那些字她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一起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哥哥,你在写什么啊?” “一些乡试的试题。”陆引鹤在帮谢允初抄写一些乡试可能会出的试题让他练习,准确来说,陆引鹤在帮谢允初押题。 “哦。”陆幼泞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看不懂,她见陆引鹤的墨汁快要用完了,便主动拿起墨条开始帮他磨墨。 “哥哥,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那天让我们进来的那位三小姐,今天有人来向她提亲了。” “你说......什么......” 陆引鹤正要下笔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墨汁自毛笔处凝结滴下,瞬间晕染在了宣纸上。 陆引鹤看着洁白的宣纸上那一点污渍,顿时觉得刺眼极了,他将手里的毛笔下,一下握住了陆幼泞的手腕。 “你方才是说,有人来向三小姐提亲了?” 陆幼泞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一向温和的哥哥为什么神情会突然变得如此冷冽。 “是谁?” “听碧窈的侍女说姓宋。”陆幼泞有些不安的缩了缩脖子。 陆引鹤松开了陆幼泞的手,绕开书桌,快步朝着院子外走去。 陆幼泞有些担心哥哥的状况,立马追过去询问:“哥哥,你要去哪?” “我出去一下,你别跟过来。” 陆引鹤丢下这句话便走出了院子,陆幼泞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院门口呆呆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第31章 人选 从延松堂出来后,谢晚棠就有点恹恹的。 清月如月几个抱着账本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太好,便没有上前打扰。 谢晚棠走在路上慢慢转动着脑子思考着,宋家上门求娶的这件事以及祖母移交嫁妆账本的这个举动,让她意识到,她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虽然这次拒绝了宋家的求娶,但看前世宋家的态度,恐怕此事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不过还好,至少这辈子,在宋家求娶的这件事上,她已经占下了主动权,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过,她还得再想个法子,彻底断绝了宋家求娶她的心思才行。 而她,也要提前物色好一个未来夫君才行,最起码,这辈子不能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处境。 只是这个夫君人选......该怎么挑选好呢? 谢晚棠一边走一边想着,实在是没想到有哪个合适的人选。 青梅竹马?她没有。 左邻右舍?不太熟。 皇亲国戚?算了吧。 世家子弟?不好说。 盘算了一圈,发现她认识的男子实在是少得可怜啊。 谢晚棠低着头看着地面,有些烦躁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踢着的时候用力过度,小石子居然被她踢飞出去了,滚到了一双鸦青色云头鞋脚边。 谢晚棠抬头一看,原来是陆引鹤站在前面,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怎么会在这? 晚棠有些疑惑的看着陆引鹤。 而陆引鹤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直到距离缩短到只有几步的时候,他才站定。 “再往前走,就是池塘了,三小姐走路不看路,小心掉进去。” 谢晚棠抬眸侧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他身后看到了柳树,她下意识的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多谢提醒,不过大概是不会发生掉下池塘这种事的,毕竟我的人都在身后跟着呢。” 陆引鹤抬眸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淡笑了一下,没有言语什么,他看向谢晚棠,留意到她眉间忧愁。 “三小姐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忙解决一二。” 谢晚棠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陆引鹤,见他神色坦然且真诚,谢晚棠便点了点头:“边走边说。” 毕竟,她也想听一下未来权臣会给出怎样的建议。 陆引鹤跟随着谢晚棠的步伐,与她漫步在花园之中,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浅笑。 “我回城那天在城外偶遇到宋子恒英雄救美救下卢家的一位姑娘,便顺手借了几个侍卫给他,帮他押送那些匪徒去了顺天府,今天,宋家便借着那个借口,带了个官媒上门来攀交情说亲事, 我不喜欢宋子恒,不愿意嫁到宋家去,可观宋家的态度,似乎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如此情况下,我要怎么做,才能打消对方的念头呢?” 在谢晚棠看不见的地方,陆引鹤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釜底抽薪,断其后路,让他没有办法再来求娶。” 谢晚棠挑了挑眉,眼底升起了一定兴趣:“愿闻其详。” “三小姐说过,这宋公子当时是救了一位卢家的小姐,敢问,这卢家小姐对宋公子可有想法?” “有,但卢家身份低微,宋家看不上。”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卢家牵制住宋家,一旦这宋公子娶了这卢小姐,不论是当妻亦或是为妾,那宋家都不会有脸面再来上门求娶三小姐。” 谢晚棠张了张嘴,半晌无言,怎么说呢?这陆引鹤是偷窥她的脑子了吗?居然把她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还是说,其实她也有当一个未来权臣的潜质吗? 陆引鹤看着不言语的谢晚棠,内心升起一股忐忑,难道是觉得他的想法太过卑劣了吗? “三小姐是否觉得陆某的想法有些过于......卑劣了?” 谢晚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惊讶你与我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了,陆公子说自己的想法卑劣,岂不是也在说我卑劣?” 后一句话谢晚棠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但陆引鹤却显得有些认真了。 “陆某认为,卑劣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卑劣能让一个人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那么,卑劣一点也没什么。” 谢晚棠听了这话,有些失神般点了点头,是啊,卑劣的人往往活得更好,更自在,更畅快。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陆引鹤,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些许探究,这还真是一个不容易让人看透的人啊,仿佛见他的每一次,都能发现一点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上次见他就觉得他有点憨厚,这一次却又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奸诈,陆引鹤,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陆引鹤见谢晚棠一直不言语,便侧过头去看她,“三小姐怎么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吗?”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笑了笑,“在想,陆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究竟为什么他前世会出现在静梅庵?又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山塘去救她? 陆引鹤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随即又轻笑了一声:“与其问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如问,三小姐希望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陆引鹤的这一个反问,成功将谢晚棠给问住了,她张着嘴呆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晚棠看着目光清明的陆引鹤,原本心里觉得他说的话似乎有点暧昧了,但看到他的目光之后她又将心里的那股异样感压了下去,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的站停在了原地,丝毫没有留意到在远处的弯道暗处,有人正躲在隐蔽处窥视着两人的行为。 第32章 求助 挽香阁。 谢碧蓉急匆匆的走进去找孔氏,并没有旁人阻拦,谢老夫人虽然让孔氏闭门思过,但却没有禁止旁人探望。 谢碧蓉一推开正房的门走进去,就看见孔氏受到惊吓般从罗汉榻上坐了起来,一手将手里的点心藏起,一手拿起桌上的毛笔开始写字,看起来一副格外认真的模样。 谢碧蓉直接走过去将孔氏手里的毛笔抽了出来,“行了,娘,这又没有外人,你装模做样给谁看呢?!” 孔氏回头一看是谢碧蓉,立马松了一口气,她嚼吧嚼吧嘴里刚刚还没咽下去的糕点,心有余悸般对着谢碧蓉控诉道:“你也是,突然就冲了进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老夫人又派人过来视察了。” 为了监督孔氏罚抄家规,谢老夫人时常会叫人过来巡视。 “她现在才没空理会你呢。”谢碧蓉气呼呼的坐在了孔氏的对面,“她现在忙着应付宋家的人,哄着她那个宝贝孙女呢!” 孔氏将刚刚藏起来的糕点重新摆上桌,一边吃一边疑惑的看着谢碧蓉,“怎么回事?你这么生气是为了什么?” “娘,你知不知道,那宋家上门来向谢晚棠提亲了!”谢碧蓉说起这个,感觉自己憋屈得快要哭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她啊! “宋家?哪个宋家?”孔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还能是哪个宋家,就是前些日子谢晚棠回京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宋子恒他家!” “哎呦,是那个宋家啊!”孔氏惊讶的睁大了眼,连手上的点心都忘记往嘴里塞去了,“那可是个不错的人家啊,听说那宋子恒的父亲还是荆州知府呢,正四品呢。” “正四品有什么用,人谢晚棠还看不上,直接给拒了。” 其实这才是让谢碧蓉最揪心的,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是谢晚棠可以随随便便说不要就不要的! 孔氏又震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合理,“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毕竟这三小姐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看不上一个四品知府也正常。” 谢碧蓉闻言咬了咬嘴角,靠近孔氏悄声说道:“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孔氏瞪大了双眼看向谢碧蓉,甚至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娘!”谢碧蓉一把打掉了孔氏的手,“你何必这么看低自己的女儿!” “不是我看低你,你也不想想,你父亲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光禄寺监事,那就是个闲职,如何能跟知府相提比较?” 孔氏就差用一副看傻子的神情去看谢碧蓉了。 谢碧蓉气不过,大声吼道:“就算父亲只是一个光禄寺监事又如何,我可是谢家的女儿,谢家可不止父亲一人在朝当官,这不还有大伯父跟二伯父嘛,他们一个是三品左副都御史,一个是五品大理寺寺丞,谢家现在可没有分家,我怎么就嫁不得了?!” “你也会说那只是你的伯父,又不是你的生父!”孔氏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女儿,她虽然平时是有些掐尖要强了些,但自知之明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的。 说实话,但凡谢绍纹今时今日的官职高上一点,就不要说什么三品,但凡是个五品,她怎么着也是要为女儿争上一争的! “哎呀,娘,既然三姐姐都已经拒绝那宋家了,咱们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没机会呢,就算不搭上大伯父二伯父,这不还有祖母嘛,祖母好歹也是个有诰命在身的淑人,由她出面去向宋家说和说和,说不定那宋家就同意了呢?” 孔氏实在是不想去面对谢老夫人,每次都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她实在是有些怵,但面对女儿的哀求,她又有些心软。 谢碧蓉就是看准了孔氏对她的心软,便继续加码说道:“娘,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知府当亲家吗?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知府之子当女婿吗?” 果然,此话一出,孔氏听得心跳都加速了,她想啊,她怎么能不想呢,跟知府当亲家,让知府之子给自己当女婿,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娘,我这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有哥哥呢,娘,要是我能嫁进宋家,那哥哥也就多了一个助力,到时候,我肯定能用宋家的资源帮哥哥谋取一个官职的!” 不得不说,谢碧蓉这话一出,孔氏是彻底的心动了。 孔氏还有一个大儿子叫谢允泽,比谢碧蓉大两岁,目前还在学院里读书,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个读书的料了,读了这么多年,也就在去年勉强考上个童生。 去年参加院试,别说秀才了,连榜都上不了,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他跟那上榜的秀才之间,还隔着好几百名呢,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孔氏思量着,谢家的资源有限,大房二房都有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处也铁定落不到她儿子手里。 而且不同于大房二房只有嫡子,她们三房还多出了一个庶子谢允洲,尤其是在她的泽哥儿没考上秀才后,夫君就时常念叨起谢允洲,说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背书识字都快。 这很显然是想放弃她儿子转头培养起一个庶子来啊!这是孔氏绝对不能容忍的,她的儿子怎么能比不过一个庶子呢! 所以,当谢碧蓉提起要嫁到宋家去之后会利用宋家的资源为谢允泽谋取,孔氏就点头答应去找谢老夫人帮忙说亲。 “好,娘答应你,娘去找老夫人帮忙说合!” 孔氏连忙从榻上站起来,穿上鞋子就想去延松堂,还没走到门口就又折返回来,“哎呀,差点忘了,我现在还在禁足呢,老夫人说了,我这家规没抄完不许出院子!” 谢碧蓉这时也站起身来走到孔氏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说道:“没事,娘,我已经在找人帮你抄写了,就剩下两遍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抄完了,咱们也不差那几天,正好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 孔氏闻言连连点头:“对对,你说得对,好饭不怕晚,咱们多等两天也是值得的。” 谢碧蓉这才满意的笑了,在她心里,仿佛已经看到宋家少夫人的位子在向她招手了,不行,她得赶紧回去让人把家规抄完,尽快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娘,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我还得去帮你把家规抄写完呢。” “行,行,你去吧,我再好好琢磨一下到时候怎么跟老夫人说。”孔氏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点心。 “娘,你少吃点吧。”谢碧蓉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孔氏丰腴的身材,这几年她娘是越发不加控制自己的嘴了。 “行,我知道了,吃完这块就不吃了,你赶紧回去吧。”孔氏不在意的挥挥手,她现在已经不奢望丈夫的宠爱了,多吃两块点心难道还不行吗?! 谢绍纹本来就是个爱苗条的,孔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两人刚成婚那年,也是过过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的。 只是后来当孔氏生了两个孩子后,身材走样,又不加以控制,谢绍纹忍了几年后便开始往府里抬小妾了。 一年一个往家里抬了三四个后,被当时的谢老夫人敲打了一番,而后又被远在异乡的谢绍骞训斥了一番,觉得他行为太过招摇了,他这才收了再抬小妾的心思。 而他的后宅也多了一个庶女谢碧窈跟一个庶子谢允洲。 第33章 断袖 谢碧蓉出了挽香阁后就往自己紫菱院的方向走去,在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 待她看清楚花园里的人是谢晚棠跟陆引鹤后,立马震惊的躲藏在拐角的暗处观察那两个人。 就看见那两个人在花园里闲逛着,有说有笑,而谢晚棠的侍女还只是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肯定是在帮她望风! 哼,这两人还说没有奸情! 谢碧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两个人,甚至还把之前谢晚棠帮陆引鹤惩罚孔氏的事也联想到了一起。 或许,谢晚棠拒绝宋家的婚事就是因为这个陆引鹤也说不定! 想到这,谢碧蓉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兴奋之感,如此一来那可就太好了,只要她能够嫁入宋家,那样就能把谢晚棠永远的踩在脚下了。 毕竟她可不认为,陆引鹤这个没背景没人脉的将来能有多大的成就,能比得过宋子恒这个知府之子。 “走吧,我们走另一条路回去,别打扰了三姐姐的好事。” 三姐姐啊,别说我不成全你,你有这等好事,做妹妹的自然不会擅自打扰的。 谢碧蓉拿着手帕掩住自己嘴角处的得意,扭头往另一条路走了。 ...... 花园中。 “与其问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如问,三小姐希望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当陆引鹤说出这句话时,谢晚棠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什么叫做她希望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这跟她有多大的干系?! 但谢晚棠还是忍不住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相貌不必多说,面如冠玉,一表人才,身姿挺拔修长,粗布素衣都遮掩不住的丰神俊朗,若是华衣玉冠装扮起来,怕是整个京城都少有世家子弟能相比。 但更令她惊艳的是他的思想,不迂腐,很圆滑,且很坦荡。 以及那一双如朗星一般的眼睛,看向别人时总是那么明亮且有精神,哪怕是一直盯着你看,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而且前世关于他的负面传闻是很少的,她几乎没怎么听到过,所以说明这个人的品质至少也不会太差。 谢晚棠想着想着就从陆引鹤的外貌品质联想到他的家世背景,家世落魄,父母双亡,带着年幼的妹妹艰难生活,求取功名。 没有家世,就不会仗势欺人,没有父母,就没有了婆媳矛盾,生活艰难,就会对施予援手之人怀有感恩之心。 而且看他的样子,怎么样也不该会是一个白眼狼吧,毕竟前世孔氏对他那么不好,而他却在发达之后,依旧对谢家多有扶持,如此可见,人品没问题。 这么看来,他确实有成为一个好夫君人选的潜质啊! 想到这,谢晚棠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 可是,谢晚棠视线不受控制般的落在了陆引鹤的身上,内心开始产生了无限的纠结,如果真的选了他,以他的才智跟能力,说不定能帮她一起解决谢家的困境。 但是,如果她是因为这个而选了他,会不会显得她像是在利用他啊。 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未婚妻心上人之类的。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陆公子可曾成亲?亦或是已有未婚妻?” 陆引鹤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这话题跳跃得有些远啊,但他还是直视谢晚棠,郑重的回答道:“没有,未曾成亲,亦未有未婚妻。” 谢晚棠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张嘴还想问他有没有心悦之人,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辈子陆引鹤的传奇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当朝最年轻的二品大臣,更有名的一点是,他迄今为止没有婚娶夫人,听说后宅干净到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当时还有很多人猜想,他是不是有断袖之嫌,甚至有许多他的政敌借此来攻讦他,但都被他一句‘心在朝野社稷,无暇顾及家宅’给打发回去了。 而且那些人也从来没有捉到过他的确切证据,所以几乎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或是对方受罚,而陆引鹤却毫无损失,渐渐的,就没什么人拿这件事来攻歼他了,可坊间的传闻却一直未曾消散。 谢晚棠前世没有怎么留意过陆引鹤,所以也不存在信不信这回事,可现在仔细想一下,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不能选他了,毕竟上辈子那些凄惨的日子,皆历历在目。 所以要是她问出他有没有心上人这个问题的话,无论对方有没有,这都是一个蛮尴尬的问题。 他要是说有,那她该如何自处,他要是说没有,可他其实是喜欢男的,那她又该如何自处,所以还是不问为好。 谢晚棠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陆引鹤的人品不错,但,还是算了吧。 陆引鹤:!!! 陆引鹤:我不是!我没有!这种事我是可以解释的! 可惜此时陆引鹤并不会知道谢晚棠的想法,也没有机会做出什么解释。 陆引鹤还在等着谢晚棠接下来可能会说出来的话,因为她刚才突然问出的那个问题,导致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些期待。 然而,谢晚棠却沉默了,不但不说话了,就连神情都变得有些莫测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当他想开口询问之时,谢晚棠却率先看向他开口说道:“抱歉,陆公子,刚刚是我唐突了。” 陆引鹤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停顿了一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还是很有涵养的开口说道: “无妨,我与三小姐的长兄是为好友,三小姐亦帮我许多,所以我与三小姐也当如此,日后三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开口,陆某义不容辞。” 陆引鹤这句朋友之言倒是让谢晚棠觉得自己内心的纠结舒展了不少,是啊,不适合当夫君但不代表不能当朋友啊! 而且,相互帮助不一定非要牵扯上什么关系的,日后他要是能帮谢府脱困,那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他的。 “如此,就先谢过陆公子,时辰也不早了,今天耽误公子的时间了,我便先行告退。” 谢晚棠盈盈屈膝,行了一个福礼后转身离开。 陆引鹤则拱手回了一礼,他抬头看着谢晚棠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34章 账本 栖然院。 谢晚棠回来之后就坐进了书房里翻看着带回来的那些账本,仔细梳理一番。 这二十八本账册里有八本是庄子的产出账本,其余二十本是店铺的营收账本。 这八个庄子有两个是在京郊,其余六个在京城周边县郡处,而另外二十个店铺则有十二个在京城内,有八个在京城以外的县郡。 庄子里头的产物颇丰,除了供养一些给谢府,有多余的都会贩卖出去,但凡不是在灾年,其收入还是蛮可观的。 而店铺的收入波动就比较大了,收益最高的店铺都是在京城的,周边四家的就略平,还算过得去。 不过还算好的是,这些店铺目前都是属于有盈利的状态,没有哪一家是在亏本的,想来也是,要是亏本,估计二叔母早就收了买卖租赁出去了。 谢晚棠正看得入神,丝毫没有留意到清月给她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清月将茶水点心放在桌子上,看着如此入神的谢晚棠,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您就这样将账本接了过来,不怕二夫人那边会多想吗?” 谢晚棠翻账本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立马翻到了下一页,一边查看一边说道: “怎么会呢?从小我就是跟在叔母身旁长大的,叔母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我待叔母亦是如此,我对娘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其实叔母才是我娘亲的那种感觉。” 这是真话,自从宋妘华生下谢晚棠后就伤了身体病倒了,谢晚棠从小就被抱养在了谢老夫人身边。 宋妘华活着的时候,谢晚棠见她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她死的时候,谢晚棠还不怎么记事,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谢晚棠没有什么印象也实属正常。 但并不代表谢晚棠对这个生母就没什么感情,她依旧对宋妘华怀揣着感恩之心,只是感情是需要相处才能产生的,对比记忆中模糊的宋妘华,或许于氏会来得更为真切一些。 谢晚棠又接着说道:“况且这些东西所耗费的精神力并不少,叔母操持着谢家中馈本就辛劳,我要是能早点接手这些东西,想必也能替她分忧一二吧。” 这也是真话,前世的她有些不懂事,也不够能担事,老是想着当个甩手掌柜,自己过得逍遥快活就行了,父亲、哥哥、祖母接连出事,她当时也只顾着自己悲伤,从不理会旁人的辛劳。 直到出了孝期之后,她看着原本风姿绰约的二叔母短短几年竟然衰老了那么多,眼角都爬满了皱纹,鬓角也长出了白发,而那一年,二叔母也才四十二岁啊。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她所过的安静平和的日子,是需要旁人付出多大的心血才能维持的,所以后来出嫁后,她无论自己过得有多苦,都咬牙撑着,绝不回谢家吐露半句。 谢晚棠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窗户后面站了几个人,正是来给她送往年账本的于氏,她站在窗户后面没有声张,也勒令其他人不许出声,就是想听听谢晚棠会说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她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尤其是当她说出那一句“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其实叔母才是我娘亲的那种感觉”时,于氏瞬间的红了眼眶,真的不枉费她这么多年尽心养育谢晚棠,为她操持着她生母留下的那些嫁妆铺子。 于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深呼吸稳住了心神后,才带着人走了进去。 清月听见响动抬头看去,见来人竟然是二夫人,内心立马震惊了一下,怎么都没有人过来通报一声,院子里当差的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也幸好方才小姐没有说些什么不好的话,否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清月一边想着,一边提醒身旁的谢晚棠:“小姐,二夫人过来了。” 谢晚棠闻言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于氏,她立马站起身来前去迎接。 “请二叔母安。” “请二夫人安。” 清月跟在谢晚棠身后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你身子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于氏赶忙将谢晚棠扶了起来,指着身后那些仆妇手里的箱子说道: “这些呢,就是往年的店铺账本,都是一式两份的,一份存放在我这,一份存放在店铺里头,如今我就一次性移交过来给你了。” 谢晚棠看着仆妇手里的笼箱,有些惊讶,足足四大箱,这一下子送过来,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便先让她们放在书房的一角,等她看过之后再来处理。 于氏拉着谢晚棠的手指着最上面的那个箱子跟她说:“这一箱呢,就是目前还在经营的铺子最近几年的账本,你大致翻看一下,做到心中有数就行,而其余三个箱子都是些陈旧的账本,有些还是已经停了买卖的了,那些可以不用看。” 谢晚棠有点懵懵的点了点头,就那一个笼箱里的账本估计都够她看两月的了。 于氏看着满脸呆滞的谢晚棠,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没事,慢慢来,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账本慢慢看,那些掌柜年年都有来府里汇报情况的,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谢晚棠点了点头:“有的。” 于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谢晚棠在一旁坐下,拿着其中一本账本翻开对她讲解道:“这是一家瓷器铺子,掌柜的姓路,他呢......” 谢晚棠一边听一边用脑子记,一边回忆起每位掌柜大概的模样。 其实每到年关将至之时,那些掌柜就会带着账本来府里汇报情况,几十个人聚在一起轮流说。 看过去一年的收益,是盈利的就鼓励一番,让其再接再厉,表现平平的就也要激励一下,让其尽心,至于亏本的,如若只是小亏,就不做处理留待观察。 如果连续两三年都不见起色,于氏便会停了那个铺子的买卖,或是新起一门生意,亦或是将铺子租赁出去。 汇报完之后,就会给各大掌柜发放奖励,当然,奖励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店铺经营得越好之人,奖励就越高,而那些表现平平的也会有奖励,毕竟忙活了一整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每当这个时候,于氏就会带着谢允修谢晚棠以及二房的谢允安谢允修在一旁旁听,带领着他们给那些掌柜发放奖励,虽然他们年纪小不会发表什么建议,但是还是能学到特别多的东西。 所以对于于氏提及的这些人,谢晚棠还是很有印象的。 第35章 贪婪 于氏给谢晚棠足足讲了快两个时辰才离开,她离开栖然院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沉了。 然而在她离开后没多久,延松堂的管事妈妈陈妈妈就带着人过来了,显然是算着时间看着于氏离开后才过来的。 陈妈妈也是带了东西过来的,但是相对于于氏的四大笼箱,陈妈妈就只是带了一个小箱子过来。 “三小姐,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您送东西过来的。” 陈妈妈从小丫鬟手里拿过箱子,亲手送到了谢晚棠的手里。 谢晚棠接过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账本,一份嫁妆册子,以及一串钥匙,但谢晚棠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比刚刚二叔母拿过来的那些账本还重。 “陈妈妈,您先替我谢谢祖母,等明天我再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小姐放心,保管替您转达给老夫人,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小姐用晚膳了。” 谢晚棠笑着点了点头,陈妈妈低头行礼后就带着小丫鬟离开了。 谢晚棠拿着箱子转身进了内室,她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最上面的那一串钥匙是存放她母亲嫁妆的库房钥匙,那些嫁妆目前就放在父亲母亲之前住的那个院子。 原本这串钥匙是存放在谢绍骞手里的,后来他升官外派之后就转交给谢老夫人帮忙代管了。 谢晚棠将钥匙拿出,下面就是一本嫁妆册子,她拿在手里翻看着里头的内容,上面一些做了记号的就是已经用了或者是挪出去归到谢允初名下了,就算除了那些,也还剩下很多,足足有上千件。 看着那些熟悉的物品名称,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前世,这里头的东西,除了一小部分她留给了大姐跟六妹当做嫁妆,其余的大部分都随她出嫁,被带到了卢家。 刚嫁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卢霜说下亲事,当时的卢家并不富裕,张氏也时常在她面前念叨。 那时候的她也是傻,为了给婆母分忧,也为了给卢霜做面子,让她能在婆家抬得起头来,就从自己的嫁妆中分出一小部分来,添到了卢霜的嫁妆里头,让她凑够了六十四抬风光出嫁。 现在想来,也是那次添嫁妆,彻底撕开了卢家的贪婪,张氏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说起卢府的难处,卢彦松的难处,卢霖的难处,她的难处,借此从她手里挖走了不少东西。 直到她撞破了卢霖的那个秘密之后,张氏就彻底撕破脸了,后来更是直接从她手里接管去了她的嫁妆,大肆挥霍! 靠着她的嫁妆,卢家从西城搬到东城,卢彦松越发的平步青云,张氏彻底成了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卢霖肆意妄为的将相好秦公子娇养在府里厮混,就连卢霜,时不时回来打秋风,带上一二珍品回去,在婆家也过得相当得脸滋润。 等到她将事彻底闹开之后,二叔帮她争取了和离,那嫁妆才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此时,那些嫁妆已经十不存二了。 张氏是个只知享用而不知操持的,再好的铺子买卖到了她手里都维持不下去,她还当是铺子里头的人不尽心,直接将那些人给换掉了,而换上来的却又只是一些只会吃闲饭的蛀米虫。 就这样,那些原本收益颇为可观的铺子被她管理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关掉贱卖出去,换了银钱来维持府里的开支。 而那些庄子,大部分都被卢彦松送出去讨好上官了,只剩下一两个留着是给卢府供应吃食产出的。 所以,哪怕谢晚棠不闹那么一出,卢家的风光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毕竟一旦那些嫁妆败光了,可不会再有第二份丰厚的嫁妆再来供给他们奢靡挥霍了。 不过哪怕当时谢晚棠得知这一情况,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毕竟,能让卢家的人少过一天的好日子,那她就是值得的! 谢晚棠将嫁妆册子合拢,以及脑海里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一并切断,她将手里的册子放下,拿起最下面的那本账本来看。 里头就是记录一些空置的铺面以及一些出租铺面的收益,被划掉名字的就是已经转移到谢允初名下的。 当年,宋家为了给远嫁到京城的宋妘华置办嫁妆,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跟家财,在京城以及周围置办了这些店铺以及庄子。 庄子有十二个,铺面则有六十六个,都是京城以及周边县郡上好庄子好铺面。 所以宋妘华成亲那年,她的嫁妆也是轰动了大半个京城的,毕竟,不是哪一家嫁女儿都能置办出这么贵重的嫁妆的,能媲美的恐怕也就一些受宠的公主以及一些富贵的天潢贵胄之女了。 这些铺面当时基本都有在做经营的,只是后来宋妘华生病之后心力不济,无暇顾及,便停掉了一部分。 后来到了于氏手里接管之时,又因为要管理府中的中馈以及自己的嫁妆私产,心力不济,又陆陆续续停了一些经营不善常年亏本的铺子,继而转租出去收取一些租费,虽然价格可观,但到底是比不上做买卖时的收入的。 谢晚棠计算着,目前到她手里的庄子有八个,铺面有五十四个,其中有二十个是还在做着买卖的,剩下三十四个基本上都租赁出去了,只余下了几间还空置着。 谢晚棠想着,原本正常经营着买卖的铺子就先不去做什么改变,而那些空置着或者是租赁出去的店铺就等后续到期了,再一点一点收回来,重新开始做起买卖来。 不过这些都不着急,她还有时间可以仔细筹划,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筹划。 这时,清月敲门进来,提醒谢晚棠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谢晚棠点了点头,合上账本,将东西收回箱子内,交给清月让她放在柜子里锁好。 清月放好箱子后便扶着谢晚棠去吃饭厅用晚饭。 谢晚棠踏出房门时,天色已暗,周围已经点起了灯笼,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笼上的蜀葵花样,驱散了周围一片的黑暗,让人心里觉得温馨而舒坦。 谢晚棠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逐渐圆润的月亮,嘴角勾起了一抹恬淡的笑容。 xs7.com 第36章 天堑 第二天,谢晚棠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算去给谢老夫人请个安。 当她来到延松堂时,除了于氏跟禁足的孔氏,府里的其他姐妹都已经到了。 其他人看见谢晚棠过来,都纷纷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就连一向不服于她的谢碧蓉今天也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谢晚棠回了一礼后就在右侧首位坐下了。 没一会,于氏也过来了,众人又是起身问安,于氏点了点头,表示受了,坐在左侧首位后看向对面的谢晚棠,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容。 半晌后,翡翠跟玛瑙便一左一右搀扶着谢老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陈妈妈紧跟其后。 厅内的众人都站起身来,给谢老夫人请安问礼。 “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 谢老夫人在主位坐下,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谢老夫人看向左侧的于氏,“过两天就是中元节了,府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于氏点了点头:“都安排妥当了,祭品冥衣纸钱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告诫了下人,临近中元节,这几天要缄口,不该说的话要避着些, 我想着今年咱家有好几位要参加乡试会试的,不如请昭灵寺的大师上门来念念佛经超度一下,也好压一压,免得惊扰了他们几个的神思。” 谢老夫人听着连连点头,“确实该如此,今年事多,请个大师回来念经超度一下也好。” “是,儿媳等会就派人上门去请。” 谢老夫人跟于氏又商量了几个事宜,谢晚棠等人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也不知是不是起太早了,谢晚棠垂眸打了个呵欠,被谢老夫人给留意到了。 “你大病初愈,就该在院子里好生修养着,也不用就这么巴巴的跑过来请安,我老人家又不缺你这一次半次的。” “祖母,我又不是个瓷娃娃,来请个安还能缺了一块不成?” “你啊,就是这张嘴最会说了。”谢老夫人笑着抬手点了点谢晚棠。 “如今,你也是管着自己嫁妆的人了,你院子里事也多了,身边就还是那两个大丫鬟显然是不够忙活你事的,该多进几个人才是。” 谢晚棠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前世一样,将绯月跟素月从二等丫鬟的位置上提上来,提到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上。 “既然这样,那就将绯月跟素月提上来吧,至于空出来的位子,我想找几个机灵的填补上。” 谢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随你,到时候让你二叔母帮你掌掌眼。” 谢老夫人的意思是谢晚棠可以从府里挑选丫鬟补上,也可以自己从人牙子那处买新的,不过都要经过于氏那的明路,毕竟于氏是掌管府中中馈的人,礼不可废。 “这是自然。”谢晚棠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于氏:“二叔母慧眼识珠,能让二叔母看过后留下的,肯定是最好的。” 谢晚棠的话令于氏心中熨帖,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过两天我让人牙子进府来,听听你要什么样的,再让她们挑好的送过来。” 谢晚棠点头应好,心想后面再选丫鬟最好挑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来,吴珅虽然功夫好,但也不是能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的。 有些时候她要参加一些宴请时,便不方便带吴珅等人进去了,所以还是选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比较合适。 按照谢府的规矩,谢晚棠可以有两个掌事妈妈,两个掌事姑姑,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以及十六个三等丫鬟粗使奴仆等。 不过,谢晚棠也并没有那么多服侍她的人,粗粗算一下也只是占了一半而已。 其他庶出的姐妹就更少了,一般她们都是跟着自己的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身边服侍的也就两个丫鬟以及两个粗使奴仆。 谢碧蓉也就比她们多了个管事妈妈跟两个小丫鬟而已。 不过这已经比京城里大多数的庶女待遇好多了,有些不讲究或是不富裕的府邸,甚至有庶女当奴仆的事,很是磋磨庶出的子女。 但是对于一般的世家府邸来说,家里富裕,且长辈疼爱不计较的话,就算再多几个服侍的人也无妨。 待客厅内的其他人面色都淡淡的,或许掺杂着一些对谢晚棠的艳羡,但是都不是很明显。 唯独谢碧蓉,垂眸抿着嘴,手里的帕子紧紧的攥着。 听到谢老夫人说宋妘华的嫁妆已经交到谢晚棠的手里了,谢碧蓉心里很不是滋味,就仿佛她跟谢晚棠之间突然拉出了一道天堑,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越过这道天堑追赶上她。 如果,出自大房的是她就好了,那么,谢晚棠所拥有的一切宠爱跟嫁妆,就都是她的了,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今早听到的这个消息,直接冲淡了她心里原本对宋家婚事的期望,她甚至产生了些许怀疑,难道嫁进宋家就真的有机会将谢晚棠踩在脚底下了吗? 不!肯定可以的,宋家是她唯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归宿,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退缩!她一定要争取嫁到宋家去,嫁给宋子恒! 坐在谢碧蓉身旁的谢碧窈看着她那变幻莫测的神色,暗暗垂下了头,她同样不安的揪着手里的帕子,她担心,四姐姐在三姐姐身上吃了瘪,回去又要朝她发脾气了。 昨天晚上为了赶帮母亲抄写的家规,她抄写到了深夜,睡了才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起来了。 也不知道昨天陆幼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有过来帮忙抄写,让四姐姐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现在所有剩下没抄写的家规都压在了她身上,四姐姐还要求在三天内抄写完,不然就让她好看,所以她只能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来抄写了。 不过没有时间让谢碧窈再深想下去,谢老夫人跟于氏以及谢晚棠说完事,众人便起身朝着另一边的饭厅走了过去,那边已经摆好了各色各样的早食。 但凡是来请安的日子,谢老夫人都会留下这些晚辈陪她一同用早膳的。 用完早餐后,大家便散了。 第37章 判决 第二天晌午,人牙子就进府了,直接被管家谢泉带到了府里的偏厅内去见谢晚棠。 当谢晚棠来到之时,人牙子对着坐在上首的人好一顿叩拜。 做人牙子这一行的,最懂察言观色了,见是管家亲自将她们带过去,且都如此恭敬对待的人,那在府里肯定是地位不低的,要么就是备受宠爱的,亦或是两者兼顾。 一共来了两个婆子,分别是两家牙行的,谢府的下人都是从这两家牙行进的,每次要买下人亦或是打发下人都会找这两家牙行。 谢晚棠跟她们说了自己的要求,要机灵的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或是婆子,再要几个十来岁年纪小点的男孩子。 她打算把吴珅那一个小队补齐,到时候挑出好的就给他送过去,让他教导着些。 两个牙婆子听得仔细,连连应下,并表示一定会仔细挑选,并且约定五天后将人送过来。 两个牙婆子出了谢府后,对视了一眼,面上挂着喜庆又和善的笑容,心里却在冷哼,扭头上了自家的马车后,那笑容就落了下来。 两人是对家,都想着在谢府压对方一头,因此卯足了劲想着一定要挑选出最好的下人来争脸面。 谢晚棠回到栖然院后,如月前来禀报说吴珅在花厅等着她。 谢晚棠脚步一转,直接去了花厅。 花厅内,吴珅跟谢晚棠禀报匪徒的判决已经下来了,几个起头的并且手上沾染过人命的都被判了秋后问斩,其余几个中途加进来,年纪小又没怎么犯过事的,就被判了流放千里。 至于为什么会被判得这么重,那是因为他们打劫的是官员家眷,也幸好是劫错了人,要真是打劫了谢晚棠,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毕竟,被劫家眷中的官员官品越大,相对来说被判的刑罚也越重。 “怎么判决下来得那么快?”谢晚棠有些疑惑,毕竟这些匪徒出现在皇城脚下,又涉及官员家眷,一般来说处理得会更加详细小心,时间更长才是。 吴珅恭敬的回答道:“据属下调查,是宋家的人跟顺天府尹提了几句,希望这件事能快点处理妥当,当然,顺天府尹也希望这件事快点落实, 毕竟这件事涉及的到皇城安全跟官眷安,搞不好还会影响他的岁末考核,所以只是粗粗调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直接判决了。” 谢晚棠闻言垂眸沉思着,双手的手指掩藏在袖子中交叉在了一起,“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吴珅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双手递到了谢晚棠的面前低头说道: “在狱卒的刑讯逼供之下,其中有个匪徒叫何四的,他受不了刑罚,偷偷拿出藏身的银子来买通狱卒,希望可以少受点刑罚,那银子被属下换了过来,发现银子虽然被铰过,但是底下还留有半个印记。 后来经查探,那个印记出自福荣银楼,而福荣银楼就是宋家的产业,属下又买通那狱卒暗自对着那个何四再三盘问,得知他曾收了一个人的好处,对方让他鼓动匪首前来京城打劫过路的商户女眷,落点就是咱们从昭灵寺返京的必经之路上,目标就是咱们这一队人马。 那条路平时走得人不多,便于隐蔽,匪徒等人在那里蹲守了好几天,直到何四收到了信号,得知咱们会在那一天返京,便在看到卢家车队的时候,对应了一下大概人数,大差不差的情况下,何四便鼓动领头的人动手了。” 谢晚棠伸手接过那个荷包,里头只有一小块银块,她翻转看着底下残缺的印记,微微眯起了双眼:“他如何能得知,咱们是何时回京的?” 吴珅将空手收了回去,“何四只是说,要是看到一人骑着一匹红棕烈马从那条路上经过,那么就代表目标人物今天会从那条路上经过,其余的一概不知。 我盘查了一遍咱们之前一同前往的仆从小厮,均没有任何异状,想来那些通风报信的人是装扮成香客,又或者是在山下暗中观察,毕竟咱们人多行程速度慢,就算是看到我们出了昭灵寺再快马前去报信也还来得及。” 谢晚棠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呵,又是内部鼓动,又是外部引诱,以及监视咱们行踪的人,得知咱们返京的确切时间,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属下也曾去查探他说的那个骑着红棕烈马的人,但是没有一点踪迹,那人没有入城门,估计报完信就躲藏起来了,至于何四说的那个买通他的人,因为他也只见过对方一次,且没见到过对方的样貌,无法画出其模样,所以也无从查探。” 吴珅说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垂下了头:“是属下无能,还请小姐责罚。” 其实线索到这里,就已经完全断了,单靠那个何四的一面之词以及这一小块银块,压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哪怕谢晚棠将这个何四推出去,也翻不出任何风浪来。 “这不能怪你,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如何能防备?你能查到这里已经是费尽心思了。” 谢晚棠给身旁的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从袖口中掏出了两个十两的银锭递到了吴珅的面前。 “这是小姐给吴队长以及兄弟们的一点心意,请吴队长代为分发下去,小姐知道大家都辛苦了。” 吴珅有些受宠若惊般的收下了,对着谢晚棠恭敬的行了一礼:“谢小姐赏赐,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 吴珅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敢问小姐,是否还要接着查探?何四等几人被判了流放,过了中元节就要上路了,说不定在流放路上还会有别的发现。” 谢晚棠沉吟了一会后摇了摇头,“查探就不必了,看情况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至于何四,未必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你们暗中派人留意着宋家就行,其他的,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暴露了咱们自己。” “是。” “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 “属下告退。”吴珅抱拳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谢晚棠看着吴珅离开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银块上残缺的印记,眼底的神色逐渐趋于冷漠。 这件事,单靠宋子恒一人是无法完成的,这里肯定有宋家的手段,而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来促成她跟宋子恒的亲事,这背后,说没有别的谋划,真是狗都不信。 第38章 邀帖 “清月,把这些天积攒的帖子拿过来给我看看。”谢晚棠说着,便站起身离开了花厅,返回到正房。 清月从书房内拿出一个小竹篮子,一般别人送过来邀请谢晚棠的帖子都会放在那个篮子里。 清月从篮子里拿出一沓递到了谢晚棠的面前,约莫有七八张的样子,先前她生病的时候已经推拒了不少帖子。 谢晚棠接过一一查看,最终选了一个临真郡主游舫夜宴的帖子,写了一张回帖递给清月:“叫何木送到振阳王府,交给临真郡主。” “是。”清月双手接过转身退了出了正室。 午后。 谢晚棠休憩完,正拿着剪刀在修剪一盆花房刚送来的月季花,月季开得正艳,拳头大小的花朵,呈淡粉色,清新雅致,香气袭人。 谢晚棠伸出手指轻轻一碰,花蕊上含着的水珠便沾染到了她的手上,她手指轻捻,略感微凉。 清月从门外走进来,站在谢晚棠的侧后方行了一礼:“小姐,回帖已经送到了振阳王府,何木来报,自他出门去送帖子,便察觉有人跟踪他,他并未发作捉拿对方,只当做不知,把帖子送了过去。” “嗯。”谢晚棠只轻轻应了一声,神情不变,手上的剪刀锋利,朝着一片带着虫眼的叶片给剪了下去,叶片从剪刀口滑落,掉到了地上。 清月安静的站在一旁,等谢晚棠修剪完,她才接过她手里的剪刀,眼睛瞟向那盆月季,瞳孔微微放大了几分,一时有些呆愣在了原地。 “怎么?我修剪得不好吗?”谢晚棠歪了歪头,眯着眼问到。 “不。”清月立马低下头去:“小姐修剪得极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清月看着那盆月季,半晌,才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你、受苦了。 ...... 中元节那天。 除了于氏今天显得格外忙碌一些,府里其他人都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巳时未到,昭灵寺的大师就来到了谢府,毕竟大师在这一天也是很忙碌的,要赶场去好几家念经超度,镇压邪灵。 谢府在府中心花园处摆了供桌,大师则盘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捻着经。 谢允初还饶有兴致拉着陆引鹤去看了一眼,还一同盘坐在大师身后安静听着大师念经,美其名曰感受佛音飘渺,静心涤灵。 相比较于谢允初的轻松愉悦,陆引鹤在听着那念经之声时,神情显得格外虔诚,似乎真的在祈祷着些什么。 谢晚棠听说昭灵寺的大师过来了,也想着前去看一下,看来的是不是之前给她判词的那位慧觉大师。 她还没走进花园,便看着自家哥哥正拉着陆引鹤去听念经。 谢晚棠脚步一顿,随即悄声走到了两人身后,示意清月帮她拿过一个蒲团,无声无息般的跪了下去。 陆引鹤似有所感般转头一看,见谢晚棠就跪在他侧后方,满脸虔诚的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着,他勾了勾嘴角,转过头去静心聆听。 来的大师并不是慧觉大师,他在念了三遍妙法莲华经后,便起身告辞了,赶赴到下一家去诵经。 于氏身边的康妈妈亲自将人送出去的,在请大师来诵经之前,谢府就已经在昭灵寺添了许多香油钱了,因此,这一次大师上门诵经,并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听完经后,谢允初似有感悟,又拉着陆引鹤返回了栖迟院,连话都没有跟谢晚棠说上两句。 陆引鹤被谢允初带着向前走,扭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谢晚棠,露出了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 谢晚棠回以一笑,并没有在意,只是有些诧异,哥哥跟他之间的关系,似乎出乎预料的好,这倒是在前世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晚膳前,整个谢府的主子都齐聚一堂,就连本来还在禁足的孔氏,也被谢老夫人宽恕一天,放出来与大家齐聚。 陆引鹤也带着陆幼泞过来了,只不过他两人从一开始便默默的坐在角落处,沉默的看着与他没多大关系的喧嚣与热闹。 只有视线会时不时的落在某个人身上,那人就像一颗明珠,无论她走到了做什么,都会不自觉的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连他也不意外。 晚膳开始后,分坐三桌,长辈们自坐一桌,一桌则以谢允初打头,带着几个堂兄弟以及陆引鹤坐一桌,一桌则以谢晚棠打头,带着府里的姐妹以及陆幼泞坐一桌。 气氛还算融洽,大家都有说有笑的。 谢晚棠专心吃着饭,但视线偶尔会落到她正对面的陆幼泞身上,这个小姑娘似乎是不太习惯这么多人的场合,感觉有些局促。 陆幼泞确实是有些局促,但并不是不习惯这么多人的场合,而是因为谢碧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恼怒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因为在此之前谢碧蓉曾三次派人过来叫陆幼泞去抄写经书,但都被陆幼泞给拒了,这就让她对陆幼泞起了怀恨之心。 谢碧蓉的眼神再一次轻飘飘的落在了陆幼泞身上,心中冷哼了一声。 哼,不过是寄居于谢府的一个破落户罢了,居然还敢拒绝她,真是可恨,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让她知道后果的。 晚膳过后,谢绍鸿于氏几个则留下来陪着谢老夫人说话。 其余的年轻一辈则约着去池塘边放莲花灯祈福。 白日里宽大的池塘此时灯火通明,池塘边上站满了小厮奴仆,小心翼翼的护着每一位靠近池塘想要放灯的小主子们,谨防他们脚滑摔到水里去。 但是此时大家的兴致正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连平时很是娴静的谢晚舒与谢云贞,此时手里也捧着一盏莲花灯,跃跃欲试般站在池塘边,脸上透着一股兴奋之意。 缓缓蹲下身子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入水中,看着在水里飘荡流转的莲花灯,脸上的兴奋渐渐转变成了期望。 一盏莲花灯便承载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愿望,就连一旁的丫鬟婢女们看着都心底不已,悄悄拿起一盏莲花灯放入水中,虔诚祈祷心中所愿皆能事成。 这当中,当属谢碧蓉最是咋呼,一会嫌灯丑,一会嫌灯小,一会又觉得灯飘得慢,被别人赶上了,一会又觉得只放一盏不够,要多放几盏才能满足。 谢府花园里的这口池塘是口活水塘,放进池塘里的莲花灯在池塘内转一圈后便会顺着水流流进暗渠,再从暗渠流出谢府,最终流到城外的护城河上。 第39章 喧嚣 任其他人再怎么喧嚣热闹,谢晚棠都只是远远的站着,并不靠近。 谢允初见状,朝她走了过去,“怎么不过去放灯?我记得往年中元节你不是最爱放莲花灯许愿的嘛,怎么今年这么安静了?” 谢晚棠望着水面上因为莲花灯游动而激荡出来的一圈圈水波纹,忍不住感觉头脑犯晕,她默默的将视线移开,不想让哥哥察觉出异样,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搪塞。 “往年许那么多愿望,都没有实现,今年就不想许了。” “嘿!”谢允初抬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谢晚棠的额头,“你说说,你去年许的愿望哪个没实现?究竟是父亲不平安?还是我今年的棠梨糕没买够给你吃?亦或是你的新衣服没做足?” 谢晚棠有些失神得抬手摸了摸额头,时隔太久,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许的什么愿望了,原来,那时候她脑子里整天想的,除了在外的父亲平安,也就是一些吃喝装扮上的事了。 谢晚棠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 谢允初从一旁的小厮手里拿过一盏莲花灯,放在了谢晚棠的手上。 “你啊,不要因为生了一场病就整天跟个小老太婆似得死气沉沉,明明最爱玩这些小玩意了,装什么深沉啊。” 谢晚棠看着手里的莲花灯,眼眸微闪,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闷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喊。 “大哥!” 谢允修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扬着一抹阳光的笑容。 “大哥,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害得我跟二哥一通好找,三妹妹,你怎么也没去放灯啊?陪大哥站在这里也不嫌无聊?” 谢允安慢步走在谢允修的后头,走过来之后朝着两人叫了一声:“大哥,三妹妹。” 谢晚棠笑着喊人:“二哥,三哥。” “咦~”谢允修发出嫌弃的一声,“怎么今晚叫得这么无情?难道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谢晚棠闻言愣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谢允修补充说道:“以前见面你都是喊二哥哥,三哥哥,语气甜的跟刚吃过棠梨糕似得,今天就只是喊二哥,三哥,这么冷淡,难道还不是因为被大哥气到了?!” 谢晚棠听到这话简直无语到想笑。 谢允初则是拿出扇子抬手敲了一下谢允修的脑壳,“你瞎说什么?!我哪有惹她生气!” 谢允俢抬手揉着自己的头顶,脸都要皱起来了,这回是真疼啊。 “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暴力,该叫外头的小娘子幻灭了!” 谢允初看着谢允修一瞪眼,“我看你真是被揍得少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谢允修直接躲到了谢晚棠的身后,“三妹妹,你别怕,我保护你,你有什么委屈就说,我找二哥给咱报仇,就算二哥不敢,咱们就往上找,总能找到能治大哥的!” 谢允安表示自己不掺和这种事,“诶,你要惹大哥,可别带上我。” 谢晚棠掩嘴而笑,侧目看向她身后的谢允修,“三哥哥,你要是不躲在我身后,我大概会信你几分能保护我。” “嘿!我这叫趋避利害,大哥才舍不得打你呢,所以挡一挡没关系啦。” 几人闻言笑做一团,实在是谢允修的模样太令人可乐了。 而隔着一大片距离的一处阴暗里,陆引鹤默默的站在其中,周围没什么人,连灯都没点几盏,显得格外暗淡,将他的身影都隐藏掉了一大半。 他这样站着,看着远处的喧闹,以及喧闹人群中,被众星环绕的她。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扯了一下,他低头去看,就看见妹妹陆幼泞正捧着一盏莲花灯看着仰头看着他。 “哥哥,白鹭姐姐刚刚给了我一只莲花灯,给你去放。” 白鹭是管家谢泉安排服侍陆幼泞的丫鬟。 陆引鹤看着她手里那盏莲花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用了,我不放,让白鹭带你去放吧,小心一点。” “好。”陆幼泞乖巧的点了点头,将手收了回来,却没有离开,只是默默的捧着莲花灯,站在哥哥的身旁。 谢允初几人笑够了,谢晚棠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谢允修也从她身后走出来了。 “大哥,我爹前几天天带回来了一册好字帖,据说是前朝柳元祯大师的真迹,被我哥借出来了,不如我们一同去我哥的书房欣赏一番?” “柳元祯大师的?!”谢允初有些惊讶:“确定是真迹?!” 谢允安点了点头:“父亲在买之前特意请文祭酒跟柳学士看过了,二人都说应是真迹。” 谢允修叉着腰有些自得:“这文祭酒博学,柳学士又是柳元祯大师的后人,两人都觉得是真迹,那必然是假不了的!” 谢允初闻言立马心动了,“好,咱们现在就去看,对了,再把引鹤也一同叫上!” “那还是赶紧的吧,不然明天就要被父亲收回去,他可宝贝这本字帖了,我开口磨了他几天他都不答应借给我看,最后还是二哥开口他才答应借出来一天的。” 谢允修说着,便扭头环顾四周,在寻找着陆引鹤的身影,找到了之后便立马拉着两位哥哥要过去,半点时间也不肯耽误。 谢晚棠看着几位哥哥离去的背影,扬眉轻笑,笑容直达眼底。 陆引鹤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方向,因此谢允初几人过来找他之时,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谢允初抬手打了个招呼:“引鹤。” 谢允安更为稳重一点,朝他点了点头。 谢允修则直接蹦到了他的面前:“引鹤哥,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 陆引鹤一一回应,视线最后落在了谢允修的身上:“允安找我何事?” 谢允修:“引鹤哥,我哥新得了一本好字帖,咱们一起去欣赏一番。” 陆引鹤闻言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垂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陆幼泞。 陆幼泞抬头对上自家哥哥的视线,立马开声说道:“哥哥放心去吧,我跟白鹭姐姐去放莲花灯。” 说着泞抬了抬自己手里的莲花灯,笑得开怀。 陆引鹤点了点头,跟着谢允初那一群人走了。 第40章 放灯 陆幼泞目送着哥哥离开,等看不到身影的时候才转身走到池塘边,轻轻的将手里的莲花灯放到了水里,双手合十放置在胸前,默默许着愿。 希望哥哥平安、健康、顺遂,明年顺利考中,金榜题名。 然而,还没等她许完,她的莲花灯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滩水给浇灭了,她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谢碧蓉那张得意了的笑脸上。 谢碧蓉还甩了甩手上的水,似乎是在嘲讽,眼底满是揶揄。 陆幼泞抿着嘴不说话。 看来哥哥不让她去帮忙抄写家规是正确的,因为对方就是一个恶劣的人啊。 她垂下眼眸,不欲与对方争辩,转身离开了池塘边。 算了,不放了,反正没有这盏灯,哥哥也会考中的,她相信哥哥! 谢碧蓉看陆幼泞不敢与她争论,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却还是感觉不够痛快,她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谢晚棠看着玩得很是开心的众位姐妹,垂头看着自己手里刚刚哥哥给的那盏莲花灯。 清月见自家小姐神情有些落寞,便上前宽慰道:“小姐,要不奴婢陪你去放莲花灯?” 谢晚棠看着那口池塘,纵使周围一片光亮,就连水面上都倒映着明黄色的烛光,但她还是不想靠近。 她静静的看着水面上随波飘荡的光影,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开一个黑洞,将她吸进去一般。 她压抑住心里的恐惧,缓缓抬起脚步朝着塘边走去,她感觉脚上好似绑了什么东西,似有千斤重量,每抬起一步,都无比艰难。 而她每靠近一步,心内的恐惧就会增加一分,仿佛每一步,都是在朝着个巨大的黑洞靠近! 她想停,但是不能停。 她应承了临真郡主的邀约,要去参加游舫夜宴,她要做的一切,都会从那里开始,所以她不能停。 她一步一步走近,大约还差几步之时,眼前的池塘出现了一口巨大的黑洞,仿佛她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吸了进去,堕入无间地狱。 谢晚棠停住了脚步,她闭上了双眼转过身去,努力控制着脑子里那无尽的眩晕之感。 清月察觉到了自家小姐的不对劲,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整个人被惊了一下,很是担忧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先扶你回去,叫刘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谢晚棠摇了摇头,直到那股眩晕之感消散,她才睁开双眼,看着手里的莲花灯,她的声音有些空洞。 “清月,我想去另一个地方放河灯。” 谢晚棠带着人绕过那口池塘,走过一扇月亮门,来到池塘最上端的出水口处,那是谢府很角落的一个庭院,里面修建了长长一段的蜿蜒浅溪,是仿前朝的曲水流觞。 夏日之时谢允初谢允修几个还会邀请三五好友在这宴饮玩乐,颇有趣味。 清月如月两个跟着谢晚棠来到这处幽静之地,这里连灯都没有点一盏,黝黑寂静,安静得只听得见溪水流淌之声。 清月如月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来放莲花灯。 但这个环境对于谢晚棠来说,却格外安心。 谢晚棠拿着莲花灯,让清月拿出火折子点亮后,移步走到出水口,轻轻的将莲花灯放在水面上。 初入水时,莲花灯晃了一下,随后便很平稳的飘荡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开始飘动起来。 谢晚棠静静的看着那盏莲花灯,顺着蜿蜒的水道,缓缓向前飘去,摇曳的烛火在她眼底晃动,显得她的面容,格外柔和。 她的内心,也在此刻,得到了一些释放,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宁。 愿,前事如尘烟,余生皆顺遂。 ...... 河灯许愿接近尾声,夜色渐深,于氏身边的曹姑姑过来提醒各位小主子,不可贪玩,免得逗留过久惊了鬼神就不好了。 谢晚舒等人便陆续带着自己的丫鬟返回住处了。 谢碧蓉看见陆幼泞离去,便想着要实施之前脑子里想到的那个计划,她带着谢碧窈偷偷走近路,想要藏在陆幼泞的经过之处吓她一下。 谢碧蓉带着人躲在假山旁,让翠珠留意着外头的动静,谢碧窈看着周围黝黑的一片,假山假石花木林立的花园此时显得格外诡异恐怖。 夜里的小风一吹,吹动树叶发出了一些怪异的“沙沙”声,再联想起今天的这个日子,让人忍不住心里害怕,背脊骨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谢碧窈扯了扯谢碧蓉的袖子,轻声说道:“四姐姐,不如......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谢碧蓉斜眼看向一旁的谢碧窈,脸上的兴奋染上不少的冷意:“怎么?你怕了?” 谢碧窈是害怕了,但是她更害怕谢碧蓉那个眼神,她咽了口口水之后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消失了,因为谢碧蓉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说不下去了。 谢碧蓉见谢碧窈不敢说话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哼,待会,等人走近了,你就从这里跳出去,吓她一下。” 谢碧窈闻言连连摇头:“不,四姐姐,我......我不敢。” 谢碧蓉看着谢碧窈怒目而视,,语调都不自觉得提高了几分:“怎么?!现在连你也要不听我的话了吗?!你可得为你那个姨娘好好想清楚!” 谢碧窈的姨娘周氏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在三房并不得谢绍纹的宠爱,只能依附孔氏过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一旦谢碧蓉在孔氏面前说点周氏的坏话,那么她们两母女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面对谢碧蓉的压迫,谢碧窈只能低头服从:“是,三姐姐。” 谢碧蓉看着谢碧窈低眉顺眼的模样,鄙夷的勾了勾嘴角,虽然她是看不起庶出的,但是不得不说,作为棋子确实是很好用啊。 然而谢碧蓉等人并没有发现,此前,谢晚棠正带着清月如月返回,从假山后头经过,恰巧听见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第41章 惊吓 谢晚棠闻言皱了皱眉,谢碧蓉这是又想来捉弄谁? 难道是她? 不可能,谢碧蓉还没有那个胆子跟她正面对上。 至于其他房头的姐妹,谢碧蓉也不可能会出手,毕竟引发三房之间的斗争,她可未必能承受住祖母以及叔伯们的怒火。 能让她如此记恨又有过节的,那就只有可能是陆引鹤兄妹俩了。 想到这里,谢晚棠不禁眯了眯眼,这个谢碧蓉,还真是有够卑劣的! 但谢晚棠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任谢碧蓉胡闹,既然她想吓人,那就让她也尝试一下被吓的滋味吧。 谢晚棠示意清月如月将手里的灯藏在身后,安静不要发出声音,她则悄悄的,绕过假山,走到了谢碧蓉的身后。 因为花园里的蚊虫很多,而谢碧蓉身上又挂着几个香包,也不知是哪一味香料引起了蚊虫的喜爱,所以环绕在她身边的蚊虫也是最多的。 而谢碧蓉因为蚊虫的叮咬吵闹已经开始逐渐不耐烦起来了:“怎么还没出现啊!” 而这时,一阵轻风吹过,带来了一道幽幽浅浅如诉如泣般的女声,在谢碧蓉的耳边响起:“你是,在等我吗?” 谢碧蓉瞬间感觉头皮发麻,整个人瞳孔放大,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半息之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从她嘴里发出,惊扰了大半个花园里的一切生物。 “啊——!!!鬼啊——!!!” 谢碧蓉身边的谢碧窈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其他几个婢女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路边经过的两名小厮脚一滑,差点没摔进池塘里,前面提灯走着的几个丫鬟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提起裙子就往自己住的地方奔跑而去。 巡逻的侍卫听到惨叫,连忙握住刀柄,冲过二门,直冲假山而来。 距离这处假山较近的观沧院里,原本聚在一起欣赏字帖的谢允初陆引鹤等人也听到了这一声惨叫,皆是神色一变,连忙放下手里的字帖赶了过来。 “啊——!!救命!有鬼!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啊!救命......” 谢碧蓉瘫坐在地上,一边叫喊一边挥手。 此时清月如月已经提着灯笼走过来了,谢碧窈也看清楚了身边站着的人是谁,她想要将地上的谢碧蓉扶起来,却反被对方惊吓之下推了出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谢晚棠被谢碧蓉的惨叫之声忍不住抬手掩耳,又被提灯跑过来的侍卫手里的灯晃了眼睛。 她看着还在鬼叫的谢碧蓉,大声呵斥了一句:“鬼叫什么?!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谢碧蓉惨叫的声音被喝止,她颤抖着手掩着面,悄悄透过缝隙偷看着周围的情况。 这时,谢允初几人也都赶了过来,看着假山旁一片凌乱的谢碧蓉几人,以及站在边上的谢晚棠,谢允初几个立马围到了谢晚棠的身边。 谢允初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晚棠,“晚棠,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吓到?” 谢允安谢允修两兄弟也满是关心的看着她。 陆引鹤站在最后,视线透过人缝看着谢晚棠的神色,又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谢碧蓉,皱了皱眉,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 谢碧蓉此时也反应过来,刚刚的那个声音其实是谢晚棠发出来的,看着赶来的几位堂兄全都围着谢晚棠一个人转,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 她怒视着谢晚棠质问道:“三姐姐,你为何要吓我!” 谢晚棠用眼尾扫了谢碧蓉一眼,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究竟是我要吓你,还是你想要吓别人,结果因为心虚反而被路过的我吓了一跳?” 谢碧蓉闻言心中一惊,心想难道她刚刚说的话被谢晚棠听到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慌,并不承认谢晚棠所说的话。 “你、你胡说,我没有!三姐姐莫要血血喷人!” 到底是年轻,还不懂隐藏自己的心虚,她的神色落在众人眼中,一目了然。 都不用谢晚棠说话,谢允修就先跳出来了:“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就连谢允安也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谢允初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她的眼神意味很明显。 谢碧蓉看着几位堂哥都帮着谢晚棠,心里既是气愤又是憋屈,怄气得很。 凭什么谢晚棠的命就那么好?!做什么都那么多人护着?!就因为她是大房出生的?!有个当大官的爹?! “三姐姐人多势众,几位哥哥都帮着,我无话可说,既然三姐姐说是,那就是吧。” 谢碧蓉见自己无理反驳,干脆就把责任全都推出去,反正谢晚棠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至于谢碧窈跟几个丫鬟,晾她们也没有胆子将自己招供出来。 谢碧蓉瞥了一眼站在身旁像根木头似的谢碧窈,真是蠢人一个,关键时刻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么想着,说话间就带了些火气出来:“还不把我扶起来?!就跟个木头似得站在旁边看我的笑话!” 谢碧窈赶忙将谢碧蓉从地上扶起来,面对她的质问,也只敢小小声的为自己辩驳一句:“四姐姐,我、我没有......” 谢碧蓉见周围人多,也不好开声骂些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谢晚棠冷眼看着谢碧蓉,“四妹妹既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那我们便去找长辈定夺吧,免得你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似得。” 谢碧蓉神色微变,这件事一旦闹到了谢老夫人那里,那一定没她的好果子吃。 “三姐姐非要为这么点小事去打扰祖母休息吗?惊扰了祖母的安康,这我可担待不起,” “谁说我要去找祖母了,这件事,还没有非要闹到祖母面前的地步。” 谢晚棠看着谢碧蓉,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的笑就感觉有些压迫了。 “府里的中馈是二叔母在打理,府中的大小事务,也应当向二叔母禀报,四妹妹这件事,我相信二叔母肯定会处理妥当的,当然,你不用担心二叔母会不公平,我可以将二叔、三叔以及三叔母一同请过来,保证二叔母不会有任何一点偏颇。” 谢碧蓉闻言,脸色冷了下来,这要真的是将二叔二叔母请过来,那这件事就算是闹开了,被捅到祖母那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谢晚棠这是抓着她不放了? 第42章 规矩 谢碧蓉深吸了一口气,态度软和了下来,她不能让谢晚棠将这件事捅到长辈面前,这样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在宋家这门亲事还没定下来之前,她不能让谢老夫人对她心存芥蒂。 “三姐姐何必如此较真,我也只是想跟七妹妹开个玩笑罢了,又不是真的想吓谁,七妹妹,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谢碧窈身子一抖,看着谢碧蓉那略带警告的眼神,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件事应承下来。 “是,三姐姐,四姐姐她只是想跟我玩闹一下,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还请三姐姐责罚我。” “姐妹之间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是无妨,但要是对她人造成伤害的话,那、可就不妥当了,我看你俩的规矩都学得不好,回去将家规抄写一遍,谨记于心。” 谢允初冷眼看着谢碧蓉,眼底的警告很明显。 谢碧蓉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下:“......是。” “是,大哥。”谢碧窈也在一旁低声应下。 “既然没什么事,就散了,深更半夜聚在这里,着实不像话。” 谢允初说着,看了眼还站在一侧的巡逻侍卫,“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返回外院去巡逻。” “是,大少爷。”领头的队长抱拳应下,带着巡逻的人员走了。 这时,陆幼泞才带着白鹭出现在人群之外,先前她走到半路听到一声惨叫,被吓得不敢往前走,在原地停留了好久,直到没看到有什么事发生,才又继续带着白鹭往客院走。 此时,她看着眼前聚拢着的一堆人,属实是有些不明所以。 陆引鹤见状,从人群中走到了陆幼泞的身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客院,路上有遇到什么事吗?” 陆幼泞看着眼前那么多人,便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因为贪玩,所以晚回来了一点。”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点浅笑,抬手揉了揉陆幼泞的发顶。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的动作,觉得这确实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妹俩啊。 但谢碧蓉的眼神就没有那么和善了,盯着陆幼泞的脸,越发阴沉了。 都怪这个陆幼泞,要是她早点过来,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场地了。 陆幼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正好对上了谢碧蓉的眼神,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怨恨,好似恶鬼附体一般,让她有些不寒而栗,身子轻轻打了个抖。 陆引鹤侧目,似有察觉,他移动身躯,阻挡住了谢碧蓉的视线。 谢允初并没有看到谢碧蓉眼底的神色,只是看着她还不走,便开声问道:“怎么?你对我给的处罚有什么意见吗?” 谢碧蓉收回视线,低头掩盖自己脸上的神色,姿态显得有点低眉顺眼的。 “没,我以后会多注意的,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谢允初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谢碧蓉带着人绕过几人匆匆离开了。 谢允初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晚棠,方才清冷的神色立刻变得温和无比:“我送你回去。” 谢晚棠微微挑眉,看了眼身旁的几位哥哥,“哥哥们不是要看字帖吗?更何况我身边还有清月跟如月,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谢允修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诶,比起字帖当然是你比较重要了,免得路上蹦出个什么小玩意把你吓到了,有我们护着,你也安全些,你要是不让送,估计大哥今晚也没心思看字帖了。” 谢允初暗暗在心里按下了想打人的那只手。 谢允修则是点头赞同:“今天夜也深了,字帖明日再看也可以,现在先送你回院子。” 说完,几人似乎还想起来有一个小伙伴,视线视线纷纷落在了陆引鹤的身上。 陆引鹤对上几人的视线,笑着说道:“我正有此意,毕竟,我也是有妹妹要送的人。” 他这话说完,谢允初几人皆笑出了声来。 陆引鹤眼中含笑,视线最后落在了谢晚棠身上,正巧对上她望过来的视线,眼底闪过感激之意。 谢晚棠一愣,回以一笑,算是收下了。 心想,看来他是猜到了。 陆引鹤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神色,感受着心里某处的柔软,带着陆幼泞往客院的方向走去。 她、又帮了她一次。 ...... 谢允初则带着谢晚棠几个往栖然院所在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两拨人分头而走,不过片刻,这里就已经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 当陆引鹤途经那个池塘最上头之时,眼尾扫过一旁的水渠一眼,似乎看到有一抹光亮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停下脚步,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竟直接朝着水渠的方向而去。 陆幼泞看着突然调转方向的哥哥有些不明所以,她脚步急急的跟了上去。 “哥哥。” 陆引鹤站在水渠边上,他低头就看见池塘入水口的蜿蜒之处竟然停留了一只莲花灯,看样子似乎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他看着莲花灯上那忽明忽暗摇晃不已的烛火,眼底晦暗一片,似乎与周遭的夜色融在了一起。 陆幼泞走到陆引鹤的身旁站定,她低头,也看见了那只莲花灯,倍感疑惑。 “咦,这里怎么会飘过来一只莲花灯?难道说是有人在这里放的?” 陆引鹤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 突然,他身形一动,弯下腰身,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揽住宽大的袖口,另一只手则伸出去拨弄那只被卡在弯道上的莲花灯。 莲花灯被他从弯道处解救出来,稳稳的飘到了池塘的水面上,顺着水流,一直朝着远处飘荡而去。 夜色如墨,塘水幽幽,唯有那一盏小小的莲花灯,摇曳着小小的烛火,破开所有的黑暗,一往无前,悠悠的朝着远方飘去。 陆引鹤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莲花灯,目光虔诚,神色缱绻。 愿,你之所求,皆能如愿。 第43章 替嫁 几天后,谢碧窈终于把孔氏被罚写的十遍家规抄写完了,孔氏也从禁足的状态中解封出来了。 想到女儿交代的那件事,她抱着十本装订好的谢家家规来到了延松堂。 延松堂内,谢老夫人坐在首位,随手翻看了一下里头抄写的家规,字虽然写得不好,但还算用心。 “这都是你抄的?”谢老夫人眼神轻飘飘的朝着孔氏瞟去。 孔氏内心慌了一下,但多年面对谢老夫人,以及让别人代抄这种事已经相当熟练了,所以她的面上并不显虚。 “是,母亲,都是我一字一句抄写的。” 谢老夫人收回视线,将手里的本子放下。 “行了,既然抄完了,那便解了你的禁足,日后一言一行要慎重,免得一时不察,丢了谢府的脸面。” 是不是孔氏抄写的家规,谢老夫人其实心中了然,只是不太跟孔氏计较而已,免得计较过了,对方心里生怨,徒生是非。 孔氏低头应下:“是,媳妇自当谨记于心,再不敢犯。” “嗯。”谢老夫人轻应一声,端起茶碗打算送人,却见孔氏还坐在原地,并不动弹。 谢老夫人皱了皱眉,将手里的茶碗放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孔氏看着上头谢老夫人漠然的神色心里有些发怵,但一想到女儿要是能嫁进宋家,那带来的种种好处,还是让她心动了。 她咽了口口水,咬了咬牙,将话说了出来。 “母亲,听说前几日那宋家上门来给晚棠提亲了?” 谢老夫人闻言,抬起眼眸,淡淡的看了过去,眼底的威压渐起。 “好端端的,你问起这个干什么?” 孔氏有些紧张的攥着手里的帕子,顶住压力接着说了下去: “这宋家大老爷是荆州知府,其子宋子恒今年还要参加乡试,小小年纪便已经考过了秀才,看样子也是有有学识的人,按理来说,这属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婚事。” 谢老夫人以为孔氏被宋家的人收买了,来向谢晚棠跟宋子恒说合的,她收回视线,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宋家家世还行,但不适合晚棠,宋家这门亲事我已经回绝了,晚棠的婚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我自有主张。” 孔氏干笑了一声,“嗐,我哪敢掺和晚棠的婚事啊,我这不是想着既然晚棠她看不上,而您又觉得宋家不错,那宋家也有想跟谢家结亲,我就想着,不如让碧蓉顶上,碧蓉跟晚棠的年岁相当,由她顶上也未尝不可嘛。” 谢老夫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孔氏,她只是客气的说了一句宋家不错,还真没想到孔氏这么会顺杆子往上爬。 谢老夫人有些气恼的拍打着扶手:“你是吃多了猪油糊了脑子了是不是?!那宋家是想跟谢家结亲吗?那宋家是想跟老大这个三品官员结亲!” 谢老夫人身后的陈妈妈跟翡翠生怕她生气气到了自己的身体,赶忙走上来帮她顺气。 可孔氏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梗着脖子说道:“谢府并没有分家,咱们都是一家人,况且您还是个得了诰命的淑人,要是由您上门去说合说合,说不定人家就答应了呢?” 听见孔氏这样说,谢老夫人更气了,直接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真是好大一张脸啊!碧蓉既不是大房所出,老三的官职又不顶事,你居然还想让我舔着个老脸上门去帮碧蓉说亲?!我看你不是被猪油糊了脑子,简直就是没长脑子!!” 孔氏被谢老夫人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说错什么了?我这不也是在为谢家好嘛,碧蓉嫁得好,也是在为谢家长脸啊。” 谢老夫人听到这话简直要被气昏过去了,她直接拿起旁边的那一本本家规砸向孔氏。 孔氏反应不及,被飞过来的本子砸了一个当面,脑门被装订的那一个硬角砸中,疼得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但是看着谢老夫人那涨红脸的模样,显然是气得不轻,孔氏也担心把老夫人气个好坏出来大老爷二老爷不会放过她,顾不上疼,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母亲,您别气,别生气,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谢老夫人现在压根不想看见孔氏那张大脸,再度拿起一旁的家规砸到了她身上。 “你滚,给我滚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把这些家规重新抄写一遍!这次你要是还敢假手于人,那你就永远别出你的挽香阁了!!” 孔氏也是被吓得够呛,扶着丫鬟的手连滚带爬的走出了延松堂。 走的时候还听见陈妈妈招呼丫鬟叫大夫的声音,好像是谢老夫人晕过去了,吓得孔氏脸色煞白,一刻也不敢停留。 消息很快传到了于氏跟谢晚棠的院中。 此时谢晚棠还在拨动着算盘珠子盘算着账目,听到谢老夫人气晕的消息,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延松堂赶去。 路上,听何妈妈三言两语说了几句,大概知道谢老夫人是因为什么事而晕过去的。 孔氏居然会去跟谢老夫人说起让谢碧蓉代替她嫁到宋家去,这是令谢晚棠没有想到的,三叔母怎么会起那样的心思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走到延松堂的门口了,她也没心思想这些了,赶忙进去看谢老夫人的情况。 于氏先她一步到达,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室,就看见谢老夫人瘫坐在榻上,一只手捂着胸口,眉心紧锁,呼吸急促,神思不宁,看样子真的是被气得不轻。 刘大夫此时才匆忙赶到,他居住在外院,赶过来还需要多几步脚程。 于氏跟谢晚棠让了开来,好让刘大夫方便给谢老夫人把了脉。 “老夫人是肝阳上亢,血行上逆所导致的暂时性晕厥,幸好平时保养得好,这次才没什么大碍,待我开几副疏气的药给老夫人服下即可。” 刘大夫开完药方交给陈妈妈后,出于职责还仔细嘱咐了几句。 “不过,作为医者,老夫还是要多唠叨几句,老夫人到底年岁已大,七情六欲本就不可太盛,尤其是悲怒,尽量还是要多顺着点老人家,下次要是再生这么大的气,可就未必有这个好运气了。” 于氏连连应下,待送走刘大夫后,她与谢晚棠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觉得孔氏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44章 愤怒 谢碧蓉自从知道孔氏今天会去谢老夫人那里帮她提与宋家的婚事时,就一直在紫菱院期待着。 直到传来了谢老夫人被气晕,孔氏被赶出延松堂的消息,谢碧蓉这才满脸不敢置信的往挽香阁赶过去。 当谢碧蓉见到孔氏的时候,孔氏正倚在美人榻上,拿着个热鸡蛋在揉额头,那里被砸的肿起来一个包,很是显眼。 “娘,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祖母被气晕了过去,你还被赶出了延松堂?” 谢碧蓉坐在孔氏面前,急切的问道。 孔氏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的事,你看看,给我砸出这么老大一个包。” “那与宋家的亲事呢?” “宋家的亲事你就别想了。” 谢碧蓉忍不住抬高了自己的音量:“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孔氏将在延松堂里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告诉了谢碧蓉。 谢碧蓉有些失神的坐在椅子上,她没想到,谢老夫人连去宋家帮她问上一问都不答应,还将她娘亲给赶了出来,这让她们三房在谢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说。 可谢碧蓉对这件事还不死心,她想着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娘,你有没有跟爹提过这件事,由他去说的话说不定祖母会答应呢?” 问起这个,孔氏就更加幽怨了:“我怎么没说,我在去之前还特地去找你爹说了,谁知他竟然也不同意,觉得他官职低,这事肯定成不了,而且你爹他,他竟然很看好那个陆引鹤,想让你嫁给他。” 谢碧蓉震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怎么可以!爹是糊涂了吗?竟然想让我嫁给一个无权无势还家世落魄的书生,他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爹他竟然还骂我无知,他说陆引鹤这人学识斐然,将来必定能考中,非池中之物。” “将来?!将到什么时候?!来到什么时候?!他要是十年八年考不中,我还不是要陪着他苦苦的熬下去!娘,你想想办法,我真的不想嫁给陆引鹤,况且,他早就跟三姐姐暗通款曲了!” 孔氏惊得立马扔掉了鸡蛋,直起身子捂住了谢碧蓉的嘴,“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你祖母知道你这么编排三姑娘,非得让你跪祠堂不可。” 谢碧蓉一把将孔氏的手扯了下来,“娘,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说的话传不出去,更何况,三姐姐都光明正大跟陆引鹤逛园子了,还怕别人在背后说吗?!” 孔氏瞪了女儿一眼,“光明正大逛园子是一回事,暗通款曲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三姑娘就是喊陆引鹤一声表哥也是使得的,逛个园子又算得了什么,这话你可不能再乱说了,听到没有!” 见到孔氏对这件事如此谨慎,谢碧蓉的心里就更加不舒坦了,但她不想再听娘亲唠叨,便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听到了。” “娘,你可得帮帮我,我可不想嫁给陆引鹤过苦日子。”谢碧蓉扯着孔氏的袖子说道。 孔氏心疼得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就算为娘的不能帮你嫁进宋家,但也绝不会让你嫁给陆引鹤的。” 谢碧蓉点了点头,低头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眼底的一片晦暗之色。 延松堂。 谢老夫人醒过来喝了药,听到于氏说要将家里的老少爷们叫回来,连连摆手说不要,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耽误他们的读书当值,免得吃了挂落。 于氏便应下了,跟谢晚棠一起待在延松堂陪着谢老夫人。 谢绍鸿谢绍纹等人下了值下了课回来后,听到谢老夫人晕倒之事,都纷纷往延松堂看望。 当谢绍鸿知道谢老夫人是因为孔氏被气倒的时候,转头就对谢绍纹说教了一番。 这还是谢绍鸿第一次如此言辞厉色的对谢绍纹,谢绍纹垂着头沉默不语,只感觉脸上烧得慌。 谢绍纹本就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时常感觉在谢府低谢绍骞谢绍鸿低一头,如今孔氏又在府里闹出这么一桩事,害他被说教,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与谢绍纹一同被谢绍鸿怪责的还有于氏,责怪她怎么这么大事不派个人来通知一声。 对此,于氏没有反驳,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还是谢老夫人出声为她辩解了两句。 “这事你不要怪淑惠,是我不让她去通知你们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耽误你们当值,你若要怪就怪我吧。” 淑惠是于氏的名字。 其实这事于氏也不好做,既担心派了人去通知,谢老夫人会责怪她为了点小事耽误老少爷们的当值上课,又担心自己不派人去通知,回来会让丈夫责怪。 所以当时谢老夫人说不用的时候,她还是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 谢绍鸿闻言连忙解释:“母亲,我怎么会怪您,这事是我没搞清楚,您别生气。” 说完还给了于氏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于氏接收到,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垂下了头。 因着谢老夫人吃过药后要休息,众人待见过谢老夫人后,见她没什么事便散了,返回各自的院子里去吃晚膳。 谢绍鸿与于氏一同走出了延松堂,一路上两夫妻小声说着什么,于氏看了丈夫一眼,这才露出了一抹浅笑。 谢绍纹离开延松堂后,则脚步匆匆的赶往了挽香阁,与孔氏大吵了一架。 与其说是吵,说骂更加合适,毕竟是谢绍纹在单方面的输出,孔氏心虚,只敢小小声的反驳了几句。 谢碧蓉听着隔壁院子隐隐约约传过来的怒骂声,脸色一沉,心中却暗暗有了决定。 看来倚靠父母是靠不住的了,她想要的好亲事好生活,终究还是得靠自己去争取才行。 第二天,谢老夫人缓过神来后,便派了方姑姑去监督孔氏抄写家规。 孔氏得知偷懒无望,忍不住哀嚎了一声,以她的抄写速度,估计下半年都别想出挽香阁的院门了。 看得出来,谢老夫人这一次是真的气狠了,并不打算跟之前一样,对孔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45章 韧性 栖然院。 谢晚棠刚算完一本账本,正闭着眼睛泡手养神。 水盆是素月准备的,里头装着温热的水,里头还加了绯月特意去花房里采摘的鲜花瓣,香气宜人,很是令人舒坦。 这两个刚提上来的大丫鬟,正在用自己的小心思讨着谢晚棠的欢心。 对此,谢晚棠很从容的接受了。 这时,清月从外头走进来,对谢晚棠汇报着这几天对宋卢两家的观察。 这卢家的小姐卢霜依旧锲而不舍,每天都在书院门口等着宋子恒,其中只遇到过一回,但没说上两句话宋子恒就跟同窗走了。 后来便再也没遇到,这宋子恒似乎是在有意躲避着这卢霜。 说到这,连清月都不由咂舌:“要说这卢家小姐当真是韧性十足,如若是奴婢,得宋公子如此轻视,只怕早不知道躲在哪条缝里了。” 谢晚棠闻言,并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勾出了一抹浅笑:“韧性足的人,才更加有机会取得旁人无法取得的成功。” 清月笑了笑,对于谢晚棠的话,她从来不会否决。 “对了,小姐,早上吴珅来回报,说最近府外多了几个盯着主子出入的人,据查探,似乎是宋家的人,吴珅问,是否需要处理?” 谢晚棠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向清月,将手从盆里抬起。 清月立马拿过一旁的毛巾,仔细替她擦拭干净,待没有水之后,再拿过一罐香膏,挖出一小坨,轻轻的揉搓到她的手上,直到被手吸收干净。 谢晚棠闻着空气中香膏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梨花香气,抬手看着自己如凝脂白玉一般的手,淡淡的说道: “不必理会,让人备车,我要出门一趟。” “是。”清月应下,退下去让人准备车马用品。 素月跟绯月为谢晚棠更换好出门的衣服,而随谢晚棠出门的只有清月跟如月两人。 上了马车后,清月询问谢晚棠:“小姐,咱们要去哪里?” “出云茶楼。” 如月闻言,掀开门帘一角,将地址告诉车夫,示意他驾车前往。 守在角门的宋家小厮看见是谢家的小姐上的马车,又看了眼马车的规格与车门边上挂着的标识,立马转身去找主人汇报。 谢晚棠来到茶楼二楼的厢房内坐了良久,点了两份点心还惬意的听了一出说书,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前往对面的墨涟斋。 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谢晚棠有些好奇的探出头去看,便看见一群人举着牌子在游街,领头那个还在敲锣打鼓喊着些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谢晚棠有些好奇的问道。 一旁的清月与如月也探出头去看,如月看了便笑着说道:“这是倚阑戏院的人在替他们的当家花旦秦摘月秦公子造势呢,下晌的时候会有这位秦公子的演出。” 比起清月,如月平时更常出来替谢晚棠买东西,所以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也就更多一些。 秦摘月。 听到这个名字,谢晚棠挑了挑眉,心里头不由的泛起了一阵酸涩之意。 倒是没想到,这辈子会这么早就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谢晚棠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如月,叫人去弄几张戏票来,我想听一听这位秦摘月秦公子唱的戏。” 上辈子倒是时常能听见卢霖院子里飘出来秦摘月唱戏的声音,还没有真正见过对方唱戏的模样,这辈子怎么着也要一睹为快,看看这位秦公子是何等的魅力,竟然让卢霖为了他不惜娶她进府。 “是,小姐。”如月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外,跟守着的侍卫说一声,便会有人去买了。 “走吧。” 谢晚棠看着喧闹的人已经走远,便提出要走。 清月:“小姐,咱们接下来要去哪?” 谢晚棠随手指了一下斜对面的一家书铺——墨涟斋,那里,才是她的目的地。 距离很近,都不用坐马车,走着便过去了。 墨涟斋原本就是宋妘华的嫁妆铺子之一,当然,现在已经是谢晚棠名下的产业了。 墨涟斋是一家大型的书画铺子,一层卖书以及一些笔墨纸砚,二层卖画,珍贵的名人画作亦或是未成名学子的观赏画作,皆有,只是前者的价格一般较于后者会贵上百倍千倍。 谢晚棠踏进书铺,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书墨清香,一名伙计走过来屈身招呼,“欢迎小姐光临,铺内卖有书画笔墨四宝,请问小姐有何需求?” 谢晚棠看了那名伙计一眼,目光低垂,姿态恭敬,却不卑怯,看起来是个聪明又圆滑的人。 “我想看看毛笔。”谢晚棠轻声回了一句。 “请小姐随我来。”伙计也是个机灵的,看了眼谢晚棠的穿着,立马就将人引到了摆放着各类价格贵重的毛笔柜台前。 一旁正在打着算盘珠子算账的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不过半息,似乎感觉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便又立马抬起头看了一眼,而后立马瞪大了双眼,快步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对着谢晚棠低头行了一礼: “竟不知是三小姐到来,有失远迎。” 这些店铺已经从于氏手里转接到了谢晚棠手里,他们这些掌柜是早就收到消息知道了的,面对这个年轻的大东家,高掌柜的态度显得比之前尊敬了不少。 “高掌柜不必多礼。”谢晚棠抬了抬手,示意高掌柜。 “小姐今日是来巡查铺子的吗?”面对这突然到来的大东家,高掌柜内心还是紧张了一下下的,毕竟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这第一把火会不会烧到他这里啊。 谢晚棠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为难的意思:“顺道过来看看罢了,过段时间哥哥就要参加乡试了,我想为他挑上一支好笔,助他能顺利考过。” 高掌柜闻言心中一喜,毕竟主家的大少爷要是能用他店里的笔考过了乡试,那他脸上也有无限荣光啊。 高掌柜将那名伙计支开,非常热情的打算亲自为谢晚棠服务。 “不知小姐想要怎么样的毛笔?” 谢晚棠沉思了一下,对于这方面她的了解不是很深:“把店里最好的拿出来我看看。” “好嘞。”高掌柜应下,沉吟了一下,直接蹲下身去拿出贴身的钥匙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了七八个精致古朴的雕花木盒,光看那盒子,就已经觉得价值不菲了。 这时,一旁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伙计细心提醒的声音,“公子,楼梯陡峭,请小心下行。” 谢晚棠用眼角扫了一眼,当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内心惊讶了一下。 是他? 第46章 买笔 谢晚棠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思绪被高掌柜的声音拉了回去。 “三小姐,您看,这些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这是最好的紫毫善琏湖笔,笔管还是玳瑁制成的,极为珍贵,这支是乌木的,笔毛用的是最软最细的羊毫,这支是紫檀的......” 高掌柜一支一支介绍着,每一个盒子都只有一支毛笔,看得出来,高掌柜为了讨好谢晚棠这个东家,真是连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了。 谢晚棠看得仔细,并没有察觉身旁有人正在靠近,还是站在后方的清月看到来人,行了一礼后喊道:“表少爷。” 谢晚棠这才扭过头去看,正好对上了陆引鹤那双幽深的黑眸,他眉眼一弯,露出一点笑意,对着谢晚棠行了一礼:“三小姐。” “陆公子。”谢晚棠朝他点了点头,“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公子。” “我来卖几幅画,赚点生活费。”陆引鹤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过来这家书铺的目的,很坦然,并不会觉得卖画赚生活费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 谢晚棠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笑着说道:“那倒是有缘分了,没想到陆公子的画居然能卖到我的铺子里。” 这下倒是陆引鹤表现得有些惊讶了,但是看着谢晚棠那张笑脸,他也笑着说道:“那看来确实是很有缘分了。” 高掌柜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三小姐与陆公子原来竟是相识?” 谢晚棠看了陆引鹤一眼,转头跟高掌柜解释了一句:“陆公子是府里的表少爷。” 高掌柜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陆引鹤眼底闪过震惊,还真的没想到这位陆公子跟谢府居然还有亲戚关系,这也从来没听对方提起过啊。 “哎呦,原来是府里的表少爷,真是失敬失敬。”高掌柜得知对方的身份后,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陆引鹤对此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很在意,反而侧目看了谢晚棠一眼,眼底的笑意才更加浓郁了几分,“三小姐可是在为允初兄挑选毛笔?” “你怎么知道的?”谢晚棠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上次听允初兄提了一句,说三小姐无意中将他心爱的毛笔给弄坏了。” 谢晚棠闻言抿了抿唇,眼神闪烁,眼底闪过一点羞涩,“没想到陆公子与哥哥的关系那么好,连这个他都与你说了。” 谢晚棠:哥!薅毛笔这种小事,不用到处跟别人说的!! 陆引鹤似乎没有感受到谢晚棠的尴尬,只是笑了笑,也没有没有回应这句话,反而朝着谢晚棠走近了两步,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毛笔上。 “三小姐是想要为允初兄挑选一支毛笔吗?或许我可以给上一二建议。” 谢晚棠挑了挑眉,将手里的毛笔递给他,“愿闻其详。” 陆引鹤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羊毫的毛笔,其毛色白纤细,含墨不滴,但受劲偏软,不太适合允初兄。” 陆引鹤放下手中的那支毛笔,拿起了另一支,递到了谢晚棠的面前:“允初兄下笔苍劲有力,行书习惯更为刚硬一些,这支玳瑁紫毫针毛尖锐刚硬,笔尖如锥利如刀,会更适合允初兄一些。”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神再度扫视了一下桌面上放置着的毛笔,选了另一支继续说道:“这支紫檀兼毫也可,七紫三羊的紫毫夹羊毫,刚柔适中,书写更加省力,既有紫毫的刚硬,又有羊毫的含墨性,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陆引鹤的讲解,就连高掌柜也不由的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想不到陆公子还是此间行家,这着实是省了我为小姐讲解的功夫了。” “过誉了。”陆引鹤淡淡的点了点头,转头去看身侧的谢晚棠,正好与她的眼神对视上。 那样一双漂亮的明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流转着笑意。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空了一下,随后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尖也泛起了些许的红晕。 他手指微微蜷缩,轻轻抚了一下袖口上的褶皱,如同在抚平刚刚心中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悸动。 谢晚棠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变化,转头看向一旁的高掌柜,指着陆引鹤刚刚说的那两支毛笔,沉吟了一会,又加选了一支黑檀笔管兼毫的,让掌柜的帮她包起来。 “这三支毛笔帮我包起来,一共多少银钱?” “一共作价六百八十两。” 啧,乍一听到这个价格,谢晚棠还是有些许心疼的,而且这还只是作价,要是让高掌柜往外卖,至少能翻上一番。 “行,记在账上吧,届时你派人去谢府结算。” 这虽然是谢晚棠的店,但她拿了东西也是要记账结算的,免得年底核算的时候对不上数。 “是。”高掌柜应下,细心得为将三支毛笔打包妥当。 陆引鹤看着她选的那三支毛笔,眼眸微闪,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趁着高掌柜打包的间隙,谢晚棠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引鹤,“既然陆公子是来店里卖画的,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一观呢?” “这就要问一下三小姐了,毕竟画作皆已经卖到了你的书铺里。” 谢晚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那眉开眼笑的模样,眼里也不由得染上了笑意。 “欢迎公子光临,铺内卖有书画笔墨四宝,请问公子有何需求?” 一旁传来了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 听到声音,谢晚棠转头看去,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那个男人,她笑声立止,神色微敛,眯了眯眼,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 差点忘了,今天出门来的目的。 谢晚棠瞥了边上的陆引鹤一眼,看来,今天的画是看不成了。 陆引鹤看着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第47章 表哥 宋子恒直接忽视了在门口迎接他的伙计,眼神环顾着店里四周,直到看见柜台旁站着的那个清冷妍丽的身影,他的眼神也亮了几分,径直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今日的谢晚棠只是穿了一身云山蓝色的竖领对襟长衫,搭一件青莲纹云肩点缀,发间也不过是两只青玉簪子,配一支点翠嵌蓝宝流苏发钗。 这样简单的装扮,倒叫她那张脸压下了几分娇媚,看起来整个人端庄大气,清爽宜人。 宋子恒觉得,这张如此娇媚似花的脸,若是穿上一袭绯红或是胭脂色的轻纱长裙,那才叫一个妩媚动人,风情万般。 “谢小姐。”宋子恒走至距离谢晚棠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对她行了一礼。 “宋公子。”谢晚棠收敛了笑容,神情淡淡的回了一礼。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偶遇到谢小姐,谢小姐也是来这里买书吗?” 谢晚棠垂眸,指了指掌柜手里的盒子说道:“不是,来为兄长挑几支笔而已,我已经买完了,宋公子自便。” “原来如此。”宋子恒点了点头表示了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说起来,我与谢兄同在国子监进学,平时也是常有碰面的。” “是吗,这倒是不曾听兄长提起过呢。” 谢晚棠垂眸,眼底神色不明,宋子恒能进国子监靠得是他父亲名下的一个封荫的名额,而哥哥可是实打实靠自己考进去的,父亲的名额他并没有使用。 就连谢允修也是靠自己考进去,谢允安倒是还没有考进去,但他也颇有骨气,放下话来说定要像上头两位哥哥一样靠自己考进去。 三房的谢允泽倒是没那个能力,也说不出那个豪言壮志来,可惜谢绍纹的职位之低,并没有荫封的资格,他眼热大房二房的名额,可谢家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名额浪费在一个无能的人身上。 宋子恒见谢晚棠对他神色淡淡的,不由心中有些焦急,他可是等了大半个月才等到她出门,有了这一次‘偶遇’的见面啊。 他得抓住机会才行。 “谢小姐,其实家里为我去向谢府提亲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 宋子恒说到这,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像是个不谙情事的青涩少年一般。 “不过我——” “咳咳!” 宋子恒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他神色一冷,带着点恼怒般看向那个打断他的人,对上一双墨色双眸,眼底的寒意让他心头一颤。 看对方一直站在谢晚棠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颇有些亲近的意味了。 宋子恒看清楚对方的样貌,这人并不是谢晚棠的哥哥,难道是青梅竹马?亦或是哪家的公子? 能用这个方法打断他的开口,想来对方跟谢晚棠的关系也不匪浅,这个想法让宋子恒心生不快,语气也冷淡了不少:“不知这位兄台是哪位?” 谢晚棠转头看向陆引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刚刚那一声咳嗽,时机正正好。 陆引鹤在谢晚棠转过来的那一刻便收敛了情绪,刚刚看着宋子恒时的冷漠消失殆尽,唯剩温和。 “这位是——我的表哥,姓陆。”谢晚棠缓缓的说道。 陆引鹤眼底闪过一丝震惊,没想到谢晚棠会用这个身份来介绍他。 “表哥,这位是宋公子。” 表哥二字出自她口,落入他的耳中,让他忍不住心头一颤,眼底晦暗的情绪更加幽深了。 陆引鹤的的身份倒是让宋子恒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穿着打扮如此朴素的男子居然会是谢晚棠的表哥。 不过既然是谢府的亲戚,那就不好轻易得罪了,宋子恒先朝对方行了一礼:“没想到是谢小姐的表兄,失敬失敬。” “宋公子。”陆引鹤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礼。 对于陆引鹤冷淡的态度,宋子恒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还是不喜的,不过碍于谢晚棠在这,不好发作罢了。 但由于有这个‘表哥’在,宋子恒原本想说的一些对谢晚棠情意绵绵的表白就不好说出口了,这让他倍感郁闷。 “谢小姐——” “表妹。”陆引鹤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宋子恒,他接过一旁高掌柜递过来的已经打包好的毛笔,喊了一声谢晚棠。 “毛笔已经买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谢晚棠点了点头,看向宋子恒,“宋公子,请自便。” 说完,谢晚棠就带着人绕过了宋子恒,直接朝着门口而去。 宋子恒眉头紧锁,眼里闪过郁气,心里头想着,不行,决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谢晚棠离开。 他冲到了门前,拦住了谢晚棠的去路,“谢小姐请留步。” 谢晚棠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人,“宋公子还有事?” “不知谢小姐有没有空,与我一同到对面的茶楼坐坐,之前那些匪徒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我可与谢小姐详细说说。” 谢晚棠闻言凝眉,犹豫了片刻。 宋子恒见谢晚棠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便觉得有戏,心中暗喜,他怕谢晚棠不同意,又加码了一句:“当然,陆公子也可一同前往。” 对于谢晚棠这些大家闺秀来说,单独与外男去茶楼喝茶实在是于名声有碍,但若是带上一位兄长,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宋子恒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开口叫陆引鹤也一起。 “既然如此......”谢晚棠神色松动了些,似乎真的有点感兴趣了,“那便——” “宋公子!” 一声饱含惊喜的叫声直接打断了谢晚棠接下来要说的话,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少女,正迈着雀跃的步伐朝他们几人走了过来。 待人走近,宋子恒看清楚是谁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了不少,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没错,刚刚喊出那一声的人,正是卢霜。 看着突然出现的卢霜,谢晚棠轻轻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毕竟,她今天出门的目的可不是宋子恒,而是卢霜啊。 然而谢晚棠不知道,她那抹浅笑,还是被陆引鹤捕捉到了。 第48章 偶遇 要说这卢霜其实长得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姿色,清秀柔弱的小家碧玉型美人,也有几分别样的风情。 可惜,家世太差,落在宋子恒心里,这就是最大的原罪。 但凡卢霜的父亲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而是官职再高些,哪怕是个四品京官之女,他也不介意多花些心思与对方周旋。 但是不管如何,都还是难以跟谢晚棠的家世做比较,毕竟谢绍骞手里是实打实的实权,就连他父亲也接连来了三封信,叫宋家一定要与谢绍骞结上亲。 宋子恒看着逐渐走近的卢霜,眼底闪过不耐。 卢霜满心雀跃的走了过来,对宋子恒冷淡的态度似乎毫无察觉,满含柔情的再次叫了她一声:“宋公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到你。” “嗯。”宋子恒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见谢晚棠看过来,他立马表现自己很有风度的一面,“卢小姐请安心,那些劫匪都已经被判决,不会再出来作恶了。” 卢霜闻言立马惊喜的看着宋子恒,满眼崇拜的模样:“真的吗?” 卢霜的姿态让宋子恒的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觉得这一举动让他在谢晚棠面前的形象高大了不少,因此,他对卢霜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晚棠,面带笑意的说道:“谢小姐,不如咱们现在就前往茶楼,我与你说说个中详细。” 谢晚棠没有言语,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卢霜,正好卢霜也看了过来。 卢霜看到谢晚棠那张姣好的面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能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家世还那样的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好处都让别人给占了。 她当然能感受到宋子恒在面对她时跟面对谢晚棠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但她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在宋子恒面前多说上两句话,就绝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 “谢小姐?!竟然真的是你!”卢霜看向谢晚棠,也是满脸惊喜的叫喊了一声,只是那种惊喜落入谢晚棠的耳中,仿佛轻薄了不少,几乎不含什么真情。 “你是?”谢晚棠疑惑的看着卢霜,看起来就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卢霜眼底的神色一凝,心中不快,她居然不记得她了?! 但面上不显,反而朝着谢晚棠走近了一步,好似想跟对方亲近的模样。 “谢小姐,我是卢霜,那日返京遇到土匪,幸得宋公子出手相救,当时谢小姐也在场,还让侍卫出手帮助宋公子将匪徒押送至顺天府。” “哦——”谢晚棠轻挑眉头,仿佛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卢小姐,幸会。” “谢小姐,当日得你相助,还未曾谢过,不如今日就让霜儿做东,请几位到望春楼用顿便饭,就当是我聊表谢意了。” 卢霜说着,转头看向宋子恒,略带羞涩:“当然,我也想跟宋公子打听一下,关于那群匪徒的个中内情,届时也好跟家中长辈说说,以安他们的心。” 宋子恒闻言眼底闪过不悦,对卢霜的突然横插一脚心生烦闷,本来多一个陆引鹤就够烦的了,现在又要多一个卢霜,那就更烦了了。 但他不能直接拒绝卢霜,不然显得他很没风度似得,他转头去问谢晚棠:“谢小姐觉得如何?” 如果谢晚棠应下了,那就带上卢霜,但要是谢晚棠不应,那就更合他的心意了。 谢晚棠眼神流转,看了两人一眼,淡然一笑,直接拒绝:“二位,实在是抱歉,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诶?!谢小姐......” 宋子恒没想到谢晚棠会直接开口拒绝,明明刚刚她都已经意动了,他快步挡在谢晚棠的面前还欲阻拦。 谢晚棠见状,直接冷下眉眼,“宋公子,说到底,卢小姐才是真正的苦主,关于匪徒之事,她比我更需要知道详情。” 说完,谢晚棠便直接绕过宋子恒,朝着马车而去。 “谢——” 宋子恒心急,下意识想伸手去牵谢晚棠的手,却被她身后的陆引鹤给阻拦了回去,他抬头对上陆引鹤那双冷漠的双眼,连话都僵在了嘴边说不出口。 此时,卢霜见状,又趁机上来阻拦一道,“宋公子。” “一直都没有机会让我能亲自感谢宋公子一番,难得今日相遇,却不曾想谢小姐没空,那我便只能先还公子的一点恩情了,还望宋公子给我这个机会。” 卢霜的有意阻拦让宋子恒落后一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晚棠的马车远去,他眼底满是郁色,转头看向卢霜时满脸寒霜。 “卢小姐,土匪的事已经了结,想要得知个中结果,大可派人去顺天府查探,我宋家不是挟恩图报之辈,此前卢府已经送礼谢过了,卢小姐不必再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还望自重。” 卢霜像闻言心下一凉:“宋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 卢霜此时就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一般不知所措的看着宋子恒,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但那宋子恒此时正在气头上,要不是卢霜突然出现横插一脚,只怕谢晚棠现在已经被他带到茶楼里去了。 所以哪里还管对方漂不漂亮,可不可怜,他也不想听卢霜的辩解,直接一甩袖子坐上马车走了。 宋子恒厌恶卢霜使心眼派人调查他的行踪,装作若无其事的来偶遇他,可也不想想,他还不是用同样的计谋查探谢晚棠的行踪,装作偶遇对方的样子。 卢霜看着宋子恒无情离去的背影,满脸的不甘心,她明白,宋子恒是她能为自己所谋划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如若不然,只怕她娘亲就要把她送到她爹的上司府里做妾,为她爹谋划前程。 他爹的上司,年纪比他爹还要年长几岁,就是一个胡子拉碴牙口不全的老家伙! 她不愿意做妾,更不愿意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哪怕最终她只能做妾,那也得是做宋子恒的妾! 所以,她绝不会放弃的! 第49章 换取 谢晚棠并不知道陆引鹤还替她阻拦了一下,直到走到了马车前,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人。 她知道陆引鹤独自出行是没有车马的,只能单靠两条腿,而今天她出门只带了一辆马车,虽然她并不介意与陆引鹤共乘一辆马车,但这样显然不妥。 她看了眼侍卫手里牵着的马,转头去问陆引鹤:“表哥可会骑马?” 陆引鹤点了点头:“会。” 谢晚棠闻言露出一抹安心的笑,会骑马就好,总不能用完人就把对方扔大街上吧。 她叫了个侍卫过来,让对方将马给陆引鹤骑,自己则扶着清月的手上了马车。 如月跟在最后头,还很贴心的将陆引鹤手里一直拿着的毛笔接过来,让他能方便骑马。 陆引鹤从侍卫手里接过马绳,伸手拍了拍马脖子,安抚了它一下,随后便利落的一跃而上。 可惜谢晚棠没看见,不然一定会诧异陆引鹤的骑术,但看他上马的姿势便能知晓对方一定是个善马术之人。 那位没了马的侍卫就只能跟车夫一起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了。 直到走远了,谢晚棠才掀开窗帘往外看,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陆引鹤的侧脸。 原来他一直骑着马走在她的马车旁。 “陆公子。”谢晚棠朝着骑马的人喊了一声。 陆引鹤听到这个称呼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心里头好像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可当他转头看向车内的人之时,神色已经一片清明。 “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谢晚棠觉得仰头有点累,所以便抬手抵在窗边撑着自己的脑袋。 “不必客气,毕竟,谢、小姐平时也帮了我不少。” 陆引鹤视线低垂,看着她手上的袖子滑落下一些,露出了一节白生生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只种水极好的青玉手镯,更衬得她的肌肤白皙嫩滑,然而谢晚棠却并未察觉。 陆引鹤眼眸微闪,将视线转移,“三小姐可是要回府了?” “不,我待会打算去听出戏。”谢晚棠顿了一下,侧目看向身侧骑马的人,“陆公子可有空?” “恩?” “若是有空,我便请公子看场戏,当是谢公子刚刚的解围。” “好。”陆引鹤也不扭捏,直接应了下来。 谢晚棠脸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见路上没什么人,她便趴在车窗上,手伸出去一小截,感受车马走动时带起来的微风。 陆引鹤看着如此肆意随性的谢晚棠,眼底流淌过温情,他似有察觉,便移开视线,不让旁人发觉。 倚阑戏楼。 陆引鹤站在门口看着宣传牌上画的人物,看到名字时不由的眯了眯眼,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 秦摘月。 “之前在茶楼的时候就听见这个戏班子在做宣传,听如月说是个这个戏楼的台柱子,想来唱功必然了得。” 谢晚棠淡淡瞥了一眼那幅宣传画,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好似未及眼底。 陆引鹤:“那我自当好好欣赏一番,才不辜负三小姐的美意。” 谢晚棠点了点头,“确实是该好好欣赏一番。” 进了戏楼内,谢晚棠几人在二楼选了个最好的观赏位。 戏还没有到开场的时候,显然她们来早了。 谢晚棠抬头看了眼周围挂着的牌子,都是一些瓜子茶点之类的小食,她都不是很感兴趣,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引鹤问道:“陆公子想用点什么?” “我都可以。” 谢晚棠抿着嘴,转头看向身后站着清月如月,“我记得刚才在门口看见了有卖糖炒栗子的。” 清月点头:“是的,小姐,奴婢还看见了茯苓饼跟驴打滚。” 如月也插了一句:“还有小吊梨汤。” 光是听着,谢晚棠就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这样,你们俩出去挑几样买回来。” “是,小姐。” 清月跟如月对视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并肩走了。 两人走后,谢晚棠就觉得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不少,她们来得早,现在还没到戏开场的时候,周围都还没有什么客人。 气氛好像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之中。 直到陆引鹤开口,才打破了这种微妙之感。 “三小姐今日出门,不纯粹是为了给允初兄挑选毛笔吧。” 谢晚棠闻言侧目看向陆引鹤,眼里有些好奇。 “哦?陆公子这说法何以见得?” “我在墨涟斋的二楼看见了当时在出云茶楼的三小姐。” 谢晚棠心想,那大概是她探出窗去看倚阑戏楼造势的时候吧,呵,还真是巧,就被他看见了。 “我到出云茶楼喝茶,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茶楼的点心牌子,跟这里的差不多,茶连谢府日常待客用的都比不上,除了有个年过半百的说书人,还真的没什么能够吸引人的地方。” 陆引鹤抬手压在桌子上,身子再度往前一探。 “当宋公子出现的那一刻,三小姐脸上的神情,便让我笃定了这个想法。所以,你今天出门是为了引宋公子出面。”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眼底的兴趣渐浓,她直接抬手杵在桌子上,直视对方的眼睛:“居然被你猜到了。”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但是,你真正要钓的其实不是宋公子,而是卢小姐,宋公子只是诱饵。” 谢晚棠闻言瞳孔一缩,心里被他震惊到了。 这家伙,又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陆公子,你、真的很聪明啊。” 陆引鹤侧了侧身子,让自己更加直视谢晚棠,探头问道:“所以,三小姐真的不考虑让我帮你吗?” 谢晚棠默了半晌,收起手臂,靠在椅背上,跟桌子隔出了一段距离。 “陆公子,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好处,你想从我这换取什么?” 陆引鹤闻言神色一敛,眼里似有失落划过,他抿着嘴不说话。 谢晚棠看着他突变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联想到之前他说过要帮她的话,或许他也未必。 沉默良久后,陆引鹤淡淡开口:“三小姐,这世间万事,不是非要有所企求才去做的,如果非要说我想换取些什么,那大概就是心安吧。” 谢晚棠听到这话沉默了,她明白,这是她的问题,她的防备之心过于重了,总觉得除了家人,旁人要是对她出手相助,便是对她有所企图。 “抱歉,是我多思了。” 谢晚棠道了声歉,手掩在袖子底下相互纠缠着,低下脑袋垂下眼眸,看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那不声不响不带笑意的样子,仿佛身边的光亮都暗淡了几分。 陆引鹤看着这样丧气的谢晚棠,心里头不由感觉闷得慌,他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重,明知道她...... 第50章 痴狂 谢晚棠的沉默却非真的是被陆引鹤的话伤到了或是气到了,而是她真的在考虑。 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在晚上,又是在江面上...... 或许,她真的需要陆引鹤的帮忙。 或许...... “陆公子。” “三小姐。” 两人一同开声,皆是看着对方愣了一下。 陆引鹤率先开口:“三小姐,请说。”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突然轻笑出声,“陆公子,过几天我要去赴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受邀的大多都是一些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 陆引鹤闻言皱眉:“游舫?在江上?” “是。” “可是需要我......” “是。” “好。” 陆引鹤抬眸正好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神,心头微颤,忍不住跟她一同笑了出来。 此时,清月如月也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甚至有一份棠梨糕。 谢晚棠满怀期待的尝了一口,然后就皱着眉头放下了,没有再碰它。 陆引鹤伸手拿了一块来品尝,皱了皱眉,确实不好吃,味道太甜,不润不糯,完全已经失了棠梨的香味。 但他还是吃下去了,一块接着一块,一份棠梨糕除了谢晚棠当初吃的那块,其余的皆进了他的肚子。 谢晚棠留意到陆引鹤将那份难吃的棠梨糕都吃完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觉得好吃?” “不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谢晚棠更不明所以了。 “花了钱的,总不好浪费了。” 谢晚棠闻言,眉头轻挑,“你倒是不挑。” 陆引鹤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不,他挑。 挑得要命。 谢晚棠低头喝了一口小吊梨汤,温润清甜,再吃上一口清月剥好的板栗仁,令她忍不住满足的眯起了眼。 陆引鹤偶尔瞥一眼谢晚棠,看见她满足的样子,不由的想起了小时候养的那只狸花猫,吃到好吃的时候,也是这副眯眼满足的神情。 见谢晚棠的眼神扫过他的方向,他手指微动,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热茶,只感觉那口茶顺着喉咙而下,连带着让他的心都有点发烫。 一阵连贯的锣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朝着园子中央的戏台望了过去。 锣声响,客进场。 陆陆续续有客人走了进来,很快,整座戏园子便没多少空位了。 谢晚棠吃着板栗,环顾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 忽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斜对面的那一桌学子身上,看着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容,她不由的愣了愣神。 陆引鹤看见谢晚棠的神情,便也转头去看,当看见那一桌人的时候,他的眼神暗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再转头看向谢晚棠之时,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有点疑惑的问道:“三小姐可是遇见了什么熟人?” 谢晚棠回过神来,垂眸摇了摇头,“没有,一时恍惚,以为遇到了个旧人,仔细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 陆引鹤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也就没有再接着问什么了。 此时台上已经响起了开场的锣鼓声,戏开唱了。 谢晚棠与陆引鹤纷纷转头去看。 只一个亮相,便引得满场的观众拍手叫好,再一开口,那如泣如诉般的袅袅余音,更是直接折服了楼上楼下看客的心。 谢晚棠看着台上正唱得起劲的秦摘月,不得不说,那面容,那身段,再搭配上那副低回婉转的唱腔功力,确实是有点绝活在身上的,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他既有男子俊朗的面容与高挑的身姿,又具有女子柔美的姿态与妩媚的神情,一颦一笑,皆是恰到好处的风情。 谢晚棠侧目看向斜对面的那桌人,其中一个男子盯着台上的秦摘月目不转睛。 待戏唱到高潮之时,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整个人撑在栏杆之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眼角发红,眼神迷离沉醉,看样子,似乎恨不得将身体直接探到台上去看惊艳绝伦的美妙人儿。 谢晚棠看着卢霖那副痴狂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没错,那个看着秦摘月难以自持的男子正是卢霖。 陆引鹤倒是一直看着台上唱戏的人,既没有留意到谢晚棠的情绪变化,却也不会像旁人一样为了台上的人痴狂,他从容的,仿佛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看客而已。 而倚在栏杆上的卢霖,正痴迷的看着台上唱戏的人儿。 原本同窗叫他的看戏的时候,他心里还有所不屑,不明白这咿咿呀呀的玩意有什么好听好看的。 直到看见秦摘月的出场,他这才觉得万般庆幸今天来到了这里,不然何以让他看见嫦娥下凡的场景。 秦摘月这场戏唱的是嫦娥奔月,那扮相,活灵活现,配上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当真是如同嫦娥再现一般。 台下的叫好声越响,卢霖的内心就越激荡,他倚在栏杆上,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手也忍不住的向前探去,似乎想要将台上的人揽进怀中仔细疼爱才好。 与卢霖随行的同伴察觉出他似有不妥之处,赶忙伸手将人从栏杆上拉了回来,按在了座椅上。 “卢兄,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差点从栏杆上掉了下去。” 卢霖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失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掩饰着说道:“啊,刚刚看入迷了,还真以为是嫦娥下凡了。” “嘿,卢兄,我就说我没有介绍错吧,想当时,你还不愿意来。” “是我狭隘了,这次便由我请客,就当是给韦兄致谢了。” “哈哈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卢霖笑着应下,转头看着台上的人,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疯狂,但眼底的痴狂却分毫不减,当下,他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第51章 谢礼 谢晚棠伸手去摸面前的碟子,却发现已经空了,没有剥好的板栗了。 她抬头看了眼身后的清月跟如月,这两个丫头手上拿着板栗不动弹,眼睛却跟发着光似得直勾勾看着戏台上的人,显然已经看痴了。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想着要提醒两人,难得出来一趟,就让她们看吧。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捏着一个小瓷盘放到了她的面前,瓷盘上还放着十来个已经剥了壳的板栗仁。 谢晚棠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只见陆引鹤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只是在她看过来之时用眼神示意她桌子上的板栗,张嘴无声吐露出两个字:“谢礼。” 谢晚棠看明白了,只感觉脑门一抽。 这算哪门子的谢礼?!这板栗还是花她的银子买的! 何况这人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怎么那么像谢允初给她买棠梨糕时的眼神! 这厮是真把自己当她的表哥了?! 谢晚棠撇了撇嘴,没动那盘板栗仁,将视线转移到了戏台上,只是偶尔会忍不住视线往那盘板栗上瞟。 算了,何必跟板栗过不去呢,总归还是她花钱买的呢,不吃不就亏本了嘛。 她悄悄伸出了小手,摸到一颗板栗仁便塞进了嘴里,板栗的香甜在嘴里化开,令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嗯,真甜啊。 陆引鹤侧目看着谢晚棠的小动作小表情,无声的勾了勾嘴角,眼底划过笑意。 伸手拿过另一只空碟子,继续剥着板栗。 直到曲毕,秦摘月谢了礼下了台,清月如月才回过神来,看见是表少爷在替自家小姐剥板栗壳,连忙行礼告罪。 “奴婢刚刚光顾着看戏了,怠慢了小姐,连累表少爷干活,还请小姐责罚。” 谢晚棠看了那两人一眼,随手塞了个板栗仁进嘴里。 “行了,起来吧,难得出来一趟,就让你们放松一下也无妨,不过记住了,下不为例。” “是!谢过小姐,谢过表少爷。” 清月如月站起身来,又格外殷勤的服侍起了谢晚棠。 谢晚棠看了眼卢霖之前所在的那个位置,那里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半温热的茶水,“既然戏已经演完了,那我们就回去吧,陆公子接下来是要随我一同回府还是有事要走?” “随你一同回谢府。” “好。”谢晚棠放下茶碗,起身离去。 陆引鹤也放下手里的板栗,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将离开之时脚步一顿,眼眸低垂落在了某处。 他看着碟子中余留的最后两颗板栗仁,突然伸出手拿起放进了嘴里。 粉糯香甜,一抿即化,即使已经尽数吞咽,也还会残留浓郁的栗子香味,让人时时回味。 啧,真甜。 ...... 倚阑戏楼后台。 一位穿着靛青色学子长袍的男子正撩开帘子左右观望着,试图在那混杂的人群中寻找着某个身影。 突然,一个打杂的伙计发现了他的动作,横眉一瞪眼,将人从帘子后头推了出去。 “去去去!干什么的?!这后台也是你能随便闯的吗?!” 伙计力气大,直接把卢霖推了一个趔趄。 “诶诶!这位伙计,我不是,我只是想来找个人。” “找人?你找谁啊?” “我想找秦摘月秦公子。” “你找秦公子什么事?” “今日一见,惊为天人,在下自然是想找秦公子一诉衷肠。”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卢霖,嗤笑一声:“就你?!还想找我们秦公子诉那劳什子的衷肠?好心劝你一句,免得被我们班主看见了将你打出去!” 卢霖闻言也怒了,抬手指着那名伙计:“诶!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秦公子的戏迷的吗?!” “什么戏迷?!不过又是一个看上秦公子好颜色的浪荡子!赶紧给我出去!耽误了老子干活信不信我打你啊!”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将卢霖推搡着往外走。 卢霖还试图反抗了一下,但奈何他一介书生,没什么力气,哪里比得上常年搬搬抬抬干苦力的伙计,只能连连被他推搡着往后走,最后被一个台阶绊倒,摔在了地上。 “当真是个无礼之徒,你这番行为,我定然要告诉你们班主,让他责罚于你!” “嘿!你小子,居然还敢威胁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伙计说着,扬起拳头就想开打。 拳头都还没落到卢霖身上,他就先叫唤起来了:“哎呀——哎呀——” “住手!”一道声音传来,喝止了伙计的动作。 伙计转头一看,看见来人,立马收起了拳头,弓着身子赔笑:“哎呦,怎么把秦公子给惊扰出来了,这人就是个捣乱的,我这立马就将人打出去!” “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见秦摘月秦公子的!”卢霖抱着头大声喊道。 “等等!” 秦摘月再度喝止了对方那蠢蠢欲动的手,瞪了他一眼,伙计脖子一缩,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秦摘月缓步走到了卢霖的面前,温声问道:“这位公子没事吧?” 卢霖没感受来自拳头的冲击,这才敢缓缓将头从手臂里抬起来,当看到眼前之人的模样之时,立马呆愣在了原地。 “公子?公子?公子可是哪里受伤了?”秦摘月看对方没反应,接连叫喊了几声。 卢霖这才回过神来,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秦摘月珍重的行了一礼。 “嫦娥仙子,小生卢霖,这厢有礼了。” 听到那人对自己的称呼,秦摘月不由的轻笑出声,“哪来的什么嫦娥仙子,不过是扮相罢了,公子叫我摘月便可。” 秦摘月此时的声音已经不是戏台上的那副唱腔调子了,而是他原本的声音,虽不似正常女子般那样细腻柔和,但绝对跟男人的粗犷不一样,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 落在卢霖的耳中,只感觉比初春的黄鹂还要动听,直叫人从耳朵根酥麻到了脚后跟。 “摘月公子之姿,在我心中,与那天上的仙子无二,因此,这一称呼,摘月公子当得。” 卢霖的话成功将秦摘月逗乐了,他看着眼前垂头弯腰的男人,真的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卢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不知卢公子找我有何事?” “我、我、这......”卢霖面对秦摘月一时慌张,就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摸了摸身上,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把折扇,下方还挂着一块无瑕的青玉,牌子中央雕着一尾鲤鱼。 他将折扇双手递到了秦摘月的面前。 “卢某折服于秦公子之姿,以此折扇相赠,愿与公子交好。” 秦摘月诧异卢霖的直接,眼底闪过思量,伸手将扇子推拒了回去。 “这......此物珍贵,秦某愧不敢收。” “折扇不值钱,仅表某对秦公子的心意,还望公子能收下。” 卢霖再次将扇子双手递上,语气诚恳,神情希冀。 秦摘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扇子收下了,手指轻抚扇骨,最后划过那块青玉,嘴角含笑,转身离去。 卢霖痴痴的望着秦摘月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52章 请求 翌日。 栖然院。 谢晚棠才刚起床,坐在梳妆台前,让清月帮她挽着头发,就看见绯月进来禀报,说:“小姐,四小姐过来寻您,在正厅里候着。” 谢晚棠抬手捋了捋胸前的长发,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一大早的,她过来干什么?有说什么事吗?” 绯月摇了摇头,“没有。” “那看来不是什么急事,那就让她先坐会,我先用过早膳再说。” 谢晚棠换好衣服去了偏厅用早饭,独留谢碧蓉跟她的丫鬟在正厅等着。 谢碧蓉在正厅内等了半个时辰都还没见到人,茶都喝了两盏了,心里不免开始有些焦躁起来了。 刚开始喊了个丫鬟来问,就是说三小姐刚起床,正在洗漱,等了一会再喊了个来问,说才换好衣裳,在梳妆。 谢碧蓉等得不耐烦了,一下子站起身来,问了一下路过的一个小丫鬟:“三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回四小姐,三小姐现在在偏厅用早膳。” 谢碧蓉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晃晃的大太阳,这都巳时过半了,她还在用早膳?! 谢碧蓉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直接往偏厅去了。 一走进偏厅,就看见谢晚棠正在用早膳,还吃得不急不缓慢条斯理的,就仿佛不知道她在等她一样。 “三姐姐真的是好睡头啊,这日上三竿才起,也是老夫人宠你,换作是我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谢碧蓉心里气不过,忍不住刺挠了两句。 谢晚棠头都不抬,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对方,依旧淡定得喝着粥。 “怎么?你今天才知道吗?” 谢碧蓉被谢晚棠呛得语塞,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确实,她睡懒觉,是谢老夫人谢大老爷给的权利,家里的长辈都没说什么,那就更轮不到她来说些什么了。 她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压下心里头的不忿,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走到谢晚棠的身旁坐下。 “三姐姐别气,我也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羡慕而已,毕竟这府里的姐妹,除了你,哪个不是卯时出就得起来侍奉房里的主母了。” 二房三房里的庶女还真是卯时初就要起床,去到正房里侍奉主母早起用膳。 虽然大房不用去侍奉主母,但也得早早起来,免得留下一个懒惰的名声,那就不好找婆家了。 也就谢晚棠,被府里的谢老夫人以及谢绍骞宠着,不用去在意这些虚名,况且外头的那些人,比起这些个名头,更在意的是谢绍骞能带来的好处。 只有没实力没背景的女子,才会用这些虚名来装点自己,以求能得到一个好亲事,嫁到一个好夫家。 谢晚棠不想听她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直接开口问道:“直说吧,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碧蓉看了她一眼,试探着说道:“三姐姐,听说你接到了临真郡主游舫夜宴的帖子,到时候能不能带我去长长见识?” 谢晚棠闻言看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在游舫夜宴上要做的事,便开口拒绝了:“这次我打算自己去,就不带四妹妹前往了。” 谢碧蓉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她没想到谢晚棠会拒绝得这么决绝,毕竟以往这种事,基本上她好声好气的说一声,谢晚棠也就答应了。 “三姐姐,都是姐妹,何必这么小气呢?” “这是临真郡主给我下的帖子,上面只写了我一人的名字,我自然有权利带谁去或是不带谁去,怎么?不带你去就是小气了?” 谢碧蓉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了下来,她有点不确定,谢晚棠究竟是因为她娘亲气晕老夫人的事而牵连她不带她去,还是因为她娘亲跟老夫人提了宋家的事而不愿意带她去。 “三姐姐莫不是在为那宋公子而对妹妹我生气了?可那婚事明明是姐姐你不要的,作为妹妹想努力争取一下有什么错吗?姐姐,我嫁得好,以后对谢府也是有好处的。” 谢晚棠闻言转头看向谢碧蓉,眼底划过了然,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原来谢碧蓉是为了宋子恒才想去游舫夜宴的,那就更不能让她去了。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四妹妹收起自己那点小心思吧,毕竟,三叔母还在为此事禁足呢。” “你——!” 谢碧蓉听到这话顿时气的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对面的人,满脸气愤之色。 谢晚棠还坐在原位,抬头冷眼的看着对方,视线最后落在她的那根手指上。 “怎么?四妹妹的规矩都白学了?” 谢碧蓉收回自己的手,强压下心里的气愤,扯出一抹有点难看的笑容看着谢晚棠。 “三姐姐,我只是一时气急了而已,三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了。” 被谢碧蓉这一番闹腾,谢晚棠也失了继续吃早饭的兴致,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谢碧蓉见谢晚棠并不理睬她,脸上的那点笑容也维持不下去,直接冷了脸。 “所以三姐姐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肯带我去了?” “是!” 回应谢碧蓉的只是一句简洁又肯定的回答。 谢晚棠站起身来,两人相视,气氛一时僵在了原处。 第53章 自辱 这时,素月进来禀报,说人牙婆子带着人上门来给小姐挑选了。 “我还有事,就不陪四妹妹唠嗑了。” 谢晚棠丢下手里的帕子,带着人走了。 翠环上前来低声询问:“小姐,三小姐不肯带您去,这可如何是好?” “哼,既然三姐姐如此不顾姐妹之情,那我也不必再顾忌她了,反正,我总会找到办法去的。” 谢碧蓉说完就起身甩着袖子走了,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后来谢晚棠听到下人的回禀,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个宋子恒哪里好,值得这么些个人前仆后继的扑向他。 谢晚棠来到了府里的偏厅,看着人牙子带来的那些人。 这回人牙子真的是铆足了劲想要在谢晚棠面前表现好,一个带了个会拳脚的婆子,另一个则是带了个在武行待过的丫头。 这两人的拳脚功夫虽然不说能有多厉害,但是遇到事对付三五个流氓还是没啥问题的。 谢晚棠将人要了,又挑了四个沉稳聪慧的丫头当小丫鬟,又叫吴珅过来,选了六个十来岁根骨较佳的少年,补齐到她的侍卫队里。 选定了人,便叫人牙子拟了卖身契,过后又让伍妈妈带着这些人以及卖身契去到了于氏的院子。 于氏抽空掌了一眼,没说别的什么话,只说了一句“大小姐眼光很好”,就让伍妈妈把人跟卖身契都带回去了。 谢晚棠看到原封未动的盒子,听到伍妈妈的回复,笑着点了点头,让人将盒子放好,并让伍妈妈好好管教这些新进来的丫鬟,免得做错什么事让当主子的难堪。 于氏没动这些卖身契,那就是信任她并且是不插手栖然院的意思,那她自然也得将自己的人管教好了,不给于氏添麻烦。 ...... 谢碧蓉在返回的路上盘算着,这府里一共就两张请帖,一张在谢晚棠手里,一张在谢允初手里,既然谢晚棠都不愿意带她去,那谢允初那里就更不用指望了。 她想起上次去参加左佥都御史郭家举办的赏花宴时,在临走前那郭晓玉还特别热情的邀请她有空上门去找她玩。 佥都御史是正四品,想来那郭晓玉手里应该也有邀请函,那就让她带自己去好了。 谢碧蓉想着,心中生喜,便叫人翠环去安排辆马车,她要出门去找郭晓玉。 谢碧蓉换了身衣裳,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后坐着马车来到了郭府。 向门房表明了自己是谢家小姐的身份后,就在门口等着了。 郭晓玉一听到是谢家小姐上门找自己,立马激动的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手里的话本子掉到了地上都顾不得捡。 “谢晚棠上门来了?怎么这么突然?连张帖子都没送?” 对突如其来的人,郭晓玉满脸诧异。 而她的丫鬟蔷薇回道:“门房那边传了信过来,说来人自称是谢府的小姐,坐着马车来的,门房的人看了眼马车上的标志,确实是谢府的。” “那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吧,才赶不上送帖子过来,算了,先不管那么多,先安排人将谢小姐迎到花厅,好生伺候着,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郭晓玉换了件衣裳,仔细打扮了一番后便急忙赶往花厅而去。 一走进花厅,看到里头坐着的人,脚步顿时就停住了,满脸疑惑的看着里头的人。 这人谁啊?!居然冒充谢晚棠?! 此时的谢碧蓉正坐在厅内喝着茶,感受到了那些仆妇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便开始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了,觉得这次请郭晓玉带她去游舫夜宴肯定是没问题的。 见到郭晓玉到来,她赶忙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见礼。 “见过郭小姐。” 郭晓玉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谢碧蓉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有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郭晓玉,她不记得她了? “我是谢碧蓉,在家中行四,上回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谢碧蓉? 哦——,就是谢晚棠上次带过来的那个妹妹啊,还不是亲妹妹,只是谢府三房的一个女儿而已。 嗐!居然不是谢晚棠,白瞎了她换的这身衣裳,梳的这个发髻了。 郭晓玉原本热情的态度一下子就收敛了九分,施施然的扶着丫鬟的手坐到了主位上。 “谢四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上门来怎么也没递个帖子啊。” 谢碧蓉感受到了郭晓玉的态度,不免觉得有些不忿,但又不好发作,只能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说道:。 “之前来参加郭府的赏花宴时,郭小姐曾说过让我有空来找你玩的话,我今天心血来潮便过来找郭小姐了,还请郭小姐见谅。” 郭晓玉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没错,她当时确实是对谢碧蓉说过让她有空来玩的话,但那是看在谢晚棠的面子上才说的。 谢晚棠的父亲是郭晓玉父亲的顶头上司,郭晓玉必然要跟谢晚棠搞好关系,所以就开声邀请谢晚棠有空来玩。 当时谢碧蓉一直跟在谢晚棠身边,她就顺带说了一嘴,谁知道谢碧蓉居然还真就自己一个人上门来找她了。 真不知道这人是脸大还是心大,居然就真的上门来找她了。 不过,对于这种没权没势的庶子之女,她才懒得花时间搭理呢。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不凑巧,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就不招待谢四小姐了,你请自便啊。” 郭晓玉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厅门走去。 谢碧蓉见状,赶忙站起身来阻拦:“郭小姐!” “谢四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郭晓玉被阻拦,心生烦闷,便连那一分的热情也消失殆尽了。 谢碧蓉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说走就走,但让她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又特别的不甘心,所以一咬牙还是将来由说了出来。 “郭小姐,我想要去参加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还请郭小姐能带我前去。” 郭晓玉闻言满脸疑惑的看向谢碧蓉,不思其解。 “据我所知,但凡在京城内的四品官员家以上的公子小姐都收到了请帖,这谢三小姐不就有,你怎么不让她带你去,她好歹也是你的姐姐不是吗?何故来找我这个外人呢?” 第54章 冲撞 谢碧蓉不想让郭晓玉知道是谢晚棠不愿意带她去,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三姐姐她答应了要带旁人去,便不方便带上我了。” 郭晓玉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戏谑,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啊,这个谢碧蓉,怎么就会觉得她就愿意呢?! “抱歉了,谢四小姐,我也不方便带你前往,毕竟我府上也有要一同前往的姐妹。” 正常来说一张请帖的主人要额外带多一个同伴是没问题的,但要是带多了几个,那就真的会惹人笑话了,被说不知礼数了。 毕竟去参加夜宴的都是一些高门贵女,谁也不愿意因为这么个事落人话柄,徒惹笑话。 郭晓玉的话让谢碧蓉彻底失了笑容。 郭晓玉也不欲再跟谢碧蓉说些什么,直接抬脚走了,刚走出花厅门,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无语的摇了摇头,活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此厚脸皮之人。 这个谢碧蓉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居然就这么明晃晃的上门来说要她带着去游舫夜宴,只怕出门的时候,把脑子落在了家里没带出来吧。 那一声嗤笑就这样落在了谢碧蓉的耳中,让她直接羞红了脸,带着人快步走出了郭府。 上了马车后就让车夫立马驾车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是在马车上的谢碧蓉却越想越气,气得她直接一拳捶在了车壁上。 可恶!这一个两个的都看不起她!不就是个佥都御史家的小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都踩在她的脚底下! 等着吧! 谢碧蓉像是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目光阴郁看向一旁的翠环,冷声说道:“今天的事你要是敢传出去一个字让谢晚棠知道,我就扒了你的皮!” 翠环立马低头应道:“奴婢不敢,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哼。”谢碧蓉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确实,要是让谢晚棠知道了,还真的会笑出声来。 为什么总有人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喜欢自取其辱。 马车快速的行驶着,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遇到了另一辆马车从里头驶出,车夫紧急调转马头,被迫紧急停了下来。 坐在里头的谢碧蓉一时不察,撞在了车壁上,不仅被撞得脑袋发疼,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窗角给勾破了。 她揉着脑门,内心的无名火瞬间发作了起来,原本今天就接连受挫让她很不开心了,现在更是连坐个马车都能受伤,越想越气,便直接在马车内叫骂了起来。 “怎么回事?!架个马车都架不好!等回去我定然要将你的手砍下来去喂狗!!” 车夫听到马车内传出来的叫骂声,立马吓得从车辕上滑落,瘫软的跪倒在地求饶。 “求四小姐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是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辆马车,小的为了避让,这才会紧急调转马头停下的,求四小姐饶命!” 马车内的翠环正打算伸手出去替谢碧蓉揉脑门,却被她抬手打落。 “你也是个蠢的,还不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翠环委屈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红着眼眶,刚要撩开车帘子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却听见外头有一位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敢问马车上坐着的可是谢府的小姐?我家少爷是荆州知府家的公子,方才一时不察,冲撞了小姐的马车,我家少爷让我来赔个不是,小姐可有受伤?是否需要到医馆去就医?” 听到荆州知府这四个字,谢碧蓉的眼睛都亮了三分,那岂不是说冲撞到她马车的就是宋子恒了! 这算什么?!这可算是天定的缘分啊! 谢碧蓉心里觉得,肯定是老天爷见她接连碰壁,不忍心,直接就将宋子恒送到她的面前来了,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谢碧蓉想要伸手去撩开窗帘,却又发觉不妥,故作矜持般将手收了回来,给翠环使了个眼色。 翠环好歹跟了谢碧蓉那么多年,自然明白谢碧蓉是什么意思,她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前来道歉的那名小厮说道:“我家小姐是谢府的四小姐,我家小姐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还请宋公子不必担忧。” 小厮得了话,立马返回去禀报。 宋子恒得知对面马车上坐着的是谢府的四小姐之时,便靠着车壁琢磨了一番,随后撩开帘子下了马车,来到了谢碧蓉的那辆马车前,满是歉意的开口说道: “在下宋子恒,马夫无状,冲撞了四小姐,听闻四小姐受伤,我心有愧疚,特前来聊表歉意,还请四小姐能原谅。” 谢碧蓉在马车内听到了宋子恒的声音,立马觉得满心欢喜,激动不已,她没想到,宋子恒居然会亲自过来跟她道歉。 她悄悄伸手撩开车窗帘,一下子就看到宋子恒的那张脸,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内心了。 这个宋子恒,比她想象中长得还要俊朗,活脱脱一个温文儒雅的学子模样。 她平稳住自己的呼吸,缓缓开口:“宋公子不必多礼,不过是一点轻伤,无碍的。” 一旁的翠环则有些不忿的说道:“小姐,怎么能是一点轻伤呢?你额头都肿了,还有这衣裳,都被勾破了,这可是这季新做的衣裳,只怕回去又要遭夫人说了!” “翠环,闭嘴!谁允许你如此多嘴的!” 谢碧蓉斥责了翠环一番,但她心里却很满意翠环说的那些话,毕竟她也想要让宋子恒对她有更多的愧疚,而她则可以在宋子恒面前表现得大方矜持,完美她在宋子恒面前的形象。 果然,宋子恒听到翠环的话后,就立马表示要带谢碧蓉去医馆看看,再赔偿谢碧蓉一身新衣服。 谢碧蓉再三推拒,见宋子恒坚持,只好应下了,让马夫驾着马车,跟着宋子恒的马车,去了医馆。 第55章 赔礼 宋子恒将谢碧蓉带到了医馆,让大夫仔细查看谢碧蓉身上的伤势,并且要求开最好的药,务必不能让其额头上留下任何的伤疤。 谢碧蓉看见宋子恒这么紧张关心的模样,只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中途宋子恒还消失了一小段时间,为此谢碧蓉心里还产生了些许的慌乱,直到大夫帮她上好了药,才看见宋子恒出现,她这才心安了不少。 “方才公子去哪里了?”谢碧蓉有些好奇的问道。 宋子恒看着谢碧蓉,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将两个盒子递到了谢碧蓉的面前。 “这是我方才派人前往绣罗阁为四小姐购置的衣裳,当是赔付小姐身上被勾破的这件。” 谢碧蓉打开一看,立马就被震惊住了,他居然送她用织金妆花绢制成的衣裳,上面还绣着百花缠枝纹。 这布料很是珍贵,单单这条裙子,所花费就不会下百两。 她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贵重的裙子,在谢府,也就谢晚棠能穿得起,孔氏可舍不得给她花这么多银子做一条裙子,而于氏就更不会了 谢碧蓉忍不住上手触摸了一番,眼底流露出来的贪婪之色此时尽数落入到了宋子恒眼中,一览无遗。 宋子恒不动声色般问道:“四小姐可还满意这份赔礼?” “当然。” 谢碧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随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的她立马将手收回,随后矜持的说道:“谢过宋公子的好意,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四小姐不肯收,是不愿意原谅方才马车的冲撞吗?” 谢碧蓉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若是当时伤及了四小姐的性命,只怕我赔付百条千条裙子也无法跟谢府交代,所以,四小姐就当是为了让我心安,收下这条裙子吧。” 见宋子恒说得如此诚恳,谢碧蓉也不好再推脱了,便让翠环收下了。 宋子恒见她收下裙子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真切了,随即又从袖子暗袋中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碧蓉见状,心中又是一喜,难道他又要送她什么东西,看包装的锦盒就能知道里头的物件绝对便宜不了。 然而宋子恒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 “至于这个盒子,还烦请四小姐代为转送至三小姐的手中。” 谢碧蓉还真的不想替宋子恒送东西谢晚棠,便故作疑虑般说道: “这......据我所知,之前关于宋家来谢家提亲之事,似乎三姐姐无意于宋家的婚事......” 宋子恒闻言笑了笑,“这是我对三小姐的心意,与婚事无关。” 听到宋子恒这话,谢碧蓉的心里头止不住的泛起了酸涩之意。 “真是羡慕姐姐,能得宋公子的青睐,可惜姐姐不懂珍惜,如若是我可定然不会让宋公子的一片痴心如此错付。” 谢碧蓉这么说着,看了眼宋子恒的脸色,决定卖他个好,便伸手接过了那个锦盒,“宋公子放心,我会代为转交至三姐姐手上的。” 宋子恒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在谢碧蓉低头的时候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郁,内心嗤笑了一声。 “感谢四小姐相助,如果有什么需要宋某帮忙的,也请尽管开口。” 听到这话,谢碧蓉立马就想到了今天令她两次受挫的那件事,或许,宋子恒能帮她也不一定,这样到时候她也能更加顺理成章的去跟他见面了。 “听说临真郡主举办的游舫夜宴很是壮观,可惜三姐姐那天不能带我前往。” 宋子恒闻言笑意微敛,眉头一皱,以为那天谢晚棠不打算去了,那他的计划要怎么进行下去? “怎么?到时候谢三小姐不打算前往游舫夜宴了吗?” “不是,只是三姐姐说,那天不方便带我去,只怕是三姐姐不想让我见到公子吧......” 谢晚棠后面那句话说得有点迂回暧昧了,但是宋子恒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他听到只要谢晚棠能去就心安了。 不过为了确保能让谢晚棠也去,他倒是不介意帮谢碧蓉一下。 “这个好说,我可以让家妹知瑶带四小姐前往,不过......” “不过如何?” 谢碧蓉听到能让宋知瑶带她去,便满眼期待的看着宋子恒,忍不住追问下去。 宋子恒勾了勾嘴角,略微垂头,看起来似乎带了些许属于男子的羞涩之意。 “届时还请四小姐帮我把三小姐约出来,我想......我想对她说几句心里话。” 心里话?只怕是表达爱意的情话吧! 谢碧蓉恨恨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心,不让自己在宋子恒面前失态,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这......好吧,届时我会帮宋公子,把姐姐约出来与你见面。” 谢碧蓉虽然心里头极其不愿意,但是为了能再见到宋子恒,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反正到时候,她有的是办法从中破坏,让宋子恒对谢晚棠心生厌恶,到时候她再趁虚而入,让宋子恒对她起心思,那宋家的婚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了。 “如此,便先谢过四小姐了。” 宋子恒拱手对谢碧蓉道了一声谢。 “时辰也不早了,就不耽误四小姐的时间了。” 虽然谢碧蓉很想再跟宋子恒待久一点,但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矜持,便应和说要回去了。 她走向马车时内心还期盼着宋子恒会不会送她回去。 但宋子恒并未行动,只是目送着谢碧蓉上了马车,待马车走远,他脸上的温和便落了下来,连笑容都不见半分。 “回府。” 宋子恒冷声说了一句,带着他的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56章 心虚 谢碧蓉虽然有点遗憾宋子恒没有送她,但看到翠环手上的那个盒子,还是忍不住窃喜。 她一上到马车,就迫不及待的拿过盒子打开来看,用手抚摸着那条裙子上细致的花纹,每一寸,都让她无比喜欢。 “小姐,这条裙子可真好看啊。”翠环见谢碧蓉如此喜欢这条裙子,便在旁边说着附和的话让她更加开心。 “当然,这可是用织金妆花绢制成的裙子,其价值可不下百两。” 听到翠环的话,谢碧蓉忍不住在她面前嘚瑟了一番。 百两!翠环内心震惊了一下,心想难怪自家小姐这么喜欢。 毕竟谢碧蓉在府里的份额来算,一年四季八套衣裳才六十两,这一条裙子就能顶她两年的份额了。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好看的裙子,这要是穿在小姐身上,必然能衬托得小姐更加明艳动人,气质不凡。” 谢碧蓉虽然没说话,但是脸上那沾沾自喜的神情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决定了! 去参加游舫夜宴就穿这条裙子前往,到时候肯定能艳压群芳,说不定还能压谢晚棠一头。 想到这,谢碧蓉直接笑出了声,仿佛已经看到了谢晚棠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的模样了。 她笑得身子抖动了一下,一个锦盒从她身旁滑落,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谢碧蓉这才想起来,这个是宋子恒刚刚让她代交给谢晚棠的东西。 翠环将锦盒捡起递到了谢碧蓉的面前。 谢碧蓉收敛了笑容,伸手接过,她看着手里的锦盒,心里头实在是好奇,宋子恒究竟会送什么给谢晚棠,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还是打开了那个锦盒。 一看里头放着的东西,她顿时瞪大了双眼呆愣在了那里。 竟然是一支海棠滴翠碧玉簪! 她拿起来仔细端详,手里的玉簪通透,水头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这一支簪子可比她那条裙子还要贵重数倍!! 谢碧蓉看着手里头的这支簪子,方才因为裙子而升起的喜悦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过,却也让她看明白了一些事,这宋家的家底当真是殷实,宋子恒随便送两样礼物就价值几百两,这也更加坚定了谢碧蓉想要嫁进宋家的心思。 想到这,谢碧蓉将玉簪放回锦盒中,盖上盒子,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她看了眼身旁的翠环,沉声吩咐道: “今天发生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尤其是这个锦盒,听明白了吗?!” 翠环闻言心中一凛,立马低头应下:“是,小姐。” 谢碧蓉看着如此低眉顺眼的翠环,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回到谢府后,谢碧蓉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旁的,一连安生了许多日,不曾出现在谢晚棠面前晃荡。 直到去参加游舫夜宴的前一天,众人去跟谢老夫人请安之时,谢晚棠才看见谢碧蓉。 本来谢晚棠对谢碧蓉平时也没有多加留意,只是偏偏这次谢碧蓉躲着她,这才让她上了心。 以前每一次谢碧蓉来请安,必要往谢老夫人面前凑,讨个巧逗谢老夫人开心,偶尔还会绵里藏针似得应和谢晚棠两句,她才舒服。 可偏偏这一次,谢碧蓉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也不怎么在谢老夫人面前开声露脸了,请完了安就随大流走了。 谢晚棠觉得有些奇怪,便在花园里截停了谢碧蓉,看看她这是又想整哪一出。 “四妹妹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是在躲着我吗?” 谢碧蓉听到谢晚棠喊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是被截住走不掉,给翠环使了个眼色,随后满脸笑容的转头看向谢晚棠。 “三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为什么要躲着三姐姐呢?我不过是想赶回去抄写之前大哥罚我抄写的家规,毕竟那本家规那么厚,我可有的抄了。” “是吗?我还以为四妹妹是因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要躲着我呢。”谢晚棠似笑非笑的说道。 谢碧蓉咽了口唾液,干笑了一下:“三姐姐说笑了,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谢晚棠闻言勾唇一笑,朝着谢碧蓉走了两步。 “我......自然是相信四妹妹的。” 嘴上说着相信,可那架势,却带着一股气场,谢碧蓉梗着脖子迫使自己对上谢晚棠的眼神,但还是被谢晚棠的气势压制了下去。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的谢晚棠从来不会这样咄咄逼人,可自从去了昭灵寺给大夫人祈福完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开始露出锋芒,让人抵挡不住。 谢碧蓉眼眸微闪,别开了脸,而此时头上的发饰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了别样的光彩,吸引了谢晚棠的注意。 “四妹妹头上这根玉簪水头不错,尤其是上头雕着的海棠花,活灵活现的。” 谢碧蓉闻言瞳孔微缩,心中一惊,她一抬头正好对上谢晚棠那略带审视的目光,便又立马心虚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用力的掐着手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谢晚棠发现她的异常 “这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最近我才从她手里磨过来的。” 谢碧蓉随便想了个理由,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也顾不上谢晚棠信不信,她现在只想远离这里。 “三姐姐,我还有事,要先回去,就不跟你站在这里闲聊了。” 谢晚棠定定的看着谢碧蓉,随后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四妹妹,慢走。” 谢碧蓉就跟得到了特赦令似得,立马就转身走了,一路上头也不回。 谢晚棠看着谢碧蓉离开的那个方向,眼底闪过沉思。 这个谢碧蓉,究竟在搞什么鬼? “小姐可是觉得四小姐的举动有些奇怪?可要派人去查查?”清月在一旁询问道。 谢晚棠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用了。” 除非有必要,不然她并不想把用在外头的那些手段拿来用在自己人身上。 况且联想到上一世,谢碧蓉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她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谢晚棠想起来某件事,看了眼周围,悄声问道:“对了,前两天让你去找刘大夫,叫他帮我准备的那些能解迷药毒药春药之类的药丸,准备好了吗?” 清月点了点头:“刘大夫今早就送过来了,” “很好。” 谢晚棠看着前方开得娇艳的鲜花展露笑容,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比盛开的花朵还要娇艳三分,明明已经是初秋的季节,竟让人有种春色满园的感觉。 第57章 解药 翌日下午。 谢晚棠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面前让清月帮她梳着头发,待都弄好后,清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根不显眼的银簪插入到她的发髻上。 如月则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璎珞项圈,小心翼翼的戴到了谢晚棠的脖子上。 待谢晚棠站起身来后,清月又从梳妆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头拿出了一个小香囊,挂在了谢晚棠的腰上,并仔细嘱咐道: “小姐,这香囊里头放置着的是解春药的,脖子上的璎珞里头是解迷药的,头顶上的银簪子里头是解普通毒药的,您可千万别记混了。” “放心吧,记不混。” 谢晚棠看着镜子里头自己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了头顶上银簪子,记住了位置,又摸了摸胸前的璎珞,没有任何异样,就更加安心了。 银簪子跟璎珞都是空心的,里头放个把药丸不是问题,要是出远门还能藏张银票应应急。 都准备好后,谢晚棠就带着清月以及前几天采买进来那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万婆子,一同出了门。 万婆子是个寡妇,一家人原本都是在镖局里干活的,镖局在一次运镖之时遇到了山匪,丈夫跟儿子都死了,镖局也因此破落了。 没了丈夫儿子,又没了活计,万婆子没办法,便只能自卖自身卖到了人牙子那里,后来又被谢晚棠买下了。 与她一同进去的还有一个武行的丫头,但那人签的是活契,万婆子则是死契,所以谢晚棠此次更愿意带着万婆子去赴宴。 谢府大门前并排放着两辆马车,谢允初跟陆引鹤已经站在马车旁等着了。 听见声音,两人齐齐转头去看。 只一眼,陆引鹤眼底便是掩饰不住的惊艳,虽然谢晚棠今日的装扮还是低调了些,但配上她那张明艳娇媚的脸,还是足以惊艳众人。 他看着她那张姣好的面容,神思一阵恍惚,突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谢晚棠面带笑容走出大门,在那两人不远处站定。 谢允初越过陆引鹤朝着谢晚棠走近,上下打量的她的穿着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很好看,你平日里就该这么穿才是。” “哥哥莫不是觉得姑娘们打扮一场就跟吃顿饭一样简单吧?” 谢允初看着谢晚棠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很难吗?” 谢晚棠只觉得有些无奈,“哥哥,待你娶了嫂嫂以后就知道了。” “那你可得擦亮眼睛替我好好找,找一个你喜欢的。” 对于这个话题,谢允初并不羞涩,谢老夫人一直都有在帮他物色着,只待他考过会试有了功名后,就会为他找一个合适的人。 对于这个,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妹妹喜欢,对她也好,性子娴淑些就行了。 谢晚棠无奈的叹了口气,“哥哥,你自己的媳妇,为什么要我喜欢啊。” “日后你嫂嫂肯定是要与你时常相处的,你若是不喜欢,岂不是徒增烦恼。” 谢允初想抬手揉一下谢晚棠的脑袋,但看到那精美的发髻又恐弄乱了惹她生气,便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 “好了,别想那么多,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呢。” 谢晚棠抿着嘴抬手揉了揉额头,歪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陆引鹤。 谢允初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以为谢晚棠不知道,便开口解释了一番:“引鹤有些好奇游舫夜宴是什么样子的,我便想着带他去见识一番。” 陆引鹤去游舫夜宴这件事都不用谢晚棠出面去说,他只是在谢允初书房看到游舫夜宴的请帖时,表现出了一点点好奇,谢允初就立马说要带着他去见识一下了。 “见过三小姐。”陆引鹤率先对谢晚棠拱手行礼。 “陆公子安。”谢晚棠回以一礼。 “好了,别弄那么多虚礼了,我们还是先上马车走吧。” 谢允初开口催促到,他走到谢晚棠的马车旁打算扶她上马车,谢晚棠伸手扶着谢允初的胳膊上了马车,谢允初则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谢晚棠抬手掀开了一角,正好与陆引鹤的眼睛对视上,两人眼底皆闪过一抹精光,就像是在无人的幽暗森林之中,两根藤蔓的触手,正悄悄的纠缠在了一起。 “引鹤?” 谢允初上了马车后,见陆引鹤没有跟上来,便撩开帘子叫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陆引鹤回神,收回了视线,提着自己的衣袍上了马车。 谢允初疑惑的扫了一眼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下了帘子,敲了敲车壁,示意马夫出发。 马夫挥舞着鞭子,朝着西城的方向而去,马车两侧的侍卫拽动马绳,紧随马车而走。 在谢晚棠等人坐着马车走后不久,谢碧蓉也带着人角门处偷偷坐上马车,赶往宋府。 在门口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宋知瑶,谢碧蓉虽然心里有些焦急,但也不能表现出来,率先朝着宋知瑶见礼。 “见过宋小姐。” “嗯。”宋知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回礼,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扫了谢碧蓉一眼,又看了眼她坐着过来的那辆马车,嘴角微勾,带着些许鄙夷。 “你就是我哥说的那位谢家四小姐?” “是。”谢碧蓉闻言心中泛起一阵喜悦,看来宋子恒在他的亲人面前提起过她呢,然而宋知瑶说的下一句话就如同一把利刃直插进她的胸口,让她的喜悦荡然无存。 “比起谢晚棠来还真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呢。” 宋知瑶偶尔会在一些宴会上见到谢晚棠,以谢晚棠的容貌家世,无论是去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那一个。 她也想跟谢晚棠结交,可惜一直没机会,本来还以为谢晚棠会嫁给她哥,这样她就能通过谢晚棠进入到京城最上流的贵女交际圈中了,可惜,居然没成。 这次要不是她看在自家哥哥的面子上,才不会答应带一个八品光禄寺之女出席宴会呢,凭白让她跌份。 谢碧蓉听了宋知瑶的话,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张了张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要是一旦惹恼了宋知瑶,不带她去,那她受的委屈就全都白费了。 宋知瑶才不管旁人的脸色是青的还是白的,她只管自己的脸色是好看的就行了,她抬手扶着自家侍女的手缓缓走下台阶,朝着自家的马车走了过去。 在路过谢碧蓉身边的时候,又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话,差点没把谢碧蓉气吐血了。 “你身上这条裙子倒是不错,可惜,你撑不起来,简直浪费了。” 谢碧蓉冷冷的盯着宋知瑶的背影,咬着牙不让自己骂出声,手中的丝巾都已经被她掐变形了。 宋知瑶! 等着吧,等她嫁进了宋家,有她好受的! 第58章 好听 京城内有一条大河,自东城起,环绕了大半个皇城后,向西北方向而流,最终流向西北城外的一座大湖。 这条河上游贵,中游尊,下游富。 从西城连接到大湖的这一段,则是整条河最繁华的一段,河岸两边有整个京城最大最奢靡的青楼教坊。 每到夜晚,便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宝马香车从四面八方而来,这纸醉金迷莺歌燕舞的温柔窟,常常引得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简直恨不得活生生溺死在那些美人堆里。 而城外的那片大湖,则成了世家子弟游玩赏乐,举办宴会的场所,叫上三五好友,亦或是叫上一二名妓作陪,包上一艘大游舫,便能在这湖上尽情玩闹,三五天都舍不得下船来。 谢晚棠一行人来到了湖岸边,岸边正停着两艘超大型的游舫,皆是临真郡主为了举办宴会所包下的。 两艘游舫分别提供给男客女客,等到夜幕降临之时,两艘游舫便会驶离岸边,朝着湖中心靠近。 在湖中心时便用铁链连接,紧靠在一起,中间再架起廊桥,两边的人便能互通有无,交汇玩乐了。 这种宴会方式还是临真郡主仔细琢磨了好几个月才想出来的,为的就是能在今晚惊艳众人。 谢晚棠的马车从队伍之中脱离出来,来到了游舫前的岸边,停稳后,谢晚棠扶着万婆子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清月紧随其后,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包裹,这是谢晚棠的备用衣服,谨防船上有什么突发意外导致需要换衣服。 毕竟,这种不小心被酒水洒到,亦或是用餐时不小心沾染上什么东西,也都是在宴会中偶有发生的事。 万婆子很有眼力见的帮清月接过了手上的包裹,清月朝万婆子笑了笑,随后便蹲下身去替谢晚棠整理了一下裙摆。 见清月弄好后,谢晚棠便带着人朝着游舫走了过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声音。 “谢小姐。” 谢晚棠脚步一顿,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来了。 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向前走去,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脸上略带疑惑。 只见河岸边的柳树旁停了一辆朴素的小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正在朝她快步走近。 看着那张很是眼熟的面容,谢晚棠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了。 是卢霜。 没错,她之所以没有答应要带谢碧蓉来,就是为了预留出位置给卢霜。 卢霜快步走到了谢晚棠的面前,气息还没喘匀,就想着先跟谢晚棠见礼了。 “见过、谢小姐。” “卢、小姐。”谢晚棠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疑惑她的出现。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谢晚棠闻言神色一凝,环顾了四周一圈,此时湖岸边的人并不多,都是特意赶过来参加游舫夜宴的人。 能在这里巧遇的,要么就是来参加游舫夜宴的,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很显然,以卢霜的身份,不可能是第一个。 谢晚棠并未点破,只是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应和了一句:“确实是挺巧的。” 卢霜的脸色有些讪讪的,她想着先跟谢晚棠说些寒暄的话先套套近乎,却没想到心绪不平的她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合时宜,以至于几乎闹出了笑话。 “卢小姐要是没什么事,那我便先走了。” 卢霜一听到谢晚棠要走,便赶忙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小姐!请留步!” 谢晚棠看着横亘在她面前的手臂笑而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卢霜,等着她开口。 卢霜注意到谢晚棠的眼神,察觉到自己行为上的不妥,默默的将手臂收了回来。 其实她一开始是一路跟着宋子恒的马车来到这个地方的,眼睁睁看着对方上了游舫却无能为力。 她知道宋子恒去参加的是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她也曾想过各种办法,企图能参加这个宴会。 可这个宴会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要么就得有邀请帖,要么就得让有邀请帖的人带进去。 她既没办法让她的父亲为她弄来一张邀请帖,也没办法能接触到有邀请函的人,请求对方能带自己进去。 她的身份,甚至连大部分四品官员的府邸都进不去。 她只能看着宋子恒上了游舫,满心沮丧,她等在游舫旁,想看看是否能出现一个能带她上去的人。 可她看着那些地位尊贵的小姐们一个接着一个上了游舫,她却连上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她这样身份的人,压根就不配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就当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辆极其眼熟的马车,而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正是谢晚棠,这让她有了一种重获希望的感觉,所以她立马便喊住了谢晚棠。 如她期盼中的那样,谢晚棠停住了脚步,所以她立马下了马车,朝谢晚棠奔跑过去,唯恐迟了一步,谢晚棠就转身上了游舫。 卢霜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还是将她的请求说出了口,总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开口,而错失了这唯一的机会,她宁愿被拒绝也不想因为错失而后悔终生。 “谢小姐,您能否带我一同去参加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 “这......”谢晚棠满脸迟疑之色,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请求。 “这恐怕不妥——”还没等谢晚棠拒绝的话说出口,卢霜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 “谢小姐,我自进京以来,就格外仰慕临真郡主,听说她所举办的宴会,皆新颖无比,时常大获好评,所以我听说后格外好奇,还希望谢小姐能让我有这个机会一睹为快。” 卢霜担心谢晚棠不答应,又半蹲下身子行礼说道:“若今日能得谢小姐相助,他日谢小姐要是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 谢晚棠看着在她面前将姿态放得极低的卢霜,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容。 卢霜说的话,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听。 第59章 变脸 卢霜低着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谢晚棠开声,正当她以为谢晚棠已经拒绝了,内心在不断往下沉的时候,她感受到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轻轻托了起来。 “卢小姐说到底与我也是有一程的缘分,既然卢小姐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我便带卢小姐一同去参加游舫夜宴。” 谢晚棠说的这些话,落在卢霜的耳中,就如同天籁之音一般,她满脸感激的看着对方:“感谢谢小姐的相助之情,卢霜必定不会忘记,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谢小姐的。” “卢小姐客气了,这些话留待以后再说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上游舫。” 谢晚棠才不会故作清高将卢霜欠的这份人情往外推,反正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卢霜,都先应下来再说。 “是,都听谢小姐的。”卢霜此时满心欢喜,一心挂念着游舫上的宋子恒,哪还能想到自己许出来的诺言分量有多重。 只要她能顺利嫁进宋家,那么再难办的事也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要是她不能嫁进宋家,那以她的能力,也没办法帮谢晚棠办成什么很难办的事,所以,为此她并不担忧。 谢晚棠走在前头朝着游舫而去,看见谢晚棠走的那个方向,卢霜不禁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声询问:“这......谢小姐,我们不是上那艘游舫吗?” 谢晚棠转头看了卢霜一眼,看着她手指指着旁边的那艘游舫,笑而不语。 一旁扶着谢晚棠的清月开口解释道:“临真郡主举办的游舫夜宴,分男客与女客两舫,卢小姐,咱们是女客,自然得上这一舫。” 卢霜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凝,心里头瞬间就觉得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凉透了。 既然是这样,那她这么卑微的求着谢晚棠将她带上游舫,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竟然连宋子恒的面都见不着。 然而谢晚棠接下来说的这番话,却像是一杯热水喂到了她的嘴边,让她的心脏重新回了阳。 “临真郡主这次举办的夜宴甚是有趣,男女客分舫而上,等到夜幕之时,游舫驶离湖岸边,向着湖心靠近,最后两舫会连接在一起,男女客便可以互通有无了。” 卢霜闻言觉得自己刚刚无意中可能失态了,正在努力的为自己找补,不能让谢晚棠怀疑到她的真正目的。 “不愧是临真郡主,心思果然巧妙至极,真是令我开眼了。” 谢晚棠笑了笑,没说话,她看着卢霜那变来变去的脸色,一时觉得还真是有趣,简直能媲美前世见过的蜀地传统戏曲变脸了。 “走吧。”谢晚棠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卢霜见谢晚棠没有多想的样子,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小心的跟了上去,她一直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万事皆不可再出差错了。 此时的卢霜是心神渐稳了,但是此时的谢晚棠,则开始心绪慌乱了起来。 她一踏上登船的船桥,就开始感觉脚底有些发虚,再抬眼一看,入目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霞光湖。 此时天光正好,倒映在湖面上泛出波光粼粼,随风而动,一圈圈波纹被激荡出,游泛至岸边。 谢晚棠看着那些水波纹,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脚底下更似踩了棉花似得,软得好像要往下陷进去了一般。 她闭了闭眼,手心用力的掐着,指甲陷进肉中充满了疼痛之感,这痛感能让她回神,集中心力,不再去关注那片湖。 她转头看向画舫屋角上的挂着的风铃,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一处上,抬脚踏上了船桥。 谢晚棠掩饰得很好,直到上了游舫,也没让卢霜看出点什么来。 只不过清月一直在谢晚棠的身侧,所以她还是注意到了谢晚棠的异常,但她并未开口询问,面色如常。 这游舫很大,上下总共有三层,一层是给厨师准备膳食、以及下人干活休息的地方,二层则有许多个小房间,是给客人休憩或是换衣梳妆用的,三层则是一个超大的会客厅,以及前后各一个给客人们游玩看景吹风的大露台。 谢晚棠刚一上去,就被一个服侍的小丫鬟引到了游舫的三层,谢晚棠一直留意着,不让自己看到湖面,所以,并未再在旁人面前露出异常。 谢晚棠刚走进会客厅,便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原本坐在主位上跟旁人交谈着的那名女子便停住了声音,站起身朝着谢晚棠走了过来。 “见过临真郡主。”谢晚棠率先行礼,卢霜愣了一下后,才后知后觉跟着行了一礼。 临真郡主伸手将谢晚棠抬起:“别跟我整这些虚礼,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还是赶紧先坐下吧,不过现在看着你的气色还不错。” 临真郡主一边拉着谢晚棠的手往里头走,一边絮叨着,最后将她按在前面的位置上,这才住了口。 “在家里修养了好一阵,这才看着气色好些,劳郡主挂念着。”谢晚棠笑着仰头跟站在她面前的临真郡主说道。 其实谢晚棠跟临真郡主私下里的交往并没有多深厚,但奈何临真郡主是个喜爱好颜色的,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儿。 而谢晚棠恰巧长在了她的审美上,所以每次临真郡主举办宴会,都会给谢晚棠下帖子,见到人的时候还会显得格外亲近,以至于都让旁人误会了她跟临真郡主之间关系亲厚。 卢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谢晚棠被临真郡主拉走了,独留她一个人被落在了后面,她看着满厅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一些生面孔,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她极其不自在。 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或是审视,或是鄙夷,最好的也不过是无视。 毕竟在场的诸位小姐,许多人的眼力劲是打小就开始培养的,只看一眼对方的穿戴,言行举止,就能大差不差猜到对方的家世底蕴了。 所以哪怕卢霜是跟着谢晚棠进来的,也鲜少会有人给她多一个眼神。 京城里,官员有官员的圈子,命妇有命妇的圈子,官家小姐自然也有官家小姐的圈子。 从会客厅内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小姐们来看,她们之间的泾渭也是蛮分明的。 可惜,这里那么多的圈子,唯独没有属于卢霜的那一个。 第60章 铁板 卢霜低下头,她想逃离那些审视鄙夷的眼神,但她不敢乱跑,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到谢晚棠的身边,只有在她身边,她才能得到一些安全感。 可谢晚棠面前此时已经围了四五个人,她们每个人都长得花容月貌的,身上的衣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行为举止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在此之前的卢霜还只是觉得她跟谢晚棠的差距不过就是在容貌家世上,可今天的谢晚棠才真正让她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在面对临真郡主的时候,她心里的惶恐甚至大过了敬畏,而谢晚棠则能从容的被对方拉着走,甚至能面不改色的坐着跟站在她面前的临真郡主说话。 甚至后来加进来的那几个,她们之间聊着琴棋书画、玉石瓷器、衣裳首饰,话题跳跃,但谢晚棠皆能说上两句,就连她们偶尔会说起一些朝堂上的话题,她也能答上一二。 她们谈论的声音并不小,卢霜大部分都能听见,但能听见不代表能听懂,所以这让她更加自惭形秽了。 她想了想,还是绕一下,站在谢晚棠身后算了,免得站在她面前反而徒增笑话。 结果她这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人。 “哎呦——,你走路怎么不长眼啊!” 那人惊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幸好身边的丫鬟扶了一下,这才没让那人跌倒。 “表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摔到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旁边又响起了一个人略显夸张的关心声,那担忧的语气让旁人感觉对方好像已经断了手脚一般了。 “抱歉,实在是抱歉,是我不小心。”卢霜连头都不敢抬,只是满脸惶恐的道着歉,惶恐对方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她,虽然她不认识对方是谁,但是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要是撞坏了我表姐,你赔得起吗?你......卢霜?你是卢霜?” 卢霜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字,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看着对方,虽然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她不认识,但是那人身旁站着的那个她可太认识了。 何聆烟。 这个何聆烟,是她离希望最近的一次,也是最让她难堪的一次。 卢霜与何聆烟家世接近,所以经常会聚在一起玩,平日里的关系还算不错。 当卢霜知道何聆烟有一个表姐,其父亲是正四品太仆寺少卿,正好在临真郡主的受邀范围内。 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就亲自上门去见了何聆烟,还带上了她最珍贵的一根发簪。 那根发簪何聆烟曾数次在她面前表达过喜爱,而这根发簪对她而言又实在是贵重喜欢,所以她也一直不曾松口说送何聆烟,这次要不是为了宋子恒,她还舍不得拿这根簪子出来换。 可哪知何聆烟非但不答应,这也就算了,可她不依不饶的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卢霜一气之下便带着簪子走了,她们两人之间也算是彻底闹掰了。 当何聆烟看清楚真的是卢霜后,便止住了骂语,本来她就是看对方穿得简朴,这才想着骂两声好在自家表姐面前增加点好感。 但看见是熟人,她倒是有些骂不出口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能讽刺两句。 “呦,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呢,没想到原来是你啊,卢霜!” “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也来参加游舫夜宴。” “不过我很好奇,你不过是一个七品礼科给事中的女儿,是怎么能上到这游舫上来的,该不会是,偷偷摸摸摸上来的吧?” 何聆烟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意提高了音量,为的就是让旁人也能听见。 卢霜没想到何聆烟会说出这么一堆讽刺她的话来,更是不顾她的颜面,直接将她的身份点明。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在听见她的身份后,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眼神,更加鄙夷跟冷漠,已经不加掩饰了。 果然,何聆烟的表姐柳梦在听到卢霜的身份后,眼里也是闪过鄙夷跟冷漠,在看向她时,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怎么,撞了人不懂得道歉吗?还是说你真的是偷摸上来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其实是——” 卢霜慌乱的解释着,她真的害怕被说是偷摸摸上来的,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聆烟给打断了。 “表姐,要我说啊,这个卢霜肯定是偷偷摸上游舫来的,你就应该禀明郡主,将她扔下游舫去。” 柳梦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卢霜的那个眼神,似乎就有这个打算。 卢霜还想开口辩解,但是却被另外一道插进来的声音直接把她给解救了,她抬头看向那个人,只觉得鼻腔一酸,眼底似有热泪涌出。 “怎么?这位小姐对我带上来的人有什么意见吗?” 何聆烟跟柳梦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就见谢晚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俩的身后,她那张原本明媚娇艳的面容已经带着些许冷意。 而她身边,还站着四五个容貌绝佳气质非凡的少女。 这些人,何聆烟几乎都没见过,但是柳梦是认识的,她立马低头行礼:“见过临真郡主,见过谢小姐......” 何聆烟虽然有些懵懂,但看到自家表姐都如此恭敬的态度,心里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一定不低,她便也在一旁跟着行礼。 “柳小姐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谢晚棠虽然受了对方的礼,但是却没回礼,反而接着问道,显然也是不打算轻拿轻放了。 这让柳梦心里头一阵慌乱,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她没想到今天居然踢到铁板了,都怪这个多事的何聆烟,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 第61章 质疑 “怎么会有意见,这都是我表妹说话未经脑子,乱说的,我这就让她给您道歉。” 柳梦恨恨的瞪了何聆烟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自己站出来解决这件事,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处理好,否则别怪她无情。 何聆烟此时真的就跟吃了黄连一样苦了,谁能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卢霜,背后竟然会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帮她,导致现在她真是骑虎难下了。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如此被动,最好还是将事情推到卢霜身上,再好好恭维那位小姐一番,应该就能放过她了吧。 “请谢小姐见谅,我没想到卢霜居然是您带上游舫来的,毕竟卢霜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游舫夜宴的,况且之前她也曾想过用一枚发簪来跟我交换参加游舫夜宴的机会,所以我只是对卢霜的人品存在质疑,不过既然是谢小姐......” “呵——”没等何聆烟把话说完,谢晚棠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何小姐这话倒不像是在质疑她的人品,倒像是在质疑我的人品,毕竟你也说卢小姐是我带上游舫的。” 谢晚棠这话一出,她身旁的几个人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看向何聆烟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柳梦更是差点背过气去,这个何聆烟,要是不会说话,干脆把这张嘴捐出去得了。 何聆烟闻言,也是心中一惊,摇晃着手慌乱解释:“不是,谢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只是在说卢霜。” 谢晚棠歪了歪脑袋,眼底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我误会什么了?是误会你眼高看人低还是误会你借着旁人的势在这里狐假虎威?” “谢小姐这话有些过分了。”何聆烟有些受不住谢晚棠的咄咄逼人。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原来,你也会觉得过分啊。” 何聆烟还想再说些什么,柳梦却直接掐住了她的胳膊,双眸凝视了她一眼。 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这是柳梦在对她的警告,不应该因为卢霜而得罪了对面那群人。 何聆烟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谢晚棠摆出了一副虔诚认错的态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谢小姐原谅我的无知跟莽撞。” 谢晚棠侧了侧身体,“无知跟莽撞可不能拿来当借口,更何况,你该道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何聆烟的脸色此时真的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没想到向谢晚棠低头也就算了,毕竟她的地位比她高,可卢霜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拿着破簪子来讨好她的无权无势破落户罢了。 但是,这么多人盯着她,又令她不得不低头,于是便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卢霜低头道歉了。 “卢霜,真是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些话,请你原谅我好吗?” 卢霜想着息事宁人,刚要开口应下,却听见旁边悠悠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觉得......” 这一次,开声说话的是临真郡主:“以后这样无礼之人,还是不要带过来了,免得污了诸位姐妹的眼。” 她不耐烦了。 柳梦闻言,就知道是临真郡主容不下何聆烟了,她便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是,郡主,我现在立马就让侍女将她送下游舫,请郡主放心,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的了。” 何聆烟满眼不可置信的临真郡主,听了柳梦的话后更是诧异,临真郡主要发作她也就罢了,可柳梦是她的表姐,怎么能不帮她求情反而要把她送下游舫去呢? 何聆烟立刻拉住了身旁柳梦的手,满脸哀求:“不!郡主,表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都道歉了!” 然而没人再愿意听她说话,柳梦身边的丫头立马拖着何聆烟的胳膊往外拉,柳梦也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扯下来。 她还想伸手去抓临真郡主,被郡主身后的丫鬟抬手打落,跟柳梦的丫鬟一同将人拖出了会客厅。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郡主,求求您,放过我吧。” “表姐,你帮我求求情,你帮我跟郡主求求情啊!” “郡主!郡主!不——!” 一路上她的哀求尖叫声都不断,还是柳梦的丫鬟听不下去,拿帕子捂了她的嘴,这才消停。 “走吧。” 临真郡主淡淡的瞥了柳梦一眼,拉着谢晚棠返回主位,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看来以后我下帖子时得让下头的人多查探几遍,免得招来了一些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郡主,谢小姐,我......” 柳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没人理会她,她看着周围对她避之不及的那些人,只要眼神一对上对方便会立马扭头,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般。 柳梦憋着气走到了一个角落处坐下,恨恨的扯着手里的帕子,满脸委屈。 这叫什么事啊! 经此一事后,柳梦再也没接到过临真郡主的请帖,京城里各位贵女也意识到她是被临真郡主给厌恶了,纷纷将她排斥在外。 从此以后,柳梦再不能进入那些贵女们的圈子,甚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她的婚事,她也因此恨透了何聆烟,柳家跟何家因为这件事,逐渐走向决裂。 临真郡主拉着谢晚棠坐下后,一抬头就看见卢霜默默的跟了上来,坐在了谢晚棠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话说,你跟那个卢小姐又是怎么认识的?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你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谢晚棠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她跟卢霜之间的认识过程,以及卢霜在湖边对她的请求。 临真郡主听了谢晚棠的话后,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啊,就是太良善了,旁人求你几声你就心软答应了,这人心隔肚皮的,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你也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谢晚棠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看着临真郡主笑着说道:“只要郡主不责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临真郡主对美人之笑,完全没有抵抗力,当即就觉得谢晚棠一点错都没有,有错也是旁人的错。 “怪你作甚,你今儿个就算是带个乞丐......额,不行,乞丐不行,乞丐太脏了,你今儿个就算是带个无品无阶的上来,我也不会怪你的。” “就知道郡主最好了。”谢晚棠握着临真郡主的手哄着她。 临真郡主听到后骄傲的扬了扬自己的下巴。 “那是!” 第62章 愚蠢 会客厅右边窗户的走廊上,略微来迟了些的宋知瑶跟谢碧蓉几乎看完了整场热闹。 宋知瑶侧目看向一旁的谢碧蓉,似笑非笑般说道:“你姐姐看起来跟临真郡主的关系真不错,我可从来没见过临真郡主这么维护一个人。” 谢碧蓉看到刚刚那个场面,心里对谢晚棠的嫉妒又加深了几分,要不是谢晚棠不愿意带她来,她何至于要看宋知瑶的脸色。 宋知瑶见谢碧蓉站在那不言语,便持续朝她拱火。 “话说,你们好歹也是姐妹,怎么谢晚棠不带你来这游舫夜宴,反而要带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官员女儿过来呢?如果谢晚棠肯带着你在临真郡主面前露脸,说不定这京城贵女圈中也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哼!我才不稀罕呢。” 谢碧蓉冷哼一声,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刚刚宋知瑶说的那些话,句句都直插中她的内心。 是啊,如果谢晚棠肯带她跟临真郡主认识、交好,那她何愁走不进那些贵女的圈子,何愁能不受旁人的追捧,也不必为了自己的亲事在这里劳心劳力的讨好别人算计别人了。 这一切,都怪谢晚棠不给她机会! 谢碧蓉流露出来的怨念让宋知瑶不屑的撇了撇嘴,得不到还故作清高的模样,还真是有够令人嫌恶的。 不过啊,她就喜欢看对方被她牵着鼻子走的那个傻样。 谢晚棠的这个妹妹,脑子可真是不怎么样啊。 “走吧,我也该进去给临真郡主问个安了。” 宋知瑶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按在鼻下,掩藏住自己嘴角的那抹讥笑,转身朝着厅门走了过去。 谢碧蓉抿着嘴跟了上去。 宋知瑶进了门后直接朝着临真郡主的方向而去,此时的临真郡主已经离开了谢晚棠的身边,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主位上。 “见过临真郡主。” 宋知瑶在距离临真郡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行礼问安。 临真郡主掀起眼皮看向对方,淡淡的应了一声:“嗯,随意坐。” 说完便又看向另一边的人,热切的说着什么,对于没有特殊偏爱的人,临真郡主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冷淡的。 “是,多谢郡主。” 宋知瑶道了谢站起身来,虽然说临真郡主让她随便坐,可她还真不敢就随便坐到某个位置上,她环顾周围一圈,正打算找认识的人一同坐下聊聊天。 她的视线在经过谢晚棠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又侧目看了眼身后的谢碧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脚步一转,朝着谢晚棠走了过去。 而谢晚棠在宋知瑶给临真郡主问安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谢碧蓉了。 她眼底闪过诧异,随后又立马恢复了平静,还真是没想到,谢碧蓉居然会跟宋子恒的妹妹混在了一起,着实是她小看谢碧蓉了。 不过此时看着宋知瑶朝她走过来,她便平静的坐在那,等着看对方如何出招。 宋知瑶走过来时便立马朝着谢晚棠见礼:“见过谢小姐。” 谢晚棠缓缓站起来回了一礼:“宋小姐安。” 宋知瑶脸上扬起亲切又热情的笑容,朝着谢晚棠又走近了一步,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今日带了个朋友来这参加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这上了游舫才知道,原来碧蓉居然是谢小姐的妹妹,没想到谢小姐没带来的人居然让我给带来了,谢小姐不会生我的气吧?” 说完后还露出了一副略带惶恐的神色,好像真的担心会被谢晚棠责怪一般。 谢晚棠闻言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倒是直接。 但谢晚棠的神色不变,只是淡然一笑,静静的看了谢碧蓉一眼,眼底满是温和。 “宋小姐说得什么话,我反而要多谢宋小姐对我家四妹妹的照顾,说来你们能一同前来参加夜宴,这也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呢。” 谢晚棠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避重就轻将宋知瑶的话掀过,又给了一个很漂亮的话尾,要是宋知瑶再揪着就会显得故意又做作了。 “是啊,都是缘分呢。” 宋知瑶笑得眉眼弯弯,丝毫没有因为在谢晚棠这碰到了钉子而感觉到生气,反而心里对谢晚棠很是满意。 果然,只有谢晚棠这样的大家闺秀,世家小姐,喜怒不形于色的聪明人才配得上她的哥哥,当她的大嫂。 要是谢晚棠得知宋知瑶此时的真正想法,估计此时有再大的定力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谢小姐,既然碧蓉是你的妹妹,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说些体己话了,我那边还有朋友在等我,就先走开了,希望下次能有更多的时间与谢小姐相识相知。” 宋知瑶点了点头,转身之时,刚好谢碧蓉擦身而过,对她露出了一抹明艳的笑,仿佛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好一般。 谢碧蓉只是扯了扯嘴角,连笑都笑不出来,心里对宋知瑶那变脸的速度发出了一声鄙夷。 切,又是一个惯会做戏的。 谢晚棠笑着目送宋知瑶离开,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缓缓坐下,微微抬头冷眼看着面前的谢碧蓉。 但谢碧蓉此时真的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尤其是看到了谢晚棠对卢霜的维护后,又被宋知瑶拱起的那股火就更旺了,简直就要烧掉她的理智了。 她直接冲到了谢晚棠的面前,用手指着卢霜厉声问道:“三姐姐,你不带我来就是为了带她来吗?!” 谢晚棠闻言抿着嘴眯了眯眼:“怎么?四妹妹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我难道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妹妹!” 谢碧蓉手指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脸色都涨红了。 卢霜也被吓了一跳,鉴于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她现在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受不得任何惊吓,而且她也不想看着谢晚棠被指责,只想着快点息事宁人,便站起身来喏喏说道: “谢、谢四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抢了你的位置被谢小姐带到这里来的,都是我的错,你别责怪谢小姐。” 谢晚棠闻言看向卢霜,眉心紧蹙,眼底闪过不悦。 不是,一个人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她这是相当于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她身上了呗。 第63章 乱麻 果然,谢碧蓉在听了卢霜之后的话就更气了,不但气,而且还委屈,是真的开始觉得谢晚棠帮着外人来抢她的位置了。 “你也知道是你抢的!” 面对如此指责,卢霜有些无措的看向谢晚棠,当她对上谢晚棠的那双眼时,心头一颤,她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谢小姐,我......” 谢晚棠不想理会卢霜,扭头看向谢碧蓉,冷声问道:“谢碧蓉,你非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跟我闹吗?!” 谢碧蓉此时觉得自己占理了,就开始有些不依不饶起来。 “我只是不服!我才是跟你同出一户的妹妹!” “那还有能让你更不服的!” 谢晚棠一撑扶手倏地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谢碧蓉,眼底尽是威压之势,她抬手指着会客厅的大门方向: “你要是不想留下,我现在就可以叫临真郡主过来把你送下游舫。” 谢碧蓉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晚棠,她居然还想将她赶下游舫去。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谢晚棠!” 就凭我是谢晚棠,这句话在谢碧蓉心头炸开,她那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好像开始逐渐清明了起来。 她逐渐感受到了周围人投过来的视线,她有些不安的扭头张望了一下周围。 此时临真郡主也注意到了谢晚棠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来静静的看着,谢碧蓉一转头就能看见她投射过来的眼神。 而此时谢晚棠的冷漠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醒谢碧蓉。 是啊,她是谢晚棠,她有个正三品的爹,她还跟临真郡主交好,所有人都愿意听她说的话。 没有人会在乎她谢碧蓉的感受。 谢碧蓉垂眸掩藏住了眼底的怨恨,慢慢的将头低了下。 “三姐姐,对不起,方才是我无理取闹了。” 谢晚棠看她这副模样,叹出一口气,谢碧蓉好歹也是出自谢家,是她的妹妹,她要是此时再揪着不放,丢的还是谢家的脸。 “你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既然来了,就收敛住自己的小性子,记住了,你在外,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谢家的脸面!” “是。”谢碧蓉喏喏的应了一声,转身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 谢晚棠看着谢碧蓉离开后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卢霜一直站在谢晚棠的身后,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难免觉得心虚得厉害。 “对不起,谢小姐,方才是我说错话了。” 谢晚棠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端起身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脸上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平静。 可偏偏就是这种平静,才让卢霜的心里格外不安,她想,哪怕谢晚棠现在站起来骂她一顿或是给她一巴掌,都好过现在完全不理睬她。 谢晚棠心里也谈不上什么责怪不责怪的,她此时的心情如她此时的面容一般,毫无波澜,不过今天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卢霜这自带惹事体质的威力。 可卢霜也不敢确定谢晚棠的想法,她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坐回了原位,心里头忧心忡忡,如坐针毡。 而此时的谢晚棠正垂头想着事,宋知瑶怎么会带着谢碧蓉来这里,这件事跟宋子恒有没有关系,看样子,谢碧蓉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只是,宋子恒究竟想利用谢碧蓉做什么呢? 谢晚棠此时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头思绪万千,一片乱麻。 而此时,她的手里却突然被塞进来一个冰凉的物体,她张开手一看,竟然是一只已经剥了皮的橘子。 谢晚棠朝着她的上首位侧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听澜那张秀丽端庄的美丽面容,上面还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心安。 “听澜姐姐。” “晚棠妹妹可是在为了方才的事忧愁?” 方才谢晚棠跟谢碧蓉的争执都落在了江听澜的眼里,她看谢晚棠低着头沉默不语,以为她正在为这件事烦闷。 谢晚棠扬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不是,听澜姐姐不必担忧,我很好。” 江听澜见谢晚棠不愿意说,也不强求,只是握着谢晚棠那有些微凉的手,脸上满是温和之色。 “我年长你两岁,经历比你略多一些,你若是有什么苦恼之事可以尽管跟我说,你放心,我不会跟旁人说起的。” 谢晚棠抬手覆上江听澜的手背,笑着点头应道:“好。” 谢晚棠并不觉得江听澜只是在说场面话,而是真的很信任她,毕竟,前世,她是她未过门的——大嫂。 前世,江听澜是谢老夫人亲自为谢允初挑选的媳妇人选,江听澜出身高,是当朝正二品户部尚书的孙女,其父是都转运盐使司同知。 在谢允初考过会试与殿试之时,谢老夫人便替他向江家提了亲。 江家很满意谢家的家世,谢家大房没有婆母,这就意味着江听澜不必受婆婆的规矩,进了府就能当大房的主。 况且谢允初年纪轻轻就考取了功名,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没有怎么拿乔便应了下来。 不过江家疼爱江听澜,希望再留她两年后再出嫁,谢家也应允了,只是先定下亲事。 订了亲后谢允初也很懂事,逢年过节送的礼从没少过,讨得了江家上下长辈的欢心。 一年后,恰逢谢绍骞回京述职升官之际,江家便想着给谢家来一个喜上添喜,正好趁着谢绍骞在京,可以先把谢允初跟江听澜的婚嫁之期定下来。 在钦天监那里按照两人的八字合了个好日子,就在半年之后,两家开始热热闹闹的帮着两位新人置办彩礼嫁妆。 可这喜悦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传来了谢绍骞的噩耗。 原本,谢家失了谢绍骞这根顶梁柱,江家就是碍于面子也会咬咬牙将江听澜风光嫁进谢家,毕竟谢允初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偏偏,不幸之事接二连三,谢允初在去接谢绍骞的尸身时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从此再也无缘官场。 江家便也起了退婚的心思,可江听澜以死相逼,不愿退婚,江家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后来,还是在谢允初处理完家里的事之后,亲自登门退的婚事,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如同废人了,他也不愿意耽误了江听澜的一生。 哪怕是谢允初亲自上门退亲江听澜也不答应,看着冒雨拦在他面前的那个瘦弱女子,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一向温柔和善的她,也有这么倔强不听劝的一面。 最终,江家采用了强制手段,将江听澜带了回去,江家长辈出面接受了退亲。 过后便很快江家就将江听澜嫁了出去,远远的给嫁到了江南一户富裕人家。 不过可惜,听闻嫁过去的江听澜身子不好,日常几乎不出门,不到两年,在其生产之时,受不住,一尸两命去了。 这是后来谢晚棠出嫁之时,在江南的舅舅舅母来给她送嫁的时候,偶然说起的,她这才知道了江听澜的结局。 乍听之时,只觉唏嘘,此时再想,仿佛她们这些人,一直都在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斩不断,扔不掉,只能被迫承受着。 第64章 心寒 天色暗了,游舫驶离了岸边,缓缓朝着湖心推进。 湖岸边点亮了大量的灯笼,围了一圈,四周围的小河内涌进来大量的小船,船头船尾都挂着一盏灯笼,开始飘荡在了两艘游舫的四周。 每条小船上都坐着一位乐手,或吹箫、或打鼓、或弹琴、或敲钟,丝竹之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进游舫。 游舫上的公子小姐们瞬间就被吸引,纷纷走出去观看,当他们看见外头的场景之时,皆发出了赞叹之声。 偌大的湖面飘荡着成百上千盏灯,这两艘游舫如同坠入了银河一般,丝竹管乐之声在四面八方飘荡着,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九天之上,仙乐靡靡。 待谢晚棠回过神来之时,大厅内已经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了,她只感觉双手温热,低头一看,原来她一直握着江听澜的手不曾松开。 “抱歉,听澜姐姐,方才我失神了。” “无妨。”江听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眼睛看着谢晚棠时满是温柔。 谢晚棠环视了四周一下,觉得有些奇怪,“听澜姐姐,她们人呢?” “她们都出去看乐师演奏去了,听旁人说,这湖上划进来许多小船,皆挂着灯笼,在夜色湖景下,如九天银河坠入凡间,甚是好看,晚棠妹妹要不要出去一观?” 谢晚棠听到要出去看湖,心中顿时一紧,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不,我不想出去看。” 江听澜觉得今晚的谢晚棠有些奇怪,似乎对湖有很大的抗拒。 “晚棠妹妹不喜欢?” 谢晚棠沉默了一会,压下心头的不适感,略带无奈般看着身旁的江听澜。 “前阵子生病,把祖母吓了一跳,这两天才刚好些,原本今天祖母还不愿意让我出门来着,是我在她面前千保证万承诺,绝不吹风受寒,祖母才肯放我出来, 这要是再因为贪玩受了寒气,那回去指定得挨骂了,挨骂还是事小,徒增她老人家担忧那就是我的错了。” 江听澜闻言连连点头赞同,心中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确实是该如此,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在这,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听澜姐姐不必担忧我,你出去看看景透透气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的,更何况,这厅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难道晚棠妹妹不愿意让我陪你?” 谢晚棠拗不过江听澜,也就随她了。 谢碧蓉坐在角落里看着如同没事人一般,还在与旁人说笑的谢晚棠,眼底满是怨恨,再看着一直坐在谢晚棠身后的卢霜时,更是增加了三分怨毒。 自从坐在这里,心里就一直在骂着谢晚棠。 好你个谢晚棠,自家姐妹求着让你带来参加夜宴你不愿意,而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求你,你就带人家上游舫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谢碧蓉虽然气极了,却还是憋着火不敢在这里发作出来,她一边气着一边想着,却总觉得卢霜这个名字格外耳熟。 卢霜,卢霜,卢...... 是她! 是那个在回京的路上被宋子恒从土匪手里救下的那个卢霜!! 想到这里,谢碧蓉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珠子瞪得老大,这怪异的模样立马引起了旁边站着的丫鬟的注意。 谢碧蓉稳了稳心神,故作从容的坐了下来,心里头却思绪万千。 卢霜为什么会求谢晚棠带她来参加夜宴?难道也是为了宋子恒来的?那谢晚棠为什么又要带她来呢?谢晚棠究竟知不知道卢霜的心思啊?! 谢碧蓉越想越觉得烦闷,心里头乱糟糟的,但她此时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不管谢晚棠知不知道,都不能让卢霜那个贱人得逞了! 谢碧蓉想到这,恨恨的捶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尤其是对谢晚棠,只感觉谢晚棠天生就是来克她的,胳膊肘往外拐,就只会帮着外人来欺负她。 可恶!! 但是又不能拿谢晚棠怎么样! 谢碧蓉的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上。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某人出出丑,让她出一下气吧。 谢碧蓉的眼神落在身旁的茶碗,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坏笑。 此时,江听澜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在,便靠近谢晚棠,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问道:“晚棠妹妹,听说......那宋家找了媒人来上门去同你提亲了?” 江听澜见厅内没什么人在,便没有刻意去压低声音,以至于让一直在留意着谢晚棠的卢霜听了个一清二楚。 起初,卢霜还以为只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谢晚棠点头,说出宋家确实是上门提亲的那句话时,她顿时感觉心中一惊,全身的血液此时仿佛都逆流了,身子一麻,瘫软在了椅子上。 宋家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跟谢晚棠提亲的?为什么她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卢霜苍白了一张脸,她定定的看着谢晚棠的背影,冒出了丝丝冷意。 既然宋子恒都向谢晚棠提亲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带自己上游舫,难道就是为了要羞辱自己,让自己觉得这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自取其辱? 但是又觉得不可能,谢晚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卢霜突然想起在墨涟斋偶遇到宋子恒的那天,那时,谢晚棠也在,而当时,他们之间好像有约了,却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打乱了,那时候谢晚棠走了,宋子恒便也生气的走了。 难道谢晚棠一直记恨着那天的事?所以今天带她上游舫也只是为了报复她?让她知道宋谢两家已经定亲了,警告她不要再对宋子恒心存妄念?! 卢霜失了心神,想要去找谢晚棠问个清楚,她猛然站起身来,却刚好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端着的一杯茶水尽数泼到了她的身上,把她浇了个透。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耳朵嗡嗡声一片,连旁边那人的尖叫之声都听不太清楚。 她只感觉此刻自己的这颗心,就如同她身上这杯茶水一般,刚浇上去时温热一片,待寒风一吹,便只余凛冽。 第65章 故意 谢晚棠正要跟江听澜解释清楚关于宋家的事,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两人齐齐扭头看了过去,就看见卢霜怔怔的站在那,身上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而她身旁站着谢碧蓉,正在大声叫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 “啊——你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真是的,幸好不烫,不然烫到我了怎么办!” 谢晚棠站起身来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皱着眉看着卢霜身上的衣裙,此时已经很是狼狈了。 而谢碧蓉却还在落井下石,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眼底的狡黠却一点不落被谢晚棠看得清清楚楚。 “哎呦,真是抱歉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毕竟是你自己突然站起来撞到我身上的。”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谢晚棠直接斥责了回去。 谢碧蓉立马开始不满的控诉:“明明是她自己突然站起身来才撞到我的,我都还没怪她莽撞呢!” 虽然她当时端着茶水过来是想泼卢霜一身的,但还没等到她动手卢霜就突然站起来,她便顺势将手里的茶泼到了她身上,这效果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所以,这怎么能怪她呢?她只是没拿稳茶杯罢了。 “那你突然端着茶杯走过来是想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想端着茶杯过来跟我道歉,亦或是想找卢小姐缓和缓和关系,你看我信不信。” “我......” 谢碧蓉还真的找不出比这两个更适合的理由的了,但全都被谢晚棠给掐死了,她嚅嗫了一下嘴唇,想要胡搅蛮缠一番,但在谢晚棠幽幽的眼神威压之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嘴。 谢晚棠转头看向旁边的卢霜,脸上略带关切之色:“卢小姐带可替换的衣服过来了吗?” 卢霜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晚棠,讷讷的摇了摇头,方才被谢碧蓉那一通搅和,她心头的那口气就散了,起不来了。 面对谢晚棠,她有什么资格去询问对方呢?她没有任何资格,甚至要不是因为谢晚棠,她连踏上这艘游舫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先换上我的吧。”谢晚棠扭头看了清月一眼,眼眸微动,“清月,你带卢小姐去二层的休憩间换一下衣服。” 因为卢霜是被临时带上来的,她的丫鬟没有报备情况,不能被带上游舫,只能在岸边等着,所以谢晚棠也只有安排清月带她去处理一下了。 “是,卢小姐请跟奴婢来。”清月走到卢霜的身旁,扶着她走出了会客厅。 看着卢霜走出去,谢晚棠的视线再度落到了谢碧蓉的身上,眼底满是质问的意味。 看着谢晚棠望过来的眼神,谢碧蓉心虚的撇开了脸。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谢晚棠不想再听她的狡辩,直接强势说道:“管好你自己,你要是再惹事,我就立刻把你送下游舫去!” 谢碧蓉扯着手里的帕子,敢怒不敢言。 哼!又是送下游舫,可恶的谢晚棠,又拿这个来威胁她。 可偏偏这个威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管用。 最后谢碧蓉只能不甘的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返回到自己原本坐着的那个位置上。 游舫外头的走廊上,被迎面的冷风一吹,卢霜打了个激灵,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走在她前面带路的清月,脑海中又想起了刚刚在会客厅内听到的那件事,她迫切的想要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她一路忍着,直到清月将她带进了那间放着谢晚棠备用衣物的那间休憩间,看着清月关上房门,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清月姐姐。” 清月对于卢霜喊的这个称呼诧异了一下,立马对着卢霜低头行礼,“卢小姐折煞奴婢了,叫奴婢清月就好。” “清月姐姐看着比我还年长一两岁的样子,我喊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奴婢愧不敢受。” “清月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反正这又没有外人,若是在外面,我就喊你清月可好?” 清月不敢应下,却也没有再出声拒绝,仿佛是随了卢霜的意思。 卢霜见清月不拒绝,便开始试探性的问道:“清月姐姐,听说宋家跟谢小姐提亲了?他们两家定下亲事了吗?” 清月闻言,脸上出现一抹惶恐之色:“这......主子之事,下人不好乱言。” “哎呀,清月姐姐,我这也是在关心谢小姐,毕竟如果她真的定亲了,我也该送上一份薄礼,以表示我对谢小姐带我来参加这游舫夜宴的感谢。” 卢霜说着,还褪下了自己手腕上唯一的一只金镯子,悄悄塞进了清月的手中。 清月眼中似有犹豫,卢霜便直接戴到了清月的手腕上,“清月姐姐,你就说一下吧,我保证不会透露出去的。” 清月看了眼手腕上的金镯子,纠结了一番后说道:“好吧,那卢小姐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嗯嗯,我保证!”卢霜满脸真诚,那样子就差三指对天发誓了。 “宋家确实派了人上门来替宋公子为我家小姐提亲,不过我家小姐拒绝了,所以老夫人便回绝了宋家的人。” 听到清月说这话,卢霜满眼震惊:“为什么?!” 这结果还真是出乎她的预料呢。 谢晚棠居然拒绝了?!为什么?!宋子恒那么好的家世样貌,她为什么要拒绝?! “我家小姐不喜欢宋家,老夫人也觉得宋家一般,所以便拒绝了。” 卢霜闻言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宋子恒的家世是不低,但是谢晚棠的家世远比宋子恒的高多了,以后就算配个一品二品大臣之子也不为过,所以看不上宋家也正常。 卢霜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因为如果谢晚棠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她就真的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66章 喧闹 卢霜对着清月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清月姐姐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清月点了点头,转身去到柜子旁,拿出了一个大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送到了卢霜的面前。 “卢小姐,这身是我家小姐备用的替换衣服,您到屏风后头去换一下吧,奴婢在这等您。” 卢霜伸手接过,感受了一下手里的布料,细腻软滑,做工精致,就连上面的花纹刺绣都是掺了金银丝线的,在烛光下都泛着别样的光彩。 “清月姐姐,这衣服是什么布料制成的?我还没见过呢。” “这是蜀锦,卢小姐放心,这是新的,我家小姐还没上过身呢。” 卢霜有些震惊的看着手里的衣服,谢晚棠一出手,就让她穿上了蜀锦。 话说蜀锦这种布料,她也只是在布料庄子里头见过一两回,据说做一身衣服出来得花上八十两银子,那布料被掌柜极为看重,见她买不起连上手摸一下都不让。 而谢晚棠给她换上的这套,一看就知道比那匹布料还要名贵上几倍。 卢霜抱着衣服走到了屏风后头,她手指轻轻拂过那衣服上花纹绣样,心里头有些百感交集。 会客厅内。 见场面归于平静后,江听澜拉着谢晚棠坐下,并开声宽慰着她: “不要介怀于心,家里头姐妹多的,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会调皮些,我家也如此,比如我家的五妹妹,整天就想着爬树摸鱼,我二叔母对上她也时常头疼得紧。” 谢晚棠只是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况且江听澜的五妹妹那是真调皮可爱,而谢碧蓉,则是真无理取闹,这两者,压根没法比较。 江听澜也将这个话题揭过,说回之前说着的那件事:“关于宋家提亲的事,你方才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要跟我说?” 谢晚棠点了点头:“宋家上门提亲之时就被我家祖母做主替我回绝了,她老人家觉得这门婚事不太适合我。” 江听澜闻言露出了一抹浅笑,赞同似得点了点头:“确实,我也觉得宋家不适合你,晚棠妹妹值得更好的。” 谢晚棠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羞涩了一下,“听澜姐姐这话说得,好似我有多好一般,那听澜姐姐呢?家里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踩烂了吧。” 江听澜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总归是有那么几个上门来的,不过我家祖母都觉得不太合适。” 谢晚棠靠近了江听澜,眼底闪过狡黠般悄声问道:“究竟是江祖母觉得不合适还是听澜姐姐觉得不合适啊?” “咳咳——”江听澜轻咳一声,用帕子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都不合适。” 谢晚棠嘴角含笑,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一圈,“前阵子我家祖母去江家参加江祖母寿宴之时,曾向江祖母提了一嘴我大哥,不知道听澜姐姐觉得我大哥如何?” 江听澜听到这话嗔了谢晚棠一眼,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 “你这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与你哥哥本就认识,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真的——只是乱点吗?” 江听澜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在此之前,江听澜从来没想过自己跟谢允初之间会不会有任何可能,如今突然从谢晚棠嘴里听到这个,还是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了一下。 如果是谢允初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谢允初......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 谢晚棠眉眼弯弯的看着江听澜,看着她神色之间微妙的变化,眼底的笑意愈发的加深了。 此时,甲板上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外头的天空之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绚丽夺目的花朵。 谢晚棠与江听澜听见声响便扭头去看,当看到烟火时两人眼里齐齐露出一抹惊艳,扭头相视一眼后便笑出了声,随后携手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看。 原来是在岸上的人放起了烟火。 而两艘游舫此时正停在了湖中心,正在缓慢靠近着。 对面那艘游舫上的公子哥见此情景都开始欢呼起来了,有些胆子大的直接隔着湖心朗读起了撩拨的诗句,惹得那些脸皮薄的小姐们含羞带怯,一颗春心都开始随着湖面荡漾起来了。 临真郡主也不示弱,直接带着人回了几句,惹得对面哄笑声一片,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在这热烈的氛围之下,两艘游舫彻底靠拢在了一起,中间架起了船桥。 这时候的小姐们大多还比较矜持含蓄,不敢靠近,但男客游舫那里却有几个胆大又肆意的,率先带着人趟过船桥,来到了女客游舫这边。 好在有临真郡主的哥哥振阳世子控制着场面,而邀请来的男客又都是守规矩不轻浮的,不至于会冲撞了女客,只是过来跟女客们玩玩对诗、投壶、猜谜之类的,倒是热闹了气氛。 随后便开始有胆子大一点的小姐们成群结队的往男客那边的游舫走了过去,有些好奇的想要去查看一下是否与女客这边的游舫有什么不同。 逐渐的,男客那边的游舫因为有了小姑娘们的加入,也开始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两艘游舫算是真正做到了互通有无。 不过大家都很守规矩,都只是在游舫的三层玩乐,不会下到二层去惊扰那些休憩的人。 游舫的甲板上,谢允初跟陆引鹤站在护栏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喧闹,并不曾参与其中。 陆引鹤幽幽的看湖上那些飘荡着的小船,仿佛是在欣赏。 但其实,他是在失神,他此刻最担忧的还是谢晚棠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谢允初见他一直不说话,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他:“引鹤,是不是方才那些人缠着你,把你累到了?倒是我连累了你。” 陆引鹤被谢允初拉回思绪,愣了一下才反应到他刚刚问的话,便扬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允初兄放心,这些,我还算应付得来。” 谢允初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但看向他时目光中,似有深意。 “引鹤,你倒是比我刚认识你时好像变了不少。” 第67章 怎配 陆引鹤闻言神色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在看向谢允初时却是有些不明所以。 谢允初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解释了一番:“刚认识你时,觉得你是一个温和又内敛的人,而刚刚在与众人玄谈之时,却流露出不少锐利之色,就仿佛,你要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锋芒了。” 谢允初的身份在这一帮人当中并不算低,而且他与振阳世子交好,他在这群人中就如同谢晚棠在那群女客中所受到的瞩目是一样的。 所以连带着被他带来的陆引鹤也会备受旁人的关注,尤其是跟谢家有政对关系的那群人。 那些人顾忌着谢允初的身份不敢过分挑衅,便纷纷朝着他带来的陆引鹤下手,轮番向他提出一些学识上颇为刁钻的问题,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落谢允初的面子。 不过好在最终都被陆引鹤一一化解了。 到最后,虽然还是有人不屑于他的身份,但更多的是折服于他的学识之下。 甚至有些人觉得陆引鹤很好,还想将家里的妹妹嫁给他,可惜都被他婉拒了。 不过总体来说,陆引鹤今晚的收获不小,就连这场游舫夜宴的主人振阳世子都对他青眼有加,他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在一帮世家子弟面前开了脸了。 陆引鹤听到谢允初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眼中似有调侃之意。 “唉,果然还是被允初兄给发现了,看来,我这淮安第一才子的名声,今日怕是要藏不住了。” 谢允初听后扶额摇头,眼底似有无奈之色:“啧,我发现,是我错了,你哪里是压制不住了,你这分明就是喝多了!” 陆引鹤方才在席间上,确实被那些刁难之人多灌了几杯酒,后来还是谢允初出面,那些人才收敛了不少。 陆引鹤伸手撑在栏杆上,面上露出了一抹疲惫之色。 谢允初见状,沉默了一会,从袖子暗袋中拿出一块木牌递给他。 “引鹤,这是夜宴为我安排的休憩间,你拿着牌子去这间房间休息片刻,缓解一下酒意。” 陆引鹤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木牌,迟钝了一下才点头应了声“好”。 他伸手接过,转身扶着栏杆朝着楼梯而去,慢慢走下了二层,找到了谢允初的那间休憩间,推门走了进去。 一关上房门,他的眼神便立马恢复了清明,他打开后边的窗子一看,是一条走廊,见此时没有人,便从那扇窗户翻了出去,顺着二层的船桥,悄悄走到了女客游舫那里。 女客游舫休憩间内。 卢霜换好衣裙后走出来,让人看了顿时感觉眼前一亮,清月脸带笑容的走上前去,搀扶着卢霜坐在梳妆台前。 “卢小姐穿上这一套蜀锦衣裙果然好看极了,十样锦的颜色衬得卢小姐花容月貌,不过这个头发倒是与这套衣裙不太相符,奴婢手艺还行,让奴婢重新为你梳个头吧。” “那就劳烦清月姐姐了。” 清月点了点头,帮卢霜把头上的饰品拿下,将她原本的发髻拆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放到了梳妆台上。 卢霜好奇看了一眼,里头放置着一套首饰,皆是由粉色的珍珠以及玛瑙制成的,一看就是为了跟这身衣服配套的。 “清月姐姐,这......” “这套首饰是搭配这套衣裙穿戴的。” 清月一边帮卢霜挽着头发,一边拿起发饰插入她的发髻之中,待弄好后,又帮她把耳坠跟手链也换了。 弄好后,清月便离开了梳妆台,将镜子让出来,以便让她 “卢小姐,”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卢霜换上这一套蜀锦衣裙,再佩戴上这套首饰,整个人都显得矜贵了不少。 卢霜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有些怔愣,原来,她也可以像那些世家小姐一般,看起来如此耀眼夺目。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头发上的珠钗,又看了眼手上的那串手链,上面镶满了大小不一的粉色珍珠跟粉色碧玺,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要都是她的就好了。 卢霜换完衣服后跟清月一同返回游舫三层的会客厅,当她在走廊上看见两艘游舫靠在一起的那个场景时,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喜悦,想来,她很快就能见到宋子恒了。 卢霜走进会客厅,见谢晚棠站在窗边仰头看着外面的烟火,她便走近喊了一声:“谢小姐。” 当谢晚棠听见叫喊声转身看见卢霜的装扮时,顿时感觉眼前一亮,眼睛上下扫视打量了卢霜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你身形跟我差不多,穿上这套衣服倒也合适,今日是我那四妹妹莽撞了,这套衣服首饰就当是赔礼送给你了。” 卢霜闻言心中一喜,但又克制着自己。 “这......怎么好意思,这衣服实在是贵重,卢霜受之有愧。” “不过是套衣裙首饰,卢小姐便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下吧。” 卢霜听见谢晚棠这样说,心里头便明白了,谢晚棠这是要她收下这套衣服后,就不要再计较谢碧蓉之前的过失了。 毕竟谢碧蓉出自谢家,谢晚棠要把这件事做得漂亮些,不给旁人留下话柄。 “那......卢霜就却之不恭了。” 谢晚棠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卢霜的内心才敢真正的开始雀跃,只是被泼了了一杯茶水,就换得了这么好的一套衣服,简直值了。 而她想到方才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待会要是见到了宋子恒,想来也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而此时的谢碧蓉看着卢霜身上的那套衣服,顿时瞪大了双眼。 是蜀锦!谢晚棠居然把这套蜀锦拿给卢霜那个贱人穿了!! 这套衣服还是谢晚棠去昭灵寺祈福之前谢老夫人给谢晚棠做的,当时她看了就眼热极了,还暗暗的跟谢老夫人磨了几句,也没能让谢老夫人松口给她也做一身。 还有那套首饰,也是换季的时候谢晚棠刚添置的,当时她才得到两根簪子跟两个手镯,而谢晚棠却添置了足足三套,皆是价值用价值不菲的宝石制成的,结果现在也穿戴到了卢霜那个贱人身上! 可恶!卢霜她怎么配!! 第68章 算计 谢碧蓉猛地站起身来,刚想要走过去质问,却看见门口站着宋知瑶的侍女芙蓉,正在朝她使眼色。 谢碧蓉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门口而去。 芙蓉对着谢碧蓉行了一礼,神情不似有多恭敬,带着点如宋知瑶一般的倨傲。 “谢四小姐,我家小姐让你过去一趟。” 谢碧蓉皱了皱眉,“你家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谢四小姐还是抓紧一点吧,免得让我家小姐久等。” 说完便转身走了,也不等谢碧蓉给出反应,仿佛笃定了她不敢不来一般。 谢碧蓉恨恨的瞪了芙蓉的背影一眼,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不过谢碧蓉还是跟上去了,来到一侧比较没人的甲板上,就看见宋知瑶背对着,仿佛是在看着风景,芙蓉就站在她的身侧,另一边还站着一名有些眼熟的小厮。 谢碧蓉走近了两步后对着宋知瑶行了一礼:“见过宋小姐,不知宋小姐找我有何事?” 宋知瑶听到声音后才缓缓转过身来,下巴轻抬,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傲慢之意。 “不是我找你,是我哥派了小厮过来找你。” 宋知瑶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看向谢碧蓉时眼中带着审视。 “你跟我哥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为什么我哥要派小厮来寻你?” 谢碧蓉闻言心中一喜,脸上扬起笑意,宋子恒居然派人来找她了,是不是在挂念着她的情况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 宋知瑶定定的看了谢碧蓉良久,这才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小厮身上,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点了点头,走到了谢碧蓉身旁低声说道:“谢四小姐,我家少爷让我给您带个话,麻烦您带谢三小姐去一趟船尾的甲板上,我家少爷有话想要跟谢三小姐说。” 谢碧蓉原本那害羞带怯般的笑容就这样凝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小厮。 “宋公子他就只说了这个吗?没有提到旁的事吗?比如我?” 小厮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怎么会没提到您呢,这不是让您去帮忙把谢三小姐约出来嘛。” 谢碧蓉在心里头冷笑了一声,这也算提?这跟使唤有什么区别! 见那小厮还在一旁等着回话,谢碧蓉咬了咬牙,瓮声说道:“知道了,你去回宋公子,我会去跟三姐姐说的。” “诶!”小厮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那就等谢四小姐的好消息了,您放心,我家公子说了,若此事成了,必然少不了给您的谢礼。” 谢碧蓉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笑反正她是笑不出来的了,她只能故作从容般看了宋知瑶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再怎么着,也不能宋知瑶看低了她。 谢碧蓉走进会客厅,看着谢晚棠那张姣好的面容,脚步突然一顿。 把谢晚棠叫过去,宋子恒会对她说什么?那些情意绵绵表露心迹的话? 要是谢晚棠听了之后动心了怎么办?后悔拒亲了怎么办?那宋家的亲事就再也与她无关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谢碧蓉神色微动,转身走出了会客厅,朝着跟宋子恒约定好的地点走去,眼神逐渐坚定。 反正到时候宋子恒来了,她就说是谢晚棠不愿意来,再添油加醋的说一些谢晚棠不喜欢宋子恒的话,反正到时候谢晚棠又不在那,随她怎么说都行。 到时候要是宋子恒生气厌恶了谢晚棠最好,那她就可以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温柔体贴,说不定还能趁机打动他。 谢碧蓉越想越兴奋,独自一人站在幽暗的舫尾甲板上,纵使风很大,竟然也不觉得冷。 她还故意摆出了一副很是忧伤的神色,仿佛没把人带来她很自责似得。 现在,就等宋子恒出现了。 此前谢晚棠眼尾瞥见谢碧蓉转身离开的背影,还以为她是待不下去所以离开了,并没有多加理会。 宋知瑶看着只有独自一人离开会客厅的谢碧蓉,眼底闪过鄙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她翘着兰花指拿起一方帕子掩着嘴巴,轻声说道:“回去告诉哥哥,我会把人带到我房间去的。” “是。”小厮应了一声后便转身走了。 宋知瑶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整理了一下袖子,然后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进了会客厅。 先是环顾了四周围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靠首座上坐着的正在交谈的两个人身上,扬起一抹笑容走了过去。 “江小姐谢小姐,你们两个怎么不出去看看烟火啊?” 谢晚棠江听澜听到声音后齐齐转头,便看到了正朝她们走来的宋知瑶,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家伙想搞什么事。 江听澜:“原来是宋小姐。” 宋知瑶走到两人面前停下,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谢晚棠:“我身子弱,受不得湖心的冷风,听澜姐姐怕我一个人无聊,便留下来陪我了。” 宋知瑶惊讶的看着江听澜:“那江小姐岂不是没有欣赏到湖面上的美景?!” 江听澜闻言只是得体的笑了笑,说道:“美景常有,身侧之人可不常有,若我今日是为了陪晚棠妹妹而没有看到美景,自然也不会感到有任何遗憾。” 宋知瑶听了这话,一脸羡慕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我真是太羡慕江小姐与谢小姐之间的闺阁之情了,真希望我也能拥有如两人一般情同姐妹的好友。” 面对宋知瑶的吹捧,谢晚棠与江听澜相视一笑,皆没有说话。 宋知瑶沉吟了一会说道:“恩——,不如这样,让我留下来陪谢小姐,正好我也想跟谢小姐聊聊天,江小姐也可以趁此机会出去观赏一下,外头真的是热闹极了,不看真的是可惜了。” 江听澜没有说话,侧头看向谢晚棠,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谢晚棠面带笑意,垂下眼眸,抬手拍了拍江听澜的手背。 “我觉得宋小姐这个提议挺好,若是宋小姐愿意留下来陪我,听澜姐姐也就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孤单了,还可以出去观赏一下,不然,岂不是白来参加这游舫夜宴了。” 江听澜看了眼宋知瑶,又看向谢晚棠,便点头应下,站起身来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宋知瑶则满脸笑容的坐在了谢晚棠的下首位,看那样子仿佛能跟谢晚棠聊天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第69章 私聊 谢晚棠看着宋知瑶那热情的模样,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眼底却略带疏离。 宋知瑶恍若未觉一般,只自顾自的说着:“前段时间听说谢小姐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当时我去了荣安伯夫人的寿宴,却没见到你来。” “是,那段时间病了,在家休养,所以没去。” “其实我早就想结识一下谢小姐了,本来还以为那天会见到你,结果你却没来,当时我还倍感惋惜。” 说到这,宋知瑶还叹息了一声,好似真的觉得很可惜一般,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谢晚棠,一只手握住了谢晚棠的手,眼底好似在期待着。 “我记得谢小姐比我还小一岁,不若我俩以姐妹相称,这样也亲热些,谢小姐觉得如何?” 谢小姐觉得不如何。 谢晚棠脸上的笑意不变,眼眸微闪,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举起手里的帕子压了一下嘴角,并没有言语什么。 宋知瑶等不到回答,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心里也是明白了谢晚棠这是不愿意。 “是我唐突了,我俩还不是很熟,就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还请谢小姐见谅。” “无妨。”谢晚棠淡然的回了一句。 此时气氛稍微有了一点点尴尬,宋知瑶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游舫之外的黑夜再度亮了起来,一阵阵欢呼声传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语。 两人转头朝着窗外看去,原来是在放第二轮的烟火了,欢呼吵闹声一片,吵得两人根本没办法继续交流。 宋知瑶垂眸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谢小姐,此处太过吵闹了,不如咱们去二层我的休憩间闲聊吧,那里会安静很多。” 谢晚棠不是很想去,但看着宋知瑶那满眼希冀的眼睛,她又觉得不忍拒绝,便点头应道:“好。” 宋知瑶立马惊喜的站了起来,“既如此,那咱们走吧,谢小姐。” 谢晚棠缓缓站起,抚了一下袖子上的褶皱。 卢霜见宋知瑶要带谢晚棠走,立马站起身来叫住谢晚棠:“谢小姐,那我......” 宋知瑶看着如同狗皮膏药似一直黏着谢晚棠的卢霜,心里头感觉厌烦无比。 “如此良辰美景,卢小姐不如出去观赏一下,总跟着谢小姐岂不是浪费了。” 谢晚棠赞同似得点了点头:“宋小姐说得在理,况且卢小姐你来这游舫夜宴不就是慕名而来的吗?怎么不出去看一看呢?” “我......”卢霜眼眸微闪,有些该不知如何回答好,她原本是想出去找一下宋子恒的踪迹的,但看见宋知瑶进来,她就又没有出去了。 她想着,这么大的两艘游舫,单靠她自己,估计找到天亮都未必能见到人,但要是跟着宋知瑶一起,说不定还能更加顺利见到宋子恒,所以她就又留下来了。 现在,宋知瑶居然要带着谢晚棠离开,说不定就是为了带谢晚棠去见宋子恒,既然这样,那她怎么可以被丢下! 卢霜见那两人一直盯着她看,便只能低着头喏喏的说了一句:“我怕没有谢小姐,我会......会惹了旁人不高兴。” 卢霜眼睛扫了一下谢碧蓉之前一直待着的那个方向,眼眸微闪,她此时才发现原来谢碧蓉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谢晚棠闻言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卢霜的做派实在是太矫揉造作,小家子气。 宋知瑶可不会跟卢霜客气,她直接开口拒绝:“抱歉了,卢小姐,我与朋友之间交谈时,并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她嘴上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毕竟,这个卢霜,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卢霜第一次上门道谢的时候宋知瑶就远远瞧见了一眼,当时她就很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当她第二次上门的时候,她问都没问她哥哥,直接吩咐门房不用通报,就把卢霜晾在那。 果然,事后她哥哥知道了以后,也没有说她什么,反而觉得她做得好。 哼,这个卢霜,真当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吗?要不是她哥哥要爱惜自己的名声,早就找人摆平她了。 也不知道这个卢霜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还能搭上谢晚棠,被带到了游舫夜宴上来,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她就再也不用肖想嫁进宋家了。 宋知瑶抬了抬下巴,眼底闪过不屑。 谢晚棠眼尾扫了宋知瑶一眼,随后对卢霜说道:“卢小姐,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便不必惧怕她人威风。” 卢霜闻言脸色微变,连谢晚棠也不愿意带着她去吗? 卢霜看着对面两人的神色,发现没法再找借口跟上去了,只能低低的应了声“是”,便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宋知瑶看向谢晚棠时,重新扬起了笑容,跟谢晚棠两人肩并肩,一同走出了会客厅。 卢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有不甘,待她们走远后,便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一路上,宋知瑶都对着谢晚棠小意讨好着,略带亲昵之意,就仿佛是真的把谢晚棠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来对待了似得。 在下楼梯走到转角阴暗处的时候,宋知瑶悄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嘴角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转瞬即逝。 来到一处休憩间的门前,丫鬟推开房门,宋知瑶率先走了进去,环顾了周围一圈,看起来还算满意的样子。 “谢小姐,请进,这是临真郡主为我准备的休憩间,看起来还真不错呢。” 谢晚棠走进来,稍微扫视了一下,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古色古香,简洁大方。 摆设上虽然不是什么很名贵的玩意,但是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而且房间里还燃了淡淡的熏香,闻起来让人感觉挺舒服的。 “临真郡主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谢晚棠附和着应了一句。 第70章 成全 突然,宋知瑶的丫鬟海棠尖叫了一声,说道:“小姐,您的耳坠子少了一只。” 宋知瑶闻言脸色一变,抬手一摸自己的左耳,果然空空如也。 “耳坠掉哪了?可有人瞧见?” 海棠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就连谢晚棠的丫鬟清月跟万婆子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哎呀,这对耳坠子可是祖母在中元节送给我安惊定神的,听说当年还是她老人家的陪嫁,这要是不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宋知瑶显然是慌了神了,谢晚棠安慰着说道:“无妨,要是掉在船上了总能找回来的,现在就赶紧派人去。” “对对对!海棠,你现在立马去找,谢小姐,你的丫鬟能不能也帮我去找一下,只有海棠一个我怕她找不过来。”宋知瑶看向谢晚棠请求道。 谢晚棠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清月跟万婆子:“你们两个也跟海棠一起去找吧,要是人手不够就找临真郡主再借些人。” “是。”清月万婆子应下,跟着海棠出去了。 房门未关,宋知瑶心不在焉的一直往外张望,也没什么心思跟谢晚棠聊天了。 谢晚棠见状,也不打扰她,就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宋知瑶在门口焦急踱步,来回十几圈后终于忍不住了,转身朝着谢晚棠说道: “谢小姐在这等我一下可好?我出去看一眼,免得那些丫头找得不尽心。” 谢晚棠看她实在是焦急,便点了点头。 “谢小姐放心,我去去就回。” 宋知瑶说完便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很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关上房门后,宋知瑶的神色就变了,一改之前一副焦急的模样,脸上扬起一抹略带得意的笑容,扭着腰肢往另一侧的楼梯走了。 一直守在远处的一名小厮看见了,悄悄转身上了船桥,往男客游舫而去。 关上房门后没多久,谢晚棠就感觉好像有些闷闷的,香炉里燃烧的熏香味道越来越厚重了,似乎还带出了一股甜香。 谢晚棠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走过去闻了一下那香炉里的香料味,顿时感觉体内有一股异样感,头也开始眩晕了起来,她立马屏住呼吸,抬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香囊。 突然,她听见一侧的窗户上有异动,手一顿,眼底眸色一暗,晕倒在地。 而此时在窗外发出响动的人,正是卢霜。 卢霜跟着宋知瑶跟谢晚棠几人悄悄下到了二层,见她们进了一个房间后,便悄悄绕到另一侧的楼梯底下隐藏起来,观察情况。 当看见两人的丫鬟一同离开,过后不久又看见宋知瑶也离开了,却没看见谢晚棠离开。 而且宋知瑶绕过了原本的那条楼梯走这一条的楼梯,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卢霜心存疑惑,便悄悄来到谢晚棠所在的那个房间,捅破了窗户纸朝里头看了一眼。 就看见谢晚棠站在桌子旁,好似身子不适般晃了晃,随后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她立马惊讶的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她用力的推了推窗户,居然真的推开了,看来当时关窗户的时候里头并没有卡上窗闩。 卢霜看了眼两边,见此时没人经过,便蹑手蹑脚的从窗户上爬了进去。 她闻到空气之中那浓郁的甜香味,便明白了,谢晚棠这恐怕是中了算计了。 想到这,她心中一惊,宋知瑶为什么要算计谢晚棠呢?难道是为了宋子恒? 卢霜顾不得想那么多,她先是跑到了谢晚棠身边,托着谢晚棠的脑袋呼喊了两声后,见对方没反应,便想开口叫人来,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 因为她垂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与谢晚棠身上的被交叠在了一起,都是蜀锦的,颜色做工绣样也大为相同。 这令她想起今晚的遭遇,这样好的衣服,她平生第一次穿上,而谢晚棠却能当成普通衣服一般天天穿,甚至能眼都不眨的送她一身。 就连谢碧蓉一个庶子之女身上穿的那身,都比她原本那身要贵重数十倍。 卢霜心里头明白,虽然她痛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但她更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她想要光明正大的走进那些人的圈子之中,从此之后,不说低头看人,起码要有平视的资格! 那么,宋子恒就是她能攀登向上走唯一的阶梯了。 卢霜看着地上的谢晚棠,眸子底下一片幽暗,但满是坚定,显然,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憋着气,尽量别让自己在此时过量吸入那些香料。 她用力将谢晚棠拖到了房间的后窗下,打开窗户,见后面是一条黝黑深长的廊道,只悬挂了两盏幽暗的灯笼,连个人影都没有。 看来这里不会有人经过,这样也好,谢晚棠不会太早被人发现,免得坏了她的好事。 卢霜见状,用力将谢晚棠托举起来,扔出了窗外,发出了“扑通”一声,她担心的探头看了一眼,见谢晚棠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后面不是湖,不然她还未必就敢将人从这里扔下去,毕竟,她没有想取谢晚棠性命的这个想法。 卢霜双手撑在窗台上,静静的看着廊道上的谢晚棠,低声的呢喃着:“谢小姐,既然你对宋公子无心,那不如就成全我一次,我余生都会感激你的。” 说罢,她便关上了窗户,关得死死的,让人不能从外面打开。 随后她紧张的环视着四周,想到要是宋子恒看见她这张脸,那必然是会露馅的。 她看着那些烛火,心神一动,立马把房内的所有烛火都吹灭了。 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了方才她爬进来的那扇窗户还没关上,外头烟火明亮,足以照明这一室的黑暗。 她心一惊,立马想上前去关闭窗户,只是刚走到,还没关上,便腿脚一软,摔倒在地,再也使不上劲站起来了。 之前因为慌张,吸入了大量的熏香,此时,她已经面色潮红,神思不明的瘫软在地上了。 在卢霜意识混沌之际,她仿佛听见了有人推开房门的声音,有两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第71章 我是 被丢出窗外的谢晚棠,听见窗户被关上的那一刻,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抬手摸上腰间那个香囊,从里头摸出一枚药丸塞进口中。 药丸的苦涩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的神思清明了不少。 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来,入目就是一大片湖泊,那黑沉沉泛着水波纹的水面,正冲击着她的内心,她的脑子恍惚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在地了。 但是她体内春药的发作,正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热浪的席卷,迫使着她保持清醒。 她蹲下身子,不让自己去看那湖面,努力克制住体内的不适,慢慢向前挪动着。 因为春药,她手脚发软,使不上多大的劲,几乎是在爬着走一般,走到转角处,才敢停下。 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此时的她,已经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春药在她体内持续散发着药效,而解药还没有起作用,她虽然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有些难受的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呻吟声。 陆引鹤此时正徘徊在二层休憩间的走廊上,方才他在暗处看见了清月离开的身影,却没看见谢晚棠。 他眸底闪过一丝晦暗,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廊道上。 他从一排房间外快速通过,有些房间会透露些许烛光,有些则昏暗无比,廊道外就是黝黑无比的湖面,上面偶有几只小船穿梭在其中,他无暇顾及那么多,只能竖着耳朵听动静。 在转过两个转角后,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细碎的呻吟之声,陆引鹤脚步一顿,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廊道尽头的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人影,好似正在颤抖。 陆引鹤瞳孔一震,立马快步走了过去,半跪在那人的身边,轻声开口:“三小姐。” 谢晚棠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此时,她的脸正呈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已经快丧失神采了。 见到来人的模样,她好似在意撑不住一般,缓缓朝着一旁滑落。 陆引鹤立马将她拉了回来,揽在自己怀中,眼底闪过无尽的心疼,他手臂一用力,直接将谢晚棠抱了起来。 谢晚棠感觉一阵凌空,整个人窝在了一个清凉舒适的怀抱之中,她的手指扯住了陆引鹤的衣襟,微微蜷缩。 “陆、引、鹤......” “我在!” 陆引鹤应了她一声,低头看了她一眼,看来失智得不算太严重,至少不会到了认错人的地步。 他手臂收拢,将人抱紧,向前走去,找了一间没亮灯里头也没动静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 起身之时,陆引鹤才感受到,原来自己的衣襟被谢晚棠扯住了,他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抬手抱住那只小手,轻轻用力扯了下来,缓缓的放在床榻上。 他站起身先去把门关上,免得让旁人看见,又找到了火折子将灯笼点亮,这才返回去查看谢晚棠的情况。 只见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脸上的潮红逐渐明显,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已经湿透了她的鬓发,双唇一张一合,低声呢喃,眉心紧锁,看起来难受极了。 陆引鹤半蹲在床榻边,伸手翻转谢晚棠的手腕帮她把脉,静静的听了半晌才将她的手放下,面色稍缓。 看样子她已经服用解药了,解药此时正在她的体内发挥着作用,将春药的药性从体内逼出来,而这个过程,她的身体依旧会因为春药的药性发作而感受到异常灼热。 陆引鹤站起身来,想替谢晚棠去洗一条毛巾过来,却被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走,别丢下我......”气息急促,声音之中带着平常不会出现的娇媚。 陆引鹤身体一僵,转过身去,缓缓蹲下来,半跪在床前,轻声哄道:“我不走,我去帮你洗条毛巾过来,好吗?” “不好......” 谢晚棠只感觉握着的这只手,指尖微冷,手心却是暖的,让人感觉异常舒服,她直接用力拉了过去,枕在自己的脸蛋之下,磨蹭了两下,缓解着脸上的燥热。 陆引鹤眼底的眸色一暗,他看着枕在自己手心上的人,眼底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情感,尤其是她磨蹭的那两下,直接让他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然而对方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还抬起另一只手,直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肩膀,抚摸上了他的脖子,努力汲取着他身上那股令人舒适的微冷感。 陆引鹤只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了,所有血气瞬间逆行,全部都往脑袋上涌去,他的脖子瞬间就红晕了,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眼底眸色幽暗了一片,似有情欲在翻滚,他带着有些哑意的声音说道: “三小姐,我可不是柳下惠。” 也不知谢晚棠是意识模糊了还是故意的,断断续续的回了一句: “嗯......你不是......我是......” 陆引鹤顿时失笑出声,脸上尽是无奈。 看着她逐渐平静,呼吸也变得悠长,双眼紧闭,仿佛是已经彻底的安心睡过去了。 陆引鹤抬手将她贴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扯下,轻轻放在她的身侧,又扯了扯自己的另一只手,发现被压得太紧,没扯出来,也就作罢了。 他用另一只手将床上的被子扯过,轻轻盖在她的身上,随后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凳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展露出一抹浅笑,眼底皆是化不开的温柔。 谢晚棠啊。 谢、晚棠。 第72章 缠绵 男客游舫甲板上。 宋子恒倚在栏杆上,端着一只酒杯在独酌,面容平静的在端详着手里酒杯上的花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一名小厮悄悄从甲板后方绕过,来到了宋子恒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言语了两句。 宋子恒闻言一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成了?” 小厮点了点头。 “带路。” 宋子恒随手将那个酒杯放在了栏杆上,转身跟着小厮走了。 也不知是栏杆不平稳还是他没放好,游舫稍稍一晃,那杯子便被晃了出去,垂直掉进了黑沉沉的湖里,只泛起了一点波纹,随后便再无踪迹。 宋子恒跟着小厮带路来到了女客游舫的一间休憩间门前站定,他透过镂空的门窗看见里头黝黑一片,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伸手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甜香气息扑面而来,他迈开步伐直接跨了进去,站在房间内环顾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扇半开的窗户上。 窗户下方的地板上,还躺着一个人,气息急促,身子略有起伏。 看情形,宋子恒心中了然,想来是谢晚棠当时察觉不舒服,想打开窗户来透透气,结果终究还是抵不住春药的侵蚀,瘫倒在了窗前。 想来房间内的这些烛火,应该是被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给吹灭的。 宋子恒走了两步,站在卢霜的面前,他低头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视线从她那曼妙的身姿扫过,嘴角慢慢咧开笑了出来,那笑声,带着点疯狂。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那股甜香,还真是一股令人愉悦的味道啊。 他慢慢蹲下身去,想要伸手去撩开散落在她脸上的那些头发,却突然听见那扇没关上的窗户外,传来了脚步响动的声音,他的手一顿,眼睛上挑,露出丝丝冷意。 身后跟进来的小厮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便立马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将窗户关紧。 宋子恒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负手而立,似有些意犹未尽般的摩擦着手指,视线落在了一旁还在燃烧着的香炉上。 “把那玩意给我处理掉,别让旁人看见了,随后你便回来守着房门。” “是。” 小厮应了一声,端起香炉走出了房间,顺带将门关上了。 房内的宋子恒看着地上的人,也没了想要点灯的心思。 他直接抱起地上之人,手指划过她的衣服布料,仔细的感受了一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是蜀锦,看质感,应该是除了贡品之外最好的那一批货了,真不愧是谢家千娇百宠下长大的嫡女。 蜀地贩卖至江南的蜀锦会经过荆州,宋子恒之父宋中明偶有截留,一部分送回京中来往人情疏通关系所用,另一部分下放至宋家的私产布庄里头贩卖出去,获取银钱。 因为宋子恒时常会接触到,所以只是上手一摸,便能知道蜀锦的好坏以及名贵程度。 宋子恒将人抱到了床榻之上,轻轻放下,他站在床边,扯下自己的腰带,衣服从他身上一件一件被脱下扔到地上。 随后,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床榻上的人,扯出一抹得意的笑,欺压上去,一边亲吻着,一边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直到两人的衣服都被扯开,散落在床榻周围,层层堆叠交错在一起。 而被压在宋子恒身下的人此时似乎已经完全被药性所主导了理智,主动抬起双臂攀附在他的肩膀上,张着嘴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娇媚呻吟。 黑暗中,宋子恒伏在身下之人的肩膀上,嘴唇摩擦着她纤细的脖颈,双手在她身上游离,心中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看吧,再清冷高傲的人,碰上这烈性的春药,也会失了所有理智,被欲望支配着。 然而,随着周围温度的上升,宋子恒刚刚吸入的春药开始在体内发作,他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失神,开始疯狂。 身下之人身子娇弱,并且初经人事,经受不住他的粗蛮,痛呼出声,那声音落在宋子恒的耳中,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此时他已经没了控制力,眼底除了欲望就是疯狂,也顾不上那一点点不对劲的感觉了。 床榻上的两人如同伴生在老树旁的藤蔓一般,纠缠着,似乎,谁也不想放过谁。 在门外的小厮看了眼手中的香炉,心想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投进这湖里,等到游舫离开后,便是捞也捞不着了。 想到这,小厮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手里的香炉用力的扔了出去,只听见“噗通”一声,水面上泛起一点波纹,随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异样了。 小厮满意的返回休憩间,用心的守着房门,渐渐的,他听到从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喉结不自主的滚动了一下,耳尖瞬间红了一大片。 小厮默默的站远了几步,直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时,才松了一口气。 女客游舫三层甲板上。 谢碧蓉一直站在那,等着宋子恒过来,但是等了很久都没见人过来。 天色越来越深,温度也下降了不少,谢碧蓉站在甲板上,四面来风,没有一处能抵挡的地方,而她今天穿得又实在是单薄。 为了能让自己的身姿看起来更加玲珑,她还少穿了一件里头的衬衣,连披风都没带,以至于她现在整个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 不行,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猜测一下时间,她少说也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宋子恒至今都没有出现,该不会是在耍她玩呢吧? 不对!要耍也不应该耍她啊!他明明约的是谢晚棠啊! 谢碧蓉对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迈开僵硬的脚返回了会客厅内。 叫了丫鬟给她送来了一杯热茶喝着,等缓过来时,却发现谢晚棠已经不在会客厅内了。 她走出去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谢晚棠,不但谢晚棠不见了,就连宋知瑶跟卢霜也不见了。 谢碧蓉皱着眉头,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这几个人,该不会背着她搞什么事吧?难道是宋子恒没出现,是偷偷跟谢晚棠去幽会去了吗?! 谢碧蓉越想越觉得不妥,便随手问了一个一直守在会客厅内的丫鬟:“你有没有看见我三姐姐去哪了?” “回小姐,请问你问的是方才坐在上首位的那位谢小姐吗?” 丫鬟当然知道谢晚棠是哪位,可问题是不认识谢碧蓉是谁,要不是方才她守在一边看到这几人发生过冲突,谢碧蓉曾经喊过谢晚棠三姐姐,被她留意到了,她也不会知道谢碧蓉问的是哪一个。 谢碧蓉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 丫鬟指了指会客厅外一侧的楼梯方向说道:“奴婢方才看见宋小姐带着谢小姐从那边下去了,估计是去二层的休憩间休息去了吧。” 谢碧蓉满脸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丫鬟,不确定似得又问了一遍:“你说,我三姐姐是跟着宋知瑶走的?!” 丫鬟点了点头:“是。” 谢碧蓉顿时咬牙发出了一声冷笑,好啊,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宋子恒会没有出现了,原来是宋知瑶摆了她一道啊。 真是好得很!! 第73章 非礼 谢碧蓉转身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直接下到二层去找人,人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宋子恒的小厮为什么会守在女客休憩间的房门口? 难道......宋子恒跟谢晚棠在房间里面幽会?!!! 谢碧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会找不到谢晚棠,而且宋子恒也失了她的约。 想到这,谢碧蓉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上前去,就想推开房门找他们两人理论一番。 却被站在门口的小厮拦下了:“谢四小姐,我家......小姐正在里头休息,还请你不要打扰她。” 谢碧蓉怒视着小厮,指着房间问道:“呵!你说,那里头的究竟是你家小姐还是你家少爷!我问你,宋子恒现在在哪?为什么不来赴约?明明是他说好在甲板上等的!” 小厮闻言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慌张,语气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奴才不知。” 小厮的神情落在谢碧蓉眼中,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 “你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四小姐,小的恕难从命!” 小厮死死挡住谢碧蓉,不让她走上前一步,谢碧蓉难以越过小厮去打开房门。 “好!你可真是一条会看门的好狗啊!我倒要看看,还如何能奈我何!” 谢碧蓉说罢,直接抓起小厮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大声叫着:“非礼啊!非礼啊!” 小厮闻言心中一惊,立马想要将手抽回来,但被谢碧蓉抓得紧,反而一时挣脱不出。 两名在游舫上巡逻的守卫一听到声音立马冲了过来,看见小厮的动作立马将他按倒在地。 谢碧蓉看着那名小厮冷笑一声,趁机绕过几人推开门闯了进去,浑浊的气味扑面而来,床上的两人恍若未觉,依旧痴缠在一起释放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透过门口照射进来的烟火光亮,谢碧蓉隐约看见床榻上两个赤条条白花花的人纠缠在了一起。 那一幕,对于她一个从未经历过人事的小姑娘来说,冲击力还是相当大的,她忍不住捂脸尖叫出声:“啊——!!!” 此时正好是烟火放完的时候,一瞬间,她的声音便响彻了整艘游舫,连在上层甲板处玩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面面相觑,满是疑惑。 有好奇心比较重的,直接顺着楼梯走下来查看,朝着那敞开的房门口聚拢。 而床上的人似乎没有被那一声尖叫所打扰,依旧纠缠着,没了房门的阻隔,他们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的传到了房门外众人的耳中。 那些小姐一瞬间便红了脸颊,掩着脸连连往后退去。 而那些少爷们,成婚了或是有过通房的,则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部分则心中不忿,觉得这样做简直有辱斯文,面露不屑之色。 更多的人还处在一种看戏的状态中。 在另一间休憩间躲着的宋知瑶,此时正倚在美人榻上,海棠在帮她按摩,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心中还畅想着谢晚棠嫁进宋家后能给她带来的好处,说不定她还能借此机会,攀附上一门好亲事。 然而一声尖叫声打断了她心中所有美好的畅想,她疑惑的睁开双眼,心里头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垂眸看了眼跪在她脚边的海棠,脚一动,停止了海棠的动作,冷声吩咐:“你出去看看,刚刚是怎么回事。” “是。”海棠收回双手,起身出门去看了一眼。 不过几息,海棠便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小姐,少爷的房门前围拢很多人!房门大开,恐怕是那件事被人发现了!” “你说什么!!”宋知瑶惊得直接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是的,小姐,奴婢刚刚都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声了,这可如何是好?”海棠此时也六神无主了。 宋知瑶闻言脸色苍白的跌坐回美人榻上,这可如何是好,她宋家的名声,今晚过后怕是要沦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随后,她稳住自己的心神,心里头告诫自己不能慌乱,好歹谢家的这门姻亲是逃不掉的了,只要有谢家在,名声而已,时间久了自然能重新立起来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她也得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这件事,最好是先把她摘出来再说。 宋知瑶站起身来,快速的捯饬了一下自己,随后匆匆的赶往了众人聚集的那个地方。 同样被这一声尖叫声惊醒的还有谢晚棠。 她刚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冷冽的双眸,她有些不适应烛火的光亮,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等再次睁开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双满是温和的双眸了,仿佛刚刚第一眼的冷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疼的脑袋,看着陆引鹤坐在床前与她四目相对的模样有些不解,就算要看着她也没必要一直坐在床边吧。 “你还不站起来吗?” 陆引鹤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视线落在那只还被她压在脑袋下的手。 “三小姐,如果你能松开我那只手的话,那我大概是能站起来的。” 谢晚棠闻言一愣,微微侧头,便看见他的手正放在床沿上,手掌还被她枕在脑袋下,夹在她脸颊跟右手之间。 谢晚棠惊得坐起身来,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双眸圆滚滚的瞪着陆引鹤。 “你当时怎么不把手抽出去!” 陆引鹤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便先将那只发麻的手抽回,藏在袖子里舒展了一番,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床榻上的人,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无证人在旁,陆某百口莫辩。” 啧,好一个百口莫辩,说来说去这都成为她的原因了呗。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我方才似乎听到了一声尖叫?” 陆引鹤点了点头:“大概是,被发现了。” 谢晚棠闻言眼睛一亮。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容。 好戏开场了,她怎么能不在台下喝彩呢。 但方才出了一身汗,现在衣服都贴在她身上,难受极了,况且现在她的样子一定有些狼狈,她用手捋了一下散落在胸前的长发,仰头看向床边的人。 “陆公子,劳烦你帮我把清月找过来,我需要换一身衣服。” 陆引鹤眸色一暗,视线下落,点头应道:“好。” 第74章 暴露 宋知瑶慌乱赶到现场,隔着人群就看见了休憩间内站着的谢碧蓉,气得她牙关咬紧,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可恶!居然被谢碧蓉这个蠢货坏了好事! 当初她就跟哥哥说过,不应该带她来的!可哥哥说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多一重保险,还是让她把人带来了,要是谢碧蓉能把谢晚棠约出来,就不用她亲自出面了。 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把谢碧蓉这个蠢货给算漏了。 宋知瑶正怒视着里头站着的人,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谢晚棠悄悄走到了人群的最后面,有些好奇的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宋知瑶闻言扭头去看,当她看见身后站着的居然是谢晚棠时,心中一惊,满脸诧异,连手上的帕子掉落在地上了都不知道,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在里面吗?!” 谢晚棠在这里?那里面的人是谁?!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宋小姐这话说得当真好笑,我怎么会在里面呢?” 宋知瑶语气一塞,她也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脸色有些讪讪的:“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的嘛,怎么会出来了,那现在这里面的人是谁啊?” “这不就得问宋小姐了嘛。” 谢晚棠这话让宋知瑶心中一惊,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明明是你邀请我过来说要闲聊的,可结果你却走出去找耳坠去了,独留我一个待着无聊,就出去透了口气,至于你问我这里面的人是谁,那我可不清楚,毕竟,我什么都没看见。” 宋知瑶干笑了一声,不知作何回答好,此时她心里头已经一片乱麻了。 她的视线躲闪间,落在了谢晚棠的装扮上,披风下面的衣服好像跟她先前穿的不太一样,连头饰都变了,这让她心生猜测。 “谢小姐怎么突然换衣服了?” “宋小姐还好意思说。” 宋知瑶一挑眉,怎么?这还能怪到她身上去? 谢晚棠则有些抱怨般的说道:“要不是你突然走掉去找耳坠,我也不会想着去找找你,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撞上了一个送酒水的小丫鬟,我身上的衣服都被酒水浸湿了,只能去换过一身了。” 宋知瑶扯了扯嘴角,这她还真没法反驳,不过为什么谢晚棠会没有晕倒?难道是还没吸入多少药量就出来的缘故吗? 那此时在房中的又是谁?她哥哥呢?现在又在哪里?!难道她哥哥也没在里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然而,还没等宋知瑶的幻想落到实地,谢碧蓉的一个举动就直接将她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喧闹声越来越大,谢碧蓉看着门外聚拢的人,逐渐从惊吓中缓了过来。 她扭头看着里头床榻上的两人,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恶念。 反正谢晚棠跟宋子恒都已经发生这种事了,嫁入宋家她是没有希望了,既然如此,那不如趁今晚,彻底将谢晚棠踩在脚底下。 她倒要看看,没了名声,她谢晚棠还如何能在贵女圈中立足,还如何能得到谢府众人的喜爱。 谢碧蓉被这一所想支撑着,直接大胆的走进去,将那女人从床榻上拉扯下来。 床榻上的卢霜只感觉自己好像陷落在了一场极致的痛苦与欢愉之中,直到那一声尖叫声,才让她的神思逐渐恢复清明。 而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仿佛还没从药性中解脱出来,依旧愤慨激昂。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她看清楚了与她身上纠缠在一起那个男人的面容,心中泛起了无尽的喜悦。 她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她的喜悦泛滥开来,一道强劲的力度将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径直往门口的拖去。 她哑着嗓子尖叫出声,挣扎着,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着对方将她在冰冷的地板上拖行着。 慌乱之间,她只能摸起地上的衣服,拿过来掩盖自己的身体,但是一只手被控制着,便也只能堪堪掩盖住自己的重点位置。 谢碧蓉直接将人拉到了门框边上,让那个女人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她还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三姐姐,你怎么能......” 然而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她便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她再一次尖叫出声:“卢霜?!怎么会是你?!” “我、我......”卢霜面对众人的目光不知所措,只能扭头向床榻上的人求救:“宋公子,救我!” 而里头床榻上躺着的宋子恒此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真昏睡过去了,还是装的。 谢碧蓉有些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女人,居然是卢霜居然爬上了宋子恒的床! 可恶!这个女人,抢了她的位置还不够,居然还抢了她的婚事! 若是谢晚棠也就罢了,她卢霜算个什么东西?! 谢碧蓉怒极了,直接扇了卢霜好几巴掌,卢霜的嘴角都被她扇破了,高高肿起一大片。 远处的宋知瑶看着谢碧蓉将人拉出来,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当卢霜喊出那一句“宋公子,救我”时,宋知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所以当她看见谢碧蓉在狠狠抽着卢霜的嘴巴时,只觉得异常解气。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房间里的人会从谢晚棠变成卢霜,但她知道,这件事肯定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本身,谢晚棠将卢霜带上游舫来就很让人生疑。 第75章 戏码 谢晚棠看着眼前的闹剧,给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低声交代万婆子,让她把谢碧蓉带过来,别让她乱说话。 万婆子点头应下,走到谢碧蓉面前低声说了一句。 谢碧蓉满脸惊讶的看向谢晚棠那个方向,但她不愿意离开,她还没有教训够卢霜那个贱人呢。 万婆子直接上手抓住了谢碧蓉的手腕,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 “四小姐,奴婢知道你恨这个欺骗三小姐的女人,但是现在不是咱们出面的时候,您先跟奴婢回去吧。” 万婆子直接将谢碧蓉的行为归咎到与谢晚棠的姐妹情上,将她的行为合理化。 毕竟卢霜是谢晚棠带上游舫的,她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连带着让谢晚棠也丢了脸面。 “我不......” 谢碧蓉想开口说她不是,但却被万婆子抓住了手腕,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被迫着被万婆子带离了房间。 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谢晚棠的身边,看着谢晚棠那投射过来的威慑性眼神,她心头一颤,忍不住低下头去。 宋子恒的小厮也趁机从守卫之中挣脱出来,快步冲进了房间之中。 正所谓主辱仆死,要是让旁人看到宋子恒衣衫不整的模样,那他绝对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小厮先是到床榻边查探宋子恒的情况,低声喊了一句:“少爷?” 确实,宋子恒是装的,从卢霜被拉扯走了之后,他就清醒过来了,此时他脸趴在枕头上,咬着牙低声说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小厮点头应下,他也是慌了神了,没想着去拿备用的衣服,反而在地上开始寻找起来,见地上没找到,视线就落在了卢霜抱着的那件衣服上。 看见是熟悉的颜色花纹,他立马冲过去,顾不上其他,伸手就跟卢霜抢夺起来。 卢霜当然抢不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她被扯得翻滚了一下,衣服从她怀中被扯走,使她彻底光溜溜的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一时之间,场面瞬间喧闹起来。 谢晚棠在远处看着,心里头发出了一声嗤笑,还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而宋知瑶则是恨恨的盯着卢霜,这个女人,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她们宋家的脸面丢到地底下去了。 这时,谢晚棠眼前一黑,她感觉好像是谁的手,放在了她的眼前替她遮挡着,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临真郡主的声音。 “哎呀!哎呀!你可别看了,免得脏了咱们的眼!” 临真郡主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边遮挡着谢晚棠的眼,一边气得跳脚。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那人不是个好的,她果然是在利用你!” “来人!快来人!将这对狗男女给我丢出游舫,真是脏了我的地了!” 谢晚棠闻言,只觉得心头一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比她大两岁的临真郡主,会这么执着于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孩子在哄着。 就连江听澜也站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仿佛是担心她受到欺骗会伤心。 谢晚棠握紧了江听澜的手,压下心头的酸涩,临真郡主并没有指责她,只是生气她被人骗了,这让她心生愧疚。 毕竟这是在临真郡主费心举办的晚宴上,当时她要是想要阻止宋子恒这一计划的话,也未必不能做到,只是她还是选择不做,任由事态发展。 “啊——!” 被抢夺了衣服的卢霜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其他,只能爬着回到床榻边上找着自己的衣服,哆哆嗦嗦的爬到屏风后面去穿。 肚兜跟亵裤都已经被扯坏了,唯有谢晚棠送她的那身衣服还完好无损。 等她换好走出来,就看见宋子恒站在床榻边,由小厮帮他穿戴整齐,但眼神却阴恻恻的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让她不寒而栗。 “宋、宋公子......”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宋子恒冷漠的声音令卢霜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卢霜眼神躲闪,摇着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呃——!” 宋子恒瞬间掐住了卢霜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卢霜挣扎着,只感觉呼吸困难,脸涨红得可怕,她想张嘴求饶,却发现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宋子恒眸底的阴郁一闪而过,松开了卢霜的脖子。 卢霜瞬间瘫软倒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因为呼吸得太急促,还被呛了一口冷风。 “咳、咳咳......” 宋子恒垂眸冷眼的看着地上的人,虽然他此刻真的很想将这个人给掐死,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 不但不可以把她掐死,为了保全名声,他还得堂堂正正的在众人面前应下这件事来。 此时,门口走进来四个带刀的侍卫,矗立在几人面前。 “临真郡主有令,劳烦公子、小姐,跟我们下游舫。” 宋子恒一脸铁青的站在那,要是就这样被赶下游舫,那他以后都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卢霜满脸无措的看着宋子恒,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纵使他刚刚气得想要杀掉他。 宋知瑶听到临真郡主要把她哥跟卢霜一起扔下游舫之时,便乱了心神,立马冲到了临真郡主面前哀求。 “临真郡主,求您不要啊,我哥肯定是被陷害的,这件事......” 宋知瑶一边求情一边转悠着自己的眼珠子,在想这件事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她哥哥保下来。 “这件事一定是卢霜那个贱人陷害我哥的!” 宋知瑶手指指着房间的方向,脑子一热,干脆把所有事都推到了卢霜的身上。 临真郡主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眼光。 一旁被万婆子捏着胳膊的谢碧蓉也瞪大了双眼,赞同似得点着头,她也觉得是卢霜那个小贱人使了手段才爬上宋子恒的床。 万婆子见谢碧蓉还不安分,手上的劲又加大了两分,疼得谢碧蓉脸色一白,眼珠子直冒金星。 第76章 负责 “知瑶。” 一声叫喊声传来,宋知瑶立马转过头去,看见来人,她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哥。”太难了,今晚真的是太难了,他们两兄妹今晚彻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知瑶,别说了”宋子恒给宋知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她别再说了。 宋知瑶闭了嘴,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宋子恒先是跟振阳世子以及临真郡主见了礼,视线最后落在了谢晚棠身上,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谢三小姐......” 宋子恒看着谢晚棠,痴痴的喊了一声,张了张嘴,没再继续出声,仿佛有千言万语也再难说出口似得,眼底也像是压抑着万般的柔情跟无奈。 谢晚棠眼底闪过一丝冷冽,还想在她面前装深情恶心她是吧?!她侧头看向一旁的临真郡主。 “既然宋小姐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陷害宋公子,那不如郡主派人查一下,免得真的让宋公子......蒙受了冤屈,说不定犯事之人就留下了什么证据呢。” 宋子恒闻言眉头紧锁,没有言语,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呵,证据?香炉都被他处理掉了,哪来的什么证据,况且那玩意也不能拿出来当证据啊! 更何况,他就没想着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只是想着成了之后让谢晚棠回去应下宋家这门亲事而已。 该走的礼数还是得走的,这样,至少在明面上,两家是心甘情愿成为亲家的,也不会落人话柄,被旁人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听澜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便帮着谢晚棠说道:“我觉得晚棠妹妹说得有道理,要不,郡主还是好好查一下,看这间休憩间是谁的,免得冤枉了宋公子跟卢小姐。” 宋子恒瞥了江听澜一眼,直接开口拒绝了:“不用了,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谁做的手脚,那都是子恒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子恒警惕心太低,轻易就着了旁人的道。” 谢晚棠收回视线,淡淡的瞥向一旁,与江听澜对视了一眼。 江听澜眼眸微闪,拿起帕子按了按自己的鼻下,不再言语什么。 呵,说什么都是他的错,可话语明里暗里都是在把事情推卸出去,直接就把自己营造成受害者了。 宋子恒说罢,还对着振阳世子以及临真郡主郑重的行了一礼: “今日之事,确实是惊扰了世子与郡主用心准备的夜宴,子恒在此请罪了。” “不过也请世子跟郡主放心,今日之失,子恒也会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待事情处理完毕,再登门与世子郡主赔罪。” 宋子恒这话说得真切,连振阳世子也觉得宋子恒是个有担当的人,对着他赞赏似得点了点头。 临真郡主淡淡的瞥了一眼自家哥哥,恨不得在心里翻起一个白眼,果然男人就只会心疼男人,都是一个臭德行。 卢霜听到这话,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满眼希冀的望着宋子恒的背影。 他果然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从在京城外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马上就要嫁进宋家了,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谢晚棠看了卢霜一眼,跟江听澜对视了一眼,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卢霜自以为一句话都不说不争辩,就是在保全自己,保全宋子恒,可她没想到的是,宋子恒这两句话就已经把她定死在妾室的位置上了。 要是卢霜聪明一点,在宋子恒说是自己着了道之时跳出来,掉两滴眼泪哭诉着要给自己找清白,闹腾一番,宋子恒反而不好收场。 卢霜好歹也是一个官家小姐,就算卢彦松的品阶低,但也不是不能博一下宋子恒的正妻之位。 但是现在卢霜想要进宋府的门,可以,不过一个谋算着爬上宋子恒床的女人,难道还指望着宋家八抬大轿迎娶进府吗?怎么可能! 临真郡主看不下去这对狗男女如此恶心的痴缠了,直接发了话:“既然宋公子觉得不必要查了,那就随你的便,不过你们两个还是得给我下游舫去,反正我这里是容不下这种腌臜事的。” 要是这对狗男女再留下来,估计以后她就再也不想要这艘游舫了,在她的游舫上做出这种事来,真真是恶心死她了。 振阳世子虽然对宋子恒感观不错,但面对自己亲妹妹的话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惹自己的妹妹生气吧。 不过宋子恒这次也极为从容的接受了,跟振阳世子以及临真郡主郑重的道了别,然后就跟着侍卫下了游舫,坐着小船返回岸上。 在此期间,卢霜一直跟着宋子恒,跟他同坐一艘小船返回岸上。 运送的侍卫离开后,宋子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小厮看了宋子恒一眼,又看了卢霜一眼,低着头说道:“少爷,奴才去叫马车过来。” 停放马车的地方距离湖边还有一段路,要么就是自己走过去,要么就是派人去把马车叫过来。 宋子恒冷漠应了一声,得到首肯的小厮立马快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卢霜在一旁揪着自己的手帕,期望的看着宋子恒,想要看看宋子恒会不会跟她说些什么。 可宋子恒此时心里对卢霜的厌烦已经达到了顶点,他甚至后悔将小厮支开去叫马车,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卢霜。 两人僵持了一会,宋子恒实在是不想站岸边吹冷风,便抬脚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卢霜立马追赶了上去。 “宋公子......” 宋子恒脚步太快,卢霜追赶不上,便想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却被宋子恒一下给甩到了地上。 “啊——”卢霜尖叫一声,感觉手心里头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她眼底含泪的看着宋子恒:“宋公子,你可是在郡主面前说过会对我负责的。” 宋子恒嗤笑一声,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缓缓的蹲下,伸手掐住卢霜的下巴,眼里满是愠色。 “呵,负责?我当然会对你负责,你就好好准备着进宋家吧。” 卢霜看着这样的宋子恒,身子狠狠的打了一个抖,今晚的宋子恒与她印象中的就像不是同一个人,让她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此时,宋府的马车已经走了过来,宋子恒侧目朝后看了一眼,甩开卢霜的下巴,头也不回的踏上马车,离开了这里。 卢霜有些惊魂未定的瘫坐在地上,直到她的丫鬟跑过来,才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卢霜冷冷的看着宋子恒离开的方向,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已经发生了,她就不允许自己退缩。 “走,我们回府。” 她要立马回家去,跟爹娘说明这件事,按照她爹娘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会为她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宋府,她嫁定了! 第77章 同乘 游舫上,宋子恒与卢霜离开后,再度陷入到了一片喧闹之中,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了众人的兴致。 在场的,唯有宋知瑶,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黄莲水之中,上不来下不去,还苦涩无比。 因为宋子恒的事,她也不愿意在平时那些玩得好的几个小姐妹面前落了面子,便只能悄悄躲在休憩间里暗暗生闷气。 一心盼望着夜宴可以早点结束,她好早点下游舫回家去。 谢晚棠被临真郡主带回会客厅,询问当时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听江听澜说谢晚棠是跟着宋知瑶走了的。 谢晚棠只能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宋知瑶约她去房间闲聊,但是她的耳坠子在路上掉了,她回去找,谢晚棠一个人在房内待着也烦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没曾想撞到了一个丫鬟,酒水洒了她一身,她便去换衣服去了。 临真郡主听完后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宋家的人都不知礼,哪有丢下邀约之人一个人在房内等着,而自己却出去找耳坠的。 但是江听澜却想得多了,毕竟宋家曾经跟谢家提过亲事,况且宋子恒出事的那个房间,正好就是谢晚棠被留下的房间。 但是谢晚棠只说自己没事,江听澜便也不好多问什么了。 这一众人一直待在一起闲聊着,直到夜深,夜宴结束,游舫靠岸,才三五成群下了游舫,各自坐着各自的马车返回各家。 谢晚棠下游舫时,谢碧蓉一直跟在她身后,等她们来到马车停放处之时,谢允初以及陆引鹤早早的就在那等着了。 兴许是因为两人都喝了酒的缘故,被风一吹,有些上头了,都有些反应迟钝般的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 “哥哥,怎么不上马车?”谢晚棠走至谢允初面前问道。 “啊。”谢允初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来了,那就回府吧。” 谢晚棠轻笑一声,看来今晚哥哥也喝了不少啊。 一旁的陆引鹤视线一直暗暗看向谢晚棠,看见她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垂眸之际,哪有什么醉意。 谢允初要把谢晚棠先送上自己的马车他才肯上去。 谢晚棠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临上车之际,她转头看向准备朝着自己马车走去的谢碧蓉。 “四妹妹。” 谢碧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谢晚棠,突然心里头升腾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三、三姐姐。” “四妹妹与我共乘一辆马车回府吧。” “不、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坐自己的马车。”谢碧蓉拒绝,她的直觉告诉她,跟谢晚棠乘坐一辆马车,准没好事。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你是打算自己上还是让万婆子扶着你上,随你怎么选。”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 万婆子见谢碧蓉迟迟不动弹,直接走到她面前,“搀扶”住她的手腕说道:“四小姐,请上马车。” 谢碧蓉又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丝丝痛意,心里头升起一阵恼怒:“死奴才,放开我!本小姐自己会走!” 万婆子闻言神色不变,松开了谢碧蓉的手腕。 谢碧蓉扭头对着翠环训斥道:“你眼瞎了吗!还不过来扶我!” 翠环身子一缩,立马跑过去搀扶着谢碧蓉上了马车,在她想要登上马车之际,却被一旁的清月给拦住了。 “翠环妹妹,我家小姐不喜马车上坐那么多人,咱们还是去坐另外一辆吧。” 说罢,便直接拉着翠环走了。 谢碧蓉见状,心头泛起一阵焦急,她叫翠环过来扶她上马车就是不想单独跟谢晚棠待在一起,身边有个自己人关键时候还能拉出来挡一挡。 谢碧蓉站在车厢门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万婆子一个用力推进了车厢内。 她看了眼正闭着眼在假寐的谢晚棠,暗暗瞪了一眼万婆子,默默地坐到了一侧。 万婆子直接关上了马车门,跟车夫一起坐在了车辕上,车厢内就只有谢晚棠跟谢碧蓉两个人了。 看着谢晚棠平静的面容,谢碧蓉心里就越发煎熬,尤其是当她想起来,卢霜会因为今晚的事嫁进宋家时,那股愤怒与恨意就压制不住了。 “三姐姐,你为什么要带卢霜上游舫?!”谢碧蓉质问道。 谢晚棠缓缓睁开双眼,平静的看向谢碧蓉:“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带卢霜上游舫?” “你如果不带卢霜上游舫就不会出现今天晚上的这种事!” 谢晚棠嗤笑一声:“就算没有卢霜,也可能会出现陈霜、张霜、刘霜,何以见得就不会出现今天晚上的这种事?” “......”谢碧蓉语气一滞,眼神之中似是带了点嘲讽,“所以今晚的事三姐姐还是帮了卢霜。” “我没有帮卢霜,她今天的结局都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 但是谢碧蓉压根不相信,不然谢晚棠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外人上游舫,而不带她这个妹妹?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她嫁进宋家,过得比她好嘛。 “哼,三姐姐,你不用狡辩了,我都听见你跟临真郡主说的那些话了,宋知瑶一开始就是打着带你去见宋子恒的目的,才会带你去了那间休憩间,如果你没有带卢霜上游舫的话,那今晚卢霜必定不能成事,你要是向着我点,反而说不定我能借此机会嫁进宋家!” 谢晚棠闻言看向谢碧蓉,眉心紧锁,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可知卢霜今日的举动会给卢家带来怎么样的负面影响?!” 谢碧蓉冷哼一声,满脸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只要能成功嫁入宋家就行了,既然卢霜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三姐姐,你是不是就怕我嫁得比你好,把你踩在脚底下!” 说到后面,谢碧蓉都有些痴狂了,她用力的握住了谢晚棠的手腕。 “要是你今日肯帮我一把,那么到时候嫁入宋家的就肯定是我了!” 第78章 巴掌 谢晚棠一把将谢碧蓉的手甩开,眼神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谢碧蓉,他们谢家好歹也是百年传承的一个家族,怎么就会出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宋子恒就会心甘情愿的娶你,宋家结亲最是看重门楣,就连卢霜的父亲一个七品给事中,宋家也未必会八抬大轿迎娶她进门,更何况三叔父不过是从八品的光禄寺监事!” “你要知道,谢家的门楣家规,可从不允许家里头的姑娘给别人做妾的!” “我自然知道!”谢碧蓉仰起下巴,高声说道:“只要有谢家在,我必定能光明正大的嫁进宋家!” “三姐姐,你也会说谢家可不允许家里头的姑娘给别人做妾,所以只要我出了事,谢家为了维持体面,自然会出面帮我说合,届时我就能被八抬大轿抬着,风光嫁进宋家去!” 谢碧蓉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劲风袭来,只听见“啪”的一声声响,她就被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撞到了车壁上,还没等她叫出声,就被掐住了喉咙压在了车壁上。 那一巴掌是谢晚棠扇的,她掐住谢碧蓉的脖子,冷冷的看着她。 “谢碧蓉,你要是能光明正大让宋家三书六礼的来上门求娶你,我不介意成全你俩,但你要是敢拿谢府的名声尊严来当你的踏脚石,我也不介意亲手送你进谢家的祠堂!” “毕竟,谢家可还有一条家规,若是有未出嫁的女儿中途夭折,牌位也是可以进谢家祠堂受香火的!” 谢碧蓉双手握着谢晚棠的手腕,闻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谢晚棠,你怎么敢!!” “那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敢不敢!” 谢晚棠眼底的冷意让谢碧蓉不寒而栗,手上的力度正在逐渐加深,仿佛真的是想要在这里将她掐死一般。 谢碧蓉的身体已经开始打颤了,她从来不知道,以前只会在众人面前恃宠而骄的谢晚棠,居然会有这么骇人的一面。 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便用力拍打着谢晚棠的手腕,眼泪汗水流淌了满脸,憋屈求饶: “三、三姐姐、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三姐姐......” “哼!”谢晚棠冷哼一声,终是在谢碧蓉快到极限之时松开了手,她端坐好,拿起一旁的手帕慢慢的擦拭着,仿佛刚刚满是杀意的人不是她一样。 但是就是这种平静,才格外令人恐惧。 谢碧蓉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喘太急还被呛得直咳嗽,到最后还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谢晚棠瞥了一眼谢碧蓉,眼底闪过嫌恶,谢碧蓉要是敢吐在她的马车上,她一定立马把人扔出去。 不过还好,后半程的谢碧蓉一直都很安静,就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动弹,更别提看谢晚棠了。 今晚的谢晚棠于她而言,与魔鬼无异。 另一辆马车上的谢允初跟陆引鹤两人,一人分坐一侧,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陆引鹤虽然也是闭着眼,但他只是倚在车壁上假寐,手指隐藏袖子底下,摩挲着一颗圆润的小珍珠,直到珍珠被他摩挲得发热发烫,他才紧紧的握在手心之中。 那上面的温度,如同某人的一般,一直炙烫着他的掌心,令他的思绪飘散,回想起了之前在游舫上的一幕。 “陆公子,劳烦你帮我把清月找过来,我需要换一身衣服。” “好。” 陆引鹤出去将清月找了过来替谢晚棠更换衣服,在此期间,他一直在门口守着。 直到清月打开房门,惊呼一声,谢晚棠才知道陆引鹤还没离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陆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心中有一忧思,一直想问三小姐。” “陆公子请说。” “如果今晚卢霜没出现,你当如何脱身?” 谢晚棠闻言一愣,没想到他想问的是这个。 “你想必也知晓,我是随身带了解药的,何况,就算不会是卢霜,那也会是旁人。” 谢晚棠说着,语气顿了一下,看向陆引鹤,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既然敢当帮凶,总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宋府有卢霜在,她今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舒心了。” 毕竟卢家前世作妖的能力,她也是见识到了的。 不过她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想来陆引鹤也听懂了吧,不过如果是后面那个人的话,那今晚的场面一定是相当不堪的,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待,毕竟,她也从未跟他说过她可能会这样做。 不曾想,陆引鹤听到这话后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露出一抹浅笑。 “既然三小姐心中有成算,那陆某也就安心了。” 他不怕她反击得有多厉害,就怕她......不懂反击。 谢晚棠还赶着去看戏,不欲与他多言,“陆公子,我得出现了,你小心返回男客游舫,莫要被旁人发觉了。” “三小姐放心。”陆引鹤点头应下。 谢晚棠便带着清月匆匆赶往之前的那个休憩间。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又走进房内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异状或是留下什么惹人怀疑的东西,便打算离开这里。 就在他打开门要走出房门之际,一阵轻风吹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一抹细碎的亮光自他眼角划过,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内室。 没发觉有何不妥,但为了安心还是关上房门返回内室查看情况,最后视线落在之前谢晚棠躺着睡觉的那张床榻上,枕头与被褥之间,似乎夹着某个小东西。 陆引鹤伸手拿起一看,却发现只是一颗圆润的小珍珠,他回忆了一下,谢晚棠今晚戴的头饰上镶嵌了珍珠,想来,就是从头饰上掉落的吧。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珍珠的圆润,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鬼使神差之下,他将珍珠藏在暗袋中带离了那间房间。 直到现在,一直未曾归还,也未想归还。 第79章 送礼 谢晚棠倚在车窗上,掀开窗帘一角,任由深夜的冷风朝她吹来,企图用这个方法,让她脑海之中的思绪清明一些。 她承认,她带卢霜上游舫确实是别有目的,是在给卢霜一个机会,同时,也在拿她当挡箭牌,可说到底,今晚发生的事,不过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罢了。 毕竟,要是宋子恒没有对她使用迷情香,就不会有这件事的开端,若卢霜没有主动走进那间房间,将她送走,自己留下,就不会有这个结果。 她只是把自己放到了明面上,再把宋子恒兄妹的所做所为直接摊到了卢霜的面前,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她,只是成全了他们的选择。 谢晚棠看着路旁商铺下随风摇曳的灯笼,一盏一盏,如白马过隙般一闪而过,她压下心底的怅然,收回手将帘子放下。 一路上,谢碧蓉的都很安静,没有再闹腾一下。 直到到了谢府门前,马车停下,万婆子从外面将车厢门打开,谢碧蓉跌跌撞撞的从马车上下来,扶着翠环的手逃命似得朝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谢允初看了她一眼,疑惑的问道:“她这是怎么了?跟狗撵似得。” 谢晚棠:“......” “哥哥,你今晚喝了不少酒,让砚山送你回去吧。” “不,还是先送你!”谢允初摆了摆手,“不把你送回去我不安心。” 说完便朝着陆引鹤挥了挥手,拉着谢晚棠的手腕就走了。 谢晚棠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有些无奈,何必这么折腾。 陆引鹤目送着两人离开,随后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谢允初谢允安参加乡试的前一天。 谢晚棠带着清月如月来到了栖迟院,一踏进院门,就感觉整个院子的人都忙慌慌的,唯有谢允初这个当事人还算悠然,带着谢允安兄弟俩跟陆引鹤在书房讨论着什么。 墨池跟砚山两个都在帮谢允初整理明天要带进考场的东西,两个人脑袋里都绷着一根弦似得,高度紧张。 对于那些准备好的东西,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七八遍还是不安心,而且两人还轮流守着。 但凡一人有事要出去,那也必定会留一个人守着,就怕中间出点什么差错,那到时候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就连谢老夫人跟于氏也都派了最信任的嬷嬷过来叮嘱了好几回,毕竟这可关系着谢家的未来。 谢晚棠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对于这些事她没有插手,毕竟上辈子谢允初跟谢允安在这次乡试之中没有出任何差错,所以她还是遵循上一世的做法就行了。 她来到书房,就见四个人围坐在在一桌,其中三个都在一脸兴奋的讨论着自己的观点,唯有谢允修,撑着脑袋,在旁边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要一起过来这里受罪呢?平时听夫子讲课难道还不够他受的吗?难得放几天假,约几个朋友出去爬爬山打打马球难道不惬意吗? 谢允修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后悔。 他这一甩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晚棠,立马兴奋的站了起来:“三妹妹!” 他这一喊,成功引起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皆止住了话头朝着门口看去。 谢晚棠步伐袅袅的走了进来。 “大哥,二哥,三哥、哥。”谢晚棠在谢允修的注视下,被迫多喊了一个字出来。 “哎!” 谢允修则非常满意的应了一声。 谢晚棠只能挂着一个无奈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的三哥真的是太幼稚了。 “陆公子。”谢晚棠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陆引鹤身上。 “三小姐。”陆引鹤冲她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只是这下,笑意似乎达到了眼底。 谢允修蹦到了谢晚棠的面前,正好挡住了陆引鹤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便只是他衣服上的朝阳花暗纹绣样。 “三妹妹莫不是听到了哥哥内心的呼喊声,来救哥哥出牢笼的?” “哈?”谢晚棠一脸懵的看着谢允修,她这三哥哥今天又忘记吃药了?明明每个字她都知道,但是合起来怎么就一点都听不懂呢? 谢允安在旁边笑出了声,“三妹妹不必理会他,他这是闲跟我们待在一起无聊呢。” 谢晚棠这才明白,露出了一脸无奈的神情,“三哥哥,我是来给兄长们送乡试礼物的。” 谢允修目光落在了清月手上拿着的三个锦盒上,顿时瞪大了双眼,有三个诶,怎么着也能有他的一份吧。 “晚棠要送哥哥们什么?”谢允初也有些好奇起来了。 谢晚棠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从清月手里拿过锦盒分别递给了谢允初跟谢允安:“虽然两位哥哥这次只是参加乡试,但晚棠还是祝愿两位哥哥在答题时神思皆清明,下笔如神助。” 谢允初跟谢允安接过一看,双双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谢晚棠送的毛笔,真是恰恰送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 谢允初行笔刚硬,喜欢用紫毫,而谢允安更加温和些,则喜欢用兼毫。 这一份礼物,算是花了心思的,两人都很满意。 谢允初的喜爱之色更甚,他拿起毛笔在光下转动细看,紫毫会随着笔杆转动而发出泛彩的紫色,这必然是最上等的紫毫了。 谢允初看完之后小心的将毛笔放回锦盒之中,他原本想着等乡试过后再去把之前被谢晚棠弄坏的那支毛笔拿去修好,却没想到,她倒是先送一支过来了。 “难得收一次你的礼物,看来我得好好保管起来才行。” “哥哥,我不介意你当传家宝一样收起来,等你老了以后传给子孙后代。” 谢允初闻言,忍不住抬手点了点谢晚棠的额头:“你啊你,刚夸你两句就开始飘飘然了。” 陆引鹤的眼神跟随谢允初的手指,落在谢晚棠的额头上,谢晚棠一抬眸便对视上了,有些不好意思般抿着嘴移开了视线。 第80章 截胡 谢允修则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清月手中的第三个盒子,见谢晚棠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开声提醒道:“三妹妹,丫鬟手里可还有一个锦盒呢,你赶紧送吧。”他都已经等不及了。 被提起那个锦盒,谢晚棠眼眸微闪,从清月手里接过盒子,在谢允修的眼前经过,最后被递到了陆引鹤的面前。 谢允修立马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陆引鹤,这人截胡! 同时感到惊讶的还有陆引鹤,他当然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件礼物会是送给他的,毕竟,她当时买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她有三位哥哥。 谢允修还以为谢晚棠是逗他玩的,直到听见她说:“陆公子,这一份是给你的。” 这时,他才彻底明白过来,这礼物确实是没他的份,他的内心瞬间感觉如遭雷劈,不忿的控诉道: “不是说是来给兄长们送礼物的吗?为什么我却没有?!” “而且就连引鹤哥都收到了,却独独我没有!” “难道我不是你的兄长吗?!难道说我是父亲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三妹妹,你怎么能如此偏心?!我这次可真的是被你伤到了!!” 谢允修好一顿输出,差点没给谢晚棠说话的机会。 “三哥哥,给陆公子的不算礼物。” “不算礼物?那算什么?算他幸运算我倒霉?哼~” 谢允修双手抱胸,努着嘴把头撇到了另一边,不去看谢晚棠。 谢晚棠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对谢允修说道:“三哥哥,给陆公子的这个是谢礼。” “谢礼?他什么时候帮你干什么了吗?” 谢晚棠闻言,眼神看过去陆引鹤那个方向,正好与他对视上,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我常听哥哥提起陆公子满腹经纶,对每逢破题时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大哥二哥时常跟陆公子学习,而陆公子也从不吝赐教,两位哥哥因此受益颇多,所以,我这算是替两位哥哥送的谢礼。” 谢允初听到这话,抬起胳膊肘撞了撞站在他身侧的陆引鹤,意味深长的对谢晚棠说道: “噢~,给允安的是礼物,给引鹤的是谢礼,那我记得你之前还弄坏了我一支毛笔,所以合着我这支算是赔礼了呗?” “大哥,你就知足吧,好歹你还有根笔,而我连根笔毛都没落着。”谢允修闷闷的说道。 虽然谢晚棠给的理由很充足,但他还是觉得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家后院的土好像要松了的感觉一样。 谢允初轻笑出声,给了谢晚棠一个眼神,意思大概是说自己惹恼的人自己去哄。 谢晚棠只好走到谢允修身旁,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三哥哥,别生气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要不然这样,若是在岁末大考时,你能考进国子监,我便也送三哥哥一支毛笔。” 谢允修闻言,顿时面露痛苦之色,突然不是很想要这个毛笔了怎么办。 “啊——这......” 谢允安与谢允初对视了一眼后,立马走上一步来拍着谢允修的肩膀说道:“你不是整天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嘛,怎么?风流才子现在连考进国子监都没有信心吗?!” 谢允初也走到谢允修另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诶,允安,话也不能这么说,就算允修考不进国子监也没事,总归我跟你两个人都没有用上荫封的名额,这名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明年就让允修荫封进国子监算了。” 在双重夹枪带棒的揶揄之下,谢允修终于忍不住了,他抖着肩膀将那两人的手给抖下去,不忿的叉着腰说道: “嘿!二哥看低我也就算了,怎么大哥你也如此,你们这一个个的眼高看人低,我今年岁末大考一定会考进国子监去的,你们就等着掉眼珠子吧!哼!” 谢允初跟谢允安相视一眼,嘴角憋着笑,他们都知道,谢允修这个人啊,最激不得了。 虽然每次被激完后他必定会后悔,但是却又是最最最有用的法子。 他们两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配合着谢晚棠说出来的话,设了个套子让他钻进去。 也好借此机会压压他的性子,免得整天想着跟朋友出门玩乐,荒废了学业,不然以他的聪明劲,何至于到现在都还没考上国子监。 谢允初看着谢允修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可看着了!” 谢晚棠也在一旁附和哄着:“三哥哥的信心如此之足,看来,我得提前备上一支上好的毛笔了。” 谢允修也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所以想着还是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要是不比三位兄长好的我可不要!” 谢晚棠笑着点了点头:“三哥哥请放心,必定不会差的。” 这时,陆引鹤也走过来对着谢允修说道:“我之前曾看过你两位哥哥在国子监历年考过的学题,我可以帮你整理出一份来,放心,不多,也就不到一千题而已。” “一千题?!!!”谢允修闻言,忍不住哀嚎一声:“引鹤哥,相煎何太急啊!” 一千题,他得做到猴年马月去啊! 此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他的假期已经插上翅膀,正在离他远去。 “引鹤哥,其实我觉得吧......” 谢允初直接插嘴说道:“引鹤,我倒觉得此举甚好!” “是啊,既如此,那允安便拜托引鹤兄多加指教了。”谢允安眯了眯眼看向想要退缩的谢允修,面带笑容压低了声线说道:“允修,你也觉得不错吧,毕竟你刚才可是信誓旦旦说了要在岁末大考时考进国子监的。” 谢允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被迫点了头,有血脉压制的亲哥都发话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命苦啊~ 陆引鹤看着谢允修那如丧考妣的面色,不由的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但在谢晚棠看过来之时,还是收敛住了那些情绪,只余温和。 第81章 折辱 送完毛笔后,谢晚棠便离开了栖迟院,谢允修终究还是没能如愿的被她带走,被几位哥哥强制留下,美其名曰,帮他复习功课。 在回去的路上,谢晚棠交代清月:“派人去跟墨涟斋的高掌柜说一声,帮我预备一支上好的紫毫玳瑁毛笔,笔管上还要刻花描金。” “是。”清月应下,却还是有些疑惑:“看来小姐是觉得三少爷这次必定能考上国子监了。” 谢晚棠笑而不语,有陆引鹤在,三哥哥想考不上都难。 在路过花园的时候,清月看见了园子中站着的人,便小声的提醒了一下谢晚棠:“小姐,您看那边。” 谢晚棠侧目瞥了一眼,笑意微敛,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花园里,谢碧蓉正带着谢碧窈无聊闲逛。 自从那天晚上从游舫夜宴回府后,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紫菱院不曾外出,就连给谢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她找了生病的借口不去,就怕遇见谢晚棠。 但这段时间她的心一直也静不下来,只能叫翠环留意着府外的消息,直到昨天,她知晓了卢霜被抬进宋府做了宋子恒的妾室,她心里便堵着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终究还是让卢霜那个贱人如愿进了宋家。 宋子恒跟卢霜的事在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宋家为了拿捏住卢家,刚开始只是将这件事晾着,倒是卢家的人先按捺不住,一直在蹦跶闹腾。 直到卢家快没有耐心了,想要将事情捅到天子面前去之时,宋家这才出面安抚。 刚开始,卢家还是死咬着要卢霜光明正大的嫁进宋家给宋子恒做正妻,宋子恒不愿意,宋家也不愿意。 可乡试在即,宋子恒今年还是要参加考试的,为了他的名声考虑,宋家还是叫了卢彦松跟张氏上门去谈。 也不知道宋家是许了什么好处,到底还是让卢彦松松了口,同意让卢霜被抬进宋家做妾。 为了不影响宋子恒参加会试,卢霜于昨天晚上,被宋家用一台小轿从侧门抬进了府里,别说大摆宴席延请宾客了,宋家恨不得没人知晓府里多了这么一个人才好。 不过卢家这次倒也安静了,也没说要给卢霜摆两桌送家什么的,据说是因为张氏贪心,不但没给卢霜预备什么嫁妆,反而还将宋府送来的聘礼昧下了三分之二。 卢彦松到底还是要点脸面的人,没好意思大张旗鼓,就让宋府的人悄悄将卢霜接走算了。 谢晚棠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轻笑出声,这辈子张氏没了她的嫁妆长眼,倒是将贪婪都用在卢霜的聘礼上了。 有了张氏这一件事,卢霜未来在宋府的日子只怕好过不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又与她何关呢。 可谢碧蓉的心眼却看不到这一点,她只知道,卢霜进了宋府,身份就水涨船高了,更何况现在宋子恒还没娶妻,要是卢霜的肚皮争气,在宋子恒娶妻之前生下长子,那么由妾转妻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得慌,便走出院子来到花园里闲逛,又觉得自己一个人逛着无聊,便又叫人去喊了谢碧窈过来作陪。 尽管谢碧窈在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连气都还没喘匀称,就遭到了谢碧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来得这么慢?怎么,连你也学了旁人那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了?” “看不上我了?看不上我就带着你那贱婢娘亲滚出谢府啊,何必装模作样跟条可怜狗似得在我脚边死乞白赖的讨饭吃!” 谢碧蓉此时正在气头上,所以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就连平时受惯了被欺负的谢碧窈也觉得满是折辱,心里觉得又憋屈又愤怒。 但她不敢反抗,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喘息低声辩解。 “四姐姐,我不敢。” “哼!不敢?也就是有咯!”谢碧蓉冷哼一声,朝着谢碧窈走近两步,伸手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我告诉你,也只有我肯留你们在府里,赏你们一口饭吃,不然直接把你嫁给一个泥腿子臭猎户,看你这辈子还翻不翻得起浪来!” 谢碧窈瞬间痛得眼底泛起了泪光,却又不敢动弹,免得招来更痛苦的折磨,只能小声的求饶着:“四姐姐,我错了,我没有对你不敬,真的没有。” 谢碧蓉才不管她有没有,反而又用力的掐了几下,直到心里头那口气被发泄出来了一些,她才松开谢碧窈的胳膊。 “记住了,以后,对我尊敬一些,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是。”谢碧窈忍着眼泪,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 谢碧蓉看着如此低眉顺眼的谢碧窈,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嘴角挂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她得意的看着周围的美景,还伸手摘下一朵开得娇艳的芍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这时,翠环看见花园旁的小路走过一个人,便立马低声的跟谢碧蓉禀报。 谢碧蓉闻言笑容消失,侧目看向那个人的背影,冷声吩咐道:“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翠环立马走过去将那人拦下,被拦下的人扭头看向谢碧蓉的方向,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心里头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若是平时在客院里也就罢了,可今天出门遇到了,不过去是不行了,便只能跟着翠环来到了谢碧蓉的跟前。 谢碧蓉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一抹带着讥讽的笑容:“表妹,真是好久不见啊,我还真没想到,在我自己的家里,见表妹一面会这么难,简直比宫里的娘娘还难见啊。” 谢碧蓉的表妹两个字咬得极重,这几句话,讽刺意味十足。 之前孔氏被罚,谢碧蓉几次叫陆幼泞过去帮忙抄写,结果却被她几次三番的找理由推脱了,导致让谢碧窈一个人多抄写了三天才把剩下的抄完。 本来谢碧蓉就看不上陆引鹤的家世,连带着也看不上陆幼泞,而且陆幼泞一个无权无背景,借住在谢家的乡下野丫头,凭什么敢忤逆她?! 所以因为这件事,谢碧蓉也是彻底将陆幼泞给记恨上了。 第82章 威胁 陆幼泞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面上不显,走到谢碧蓉跟前行了一礼。 “表姐安。” 谢碧蓉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一段时间不见,这个死丫头倒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身上也有肉了,不似刚进府时那般削瘦,谢府还是养人的地方啊。 想到这,她不由的嗤笑一声:“要是表姐不安,你该如何?” 陆幼泞闻言眉头一皱,垂头不言,谢碧蓉这么赤裸裸的在找茬,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谢碧蓉看着陆幼泞那不敢言语的模样嘴边勾起一抹冷笑,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鞋,上面因为踩过花丛的时候沾染上一点泥巴。 “表妹,我的鞋脏了,不如,你帮表姐擦一下。” 陆幼泞闻言神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表姐这个要求也太过欺负人了吧!” 谢碧蓉脸上的笑意更盛,眼底也满是挑衅之色:“我这是在教表妹,寄人篱下就该拿出谦卑的态度来。” “若我不肯呢?表姐要怎么对我?” “那我自然会让你们兄妹俩付出一点代价。” 陆幼泞脸色微冷:“表姐是想把我跟哥哥赶出谢府?” “赶你们出去?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谢碧蓉说着,一步一步朝陆幼泞走近,最后俯首在她耳侧说道:“你跟陆引鹤上京来,不就是为了明年的会试嘛,你说,我要是从中做点什么手脚,你哥哥,还能顺利参加科考吗?” “你......”陆幼泞满眼怒意的看着谢碧蓉,双手藏在袖子底下紧握成拳。 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可恨又可恶! 谢碧窈站在旁边也听到了一点,她也觉得谢碧蓉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无理了,便想开口劝解一下:“四姐姐,这样做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全,就被谢碧蓉投射过来的阴狠目光给吓了一跳,嘴唇一颤,垂头不敢言语。 “呵,怎么?你是觉得你皮比她厚想替她?” “不、不是......”谢碧窈低声喏喏的回了一句。 谢碧蓉狠狠的瞪了谢碧窈一眼,这个尽拆她台的贱丫头,以后肯定要再找一个机会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再看向陆幼泞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陆幼泞看了谢碧窈一眼,心里泛起感激,再抬眸对上谢碧蓉的目光时,眼底只余冷漠,但此时,她的心里也已经有了抉择。 “是不是我乖乖照做了,你就会放过我哥。” 谢碧蓉晃了晃脑袋:“看你表现咯。” 陆幼泞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里的帕子,缓缓的蹲下身去,伸手去擦谢碧蓉伸出来的那只鞋子。 谢碧蓉起了逗弄的心思,见陆幼泞伸手,就把脚向左偏,见她向左伸手,便又把脚向右偏,见她不动,脚也不动,等她动了,脚便一下子往后扯去。 陆幼泞探得太过,没蹲稳,身子朝前扑了过去,摔倒在地,手撑在石板上。 谢碧蓉见状,发出了一连串愉悦又刺耳的嘲笑声。 当陆幼泞想重新站稳时,她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却被一只脚重重的压了上来,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眼眶一红,仰头望去。 正好对上谢碧蓉低头而视满是揶揄的双眼,“表妹的这双手,写的字格外好看呢。” 她说着,脚上也用力旋转了一下。 谢碧窈不知所措的看着谢碧蓉的动作,她说些劝解的话却又不敢开口,直到她抬头看见远处走过来的人,伸手扯了一下谢碧蓉的袖子。 谢碧蓉却不耐烦的抬手甩开了:“你也想来帮我擦鞋吗?!”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一道冷厉的声音。 “怎么?四妹妹是真的觉得自己在谢家已经一手遮天了吗?!居然干起磋磨表小姐的事来了!” 谢碧蓉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狠狠的抖了一下,是谢晚棠! 她立马收回脚朝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对上来人那双清冷又带着愠色的眼眸,她心头一颤。 “三、三姐姐......” 谢晚棠无视了谢碧蓉,径直走过来将地上的陆幼泞拉了起来,看着她那通红带着些微血丝的手背,只感觉心里头生起一阵怒火,对着谢碧蓉呵斥道: “她怎么得罪你了吗?!要受你这般折辱!” 谢碧蓉瞥了一眼陆幼泞的手,不服气的转开脸:“我不过是想跟她玩闹一下而已,三姐姐何必这么生气。” 谢晚棠闻言冷笑一声:“是嘛,既然如此,我也想跟四妹妹这般玩闹一下,四妹妹觉得如何?” 谢碧蓉的嘴嚅嗫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今天也是她倒霉,出门没看黄历,竟然碰到了谢晚棠。 “道歉!”谢晚棠见谢碧蓉无作为,直接要求她道歉! “你让我跟她道歉?!”谢碧蓉不敢置信的指着陆幼泞看向谢晚棠,“三姐姐,你这让我从此在谢府还有什么脸面?!”。 “我以为,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本身就已经不要脸了!” “你——!” “要么道歉!要么......自己去祠堂跪着!二选一!” 谢碧蓉红着眼看着谢晚棠,她这是给她选择的权利了吗?!一旦她要是去跪了祠堂,那就等于整个谢府都知道了,等传到了谢老夫人的耳中,那还能有她好果子吃?! 谢碧蓉抿着嘴,既不说话,也不愿意做出选择。 “三。” 谢晚棠也不惯着,直接倒数。 “二。” 谢碧蓉一阵气急,真等谢晚棠数完,那就轮不到她来选择了! “一......” “表妹,对不起!” 谢碧蓉的道歉几乎是与谢晚棠的最后一声一起响起的。 谢晚棠侧目看向一旁的陆幼泞,见她一直瞪着双眼看向自己,眼底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眼底带着温和的询问。 陆幼泞见身旁的人侧头看她,反应过来,浅浅的点了点头,表示她听到了。 她一直看着这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侧的人,心里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某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是哥哥站在她身旁一样。 第83章 解围 谢晚棠收回视线,看向谢碧蓉时已经没有了温和之色,只有警告:“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要是再不知收敛,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谢碧蓉闻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谢晚棠视线落在她身旁的谢碧窈身上,见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胳膊,眸色一暗,心里闪过一声叹息。 这也是个可怜的。 “七妹妹要是有空,可以常来我的栖然院,六妹妹也时常过来,你两可以一起做个伴,现在又多一个年龄相近的表小姐,你们三应该能玩到一起。” 谢碧蓉一听这话就炸毛了:“三姐姐的手没必要伸那么长吧,已经要了三房的表小姐,难道还要插手我们姐妹之间的事吗?”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三姐姐可别含血喷人。”说着,谢碧蓉恨恨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谢碧窈,要不是她整天摆出一副被她欺负了的可怜样,谢晚棠会那样对她吗! “三姐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出来得急,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谢晚棠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似是在看谢碧窈的态度。 谢碧蓉转身要走,见谢碧窈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用力的拉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谢碧窈被谢碧蓉用力的拉扯了一下,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姨娘,她还是压下心里的悸动,跟着谢碧蓉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陆幼泞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艳羡之色。 返回去的谢碧蓉越想越气,她恶狠狠的瞪了身旁的谢碧窈一眼。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真当谢晚棠是想要你吗?!不过是想要借着你跟我打擂台罢了,你要是敢背叛我,有你好果子吃的!” 谢碧窈闻言身子抖了一下,低头说道:“四姐姐,我不敢、不、不是,是我不会背叛你的。” 谢碧蓉这才略带满意的哼了一声,不过她想到了谢晚棠,心里头又是一阵烦闷,难道她一辈子都要被钳制在谢晚棠之下吗? 怎么可以! 她想起之前游舫夜宴上发生的那件事,心里头突然升起了一个主意。 谢晚棠不是最看重脸面名声吗?那这一次,她不但要让谢晚棠在谢府抬不起头来,还得彻底断了父亲让她嫁给陆引鹤的想法! 另一头,谢晚棠将陆幼泞带回了栖然院。 “清月,去拿药膏过来,如月,去打盆水过来。” “是。” 谢晚棠将人拉到正厅坐下,先用温热的毛巾将她的手擦拭干净,再轻柔的帮她的手上着药,看着有些呆愣的陆幼泞,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不是不认得我?我记得自你进府咱们两个好像没见过几回。” 陆幼泞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啊,不、不是,我记得您的,那天,也是您让管家伯伯带我跟哥哥进府来的,还有在拜见老夫人的时候,我也见过您的。” 谢晚棠的笑意直达眼底,“记性不错,不过也不用您啊您的跟我说话,我也就比你年长几岁,你唤我一声姐姐就行,或是叫我晚棠姐姐也行。” “那我叫您晚棠姐姐?”陆幼泞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嗯,挺好!”谢晚棠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闪过一丝思虑,这孩子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见多了亲朋好友之间的险恶,性子怕是会有些内敛谦卑。 罢了,好歹也是陆引鹤的亲妹妹,多照顾几分也是应该的。 “平日在府里都是跟着谢碧蓉她们俩玩的?” 陆幼泞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刚开始,四小姐会叫我过去......后来,哥哥便不让我过去了。” 谢晚棠错愕了一下,陆引鹤不让陆幼泞跟着谢碧蓉一起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你平日里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吗?” 陆幼泞点了点头,确实是,自从她不再答应帮谢碧蓉后,就很少自己一个人出院子了,大多数都是她的侍女白鹭陪她待着。 谢晚棠在心里叹了口气。 “晚意......就是府里的六小姐,倒是时常会过来我这边玩,想来你们两个之间年龄相当,应该能玩到一块去,你若是平日里没事做,可以来栖然院找我或是去找晚意也行,不要老是一个人闷着。” 陆幼泞眨巴了一下她那双秋鹿似的双眸,眼底升起一股期待之色。 看着她的眼神,谢晚棠爱怜似得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满是鼓励之意。 “府中也有几位西席,你这个年纪,正是上学的时候,以后便跟着晚意去跟府里的老师学习可好?” 陆幼泞有些惶恐,双手不安的紧捏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我......我可以吗?” “当然!”谢晚棠点了点头。 陆幼泞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陪着陆幼泞吃了几块糕点后才放她离开。 等陆幼泞走后,谢晚棠又让丫鬟去给谢晚意传了个口信,让她得空的时候多去找陆幼泞玩。 谢晚意听到传话后满脸笑容的应了下来,真好,她又要多个玩伴了。 客院内。 陆幼泞回到客院后,就看见自家哥哥正站在书桌前,提着笔在宣纸上作画,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浅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幼泞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背,默默的走了过去。 陆引鹤听见声响却没听见喊声,抬眸看了桌子对面的人一眼:“怎么了?不喊人也不说话?” 陆幼泞思量了一下,还是将谢晚棠帮她解围还让她跟着府里小姐一起去上课的事说了出来。 陆引鹤闻言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内心终究还是无法平静。 他放下手里的笔,绕过书桌走到了陆幼泞的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若想去就去,不用勉强自己。” 陆幼泞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勉强,哥哥,我很开心。” 陆引鹤看着妹妹眉眼弯弯透露出来的笑意,也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随你。” “嗯,哥哥,那你继续画画,我去练大字了。” 陆引鹤看着陆幼泞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 最后转身站在书桌前,看着桌上那支黑檀毛笔,眸底闪过一抹深色,他伸手执起笔,沾染上一抹红色的颜料,重重的落在了宣纸上。 第84章 送考 第二天一大早,谢晚棠就被清月等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心里哀叹了一声,原以为乡试折腾的都是那些学子,没想到连带着家属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谢晚棠忍不住想要抬手掩嘴打个呵欠,却被清月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小姐,这唇脂可是才抹好的,您这要是碰到了,可就花了。” “清月,只是去送两位哥哥出门考试而已,用不着打扮得如此精致,我待会还要回来睡个回笼觉的。” “待会小姐要睡回笼觉,我再帮小姐洗掉就行了,您昨儿个可是说过要亲自送大少爷二少爷到考场去的,那门口定是人山人海的,小姐若是不打扮得精致些,岂不是让人看低了去。” 谢晚棠闻言无奈扶额,人太顾及脸面,活得也确实是累人。 等清月如月将她收拾好,外头的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来不及仔细享用早点,谢晚棠只是披上了一件披风,便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大门口熙熙攘攘站了一群人,除了年纪太大的谢老夫人没在场,以及那些个不方便出面的姨娘,三个房头的主子几乎都在了。 谢晚棠一来,那前面的堆集的人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让她能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最前面。 “晚棠见过二叔父、二叔母、三叔父、三叔母。” 谢晚棠率先朝着几位长辈行了一礼,而后才将视线移向两位要参加乡试的兄长身上:“今天看两位哥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想来定能得文昌星君庇佑,顺顺利利考过乡试。” 谢允初闻言一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谢晚棠的额头:“你这小嘴,倒是会说。” 谢允安也笑着应和:“那我便希望承妹妹吉言,顺利考过。” 谢绍鸿跟于氏也满脸笑容。 谢允修在一旁跟着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显然是起的太早,还没睡醒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状态不佳。 谢绍鸿见他这副样子眉头一紧,语气冷硬了不少:“站没站相,整个人懒懒散散,像什么样子!” 谢允修收敛了一下,不过还是嘴欠的调侃了两句:“父亲,虽然今天是两位哥哥的好日子,但你这起床气不能只撒在我一人身上吧。” 谢绍鸿被他的话气得一瞪眼,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于氏赶忙插进两个人的中间,安抚谢绍鸿,责备了谢允修一句:“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你啊,今年也十六了,好歹稳重些。” 谢允修抿了抿嘴,不言语了。 谢绍鸿也不是真的生气,父子之间嘛,他对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除了性子太过活泼跳跃了些,本性不坏,不过他还是希望他能稳重些。 “你待会也跟着去送一下你两个哥哥,看看那些早起奔赴赶考的学子,学学人家。” 谢绍鸿沉声交代,早些年他当值时总会趁机去看上几眼那些前来赶考的学子,个个都是斗志昂扬的,精神面貌值得称赞,他也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学着些。 “知道啦。”谢允修闷声回了一句。 谢绍鸿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后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放平心态,小心应答,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 “是。”谢允初谢允安齐齐朝着谢绍鸿行了一礼。 “行了,去吧。” 大门口停着三辆马车,分别是谢允初、谢允安以及谢晚棠的。 陆引鹤也一直站在一侧,他今天也要跟着去送一送,谢允初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便跟着上了当头的那辆马车。 谢允安看向对面的谢允修说道:“那你便与我一同乘坐吧。” 谢允修不言语,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最后看向了一旁的谢晚棠:“哥,我还是跟三妹妹一起坐吧,免得打扰了你,影响了你考试的心境,那父亲还不得气得拿大鞭子抽我一顿!”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便一个快步跃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弯身钻了进去。 “这臭小子!”谢绍鸿现在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谢允安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朝着谢绍鸿行礼,转移他的注意力。 “父亲。” 谢绍鸿挥了挥手:“去吧,一切当心。” “是。”谢允安应了一声,转身提着自己的长袍稳稳当当的踏上了马车。 谢晚棠对着几位长辈行了一礼后也由清月扶着上了最后那辆马车。 马车缓缓行动,朝前驶去,左右两侧跟着一队侍卫,骑马跟随。 于氏目送着马车离去,眼眶微红,待她平缓好心绪后,才转头看向一旁的谢绍鸿:“老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去当值了。” “嗯。”谢绍鸿拍了拍于氏的手以示安抚,提着袍服下了阶梯,弯身坐进了等在那的轿子,轿子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而去。 谢绍纹见状,也赶忙跟上,坐上自己的那顶轿子。 于氏目送着丈夫的轿子离去,转头看了眼还站在门边的众人,轻飘飘的抬了一下手说道: “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 她也要去延松堂回禀一下老太太,好安她老人家的心。 谢碧蓉站在后头冷眼看着,她身旁站着的谢允泽忍不住抬手掩嘴打了个呵欠,嘟囔了一句: “真是的,不过就是参加个乡试而已,有必要全家人都这么早起来送嘛,更何况他们考中也没我什么好处啊,散了散了,这大好的早晨,不睡个回笼觉都浪费了。” 说着便伸了个懒腰,转身走了。 孔氏见状,连忙追赶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念叨: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房二房有出息了,咱们好歹也能沾点光。” “不过要我说啊,最好还是你加把劲,给爹娘考个进士举人回来,那才真真的光宗耀祖。” “儿啊,我听你父亲说,让你今年努力点,明年去参加童子试,争取明年考过童子试后再一举考下秀才,这样后面你父亲才好找人托关系,把你送进更好的学院去读书。” “儿啊,你给娘争口气,可不能让柳氏生出来的那个庶子给比下去了,最近你爹可没少在我面前夸那个庶子,真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谢允泽不耐烦的用手指扣了扣自己的耳朵,嘴上应着“嗯,啊,好”,但实则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 照他说,哪个学院都比不上国子监,如果真的想让他有出息,就该把他送进国子监去才是。 而且书读不好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国子监里那些贵族世家的子弟,那些人脉,但凡他能牵扯上一二分,就够他后半辈子富贵无忧了。 不过可惜,他爹没那个能力给他搞一个荫封的名额,而大房二房又是个小气,宁愿把名额空在那,也不愿意拿出来给他用。 真是一群吝啬鬼! 第85章 吃撑 谢碧蓉虽然没有说话,但内心却是极为赞同自家哥哥说的话,要不是她娘一早就叫人喊起她拉着她一同过来,她才不愿意来呢,反正去参加乡试的又不是她的亲哥哥。 而且照她心里的话来说,考不上才好呢,免得给大房二房的人添加底气,让他们看不起自家的三房。 见人群都散了,她就想回自己的院子去,结果一扭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陆幼泞,她站定了脚步,阴恻恻的看着对方。 陆幼泞知道对方在看自己,便移开了视线,不想去招惹对方,打算返回自己的院子。 刚走两步,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她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白净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瞪大了双眼略带疑惑的盯着她看。 “你就是我三姐姐说的那位姓陆的表小姐?” 小姑娘一开口就带好奇,语气娇软却不骄纵,陆幼泞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位应该是昨天晚棠姐姐跟她说的谢晚意,便点了点头,语气轻柔说道: “是,我叫陆幼泞。” 谢晚意当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谢晚意,你多大了?” “今年十岁。” 谢晚意歪了歪脑袋:“我也十岁了,咱俩一样大,我是十月生辰,你呢?” “我的生辰在十二月。” 谢晚意闻言笑眯了眼:“我比你大,那你就该叫我一声表姐了,表妹。” “啊?”陆幼泞闻言错愕了一下,她那个正经的表姐谢碧蓉都不屑于认她这个表妹,反倒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谢晚意一上来就如此热情,倒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啊什么?我带你去我住的院子转一圈,你认认路,以后就常过来找我玩,对了,三姐姐还说让你跟我一同上下学,以后咱们指定要天天见面的,对了,你书本都准备好了吗?许夫子教书可严厉了,你对他可得小心点......” 谢晚意拉着陆幼泞的手边走边说,嘴巴一刻不停,全程都没能让陆幼泞插上半句话。 不过陆幼泞也喜欢听她说话,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的,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丰富,让人看着就觉得欢乐,不知不觉脸上便扬起了笑容。 谢碧蓉恨恨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面色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好看,心里暗暗骂着。 果然是个小贱人,这么快就攀附上大房的人了。 谢碧窈站在一侧,担心谢碧蓉又要使脾气,便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 “四姐姐,这里还有许多各房的下人在呢......” 谢碧蓉眼尾瞪了谢碧窈一眼,冷哼一声,甩手扭头走了。 独留谢碧窈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陆幼泞跟谢晚意携手同走的背影,垂下眼眸,遮盖住了眼底的神色,随后抬起脚步,朝着谢碧蓉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马车上,谢晚棠看着躺在角落里四仰八叉的谢允修,不禁有些无奈,只好坐在另一侧,清月坐在门边,将车帘子放了下来,遮挡住了一些光线。 谢允修摸了摸腰上的一个软枕,感叹了一声:“哎呀,果然还是三妹妹的马车最舒服了,让人一躺下就不想再起来了。” 谢晚棠踢了踢他的脚,“三哥哥何必这么夸张,二房的马车可不比我这差得到哪去。” 谢允修一把撑起了自己的腰杆,稍微坐直了些,看着清月摆出来的点心,随手摸了一个送进嘴里。 “你这话可说错了,虽说两辆马车用料是大差不差的,可马车里头的布置可是天差地别的,你瞧瞧你这马车里头,碳炉,冰匣子,暗格子,小书桌,那是一应俱全,就连窗帘布都是用百金一匹的月白纱,透光透气性最好的,还有这妆缎金丝梨花纹的软枕,也就你这马车上才有了......” 得得得,还是打住吧。 谢晚棠直接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谢允修的嘴里。 “三哥哥,你饿了吧,不如还是先用点点心,歇歇嗓子。” 她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结果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他说不累,她听都听累了。 一路上,只要谢允修想要开口说话,谢晚棠就给他塞点心。 等到了考场的时候,点心盘子也空了,而他也彻底吃撑了。 “呃——,三妹妹,虽然、呃——,虽然我知道你心疼哥哥没吃早膳,但是、呃——,但是下次也可以不用这么热情,呃——” 谢允修一边说着,一边打嗝,着实是有些可怜。 谢晚棠与清月对视了一眼,低头偷笑,直到清月给他倒了一大杯水,他喝完才算缓解打嗝,不过胃倒是更撑了。 下了马车后,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只能停在最外围,再往里,便是进人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皇城的守卫隔出了一片区域,再往里头,就是只能考生进入的了,陪同的家人小厮一应都不能再靠前半步。 考生提前一天开始进入考场,进去后,先得排队搜身检查,谨防夹带作弊用品。 考试共分三场,一场三天,一共九天,在此期间,考场封闭,所有人禁止出入,外围有士兵把守,无论是什么要紧的事,都不能惊扰到里面的考生。 谢允初谢允安与陆引鹤正站在马车旁说着些什么,主要还是陆引鹤在说,两人在一旁听着,偶尔点点头。 谢晚棠跟谢允修走了过去,顺风听了一耳朵,也就是一些考试时的注意事项,对于陆引鹤这个已经考过乡试的人来说,他分享出来的经验其实未必用得上,但还是能起到帮谢允初两兄弟稳定心神的作用。 待陆引鹤说完后,谢晚棠这才开口:“大哥二哥只管安心考试便是,旁的事此时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谢允修也很有激情的给两人鼓励了一番:“大哥,二哥,加油,我在家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谢允初跟谢允安点了点头,由小厮侍卫护着走向了考场,直到小厮等人被守卫拦下,他们两人才接过东西自己走了进去。 第86章 受伤 陆引鹤几人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他才收回视线,轻轻落在了身旁的谢晚棠身上。 谢允修在一旁伸展了个懒腰,含糊不清嘟囔了一句:“这大早上的一顿折腾,这要是不回去补上一觉,都对不起周公他老人家。” 谢晚棠看向了一旁的谢允修,“三哥哥,大哥跟二哥已经进考场去了,你还要跟我坐一辆马车回去吗?” 谢允修歪着头看向谢晚棠:“那不然呢?另外两架马车可没有你的马车那么舒适。” 陆引鹤闻言,视线也从谢晚棠身上转移到了谢允修身上,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情绪,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说道:“正好,昨天跟你说的试题我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出来,回去你便先破那些题吧。” 谢允修闻言身子抖了一下,原本慵懒的神色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眼珠子快速的转悠了一圈:“啊,那什么......我刚想起来,我今天还约了朋友,三妹妹,我就不跟你挤一辆马车了,引鹤哥,你整理的试题等我回去再做哈。” 谢允修边说边走,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跳上谢允安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了。 陆引鹤还伸手想拦一下,谢允修面露惊恐之色,躲闪开来,上了马车后便直接让车夫快走,头都不敢回。 “诶!三哥哥......” 谢晚棠有些无奈的看了陆引鹤一眼,只见他也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得,还是自个回吧。 “陆公子有事要外出吗?” 如果他有事的话,那她就自己回好了。 “并无。”陆引鹤轻轻摇了摇头,“三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嗯,那便一同回去吧,正好哥哥的马车也还在。” 陆引鹤眼眸微闪,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不变,一贯温和,只是心里闪过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之感。 看着谢晚棠转身上了马车后,他才折步前往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热闹的地方。 隔着人海站在自家马车前的宋子恒,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马车前与那个男人谈笑自如的谢晚棠,神色阴沉,拳头紧握,直到看见马车离开,也不曾松懈半分。 其实在谢家兄弟到达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那冷眼看着了,谢家的人总是那般意气风发,再对比他现在的模样,眼里血丝遍布,眼下青黑一片,很显然精神不济的模样,他心里就不由的升起了一股怒意。 而他只要一想到因为卢霜而丢失掉了谢晚棠,那股怒意就会在他心里翻滚,总是压抑不住! 那卢霜那个贱人,果然也是个不安分的! 昨天晚上,趁着院子里的人为他乡试的事忙乱,竟然偷偷跑进来给他送什么补汤,他一时不察喝了下去,害得他精神亢奋了一晚上没睡着。 后来才知道,那补汤竟然是用鹿鞭熬制的,那女人哪里是想给他进补?!分明是想害他!! 以至于他今天过来参加乡试,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凭白就让旁人觉得他底气不足,看低了三分。 “少爷,到时间了,该进去贡院了。”小厮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宋子恒瞥了小厮一眼,伸手从他手里接过东西,阴沉着一张脸朝着考场走去。 不管如何,这次乡试他一定要考过,他所失去的一切,他都要靠自己一点一点夺回来! ...... 八月十四日,乡试第二场考试也进入尾声了,不过参加乡试的学子就算考完了第二场考试也并不能外出,连八月十五都得在里头马不停蹄的转场开始考第三场。 栖然院内,谢晚棠叫人搬出了一张美人榻摆放在自己的院子海棠树下,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但胜在树影婆娑,自带凉爽之感。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忙活,除了几个大丫鬟还在院子各处忙活着,就连何妈妈跟伍妈妈也被于氏安排着,带着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去帮忙打扫一下府里的庭院跟偏院。 毕竟每年的中秋节,谢家之外的那些族老跟旁支都会过来在府里跟谢老夫人一起过节,一是为了联络感情,加以亲近,二嘛,也算是两边交流信息,互通有无,打探情况。 毕竟,一个家族,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要是这两边有哪一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对对方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谢氏一族来说,目前官职位坐到最高的,就是谢晚棠的父亲谢绍骞了。 在整个谢府都处在一个忙慌慌的状态下,也就只有谢晚棠还有几分悠闲的心态,躺在院子的美人榻上小憩了。 清月从里屋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了谢晚棠的身上。 谢晚棠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柔软的薄毯,仰头对清月说道:“清月,去给我端盘点心过来,再泡一壶梨茶。” “是。”清月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厨房而去。 谢晚棠扭动了一下身子,以一个舒服的姿态躺在了美人榻上。 清风微拂,穿梭在树叶之中,树枝晃动之际,使得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驳得打在了谢晚棠的脸上。 她眯了眯双眼,拿起一方水蓝色的帕子,轻轻盖在了自己脸上,不知不觉间,呼吸就变得清浅又绵长。 待清月将点心跟梨茶端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晚棠掩面躺在美人榻上,没什么动静,她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见对方没有应答,便猜想自家小姐可能是睡着了,随即将梨茶跟点心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让谢晚棠睡醒后就能吃上,她则转身回了房间去干活去了。 清风悄悄抚过那方水蓝色的帕子,掀起一角,只见帕子底下一张美丽的睡颜,不忍惊扰,席卷了一下榻下的落叶,环绕了树根一圈,最后溜进树枝之中,留下半句安眠之声。 客院内,只有陆引鹤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执着毛笔正在批改谢允修作答的策论,毛笔上沾染了红颜色丹砂墨汁,正行云流水的写着。 突然,外头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引鹤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就看见门口闯进来一个小丫鬟,正喘着粗气慌张的说道:“表、表少爷,不好了!表小姐在三小姐院子里摔伤脚了!” “你说什么?!”陆引鹤闻言猛然站起身来,手中的毛笔掉到了纸张上翻滚出了一条长长的红痕,已经无心顾及了。 陆引鹤绕过书桌,快步走到了那名小丫鬟的面前问道:“你说幼宁伤了腿?!这是怎么一回事?” “您先跟我走!” 丫鬟转身带路,陆引鹤紧跟而上。 路上,小丫鬟简单的解释了一番:“奴婢是三小姐院子里做洒扫的,当时表小姐正在跟清月姐姐一起挂灯笼,哪知梯子突然歪了,表小姐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奴婢就听见三小姐大喊叫大夫,然后奴婢就被一位姐姐指派过来叫表少爷您了,其余的,奴婢一概不知。” 陆引鹤听着小丫鬟的话,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见对方一脸焦急,满头大汗带着他走进内院的样子,以及他对幼泞情况的担忧,心里那一丝丝疑虑也就被他忽略掉了。 在绕过一条长廊后,出现了一道月亮门,栖然院的牌匾便映入眼帘,此时院门大开,并无遮掩。 也不知是不是那名小丫鬟体力不支了,竟然越走越慢,陆引鹤见对方行动实在是缓慢,他心中焦急,便直接大步赶过那名丫鬟,一脚踏进了栖然院中。 他行至院子中央之时,才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之处,整个院子太安静了,一点都没有吵闹慌乱的样子。 而院子里也没看见什么人在,只有在海棠树下摆放着一张美人榻,上面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虽然用一方手帕盖着脸,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就是谢晚棠。 陆引鹤心中闪过不妙,他立马惊觉出不妥的地方,要真是幼泞在栖然院里受伤了,栖然院绝不可能那么安静,谢晚棠也不可能那么悠闲的躺在院子里小憩。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转头去看刚刚那个带路的丫鬟,这才发现身后哪有什么人影,那名小丫鬟早就不知所踪了。 陆引鹤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眼神幽幽,眼底似乎压抑着风暴。 果然,他是被人给算计了,被引过来栖然院,难道是有人想要利用他对付谢晚棠?! 当他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立马转身朝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清月。” 一道略带慵懒的嘤咛之声从美人榻上传了过来,陆引鹤行动的脚步一顿,心中的慌乱突然安定了下来。 “清月?” 又是一声呼喊,陆引鹤看着院门口的那双眼睛一凝,眼底闪过一抹深色,他脚步一转,反而朝着谢晚棠走了过去。 谢晚棠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还以为是清月将梨茶泡好端过来了,她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下,压根没发觉她刚刚睡着了。 “清月,帮我把梨茶端过来。” 陆引鹤停下脚步,低下头,视线扫过茶几上放着的一壶茶、凉碟点心,迟疑了一下。 谢晚棠没听见清月的声响,伸手拉下脸上的帕子,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干脆直接抬手掩着,伸出另一只手对身后之人示意,语气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催促:“快点,你家小姐快要被渴死了。” 陆引鹤听着那充满了娇气般的话语,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抿嘴勾了勾唇角,弯腰拿起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茶,轻轻递到了谢晚棠的手中。 ...... 花园里,谢碧蓉正在招待两位平时交好的小姐,鸿胪寺主簿之女孔颖芝,上林苑典署之女孟诗诗,这两人的父亲官职都不高,跟谢绍纹的差不多,所以她们三个常凑在一起玩。 “碧蓉,真没想到你会突然邀请我跟诗诗来谢府玩。”孔颖芝吃着点心,看着这花园里的美景赞叹出声:“不过还得是你,瞧瞧这花园,多漂亮!还有这点心,如此香甜,怕是费了不少名贵之料吧!” “是啊是啊,碧蓉,刚刚看你住的院子,又宽敞又漂亮,还有那一水的服侍的人,简直要羡慕死个人了,不像我,到现在还跟我母亲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身边能听使唤的也就一个小丫头而已。” 孟诗诗也在一旁附和奉承,还拉出自己的生活来,不满的抱怨了两句。 毕竟她们两个的父亲虽然跟谢碧蓉的父亲官职差不多,但没有谢氏这么一个厉害的家族做靠山,她们两个在京城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没有谢碧蓉那么舒坦。 谢碧蓉掩嘴轻笑,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故作矜持的说道:“不过就是个院子跟几个粗使丫鬟罢了,谢府对我还算不错,虽然外人看着我好像比不上我三姐姐,但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 孔颖芝孟诗诗二人闻言,又是发出了一声羡慕的赞叹之声,哄得谢碧蓉整个人都感觉轻飘了不少,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明媚又得意的笑容。 谢碧蓉虽然平时跟这两个人交好,但却并没有邀请她们进府里来玩,毕竟她在谢府比不上谢晚棠随性,要是要邀请她们进府还得跟于氏通禀。 况且谢晚棠每次邀请的都是一些三品二品以上的官员之女,而她在下人面前一贯要面子,才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被谢晚棠给比下去。 今天也是因为有别的目的,她才特意拿了自家母亲的帖子出来,把这两个人邀请进府来玩。 谢碧蓉抬起手,拈着手帕轻按嘴角,收敛住了情绪,非常大方的开口说道:“这些点心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待会我让厨房给你们一人包上一份,带回家去慢慢吃。” 两人闻言,又是一阵道谢恭维之声,直哄得谢碧蓉眉开眼笑,心里头一阵畅快,就像感受到了谢晚棠平时被人恭维的那种感觉,原来令人这么开心啊,难怪谢晚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哼,现如今,她也感受到了! 第87章 贿赂 孔颖芝跟孟诗诗见谢碧蓉此时心情大好的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孔颖芝柔声开口说道:“碧蓉,我们两个老是听你提起你的三姐姐,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机会见到过她本人,还真是有点好奇呢。” 孟诗诗也立马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我时常听你说起谢三小姐整天带你参加这个宴会那个宴会的,带你去结识哪家的小姐,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沾沾你的光,也结识一下你的三姐姐呢?” 谢碧蓉闻言,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不少,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之色,心中冷哼一声,说到底,还不是冲着谢晚棠那个身份去的。 要是平时谢碧蓉听到她们俩的这个请求一定会拒绝,不过今天嘛...... 呵,就算她两不提,她也一定会找机会带她两去见谢晚棠的,不然岂不是错过她所费心安排的那个场面了。 谢碧蓉并没有马上答应,反而是拿乔了一阵,直到两人恭维她的好话说了不少,而她也看见凉亭外头自己的婢女翠环对她暗暗点了点头时,她才露出一副略显勉强的神色,答应了那两个人的请求。 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们这么想见我三姐姐,那我便带你们过去见她一下吧。” 孔颖芝跟孟诗诗立马喜笑颜开,满眼喜色压抑不住,一左一右很是亲密般挽着谢碧蓉的手走出了凉亭。 谢碧蓉带着她们两个缓步朝着谢晚棠所在的栖然院而去。 在快到的时候,她看见长廊处一闪而过的某个丫鬟身影,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眼底闪过一抹疯狂之色,她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扇月亮门而去。 她满心兴奋想着自己的计划,就连平日里要通报的规矩也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着要快点实施起来。 以至于她一踏进院门,她便带着隐秘的兴奋的喊了一声:“三姐姐!” 喊完之后,她的眼睛便快速的在院子里扫视寻找。 待看见院子之中站着的陆引鹤,以及他给躺在美人榻上的谢晚棠端茶杯时那个看起来甚是亲密的动作时,她立马满脸惊恐的叫喊了一声:“啊——” 虽说是惊恐,但她的眼里却满是兴奋之色,只是她那一声叫声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看到了多么不堪的场景呢。 而谢碧蓉的那一声叫喊,也成功的惊吓了谢晚棠一下,使得她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杯子从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嚓”,瓷片碎了满地。 谢晚棠皱着眉头坐起身来,目光直视院门口,便看见谢碧蓉满脸惊慌的神色,而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她不认识的人。 谢晚棠眯了眯眼,脸上的神色冷了三分,而此时她的眼尾扫到一片天水碧色的衣角,侧目看去,才发觉美人榻后面站着的压根不是清月,而是陆引鹤。 谢晚棠心中闪过疑惑,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没有一点声息?! 谢碧蓉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立马张口喊道:“你、你们两个......三姐姐!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跟外男在自己院子里私会?!” 在里屋的清月跟如月听到声响,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出来,两人见到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默默走到了谢晚棠的身后。 谢晚棠听到谢碧蓉的话,先是诧异了一下,看了眼一旁的陆引鹤,随即反应过来,镇定自若的从美人榻上上站起身来,不慌不忙的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脸上不见慌张之色。 看向谢碧蓉时,眼底的神情似笑非笑:“私会?我竟不知你一个后宅女子,空口无凭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晚棠的镇定,出乎了谢碧蓉的预料,她以为,再怎么样,谢晚棠也会慌张的为自己辩白一两句才是。 “如若不是私会,那表哥一个外男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三姐姐,这可是你的院子,况且刚刚院子里就你们两个人在,你这又作何解释?” “说到这个,我也是有点好奇呢?”谢晚棠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引鹤,眼里带着询问之意,为什么他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陆引鹤看了一眼谢碧蓉,此时,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对方将他引到这里来的目的,随后扭头看向谢晚棠,开口说道: “方才,我在客院,来了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的跟我说,幼泞在三小姐的院子里帮忙挂灯笼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我心里担心幼泞,便跟着那个小丫鬟过来了。” 看着陆引鹤不似作伪的神情,再加以谢碧蓉刚一进来就扣下来的罪名,谢晚棠心中了然,这件事不出意外,就是谢碧蓉搞出来的,不过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谢晚棠对谢碧蓉投过去审视的眼神。 谢碧蓉对上谢晚棠的眼神,立马躲闪了一下,眼珠子一转,便反驳道: “表哥找借口也该找个好一点的,咱们谢府家大业大的,何至于要劳烦表妹攀高受累的去挂灯笼,更何况,我从进来到现在,可都没有看到过表妹的半个身影!” 谢碧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陆引鹤在找借口,以掩饰他跟谢晚棠在这里私会的事实。 “是真是假,等会找到那个小丫鬟不就知道了。”谢晚棠说着,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谢碧蓉身后站着的那两位小姐身上,“不过这件事是谢家的家事,还请这两位小姐避让一番才是。” 谢碧蓉听到谢晚棠要让这两个目击者之人离开,当下心里头就不愿意,私会的事还没有定死在谢晚棠身上,况且这两人要是走了,谁还能帮她把事情宣扬出去。 “三姐姐是心虚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人赶走?” 谢晚棠闻言眯了眯眼,眼底的冷冽一闪而过,脸上的神色顿时冷了几分。 “谢碧蓉,别说我今天与陆公子没发生什么,就算有点什么,你觉得就凭你带来的这两个人,她们出去后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把这里的事宣扬出去吗?!” 这下轮到谢碧蓉失了笑容了,她向前一步,厉声开口质问:“三姐姐难道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站在后面的孔颖芝跟孟诗诗闻言也是神色一凛,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生出了一阵后悔之感来。 早知道就不哄着谢碧蓉带她们来见什么谢三小姐了,平白无故的扯进这样的闹剧里来,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谢府还不知道呢,当真是令人心悔得很。 谢晚棠却嗤笑一声,笑出了声来:“不,我只是教你一点做人的道理而已。” 说罢,谢晚棠扭头看向身后的清月如月,给她俩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反应过来,转身回了内室。 谢碧蓉满脸疑惑跟戒备的看着谢晚棠,她猜不透谢晚棠想耍什么花招,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片刻之后,清月如月从房内走出,两人手上还各自端了一个精美的锦盒,绕过谢碧蓉,直接送到了孔颖芝跟孟诗诗面前,还打开了盒子,让她们能看清楚里头的东西。 好家伙,一整盒的首饰,金光璀璨,宝石绚丽,差点没晃花了那两人的眼睛,两人皆是心头一跳,当即就升起了贪婪之意。 清月合上盖子,带着一抹温和又不失骄傲的浅笑说道:“今日府中招待不周,还望两位小姐见谅,这盒子里的首饰是我家小姐的谢礼,还望两位小姐收下。” 是谢礼,不是赔礼。 孔颖芝跟孟诗诗两个人也不是个蠢的,自然明白这是谢晚棠让她们封口的意思。 孔颖芝跟孟诗诗对视了一眼,一时没有动作,再看了眼谢碧蓉跟谢晚棠,一个横眉竖眼,怒不可遏,一个笑容浅浅,但气势逼人,再三权衡之下,两人还是伸手接过了。 清月见状,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三分,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名帖递到了二人的面前:“这是我家小姐的名帖,二位小姐若是得了空,可前来府中寻我家小姐闲玩。” 要是说刚刚孔颖芝跟孟诗诗被迫收下的那盒首饰之时,心里头多多少少升起了一点被威胁强迫的怨气,那此刻见了这两张名帖,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名帖,这相当于是一个结交三品大员嫡女的机会。 更甚的是,若是以后她们两人出了什么事,只要拿着这张名帖找上门来,谢晚棠说不定会看在名帖的份上出手帮一下,那于她们而言,说不定就是扭转结局的机会。 孔颖芝与孟诗诗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立马欣然收下,还朝着谢晚棠的方向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谢晚棠也浅笑着点头应下了,她眼眸微闪,心里头想起了谢老夫人对她的教导:驭人于下,与其压制,不如抬举,在仗势欺人的压制下,心中难免会生出怨气,可若是抬举,那心里头便只剩下感激了。 这样谦和的态度,果然让孔颖芝跟孟诗诗心里更加欣喜,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今天来谢府真是来对了,简直赚大发了! 相比较于两人的欢喜,谢碧蓉的面色就更加阴沉了,看向那两人眼神的简直是目眦欲裂,内心极为震怒! 谢晚棠居然当着她的面,给孔颖芝跟孟诗诗加以贿赂,这也就罢了,毕竟谢晚棠一贯喜欢用这些个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 而更让她气愤的是,那两人居然还欣喜的接受了,难道她们两个忘了究竟是谁请她们两个进府来的吗?! 对于谢碧蓉眼神的控诉,孔颖芝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是美滋滋的抚摸着手里的锦盒。 刚才她看的那一眼,里头都是一些精美的首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有了这些东西,日后塞进她的嫁妆里,面子底气都能多上三分。 直到一旁的孟诗诗悄悄用胳膊撞了她几下,她才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谢碧蓉那几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她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盒子抱稳。 孔颖芝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不少,这才想起来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面露尴尬之色,只是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无动于衷吧,便想着开口安抚谢碧蓉两句。 “碧蓉,我方才听见你喊那人表哥,那想来也是有亲戚关系的,亲人之间在院子里交谈几句也没什么的,别是你想多了。” 孟诗诗闻言,也立马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碧蓉,我看三小姐可不是那么没有礼数的人,要不你还是跟三小姐道个歉算了,别把事情闹大了。” 谢碧蓉闻言气得一口银牙差点没给咬碎了,好家伙,她原本请进来帮她的人,结果现在因为谢晚棠的那一点点施舍,就立马调转话头反咬她一口,还真是好得很啊! “哼,用不着你们假好心,在这里充当夫子来说教我,说到底你们两个要不是因为我,这辈子就算爬狗洞也爬不过这谢府的高墙进来,既然如今好处都拿尽了,就滚吧!” 孔颖芝跟孟诗诗闻言,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对着谢碧蓉也不再是那副讨好恭维的样子,要不是顾及谢晚棠还在,早就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了。 呵,还真当她谢碧蓉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了,要不是谢碧蓉出自谢家,名字上冠着谢姓,她们两才懒得奉承她呢。 不过就是个从八品光禄寺监事之女,而且还是个庶子之女,真当自己有多高贵似得,她倒是看看出了谢府以后看谁认她的脸面啊。 她们的父亲再怎么样好歹也是嫡出,她们的身份,比之谢碧蓉,可不知高贵了不少,当谁稀罕跟她玩似得。 两人也不惯着她,当即就跟谢晚棠表示要回去了,并且语气诚恳的再三保证,今天谢府发生的事,她们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让清月送她们出去。 结果孔颖芝跟孟诗诗一回头,就看见院门口出现了好多人,一时之间还过不去,而打头的两个婆子一身气势,穿着打扮也不比她们的娘亲差了多少。 两人晃了一下神,当时便愣在了原地没动弹。 第88章 证明 而孔颖芝跟孟诗诗发愣的这一下子,院子里便涌进来二十几个丫鬟婆子,使得原本空旷的大院子瞬间就热闹了几分,多了几分人气。 不过这些丫鬟婆子特别知礼数,并不会因为院子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就乱瞟乱看,反而低着头噤声站在一旁,等待主子的指示。 何妈妈伍妈妈先带着人跟谢晚棠行了礼,回禀:“小姐,二夫人嘱咐的事都办妥当了。” 谢晚棠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有说些什么。 何妈妈站在一侧,瞥了谢碧蓉那几人一眼,视线经过孔颖芝手里的锦盒跟名帖,又看了眼站在谢晚棠身侧的陆引鹤,感受到了院子里那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心里头便猜想可能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谢晚棠沉着脸没说话,只是抬起手上的帕子压了一下鼻下。 何妈妈便跟身旁的伍妈妈对视了一眼,伍妈妈立刻板着脸,沉声吩咐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散了去,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干自己该干的事去。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散了一大半,只留两个管事妈妈并几个一等二等的丫鬟还留在原地没动弹。 孔颖芝跟孟诗诗见此场景心中更是震撼,原本她们见识过谢碧蓉的院子跟服侍她的丫鬟婆子之后,心里就羡慕嫉妒得紧了。 而现在看见那一群服侍谢晚棠的下人,那简直是想羡慕都找不到方向来羡慕,这场景,她们晚上睡觉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原来谢府真正得宠的嫡出大小姐居然有这么多服侍的下人,再看这个院子,也比谢碧蓉那个大了三四倍不止。 亏谢碧蓉还在她俩面前说得出在谢府她也是很得宠的,比谢晚棠差不了多少,这么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好嘛,还真是不知羞。 幸好谢碧蓉此时不知道孔颖芝孟诗诗二人心中的想法,不然只怕会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清月指了两个二等丫鬟给孔颖芝孟诗诗带路,将她俩送出了谢府,随后便走回了谢晚棠身旁站定。 谢晚棠抬了抬下巴,勾着嘴角看着谢碧蓉,现在,外人没有了,可以来处理一下家事了。 谢碧蓉见自己身边一下少了几个人,气势一下弱了不少,不过她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三姐姐,你以为把人封口送走就没事了吗?不管如何,三姐姐私会这件事是万万抵赖不了的,我一定会跟祖母说的!” 谢晚棠闻言嗤笑一声,带着气势一步一步朝谢碧蓉走近,语气微冷:“四妹妹真的敢把这件事闹到祖母面前吗?况且,说我私会,你有证据吗?诬陷我,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谢晚棠越走越近,最后,只与谢碧蓉不过半步的距离,她盯着谢碧蓉的眼睛说道:“四妹妹,你都敢把私会的罪名扣我身上了,怎么不做得绝一点,直接说我两早就已经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了呢?!” 谢碧蓉闻言身子一抖,猛地向后退了半步,看着谢晚棠的眼神带着惊恐,那天晚上被掐脖子的记忆直接涌上了脑海,她心里又泛起了那股熟悉的恐惧。 谢碧蓉紧咬牙关看着谢晚棠,恐惧之下还升腾起另一股情绪,叫做愤怒!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能直接下药让让两人滚在一起身败名裂! 可是没办法,谢晚棠身边的人太多,要做到不知不觉给她下药谈何容易,而陆引鹤也轻易不会到后院来,平时他们两人也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她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她今天之所以会想着邀请孔颖芝跟孟诗诗来,就是为了让她俩见证这个她给谢晚棠扣下的这个私会的罪名。 本来她们两个就是好事又八卦的人,嘴上也时常没个把门的,她想着只要两人将今天她说的那些传出去,谢晚棠就算不从神坛上跌落下来,起码名誉上也会深受影响。 不过,她也想过,或许以谢老夫人谢晚棠的宠爱,以及谢绍骞的势力,可能会把这件事压制下去。 但她也知道,就算到时候对谢晚棠没什么影响,那谢老夫人为了顾及谢晚棠,也会将陆引鹤给赶出去的,这样的话,她爹就再也不会想着将她嫁给陆引鹤了。 总之不管结果如何,对她都没什么坏处就是了。 谢碧蓉想到这,便坚挺着身躯说道:“那三姐姐又要如何证明你们两人没有私会?” “我不需要跟你证明这种事情!”谢晚棠直接霸气回应,抬手指着谢碧蓉接着说道:“但是,我一定会证明今日你对我的陷害!” 谢碧蓉闻言心神一跳,双手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心里却在不断安抚自己,谢晚棠不可能找到那个丫鬟的,那个丫鬟此时一定被她的人送出谢府去了! 想到这,谢碧蓉仰起了下巴,眼底升起一股自信之色。 谢晚棠扭头看向陆引鹤:“陆公子,你可还记得引你过来的那个小丫鬟长的什么模样?” 陆引鹤垂下眼眸,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一身粗使丫鬟的打扮,长相普通,个头也不是很高,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谢晚棠闻言不由凝眉,这些信息给得都太笼统了,不说整个谢府,就单单她这个院子就能挑出五六个符合条件的丫头来,这要是整个谢府翻查一遍,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拖得时间久了,只怕是黄花菜都得凉了! 第89章 冤枉 xs7.com 陆引鹤也知道他给出的信息太笼统了,为此,他再度回想了一下在路上之时他所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丫鬟说话的口音不像是京城这边的,倒有点像是青州那边的口音,还有,那名丫鬟的右耳耳朵上有一小块烧伤的疤痕,她手指粗糙,指甲缝隙之中有污泥,应该是院子里干粗活或是马房那头的!” 谢晚棠闻言神色一凛,口音,疤痕,指甲缝隙中有污泥,这些都是明确的指向性线索。 而且,她想到,在谢家做活计的丫鬟,其中有一个很要求就是要洁净,哪怕是做粗使的丫鬟,也不会允许出现指甲缝里有污泥这一情况。 而马房那里管理马匹的一般来说就只有男人,除非犯了什么重大错误,不然一个丫鬟是不会被指派到马房去干活的,不过马房人少,查起来也快。 谢碧蓉原本安定下来的心随着陆引鹤说出来的一条条指向性的信息,再次变得动荡不安。 谢晚棠看着谢碧蓉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勾了勾嘴角,直接对着何妈妈吩咐道:“何妈妈,你带着人去查一下三房的几户下人,看看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在。” “或许,是最近才出现的,也有可能,是三房某个下人中没有进府当差的亲人也不一定,去查的仔细些!” 谢碧蓉闻言有些慌张的反驳道:“三姐姐!你可没有这个权力!你这样做,有把三房放在眼里吗?!” 谢晚棠冷哼一声:“哼!那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权力!” “小姐放心,奴婢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把那个人找出来的!” 何妈妈才不管谢碧蓉同不同意,领了命就直接带着人走了。 哼!居然敢陷害她家小姐,看她掘地三尺把那个人找出来她就不姓何! 谢碧蓉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妈妈带着人走了却没办法阻拦,此时,她也只能祈祷她的人已经将那个丫鬟送出谢府去了,然而,谢晚棠接下来说的话,却再次打破了她的希望。 “伍妈妈,你立马去跟吴珅说,让他派人守住各个角门后门,派人盘问一下守门的小厮,看半个时辰内有没有府里的下人带着人出去了,无论是谁,都给我捉拿回来,直接押送到祖母的院子里去!” 谢晚棠最后那句话,一字一顿,说得极为清晰,每一个字落,谢碧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只能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不至于失了心神昏倒在地。 “是!”伍妈妈响亮的应了一声,眼尾扫了一眼谢碧蓉,脚上就跟生了风似得快步走出了院子。 谢碧蓉有些无力般看着谢晚棠,此时眼里的情绪也已经说不出是怨还是恨了。 不过谢晚棠可没打算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事情,该怎么解决就得怎么解决,上次在马车上她已经给过谢碧蓉机会,既然她觉得舒坦的日子太好过了,那就以后别在想着过什么好日子了。 “走吧,四妹妹,咱们一起去见祖母,这件事,让她老人家给个定夺!” 谢碧蓉闻言一阵恐慌,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我不去见祖母!” 谢晚棠一把擒住了谢碧蓉的手腕,冷声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清月叫来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谢碧蓉压制住,连带着她的丫鬟翠环,也一同被押送到了延松堂。 ...... 延松堂内,谢老夫人坐在上首位,一言不发,双目紧闭,面色略微有些发沉,手上的佛珠一刻不停的转动着,似是在压抑着那颗不平静的心。 二夫人于氏坐在左侧首位,双手交握放置在腿上,面容发紧,眼睛偶尔扫一眼地上的人,眼眸低垂,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谢晚棠坐在右侧首位,面色如常,一言不发,陆引鹤坐在她的下首,眼中古井无波,甚是镇定。 谢碧蓉以及翠环便跪在厅堂之中,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心中还有侥幸,谢碧蓉的身姿还算挺拔。 倒是她的那个丫鬟翠环,不知是不是受不住这延松堂内压抑的气氛,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竟然开始慢慢发起抖来。 谢晚棠刚把谢碧蓉押到延松堂时,谢老夫人一听到这件事便极为震怒,只是谢碧蓉当时死咬着不承认,谢晚棠便先安抚住了谢老夫人的情绪,说等找到那个丫鬟再来处置谢碧蓉也来得及。 至于于氏,谢晚棠来之前便叫人通报了她,毕竟府中中馈是于氏在打理,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说一声才示尊重! 因此于氏只是落后谢晚棠一步来到延松堂,当时谢晚棠叙述的过程她也几乎听了个十足,因此也是又气又急,真没想到,在她主理之下的谢府,居然有人做出陷害姐妹名声的事情来! 这谢碧蓉要是出自她二房,只怕早就被她放逐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去了,免得让她做出这种毁人一生的事来!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心生怨恨的时候,得先顾着谢老夫人的身体,便与谢晚棠一同先将谢老夫人的情绪安抚好再说。 现在众人安静的坐在延松堂内,就是在等着谢晚棠将那个丫鬟找出来,只要找到了那个丫鬟,谢碧蓉就算再怎么不承认,也无法辩驳些什么了。 不过还没等找到那个丫鬟,孔氏倒是先一步赶到了延松堂。 于氏跟谢晚棠都没顾得上通知孔氏,还是谢老夫人发完飙后,才命人将孔氏找过来的。 孔氏在路上已经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她内心里是万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因此一走进延松堂的院子,她就开始呼天叫地。 尤其是当看到谢碧蓉跪在大厅里头的时候,那情绪就更甚了,直喊冤枉,一直为谢碧蓉辩驳着,总之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母亲,这可真真是冤枉碧蓉了啊,她年纪那么小,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 “晚棠,这都是误会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们两姐妹闹矛盾了,所以碧蓉才会一时气急说出那些话来的,哪里当得了真啊!” “二嫂,你也说句公道话,我的碧蓉平时多乖巧啊,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 “陆引鹤啊陆引鹤,你说说自从你住进谢家来,我这个做姨母的可曾吃缺过你吃的缺过你喝的,你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来污蔑我的碧蓉啊!” 于氏跟谢晚棠以及陆引鹤面对孔氏那一通强词夺理含血喷人皆没有什么反应,就那样随她闹腾去。 倒是谢老夫人本就烦躁,受不了她的聒噪,直接一拍桌子,睁开双眼怒视着她: “你要是再这么闹腾下去,我就让人绑了你,与你那个孽女一同跪在厅堂中央,让你嚎个够,要么你就把嘴闭上,坐在一旁等着,你自个选一个!” 面对谢老夫人的怒火,孔氏只觉得心里头一阵委屈,可到底住了嘴,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抽泣着坐到了于氏身侧的那个位置上。 第90章 经过 延松堂内再度陷入到一种沉静当中,只有孔氏偶尔的啜泣声,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在装模作样,反正半滴眼泪也没见从她眼眶里掉下来。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院子里响起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方姑姑跟伍妈妈一前一后走进了厅堂内。 方姑姑屈膝行礼后,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谢碧蓉,随后开口说道:“回禀老夫人,三小姐说的那个丫鬟......找到了!” 谢碧蓉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方姑姑。 伍妈妈这时也悄悄走到了谢晚棠的身后,弯腰在谢晚棠耳边轻声回禀情况: “那丫头是被四小姐的奶娘王常氏从角门买通了小厮带出去的,幸好两人脚程不快,吴珅一打听到消息就带人去追,找到的时候那人还在王常氏租的小院子呢,拿着包袱正准备出城去。” “吴珅比对了耳朵上的伤疤,确认没错就将那人捆了,连带着将王常氏也一并捆了带进府里来。” 谢晚棠轻轻颔首,表示了然。 而方姑姑那边也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现在正在等着谢老夫人的吩咐。 谢老夫人瞥了一眼谢碧蓉,沉声说道:“将人带进来。” “是。”方姑姑应了一声,朝外头一招手,几个粗使的婆子便押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走进来,跪在厅堂之中。 为了避免两人大吵大叫,惊扰到了主子,所以两个人嘴里都被塞了帕子,只能发出一些呜咽之声。 谢碧蓉扭头一看,确实是她的奶娘常妈妈以及那个所谓的丫鬟,她心里的侥幸彻底破碎,原本坚挺着的身体也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了。 完了,全都完了。 方姑姑一把将王常氏嘴里塞着的帕子抽出,王常氏立马大叫出声,弓着身子朝谢碧蓉爬去。 “四小姐,你救救奴婢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是冤枉的啊!” “四小姐,奴婢可是你的奶娘,你不能不管奴婢啊!” 王常氏见了这阵仗也是慌了,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不过谢碧蓉只是呆呆的跪在那,任由王常氏怎么哀求,她都没什么反应。 呵,救她?现在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救别人。 谢老夫人看着眼前的闹腾,直接气得一拍桌子,指着谢碧蓉呵斥道:“谢碧蓉!现人已经找到了,你对晚棠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谢碧蓉此时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就那样瘫坐在地上,垂着头,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言语。 谢老夫人又是一声威严的呵斥:“当主子的不说话,就让丫鬟来说!” 可此时翠环整个人也都失了神瘫软在了地上,额头死死抵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好一个忠心的丫鬟啊。”谢老夫人的眼神轻飘飘瞟向一旁的方姑姑。 方姑姑立马冷着脸,指着一旁站着的粗使婆子吩咐道:“不知尊卑家伙,去,立马去叫人牙子过来,把她给绑了,绞了舌头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翠环从地上被人架了起来,直直的朝门口的方向拖去,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方姑姑,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不——!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慢着!”方姑姑抬手制止,那两个粗使婆子立马将翠环扔回到地上。 经过刚刚那场威胁,翠环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四小姐想陷害三小姐跟表少爷,给他俩冠上一个私会的名头,便想找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恰巧此时奶娘娘家的侄女春花从青州那边过来探望她,四小姐便动了心思。” “春花原是不敢的,四小姐知道她就要嫁人了,便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说是给她当嫁妆,又在奶娘的劝说下,她便同意了。” “前几天,四小姐院子中翠珠的母亲生病了,跟四小姐请了几天假回去看望她母亲,四小姐便让奶娘买通守角门的小厮,悄悄将春花带进府里来,安排住进了翠珠那个床榻。” “对外宣称是翠珠染了风寒,四小姐体贴她,让她这几天好好休养,还勒令除了我之外的人不能进去探望,免得过了病气。” “翠珠本就跟我住一个房间,只要我不说,便没人能发现异常,每到夜深的时候,我便带着春花出去认路,这样持续了几天,她便也记熟了。” “见春花记熟了路之后,四小姐便邀请了平日里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两位小姐,安排春花以表小姐受伤的名义将表少爷带到了三小姐的院子中,然后她再带着那两人去找三小姐,借此将私会的名头扣在三小姐跟表少爷的身上。” “四小姐是想借着那两人之口将三小姐与外男私会事情宣扬出去,从而破坏三小姐的名声。” “老夫人,这些事,奴婢都只是听四小姐吩咐的啊,还请老夫人明察,看在奴婢一家都尽心尽力在谢府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将奴婢发卖到窑子里去,求老夫人开恩!” 翠环说完便开始磕头,一下一下磕得极重,不敢掺一丝虚假,直到额头被磕破了,血混合着冷汗滴落在地上,也不敢停下来。 谢老夫人冷冷的看着跪倒在面前的这几个人,她听着翠环说出的那些话,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直接抄起旁边的茶盏,摔在了谢碧蓉的面前。 热茶水泼了她一身,烫得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却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承受谢老夫人的怒火。 孔氏也被谢老夫人的滔天怒火给吓了一跳,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听了翠环说的那些话,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经过,原来她的女儿,真的背着她做出了陷害谢晚棠名声的坏事! 这可如何是好啊! 孔氏一时也没了心神,看着谢碧蓉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想甩这个孽障一巴掌,却又心疼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下不去手。 她呜咽了一声,两行清泪直流而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也跟着跪了下去。 “母亲......” 谢老夫人闻言把头一瞥,孔氏见状也没好意思再喊出母亲这两个字来。 “老夫人啊,千错万错都是这个孽障的错,但求您可怜可怜我,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容我好好教导教导她,原谅她这一回吧。” 第91章 鄙夷 “老夫人啊,千错万错都是这个孽障的错,但求您可怜可怜我,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容我好好教导教导她,原谅她这一回吧。” 谢老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头就更气了,直接抬手指着谢碧蓉,手中的佛珠因为动作太大还发出了碰撞之声,话语中满是凌厉: “她年纪还小?!我在她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嫁进谢府,嫁给你父亲为他操持一个谢府的家事了!”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蠢笨自私一些而已,却没想到,你教出来的女儿不但愚蠢,而且恶毒!” “这样毁人一辈子的事她都敢做得出来,那日后稍有不顺心是不是就要下毒将这一大家子给毒死!” “你别以为你就逃脱得了!女不教,母之过,她能有今天都是你导致的!” 谢老夫人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直接把孔氏骂蒙了,她张着嘴呜咽了两声,终是说不出求情的话来了,只好捏着帕子在那里低声啜泣。 “咳咳——!咳咳——!” 谢老夫人也当真是气极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岔了气,憋得她直咳嗽,脸色都咳红了。 于氏谢晚棠以及谢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都被惊着了,立马站起身走过来安抚谢老夫人,倒水的倒水,端茶的端茶,顺气的顺气,好不容易才让谢老夫人平复下来。 谢晚棠也满脸忧心的看着谢老夫人:“祖母,您别太激动,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询问一下四妹妹吧。” 谢老夫人无力的摆了摆手,她年纪大了,也管不了太多的事了,就随谢晚棠去处理了。 谢晚棠走到谢碧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淡漠得几乎不掺杂别的情绪。 “谢碧蓉,说说吧,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谢碧蓉闻言侧着头仰望着眼前的人,嗤笑出声: “呵,陷害,三姐姐,你又何必表现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说起来,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游舫夜宴所发生的事,不也有你的手笔吗?我只是在跟你学而已。” 谢碧蓉期待看到谢晚棠惊慌心虚的模样,但是谢晚棠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没有因为谢碧蓉的话而产生任何的波动。 这反倒是让谢碧蓉先受不住情绪崩塌了,她讨厌看到谢晚棠遇到事总是一副上位者云淡风轻看待众人的模样。 凭什么她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凭什么她做错事就就没人指责,而到她谢碧蓉身上被千夫所指,被迫跪在地上承受! “谢晚棠!为什么!为什么你做了那样的事就能被人护着,而我就要跪在这里接受所有人的指责!” 谢晚棠眯了眯眼,就这么沉着的看着谢碧蓉闹腾。 谢碧蓉嚎着嚎着,就把内心里最恨谢晚棠的那个原因给嚎出来了。 “谢晚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若是那天你帮了我,那么现在嫁进宋家的人就是我了,而不是那个什么卢霜!” 谢晚棠闻言眉头紧锁,所以这就是谢碧蓉陷害她的理由?! 这个谢碧蓉,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宋子恒那么一个狗男人?! 她真的是有点无法理解。 “谢碧蓉,这宋子恒究竟是给你下了迷魂药还是下了蛊?!让你这么锲而不舍?!难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你懂什么?!”谢碧蓉立马甩着手在那里大声反驳。 “像你这样被所有人宠着护着的人当然不明白我的苦处了,宋子恒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对我而言,那就是我唯一能与你比肩的机会,是我能嫁的最好的人家了!” “哼!”谢晚棠冷哼一声,“嫁?卢霜可是抬进去的!” 谢碧蓉立马反驳道:“那是她没用!我跟她可不一样!” “谢晚棠,你姓谢,我也姓谢,我们可都是谢家的人!为什么你肯帮她就是不肯帮我?!为什么?!” 看着有些疯癫的谢碧蓉,谢晚棠眼底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她原以为上次在马车内已经说得够清楚,没想到人压根就没听进去半分。 看来那一巴掌不但没把谢碧蓉扇清醒,还把她脑子里的水跟脑子扇融合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谢碧蓉!我说过了,我没有帮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还有,你究竟觉得你跟她不一样在哪?!人家父亲好歹是个七品,三叔不过是个从八品,你哪来的脸觉得人家会因为你姓谢,就会风风光光抬着八抬大轿把你迎娶进门?!” 谢碧蓉听到这话一改萎靡的身姿,直挺起腰板来反驳:“那怎么能一样!我们谢家可是有三品大员的,那卢家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也会说是谢家!三品大员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的!你如何觉得就凭这个,人家就会心甘情愿娶你进门?!” 谢晚棠说着,缓缓俯下身子,盯着谢碧蓉那双眼睛一字一字说道:“谢碧蓉,我说过的,不许你拿着谢氏一族的脸面当成你嫁进高门的垫脚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谢碧蓉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晃了晃身子,只能用手撑着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沉默了半晌,才发出一声颠笑:“呵,我的身份?!是,谢晚棠,你的身份比我高贵!你是嫡出!我是庶出!你爹是三品大官!我爹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八品!” 谢碧蓉咬着牙,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悲鸣:“你不就是投了一个好胎托生在大房嘛!谢晚棠!除此之外你比我赢在哪里了!” 谢晚棠站直了腰身,垂眸看着地上之人,神色无波无澜,语气平静:“我比你赢在要脸!” “啊——!呜呜呜——” 谢碧蓉受不了谢晚棠对她的鄙夷,整个人崩溃的瘫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第92章 荣损 “我比你赢在要脸!” 谢晚棠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返回到位置上坐下,不再理会趴在地上大哭的谢碧蓉。 谢碧蓉的哭声哭得谢老夫人心都烦了,只觉得她做出这样的事还有脸哭得出来,恼火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哭什么哭!你既然那么恨嫁是吧?!行!过了中秋我就给你找一户人家把你嫁出去!来人,把她给我关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谢碧蓉听到这话,也不再伏地大哭了,反而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谢老夫人:“不——!祖母!您不能这样对我!” 谢老夫人不想再听她的疯癫之话,直接挥手示意将她带下去。 门边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立马走上来,粗鲁的拽起谢碧蓉的胳膊,将她架着拖出了延松堂。 谢碧蓉一边挣扎一边叫喊:“不——!祖母!我知道错了!祖母!祖母!......” 谢碧蓉的声音出了大厅之后便没了,估计是被人捂了嘴或是塞了帕子,不过在场的除了孔氏,也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孔氏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拖走,泪流满面,她狼狈的爬向了谢老夫人,拽着谢老夫人的裙角哀求: “老夫人,求您开恩,原谅碧蓉这一次吧,我以后肯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老夫人,碧蓉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啊,她这个人,心思不坏的,这次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才对三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来。” “您要打,要骂都行,但、但别......老夫人,求您开开恩,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孔氏见谢老夫人不理会她,又转头朝着谢晚棠爬了过去,跪着对她哀求道: “晚棠,三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千错万错都是碧蓉的错,也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 “是我没教好她,让她学左了性子,她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原谅她这一回。” “你帮我跟老夫人求求情,我以后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三叔母,你这、你......”谢晚棠被吓了一跳,直接站起来避开了孔氏的跪拜。 好家伙,这要是被外人看到她让一个长辈跪在她面前,只怕用不了半天,整个京城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给淹死了! 这下连谢老夫人也看不下去,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要是再给那个孽畜求情,我就将你也一同关进祠堂里去!” 孔氏被惊了一下,张着嘴嚅嗫着,不敢说半句求情的话,她这要是也被关了进去,她们母女两就再也没活路了啊! 满心不甘,只剩哀嚎,孔氏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像个疯妇。 “来人,把三夫人给我送回她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院子半步!” 孔氏身子敦实两个粗使的婆子连拖带拽才把她拉出去,一路上都是嚎着被送回了挽香阁。 至于还跪在那翠环王常氏跟春花三人,也一同被带了下去,关在柴房,等候发落。 这件事过后,三人的处置也出来了。 翠环以下犯上,不懂劝诫主子,纵容主子做出不好的事来,罚棍二十,连带她那一大家子,全部都打发给人牙子,发卖出去,永远不许出现在京城。 至于谢碧蓉的奶娘王常氏,连同她的丈夫子女一同被打发到庄子上,干最苦最累的活,至此再不得回到谢府。 还有被唆使的春花,没收那二十两银子,在柴房关了三天后,被赶出了谢府,虽然谢老夫人没有下令让她永不许再出现在京城,但想必她也不会想再来京城了。 这一下子少了这么几个人,厅堂内总算是安静了几分, 谢老夫人拨动着手里的佛珠,闭着眼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把心头的火压下去。 她睁开眼先是看了一眼于氏,随后看向另一侧的谢晚棠,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问道:“晚棠,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 谢晚棠是苦主,谢老夫人先开口问她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谢晚棠并没有开口回答,抿着嘴,反而看向对面的于氏,询问道:“依二叔母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于氏眉头紧锁,满目忧愁跟烦躁,这一下午听下来,看下来,只感觉脑子里头一片混沌。 这件事,说到底,不单单只是两房两个小姐妹之间的争执与陷害,这往大了说,能直接影响了谢家的门楣跟脸面,着实是不好处理。 想到这,她就恨不得将谢碧蓉在心里骂上一顿来泄泄火气。 这个谢碧蓉,眼高于顶,自以为是,还留下了这么一堆烂摊子,真是养了她还不如养条狗! 不过再怎么,于氏是谢府后院的掌权人,她得拿出自己的态度来:“这件事,确实是让晚棠受委屈了,碧蓉做得太过分,怎么处置都不算严厉,不过......” 于氏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明白,虽然谢晚棠受到了伤害,但谢家的门楣跟名声也不能有损,谢碧蓉要处理,但不能闹得人尽皆知,还得更加委婉一些。 谢老夫人闻言没有说话,她的内心也在思量,一边是最受她疼爱的孙女,一边是谢氏门楣的脸面,她总得取其轻重之分。 谢晚棠自然也明白谢老夫人跟于氏的意思,而她心里,也将谢氏看得比自己重,所以她直接站起来开口说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妹妹再怎么样,也是谢家的人,她所做之事要是传出去丢了脸面,那就是谢家丢了脸面,此事,必然得捂紧了不能传出去一分一毫!” 于氏看着对面的谢晚棠,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谢晚棠这些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现在是谢家的管事主母,无论做什么事都得 可偏偏是这样,当她听到这话的时候,却还是替谢晚棠感到委屈,这要是宋妘华还在世,不知该有多心疼呢。 “好孩子,你是个好的!”于氏颇为感慨般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谢老夫人说道:“这样的处置对谢府来说自然是好的,就是太让晚棠受委屈了。” 谢老夫人如何能不明白,她手里一直不停的转动着那串佛珠,就是喻示着她心里的不平静。 第93章 处理 谢晚棠眼眸微闪,眼底划过一抹晦暗,缓缓开口说道:“不过四妹妹这个性子确实是要好好打磨一下了,免得日后做出更加匪夷所思之事来,只怕到时难以挽回。” 谢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庄子上好好生活一段日子!只有吃过了苦头,才能明白现在的日子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于氏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是该如此,要不是怕直接送到尼姑庵里去会惹人猜疑,她都恨不得直接让谢碧蓉出家去常伴青灯古佛清修算了,还能赎赎她的罪孽,积积阴德! 于氏:“既如此,也不要拖泥带水,过了中秋就将人送过去。”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谢晚棠,朝着她招了招手。 谢晚棠抬脚走到了谢老夫人的面前,谢老夫人便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头,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她的晚棠要是亲生母亲还在世,哪里轮得到这些人来作践她! 谢晚棠以为谢老夫人是心疼她,便只是露出一抹浅笑,还反过来安慰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无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陆引鹤,此时也是满眼复杂的看着谢晚棠的背影,眼底满是不曾流露出来的心疼。 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放在大腿上,良久,才缓缓松开,站起身来,对着谢老夫人行礼说道:“小子无状,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断老夫人与三小姐之间的舐犊之情。” “不过小子也知道,今日若不是小子疏忽,也不至于会中了圈套,差点导致三小姐名誉受损,小子自知无脸再借住在谢府。” “但幼妹无辜,跟我一同飘荡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小子恳求,还请老夫人同意,让幼妹继续借住在谢府,小子今天就会收拾好东西搬离谢府!” 谢老夫人闻言沉着脸,一时没有说话,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于氏坐在一旁也未言语,这件事端看谢老夫人的想法跟态度,她不会出声插手。 谢晚棠扭头看向陆引鹤,打量了一眼他脸上的神情,态度真诚不似作伪,眼底闪过一抹异色,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陆公子何至于此,你我之间本就清清白白,无事发生,这件事你跟我都是受害者,只要身正,何惧影子歪斜!” “更何况,陆公子此时要是真搬了出去,说不定反而让那些有心之人以为我跟你之间有什么,所以陆公子才不得不离开谢府。” 听到谢晚棠说的这话,谢老夫人心想也是,如果今天就这样让陆引鹤离开了谢府,那只怕本没有的事也被旁人当成是有的了。 所以,不但不能让陆引鹤走,还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跟他相处,这样才不会让她的晚棠落人口舌。 谢老夫人的心绪一转,当下便有了决定:“引鹤,你安安生生住在谢府,再不要想什么离开之事,我倒要看看有哪个多舌之人敢在背后胡言乱语!” “况且,晚棠也说得对,你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要是就这样走了,倒是要让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不安生了。” “这......”陆引鹤听到这话显得有点局促,却在谢老夫人的眼神注视下,略带无奈的答应下来了:“......是,承蒙老夫人不弃,小子便安心在谢府住下。” 谢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小子便不再打扰,先行告退。”陆引鹤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延松堂。 当他踏出延松堂的大门之时,神色微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刚刚那样说,当然不是为了离开谢府,只是为了消除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他用一招以退为进,外加谢晚棠帮他说的那几句话,成功的打消了谢老夫人心里头的疑虑,继续让他留在谢府。 陆引鹤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神色,只是想到谢晚棠,他嘴角展露出来的弧度便更深了。 行至岔路口之时,他脚步毫不犹豫的走上另一条与客院相反的小路。 谢晚棠见陆引鹤离开之后,也好生安抚了一下谢老夫人,随即也提出了离开。 谢老夫人关心了两句后,便也放她离开了。 谢老夫人看着谢晚棠离去的背影,等她彻底走出延松堂之时,这才不再压抑自己,直接大骂了出来: “一个两个都是被养大了心,喂不饱的白眼狼,就是打量着我的晚棠没了母亲,就这么的来作践她!” 于氏立马走上前去替谢老夫人顺气,她垂着眼眸,遮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她知道,谢老夫人是在气谢碧蓉对谢晚棠的陷害,也是在气孔氏对谢晚棠的态度。 孔氏对谢晚棠的那一跪,不仅仅是在落谢老夫人的脸面,更是要把谢晚棠架在火上烤。 就是不知道当时的孔氏真是因为谢碧蓉的事失了心神做出来的糊涂事,还是故意借此来威胁谢晚棠。 对于这件事,于氏也不好过多说些什么,只能温声开解着谢老夫人: “母亲消消气,别为了些不值当的人凭白气坏了身子,好在如今事情都已经有了定夺,日后我多派些人手盯着,定不会再让她翻出什么浪花来!” 谢老夫人闭着眼,由着于氏帮她梳理背部顺气,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说道: “晚棠那边,你也要多费些心留意着,别再让她受了委屈。” “是,您放心,我会的。” “还有那些个勾结串通、欺上瞒下的玩意,你也一并处理了,其余人,也要好好敲打敲打,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背后乱嚼舌根。” “是。” 于氏低头应下,眼底闪过一片晦暗。 这件事深究起来也有她管理疏忽问题在,谢老夫人交代了这么多,未必心里就没有对她的不满,只是为了保全她这个主持中馈之人的脸面,这才没有多说些什么。 所以,这个事哪怕谢老夫人不说,她也会严厉处理,这些个犯事的下人,可不单单是陷害了谢晚棠,也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第94章 想听 谢晚棠离开延松堂后,没有着急返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绕了一小段路去了花园,因为她知道,某人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她。 果然,谢晚棠一踏进花园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陆引鹤的身影。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站在池塘边,而是站在园子的一棵玉兰树下,旁边还种了几株名贵的兰花。 他低头去看时,阳光透过树枝倾洒在他身上,透出一阵朦胧之色,显得有些不真实的飘渺之感。 芝兰玉树,倒也与他相称。 谢晚棠抬脚走了过去,离他两步远时站定。 “陆公子站在这里,是打算等着我过来给我一个解释吗?” 陆引鹤闻声转过身来,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温柔又坚定:“是。” 清月几个都被她叫停在了花园外,此时园子中心,就只有谢晚棠跟陆引鹤两个人。 “你怎么我就一定会来,说不定我心里也把你当做了轻浮之人,毕竟,放在在院子里你的表现也确实如此。” 谢晚棠双手抱胸,歪着头露出一些骄矜之色,眉头轻挑了一下,正等着对面之人的回答。 陆引鹤看着眼前如此鲜活的一个人,眼眸微闪,胸膛里那颗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笑着掩下眼里的情绪说道: “不确定三小姐会不会来,便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而且我也想跟三小姐解释一番,免得让三小姐对我有所误会。”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抬脚,又靠近了半步。 “至于那些......三小姐想听哪一个?” 想听哪一个? 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是陷阱还一脚踏进来? 还是想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不离开,反而留下来给她倒茶? “都、要、听。”谢晚棠一字一顿。 陆引鹤眼底闪过笑意,娓娓道来:“刚开始确实是未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在路上之时确实是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但心里挂念幼泞,便还是跟着那丫鬟进了栖然院。” 谢晚棠疑惑:“所以当时你一进来就察觉出这是个圈套了,却还是没有当即离开,这是为何?毕竟当时你要是马上离开了,也未必会落进她的圈套之中。” 陆引鹤回答:“我想,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若是不能一次将对方收服妥当,想来日后也会给三小姐带来无尽的麻烦,我想,或许三小姐需要这个机会。” 谢晚棠看着他,眯了眯眼:“你就不怕真与我落得一个私会的名声出来?” 陆引鹤闻言粲然一笑,很是笃定:“不会,我对三小姐有信心,我想三小姐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谢晚棠扯了扯嘴角:“呵,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得很,也是,毕竟我是女子,比起你来我才是更吃亏的那一个。” 陆引鹤负手侧身,垂下眼睑,正因为他有把握,所以才敢这么做,他又怎么会让她吃亏。 “就算真到那一步,我也无惧,毕竟三小姐刚刚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三小姐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谢晚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没想到,刚刚她用来说服祖母的话,此时却如同回旋镖一样被他用回在她身上。 看到她这样,陆引鹤想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番:“其实,以谢碧蓉进来的时机来看,我当时若是直接走掉,必然就会被她堵在门口,若是那样,只怕解释起来会更加麻烦。” “所以我想,她必然也是算准时机,看着我进到栖然院的,我一开始并没有要故意要踏进这个陷阱的想法。” 谢晚棠歪着脑袋看着他,她没觉得他是故意的啊。 陆引鹤有些失神,她相信他啊。 “还有呢?”谢晚棠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有什么?”陆引鹤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给我倒茶?” “哦。”陆引鹤回过神来,眼神微闪,“当时你叫了一声清月给你倒茶,我环顾一圈没发现清月的身影,随后你又说了一句快要渴死了,我便想着先给你倒上一杯缓解一下,别无他想。” 如果非要给个解释,那大概是,心之所动,行之所为。 谢晚棠闻言皱了一下眉头,总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怪怪的,但是他说的又没什么问题。 “那样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呗?” 陆引鹤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客气。” 谢晚棠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倒是真不客气。 谢晚棠深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也罢,就那样吧。 “不过还是多嘴奉劝一句,人心难测,陆公子还是该多留些心眼子,毕竟,可不是每一次都能像这次一样顺利解决的。” 这陆大人啊,还是得先经过官场的浸淫之后,才会变得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秋,让人无法捉到他的把柄,现在的他,可还没到那般火候呢。 陆引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底的意味深长一闪而过,非常认同谢晚棠对他说的那些话:“三小姐教训得是,陆某日后自当多加留心。” 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说开了,也就好了,这一下午也够累人的,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引鹤看着她眉间透露出来的疲惫之色,笑容微敛,眼神微沉:“我无事,三小姐请回吧。” 谢晚棠点了点头,转身往来路走了回去。 陆引鹤身形未动,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良久良久,未曾离开。 他站在玉兰树下,侧身而站,仰头看着天边白云舒卷,眼底情绪翻滚不休。 一阵清风吹来,自他耳边拂过,摇落几片树叶,有一片似是被那阵清风调戏了一番,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似有所感,抬手取下,捏在指尖细细摩擦,树叶的脉络自他指尖滑过,心中思绪如同得到引导,逐渐清明。 他嘴角一松,转身离去,双手空空,那片落叶,已不知所踪。 第95章 中秋 中秋家宴当晚,众人齐聚一堂,分坐几桌。 谢老夫人偕同谢绍鸿谢绍纹一同坐在主桌,招呼各位族老以及旁支代表,于氏则带领孔氏以及谢晚棠另坐一桌,招呼各家女眷,谢允初不在,谢晚棠便代表大房了。 余下的谢允修谢晚舒等人以及各平辈又分坐几桌,一时之间,整个厅堂也格外热闹非凡。 陆引鹤以及陆幼泞也来了,两人分开而坐,陆幼泞跟谢晚意凑在一起,两人玩了几天后,感情进展飞速,俨然就像是一对亲热的小姐妹。 而谢允修也一直带着陆引鹤,在族人面前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决不让人轻视了陆引鹤的身份。 倒是谢允泽这个亲表弟有些嗤之以鼻,但也不敢对上谢允修这个混不吝的,毕竟虽然两人同岁,但是他打不过谢允修。 孔氏强打着精神坐在那里,本来谢老夫人今天是没打算让她过来的。 但昨天的事有些许透露到了族老面前,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族老便多嘴问了几句,被谢老夫人遮掩过去了。 但是谢老夫人也担心孔氏不出现会引起族老的怀疑,便也让孔氏过来了,不过私底下还勒令她今天要正正常常的,不准乱说话,否则立马就把谢碧蓉发嫁出去。 孔氏满口应下,一直绷着脑袋里那根线安安稳稳的坐在膳厅里,她呆呆的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头一次毫无胃口,心里一直挂念着还被关在祠堂里的谢碧蓉。 不过饶是她再没脑子,也知道不能在今晚触谢老夫人的霉头,只能强忍着情绪,如同嚼蜡般陪着大伙吃了两口菜。 于氏今天倒是打扮的容光焕发,八面玲珑的应付着众人。 谢常氏:“淑惠,一年不见,你可还是这般容光焕发,甚至看起来比去年还年轻了几分,是用什么好东西保养了吗?也该与我这个做婶婶的分享分享嘛。” 于氏:“哪里用什么好东西了,这一年府里和顺,我少操心,胖了几斤,皱纹也就看着少了些,还是比不上六婶婶,家里头顺心顺意,人看着也精神爽利,听说绍康弟又添了新丁,家里头倒是愈发人丁兴旺了,恭喜六婶婶啊。” 谢常氏闻言嘴角的笑容僵了三分,绍康是她儿子,上两个月有个女人抱了个儿子找上门来,说是绍康的种,大闹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京城谢府里了。 谢常氏面对恭贺只能嘿嘿一笑,一句话模糊带过,不再多言语什么,于氏自然也不会去刨根问底。 一旁的谢古氏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放下手里的筷子笑语盈盈的看着于氏:“堂嫂,听说允安今年也下场去参加乡试了,也是可怜,这大过节的,咱们在这吃香喝辣的,倒累得他只能干粮就热水的熬着。” 于氏:“自古以来科举就没有容易的事,他若想要出人头地,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靠自己熬着,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在心里头心疼一番,在菩萨面前多替他念叨两句。” 谢古氏:“确实如此,不过允安也确实厉害,年纪轻轻就考过了秀才,还在国子监里念书,想来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的。” 谢古氏说着,话锋一转:“我记得允安今年也十八了吧,可还没听到他定亲的消息呢,可是有看上的人家?” “说来我的晗儿今年也及笄了,出落得如花一般,三从四德都教养得相当不错,今儿个也跟着来了,待会你给我掌掌眼,指点指点这个丫头。” 谢古氏早就看上了谢家嫡支的繁华,谢允初有个三品的爹不敢肖想,可谢允安还是可以厚着面皮磨一磨的,以于氏的强势,说不定就喜欢家世没那么高的女子来当儿媳,这样才好拿捏。 于氏只是笑了笑,眼底神色波澜不惊:“晗儿得堂弟媳教养,自然是出落得相当出彩的,贤良淑德,哪里就需要我来指点了。” “至于允安的婚事,他还小,倒是未曾考虑这些,不过夫君常说自己官阶也不高,能帮的有限,也就盼望着他自己能心智成熟些,以后遇到事也能心中有沟壑,走得长远顺遂些。” 谢古氏的笑容就这样凝在了嘴角,于氏虽然没有明着说嫌弃她家晗儿的话,可她也听明白了,这就是看不上! 一个想当官的如何能在官场走得顺遂?要么靠自家,要么靠岳家,既然自家的官阶不高,能帮的有限,又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官场走得顺遂,可不就得找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岳家嘛。 谢古氏干笑一声,端了酒杯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谢王氏见见于氏说话滴水不漏,前两个人都没在她身上讨得好处,目光一转,便落在了一旁的孔氏身上,谢王氏端了杯酒就凑了上去。 “三弟妹啊,怎么今儿个看你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还有,怎么不见碧蓉过来跟大家一起用膳?说来碧蓉这孩子也是个嘴甜心巧,每次见了我都亲热得很,如今一年没见,我还怪想她的。” 于氏闻言,眼神轻飘飘的瞟了孔氏一眼,暗暗留意着孔氏的反应。 孔氏听到谢王氏的询问,脸色一僵,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不过好在还算稳得住,只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碧蓉她......她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我便没让她出来,现在正待在紫菱院里好好休养着呢。” 谢王氏看着孔氏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昨天这谢府里好像发生了一些事,虽然这于氏掩盖得好,但还是有只言片语传到了她的耳中,似乎是跟谢碧蓉有关,今天一看谢碧蓉没来,再看孔氏的态度,想来这谢碧蓉说不定真出了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事才让谢碧蓉无法出现呢? 生病?什么病?天花? 还是说毁容了? 哎呀妈呀!总不能是珠胎暗结了吧?!!! 啧,还当真是令人抓心挠肝般的好奇啊! “哎呀,我说三弟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大团圆的日子,怎么能让碧蓉她一个小姑娘独自留在院子里呢,更何况风寒而已,穿多两件衣服,出来跟大家热闹一番,出身汗,说不定就好了,你要不还是把她叫出来吧,一个小姑娘独自过中秋,也怪可怜的。” 谢王氏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戳孔氏的心窝子。 果然,孔氏一听,就把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扭头对着谢王氏瞪大了双眼有些狰狞般说道: “我倒是想把她带出来啊,要不二堂嫂你去帮我跟母亲求求情,不过是个小小的恶性伤寒,哪里就能传染给大伙呢,我看大伙的身子都壮实得跟头牛似得,有什么好怕的?二堂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孔氏也是彻底豁出去了,说话也没个忌讳啥的,直接一个恶性风寒就往自己女儿身上套。 谢王氏一听是恶性风寒,脸色瞬间就白了三分,拉着椅子就往旁边移,就差坐在一旁的谢常氏身上了,看向孔氏的时候都不忘捂着自己的鼻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感染上了恶性风寒,那小命可是说没就没的啊。 于氏见状,垂下眼眸,她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掩藏住那抹流露出来的笑意。 这个谢王氏,今天找上孔氏,算是彻彻底底踢到铁板了。 第96章 喝多 谢吴氏仰着下巴,端坐在一旁,目光扫视了了一圈这一桌子的人,嘴角上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最后落在了谢晚棠的身上,审视了一眼后便带着少许怜惜。 “话说咱们晚棠今年看着也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说着说着,便叹息了一声:“唉,也是可怜,若是你母亲还在,现在都该为你的婚事烦忧了。” 谢晚棠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往年过来,总要打上几轮机锋才肯罢休,一般看她年纪小,都不太会理睬她的,毕竟她们说话夹枪带棒也跟她这个小人儿说不到一块去。 谢晚棠夹着片笋片刚递到嘴边,就听见旁边的五堂婶来找她搭话,动作一顿,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分,害得她这块笋片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好家伙,怎么烧到她这块来了,往年里也没她什么事啊。 谢晚棠沉思了一下,将笋片塞进自己嘴里,嚼巴了两下咽下去了才转头看向谢吴氏,满脸疑惑的样子:“四堂婶,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太清楚。” 谢吴氏见谢晚棠还带着孩子气的那个样子,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她站起身来,夹起一块鸡肉,越过隔在中间的于氏,放到了谢晚棠的碗里,看似关爱,嘴里说出的话却毫不忌讳。 “你这孩子何必害羞,婚嫁一事,本来就是女子一生中最最要紧的事,我这个当堂婶的关心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堂婶我啊就喜欢你这样的!” “唉,说来也是我没这个福气,与我家老爷成婚那么多年来,也没能生下一个女儿来,所以我常常跟老爷说啊,这日后要是有了儿媳妇,我一定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好好疼爱她。” 谢吴氏说着,眼珠子一直盯着谢晚棠看,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直接将话头一转: “诶?晚棠,说来你可还记得你允辉堂哥?前几年我带他来,你们都还一同出门去逛了盛安寺,爬了浮云山,当时爬山的时候你累到不行,还是允辉牵着你的手走上去的呢。” 谢晚棠闻言,嘴角一抽,这么久远的事,亏她这个四堂婶还记得,她都不记得那年她是七岁还是八岁来着。 况且当时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去的啊,加上她的几个哥哥和府里的庶姐妹,以及族里的那些个堂兄弟姐妹啥的,足足有十几二十来个呢。 还有什么牵她走上去,哪有的事?她有那么多哥哥,用得着要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堂哥来牵?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浮云山上有一段路山石遍布,崎岖难走,当时好像还是她哥谢允初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子连成一道人形索道,一人站一个点,将弟弟妹妹们扶上去。 那谢允辉年纪好似跟她哥年纪差不多,想来当时也是扶人中的一个吧,所以她还真的有可能被他牵了一下。 不过至于要问她哪个是谢允辉,那就只能说一句抱歉了,恕她记性不好,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谢晚棠故作叹息般说了一句:“唉,没想到四堂婶的记性那么好,居然还记得那么多事,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都不太记得了,话说,哪个是允辉堂哥来着?” 谢吴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却还能维持得住。 “嗐,你们堂兄妹几年没见了,不记得了也正常,等会我让他过来跟你说上两句话,你们堂兄妹也就熟悉起来了。” 谢晚棠闻言,脸色微敛,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他们两个一个快及冠,一个快及笄的年纪,谢吴氏居然说出要让谢允辉来见她的这种话,这样轻浮的举动是几个意思? 而一旁的于氏拿着筷子的手也是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原本还以为这个谢吴氏是在讨夸赞晚棠,讨她的欢心,没想到...... 然而谢吴氏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只自顾自的说着: “你堂哥这两年也出息了,去年就考过了秀才,今年要不是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说不得也是要跟你哥哥一样下场去考乡试的,唉,不过怕他身体熬不住,就没让他去,只能再等三年了。” “不过你堂哥这年岁也是到了,我也操心着他的婚事呢,这左挑右选的,就是挑不到一个合心意的,不像晚棠你啊,让我一看就打从心里的喜欢啊,你......” 谢吴氏说到这,谢晚棠也幡然醒悟了。 呵,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呢,她说怎么今年好端端的突然就提起她那早去的母亲。 之前谢老夫人担心这件事会令谢晚棠伤心,从来不让旁人轻易在她面前提起宋妘华的事,就连面对族人她也是三令五申。 谢老夫人在族里的地位很高,况且她还有两个当了官的儿子,因此她说的话,几乎没有人敢不听从,所以这些年大家都忌讳着,从来不会在谢晚棠面前提起宋妘华。 一时之间,谢晚棠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脸上的笑容收敛,看起来有些骄矜的模样。 “咳咳——!” 一旁的于氏直接放下筷子,猛然一顿咳嗽打断了谢吴氏的话。 “哎呦,今天这个菜可有些辣了,呛得我直咳嗽,咳咳——!” 谢吴氏瞥了于氏一眼,一时之间也没察觉到对方是不是真的被呛到了,她心里还惦念着跟谢晚棠没说完的话,便随便丢了句关心的话过去。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要不叫个丫鬟端杯茶上来给你漱漱口?” 于氏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喝口酒压一压就好了,不过,四堂弟妹,你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口渴不渴,要不要喝口酒润润嗓子?” 谢吴氏哪有那个闲工夫喝酒呀,她的正事还没有办妥当呢,便直接摇着头说道:“我刚刚喝得够多了,现在先不喝了,晚棠啊......” 哪知她一开口,就又被于氏给打断了。 第97章 诱骗 “嗐,我就说嘛,原来是四堂弟妹喝多了啊,不然怎么会当着晚棠一个小姑娘的面说出那么多酒话来嘛,这不是欺负人年纪小脸皮薄嘛。” 说着说着,于氏便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阴沉,眼底的神色也有些晦暗。 “四堂弟妹可不能因着酒意就随性起来,毕竟今天是个大日子,那么多亲朋好友都在呢,我婆母可就坐在隔壁桌子上的,这要让她知道了,倒要怪我没安排好了,四堂弟妹,你也该体谅体谅我是不是?” 谢吴氏对上于氏的眼睛,瞬间就打了个寒颤,她光顾着想谢晚棠没了母亲没人做主,却没想到身边这可还坐着这谢家二房的了。 这可是谢晚棠实打实的叔母,平日里对谢晚棠那也是跟护眼珠子似得,更何况她这上头可还有一个谢老夫人压着呢。 谢吴氏扯了扯嘴角,一时有些慌乱,她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有些夸张般的抬手一拍额头,满脸愧疚般的打着哈哈说道: “哎呦,真是喝酒喝糊涂了,我竟然跟晚棠这么一个小姑娘说起这种事来了,晚棠,你可别怪四堂婶啊,我就是太稀罕你了,恨不得有个像你这样的闺女才好啊!” 谢晚棠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 于氏也笑了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家的晚棠自然是得人喜爱的,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恨不得她是我的闺女才好!” 于氏虽然对谢吴氏的想法不屑,但最后那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还伸手拍了拍谢晚棠的手背,安抚般的看着她,让她不用担心,一切都有她这个二叔母呢。 谢晚棠这才对于氏露出了一个真诚又感激的笑容。 这几轮机锋过后,天色渐深,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叫人撤了席面,换到了另个一宽敞的大厅,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事。 谢吴氏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滴溜溜的转着,跟方才吃饭的几人聊了几句后,便找了个出恭的借口,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在厅里转悠了一圈,悄悄将她儿子谢允辉拉到了一个角落里,看了眼周围除了一个屏风也没什么人在,便压低了声音对说道: “允辉,你听娘跟你说,待会你就看准时机,等晚棠落单的时候,你就悄悄将她带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再把身上的折扇、玉佩什么物件也好,跟晚棠换一样她的贴身物件过来。” 谢允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吴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儿子:“哎呀!傻儿子!虽说嫡支今年要给出一个国子监的荫封名额出来,用来培养族里的有学少年,可你看看今年族里带了多少后生过来,为的不就是那一个名额嘛。” “你想想,且不说你在那些人里头的学识水平如何,就绍宇、绍瑞、允文、允轩这几个,那可都是族老的子孙,他们能轻易放个这个名额?” “说到底这个名额也还是晚棠的父亲你堂伯父的,你要是能拿下你晚棠堂妹,那这个名额自然而然就落到你头上了,更何况,晚棠的父亲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官,这以后你你的仕途自然而然也会官运亨通的呀!” 谢绍骞跟谢绍鸿兄弟两个手里都有国子监荫封的名额,见自家儿子用不上,便有意给出一个来培养谢氏族中的孩子,今年族中来了那么多人,也是为了这件事。 谢允辉迟疑了一下,但很显然,他听了谢吴氏的话后心动了:“可、大堂伯父看得上我吗?更何况,咱们可都是同族的,不是同族不让通婚吗?” 谢吴氏激动得一扬手里的帕子:“哎呀,我说儿啊,你咋就转不过弯来呢?这谢绍骞看不看得上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让谢晚棠看上你,更何况说是同族,咱们这几支跟嫡支之间的血缘,早就比湖水还淡了,这叫做亲上加亲,你怕什么!” “晚棠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又还没有定亲,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心上人,你悄悄把她约出来,表明心意,再说几句好听的情话,小意讨好几番,那小姑娘自然而然就非你不嫁了。” “届时,只要她看中了你,哪怕你大堂伯父不同意又能怎么办,他还能犟得过以死相逼的谢晚棠吗?到时候你再出面认个错,给个台阶,这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更何况咱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与其把晚棠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嫁到咱们家来,好歹还知根知底的。” 虽然谢吴氏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堆,可谢允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样做,跟诱骗有什么区别,但不可否认,他对他娘说的那些话有些心动了。 谢吴氏自然看出了自己儿子那心动又有点不能接受这种行为的样子,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为了那一点所谓的正义感怜悯心,犹豫不决。 所以当娘的就得掐住了他的七寸,帮他下定决心。 “你晚棠堂妹在谢氏一族里才情相貌可都是最拔尖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你难道就舍得看着她嫁到别人家去受尽磋磨?” 果然,谢允辉闻言心神一震,猛然抬起头来,却刚好看着谢晚棠站在远处,被一群少女簇拥着朝门口走去,她那如花般的笑颜,在烛光的照耀下,周身好似在发光一般。 纵使她周围的少女也如同百花一般,争奇斗艳得绽放着,却丝毫没法将她妍丽压下去半分,反而衬托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目光追随之下,见她的身姿消失在了门边,谢允辉那猛烈跳动的心脏瞬间就漏了一拍,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当下,他的心中也已有了决策。 “娘,你说得对,晚棠堂妹就该嫁到咱们家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疼爱她一辈子的!” 谢吴氏闻言顿时笑眯了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头已经开始升起无限畅想。 且不说谢绍骞这个三品大员能给自己儿子带来怎样的助益,就是谢晚棠的那份嫁妆,可就足够让整个谢氏旁支羡慕她家八百年的了。 要知道,当年宋妘华的娘家,可是江南的大户人家,那陪嫁,可是至今都让谢氏一族津津乐道的。 而前段时间她还得到了消息,说这宋妘华的嫁妆如今已经大部分转移到谢晚棠的手里了,等她出嫁的时候也就成为了她的嫁妆。 可想而知,以谢晚棠的身份再加上那份陪嫁,那就相当于是个活貔貅了,到时候她们家肯定能财源广进,官运亨通! 第98章 生气 谢吴氏自以为她跟谢允辉的对话没人能听见,却不知道屏风后头站了两个人,将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刻钟之前,连着躲了两天的谢允修终于还是没能逃脱陆引鹤的魔掌,被他逮了个正着。 原因是这几天家里来了很多族人,有好几个都是跟谢允修年龄相当的,几个少年难得来一次京城,就想着出门到处去转悠转悠,便找上了谢允修这个本地人。 当然,这也正中谢允修的下怀,前两天一直被陆引鹤的超高强度学习压着,他早就苦不堪言了,所以找了个机会跟那些个族兄弟溜出府,很是畅快的玩了两天。 但陆引鹤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也想尽了各种办法在捉他的行踪,所以两个人一直在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 谢允修不想做功课,更不想听陆引鹤的念叨,所以这两天一直躲着他走。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果然今天晚上一个不留神,谢允修就落入到陆引鹤的手里了。 谢允修不想在那些族兄弟面前掉面子,让他们误会他是连功课都完不成的人,便直接将人带到了屏风后面,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恳求着: “引鹤哥,这些族兄弟们难得进京一趟,那我可不得尽尽地主之谊嘛,这可是关乎京城谢府的颜面之事,我身为谢家之人,自当得用心维护,不能让那些旁支给看轻了的!” “所以,引鹤哥,能不能通融通融,这两天我落下的功课就......就......” 就一笔勾销了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这样说,但饶是他这般厚脸皮之人,对上陆引鹤的那双眼睛,也是没有那个勇气说出口的。 陆引鹤站在他面前,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淡淡的瞟了过来,他瞬间就感觉心里的底气弱了三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可算知道了,这陆引鹤,对付起他来,简直比他哥还像他哥,他在他手里,几乎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引鹤哥......” 谢允修本来还想再好声好气的求情一番,却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他本不想理会,可没想到居然会从屏风外头之人的嘴里听到他三妹妹的名字。 嘿,这可就勾起他这个谢小爷的好奇心了。 就连陆引鹤瞥了一眼屏风,侧了一下身子,似是在留意外头之人说的话。 谢吴氏跟谢允辉的谈话几乎一字不差的落入到了陆引鹤跟谢允修的耳中。 陆引鹤眼底闪过一片晦暗之色,面色阴沉得吓人。 谢允修则捏紧了拳头,眼底的怒火似要烧了眼前的这座屏风,连带着要将屏风前头的人也烧个干净才好。 好一个谢允辉,头两年中秋的时候,还特意来府上跟大哥二哥讨要了他们考秀才时的试题。 在去年才堪堪考中个秀才,还是个吊车尾,连个廪生都没评上,居然还好意思肖想他的三妹妹! 他娘的,他要是不把这个谢允辉打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他就跟他姓!! 谢允修这样想着,捏紧了拳头就想冲出屏风去,抓住那谢吴氏母子两个胖揍一顿才解气。 陆引鹤察觉到了谢允修的反应, “现在不是揍人的时候,你现在要是冲动冲出去,不但会毁坏三小姐的名声,自己也难逃干系。” “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两个人?!”谢允修压抑着怒火看向陆引鹤,反正他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陆引鹤眯了眯眼,在心里头冷哼一声。 放过?怎么可能! 陆引鹤松开谢允修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听得谢允修眼前一亮又一亮,到底还是听了陆引鹤的话,没有一时冲动就那样冲出去。 而是等到外头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了,两人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对视了一眼,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谢晚棠,吃完饭后,就被几个小姐妹们团团围住, 说到兴起之时,又得知于氏还在花园里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供她们观赏游玩,小姐们听了一时兴起,便又拉上谢晚棠一同去了花园里看灯。 谢晚棠对花灯的兴趣不是很大,所以没有那么热切的凑上去赏看,走得慢了,渐渐的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一张张生动又漂亮的脸庞。 走着走着,谢晚棠就感觉自己身后好像跟了一个人,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人,但她并没有认出对方是谁。 “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谢晚棠会突然转过头来。 “晚、晚棠堂妹安好,我是谢允辉。” 谢允辉略带拘谨的朝着谢晚棠行了一个礼。 允字辈的?那就是还在五服内的族兄了,谢晚棠心下一松,退后一步,也回了一个礼。 “原来是允辉堂哥。” 随后她看了眼他周围并没有其他随同的族兄,便有些淡漠的看着对方问道: “我记得族兄们都在另一侧,允辉堂哥怎么没有去跟其他哥哥们一起吟诗赏灯?” 谢允辉的眼神有些飘忽,但总是似有似无的落在了谢晚棠的那张脸上,果然,灯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看越令人心动。 谢允辉看着那张在花灯照耀下泛着莹莹白光清冷娇媚的面容,只觉得心头一热,恨不能当场就将人娶回自己家中去才好。 谢晚棠见对方一直盯着她看,侧开脸,皱着眉头喊了一句:“允辉堂哥?” 谢允辉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谢晚棠不但颜色动人,就连声音也像九重天落下的清泉一般,空灵又动听,他还没喝上几杯酒呢,就已经感觉好像要醉了。 “哦,我、那个、我待会再过去,我、我是来找晚棠堂妹的。” 找她? 谢晚棠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人,声音愈发冷淡了:“允辉堂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允辉踌躇了一会,转头看了两眼周围的人,双手紧紧捏着手里的折扇,似是有些纠结,又有些紧张。 “晚棠堂妹,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这里、这里委实是人有点多了。” 谢晚棠闻言,联想起之前在饭桌上谢允辉的母亲谢吴氏说的那些话,顿时神色一敛,眼神也更加疏离了。 “允辉堂哥有话不妨直说,要是我帮不上忙也不用担心,我可以跟我哥哥说一声。” 谢晚棠:你最好好好掂量掂量你要说的话! “不!不用跟允初堂哥说!” 谢允辉一听要找谢允初,心下一慌,连忙摇头拒绝。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就是我......” 谢允辉看着谢晚棠那张如月亮一般清冷妍丽的脸,一咬牙,强行下定决心开口: “晚棠堂妹!我心——” ...... xs7.com 花园里头,人头攒动,少爷小姐们分成两拨聚在一起赏看花灯,各自聊得热闹。 陆引鹤从花园旁的一条小路走出,身后还跟着喋喋不休的谢允修。 陆引鹤似是被追得有些不耐烦了,停下脚步回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谢允修。 谢允修却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说着:“哎呀,引鹤哥,你之前帮我哥整理的那些国子监历年真题你就借我看几天嘛,听我哥说那些真题可是很有可能会压中今年的乡试呢!” 谢允修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引得站在旁边赏灯的几个族兄弟的注意,纷纷住了嘴转头看向他们两个。 陆引鹤满脸无奈的看着谢允修:“那些只是我帮你哥整理出来的习题,至于压不压得中还得另说呢,你现在最应该的是好好复习,而不是总想着走捷径。” “引鹤哥,你这一身本事,何必这么自谦,你放心,我知道的,你会押题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流传出去的!” “不过你也别打量着蒙骗我,不然你怎么会早在十五岁那年就考过了乡试,还取得了举人的功名呢?!所以我这次岁末大考时,能不能考进国子监,就靠你了!” 谢允修越说越大声,最后那几句话简直跟喊出来没两样了,陆引鹤皱了皱眉,暗暗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收敛一点,别太夸张了。 谢允修接收到眼神,隐晦的笑了一下,表示他知道了。 不过,谢允修的那些句话一出,果然就吸引了那些族兄弟们的注意,一大帮人对视了一眼,立马带着浓烈的兴趣围拢了上来。 对于他们这些苦读了十几年的学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能考进最高学府国子监,以及踏入官场的第一步,考过乡试成为举人,更具有吸引力的了。 谢邵宇是谢氏一族其中一个族老的儿子,本身就是一个强势的人,在这群人之中也比较有话语权,所以率先开口问道: “允修,陆兄,你们站在这里聊什么呢?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说什么真题、岁末大考之类的?” 谢允修顿时神色一变,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眼陆引鹤,支支吾吾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习题而已,没什么重要的。” 谢允修这样的神情跟语气落到了众人的眼中,那就是心虚的模样啊,这下众人更加认定两人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肯分享出来了。 谢邵宇:“允修,你这样就有点不厚道了,咱们谢氏一族同根同源、同气连枝,自来有什么都是互相扶持互通有无得,你现在得了好东西却对我们这些族兄弟们藏着掖着了,你可真是太伤我们这些族兄弟们的心了。” 另一位族老的儿子谢邵瑞也在旁边应和:“是啊,允修,以往我们在老家得了什么好东西,可也都有想着给你留一份的,现如今,你这般做派,难道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族人?” 好家伙,这样一座大山压下来,直接就把谢允修压得无话可说了。 说起来,谢允修还得对谢邵宇跟谢邵瑞喊一声小堂叔呢,所以也就数他们两个摆长辈的架子摆得最足了。 谢允修立马为自己争辩道:“我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看见之前引鹤哥帮我哥整理过国子监岁考的那些习题,听了一耳朵他们两个之间聊的话,说国子监出的那些习题里很有可能会押中这次乡试的题。 所以才想着也让引鹤哥帮我也整理一份习题出来的,毕竟,我可是在我哥面前夸下海口说今年一定要考进国子监的,总不能让我丢了脸面吧。” 陆引鹤也站出来解释了一番:“是啊,各位公子,我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的,却没想到被允修当了真,这要真是被旁人听见相信了,这才真是误人子弟了啊。” 谢邵宇等人闻言顿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看来这个陆引鹤整理出来的那些习题真的有可能会押中乡试的题,不然谢允修干嘛一直缠着他,态度上还那么恭敬,毕竟这个谢允修除了他哥,还从来没有看他这么服过谁呢。 也对,毕竟人家年纪轻轻就一次考过了乡试,想来也是有几分能力在的。 想来他们两人的那些解释也只是推脱的话,毕竟押题这种事,谁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要是自己没押中,对方来找茬,岂不是自找麻烦。 想到这,谢邵宇立马揽住谢允修的肩膀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兄弟几个也想学习一下,跟你还有陆兄探讨一下,想来你也不介意把那些习题跟我们分享一下吧?” 谢允修闻言露出了一脸无奈的神色:“小堂叔,你这......” 谢邵宇一瞪眼:“怎么,这样简单的事你都不同意?” 谢允修干笑了一声,只能求助似得看向一旁的陆引鹤:“引鹤哥,你看这......” 陆引鹤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习题可以给诸位公子看,只不过,万不可当做能压中乡试试题的资料,若是误导了诸位公子,陆某心中难安啊!” 谢邵瑞立马应和说道:“这是自然,这种事哪怕是国子监祭酒也不敢打包票的事,陆兄尽管放心,我们也只是借来一看,绝不会与乡试挂上勾连。”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来找谢允修跟陆引鹤的麻烦,陆引鹤这才点头答应带他们去看习题。 谢允修神色一松,暗暗勾了下嘴角,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却发现最要紧的那个人居然不在! “诶,允辉堂哥呢?怎么不在啊?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落下他啊!” 谢允修四处张望着,看似在找人,其实心里早把谢允辉骂了个底朝天了。 这个时候不见他的人影,该不会偷摸着去找三妹妹了吧? 该死的,要真是这样,今天他一定要给他套了麻袋胖揍一顿才行。 这时候一旁的谢允文倒是很干脆的说道:“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这一时半会的找不到人,不如就随他去吧,咱们自己去看算了。” “这怎么行!”谢允修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今晚这么声势浩大可就是为了谢允辉,哪能就这么算了。 一旁的谢允轩也不赞成,悄悄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谢允轩的手臂轻声说道:“咱们这会要是把谢允辉落下了,到时候四堂婶又得绵里藏针的嘀咕了,烦人得很。” 谢允文这才想起来谢允辉那个小气又爱算计的娘,眼底闪过淡淡的厌恶:“也是,他那个娘,可不好对付,罢了,还是寻了他一起去吧。” 众人无奈,只能先去寻找消失的谢允辉。 谢允修则显得有些焦心,而陆引鹤,神色不变,只是眼神冷得有点渗人。 第100章 春心 花园里头。 谢允辉咬牙下定决心要说出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晚棠堂妹!我心——” “允辉堂哥!” 一道带着冷冽又急促的叫喊声从谢允辉的身后传了过来,他转过头去,就看见谢允修正快步朝他走来,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烛火的原因,他似乎看见了有火光从谢允修的眼中一闪而过。 谢允修一个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搂住了谢允修的胳膊,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允辉堂哥,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害我一顿好找!” 王八蛋,幸好他来得及时,差点就要污了他三妹妹的耳朵了! “允修、堂弟?”谢允辉面对突如其来的打断,心神一阵恍惚,“允修堂弟找我有什么事?” “允辉堂哥,陆大哥帮我整理了一份国子监的岁考试题,我们来找允辉堂哥一起去看看。” 谢允辉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晚棠,下意识就想拒绝:“啊,我不......” 只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允修强行用力拉走了。 “哎呀,允辉堂哥,走吧,大家就等你一个人了!” 谢允辉没法拒绝,被迫被众人簇拥着 陆引鹤走在人群最后,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灯下的谢晚棠,眼中惊艳一闪而过,心头却怅然骤起。 谢晚棠未曾察觉,回以一笑,陆引鹤轻轻点头,垂眸掩藏住眼底神色,转身离开。 谢晚棠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晚棠堂妹。”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呼,谢晚棠闻言转头一看,见是族亲姐妹谢芷凝跟谢映晗,两人手上正提着花灯,看样子是过来找她的。 谢晚棠脸色扬起一抹笑意,语气也不复刚才平淡了:“芷凝堂姐,映晗堂姐。” 谢映晗有些雀跃的走到了谢晚棠的面前,看着刚刚离去的那群族兄弟们,有些好奇的问道:“晚棠堂妹,刚刚堂哥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晚棠:“好像是三哥哥说起了关于国子监的试题,族兄们挺感兴趣的,就相约着一同去看了。” “哦,原来如此。”谢映晗并不是很在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刚刚走在最后面的就是借住在谢府的陆公子是不是?” 谢晚棠眼眸微闪,脸上的笑容浅淡了一点。 “恩。” “听说......他已经是考过乡试的举人了?” “......是。” 听到谢晚棠的回答,谢映晗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看起来有些扭捏的样子。 “那他今年年岁几何了?看起来好像跟几位堂哥的年纪差不多。” 谢晚棠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情绪,这人莫不是看上了陆引鹤? “这.......我也不太清楚。”谢晚棠含糊的回了一句。 谢芷凝此时也走了过来,方才两人之间的谈话她也听见了,此时看向谢映晗时便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怎么?谢映晗,你这副样子还真像是少女怀春了。” 谢映晗察觉出了谢芷凝语气之中的 “谢芷凝你瞎说什么呢!凭你也好意思说我,更何况,你不也是对允......” 谢芷凝脸色一白,立马扯了扯谢映晗的袖子,看着她时眉头紧皱,给出了一个眼神。 谢映晗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差点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她瞥了谢芷凝一眼,冷哼一声,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将头瞥向一边不看她。 谢晚棠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悠了一圈,看来这两人之间有小秘密啊。 不过无所谓,以前世发生的事来看,这两个人都不曾跟她家里的这些人产生过什么牵扯,所以,她大可不必忧心些什么。 谢芷凝干笑一声,缓解着有些僵持的气氛:“嗐,都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尽是喜欢开些玩笑,映晗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谢映晗抿着嘴看了眼一旁的谢晚棠,终是压下心头的那口闷气,扯出一抹浅笑说道:“姐妹之间开个玩笑罢了,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其实旁支在宗族里面的关系未必就有多融洽,但是为了在嫡支面前不跌份,一般都会表现得比较团结融洽的模样,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吧。 毕竟本来旁支无论是前途还是地位就已经落后嫡支一大截了,这要是内部再闹腾得厉害,那就更被嫡支看不上了。 谢芷凝见谢映晗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也是松了一口气。 或是见谢晚棠几人一直不回来,原本看灯的那些小姐们又走过来几个人来询问情况。 谢晚棠摇了摇头说没发生什么事,正打算去看灯呢。 谢芷凝跟谢映晗对视了一眼,两人一人一边将谢晚棠簇拥在中间朝花灯那里走过去。 路上,谢芷凝见那些人离得不近,她便压低了声音 “听说允初堂哥、允安堂哥在参加乡试,算算日子,十七考完,那得十八那日才能出考场?” 谢晚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乡试规制考前一天进场,考完后一天出场,届时会试的规制也是如此。 谢芷凝眼眸微闪,看着谢晚棠露出了一副向往又期待的神色:“这京城之地真是繁华,有趣好玩的东西也多,真希望能多待上一段时间,” 谢晚棠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谢芷凝的话,毕竟这种事都是谢老夫人跟于氏在安排的,她不会去插嘴说些什么。 况且,她跟这些族亲姐妹的关系并没有多好,所以她们留不留的,与她都没多大的干系。 不过,这一次,她却不希望这些人待太久,毕竟,这府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处理妥当呢。 谢映晗听着谢芷凝的话,自然明白她心里的小九九,撇了下嘴角,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不屑之色。 第101章 画作 谢晚意瞧见谢晚棠过来看灯了,便一手拿着一只兔子花灯,一手拉着陆幼泞,雀跃得朝着谢晚棠走了过来,给她展示着手里的花灯。 “三姐姐,三姐姐,你看我这盏花灯好不好看,这可是幼泞帮我猜谜得来的。” 谢家的花灯为了增加游玩的趣味性,会仿照元宵节猜花灯的模样,给每一盏花灯下贴上一张谜题,要是哪位少爷小姐猜中了,便能得到那盏花灯。 谢晚棠眉间含笑,走近了之后仔细看了两眼,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恩,确实不错。” 随后,眼神看向了谢晚意身旁的陆幼泞,赞赏般的点了点头。 陆幼泞见谢晚棠朝她看了过来,心里头又是雀跃又是紧张,最后鼓起勇气小小声的喊了一句:“晚棠姐姐。” “恩。”谢晚棠轻声回应了一句,随后视线就被一旁叽叽喳喳的谢晚意给吸引了过去。 “三姐姐,三姐姐,你喜欢花灯吗?或者你看上哪一盏花灯了?我跟幼泞给你猜谜去。” 谢晚棠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顾我,你们自己玩得开心就行。” “好吧。”没得到需求的谢晚意略显失落,随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得,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谢晚棠:“三姐姐,那以后我能带着幼泞去找你玩吗?” 谢晚棠笑了笑,这次倒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们想来便来吧,只要不嫌我那无趣便好。” 反正以前这小丫头没事的时候也总是会到她的院子里玩,也不会闹腾到她,所以她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这可太好了。” 谢晚意内心一阵雀跃,三姐姐那里才不会无聊呢,有秋千还有亭子,花也比花园里的漂亮,还有许多小丫鬟会陪着她,每次去三姐姐的院子她都可开心了,姨娘也很开心。 很开心的还有一旁的陆幼泞,因为谢晚意说会带着她,而且晚棠姐姐也答应了。 所以,很开心的两个小丫头又迈着雀跃的步伐,转身去看那些做工精致,美轮美奂的花灯了。 谢晚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天上的满月,偶尔会有几个姐妹过来跟她聊上几句,也很是肆意放松。 而谢府另一边陆引鹤居住的那个客院,终于迎来了他居住进来,迄今为止最热闹的一天。 陆引鹤随意挑选了一些国子监岁考的题拿出来给大家看,这些题虽说出自国子监,但也有很多是来自翰林院的学士,毕竟是最高学府,所学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 这些人一看到,便有些急促的争抢起来,每人手里都拿了几张纸,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着,当看到纸上的内容之时,都惊叹今晚是来对了。 毕竟国子监有规定,院内的学识题目是严禁外传的,虽然谢氏有谢允初跟谢允修在国子监内念书,但也甚少有这些东西流传到他们这些旁支的手上。 上面的题目不但有谢允初两兄弟的注解,甚至还有陆引鹤独特的见解,惹得众人惊叹不已。 原本有几个看见谢允初谢允修去参加乡试而一时心热,想着下次也要下场一试的,此时看着手上的东西,顿时就感觉心好似凉了半截。 就只是单看这手上的东西,就能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也更让他们意识到,能进入到国子监内学习,意味着什么。 原本那些还不是很看重嫡支给出来的这个国子监荫封学位的人,也开始在心里暗暗使劲,一定要争取下这个名额来为自己所用。 就连谢允辉,这个原本一心想着谢晚棠的人,此时看着手里的东西也是心热得很,一下子就把谢晚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后面,听到旁人在议论进入到国子监里去念书的重要性,这就相当于已经一脚踏进官场了。 而且国子监里的那些同窗,日后都会成为官场上难以获得的人脉,毕竟同窗情谊,还真是非同一般的。 这也让谢允辉心里头更加确定,一定要娶到谢晚棠,虽然今晚被破坏掉了,不过没关系,还有明天,他还有机会,大不了就再多待几天好了! 在场的众人之中,内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般无波无澜的,除了陆引鹤,就只有谢允修了。 毕竟他们手里的那些东西,他这些年可看得够够的了,现在他是能不看到就别看到才好。 因此,他从那些人之中脱离出来,有些无聊的开始翻看起陆引鹤书房里的那些书法字画。 翻了一圈没发现有哪个让他特别喜欢的,百无聊赖之时,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架上的一卷画轴之上。 他小心翼翼的从架子上拿了出来,看得出来,这画是特意摆放在架子上的,为的就是防止不小心弄污或是损坏。 谢允修将画轴小心的从桌子之上摊开来看,当他看到画作之时,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再看向右上角的题诗之时,不由的轻声念了出来: “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陆引鹤听到谢允修念出来的诗句,猛然回头看向他,待看到他手里的那幅卷轴之时,瞳孔一缩,快步走到他面前抢过了那幅画。 “允修,别乱碰!” 谢允修见手中的画轴被抢走,也不觉恼怒,反而有些稀奇的看着陆引鹤,倒是难得见到他如此紧张的一面。 “引鹤哥,这幅画是你画的吧,我看上面的题字跟你的字一模一样。” 陆引鹤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收好,轻声应了一句:“嗯。” “引鹤哥,既然是你画的,那送给我行不行?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 谢允修期待的看着陆引鹤,却没想到被他一口回绝了:“不行。” “为什么?”谢允修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陆引鹤瞥了一眼那些站在厅堂里讨论着的人,沉声说道:“你可别忘了,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 谢允修有些不服气的叉腰说道:“三妹妹的事,我自然不会忘记,不过,引鹤哥,画作之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 陆引鹤有些无奈的看了谢允修一眼,他知道,谢允修这个人是有些犟的,有些时候,态度太过强硬的话,反而只会适得其反。 他沉默了一会,很认真的对谢允修说道:“允修,这幅画不能给你,它对我很重要,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日后专门再为你作画一幅。” 谢允修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他其实也不是非要强求的人,毕竟他也看得出陆引鹤真的很在乎这幅画。 “我就知道引鹤哥对我最好了,那这幅画我就不惦记了,都说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引鹤哥,你说哪个更贴切我?” 陆引鹤深深看了谢允修一眼,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102章 名号 陆引鹤跟谢允修谈好条件后,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那些公子也在我这边待得够久了。” 谢允修接收到陆引鹤眼神之中给出的暗示,便招手叫了个小厮进来,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小厮连连点头应下。 随后,谢允修带着陆引鹤回到了那群人之中。 “各位族兄,我观此时已经天色不早了,不如大家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这些东西明天再看也行。” 谢允修提高了音量,说着就要去收他们手里的纸张。 谢绍宇却捏紧了手里的纸张不肯放手,其他人一见,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纷纷流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 毕竟这手里的东西,他们也是真的想要啊。 谢允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绍宇:“小族叔,你这是几个意思,这当初可是说好了只是借你们看一看的。” 谢绍宇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允修,说到底,咱们都是一个家族的,本来就该互通有无,你们有这等好东西,跟我们分享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谢绍瑞见状,也在一旁跟着应和:“是啊,允修,同族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般自私,可不太好啊。” 谢允修闻言抿着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连声音都冷冽了不少: “我既然拿出来给你们看了,这难道还不是分享吗?更何况刚刚你们不也是在默记嘛,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们竟然还没记下来?” 谢绍宇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真当人人都是谢允初谢允安呐,这么长的文章看个两三遍就能默出八九分来,他们看着那么久,能记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况且就算背下来,也肯定会有偏差的,倒不如直接拿上这原卷更为实际。 这时,谢允修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的啊,我做不了主,等我哥考完了,到时候你们去跟他要去。” 谢允文几人没有辈分上的压制,面对谢允修伸过来的手,还真是不好拒绝,但又实在是舍不得手里的东西,只能频频看向一旁的谢绍宇,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谢绍宇跟谢绍瑞对视了一眼,连在谢允修手里都拿不到这些东西的话,那在谢允初谢允安手里就更没可能了。 谢绍宇还是想打着商量的旗号来跟谢允修沟通一下:“允修啊,你也知道,我们几人能力有限,比不得你两个哥哥记忆力那么好,不然你就将这些东西再借我们看两天,我们保证一定会在允安考完试之前还给你的!” “允修,小族叔长这么大都没求过你吧,你该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小族叔吧。” 谢允修有些恼怒的捏紧了拳头,这个谢绍宇,明明就没大他几岁,却老是拿着长辈的派头 陆引鹤见气氛有些僵持在那了,便伸手拍了拍谢允修的肩膀,开口劝了他一下: “允修,要不就让各位公子将这些试题带回去抄录一番,明儿个下午,再派小厮去收回来,这样等允初允安考完乡试回来,也不会发现试题有所缺失,各位公子觉得如何?”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向谢绍宇等人说的。 谢绍宇听了这提议,生怕谢允修反悔,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对对对,我觉得陆兄说得在理,允修你觉得如何。” 谢允修瞥了陆引鹤一眼,他还能觉得如何,既然引鹤哥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便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好吧,不过我可说好了,明天傍晚我就派人去找你们收卷子。” “等我哥回来了,你们也不能说出这件事来,更不能把这些东西传给外人看,否则我哥要是受了国子监的责怪,我就都算在你们头上去,到时候我可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 面对这么直白的威胁,谢绍宇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没办法,谁让这谢允修小时候还有一个小霸王的名号呢,他要是犯起倔来,那真是除了谢允安没人能管得了他。 陆引鹤无声的勾了勾嘴角,他拿出来的东西他心里有数,这些都还不是国子监那些岁末试题中最精华的,要不是因为上面有他跟谢允初谢允安的字迹,就算给了对方也无妨。 既然谈妥了,众人也就散场从陆引鹤这里离开了,由门外候着的小厮执灯带路,一一送回各自的院子里去。 谢允辉在出门的时候被一旁的小厮不小心蹭了一下,只是他一直关注着手里的东西,见小厮的认错态度也算良好,便也没有多加计较。 那名小厮还很殷勤的来帮谢允辉带路,谢允辉今晚的心情着实不错,尤其是看到那名小厮那么殷勤讨好的模样,心里就更舒坦了。 等到了院门口的时候,还很大方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铜板来打赏他。 那小厮接过铜板,鞠着身体千恩万谢,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吉祥话:“谢谢辉少爷,小的祝辉少爷前程似锦,心想事成,金榜题名,一步飞天!” 虽然说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但不得不说,谢允辉还真的被恭维得很开心,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日后娶了谢晚棠之后,再回到这府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恭维他的场景。 哪像现在,除非银钱打赏下去,否则那些下人,就跟眼珠子长到脑门上去了,对他们这些旁支冷冷淡淡,毫无恭敬之意。 “咦?辉少爷?你这腰间之前是不是挂着什么东西啊,此时已经只剩下半截绳子在上头了。” 谢允辉的畅想还没有施展开来,就听到小厮的疑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早就不知所踪了,只剩下半截绳头。 “哎呀!坏了,这是、这是掉哪里去了?!” 这块玉佩可不便宜,是他专门用来充场面的,要不是因为来谢府,他还舍不得拿出来用呢。 小厮安抚般说道:“辉少爷别急,可能是掉到陆公子的院子里去了也不一定,我带你回去找一找问一问吧。” “赶紧!赶紧!可千万不能被那些下人捡了偷偷藏匿起来!” 谢允辉焦急的说道,没注意到小厮那暗暗撇了下的嘴角。 第103章 疼爱 小厮提着灯笼带谢允辉回去找玉佩,越走,谢允辉便越觉得不对劲,方才走的路好像没有那么偏僻的啊,他疑惑的问道: “我们刚才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小厮头也没回的说道:“这是条近路,走这边,很快就能返回到陆公子的院子了。” “哦。”谢允辉心里嘀咕了一番,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诶!不对啊!我这玉佩也不一定是陆公子的院子里掉的,说不定是在回来的路上掉的,你该带我原路返回,沿途寻找才是!” 哪知那小厮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 谢允辉看着离他逐渐远去的灯笼,周围黝黑一片,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开始发毛,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近路原路的,只能快步追赶了过去。 “诶!你等等我!” 纵使谢允辉的脚步很快,但奈何不住人小厮的脚力更快,不过是一转角,人跟灯笼就一同不见了,气得谢允辉直跺脚,差点张口骂娘。 “呸!狗奴才,等明儿个我定要把你找出来,好好惩罚你一番,打你八十大棍再把你赶出谢府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真是岂有此理!” 谢允辉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都没找着来时的路,天色太暗,周围又没有烛火,原本圆润的大月亮此时也被乌云遮掩住了,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压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气得谢允辉开始在原地怒骂了几声:“这天杀的狗奴才,究竟死哪去了!” 突然,谢允辉感觉一阵阴风袭来,直吹得他后脖颈发凉,他感觉身后好像站了什么东西,他猛然回头一看。 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的身后,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见他突然转过身来,对方明显也愣了一下,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哎呀~~,怎么被你发现了~~” “啊——!” 鬼啊这两个字还没被谢允辉喊出口,那黑影便抬起手将手里的东西套在了他头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叫喊之声。 谢允辉被吓得直接瘫软倒在了地上,不断的叩首求饶。 “好汉饶命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冤屈你去找住在这个府里的人啊,我只是个外来的,什么事都不知道啊!” “小爷找的就是你!” 一道带着怒意的少年声传来,随即谢允辉就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连翻了两个滚,可见其力度之大。 “哎呦——!” 谢允辉痛得叫出了声,然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便感觉到有一个人好似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坐在了他的腰上,拳头像雨水一般不断的朝他砸来,那人一边打还一边骂。 “打死你这个衣冠禽兽的王八蛋,卑鄙无耻的家伙,真是给你脸你就以为自己能上天!” “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什么德行呢,你要是没有小爷就把后院看家的来福赏你一泡啊!” “你脸这么大,你爹知道吗!看来你还真是不孝顺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诉你爹呢!” “嘿!这家伙,骨头真硬,打得小爷手都疼了!” 谢允辉从一开始被打得懵圈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这时他也是听出了打他这个人的声音来了,一边抬手抵挡一边怒骂道: “谢允修!好啊!你竟然敢套了麻袋来打我!还有没有王法啦!我一定要禀告族老好好惩罚你!” 谢允修还真是被谢允辉这句话给气笑了:“小爷打的就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记重拳落下,这一拳直接打断了谢允辉的鼻梁,他哀嚎一声,眼泪随着鼻血一起喷涌而出。 “折扇啊!玉佩啊!还想骗我三妹妹的贴身之物啊!” “情窦初开啊!小意讨好啊!非你不嫁啊!” “还疼爱一辈子!小爷现在先疼爱疼爱你如何啊!!” 谢允修每一个啊声后面就带着重重的一拳,拳拳到肉,尽数打在谢允辉的身上。 而此时的谢允辉当真是又痛又惊恐,尤其是听到谢允修说出的那些话,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 可越听越熟悉,直到听到那句“疼爱一辈子”,他便彻底想起来了,谢允修说出来的那些话,都是他跟他娘今晚在角落里说的那些话啊! “你!你都听见了?!!” “小爷不单单听见了,还看见了!就凭你?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今天小爷要是不把你打得连你娘都认不出你来,小爷我就跟你姓。” 谢允修的拳头继续落下,打得谢允辉鬼哭狼嚎的。 “啊——!” “啊啊——!!” “啊啊啊——!!!” “谢允修!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谢允修!我保证,我以后看见晚棠堂妹就绕路走,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娘啊!救命啊!娘啊!你的儿子就要被打死了!” “娘啊——!......” 谢允修最后一拳落下,谢允辉已经没了声响,小厮立马将谢允修扶了起来。 另一个则立马掀开麻袋去看谢允辉的情况,伸手去探对方的气息,还好,还算强烈,再查看了一下情况,除了鼻梁那里伤得重一点之外,其他几乎都只是皮肉伤。 “放心吧,他死不了,小爷打的时候挑着地方打呢!嘶~” 谢允修疼得龇着牙齿甩了甩手,好家伙,把他手都打肿了。 “三少爷,接下来这人怎么处理?” 谢允修冷哼一声,施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看了眼周围情况。 “哼,就把他留在这喂一晚上蚊子,反正现在天也不冷,冻不死他,明儿个一早,趁天不亮的时候,你们再把人给我丢到他那个房头住的院门口去。” “是。” “行了,你们俩今晚就在这守着吧,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再来通知我。” 谢允修说完便绕过花墙离开了。 两小厮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将人拉到了曲池后头,这里是谢府最偏远的那个院子,虽说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但也不能就这么大咧咧的把人摊在路中央吧。 第104章 是谁 谢允修绕过花墙,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陆引鹤。 刚才谢允修打人的时候,陆引鹤虽然没有在一边观摩,但是一直站在花墙后头听着。 他仰头看着天上,原本隐藏在乌云之后的月亮似有感应,轻轻拨动了一下乌云,露出一角洁白无瑕。 谢允修雀跃得一蹦跶,就蹦到了陆引鹤的身旁。 “引鹤哥,你听见了吗?那孙子被我打得嗷嗷叫唤,这下子估计连他娘都认不出他来了。” 陆引鹤侧头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嗯,辛苦了。” 谢允修不在意的一甩手:“嗐,这算什么,他这种弱不禁风的文弱秀才,再来十个对我来说也不算个事!” “看得出来,你精力不错。”陆引鹤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是,就我这精力,就算是再来头老虎,那也问题......” 谢允修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甩着的手一下子就跟断了似得垂下来,满脸痛苦之色的跟陆引鹤哀嚎着: “问题很大!哎呦——哎呦呦——,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打人的时候伤到手了,现在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引鹤哥,你看我这情况,估计是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你这两天欠下的功课......”陆引鹤说着,故意拖延了一番,看着谢允修那逐渐皱在一起的五官,这才把后半句话给吐出来:“就一笔勾销了,至于明天,也再让你歇一天。” “芜湖~~”路允修忍不住兴奋的叫了一声。 陆引鹤面色温和,眼前却闪过一抹深意,今天晚上这件事,或许别人会没那么快知晓,但一定瞒不过执掌中馈的二夫人。 不出意外,明儿个一大早,谢允修就会被二夫人找过去问话,估计明天谢允修是别想消停了。 不过谢允修可没想那么多,总之他到陆引鹤的话,只觉得如逢大赦一般,兴奋得恨不得原地蹦跶两圈。 早知道打了谢允辉有这个效果,那他早就一天打上三回了。 “引鹤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简直跟我亲大哥也不差什么了!” 陆引鹤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天色已然不早,我便先回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允修立马热情的挥手再见:“好嘞,引鹤哥再见,引鹤哥安寝,引鹤哥好梦。” 陆引鹤微微点头,转身负手离去,看其背影步伐轻然,显然心情不错。 谢允修也颇为得意的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朝侧边的小厮喊了一句:“走着。” 步伐跳跃的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偶尔还能听见他那抑制不住的笑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允辉就被扔到了他住的那个院门口,只不过还没有丫鬟过来开院门,他便一直在那躺着。 许是昏迷了大半个晚上,又被喂了一晚上的蚊子,他躺在院门口的时候,逐渐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浑身又疼又痒,身下的台阶还格外的膈人。 他张嘴想呼叫,可是一叫唤起来又浑身疼得厉害,最后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之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小猫崽呢。 只是浑身疼得动弹不得,只能就这样躺着,叫唤了大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 当谢允辉被人抬进院子的时候,谢吴氏才起身没多久,刚走出房间,打算去延松堂跟谢老夫人用早膳,跟对方亲热亲热,多给谢老夫人留点好印象。 没想到一走出房门,就看见两个小厮架着一个浑身挂满了彩,衣衫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鼻梁上乌黑一片,一只眼珠子肿得都睁不开了。 谢吴氏被吓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惊呼出声:“哎呦我的天老爷啊,这是谁啊?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谢允辉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看见谢吴氏的那一刻,忍不住痛哭出声,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糊了一脸:“娘~~” 谢吴氏听到这声呼喊满脸震惊,忙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允辉?是我的允辉吗?” 谢允辉艰难的抬起一只手叫喊着:“娘~~” 谢吴氏总算认出了自己的儿子,看到自己儿子那副惨样,直接嚎了出来:“允辉!我的儿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了?究竟是谁打的你,你说出来,为娘的必然是要帮你讨回一个公道来!” 谢允辉张了张嘴,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谢吴氏赶忙叫小厮先把人抬进房间里去,又是吩咐叫大夫,又是吩咐叫水来擦洗,真是好一顿折腾。 与此同时,谢允修也已经跪在于氏的房内了。 今天一大早,于氏刚起床,就听见了贴身侍女佩兰来禀报,说谢允修昨天晚上把谢允辉引到了曲水院去痛打了一顿,今天天还没亮就让小厮把人扔到客院门口去了。 于氏听完满脸震惊,刚开始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跟佩兰再三确认后,才恍惚的 不是,虽然说她这个小儿子平时是顽劣了些,可怎么就学会了用麻袋套人打架了呢?!更何况打的还是自己的族兄,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不成?! 于氏感觉自己气得心口都开始疼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那些族老可都还在谢府里住着呢! “快!快去将那孽障给我带过来!”于氏捂着胸口叫道。 “是。”佩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出了内室,正打算喊了人过去请谢允修。 恰巧此时康妈妈走过来,开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不是夫人叫你去喊三少爷过来?” “是。”佩兰应了一声,有些慌张的说道:“康妈妈也听说昨晚的事了吧,夫人现在可生气了。” 康妈妈点了点头,温声交代道:“你别叫那么些个人,就带个小丫鬟过去就行了,此时只怕三少爷还没到醒的时候,你过去叫人他起床气肯定不小,得好声好气哄着,再把利害关系说明白了,三少爷是个明事理的,你态度软些,他就跟你过来了。” 佩兰连连点头,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也不慌乱了,听完了交代就立马带着一个小丫鬟去了谢允修的观澜院。 第105章 打探 康妈妈看着佩兰离开的背影,转身来到了内室,就看见于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捂着胸口喘大气,脑袋上的头发都还披散着。 身后的那些丫鬟似乎是被吓到了,缩着身子不敢上前去。 康妈妈瞥了那些没用的丫鬟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都傻愣着干嘛呢?!还不快去给夫人打水过来!” 说着,便走到了于氏的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仔细的帮于氏梳理着发丝。 “夫人,这一大早的就生这么大气,对身体可不好。” 于氏叹了一口气,一手拍在了梳妆台上,力道倒是不重,就是显得整个人无奈极了: “康妈妈,想必你也知道允修做的那个混账事了,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自己家里,那些个族老亲眷都还在府上住着,这件事要是闹腾起来,我要怎么做才能安抚住那些人,你说说,我能不气嘛!” 康妈妈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沉稳大气,从容不迫。 “奴婢啊,不懂得那些平衡之道,但奴婢却清楚一件事。” “什么?”于氏闷着气,瞥了一眼镜子里站在她背后的康妈妈。 “奴婢也是生养过儿子的人,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们长什么样,心里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那外人不清楚,咱们这些当娘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于氏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猛地转头看向康妈妈:“你的意思是允修没打人?” 康妈妈嘴上噙着一抹淡笑,将于氏的身子扭了回去,继续帮她梳着头发。 “打不打人的先另说,关键是为了什么事去打的人,要是为了一己私欲,那就是三少爷的不对了,但若是为了亲情大义,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少爷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奴婢打心眼里就觉得,他不会是第一种。” 于氏脑海中思量着康妈妈说的那些话,也是,自己生的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康妈妈放下了手里的梳子,看着于氏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慈蔼的笑意。 这头发梳顺了,心里头的气也就顺了。 与此同时,谢晚棠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她才刚起身没多久,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清月帮她挽着头发,就听到了谢允修昨晚殴打谢允辉的消息。 谢晚棠皱着眉头看向清月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哥哥好端端的为什么去打谢允辉?” 清月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今儿个一打开院门,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谢晚棠沉思了一下说道:“赶紧派个人去跟三哥哥的小厮打听一下,找凌风凌云都行,他俩是最清楚详情的。” 凌风凌云是谢允修的贴身小厮,整天跟在谢允修身边,就连于氏都不一定知道的事,可问他俩就必然是知道的。 “是。”清月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去安排,而是头瞥了一眼在一旁忙活的绯月,她便立马下去吩咐了,而清月则依旧帮谢晚棠梳着头发。 当早膳摆上桌的时候,消息也打探回来了。 这次清月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屏退了其他丫鬟之后才对谢晚棠说的,毕竟这事关自家小姐的清誉。 “......听凌风说的,大概过程就是这样,至于缘由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在听到三少爷打谢允辉的时候说起了几句,应该是跟小姐您有关,而且我们派人过去询问的时候,三少爷已经被佩兰姐姐带走了。” 清月说得有些隐晦,但谢晚棠还是听明白了,谢允辉将某些心思打在了她身上,却凑巧被三哥哥知道了,这才找机会揍了那个谢允辉一顿。 难怪,难怪昨天晚上赏花灯的时候那谢允辉莫名其妙的拦住她,还表现得奇奇怪怪的,要不是三哥哥把人带走了,昨晚的场面指不定会有多难堪呢。 谢晚棠放下手里的筷子,眉头紧锁,她回想着上一世时的这个中秋节,那时候,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那为何这辈子会冒出一个谢允辉来? 谢晚棠回想着,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是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在跟宋子恒议论定亲的事宜了,谢允辉母子哪怕再怎么有那个心思,也只敢憋着,不敢搞出些什么小动作来。 这辈子她倒是早早躲开了宋子恒这朵烂桃花,却也让旁人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不过谢晚棠听说完这件事后,倒是安心了不少,拿起筷子继续吃着早膳,一副不慌不急的神色。 倒是让清月有些疑惑了:“小姐,您不打算去帮三少爷求个情吗?” “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我太早出面不合适,这件事还是得等到二叔父回来才有说头,所以,现在还是先安安心心把这顿早饭吃完吧。”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夹起一只小巧的虾饺送进嘴里。 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求情嘛。 而谢允修那头,是被凌风凌云强行从被窝里拉出来的,佩兰站在门外好话软话都说尽了,就差跪下了,谢允修才丧着脸打开了房门,跟着佩兰来到了迂秋阁。 谢允修这一路上哈欠声不断,这没睡好的滋味可真难受,也难为他还有心思想着这个,佩兰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都快为他急疯了。 这刚一走进正房,就被等在那里的于氏怒斥了一声:“给我跪下!” 谢允修此时还没有那个精神气跟自己的老娘争执些什么,“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她的面前了。 见谢允修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于氏原本压下去的气一下子就冒起来了:“你还有脸跪!” 饶是谢允修再没精神,此时也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不是您让我跪的嘛!” 于氏气得直拍桌子:“我让你跪你就跪?!那我有让你去打谢允辉吗?!你为何要把人打成那副模样?!” 谢允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添油加醋的将昨晚谢吴氏母子俩的对话说给于氏听。 第106章 告状 谢允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添油加醋的将昨晚谢吴氏母子俩的对话说给于氏听。 于氏听了之后,瞬间就感觉心口不疼了,不过还是气得她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哼!真是好大一张脸!凭他们,也敢来肖想晚棠!” 谢允修见自家娘亲的气终于不是对着自己的时候,立马像狗腿子一般跪着磨蹭到了于氏的面前,很是不忿的说道: “就是就是,母亲,我也是气不过,这才揍了谢允辉一顿。” 见自己儿子这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于氏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是不是?” 谢允修努着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他娘这力气可真大。 于氏也没好气的瞥了谢允修一眼,实在是恨他不争气:“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跪着了,起来吧。” 谢允修脸上立马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那笑还没传达到眼底,就听见于氏说道:“去你父亲书房外头跪着,等你父亲下了值回来,再好好教训你!” 谢允修立马感觉好似五雷轰顶一般,重新跪倒在了地上,生无可恋般看着于氏:“母亲,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 不管谢允修怎么哀求,于氏还是叫人将他押了过去,这件事,必须在谢绍鸿那边给过了明面,哪怕是受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些谢氏族老面前才说得过去。 于氏思量着,对一旁的佩秋说道:“去,把管着小厨房的那个管事婆子给我叫过来。” 随后又看向佩兰吩咐道:“佩兰,你亲自去把谢吴氏给我请过来。” 那个‘请’字说得有点重,佩兰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应了一声后便退下了。 而于氏自己便在主位上坐定了,等着人过来。 客院里头,府医刘大夫被小厮请过来给谢允辉看伤。 刘大夫一边给谢允辉上药,一边推拿祛淤血,谢允辉就边在那里惨叫。 “啊——!好疼,轻点!轻点!” “哎呦——!我的娘啊!” “哎呦,我的允辉,我的儿啊,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个模样!你说出来,我一定叫族老们帮你主持公道!” 谢吴氏听见自己儿子的叫唤,也跟着在那里嚎叫谩骂,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可谢允辉只是一味的嚎叫,就是不肯说出是谁打的他。 直到刘大夫上完药从房内走出来,谢允辉就跟没了半条命似得瘫软在了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劲都没有了。 谢吴氏一阵心急直接扯着刘大夫的袖子追问道:“刘大夫,怎么样?我儿子这是被打断了手还是被打断了腿?亦或是被打断了肋骨,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那他还能活吗?哎呦,我可怜的允辉啊,我可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刘大夫,你可怜可怜我,救救他吧。” 在谢吴氏的喋喋不休之下,刘大夫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面前妇人那夸张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可真是活久见,见多了当娘的盼着儿子好的,倒是第一次见这么诅咒自己儿子的。 终是忍无可忍,刘大夫用力的将自己的袖子从谢吴氏的手里抽出来,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位夫人!令公子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大多数都是一些皮肉顿挫伤,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谢吴氏止住了哭,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大夫:“你说我儿子没事?没断胳膊没断腿的?” “没断没断!唯一断了的就是鼻梁骨了。” 眼见那谢吴氏又要哭,刘大夫赶忙追说道:“鼻梁骨也没什么事,我都给接好了,只要后面不碰不撞,好好养上三五个月也就恢复了,至于内服外敷的药,我都会帮令公子配置好,届时您差人过来拿就是了。” 见谢吴氏一时有些呆愣,刘大夫便赶忙告辞了。 “这位夫人,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刘大夫腿脚飞快的逃离了客院,连打赏银子都顾不上要了。 刘大夫走后,谢吴氏才回过神来,赶忙快步走进谢允辉的房间内,见谢允辉浑身缠着纱布躺在动弹不得,她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她坐在床边想伸手去碰自己的儿子,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 “我的儿啊~~~” 谢允辉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谢吴氏,眼泪瞬间湿润了他的眼眶。 “娘~~~” “儿啊,你跟娘说说,究竟是谁把你打得这么惨?”谢吴氏一边拿帕子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一边追问着。 谢允辉眼珠子转悠了一圈,还是没有说。 谢吴氏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便直接说道:“你放心,现在这里就咱们娘两个,你安心说,没事的。” 谢允辉这才敢将昨晚的事宣之于口:“娘,我这伤是、是谢允修打的!!” 谢吴氏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连声音都不自知的提高了几分:“什么?!谢允修?!” “他凭什么打你?!难道因为他是嫡支就能打你了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行!这事我铁定是要给你讨个公道的,我现在就去找族老!” 谢吴氏说着就想站起身来去找人,谢允辉忍着痛费劲抬起手扯住了他娘的衣袖。 “娘!别去,他、他听见昨天咱们说的话了!” “什么话?不管他听见什么话也不能把你打成这样啊!他......” 谢吴氏突然回过神来,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的是,他听见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了?!不是,他怎么会听见的呢?!” “娘,不管他是怎么听见的,但确实是让他给听见了啊,这件事要是闹出去,让大堂伯父二堂伯父知道了,会不会对咱们家、嗯——” 谢吴氏吓得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心里头那叫一个慌张啊,这件事要是成了,传出去也就传出去了。 可关键是她儿子还没做成这件事呢,这要是传出去,以谢家对谢晚棠的疼爱程度,那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谢老夫人啊! “娘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 谢吴氏的手刚好压在了谢允辉的鼻子上,他痛得叫喊出声。 “哎呦,你、儿子你没事吧?” 谢吴氏赶忙把手拿开,她看了看自己儿子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啊,难道就这样白白受了这顿打不成?! 正当谢吴氏还在做着内心的纠结跟挣扎的时候,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瞬间就让她的那份挣扎跟纠结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跟不安。 第107章 敲打 佩兰笔直的站在房门口,脸上带着一副疏离又恭敬的表情,先对着二人行了个礼,随后温声开口说道:“四太太,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谢吴氏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有些慌张的看向床上的谢允辉。 “这、二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这、我、我还得照顾我家允辉呢。” “太太,这夫人有请,自然是要紧的事。”佩兰的语气带了些许强硬跟不容拒绝,眼尾扫了床上的谢允辉一眼:“况且这事说不准也跟允辉少爷有关呢。” 谢吴氏闻言手抖了一下,她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不让自己失态流露出什么来,她不想去,但来的人是于氏的贴身大丫鬟,这也表明了她不得不去。 谢允辉抬手拉了一下谢吴氏的袖子,谢吴氏低头看见儿子那一张一合的嘴,连忙弯腰去听。 “娘,二夫人是个护犊子的,您千万别提谢允修打我的事,就说、就说我是自己走夜路,不小心摔的!” “可、可你这不是白挨这顿打了嘛!”谢吴氏实在是不甘心啊。 “娘,你想想谢老夫人,您再想想大堂伯父!” 谢允辉也不甘心,可他更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为昨天晚上一时的心动,从而遭了这顿打,就当是他们娘俩昏了头,受下了。 谢吴氏脑子也不傻,她知道,就冲谢绍骞的身份,这顿打,她哪怕是气得牙咬碎了,都得和着血咽下去,谁叫她时运那么不济,说的话偏偏就让谢允修给听了去呢。 “行!娘知道了!”谢吴氏咬牙站起身来,用帕子擦拭掉了眼角的泪珠,转身跟着佩兰走了。 一路上,谢吴氏都很安静,连打探于氏心情的情绪都没有了,佩兰也不说话,只是挺直了腰板一直往前走着。 直到谢吴氏一踏进迂秋阁的院子,就看见了跪在大太阳底下的那个婆子,不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呦,这是怎么了?犯了什么错了?连一向以贤惠着称的二夫人都罚得那般重。” 许是心里不痛快,最后那句话就刺挠了些。 佩兰就像是没察觉到什么一般,只是瞥了一眼那个婆子,淡淡的说道: “就是个没规矩没心胸的婆子,之前一直管着厨房里头的事,这最近刚进了一批小丫鬟,见人家父母不在身边照应着,就拿乔起自己是府里老人的姿态来,使劲的欺负人家,这不,被咱们夫人发现了,可不得好好惩处这个刁奴一番。” “说到底,这谢府是大老爷跟二老爷的谢府,这后院,上有老夫人,下有各个房头的小姐,这中间还有执掌中馈的二夫人,哪里就轮得到这等刁奴在这里耀武扬威呢。” 听完佩兰说的这些话,谢吴氏刚刚有些浮躁的心瞬间就被压了下去,这什么刁蛮婆子的事,就是于氏用来告诫她,给她下马威的。 这京城谢府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跟大理寺左寺丞的谢府,而不是谢氏一族旁支的谢府! 佩兰见谢吴氏的神情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勾了勾嘴角,装出一副失言求宽恕的模样。 “嗐,瞧我这张嘴,光顾着说些闲话,差点就耽误事了,四太太,求您一件事,您待会见了夫人,可不能让夫人知道奴婢这般多嘴,不然,奴婢可就要受罚了。” 谢吴氏只能干笑了两声应下:“好说好说。” 谢吴氏一走进厅堂,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于氏,她神色不明,朝谢吴氏看过去时还带着冷淡跟疏离,更不用说站起来迎一下了,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堂弟媳来了,快请坐吧。” “诶。”谢吴氏也不敢拿乔,径直走到于氏的下首位就坐下了。 有小丫鬟送了杯茶上来,闻着倒是香得很,也知道是好茶,可能是谢吴氏心里装着事,喝起了就感觉没滋没味的。 于氏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率先开口问道:“听说允辉请大夫了?这是怎么回事?是病了?还是伤着了?” 这谢吴氏闻言心里一阵嘀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于氏难道还不清楚吗! 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最后也只能照着谢允辉说的那样回答:“嗐,还不是那小子大意,昨儿个走夜路,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磕到了鼻子,想着半夜不好惊动旁人,也就硬生生忍到今天才叫了府医过来看。” 于氏看着谢吴氏,勾着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还算这谢吴氏母子俩有点脑子,这要是真闹腾起来,可就别怪她不给脸了。 “那允辉伤得不严重吧?” “不严重,府医说了,修养三五个月就能恢复。”谢吴氏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那就好!”于氏好似安心的点了点头:“说来,这允辉在府里受了伤,也是我看顾不周的原因,我给他准备了一些药材当是赔罪了,待会堂弟媳带回去,给允辉好好补补身子。” 听着于氏如同施舍一般的语气,谢吴氏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这怎么好意思,也是允辉倒霉,才摊上这么个事。” 于氏闻言眼眸微闪,端起一旁的茶碗,拿着盖子轻轻拨动上头的茶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叫喊声,于氏跟谢吴氏双双抬头看了过去。 是那个跪在院子里的婆子,实在是受不住太阳的毒辣,开始求饶起来了。 “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求您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 “真是聒噪。”于氏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一旁的佩兰立刻会意,走出去,指挥着旁边干活的粗使丫鬟跟婆子。 “都是聋子吗?!还不赶紧把人拉下去,要是惊扰了夫人,有你们好受的。” 那些个人七手八脚的,赶忙将那个婆子拉了下去,婆子的嚎叫声越来越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佩兰也跟着走了过去,在谢吴氏看不见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五两的银锭子递到了刚才跪在院子里的那个婆子手上。 “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乱说。”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佩兰姑娘请放心,老奴这张嘴,保管比那蚌壳闭得还严实。” 佩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于氏的身边伺候着。 谢吴氏看着刚才那个闹腾的场景,皱着眉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氏则是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四弟妹,要我说,这人啊,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才好,也不能打量着人家年纪小,家里头父母不在跟前,就做出那样欺负人的事来,毕竟,这深宅大院的,指不定哪里就站着人家的血缘至亲用眼珠子瞧着呢,你说是吧。” 谢吴氏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于氏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并未达眼底:“嗐,你别误会,我只是在说那个婆子呢。”顺带骂一下你。 “知道,我当然知道。”谢吴氏干笑了两声,端起茶碗来掩饰她的不自在。 她自然也明白于氏是在借着这件事来敲打她,只要她不咬着谢允修打谢允辉的那件事,不闹腾起来,那么她跟谢允辉做的那件事也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要是她不甘心非要闹腾,那就别怪她于氏无情了,毕竟真的要论起错处来,始作俑者还是她们母子俩,到时候可就不是挨顿打就能了事的。 第108章 求情 正晌午的时候,谢绍鸿下了值回到府里,就看见自家小儿子正丧着一张脸跪在自己的书房门口。 谢绍鸿踱步走至谢允修面前站定:“说说吧,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误啊?” 毕竟要是犯得事不大,也跪不到他面前来。 谢允修听到声响,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想抬头去看,却被阳光迷了眼,只好垂下头来。 “是母亲叫我跪到这里来的。” 谢允修把在于氏那边告的那些状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就更顺畅了,连细节都多了不少。 谢绍鸿听完后眉头紧锁,没有言语,沉默良久。 谢允修歪着头眯着一只眼睛看向他爹,怎么沉默了?预想之中铺天盖地的怒火呢?怎么没发出来啊? 谢绍鸿看向一旁的小厮问道:“他在这跪了多久了?” 一旁一直守着的小厮弯腰回答道:“回老爷,二少爷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谢绍鸿垂眼看向谢允修:“那就再跪上两个时辰,再把家规给我抄上十遍!” 谢允修张大了嘴巴看向谢绍鸿:“啊?!” 谢绍鸿负手而立,眼神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怎么?嫌少?” 谢允修连忙垂下脑袋,扣着手指嘟囔着说道:“我哪敢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允修知道,他要是敢再多嘴说上一句,他亲爹肯定直接翻倍。 “岁末大考之前要是抄不完,就翻倍。” “啊?!那我岂不是岁考之前都别想出门了!” 谢绍鸿冷哼一声:“你要是抄不完,我就让你下半辈子都不用出门了。” 这下谢允修是彻底蔫菜了。 谢绍鸿说完,便抬脚转身走了,直接出门去了于氏的院子。 谢允修扭头看着谢绍鸿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他还以为,今天一顿毒打是逃不掉的了,却没想到只是跪在这里,他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谢晚棠过来迂秋阁的时候,谢绍鸿正在与于氏在房内说话,下人通报过后,她才走进去。 “晚棠见过二叔父,二叔母。” 谢绍鸿见到谢晚棠,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和蔼慈蔼的笑容。 “是晚棠啊,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晚棠抿了一下嘴,直接挺直了腰板跪了下去。 谢绍鸿惊了一下,连忙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晚棠,你这是做什么?” 于氏也惊了一下,随即立刻猜到了谢晚棠的心思,忙站起身来走到谢晚棠的面前说道:“晚棠,有话好好说,你先站起来。” “二叔母。”谢晚棠只是看了一眼于氏,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仰头看向谢绍鸿。 “二叔父,晚棠今日是过来为三哥哥求情的,请二叔父原谅三哥哥这一回,莫要再惩罚于他了。” 谢绍鸿闻言皱了皱眉:“他既然打了人,那就该受罚!” “二叔父,三哥哥是为了我才会出手教训那个谢允辉的,既然二叔父觉得三哥哥该罚,那我这个当事者,便更加该罚了!” “唉,你啊。”谢绍鸿指了指谢晚棠,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晚棠,我若不罚他,那在族老面前交代不过去。”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坦然的浅笑,眼底闪过自信的光。 “二叔父,我们为何要跟族老们交代些什么?” 谢绍鸿闻言愣了一下。 谢晚棠继续说道:“虽说三哥哥动手打人是他的不对,可若不是那谢允辉想算计于我,三哥哥也不会因此跟他动手。” “况且晚棠觉得,三哥哥本来也不该为这样的事受罚才是!晚棠自认为,咱们既然是嫡支,那么嫡支的姿态就该摆出来,那谢吴氏母子敢这般算计于我,那么他们挨的那些打也就该他们受着。” 谢晚棠的理直气壮让谢绍鸿一时无语,他转头跟于氏对视了一眼,虽然于氏没说话,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仿佛在说她是认同谢晚棠所说的话的。 “那你说说,我该如何?” “那自然是撤销所有对三哥哥的处罚了,据我所知,对于被三哥哥揍的这件事,谢吴氏母子两个都还算识趣,只字不提三哥哥,对外都说是谢允辉走夜路不小心走夜路摔伤的。” “既然是这个说法,那么就算是族老们也不能说教咱们些什么,毕竟当事人都没有追究了,所以二叔父,咱们罚了三哥哥,岂不是在跟他们说这件事是我们理亏了嘛。” 谢绍鸿在沉思着谢晚棠说的那些话,究竟只是小姑娘的强词夺理,还是理应如此。 而谢晚棠却将话锋一转,直接说到了另一件事上:“二叔父,旁支对此次国子监荫封名额的态度,正在逐渐发生转变吧。” 谢绍鸿闻言微微挑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谢晚棠接着说下去:“族老们从一开始的感激,到现如今的不知足,有我父亲给出的那一个荫封名额嫌还不够,他们是否还在跟二叔父施加压力,企图让你手里的那一个也拿出来给他们。” 谢绍鸿垂着头沉默没说话,但谢晚棠确实说对了,昨天晚上晚宴过后,他还跟几个族老商谈了一下这件事。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是说了很多恭维感谢的话,只是越到后面,想要再多一个国子监名额的暗示性话语就越来越多了,到最后,跟明示也差不离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众人的态度都有些冷了,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二叔父,晚棠认为,国子监的名额,给不给,怎么给,要给谁,那都该由我们说了算,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谢晚棠的话将谢绍鸿的思绪拉回,他闻言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还跪着的谢晚棠,突然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哦?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 第109章 拿捏 谢晚棠脸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意,整个人显得自信又从容,哪怕是跪着,哪怕对面是个严厉的长辈,她的内心也丝毫不虚不怕,挺直了腰板缓缓道来: “就以岁末大考为期限,岁末大考后,各书院都放假了,届时,将族里所有想要争取这个名额的谢氏一族的后生齐聚在一室,由我们的人带着试题前往,再由我们派去的人与族中推选出来的见证人一同监考,考完便封卷,不做停留,立刻带上试题返回京城,经由咱们阅卷之后,再行定夺人选。” 谢晚棠的话听得谢绍鸿眼前一亮又一亮,却不流露自己的情绪,反而故意问道:“那若是族老们不同意呢?” 谢晚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的傲气一闪而过:“不同意,那就不给,名额是我们的,我们若是不给,他们又能奈我何?” 谢绍鸿闻言直接仰头大笑起来。 妙啊! 这样一来,不但那些族老们之间的联盟会瞬间瓦解,反而会反过来警惕对方,如此,控制权就掌握在他们这一边,而且还能选一个能力最好最顺心的来。 “二叔父觉得晚棠这个提议如何?” 谢绍鸿满意的点了点头:“甚好。” 谢晚棠趁着谢绍鸿心情好便趁热打铁:“既然二叔父觉得晚棠说得对,那是不是可以免除对三哥哥的惩罚了?” 谢晚棠话题转变得谢绍鸿都觉得自己快接不过来了,他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既然如此,那罚跪便免了吧,不过罚抄家规还是不能免的,你三哥哥做事太过冲动,罚抄家规能让他修身养性些。” “二叔父,三哥哥从小到大罚抄的家规还少吗?可他还不是照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我看来,三哥哥性子跳脱些也没什么,” 谢晚棠的话再次让谢绍鸿无言以对,确实,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都是让他最头疼的,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从小到大,那些罚抄的家规,叠起来都要比他这个人都高了。 可偏偏,他又争气。 谢绍鸿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于氏,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于氏的眼珠子在谢绍鸿跟谢晚棠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只是说:“老爷,妾身觉得晚棠说得对。” 她赞同谢晚棠的说法,但是还是得听谢绍鸿的。 最终谢绍鸿的视线还是落回到谢晚棠身上,感叹般说道:“你三哥哥不成器,不过倒是运气好,有个好妹妹愿意护着他。” “二叔父这话说错了,是晚棠运气好,才得有这样一个好哥哥护着我。” “行了,你也不用再说那么多好话来给他开脱了,至于罚抄......”谢绍鸿看着谢晚棠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心里头也是不愿让她就这么落空了。 “罚抄减一半。”谢绍鸿说着还抬手指了指谢晚棠:“不许再讨价还价。” 谢晚棠赶忙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这已经很出乎她的预料了,想来三哥哥知道这个结果也会很开心的吧。 谢绍鸿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她的嘚瑟劲。 “还不起来?跪上瘾了?” “哦。”谢晚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跪着呢,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她就说怎么今天的脖子那么酸。 于氏也走过去,拉住谢晚棠的手安抚道:“辛苦你了,跪了那么久替你那不争气的三哥哥求情。” 虽然说谢允修打了人,受罚也是应该的,可说到底还是因为谢晚棠,如今见谢晚棠真心实意的来替谢允修求情,还说了那么多他的好话,于氏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觉得自己真没白疼这个侄女。 “二叔母可不能这么说,不然他又该吃醋,觉得二叔母对我比对他还好。”谢晚棠歪着头凑近了于氏轻声说道。 于氏被逗得笑出了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别尽学你三哥哥那些古灵精怪。” 谢晚棠只是笑了笑,没多说别的话。 “二叔父,二叔母,你们先聊着,我先去找三哥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一声,免得他还傻傻的跪在院子里受苦。” “去吧。” 于氏点了点头,目送着谢晚棠离开。 谢绍鸿也站起身来,走到于氏身旁,他看着谢晚棠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感叹般的说了一句:“大哥的儿女,都像他。” 于氏没多想,直接说道:“那是大哥的亲生女儿,不像他还能像谁。” “唉,你不懂。”谢绍鸿默默地摇了摇头,看着空旷的院子,眼神似乎就有些飘散开来了,絮絮叨叨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来。 “我说的像,不是样貌上的像,是性子上的,脾气上的,脑袋上的,一样那么倔,一样那么硬,一样那么聪明。” “以前大哥还在京城的时候,遇上那些个族老,虽然恭敬,但向来都是宁折不屈的,那些族老虽然表面上看着威严,但对上大哥,还是会多几分谦让。” “如今大哥不在京城的这几年你看看,那些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恭敬咱们,但这背后的小心思可一点都没少,贪心不足,既要又要!” “以前大哥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时常说我不够硬气,太过好说话,这样时间长了,让人看出来是要吃亏的,现如今,倒是又让我的侄女替我撑了一回腰啊。” 说到最后,谢绍鸿有些无奈又自豪的笑了笑。 于氏看着自家夫君的神情,在一旁跟着打趣,眼底闪过一抹戏谑:“老爷可是怪我没有给你生出一个这么聪慧伶俐的女儿来?” 谢绍鸿摆了摆手:“诶,话不能这么说,龙生龙,凤生凤,咱俩就算有个女儿,恐怕也比不上晚棠一半。” 于氏听着这话,便将头扭向一旁,不言语了。 谢绍鸿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况且,你与我生的那两个儿子,就已经是极好的了,我甚是满意。” 于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神色:“惯会哄人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谢绍鸿看着于氏走开的背影,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说错话了。 第110章 馅饼 谢绍鸿书房外的院子中,谢允修还跪在那里,他无聊的仰头看了眼天光,大晌午的太阳就这样明晃晃的挂在头顶上。 他垂下头,悠长的叹息了一声,开口问一旁守着的小厮凌风:“还有多长时间?” “回三少爷,还有一个半时辰。”凌风非常恭敬的回答道,虽然这已经是三少爷第六次这么问他了。 谢允修闻言又叹息了一声,这时间咋就过得这么慢呢? 谢晚棠刚一走进院子,就看见她家三哥哥一副无聊的模样,跪在那里不停地叹息。 谢晚棠嘴角含笑,走到谢允修面前蹲下:“呦,这是哪家的小少爷,怎么这般可怜跪在这里受罚,要不要本小姐去替你求求情啊?” 谢允修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面前的谢晚棠,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满是惊喜:“三妹妹,你怎么会来这的?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呼唤,把你送过来陪我解闷的?” 谢晚棠双手抱胸看着谢允修笑弯了眉眼,却没有说话, 跟在她身后一同过来的谢绍鸿的护卫却恭敬的喊了一声:“三少爷。” 谢允修侧头看着那个护卫,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谢晚棠:“我爹不会也把你抓过来跟我一起罚跪吧。” “你别胡说,二叔父才不舍得罚我呢。” 护卫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却依旧恭敬的回答道:“三少爷,老爷说免除您的罚跪,您现在可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谢允修不由的瞪大了双眼,有些震惊的看着谢晚棠:“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这么水灵灵的砸中他了? “是真的,我可是跟二叔父求了好久才帮你免了罚跪的。” 谢晚棠拉着谢允修站起身来,一边使劲一边说:“而且我还帮你减少了一半的罚抄家规,你只要抄五遍就行了。” 谢允修闻言刚站起来的腿立马一软,再次朝着地板跪了下去,因为还拉着谢晚棠的手,所以连带着将谢晚棠也朝地上拉去。 幸好一旁的护卫眼疾手快,托住了谢允修,才不至于出现两兄妹狼狈倒地的场景,一旁守着的凌风也立马走过来扶着自家少爷。 好不容易站稳妥了,谢允修瞪大了双眼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晚棠,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有点没太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谢晚棠有些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三哥哥,二叔父已经答应我了,你不用罚跪了,” 谢允修愣愣的点了点头,脑袋里却在想:这馅饼砸一次还不够还要再砸一次?他咋感觉有点晕乎呢? 谢允修用力的甩了甩满脑袋的金星,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谢晚棠满眼关心的看着他:“三哥哥,要不咱们去偏厅坐一会?让你的腿恢复一下再走?” 谢允修连忙摇头兼摆手的拒绝道:“不不不,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免得我爹回来了看到我想反悔。” 谢允修扭头就走,脚步飞快,压根看不出来刚刚跪了一两个时辰的模样,一时之间,谢晚棠竟然难以跟上。 眼睁睁看着谢允修朝着观澜院的方向而去,谢晚棠停下了脚步。 罢了,总归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她就不用跟着他回院子了吧。 谢晚棠一思量,脚步一转,朝着自己的院子方向而去。 谢允修一回到观澜院就瘫倒在了罗汉榻上,凌风很贴心的倒了杯温水送到了谢允修的面前。 “少爷,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你跪了那么长时间,水米未进的。” 谢允修随手接过,仰头一口喝下,他侧头看向凌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在眼眶内转悠了一圈,坐起身来说道: “凌风,你去打探一下,看看三妹妹究竟跟我父亲说了些什么?” 谢允修打从心里头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有什么内情才对,毕竟以他常年挨打受罚的情况来看,如果只是普通的求情,他爹是不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的。 “是。”凌风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打探情况去了。 谢允修躺在罗汉榻上眯眼等着,等凌风打探完实情回来时,他早就叫上周公一起去找姜子牙钓鱼去了。 当凌风叫醒他的时候,他还无意识的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怨气,那烤鱼那么香,他差一点就吃进嘴里了。 “少爷,我打探清楚了。”凌风不知情的晃了晃谢允修的肩膀,晃得谢允修头脑一阵发晕,没好气的吼了一句:“你打听清楚什么了?我的烤鱼都被你摇没了!” “烤鱼?”凌风一脸迷茫:“少爷,您不是让我去打听看看三小姐跟老爷说了什么吗?” “啊?哦,对。”谢允修这才反应过来,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凌风将打听到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说给谢允修听,几乎还原了当时谢晚棠跟谢绍鸿说的那些话。 听完回禀后,谢允修看着凌风,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抹不羁的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谢允修的心情顿时大好,抬起双手枕于脑后,舒坦的躺回了罗汉榻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早知道他三妹妹出面还能有这个效果,他这几年都不用在那些族堂兄弟面前憋那么多气了。 谢允修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朝着一旁的凌风招招手,凌风上前两步,弯腰听他说: “你带着人去,找昨晚那些拿了试题走的族亲们,去跟他们把试题都给我要回来。” “是。”凌风应了一声,转头找了几个小厮一同出门要试题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凌风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张。 此时,谢允修还躺在罗汉榻上惬意的吃着葡萄,一看见凌风便开口问道:“如何?顺利吗?” 凌风朝着谢允修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回少爷,顺利,那些族少爷们,一听小的的来意,立马就把试题尽数还回了,就是邵宇少爷跟邵瑞少爷有些推脱之意,让小的们在院门口等了一会,才将那些试题还回。” “哈哈哈哈......”谢允修闻言,仰天发出了一连串肆意的笑声,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真没想到啊,三妹妹一招釜底抽薪竟然有这样的效果,我看以后他们这些人,还怎么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拿乔。” 谢允修惬意的躺回罗汉榻上,捡起一颗葡萄向上一抛,正好落进嘴里,一咬开,葡萄的汁水跟香气便充斥了他整个口腔,甜得他眯起了双眼。 第111章 把戏 谢晚棠正往回走着呢,走至长廊处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好巧啊,陆公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陆公子?谢晚棠眉头一挑,走至边上探头去看,就看见假山旁站了两个人,都侧对着她的那个方向。 谢晚棠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居然是陆引鹤跟谢映晗,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而此时的陆引鹤,看着眼前娇滴滴揉着手帕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旁。 他原本只是想去观澜院找一下谢允修,看看他的情况,却得知他今天一大早就被谢二夫人给叫走了,至今没有还没有回来。 他料想,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快解决,就先返回自己的院子,却没想到,半路会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去路。 饶是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被一个女人逼得步步紧退。 谢映晗见陆引鹤不理睬她,也不气馁,反而朝着他靠近了两步,只是没想到腰肢扭得太过厉害,左脚踩右脚的一个没站稳,她顺势朝着陆引鹤的那个方向摔了过去。 原本谢映晗脑子里都想好等会摔进陆引鹤怀中之时要说的话了,那含羞带怯的表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却眼睁睁看着陆引鹤往旁边一躲,而她就那样直愣愣的摔倒在了地上,脸上那羞涩的神情立马转变成不敢相信。 “哎呦~~~” “噗通”一声,就连在远处看着的谢晚棠都感觉这一跤摔得可真不轻。 啧~,谢晚棠不由的小脸一皱,好似感受到了谢映晗的疼痛一般。 然而陆引鹤却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要不是她正好挡住了他的路,他就直接走开了。 谢映晗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红着眼眶仰头看向陆引鹤,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娇滴滴的喊了一句:“陆公子~~” 谢映晗自认为,自己一副柔弱的样子一定会引起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从而呵护于她。 然而陆引鹤却直接将头扭到一旁,冷声说道:“姑娘,你挡路了。” 谢晚棠就在远处看着,差点笑出了声,看着谢映晗如同抛媚眼给瞎子看的那副样子,着实是有些好笑。 看来,她把主意打到了陆引鹤身上,还真是找错对象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引鹤面对如此娇滴滴的一个美人投怀送抱都没有反应,难道他真的不喜欢女人? 想到这,谢晚棠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不少,她垂下眼眸,抿了抿嘴,心里闪过思量,到底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总归是别人的事,她站在这里偷看已经很不应该了,要是再走上前去打扰就太失礼了。 陆引鹤眼尾扫到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抬眼去看,却只看见谢晚棠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手指微动,眉头紧锁。 她看见什么了吗?为什么就这样走开了?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引鹤的内心正在汹涌的翻滚着,而这一切,谢映晗都无从察觉。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她表现得太直接了,所以他才不喜欢的,要不她再委婉一些? 谢映晗思量着,羞涩的垂下头,娇滴滴的抬起了一只手说道:“陆公子?能麻烦你扶我起来吗?我好像伤到了脚,站不起来了。” 陆引鹤的思绪被谢映晗的叫声唤回,他低头看着地上矫揉造作的人,眼底闪过浓烈的厌恶,不带任何情感冷着声音说道:“这位姑娘,还请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这样的把戏,我很厌恶!” 说完也不理会还坐在地上的谢映晗,直接甩袖走了。 谢映晗看着陆引鹤毫不留情的背影直接愣在了原地。 诶,不是,他,他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啊?!! 谢映晗嘟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环顾四周了一圈,心想幸好没人看见,不然这脸就丢大发了。 谢映晗怨恨的跺了一下脚,转身离开了。 她以为并没有人看见刚才的那一幕,却不曾想刚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客院,就被等在那里的谢古氏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 谢古氏坐在圆桌旁,哪怕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没给个好眼色:“你方才在花园里发什么骚呢?你有这精力还不如用在谢允安身上,要不然谢允修也行啊。” 谢映晗闻言一愣,她还以为没人看见,却没想到被自个的亲娘给瞧见了。 “娘,你看见了?”谢映晗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谢古氏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她今天特意起了个早去给谢老夫人问安,还在延松堂用了早膳,又陪了谢老夫人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闲谈过程中她一直积极说着自家女儿的好话,就是希望能在谢老夫人面前讨个好,让她喜欢自己的女儿,从而有机会让谢映晗嫁进这满府荣光的谢府来。 结果没想到,她这么卖力,却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自己女儿正在对着一个穷酸小子搔首弄姿,她当时看见那一幕,差点就没忍住气想上前去把自己女儿拉回来。 幸好那个陆什么的识趣先走了,以及她身旁跟着的那个丫鬟一直拉着她,劝着她,不然她铁定是要闹个没脸的。 谢映晗走到谢古氏身侧,撒娇似得扯着她的袖子喊:“娘~~~” 谢古氏却一把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有些生气的说道:“别叫我娘!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这么有主见,该我叫你娘才对!” 第112章 打听 “别叫我娘!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这么有主见,该我叫你娘才对!” 谢映晗听着自家娘亲这般无理取闹般的话语,也没了哄人的心思,直接在一旁坐下,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说道:“娘,昨儿个晚上你倒是那么费劲巴拉的讨好二夫人,人家可曾看上你半分?” 谢古氏这下更气了,扭头瞪着谢映晗怒骂道:“嘿!连你也跟着外人来贬低我了是不是?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切,跟谁心里不明白似得,究竟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还是为了哥哥的前途,为了那个所谓的国子监荫封名额。 不过这话谢映晗可不敢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态度还是婉转了不少。 “娘,与其在二夫人身上讨不着好,咱们还不如换个目标呢。” 谢古氏没好气的瞥了谢映晗一眼:“怎么?你还真看上那个穷酸小子了?!” 这下轮到谢映晗有些不痛快了:“娘,我不许您这么说陆公子!是,他现在确实是家世不显,但莫欺少年穷,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谢古氏:“能变成什么样?十年后就是莫欺中年穷,再过十年就是莫欺老年穷!张嘴闭嘴就是十年十年的,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让你蹉跎!” 谢映晗气得直接一甩手,将手帕都丢在了桌子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娘,您这样跟我犟嘴有什么用,再怎么样,二夫人也看不上咱们家的。” “你当真是要气死我啊!”谢古氏恨得拿手指戳着谢映晗的额头:“那你说说,那个穷酸小子又有什么好的?” 谢映晗抬了抬下巴看向谢古氏:“娘,您知道陆公子是几岁考过乡试的吗?” “几岁?” “十五岁!人家十五岁,就已经是举人了!” 虽然谢映晗的语气有些夸张,但这确实是事实,她早就找人打探清楚了,不然她也不会特意到花园里溜达了一上午,就是为了跟陆引鹤来个偶遇。 却没想到效果那样不好,那陆引鹤,简直就像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半分情趣都不讲,害的她白白摔了那一跤,到现在屁股都还有些隐隐作痛呢。 谢古氏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映晗:“我滴个乖乖!你莫不是为了那个穷酸小子在诓骗为娘吧?!” 十五岁的举人,那跟天之骄子也没甚区别了,有这样惊人的才华,那未来很有可能是状元郎啊。 谢映晗自豪的仰起了下巴:“娘,这种事还用得着我来骗你?你随便打听打听不就就知道了。” 像陆引鹤那样年轻有才华相貌还那般出众的人,除了家世上差了谢允安一些,其他可不差,以后走仕途的话,未必就会差得到哪里去,她有这个信心! “这种事我自然会去查个清楚,你别想诓骗我。”谢古氏挑起眉头,毫不留情的说道。 谢映晗可一点都不惧,甚至还给自己的娘亲指了个方向:“娘,那陆公子是谢府三房三夫人的亲侄子,你大可以去问问她,她肯定更清楚实情。”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谢古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扭头就走出了院子,朝着孔氏所居住的晚香阁而去。 谢古氏就带了个服侍的小丫鬟去了晚香阁,这刚到门口,就被两个婆子给伸手拦下了。 其中一个婆子笑的整张脸都快皱成一朵菊花了,看得出来态度很好,很是恭敬的问道:“这位太太,请问您来这晚香阁有什么事?” “我是三族老家的,行八,来找三夫人聊聊天。”谢古氏简单的说明了来意,眼神在守门的这两个婆子身上扫视。 “原来是八太太。”那个婆子恭敬的弯腰问好,“八太太您稍等一下,我先进去跟三夫人通报一声。” 谢古氏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疑惑,这京城府里的规矩这般大吗?还没进院子就已经被人拦下了?也没见二夫人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来啊?这孔氏怎么是这样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谢古氏心里嘀咕着,却没看见那个进去通报的婆子第一下进的并不是孔氏的房间。 婆子先去找一直在偏房待着的方姑姑,先告诉了她一声。 方姑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人却并没有出去。 “八太太怎么会过来找三夫人的?也罢,老夫人既然交代了让三夫人如同平常一般,那你便进去给三夫人通报一声,让她见一见八太太吧。” 那婆子领了命,再去通报了孔氏,孔氏原本并不想见这么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在婆子的劝说下,又想到了谢老夫人的警告,这才勉强点头答应。 谢古氏跟着通报的婆子进了院子,眼珠子骨碌碌的扫视了一圈整个院子。 院子里倒是没什么人在,就三两个粗使丫鬟在干着活,不过有些下人在各个房间穿梭着,还有一些轻浅的说话交谈声,看起来院子里头服侍孔氏的下人并不少。 谢古氏不由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到底是京城谢府,就连这庶出的三房,都住着这么大的院子,还有这么多服侍的下人,还真是让人羡慕至极。 她这般想着,却还是扭头看了一眼院门口,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倒是这院门口守着两个婆子,看起来还真些奇怪。 谢古氏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前面带路的婆子身上,突然想起她今天过来找孔氏的目的。 她的心思千回百转了一番,想着要是这嫡支二房攀附不上,那这三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而且那孔氏的儿子谢允泽好像跟她映晗的年岁正相当呢。 不过呢,这谢允泽好像读书不怎么样的,听说至今都还没考过秀才,看来,还是得思量一番,看看陆引鹤跟谢允泽,谁更有前途,更值得托付。 第113章 发疯 眼看就要到孔氏的房门口了,谢古氏突然叫住了那带路的婆子。 “诶,你先等一下,我问你个事。” “八太太有什么事?”婆子停下脚步,垂头问道。 谢古氏用眼尾扫了一下周围,见没什么人在,便朝着那婆子走了两步,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二钱银子。 那婆子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银子,低声说道:“八太太想问些什么?” “听说你们三夫人有个侄子住在这谢府里,他读书很厉害吗?” “您说陆公子啊,那确实是厉害的,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了,不然大少爷二少爷也不会跟他如此要好了。” 谢古氏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居然还跟谢允初谢允安交好,看来挺会交际啊。 “我听说他家里好像都没什么人了是吧?”谢古氏试探性的问道。 婆子没有多想便说了:“是,听说家里的祖父母跟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就一个妹妹跟着相依为命,要不然也不会来投奔咱们三夫人了不是。” 因为陆引鹤跟谢府大房二房的三位少爷交情很好,所以府里的下人多多少少都会去打听一下他的身世喜好,免得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啥的。 谢古氏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好歹是孔氏的侄子,那她手底下的人知道些实情那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当听到陆引鹤的身世之时,谢古氏心里还是闪过不满,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家世背景太过薄弱了些,而且全家死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谢古氏还在纠结着,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孔氏的门口,房门没有关,她抬头往里头一看,却见孔氏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连她来了好像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谢古氏眼底闪过思量,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抬脚走了进去:“呦,三堂嫂这是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坐着的孔氏像是被惊醒的一般,身子抖动了一下,猛然抬头看了过去,见是谢古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神色,有些无精打采的对着她说道:“你来了,快进来坐。” 谢古氏也不客气,直接在孔氏身边坐下,略显担忧的看着她问道:“三堂嫂,你这是几天没睡好了?怎么看着精神这般差?” 孔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舒缓了一下那烦闷的感觉:“没什么,昨儿个晚上有点没睡好,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话说得,难道我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聊聊天吗?”谢古氏一甩手,还想跟孔氏寒暄两句,却没想到对方压根不理这茬,她无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试探性的说起了陆引鹤的事。 “听说,你有个侄子很是出色,如今就借住在谢府里,不知道有没有定亲?我......我有个侄女品行相貌都很不错,你看要不要给他保个媒?” 谢古氏也没直说是自己女儿,而是胡乱捏造了一个侄女出来,毕竟要是没看上,起码不会连累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说实话,孔氏现在满心挂念着还被关在祠堂里的谢碧蓉,压根没有精力理会谢古氏,更不想听到有关于陆引鹤的任何话题,所以直接开口拒绝了:“他的事,我做不了住。” 谢古氏闻言立马反驳了孔氏说的话:“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既然是他的亲姨母,现如今他又借住的谢府里,他的事,你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孔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虽然说我是他的姨母,但这孩子长这么大我统共也没见过几回,他的事,我不方便插手,也不想插手。” 谢古氏看着孔氏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心里头便开始盘算了一番,为什么孔氏会对自己的亲侄子这般厌恶? 她又想起来刚才打听到的陆引鹤的家世,心里猛然一惊,话没经过脑子就直接问出了口: “三堂嫂,听说这陆引鹤全家几乎都死绝了,就留下了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的,你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天煞孤星啊?” 孔氏听到这话猛然瞪大了双眼看着谢古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在瞎说些什么?!” 谢古氏却不以为意,看孔氏的反应这样大,越想心里就越是笃定:“哎呀!他这要不是,怎么会全家死绝呢?” “什么全家死绝,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得嘛!”孔氏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 谢古氏脑袋一偏,用眼尾看着孔氏,侧着身子靠近她说道: “唉,你不一样,你是外家女,他波及不到你,不过现在嘛,可就说不好了,毕竟他可是住进到谢府里来了,而你又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要他真是那什么天煞孤星,那第一个被他牵扯到的就肯定是你了!” 听到谢古氏这样说,孔氏心里头猛然一跳,瞳孔一缩,眼里满是震惊,她原本的一点都不相信谢古氏说的话,但是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却在她的心里头翻滚盘旋。 越想脑袋就越疼,心里就越烦躁,就好像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翻涌起来,开始越烧越旺,而她脑袋里就像有根绷得很紧的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一下子给烧断了。 “是!是!是!”孔氏眼里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浑浊无神,她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连着大喊了三个是。 “是!是!是!” 随后猛然蜡烛了谢古氏的双手,力度之大,直接将谢古氏从椅子上拉扯了起来,对着谢古氏大声喊道: “他就是天煞孤星!他不仅克死了他爷他奶,他还克死了他的爹娘,现在又来克我了!还克我的碧蓉!” 谢古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突然发疯的孔氏吓了一跳:“哎呦,你发疯啦!干嘛这么大声?!” 有些惶恐又害怕的看着眼前失神疯癫的孔氏,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大喊大叫着: “孔氏,你发疯了!你快放开我!来人啊!快来人啊,你们三夫人发疯了,救命啊,救命啊——!” 而孔氏却依旧死死抓着谢古氏的手腕,双眼毫无焦距,只知道在嘴里重复的说着: “你说得对!他就是天煞孤星!” “他就是来克我的!他就是来克我的碧蓉的!” 第114章 禀报 孔氏的叫喊声引来了外头的下人,彩烟彩霞进来看到自家夫人发疯抓狂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在谢古氏的求救声中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去控制孔氏。 但奈何孔氏的力气实在是大,两个人竟然都拿她不下。 方姑姑进来就看到如此混乱的场景,她见到孔氏那疯魔般的样子,发红的双眼,心神一跳,连忙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朝着孔氏的面门泼了上去。 孔氏打了一个激灵,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身子晃了晃,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方姑姑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她,朝着周围那群六神无主的丫鬟婆子大声喊道:“来人,快把三夫人扶到床上去,再去把大夫叫过来。” 谢古氏也是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抬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久久回不过神来。 方姑姑安顿好孔氏后,这才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谢古氏,走上前去说道:“八太太不必担忧,想来是三夫人这段时间忙于照顾病重的四小姐,身心俱疲,这才会恍惚了心神,说出些胡话来,还请八太太不要见怪。” 这谢古氏还没从孔氏的惊吓中脱离出来,又被方姑姑所说的话吓了一大跳,她恍然间才回想起昨晚孔氏说过的那些话。 对啊,昨天她还在宴席上听孔氏说谢碧蓉得了恶性风寒,而孔氏一直在照顾女儿,那岂不是说这个个院子里有恶性风寒的病人?!!! 谢古氏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哎呦她的老娘诶! 谢古氏也感觉自己差不多要昏过去了,她慌忙朝着自己的丫鬟招手:“香儿,快!快扶我离开!” 她要赶紧离开这个要命的院子,她身子弱,可受不住什么恶性风寒啊! 谢古氏也真的是被吓到了,就连谢老夫人身边的方姑姑为什么会出现在孔氏的院子里都不曾深想,也没有心思关心谢映晗的婚事了,只一味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还忍不住在心里一直咒骂,今天还真是晦气的一天,希望佛祖保佑她不要染上什么脏东西才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谢映晗还坐在那里等着,但谢古氏也顾不上她,走到桌子旁接连喝了三杯热水,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稍稍缓过些心气来。 谢映晗见自家娘亲那不对劲的模样,便走上前去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这大白天出去一趟,怎么回来的时候活脱脱跟被鬼追似得。” 谢古氏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可不就跟被鬼一样了嘛!” 谢映晗暗暗的撇了撇嘴,随后在谢古氏的身旁坐下,问起她最关心的那件事:“娘,你刚刚是去找三夫人询问了是吧?情况如何啊?我这个当女儿的可没有骗你,那陆公子......” 谢映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古氏给厉声打断了:“我警告你!以后都不许再提这个事,我可不想被个天煞孤星克死全家!” 哼,一个家世落魄的穷酸小子,只怕连份像样的彩礼钱都给不起,她可不想被族里的那群长舌妇给笑死,说什么费了半辈子心血培养的女儿最后却嫁了个穷举子,那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娘!你这是做什么呀?!”谢映晗气得直跺脚。 谢古氏却再一次警告谢映晗:“不管你现在有什么心思,都给我好好收敛着,等回去我就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你放心,娘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对于谢允泽,她心想还是放弃算了,本来就不见得有多上进,还摊上那么个会随时发疯的娘,她女儿嫁过去,指不定得受多大的苦呢! 谢映晗不忿,直接一甩帕子跑了出去。 谢古氏却已经铁了心,要是拿不下二房,到时候回去也要立马给谢映晗定下一门亲事来,免得这个女儿春心浮动的,整天琢磨些不着实际的幻想。 挽香阁内,刘大夫被匆忙请过来,帮孔氏看诊,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郁结于心,又听了些刺激的话,一时肝气上逆,心火亢盛,这才被迷了心神,胡言乱语,喝上几剂清心的汤药,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刘大夫开好方子便离开了,方姑姑安排了人熬药,又安排了人轮流守着,随后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去找于氏禀报一下。 于氏也是没想到昨晚小儿子打人的事还没完全处理妥当,孔氏那头又闹腾起来了,待她了解清楚详情后,在房内踱步走了两圈,随后直接去了延松堂。 于氏也是不敢一下子把事都说出来刺激到谢老夫人,只能循序渐进,慢慢透露,谢老夫人听了回禀,手里的佛珠就一直转个不停,思考良久,才缓缓叹出一口长气来说道: “今年来了这么些人,搞得府里乌烟瘴气的,你亲自去跟那几个族老知会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给那些旁支房头传个话,明儿个乡试就要考完了,让他们今晚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就回去,别到时候堵在京城里,惹出什么事来。” “是,都听母亲您的安排。”于氏爽快的答应了一声,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不过由她直接出面去说却是不妥当,怕族老旁支那边有什么误会,所以还是由谢老夫人给话出来是最好的。 不过对于谢晚棠被算计的那件事,于氏则显得有些犹豫了,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才好。 谢老夫人瞥了于氏一眼,倒是看出来了她的犹豫,眼里闪过了然。 毕竟于氏刚刚说得那些话,为了些什么心思,她还是清楚的,这个儿媳妇出身没那么高,她二儿子的官位也是低了些,所以对上那些族老,难免心里头会底气不足。 谢老夫人便直接开口问道:“倒是少见你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听说昨儿个晚上允修把允辉打了?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好歹是族兄弟,两人怎么闹到了这种地步?” 于氏凝眉叹了口气,还是将那件事用比较婉转的话语说了出来。 第115章 希冀 谢老夫人听了于氏的话后,气得直接将桌子上的茶碗扫到了地上。 “他们怎么有脸敢对我的晚棠做出这种事来!!当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出来!真当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不中用了!是不是!!” 于氏赶忙站起身来帮谢老夫人顺气,生怕她一个气狠了又厥过去,好声好气的安抚着: “母亲,您息怒,昨儿个允修已经教训了允辉一顿,今天我也叫了那吴氏过来敲打了一番,想来他们再也不敢对晚棠有什么想法了,他们毕竟也是跟着族老们过来的,关系上也没出五服,也不好闹得太僵。” 谢老夫人喘着粗气,闭上双眼,倚靠在扶手上,逐渐平复了下来。 过了片刻后,谢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沉声开口说道: “算起来,绍骞也外派出去四五年了,现如今虽说他手里已经攒了不少功绩,但若想升迁调回京城来,还是差点意思,再过个两三年,就差不多了。” “是,到时候京城里头再运作一番,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于氏回应了一句,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等谢绍骞攒够功绩,运作调回京城来,最低一个从二品是跑不掉的了,届时,看哪个族老旁支还敢在她面前倚老卖老,耀武扬威! 那些旁支房头接到通知后,不少人都懵了,本来还以为还能再待上几天的,没想到那么匆忙,第二天一早就要回老家去。 便连忙去找族老们打探情况,想着看能不能说说情再缓个几天。 却没想到那几个族老也是一脸愁容,得知她们的来意后直接一挥手,就让她们第二天回去,商量都没得商量。 其实族老们也不想的,但没想到中午见了谢绍鸿一面后,整件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他们还想借着谢允修打人的事来拿捏一下谢绍鸿的,却没想到谢吴氏那边咬死是谢允辉自己摔的,直接断了他们的后手。 而谢绍鸿也一改昨晚被步步逼退的样子,态度直接强硬了起来,直接提出了他们嫡支给出的这个荫封名额的条件跟要求。 那些族老一听,当然不同意,全都严词拒绝了。 而谢绍鸿也不惯着,直接表示如果族老们不同意,那么嫡支便将直接收回这个荫封名额。 反正这种东西只要他们还活着,还当着官,抓在手里就不会坏,大不了再留个二十年给自己的孙子也不差什么事。 那些族老们没想到谢绍鸿突然变得那么硬气起来,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就是软硬不吃,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那些人本来就是想趁着谢绍骞不在,在谢绍鸿好说话的人身上多讨点好处,却没想到差点栽了跟头,看来这谢绍鸿转变得那么快,只怕是谢绍骞还留了后手啊。 族老们这么一猜想,接连好几天都没吃好没睡好,等离开谢府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 而谢绍鸿因为第一次在这群族老们面前赢下一场,中午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米饭后,神清气爽的出门当值了。 谢晚棠那边也收到了谢绍鸿眉开眼笑出府以及那些旁支明天返回的消息,美美的躺在床榻上睡了个午觉,最后还是被一连串的嬉笑声吵醒的。 谢晚棠抬手揉搓了一下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探头看向窗外,开口询问守在一旁的素月:“外头是谁来了?” “回禀小姐,是六小姐带着表小姐过来寻您,得知您还睡着便说在外头玩会秋千等您睡醒。” 谢晚棠闻言眼里闪过笑意,从床榻上起身,由素月服侍着换了一身衣服后才走出去,走到门口就看见谢晚意跟陆幼泞两人在玩着秋千,一个坐着让小丫鬟推着,一个站在旁边笑眯了眼。 一旁守着的清月见谢晚棠已经起身,连忙走过来行礼:“小姐,是不是六小姐的笑声把您吵醒了?我有交代让六小姐小声一点的,只是她一时玩开心了,没控制住。” “无碍。”谢晚棠抬手示意没关系。 此时,谢晚意也看到了谢晚棠,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拉着陆幼泞的手快步走到了谢晚棠的面前。 “三姐姐,你睡醒啦,昨儿个晚上你说我跟幼泞能随时过来找你玩,今天我们俩就过来找你玩了。”谢晚意还是活泼一些,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相对于谢晚意,陆幼泞就显得娴静许多,只是低声的喊了一句:“晚棠姐姐。” “想过来随时都可以过来。”谢晚棠抬手揉了揉两个小姑娘的脑袋,头发都是细细软软的,手感舒服极了。 “瞧你们额头上的汗水,看来玩了不短时间了,先喝口水歇一歇吧。”谢晚棠说着,扭头看向一旁的素月:“拿些点心上来,再叫小厨房热两碗甜牛乳。” “是。”素月应声离开。 谢晚意跟陆幼泞跟着谢晚棠走进室内,两人分别坐在谢晚棠的两侧,很是安分。 不一会儿,点心跟牛乳就摆上来了,谢晚意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发出了一声喟叹,随后又看着谢晚棠说道:“三姐姐,还是你这里的牛乳好喝,甜滋滋的。” “好喝你就多喝些。”谢晚棠笑容满面,她现在不是很喜欢喝牛乳了,小厨房备着一般都是给她洗脸洗澡用的。 不同于谢晚意略显豪迈的喝法,陆幼泞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更像是在细细品尝。 谢晚意看了陆幼泞一眼,笑着跟谢晚棠说道:“三姐姐,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看完花灯后,幼泞悄悄跟我说,很羡慕咱们家,过个节都有那么多人在,不像她家里,只有两个人,过年的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然后我就说,让她以后都来咱们家过年不就好了。” 谢晚意的话听着满是好心,但可能还是想的单纯些,没有感受到陆幼泞内心里比较敏感的那个想法。 谢晚棠闻言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幼泞,小姑娘似是没想到谢晚意会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神色有些窘迫的低着头,似是要把脸都埋进牛乳碗里了。 谢晚棠看着陆幼泞那有难受的样子,心里划过一丝心疼,抬手揉着她的头顶轻声宽慰道: “倒也过不了几年这样的日子了,等以后你哥哥娶了嫂子之后,再生上几个小侄子小侄女,这家里啊,就会热闹起来了,说不定那时候,你反而会嫌太过闹腾呢。” 谢晚棠说到这,看向陆幼泞时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的陆引鹤好像一直单着啊,那她说的这个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实现。 不过看着陆幼泞投过来的那双带着希冀的眼睛,她还是将那抹晦暗咽了下去,罢了,何必跟个小姑娘说那些呢,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嘛。 然而此时的陆幼泞听了这些话后却在心里想着: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人会是晚棠姐姐你。 xs7.com 谢晚棠跟谢晚意还有陆幼泞聊得正欢呢,如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说谢芷凝过来寻她。 谢晚棠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说道:“快请。” 谢芷凝笑语盈盈的从外头走进来,手上还端了个盒子,当看到房内还有谢晚意跟陆幼泞时,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情绪,但好在很快就被她收敛住了,并没有被旁人察觉。 “晚棠堂妹。”谢芷凝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谢晚棠连忙站起身来迎:“芷凝堂姐。” “芷凝堂姐。”谢晚意站起来喊了一声,陆幼泞也跟着行了一礼。 谢芷凝点了点头,视线从她们两人身上扫过:“没想到晚意堂妹你俩也在,刚刚在门外就听见你们闲聊时的笑声了,看来你们姐妹间平日里关系很好。” 谢芷凝这话说着似是带了些羡慕,但仔细听又好像还掺杂了些别的情绪。 谢晚棠笑了笑说道:“她们两个年纪小,没什么烦恼事,平时过来找我聊会天,连带着我都觉得开心不少,芷凝堂姐今天过来找我是......” 谢芷凝抬眼看向谢晚棠,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些: “来了这么多天也没怎么有机会见到你,这刚接到族老们的通知,说明天一早就让我们回去了,我这不想着来跟你说几句话,毕竟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芷凝说着,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谢晚棠接过打开一看,是几方手帕以及几个香囊,绣工不错,想来是谢芷凝亲手做的,这倒是让谢晚棠觉得挺喜欢的。 她看了几眼,随后视线看向谢晚意。 只不过,这旁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呢。 谢芷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也是没料到谢晚棠这里还会有旁人在,思索了一番后便从头上拔下两根发钗来,一人一根递到了她俩的面前。 “倒是没想到你两也在,来的时候没有预备,不过这对发钗也是新打的,颜色鲜亮,倒是适合你们两个,刚好一人一支,戴在头上就如同亲姐妹一般了。” 谢晚意看着发簪上栩栩如生的蝴蝶眼睛一亮,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收,便有些犹豫的看向了谢晚棠。 谢晚棠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看向谢芷凝时眼底多了些深意,她手上盒子里的手帕跟香囊都有好几个,分出两份来也是够的。 只是谢芷凝似乎不愿意,所以谢晚棠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谢谢芷凝堂姐。”谢晚意得到首肯后欣喜接过,与陆幼泞一人一支插在头发上,互相欣赏。 “晚意,带着幼泞去外头玩会秋千。” “好的,三姐姐。”谢晚意拉着陆幼泞走了出去,独留谢晚棠跟谢芷凝在厅内。 谢晚棠吩咐丫鬟给上了新茶,谢芷凝端着茶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芷凝堂姐明天就要回去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啊。”谢芷凝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碗,脸上的笑意似乎达不到眼底。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一次来京城会离开的这么匆忙,我还有......我还有许多想去的地方都没有去呢。” 谢晚棠说道:“我今儿个下午倒是得闲,芷凝姐姐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倒是可以陪你去一下。” 谢芷凝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光彩,看向谢晚棠时有些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去的地方有些多,这一个下午怕是去不完,若是能多留几天就好了,晚棠堂妹能不能帮我跟长辈们说一声?” “若是我能多留几天,就能好好将京城逛一逛,等允初堂哥、还有允安堂哥考完乡试后,咱们还可以一同去郊外游玩,人多热闹些,两位堂哥也可以趁机放松一下,晚棠堂妹你觉得如何?” 谢晚棠一直盯着在说话的谢芷凝看,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凝滞。 她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神色,回想起昨天晚上谢映晗口不择言时被谢芷凝打断的那半句话,眼尾扫了一下桌子上放着的盒子,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原来这个允......是允初啊。 谢晚棠轻轻将手抽了出来,面露难色的说道:“这是族老们跟祖母决定好的事,我也不好随意跟长辈们请求呢。” 谢芷凝面露失落之色,她不是没跟她娘亲提过,但是她娘亲说一切听从族老们的安排。 她就想着来见一下谢晚棠,若是谢晚棠喜欢她,想留下来她来陪着玩几天,那么无论是她娘亲还是族老都不会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谢晚棠也不敢开口。 谢晚棠见谢芷凝毫不掩饰的失落之色,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开口将话题转移开来: “芷凝堂姐,你送我的这些手帕香包都是你自己绣的吗?看起来好漂亮,你的手艺真好,不像我,看到针线就头疼,拿着针线戳半天都绣不出个模样来。” 即使是称赞,谢芷凝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喜意,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都是些随意绣的小玩意,晚棠堂妹不嫌弃便好。” 谢晚棠接着说道:“芷凝堂姐何必如此谦虚,好就是好。对了,听说六堂婶正在给芷凝堂姐寻觅良人佳婿?芷凝姐姐这么好的手艺,将来的嫁衣肯定也会绣得非常漂亮。” 谢芷凝听到这话,脸颊上飘荡起一抹红晕,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她没想到谢晚棠的话这么有跳跃性,一下子就说到这个上面来了。 然而还没让她来得及多想些什么,就又听谢晚棠接着说道:“可惜了,想来我是没那个机会能看到芷凝姐姐出嫁时的场景了,嗯......” 谢晚棠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清月:“清月,你去帮我把那支红珊瑚的对钗拿来。” “是。”清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内室。 谢芷凝则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清月拿着一个锦盒走过来,谢晚棠接过后直接递到了她的手里。 “芷凝堂姐,你出嫁之时只怕我不能到场祝贺你了,这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意,还望你收下。” 谢芷凝还有点疑惑的打开了那个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对红珊瑚镶宝石双合金簪,中间一颗硕大圆润的红珊瑚珠子鲜艳欲滴,周围还用各色宝石点缀,精美绝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谢芷凝忙盖上盒子推拒回去。 谢晚棠直接伸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推辞:“芷凝堂姐,以礼相赠本就只是双方情谊,无关礼物的价值贵重,在我看来,芷凝堂姐这亲手所绣的手帕香囊,其心意就比我这对簪子贵重万分了。” “我......”谢芷凝面露难色,她来给谢晚棠送礼也不是纯粹的真心实意,还是带了目的的来的,反倒是让对方如此真心相待,她的心也实在是难受。 “这太贵重了。” 谢晚棠稍微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安抚般说道:“芷凝堂姐不用忧心,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老物件,谈不上什么贵重一说,这珊瑚颜色喜庆,给芷凝堂姐当添妆也合适。” 谢晚棠说着,压低了声音靠近了谢芷凝一些,仿佛是在说些亲密的悄悄话:“芷凝堂姐,这个可是我单独给你的,映晗堂姐跟其他的族姐妹都是没有的,你可要替我保密不能说出去哦。” 谢芷凝眼眸微闪,见谢晚棠的神情真诚不似作伪,且又如此真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收下了。 见谢芷凝收下,谢晚棠满脸笑意的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慢喝着。 谢芷凝见在谢晚棠这里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手上多了这么一个烫手的锦盒,也没了继续留下来闲聊的心思,拿着谢晚棠送的对钗,起身告退离开了。 谢晚棠起身相送,一直送到了院门口,看着谢芷凝那有些低落的背影,眼底满是淡然之色,转身返回栖然院。 她倒不是看不上谢芷凝的人品家世,只是上辈子本来就没什么牵扯的人,这辈子又何必徒增纠缠。 第117章 不舍 客院内。 谢芷凝的母亲谢柳氏见她有些失落的走回来,心中便了然了,看来她这个女儿的心思没有成功啊。 “回来了。”谢柳氏淡淡的开口问候了一句。 谢芷凝扭头看去,她母亲正坐在圆桌旁悠闲的看着手里的书册,另一只手似乎是有些有些无聊般拿着茶盖子轻轻的在刮茶水上面的沫。 她看着母亲那淡然的神色,突然感觉有些刺痛了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产生一种好似在她母亲身上看到了谢晚棠影子的错觉,这是为什么? 如果谢柳氏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大概会直接告诉她,因为她知道她在想什么,而谢晚棠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两个人都不在乎,因为,不可能会成功。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谢柳氏的声音拉回了谢芷凝的思绪,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到谢柳氏身旁坐下。 “怎么这样一副神色?跟晚棠闹不愉快了?” “没有,我俩聊得挺好的。”谢芷凝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桌子上说道:“这是晚棠堂妹给我的回礼。” 谢柳氏打开一看,眼底闪过惊讶,她轻轻拿起那对红珊瑚镶宝石双合金簪,移到光线下仔细欣赏,眼底的惊讶更甚了,不由的感叹一声: “这红珊瑚成色莹润透亮,颜色浓厚,倒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价值不菲,不过由晚棠送出手,似乎太贵重了些。” “她非要回我这个,我推拒不过,便收下了。” 谢芷凝咬了咬嘴唇,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没说谢晚棠送她这对红珊瑚簪子时所说的话,她下意识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仿佛这样,就还有能争取的希望一般。 谢柳氏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女儿,又看了眼那红珊瑚对钗,嘴角勾出一抹饱含深意的浅笑,轻轻将那对红珊瑚簪子放回锦盒内,真心实意的夸赞了谢晚棠一句: “不愧是谢老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嫡孙女,这心思,就是比旁人要通透三分。” 呵,不但没有成功,还被对方给看出来了。 谢柳氏将锦盒推回到谢芷凝面前,笑着说道:“这对簪子珍贵,你好好收着,待到将来你出嫁时,拿它当嫁妆或是装点头面,都是很长脸的。” 谢芷凝闻言心中一滞,鼻腔发酸,眼眶微热,但是面对自己的母亲,她也不好流露出来,只能低声应了一句,抱着锦盒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柳氏看着自己女儿快步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微敛,眼底满是沉着。 第二天。 旁支房头的那些人,一大早就来跟谢老夫人请安告辞,待一同用过早膳之后,便要坐马车离开谢府,离开京城了。 只不过谢吴氏过来的时候,却被拦在了延松堂门口没让进去,而是直接给了个谢老夫人精神不济,见不了那么多人的缘由。 谢吴氏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传话的人,前头那些旁支房头的都进去了,就偏偏见不了她一个? 但是那下人态度也是强硬,毕竟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谢老夫人的态度。 谢吴氏敢怒不敢言,最后也只能强压着火气转身离开了延松堂。 直到离开谢府的时候,谢吴氏这才发现谢府给的回礼还不及谢柳氏这些人的一半。 当然,这样的行为就是谢老夫人在向那些族人直接表达了嫡支对他们这一房的厌恶。 此时谢吴氏纵使心头有怨也不敢展露出来,只能带着谢允辉灰溜溜的返回谢氏老家去了。 而谢允辉也是拖着那样一副满是伤痛的身躯,被人抬上马车的,虽然马车内垫了不少棉被褥子,但这一路上,他的日子也绝对好过不到哪去。 离开之际,谢芷凝站在门口满是不舍的看着谢府的门庭,磨磨蹭蹭,迟迟不愿意上马车。 她今年已经十六了,等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娘亲最近已经在相看她的亲事了,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谢柳氏见领头的马车都开始挥鞭子了,便忍不住撩起车帘喊道:“凝儿,你在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上车?” “来了。”谢芷凝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踩着脚蹬踏上了马车。 一上到马车就撩开车帘,一直看着谢府那闪着金光的匾额,直到马车开始缓慢行动起来,她才忍不住开口说道: “娘,今天允初堂哥允安堂哥就该考完了,明儿个就是他两出考场的日子,我们为何不留下来看看情况呢?” “看情况有族老们在呢,与我们何关?” “可是......” 谢柳氏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连眼都没睁开,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你那小心思收一收,不是为娘的贬低你,以咱们的身份,嫡支大房可看不上,我劝你还是早早将那个心思掐断。” 谢芷凝闻言有些伤心,还想着挣扎一番,却没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底气。 “娘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定就成了呢?” 谢柳氏睁眼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轻笑一声,似是轻哼。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还是得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才行。 “昨儿个我们几个族亲在延松堂里曾问过谢老夫人关于谢允初婚事的打算,谢老夫人也透露出来有几个意向人选。” 谢芷凝听到这,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扶着车窗的手不由捏紧。 而谢柳氏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接着说了下去: “其中身份最高的是户部尚书的孙女,以及大理寺卿之女,还有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里头,身份最低的也是正四品往上的。” 谢芷凝闻言,无力的垂下了头,一阵神伤,她的父亲在官场浸淫了那么多年,今年才升到从六品的同知而已,而她的哥哥如今只是个秀才,至今都没有把握敢下场一试。 她拿什么能跟那户部尚书的孙女相比?跟那大理寺卿的嫡女相比? 也罢,是她痴心妄想了,那年爬山,朝她伸出手的那个少年,终究还是成了她的遥不可及。 谢芷凝手指一松,车帘从她手中滑出,在风中打了个转,最后紧紧的贴在车窗上,遮盖了外头照射进来的光线。 马车内似乎响起了一声声轻轻的啜泣声,谢柳氏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拉过,拥进怀中,既不谩骂,也不劝解,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 反正,哭累了,睡一觉,醒来后,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118章 滋润 乡试结束,考生出场那天,谢晚棠跟陆引鹤还有谢允修三人一同去接谢允初谢允安。 不过这次,谢允修没能像上一次般如愿踏上谢晚棠的马车,被陆引鹤揪着衣领上了同一辆马车,美其名曰不要浪费路上的时间,正好还能给他再讲解两道题目。 谢允修哭丧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今日逃跑出府去找小伙伴愉快玩耍的第一步,以失败告终。 当他们赶到考场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马车跟人,大部分都是被家里派来接考生的护卫小厮,也有一大部分像谢晚棠这样来接自己哥哥弟弟的。 闺阁中的小姐出门不易,今天倒是有了一个好借口,好机会。 谢晚棠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来看,因为人太多了,她就没下来。 陆引鹤跟谢允修倒是下来了,站在马车旁张望着,期间谢允修想要偷偷溜走,被陆引鹤给发现了,陆引鹤直接让谢允安的书童即青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没法离开。 谢允修瞪了即青好几眼,他都始终低着头不敢松开,没办法,谁让谢允安在进去考试前特别交代,关于三少爷的事,一切听陆公子的吩咐。 所以,少爷的第二次逃跑计划,再以失败告终。 谢晚棠探头看着那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嘴角溢出一抹浅笑,她扭头四处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陆引鹤站在前面的那辆马车旁边,视线偶尔扫过谢晚棠坐着的那辆马车,看着从车窗中探出半张脸来的人,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一辆马车从谢晚棠的马车后头跑过,堪堪停在人群前面,从马车上下来两位年轻的姑娘,一个做妇人打扮,一个做丫鬟打扮。 “快看看,人出来了没有,都怪那个宋知瑶,临出门的时候拦着我刁难了一番,害得我白白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卢霜从马车上扶着丫鬟的手走下来,一边理着自己的裙摆一边抱怨道。 那丫鬟张望了一眼,立刻说道:“没有,没有,卢姨娘放心,少爷还没有出来呢。” “幸亏我机灵,摆脱了宋知瑶走了角门,不然怎么赶得及,还有,都说了多少遍了,在外头,不要叫我姨娘。”卢霜抬手戳了戳那个丫鬟的额头。 那丫鬟垂头应了一声:“是,主子。” 卢霜这才满意的轻哼一声, 谢晚棠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度见到卢霜,居然能从宋府偷溜出来,看来,卢霜在宋府过的日子比她想得还要滋润些。 只不过卢霜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倒是让她觉得眼晕得厉害,她还真是没想到,当日在游舫上送给卢霜的那一身衣服,她如今竟然还敢穿着出来招摇过市,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是为了重温旧时啊,当日,卢霜就是靠着这身衣服,在游舫上将宋子恒拿下的。 进考场的前一天,也是穿着这身衣服,顺利的让宋子恒喝下了那碗鹿鞭熬的十全大补汤,不过可惜,被宋大夫人派过来嬷嬷察觉到了,将她带离了宋子恒的院子,她到底没能乘机再度爬上宋子恒的床。 卢霜想着,今天再度穿上这身衣服,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宋子恒的院子里。 她曾经听到宋大夫人跟宋老夫人商量,等宋子恒考完乡试,拿到举人的名头,就要给他找位高门贵女,所以卢霜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一但她有了孩子,她看还有哪个高门贵女愿意嫁给宋子恒,到时候她再生出个儿子来,母凭子贵,又何愁坐不上宋家少奶奶的那个位置。 “铛——铛——铛——” 几声钟声落下,考场的大门从内打开,先是走出来几名穿着盔甲的士兵,站守在考场门口两侧,紧接着,便陆陆续续的有考生从里头走出来了。 与刚进考场时候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同,只有少数考生身上还略带有喜意,其余大部分都身负颓然之气。 甚至有些考生刚出考场,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有亲人小厮来接的,就七手八脚把人抬上马车,或是背着跑向旁边的医馆。 而那些没人来接的,只身一人来考试的,就只能由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兵抬到一旁的空地上放着,以免被人踩踏误伤,等官兵得了空,才会将人送到医馆去。 谢晚棠坐在马车上张望了好一会也没看到自家哥哥的身影,突然,也不知是砚山还是即青,大声的喊了一句:“是大少爷!二少爷也在后面!” 两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下子就窜进人群中了,其余马车旁候着的几个小厮才回过神来,立马跟上两人的步伐,挤进人群中去。 砚山跟即青两人顺利的挤到了谢允初跟谢允安的身旁,手很快的接过两人身上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小厮拿着,躬身蹲在了两人面前想要背起他们,被谢允初给摆手拒绝了。 虽然这几天的日子不是很好过,但也没有虚弱到这种地步,几步路的距离还是走得下来的。 谢允初两人被小厮护着开路,很顺畅的走出了最拥挤的那一段路。 此时谢晚棠已经下了马车,跟陆引鹤谢允修两人站在一处等着了。 谢允初跟谢允安的视线停留在陆引鹤身上,两人眼中届时迸发出了巨大的喜意,快步朝着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晚棠笑容满面的看着两位哥哥,这刚张开嘴,话还没说出来,身旁的谢允修就已经窜到了两人面前,对着谢允初谢允安上上下下用眼神扫荡了一番,啧啧称奇: “哎呀呀,这还是咱们风光霁月的谢家大公子以及清风朗月般的谢家二公子吗?不过是场小小的乡试,怎么落得这样一副模样,这要是让那些小娘子瞧见了,只怕这春心瞬间就动不起来了。” “去你的吧。”谢允初直接一挥手,笑骂了一句。 要不是因为连考三场如今精力不济,他恨不得当场把谢允修抓住痛打一顿,好教教他做弟弟的道理。 谢允安则抬手拍了拍谢允修的肩膀,明明满脸笑意却让人感觉好似透出丝丝寒意:“看来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啊。” 谢允修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一般一般,也就比你们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睡得好一点,而已。” “很好!”谢允安笑着点了点头,眼底那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第119章 看戏 谢允初则很激动的看向的一旁的陆引鹤,连站在他身侧的谢晚棠都忽视得一干二净。 “引鹤兄!中了!中了两场!” 陆引鹤笑着抬手拍了拍谢允初的肩膀说道:“你稳重些,这些事,回家再说。” “好!”谢允初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晚棠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满脸疑惑,她很确定,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哥,你真的有看见我来接你了吗?”谢晚棠双手抱胸有些不满的问道。 谢允初闻声扭过头去,看见谢晚棠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诶,晚棠,你也过来接我啦。” “你——!”谢晚棠气得想跺脚,直接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合着我就是多余的呗。”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娇嗔的模样,眼底闪过深深的笑意。 谢允初则闷笑出声,笑到最后身子都抖起来了。 谢晚棠这才发现,谢允初就是在逗她玩的! “好啊,哥,你这是在笑话我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我可生气了啊,这次没有十份棠梨糕,我可不会原谅你!” “十份?!棠梨糕那么甜,你也不怕吃坏了牙齿!” “哼!我!乐!意!” “行行行,你乐意就行!”谢允初看着谢晚棠时满是宠溺,“咱们还是先回府里吧,就算在这里站再久,棠梨糕也不从天上掉下来。” 谢晚棠也收起那副娇气的模样,说道:“哥哥们快上马车吧,祖母二叔母以及各位族老们都还在府里等着呢。” “走吧。”谢允初点了点头,跟来考试时一样,还是跟陆引鹤坐同一辆马车。 至于谢允修,当他第三次想要偷偷溜走的时候,谢允安直接提溜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推进了马车之中。 当谢晚棠提着裙摆想要踏上马车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叫住了她的动作。 “请问是谢小姐吗?” 谢晚棠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侍女装扮的姑娘,侍女朝她行了一个礼。 “奴婢青骊,是临真郡主的贴身侍女,郡主正在对面的茶楼上饮茶,特遣奴婢前来邀请谢小姐一同。” 谢晚棠闻言,抬头朝着对面的茶楼看去,就看见临真郡主站在二楼包厢的窗户后,见她看过去便朝她招了招手。 谢晚棠露出一抹笑意,低头对青骊说道:“稍等一下,我去跟哥哥说一声。” 谢晚棠走到了马车前跟谢允初说明了缘由,谢允初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只是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家。 谢允修就趴在车窗前眼巴巴的看着,扁着嘴,显得尤为可怜,谢允安才不惯着他,直接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拉入马车内。 自由啊,终究是与他无缘了。 少爷的逃跑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谢晚棠跟着青骊来到茶楼去见临真郡主,刚走进包厢,就被她拉到了窗户前,说要给她看个有趣的画面。 谢晚棠抬头朝外头望了过去,就看见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拉扯,定睛一看,原来是宋子恒跟卢霜。 还真是没想到,这下半场戏,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见识到了。 宋子恒落后了一步,等考场里头没什么人了,才脚步踉跄的从考场内走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出奇的难看,满脸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连衣服都皱皱巴巴的,哪里还有之前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光,只觉得好似天地都在旋转一般,他用力的甩了甩头,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这次乡试,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 卢霜在外围看到了宋子恒的身影,起初她还不敢相信那人就是宋子恒,直到人走近了,她才看出来,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这宋子恒,不过就是参加了一场乡试,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十几个彪形大汉拉进玉米地了呢。 不过卢霜还是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宋子恒,满脸的柔情蜜意,只是当她靠近宋子恒时,正好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眼底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 然而那一闪而过的嫌弃并没有逃过宋子恒的眼睛,他一把用力的将卢霜推开,自己也踉跄的摔倒在地。 “滚开!你这个贱人!” 就算摔倒在地,宋子恒也忍不住当场骂出了声, 没错,他能有今天,都是卢霜这个贱人害的!都是进考场前那一晚上她那碗鹿鞭汤给害的! 在考一场试的时候,他便因为上火流出了鼻血,还污了答题的卷纸,导致他只能用墨来掩盖,可到底卷面不洁,影响甚大,说不定还会被废除这科成绩。 不过好在宋子恒有带了药丸进来,吃了药丸后,好歹是把火气给压下去了。 可又因为心急,吃太多,压得太过,倒是后两场考试期间,他一直在腹泻,连吃止泻的药丸都止不住,不但弄得整个号舍气味难闻,还弄脏他不少换洗衣裳,以至于他最后两天已经没有干净衣服能更换了。 他就这样拉了五六天,没死在考场内都算他命大了,更不用提他后两场的考试结果会如何了,简直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少爷,你为何这样对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能过来接你的。” 卢霜此时还不知道宋子恒发生了什么事,反而因为刚刚宋子恒推她那一下,让她倍感委屈。 宋府派过来接宋子恒的马车此时也已经赶到了,两个小厮从马车上下来,快步的跑到了宋子恒身边,将他扶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卢霜简直,也赶紧拉着丫鬟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跟着上宋子恒那辆马车,却被宋子恒那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瞪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这一刻,她是真的怕啊,她仿佛看到了那天在游舫上他掐着她脖子时的那个眼神。 不,比那个眼神还要阴狠十倍,刚刚那一刻,他恐怕是真的想杀了她吧。 卢霜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内心自我安慰着:不可能,她什么都没干,怎么会杀了她呢?这一切都是错觉,等他休息好就没事了。 卢霜看着宋子恒扬长而去的马车,只能扶着丫鬟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人群,上了自己坐来的那辆马车,慢慢的朝着宋府的方向驶去。 第120章 嫂子 看到最后,临真郡主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你还记得那两个人吧?” “怎么会忘。”谢晚棠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眼底的冷冽一闪而过。 临真郡主揉了揉自己笑痛了的肚子,将谢晚棠从窗边拉到了椅子上。 “可真是要把我笑死了,还真没想到,这两人还能从船上纠缠到这里来。” 谢晚棠看了她一眼后说道:“那姑娘已经被宋家抬进府里去了。” “是嘛。”临真郡主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满脸不在意的说道:“无关紧要之人,我一向不怎么留意。” “郡主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喝茶?”谢晚棠有些疑惑。 这座茶楼临近贡院,位置偏僻,也不奢华,也没个什么特色茶点,实在是不符合临真郡主平时的喜好。 “来看看那些个平日里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达官贵子今日是如何狼狈走出考场的。” 临真郡主拿着帕子掩嘴笑,眉眼弯弯,脸上流露出些许的恶趣味。 谢晚棠闻言先是一愣,想了一下,竟然觉得还真是有点意思,随即点了点头。 临真郡主见谢晚棠能赞同她的想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刚刚站在你身边的就是你的那几位哥哥?” 谢晚棠点了点头:“是,我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一位......是表哥。” 临真郡主笑着挑了挑眉:“嗯,看得出来,你家人都生得好看,如你一般,你那两个哥哥虽然考了几天试,但出来的时候并不狼狈,风度不奖,不过,我觉得,你那位表哥,相貌尤其出色。” 谢晚棠沉默着回忆了一下,几人的样貌在她脑海中一一划过,陆引鹤的那张脸确实出众,不过她的几位哥哥也很出众啊。 “郡主,我倒是觉得我几位哥哥都不差,他们几个,平分秋色吧。” 临真郡主笑了:“你倒是会自夸,舍不得让自家的几位哥哥吃亏。” “那是,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偏颇了谁都不好,不过比起我来,还是略逊一筹的。”谢晚棠说着,自信的仰了仰下巴。 临真郡主掩嘴笑出声来,她就喜欢她这样落落大方不扭捏的样子。 包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门从外面被推开,振阳世子摇着扇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好一副风流的做派。 “在跟谁聊天呢?笑得这般花枝乱颤。” 临真郡主的笑意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斜眼瞥向那个穿着一身木槿紫色长袍招摇过市的人。 “总比你穿得花枝招展的要好。”临真郡主收回视线,轻哼一声:“你过来干什么?” “来接你回府啊,你是被我带出来的,我要是不完完整整将你带回去,那家里的老头子不得把我皮给扒咯?!” 振阳世子“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那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从临真郡主脸上转移到了一旁的谢晚棠脸上。 “这就是你常常提起交好的那一个?” 谢晚棠站起身来对着振阳世子行了一礼:“见过振阳世子。” “免礼。”振阳世子盯着谢晚棠的脸看了好一会:“话说,我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总觉得你怪眼熟的。” 谢晚棠面容平静,淡淡回复道:“之前我曾去过郡主举办的游舫夜宴。” “原来如此。”振阳世子恍然大悟,当他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临真郡主直接插话打断了。 临真郡主拉着谢晚棠的手,让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晚棠,你先回去吧,待我有空了,再下请帖叫你出来玩。” 谢晚棠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跟振阳世子说了句告辞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振阳世子看着谢晚棠离开的背影,咂舌称赞了一句:“刚刚那个就是谢副督御史的嫡女是吧,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 临真郡主斜眼看向她哥,眯了眯眼,走过去直接叉腰站在他面前,阻挡了他看着谢晚棠的视线:“我长得也不错,家世更不错,你要不要多看我两眼啊?!” 振阳世子嗤笑一声,一把甩开手里的扇子,轻轻的扇了几下,神情姿态尽显风流: “我看你都已经看了十六年了,难道还不够吗?更何况你不是与她交好嘛,我若是娶了她当你嫂子,你难道不开心这于你来说难道不算一件好事?” 临真郡主冷哼一声,语气之中带着警告:“得了吧,你可不许打她的主意,你后院里头的莺莺燕燕那般多,我可不想把好朋友推进你这个火坑。” “我哪里多了,不就是两三个侍妾嘛。” “不就两三个侍妾?!这话你都说得出口?!还有那些个通房丫环暖床丫头就不算人了呗?” 振阳世子有些烦躁的撇开了头,临真郡主却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说道: “还有,是谁上个月一晚上在秦梦馆为了个花魁一晚上豪掷两千两黄金,结果没钱给让那管事的拿着单子上门来讨债,气得父王拿着一根长枪追着你打,你跑了三个院子躲在祖母那才堪堪躲过。” “诶!打住!打住!”振阳世子紧急叫停,连上个月的事都翻出来说了,这要是再翻下去,指不定连小时候半夜偷偷将尿湿的裤子,扔到他振阳王床上装作是振阳王尿湿的那件事也要翻出来说了。 “临真,我可是你亲哥!” “我也没说你不是啊!只要你不打我那些好友的主意,你就永远都是我亲哥。” “你就忍心看着你亲哥打光棍?”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能嫁得出去不就行了。”临真郡主摊了摊手,满脸不在意:“更何况,你又不缺女人暖床。”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丝毫不留恋半分。 振阳世子看着亲妹妹潇洒离去的背影,手上的折扇一收,“啪”的一声打在手心上,撇着嘴发出了一声感叹:“啧,真无情啊~” 随后抬脚离开了这间茶室。 虽说振阳王府门楣不低,但奈何这振阳世子实在是风流,还未娶妻后院就已经有好几个侍妾了,加上那些通房的暖床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以至于但凡门庭高一点的世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振阳世子,而那些个攀附权贵的倒是愿意,可惜振阳王府又看不上。 而且这振阳王世子也是个喜欢好颜色的,不漂亮无风情的女子他也看不入眼。 但这既要长得好看,又要门庭高门当户对,还要愿意嫁给后院养着个美人窝的振阳世子,那就真是整个京城掰着手指来数都找不出几个来了。 所以哪怕这振阳世子已经及冠,但婚事依旧是没有着落,他倒是不急,这样无家无室反倒是一身自在。 可怜了振阳王妃,三天两头的张罗着这个宴那个会的,愁的她白头发都长出好几根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相看出一个满意的儿媳妇来。 第121章 崇拜 谢府内。 谢允初谢允安两人刚一进府,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叫到了延松堂,让谢老夫人于氏跟各位族老团团围住了。 谢老夫人跟于氏是关心两人的身体,见两人都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心里止不住的发疼。 而那些族老则是关心两人的考试情况,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待得到令他们满意的答复之后便连连点头,抬手捋须,满脸赞赏之色。 谢允初谢允安两人团团转拜了好几圈,才得以脱出身来,被送回自己的院子里洗漱去。 两人洗漱完之后毫无困倦之意,一口闷下于氏派人送来的鸡汤后,便一同去了客院寻找陆引鹤。 哪知并没有找到,最后辗转了一圈才在观澜院找到了他,此时的他正在跟谢允修讲解破题之法。 谢允修瞪大了双眼听着,手上动作不停,偶尔摸摸这个,动动那个的,还把毛笔夹在嘴巴跟鼻子之间玩着。 陆引鹤也习惯了,这谢允修也就是小动作多了些,看起来好像没有专心在听,但他讲的那些东西,过后基本都能完整复述出来,是个聪明又机灵的。 谢允初谢允安一进来,就把陆引鹤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神色激动的看着他说道:“引鹤!中了!真押中了!还中了两场!” 陆引鹤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抬手拍了拍使劲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我知道了,方才回府之前你就已经说过了。” “你不知道!”谢允初激动的反驳了一句,他都没说完全呢,陆引鹤怎么可能知道。 陆引鹤简直要被谢允初的直愣给弄笑了,笑得有些无语,这压根安抚不了一点啊。 谢允修在一边看得有些发懵,他直起身体隔着桌子伸手扯了扯谢允安的袖子问道:“哥,引鹤哥真的押中乡试的题了?” 谢允安也是激动的点了点头:“第一场的经义,其中那道‘是故君子先慎乎德’就中了,以及第三场的时务策论,也中了!” 谢允修顿时瞪大了双眼看着陆引鹤,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窜到了陆引鹤的面前,夹在了他跟谢允初的中间,握紧了他的手说道:“引鹤哥,我的岁末大考就得靠你了!” 然而话音刚落,谢允修的脑壳就感受到了一个爆栗,谢允修猛地转头去看,就看见了谢允安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谢允修抱着头痛呼出声:“哥!无缘无故的你敲我干什么?!” “我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脑子敲清醒一点!”谢允安毫不客气的说道。 考试前几天,陆引鹤就拿了一份试题来给他们做,其中的题目不下百道,也只是堪堪押中了两题罢了,只不过这两道都是大题,所以谢允初二人才如此激动。 陆引鹤摆了摆手,心平气和的说道:“押中试题之事纯属巧合,还是不要过分声张为好,允修,你若想在岁末大考时考进国子监,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行。” 谢允初谢允安也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显得过于浮躁了。 谢允修撇了撇嘴,并没有多加在意,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对陆引鹤的崇拜之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你们两还记得题目跟内容吗?说出来我与你两判一判。” 谢允初谢允安两人一人一句的说着,时不时互相补充一下,越说越觉得稀奇,两人回答的方向几乎大差不差了。 谢允修就在一旁听着,偶尔也会插上两句话。 几人聚在一起激烈讨论着,直到夜色渐深,才起身离开,各回各院。 又过了两天,族老们也陆续从谢府离去,踏上返程的路。 直到所有族老族人都离开后,谢碧蓉才从祠堂里被放出来。 她在祠堂内被关了七八天,之前的怨恨都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在放出来后,连自己的院子都没让回去,就被塞进了在角门候着的马车上,直接带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被关的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饶是她还有心思想再闹腾一番,也没有力气,闹腾不起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扔进庄子里头了。 谢老夫人也没想着怎么苛待于她,没把人扔到泥屋草棚里去,好歹住的还是主子们偶尔来小住的青砖大瓦房。 只不过谢碧蓉要是还想过以前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生活那是不能够的了,庄子里只会给她提供最朴素的一日三餐,其余的事皆要她自己动手完成。 虽然用不着她下地干活,但也好过不到哪去,对于一向娇生惯养的谢碧蓉来说,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而且,她也不用想着偷偷跑回京城或者是偷偷送信回去,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谢府的人,她要想逃跑,比登天都难。 而一直卧病在床的孔氏,是在女儿被送走的第二天才得到消息的。 她扑在被窝里头痛哭了一场,心里头直埋怨起谢老夫人来,埋怨谢老夫人如此狠心,竟然在送走谢碧蓉之前都不让她再见一面。 可哭过之后,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她从床上翻身下了床,不顾任何人的劝解跟阻拦,执意拖着这副病容跪到了延松堂的门口,请求谢老夫人将她一同送到庄子上去。 这一次,倒不是孔氏在装模作样拿乔或是威胁谢老夫人,她是真的担心谢碧蓉会在庄子上受苦。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谢碧蓉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只怕苦还没吃下去,人就已经在庄子上没了。 所以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也要跪在延松堂门前,祈求谢老夫人让她去庄子上陪着谢碧蓉,陪她一起接受惩罚。 “老夫人!母亲!求求您成全儿媳的一片爱女之心吧!” 第122章 计远 谢晚棠来到的时候,孔氏已经在延松堂门口嚎了大半个时辰了,她这回真是铁了心了,拉都拉不走。 谢晚棠刚一走近,就被孔氏扑过来抓住了裙角,谢晚棠吓了一跳,差点就被扑倒在地,幸好身边的清月扶了一下。 “晚棠,晚棠,三叔母求求你,你帮三叔母跟老夫人求求情,求她让我去庄子上陪着碧蓉吧。” 孔氏的手死死攥着谢晚棠的裙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谢晚棠缓过神来,想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孔氏,却被她躲过去了。 “三叔母,你要不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晚棠啊,三叔母就求你这一回,你就帮三叔母这一回,让我去庄子上陪着碧蓉,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没受过这样的苦,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孔氏一直拉扯着谢晚棠,嘴里说着求情的话,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情真意切,就差要给谢晚棠磕头了。 谢晚棠就这样被拉扯着,思绪却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什么,眼底闪过一片晦暗之色,良久,她才用力掰开了孔氏的手,转身走进延松堂去。 延松堂内,谢老夫人歪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于氏,正在帮她按摩头上的穴位。 谢老夫人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也是被孔氏吵闹得烦闷不堪了。 “祖母,二叔母。”谢晚棠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晚棠过来啦。”于氏抬眼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谢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朝谢晚棠伸出了手:“过来坐。” 随后又抬手拨了一下于氏的手说道:“你也按得够久了,歇歇吧。” 于氏温和应下,走到一旁坐下,手指隐藏在袖子里活动了一下,方才按了两刻钟,她的手指都有些酸痛了,但谢老夫人不出声,她也不好停下。 谢晚棠看了于氏一眼,坐在了谢老夫人身边,“祖母,三叔母她......” 一提到孔氏,谢老夫人面上就流露出不虞之色。 “搅家的祸害,她就只想着那个不中用的女儿,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丈夫跟儿子着想,堂堂一个三房的夫人,要抛下整个房头去到庄子里头去,亏她做得出来。” 谢老夫人很显然是不赞同孔氏的做法,所以才会任由她在外头跪了那么久闹了那么久也没松口。 谢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于氏在一旁也无从劝解。 谢晚棠闻言垂着头,沉默不语,神色看上去有些伤感。 于氏看向谢晚棠,眼眸微闪,开声问道:“晚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我的母亲还在世,我犯了错,她应该也会像三叔母护着四妹妹一般护着我吧。” 于氏闻言也沉默了。 谢老夫人抬眸看了谢晚棠一眼,眼底满是深意,沉默良久,她才叹出一口气来:“罢了,随她去吧。” 她顿了一下,随后接着说道:“去告诉孔氏一声,她若想去,便给她安排马车送她去,但只能带几身换洗衣裳,府里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许带。” “是。”身后的翡翠应了一声,退出了厅堂。 谢老夫人有些疲惫般挥了挥手:“你们也下去吧,我想歇一歇。” 谢晚棠跟于氏应了一声,起身行礼后便出了延松堂。 孔氏此时也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虽然肿着一双眼睛,但还是看得出来满脸喜色,想来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一看见谢晚棠走出来,她便快步走了过去,对着谢晚棠躬身感谢:“晚棠,我知道,肯定是你帮我说了好话,母亲这才肯让我去找碧蓉,三叔母真的、真的谢谢你。” 谢晚棠赶忙伸手扶着孔氏:“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倘若我的母亲还在世,并且今日做错事的人是我,只怕也会如同三叔母一般,这样跪在地上恳求,所以三叔母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三叔母自己求来的。” 孔氏握着谢晚棠的手,呜咽了一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肿胀不堪的眼睛瞬间流下两行清泪来。 谢晚棠抿着嘴,垂眸说道:“三叔母,不知该不该,我也要跟你说一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四妹妹争抢些什么。” 孔氏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晚棠,你是个好的,是碧蓉她想左了,做了伤害你的事,她平时对你多有针对,也只是太羡慕你有那么多人的疼爱罢了。 她做错了事,我也难辞其咎,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道歉,也感谢你替我在老夫人面前求情,现如今,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请你原谅她一二。” 谢晚棠垂下头,将手从孔氏手中抽离出来,似有些感伤,但语气还是坚决:“三叔母,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四妹妹总说她羡慕我,却不知,我也特别羡慕她,我羡慕她有一个事事为她着想,出了事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还能无时无刻想着要陪在她身边的母亲。” 说完,谢晚棠便转身走了。 孔氏听了这话,瞬间便被震得呆愣在了原地,她看着谢晚棠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只觉得心酸的厉害,眼里再次溃决,模糊了她的双目。 于氏陪同着谢晚棠一起走着,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看到了迂秋阁的匾额,于氏才停下脚步,抬手拍了拍谢晚棠的手臂,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晚棠,不要想太多。” 谢晚棠抬头看向于氏,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二叔母放心,我没有。” 于氏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晚棠,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眼眸微闪,抬头仰望,大步朝前。 京郊城外庄子上。 谢碧蓉趴在昏暗的房间内哭泣、怒骂、嚎叫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不吃不喝的闹腾,中途几欲昏厥过去,但都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只因她一直坚信会有人来把她带回去。 直到最后看到孔氏来到时那升起的巨大希冀,在听了孔氏的话后,彻底破灭了。 连她娘都被赶出谢府来了,她回不去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谢碧蓉身子一软,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123章 考中 八月二十八日,乡试发榜。 整个谢府一大早就开始紧张的期待着,管家谢泉因为放心不下,怕那些人眼拙,还亲自坐了马车去贡院门口守着等放榜。 贡院门口挤得人山人海,谢泉被四个高大威武的家丁团团围住,朝前开路,这才勉强挤到最前面去。 时辰到,贡院大门从里头被打开,宣告的官员从里头走出,一串的官兵走到众人面前,隔绝出一片空地来。 贡院旁边的宣告墙上,此时还是空白一片,有两名学官捧着一张厚厚的红纸走到了宣告墙前方,将那张红纸展开,贴在宣告墙上。 人群顿时发出一声声惊呼,朝前挤去,被官兵直接霸道喝退。 谢泉被家丁护在那些拦截的官兵面前,踮着脚,眯着眼,仔细的看着上面的人名,一个个往下看去,不敢疏漏。 同时,站在贡院门口的官员,开始高声宣读此次入闱的名单。 “秋闱取榜二百零三人,榜单如下,秋闱解元:沈宥闻,亚元:许琅山......第七名:唐于逢,第八名:谢允初,第九名:......” 人群中不断有人惊呼出声。 “中了!中了!我家少爷考中了!” “解元!是解元!少爷考中解元了!” “老爷!老爷!您也考中了!考中了!诶——!老爷,您别晕啊——!” 在谢允初的名字被念到的时候,谢泉的视线也恰好落在那个名字上,起初他还担心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连忙拍打一旁的家丁叫道:“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大少爷的名字?!” “谢管家,俺、俺不识字啊!”被拍打的家丁也急了。 “嘿!要你有何用!”谢泉气得瞪了一眼那个家丁。 身侧另一个识字的家丁立马说道:“泉叔,是少爷的名字,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少爷的名字!第八名!” 不识字的那个家丁也跟着附和:“对对对!俺刚刚也听到那个官员念了的是少爷的名字!” 谢泉闻言一颗心落了半截,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看了眼旁边还傻站着的家丁,忍不住抬手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跑回去给老夫人少爷小姐们报喜!” “啊?!哦!哦!”那家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应了两声后便朝后头挤去,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连袖子被扯破了都顾不上,脚程飞快的朝着谢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谢泉还瞪大了双眼在名单上找寻谢允安的名字,毕竟还有一个二少爷还没知晓有没有考中。 眼睛还来不及找到,耳朵就已经听到了宣读的声音。 “第四十二名:乔子谦,第四十三名:谢允安,第四十四名:......” 谢泉的那颗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他紧紧抓着一边的家丁问道:“刚刚学官是不是念到了二少爷的名字?!是不是?!” “是!是!”那名家丁还怕有误,眼睛直接扫到了名单的第四十三名上面,后面赫然写着“谢允安”三个大字:“泉叔,你看,第四十三名!就是二少爷的名字!” “啊——!啊!是!是!是!”谢泉激动的拍打着那名家丁:“祖宗保佑!咱们家两位少爷都考中了!快!快扶我回去,我要去向老夫人报喜!” 谢泉心神一松,腿脚便一软,差点就瘫倒在了地上,幸亏一旁的家丁力气大,直接把他给提溜了起来,一路提溜着挤出了人群。 出来的时候,谢泉脚上的鞋子都少了一只,腰上的玉佩跟钱袋子都被人摸去了,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马车,车夫挥舞着鞭子,驱使马匹朝着谢府跑去。 先头奔跑回来报喜的家丁先一步抵达谢府,谢府的正门开着,他直接从正门跑了进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声报喜:“中了!中了!大少爷考中秋闱了!!” 他刚喊了两声,就被等在门边各个院子的管事婆子给拦了下来,拉扯着他问道:“你说大少爷考中了?!” “是、是大少爷、考中了!”家丁气喘吁吁的说着。 “考中了第几名?” “八!考中了第八名!” “那二少爷呢?二少爷考中没?” 家丁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俺、俺不知道啊,这刚听到大少爷的名字,管家就让俺跑回来报喜了。” 那些婆子一听,也不再纠缠,随即扔下那名家丁,集体朝着延松堂跑了过去。 那名家丁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只听见府里四处都叫喊着大少爷考中的喜报声。 此时,谢府的女眷都集中在了延松堂,虽然话语之中偶有说笑,但大部分时间都还是紧张的气氛,毕竟大家都在等待着消息传来。 一名腿脚利索的婆子率先跑进了延松堂,跪在大厅中央,高声呼喊:“禀老夫人,大少爷考中秋闱了!考了第八名!!” 谢老夫人闻言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满是震惊的看着她:“当真?!” “真真的!管家亲自去看的,得了结果就立马派人回来禀报了!”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咱们谢府终得昌盛!”谢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直接感激的念叨了起来。 谢晚棠也是惊喜的站了起来,第八名,居然是第八名,这可比上辈子的名次足足提高了几十名! 于氏听到了谢允初考中的消息,心中欣喜,但还是担忧多过了这层欢喜,毕竟她的儿子此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考中。 不消片刻,外头又跑进来一个人,这次是谢泉,他倒没有跪下,而是提溜着自己的衣袍,满脸喜色的躬身跟众人道喜:“恭喜老夫人,恭喜二夫人,二少爷也考中了!考中了第四十三名!” “啊——!”于氏喜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谢老夫人则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将刚才的话又念叨了一遍。 谢晚棠一听到消息,便立马朝着于氏恭贺了一番:“恭喜二叔母,二哥哥考中乡试,从今天开始便是举人了!” 于氏拿着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激动的点着头:“同喜同喜!” 谢老夫人满脸喜色看向于氏,笑眯了眼说道:“难得有这么一桩双喜临门的喜事,合该让全府上下一同沾沾这喜气。” “是。”于氏应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转头看向厅堂中的众人,高声说道:“今日谢府上下所有下人赏三月月银,吩咐厨房为各房加菜,共享喜乐!” 今晚各房肯定是要聚在一起用饭的,所以那些菜实则是给下人加的。 那群下人闻言满脸喜色的跪在了厅堂中央,齐声高喊:“谢老夫人赏!谢二夫人赏!” 第124章 算账 此时,谢允初谢允安谢允修陆引鹤几人都聚集在了栖迟院。 几人闲聊,偶有失神,比不得陆引鹤的平淡,其余三人的心性还是浮躁了不少。 忽然,从外头跑进了一个人,几人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 砚山急步而走,小跑到谢允初面前,满脸喜色高声大喊:“恭贺大少爷,考中秋闱,排名第八!” “第八?!”谢允初也是惊了一下,他约莫能料中这次自己能考中,但是没想到名次这般靠前,原本以为能进前五十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哇,大哥厉害啊!”谢允修忍不住惊呼出声。 “恭喜允初兄。” “恭喜大哥。” 陆引鹤谢允安双双拱手恭贺。 谢允初满面笑容的扭头看向两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视线落在谢允安身上,话语便在嘴里绕了一个弯,他抬手拍了拍谢允安的肩膀:“放心,这次我的名次都能如此靠前,你必定也能考中的!” 谢允安顿时感觉有点哭笑不得,他是真心实意替大哥感到高兴的,至于秋闱的结果,考中了最好,考不中虽然会感觉有点可惜,但下次再接着努力就是了。 只是他还未曾开口说些什么,即青就从外头飞奔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二少爷,您考中了!!” 一时之间,谢允安还有点不敢置信:“真考中了?” 即青点了点头:“谢管家刚刚回来报喜,您跟大少爷都考中了,您是第四十三名,大少爷是第八名。” “四十三名。”谢允安呢喃了一声,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去了。 果然,还是考中了最令人开心啊。 “哥!哥!你也考中了!”谢允修激动的使劲晃着谢允安的肩膀,谢允安连忙抬手制止,这晃得他眼珠子直冒金星。 “允安,这回就该是我跟你道喜了。”谢允初笑容满面拱手说道。 “嘿嘿,大哥,咱俩同喜。”谢允安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也是没想到,他以为自己就算考中了,也该在百名开外,名次这般靠前,也是出乎预料。 想到这,谢允安跟谢允初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陆引鹤,若是没有他考前给他们整理的那些习题,押中那两道题,他们必然是考不出那么好的一个成绩的。 “引鹤,我两兄弟今日能有此成绩,还真是多亏了你。” “允初兄客气了,全凭你两刻苦十年,今日才能有此成绩,陆某的题册也只是侥幸而已。” 陆引鹤说得这些也是实话,一个没有基础又蠢笨的人,他就算再怎么教也教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比如谢允泽,他包搞不定的。 谢允初与谢允安相视一眼,不再客气言语,总之感激之情放于心,日后有机会再行报答。 这时,外头也传来了炮竹的响声,以及喧闹的锣鼓声,看来是报喜的官兵来了,众人相视一眼,一同走了出去。 宋府,宋子恒的书房内,他看着由小厮抄录回来的秋闱中举名单,气得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 乡试考试结果已出,此次乡试录取人数为二百零三人,谢允初排名第八,谢允安排名第四十三。 自考完后,宋子恒心中便能猜测出自己没考过的了,但看着那份名单,他的内心还是希冀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可惜,终究是他不切实际了。 而谢家两兄弟的名次,却着实刺痛了他的眼,他愤恨的一把撕碎了那张名单,大步走出了自己的院子,朝着卢霜所居住的院子而去。 刚踏进卢霜的院子,卢霜的丫鬟便高声喊了一句:“大少爷。” 宋子恒并未理会,直接越过她朝着卢霜的房间走了过去。 那一声惊得在房内摆弄着香炉的卢霜手一抖,手上的香料尽数洒在了香炉之中,她慌得朝外头张望了一眼,来不及收拾残余了,只能用手扫落,将香炉放回原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知道今天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她也知道宋子恒这段时间萎靡不振,很有可能是猜测到自己可能考上,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她考前那一晚上给他端去的汤。 说起来这件事卢霜也是觉得冤枉得厉害,她只是想着给宋子恒炖一碗补汤,好在他面前留下一些温柔贤惠的形象。 她哪里知道这宋家的药材药效那么好,宋子恒喝了之后,居然还想跟她行事,她当然愿意了,毕竟打从被抬进来之后,宋子恒就没碰过她。 不过可惜,被一个老虔婆给破坏了,而她也没想到,那碗汤的后劲会那么大,直接害的宋子恒没了半条命,连乡试都毁了。 所以卢霜猜测到宋子恒知道榜单之后可能会来找她算账,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虽然慌忙了一些,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房门从外面被人踹开,卢霜满脸惊慌的回过头去,就见宋子恒满脸冷漠,眼中满是暴戾之色,饶是卢霜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大、大少爷......呃——”在宋府,卢霜并不允许叫宋子恒的名字或是称呼他为相公夫君,只能称呼大少爷,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子恒给扼住了喉咙。 “卢霜,你这个贱人!毒妇!我恨不得把你杀了!你破坏了我一桩又一桩的好事!” 如果,当初他救下的人是谢晚棠,如果,游舫夜宴的计谋成功,那么,如今他就该跟谢晚棠定亲了。 而乡试,他必然也会顺利考中,届时,双喜临门的就是他宋家,就是他宋子恒! 而他,既是举人,又有一个三品朝臣的未来岳父,前途,何愁不光明。 但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毁掉了! 宋子恒越想越气,眼底也越来越猩红,手上的力度也越发加重了,恨不得直接将卢霜掐死在这里才好。 第125章 细节 只是,还没等宋子恒发力将卢霜掐死,他就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手上的力度骤减,慢慢松开了卢霜的脖子。 卢霜趁机挣脱开来,扶着桌子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宋子恒感受到体内涌出一阵阵热浪正在翻滚,身体上的温度也烫得离谱,神智也开始涣散起来了。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不是第一次中春药了,他抬手还想再掐卢霜的脖子,却已经提不起劲来了。 “可恶!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对我下药!” 宋子恒转身就想走,却被卢霜扑过来抱住了腰。 “少爷,大少爷,你别走,我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贱人!放开我!” 宋子恒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劲来。 卢霜死死抱着就是不松手,她知道,只要时间拖得足够久,宋子恒就走不了了。 果然,在挣扎之下,宋子恒吸入了更多的迷香,神智也不复清明,温香软玉在身后紧紧的贴着,哪怕他此刻是太监,都抵挡不住,更何况,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宋子恒转身,将卢霜抱进了怀中,撕扯着她的衣服,头埋在她的脖颈之处,极力的感受着她的柔软,脑海中的欲望也愈发疯狂起来。 压根想不到要到床上去,直接把卢霜压在桌子上,桌子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发出了一一些声响,但此时已经无人在意。 卢霜也用力的拥着宋子恒,看着为她疯狂的宋子恒,她嘴角溢出了一抹疯狂的笑意。 她这一计,属实是兵行险招了,但好在,成功了。 宋子恒对卢霜,从一开始的暴怒怨恨,最终在催情香的作用下,演变成了欲生欲死的极力缠绵。 守在外头的侍女悄悄走过来把房门掩上,蹲在角落里守着,里头传出来抑扬顿挫的声音,着实是让她羞红了脸。 这种疯狂一直持续到深夜,两人才累倒在了床榻之上,不省人事。 卢霜的房内各处都凌乱不堪,书房、梳妆台、美人榻上,无一不在彰显着昨晚的疯狂,就连床榻上的帘帐,都被扯下来半幅,显得有些可怜了。 待宋子恒苏醒过来后,看着这间房间迷茫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他看着躺在他身侧不着寸缕的女人,眼底溢出丝丝寒气,愤怒之下,他直接将卢霜一脚踹下床去。 “嘭——!” 卢霜的身体撞击到地板,发出了一声惊呼巨响,她从疼痛中苏醒过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宋子恒。 “大少爷,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太爱大少爷你了呀。” 卢霜忍着痛意,装出一副一心一意为了宋子恒的可怜模样。 然而宋子恒却并不理会她,直接穿上那身被扯烂了的衣服,阴沉着脸离开了这里。 要不是顾及卢霜的父亲还有官名在身,闹腾起来不好处理,他恨不得直接万刀砍死这个贱人! 宋子恒从卢霜院子离开之时,便直接下令,封锁整间院子,不许卢霜再踏出那个院子一步,相当于直接将她软禁在了其中。 卢霜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害怕跟愤怒,反而是平静的擦拭了一下自己嘴角上溢出的血迹,随后将手轻轻覆在她的腹部。 只求老天爷再可怜她一回,这一次,让她能如愿以偿。 而此时的谢府,正洋溢在一片喜悦之中,谢绍鸿打开谢氏的祠堂,亲自主持,带领着谢允初谢允安两人,上香祭拜,告慰祖先。 这并不是祭祖的日子,所以谢晚棠没有前往,而是在自己院子里,看着那份由家丁抄写回来的秋闱中举名单。 这解元亚元她还算有点印象,跟前世无差,不过,这一次,宋子恒倒是没有考上,上辈子,他好歹还勉强挤进了前一百。 当时他们两人定亲的时候,这件事还被拿来好一阵吹嘘,说宋家也是双喜临门了。 不过这一世嘛......看他出考场时的样子,恐怕也是因为卢霜吧。 呵,果然,不出她所料,卢霜这能闹腾的劲,铁定是把宋子恒折腾得不轻。 哦,对了,当时的谢家,算得上是三喜。 谢晚棠低头看着谢允初跟谢允安的排名,倒是她的两位兄长,比前世的排名提高了那么多。 据她的回忆,前世她哥哥是在四十七名,二哥则在一百名开外了,没想到这一世,都那么靠前。 看来,这个陆引鹤倒真是厉害,难怪前世如同一匹黑马一般,一路考到了殿试,一举拿下了状元。 只不过,总好像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谢晚棠看着名单,眉头紧锁。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了? 突然,一阵响起的炮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向外头张望了一眼,想来是二叔父带着哥哥们在祠堂那边祭拜祖先,放串炮竹以示喜庆吧。 谢晚棠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名单折叠收好。 至于那点不对劲,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反正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谢老夫人让于氏去给谢绍骞去封信,总归要把家里的喜事同他说一声才是,只不过于氏的信送出去还没两天,谢绍骞的回信就已经送到了。 谢晚棠有些好奇,便前往延松堂去解惑。 原来,她父亲送回来的信是关于上次于氏去信询问的那件事,也就是谢晚棠的庶姐谢晚舒的亲事,与这次的喜事无关。 也是,她父亲此时正在湖广一带巡察呢,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哪能就那么快收到回信呢。 谢老夫人仔细翻看了谢绍骞的回信,信上说家里孩子的事全凭母亲做主,只要对方品格端正,对谢晚舒爱重,品阶官职之类的,他倒是没那么看重。 谢老夫人想着既然于氏管着中馈,便直接让她自己做主就行,总归于氏先前提报上来的那几个人,她都没什么意见。 于氏接过信应下了,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晚棠,心里头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她将信件递了过去说道:“晚棠要不要看上一眼,也好替我出出主意。” 谢老夫人瞥了于氏一眼,倒是没出声反对,毕竟谢晚棠也逐渐大了,多接触接触这类事宜,对她来说,没有坏处。 第126章 名帖 谢晚棠接过信看了一眼,父亲写信很是简洁,一页纸就写完了。 她仔细看了一遍内容,里头写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大哥的婚事,祖母提出的那几个人选他都觉得挺好,都是官阶匹配,政见统一之人。 谢晚棠勾唇一笑,大哥的婚事事关谢氏一族未来的发展,祖母肯定是筛了又筛的。 这信里头第二件事就是庶姐谢晚舒的婚事,父亲虽然平日里甚少关注两位庶姐妹,但对于女儿,他总归还是宽容些的,没有强加那么多婚姻的筹码在她们身上。 谢晚棠垂下眼眸,思量了一番后说道:“于父亲而言,官场上的助力固然重要,但圣心更为重要,所以,上官下属未必就是最好的,家世清白少些牵扯才是最优抉择。” 谢绍骞在都察院,其职责就是巡查各界,纠察百官,如果跟各个官员牵扯过深,于他反而无益。 况且他师从内阁中级殿大学士,兼任太子太师,他真正需要运作的那些关系网,一直都很稳固,所以,一些没必要的牵扯,能免则免。 谢晚棠的话说得也算直白了,于大房来说,联姻的最大助力是在她跟哥哥身上,所以两个庶姐妹,倒是不用算计得那么彻底。 而这两个庶姐妹平日里来对她也还算不错,不曾算计些什么,所以她也愿意费些心神,让她们不要再走上前世的那条老路。 人生重来一次不容易,那些不好的事,能免则免吧。 “我看父亲的来信说道希望能为大姐姐找一个品行端正爱重她之人,想来也是希望她能嫁给一个良人吧。” 谢老夫人沉着脸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赞同谢晚棠的说法的,于她而言,大房最最要紧的,还是她的儿子以及她儿子的前途。 她侧目看向于氏说道:“你好好琢磨打探一番,给晚舒那丫头选个好的。” “是。”于氏垂头应下,思量了一番,眼尾扫了一眼对面的谢晚棠。 谢晚棠并没有留意,放下手里的信件,眼神落在谢老夫人身侧的小几上,那上面,似乎堆叠了一些名帖,谢晚棠有些好奇,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户部尚书——江听澜 谢晚棠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放下那张名帖,又拿起了另一张。 大理寺卿——纪玉妍 这一回,谢晚棠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不少,她放下又拿起其他来看,基本大差不差,都是些家世好,在贵女圈中名声贤良之人。 “祖母,这些小姐们都是为哥哥相看的吗?”谢晚棠有些天真的问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谢老夫人笑着抬手指了指谢晚棠:“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说起这个来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祖母常常教导我们,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是常事,何必害臊。”谢晚棠很是大方的说道。 谢老夫人闻言眼底透出一股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谢家教养出来的孙女,就该这样大大方方的,没来得去学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人。 “那晚棠对这些世家小姐有何想法?” “哥哥的妻子也是我的嫂子,我能有什么想法。” “这里头可有与你交好的?” “其余的不太熟,也就一个听澜姐姐跟我还算有几分交情。” 谢晚棠一边整理着那些被她翻乱的名帖,一边不在意的说着: “上回在郡主的游舫夜宴上,我还跟听澜姐姐相谈甚欢,那时我大病初愈,也不敢出去吹风,就在宴客厅内坐着,听澜姐姐担心我无聊,还陪着我坐了一晚上。” 谢老夫人摸了摸手里的佛珠,微微扬眉:“晚棠喜欢江家的听澜丫头?” 谢晚棠闻言先是一愣,抬头对上谢老夫人那双略带审视的目光,忽的展颜一笑:“听澜姐姐温柔大方,我自是喜欢的。” 谢老夫人轻笑一声,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谢晚棠想着二叔母可能还要跟祖母说些什么,便起身先离开了。 谢老夫人见谢晚棠离开后,忍不住朝着于氏夸赞了一句:“晚棠自从接手了嫁妆以后,行事倒是愈发的稳重了。” 于氏笑着回应:“也是母亲您这几年费心教导了,不过晚棠也聪慧,学得好。” 谢老夫人闻言眼底闪过一抹自得之色,转着手里的佛珠没有说什么。 于氏眼眸微闪,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那一堆名帖上:“至于允初的亲事,母亲,您怎么看?” “不着急,过几日,我找个机会,去探探那江家的口风。” “是。” 谢老夫人转着佛珠的手一顿,看向于氏说道: “允安年岁跟允初差不多,你也该替他相看着了,不过想要找个好的,倒是有点难,如果再等上两三年,就怕那些个好的都嫁到别人家去了。” 谢家大房二房未分家,谢绍骞三品官身不算轻,谢绍鸿在京中运营多年,一直稳坐在五品之上,也属于是被牵制了,所以谢允安若想找一个家世好的,属实是有点难。 唯有等谢绍骞运作调回京城来,这样一来,谢绍骞最起码能再往上升一阶。 届时,会再把谢绍鸿运作出京,京官外派不是处罚的情况下,那必定是升官的。 到那时,谢家的地位也能再往上跃一跃,谢允安也能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这个过程最少都得两三年来运作,谢允安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所以谢老夫人有所忧虑也不无道理。 于氏心里划过几分思量,随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迟些也无妨,总归他现在年岁也不大,到时候总有到时候的缘份。”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于氏的想法。 对于小一辈的事,只要儿子儿媳不是太过分,她很少插手,若不是宋妘华去得早,谢允初谢晚棠兄妹两的婚事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忧心费神。 今日说了那么多,谢老夫人也疲惫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于氏见状,立马起身:“母亲,今日您也疲乏了,您好生歇一歇,我便先告退了。” “去吧。”谢老夫人轻轻挥了下手,于氏便转身离开了延松堂。 第127章 纠结 出了延松堂,于氏心里头挂念谢老夫人交代下来的关于谢晚舒的婚事,她思量了片刻后,脚步一转,去了李姨娘居住的院子。 李姨娘是谢晚舒的生母,也是当初宋妘华怀孕时谢老夫人指给谢绍骞的通房,后来生下谢晚舒才被提做姨娘。 李姨娘虽然比虽然比宋姨娘早几年跟了谢绍骞,她也知道宋妘华将宋姨娘提点上来就是为了制衡她,早些年两人也曾互相敌对过。 可自从宋妘华过世之后,谢绍骞又没有再续弦的心思,没几年就外派出京去了,这几年几乎没回来过。 这李姨娘跟宋姨娘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压根不可能坐上大夫人的那个位置,加之谢绍骞人不在京城,想争宠都没人能给她俩来争。 渐渐的,年岁上来了,也就越发平和起来,心里头那些个小心思也歇了,这几年相处得反倒是越来越和平了。 而谢家二房有于氏在,后宅那几个小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所以,这些年,谢家大房二房后宅的和谐,在京城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于氏来到了李姨娘的院子,此时李姨娘和谢晚舒正在房内做着女红,听到禀报,两人忙站起身走出房间来迎接。 “二夫人。” “二叔母。” 二人对于氏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 于氏伸手将李姨娘扶起,眼神瞥了一眼谢晚舒。 “我来找你说点事。” 李姨娘看到于氏的眼色,扭头对谢晚舒说道:“舒儿,你先回房去。” “是。”谢晚舒看了一眼于氏,心中大概知道二夫人要对李姨娘说些什么,略带羞涩的垂着头回西厢房去了。 在谢府,庶出的女儿都是跟姨娘住一个院子的。 李姨娘忙把于氏迎进厅堂里去,又叫下人泡了最好的茶上来。 于氏只是浅尝一口,便放下了,开始跟李姨娘说正事:“今天收到了大哥的回信,是关于晚舒的婚事,这事我先前跟你提过。” 李姨娘闻言,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嫁得好。 “是,您说。” 于氏不急不缓的说着:“大哥的意思是遵从母亲的建议,但你知道,母亲年岁大了,对这些事操劳不得,而我又掌理着府里的中馈,所以这事自然就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想着,再怎么样,也该来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是晚舒的生身母亲,人选呢还是先前跟你提过的那三个人,你心中有何感想?” 李姨娘皱着眉想了一下,心里头也繁杂得很,她虽然在谢老夫人跟前当过几年差事,但到底见识浅薄,这么多年又困于后宅,心里头也没个主见,便又反过来询问于氏的意见。 “二夫人觉得他们三人哪个最合适?” 于氏心中思量,要按照她的想法,肯定会选那个三品的户部右侍郎的庶子。 但想到谢绍骞的来信,按照谢绍骞的想法来说,选那个下属之子也应该没问题。 至于那个八品翰林院典籍,压根不在她的考量之内,之前也是媒人夸了一嘴,她才把这个人给提到谢老夫人面前的。 三品官员之女,哪怕是个庶女,也不该选个无权无势毫无家世家底的从八品的典籍吧,那都不该用下嫁来形容了,简直跟倒贴没什么区别。 但不管于氏心头转了几道念想,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而是因为经过刚才谢晚棠的那一番言论,也让她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或许,由谢晚棠来帮着选上一个,会更加名正言顺,毕竟都是大房的人。 而且,这段时间谢晚棠的表现也着实是出乎她的预料,不管是嫁妆之事,谢碧蓉之事还是族亲之事,谢晚棠都处理得特别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李姨娘,这婚姻大事也不同于儿戏,乃关乎到后宅女子的一生,我也不好随意跟你说些什么,你若真有顾虑,不如去问一下晚棠。” “去问三小姐?”李姨娘有点懵,这怎么还扯到谢晚棠身上去了? “如今大哥不在,大房最能做主的就是允初跟晚棠了,不过晚舒的婚嫁之事是后宅之事,去问允初不合适,所以还是去问晚棠比较妥帖。” “可是三小姐说到底也是闺阁女子,况且她比晚舒还小两岁,去问她合适吗?” 于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很是笃定。 最终,李姨娘还是点头应下了,没办法,于氏说得对,大房现在最有话事权的就是谢晚棠跟谢允初,除此之外,她也无人可寻。 李姨娘送走于氏后,站在门边思量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走出院子,朝着谢晚棠的栖然院而去。 谢晚舒刚从西厢房走出来,方才自家的丫鬟偷偷过来传递消息,说二夫人是过来跟李姨娘商谈她的婚事的,羞得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就看着李姨娘匆匆走出院子的背影,心里头闪过一阵疑惑。 栖然院,谢晚棠正在书房内看着账本,猛然听到下人来禀报,说是李姨娘来求见,她心中还感到有些疑惑,忙叫人请到花厅去了。 李姨娘有些惴惴不安的坐在花厅里喝着茶,见到谢晚棠过来,忙放下茶碗起身见礼:“三小姐。” “李姨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谢晚棠示意让她坐,自己也走到主位坐下。 李姨娘有些紧张的坐下说道:“今日来找三小姐,是有一事要请三小姐拿个主意。” “请说。” 李姨娘的面色有些纠结,对着一个小姑娘跟她说自己女儿的婚事,还真是有些怪难为情的,也不知道这三小姐听不听得懂,别自己话还没说完,她倒是先害羞起来了。 谢晚棠见李姨娘一脸纠结的模样,挑了挑眉,不过也不催促,随她纠结去,反正纠结完了之后总会说的,便自顾自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第128章 最优 等谢晚棠茶都快喝没了,李姨娘这才纠结完了,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把话说出了口: “这、方才,二夫人来寻了妾,与妾说了晚舒的婚事,提了三个人,这、妾不好做主,便想着来询问一下三小姐,看三小姐能不能给妾指点指点......” 谢晚棠闻言先是一愣,猛然回想起来,先前谢晚舒来探病的时候,就曾跟她说过这件事,还拜托她调查过这几个人的底细。 她还记得那三个人,一个是正三品户部右侍郎的庶子,一个是正六品督察院经历的嫡次子,还有一个是从八品翰林院典籍。 谢晚棠心神一跳,这才察觉起来,自己竟然忘了这么大一件事。 不过说来也巧,前段时间那三个人的底细何木已经查探清楚,信纸都还摆放在她的书房里,原本想着过了中秋再跟谢晚舒说一声的,没想到最近事多,都忙忘记了。 现如今才想起来,倒是差点耽误了事。 谢晚棠并不问李姨娘的心思,只是将自己查到的内容一一说出: “那户部侍郎的庶子家世虽好,可在家中地位尴尬,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居中而立,家里头好的资源轮不到他,宠爱也分不到他身上,李姨娘也当知道,若是家中主母厉害的,那庶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是,大小姐说得对。”李姨娘连连点头。 就以谢府这和善之家来说,那二房与三房的姨娘,上头一个主母压着,那日子,也是过得战战兢兢的。 远远比不上她这个上头没主母,大少爷三小姐又和善的,只要她母女两不惹事,那日子也是相当滋润的。 谢晚棠接着说道:“至于这督察院经历的嫡次子,是父亲的下属,又是嫡子,说来条件是相当不错的。” 李姨娘闻言眼睛一亮,她也觉得这个最好,只是还没等她把笑容流露出来,谢晚棠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的喜悦戛然而止了。 “只不过,那位经历的娘子却是个有手段的,刚开始我的人还未曾察觉出什么异常,直到买通了几个经历府上服侍的下人,这才探听到了一点阴私之事。” “那个经历名下两儿三女,只有两个女儿是庶出的,但那个经历后宅里的小妾可不少,足有七八个,按理来说,这当家的主母有点手段强势一些也不算什么,可偏偏她又是个宠小儿子的。” “这......小儿子多些宠爱不好吗?”李姨娘有些疑惑了,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小儿子得宠些,日后哪怕分家也能分多点。 “好,但也不好。”谢晚棠侧着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手轻轻搭在桌子上。 “宠爱多了,宠溺也就多了,这个小公子旁得不见得学得有多好,喜爱美色这一点倒是跟这位经历一模一样,他虽然还没成亲,房内的通房就已经有四五个了, 早两年还闹腾着要把一个怀了孕的通房提做姨娘,被那位夫人给强压下去了,还将那名通房乱棍打死,直接一尸两命。” “天呐!”李姨娘直接惊骇的捂住了嘴巴,虽说这种事在后宅之中并不少见,但是乍一听,还是怪吓人的。 谢晚棠只是淡淡的瞥了李姨娘一眼,接着说道:“那位夫人有手段,也有高瞻,在小公子未成婚之前,她可不会允许什么姨娘庶子的出现。” “而且,那个小公子没有功名在身,日后多半也是走荫封的路子。” 按理来说,谢允初兄弟几个完全可以走荫封的路子去谋个一官半职,可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劲巴拉苦读十余年去走科举之路呢。 那当然是因为,唯有通过科举,才能真正的踏上登云之路,在朝为官者三品大员往上的皆是通过科举的进士。 而走荫封路子的,五品就已经是到头了,哪怕有重大功绩,也越不过三品去。 不过,荫不荫封的李姨娘倒是没那么在意,总归有谢绍骞这个地位摆在这,她女儿是受不了多大的苦的,只不过那个经历的夫人手段如此强硬狠辣,倒是让她有些心里打鼓了。 谢晚棠看着李姨娘那变化无常的脸色,心里头也大概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李姨娘是不是觉得,总归有父亲的身份压在这,都察院经历又是父亲的下属,那位夫人就算再怎么强势,也不敢磋磨大姐姐,是不是?” 李姨娘闻言眼眸微闪,没想到这心里头的小九九被三小姐猜了个正着,只好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是。” 谢晚棠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语气幽幽:“可若是有一天父亲......出意外了呢?” 李姨娘被谢晚棠的话唬了一跳,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父亲的?!她立马紧张的看着谢晚棠。 “三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谢晚棠神色微敛,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茶碗,淡淡说道: “李姨娘不必觉得惊奇,世事无常,官场上风云诡谲,今日是高高在上的一品重臣,明日便沦为阶下囚的比比皆是,这一点,相信父亲比我们看得更清楚,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李姨娘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饶是她身居后院,却也年年都能听到谢晚棠刚刚说的那些事。 也是,伴君如伴虎,谁又能保证,意外永远落不到自己身上呢。 李姨娘对那位经历的嫡次子又多了三分退缩之意,她有些不安的看向谢晚棠问道:“所以,三小姐是更加看好那位从八品翰林院典籍吗?” 谢晚棠抿了抿嘴,轻轻摇了摇头:“不算看好,在我看来,这三位都不是最优之择。” “这又如何说?”李姨娘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第129章 思量 谢晚棠端起茶碗呡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娓娓道来:“这位典籍两年前考上的同进士,是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普通学子,家中长辈世代务农,虽说小有田产,但供养出一位进士来也着实不易。 家中父母俱在,是个朴实良善的,现在依旧住在老家,家里还有一位哥哥,已经娶妻,一位妹妹,尚未婚配,他是只身一人居住在京城,只租赁了一个小院子,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服侍跑腿。” 听到这,李姨娘的心里便有些失落,这样的家世家底,属实是太单薄了些,上无父母相助,下无兄弟帮衬,唯靠自己一人拼搏。 谢晚棠顿了一下,看了眼李姨娘的神色,随后接着说道: “不过胜在家世清明,没有那么多后宅之事,那典籍的父母远在老家,轻易不会上京城来,若是大姐姐嫁过去,关上院门小两口过日子也是自在。 只不过那典籍前期能力不显,开头恐怕是要过几年苦日子的,但既然能考上进士,想来能力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待日后得父亲点拨一番,前途也还算是坦荡。” 听完这些后,李姨娘沉默了,她垂眸消化着谢晚棠刚刚说的那些话,原本的满心雀跃,现在却愈发凝重了,刚开始觉得这三个都挺好的,现在怎么觉得这三个都这么不尽人意呢? 不过于氏倒还真不是随意找了这么些个人来敷衍了事,相反,必定也是花费了一定心思筛选过了的,只是筛得不够彻底而已。 而且,对于大部分的人家来说,庶出子女的最大作用就是联姻,充当两姓家族之中的枢纽跟连接,既不指望他们出人头地,又不指望他们承接家业,所以对于嫁过去的人家有个别什么缺点不足,也实属正常,嫡出的都不敢求凡事十全十美,更何况是庶出。 别的不敢说,能求亲到于氏这里的,庶子里头,绝对没有比正三品更高的了,嫡子求亲,没有比谢绍骞下属更合适的了。 至于那位从八品翰林院典籍,自然也是有他出色的方面,好歹是靠自己一步步参加科举考过来的,毕竟官命这种东西,落在父亲兄弟身上,不如落在自己身上。 他若是争气,说不准日后还能给自家娘子熬个诰命出来。 谢晚棠瞥了眼沉默的李姨娘,收回视线垂着眼眸,手指捏着茶碗盖子,轻轻的拨动着漂浮的茶叶,碗盖与茶碗发出一些不轻不重的碰撞声,她淡淡开口说道: “李姨娘可莫要觉得二叔母挑选的人选不好,是故意敷衍你了事。” 李姨娘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对着谢晚棠连连摆手:“三小姐莫要误会妾身,妾身绝没有那个想法,若妾身真有,那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也是,放眼一看,谁家主理中馈的主母,会对别的房头的庶女这般费心,还给了好几个人选。 一般都是主母看中了,直接下命令嫁出去就是了,谁还管你婚后过得好不好,你要是能给娘家带来助益,那逢年过节还能留你在家吃顿饭,要是不能,那恨不得你这辈子都别再回娘家来碍眼。 谢晚棠没有说什么,只是端着茶碗缓缓喝着,周身的气度带了三分冷漠。 李姨娘小心翼翼的看了谢晚棠一眼,问道:“三小姐,可否容妾身回去好好思量一番?” 谢晚棠放下茶碗,勾了勾唇角:“这是自然,关乎于大姐姐的人生大事,稳妥些也是应该的。” 谢晚棠说罢,朝着门外的清月招了招手:“去把我书房桌角处放着的那个盒子给我拿过来。” “是。”清月应下,转身去了书房,不消片刻,便拿过来一个盒子。 谢晚棠伸手接过,递到了李姨娘的面前:“这是我让何木调查的那三人的信息,李姨娘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看,事关大姐姐,我觉得,李姨娘大可以询问一下大姐姐的意见。” 李姨娘满眼欣喜的接过,刚开始还想着三小姐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懂什么,还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意外收获,真不愧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着实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妾身替晚舒多谢三小姐,劳烦三小姐帮了如此大的忙。” 谢晚棠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面色无波无澜。 李姨娘也觉得自己坐得够久了,连忙起身告退:“三小姐,叨扰许久,就不继续妨碍三小姐了,妾身告退。” “嗯。”谢晚棠只轻轻应了一声,坐着目送着李姨娘离开。 这时,清月才走上前来悄声问道:“小姐觉得,这李姨娘会选哪一个?” 谢晚棠瞥了身侧的清月一眼,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很快,便会知道了。” 李姨娘抱着盒子走回自己的院子。 谢晚舒听到声响,放下手里绣着的帕子,忙站起身迎了出来,待看到李姨娘那喜忧参半的神色,她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了一下。 “姨娘。” “诶,你跟我来。”李姨娘应了一声,忙拉住谢晚舒的手把她带到房内去,屏退了服侍的下人。 “姨娘刚刚去找了三小姐,这是三小姐给我的东西。”李姨娘将盒子放到了谢晚舒的手里。 “姨娘去找三妹妹做什么?”谢晚舒接过盒子一脸不解的看着李姨娘。 李姨娘的手指指了指那个盒子:“你先看看这个。” 谢晚舒满脸疑惑的打开了盒子,里头放着十来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她看了几眼那纸张上写的内容,脸颊一下子就跟火烧似得,热得厉害。 “姨娘,这是......” “姨娘也没想到,这三小姐平日里看着对我们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对你的事这么上心,倒是姨娘眼拙了。”李姨娘拍着谢晚舒的手说道。 谢晚舒垂头掩藏住了眼底的笑意,她上次跟三妹妹说过这件事,当时还拜托她帮自己调查来着,只是一直没等到消息,还以为是她忙忘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而且调查得那么清楚。 “三妹妹,她还说了什么吗?” 李姨娘将谢晚棠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大差不差的重复了一遍给谢晚舒听。 谢晚舒垂着头,摩挲着手里的盒子。 “姨娘,这里头的我想先看过了再来做抉择。” 李姨娘点了点头:“是该好好看看,毕竟,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 谢晚舒点了点头,抱着盒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130章 做梦 是夜,夜凉如水。 谢晚棠沉睡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锦被,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又做梦了,又梦见了那口黝黑的山塘,冰冷刺骨的塘水,以及倒影在塘面上波光粼粼的月亮,她伸手去摸,却怎么也穿不透,就如同虚幻一般,直到那道月亮从外面被人打破,出现无数裂痕,她这才猛然苏醒过来。 惊坐而起,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帷帐笼罩住了整架床榻,就如同牢笼一般,让她倍感不适。 她伸手拉开那些帷帐,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床榻,来到窗边,打开窗户,仰头看着天上,乌云密盖,半分月色都看不见。 一阵微风吹来,凉得她打了个激灵,可唯有如此,才能让她的感受再真实些,她总是心惊,害怕这只是一场梦,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依旧跪在卢家那个阴冷黑暗的祠堂里。 守夜的绯月听到动静,从小榻上起身,掌了灯前来查看,却发现谢晚棠正打着赤脚站在窗边,吓了她一跳,连忙快步拿起床边的鞋子走到谢晚棠身侧。 “小姐,您怎么赤着脚,这样会着凉的。” 绯月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谢晚棠穿鞋,穿好后,又见她只穿了一身中衣,担忧她穿得太过单薄会着凉,又说要去给她拿披风。 “小姐,您穿得太少了,我去给您拿披风。” “绯月。”谢晚棠叫住了他的动作,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就上床去。” 绯月又忙走回来,扶着谢晚棠上了床榻,还替她盖好了被子,掖好帷帐才开。 谢晚棠是不冷了,可怜绯月这番一折腾,反倒是热出了一身汗来。 黑暗中,谢晚棠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软枕下面,摸出来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符。 这是她回京之前从昭灵寺求来的平安符,她紧紧的握在手心之中,放在胸口之上,闭上双眼,心中稍定,这才堪堪睡得安稳些。 第二天,谢晚棠坐在梳妆镜前打着哈欠,眼底有些青黑,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样子。 清月在一旁递过去一块热面巾,关心问道:“小姐昨夜没睡好?” “睡时做了几个梦,脑子里杂乱得很。” 谢晚棠拿起热面巾盖在脸上,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清月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去府医那拿点安神香回来,在小姐睡觉的时候点上一支。 绯月在一旁给谢晚棠整理床榻的时候,感觉鼻子痒得厉害,忍不住掩鼻打了个喷嚏。 清月皱着眉头看了绯月一眼,忙将她拉出房外去。 “你怎么回事?可是生病了?!” 绯月拿着帕子按了按鼻子,声音闷闷的:“许是昨天晚上起夜着凉了。” 清月凝眉看着她,心中有些不满:“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私下里去找刘大夫开剂药喝着,这几日你先在房内待着,不要在小姐身边服侍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小姐。” 绯月连忙点头:“我晓得的。”她说着,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清月一眼。 “你有话就说,都是服侍小姐的,你若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还可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绯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我自个的事,是......是关于小姐的。” 清月心中一惊,扫了一眼周围,将绯月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处问道:“小姐怎么了?” 绯月将昨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我把小姐送回床榻上,自己忙出了一身汗,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才着了凉。” 清月闻言眼底闪过沉思,面色有些发沉,心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略带警告的看着绯月:“小姐的事不是咱们能乱嚼舌根的,这件事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往后切记不能跟旁人提起,知道吗!” 绯月噤声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清月返回去服侍谢晚棠,帮她布置早膳。 谢晚棠梳洗好后来到餐桌前,看到了一小碟棠梨糕,心里感觉有暖意流淌而过。 “棠梨糕是哥哥早上差人送过来的?” “是,一早就差砚山送过来的,奴婢一直让小厨房温着。” 谢晚棠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清月吩咐道:“去让小厨房准备几样哥哥爱吃的点心,待会我要给哥哥送过去。” “是。”清月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准备了。 谢晚棠没什么食欲,只是把棠梨糕吃了,剩下的几乎没动。 吃完后,谢晚棠便带着点心去了栖迟院。 院子里头,几个小厮正在忙活着,墨池看见来人,立马走上前来见礼:“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可是来找少爷的,奴才这就去通禀一声。” “等等。”谢晚棠叫住了他,问道:“哥哥现在在何处?” “在书房。” “还有谁在?” “没有,就少爷一个。” “那就不用通禀了,我自己过去找他。” “是。”墨池退到了一侧。 谢晚棠越过他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到了门口,见门没关,便从清月手里拿过食盒,直接走了进去。 谢允初听到声响,抬头看去,见到来人之后,立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谢晚棠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来给你送好吃的,哥哥在忙什么?” “在写一篇文章,差不多写完了。” “那哥哥先写完,我等会跟哥哥一起吃。” “嗯,那你自己找本书看看,等我一下。” “好。”谢晚棠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转身朝着书架走去。 谢允初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继续执笔书写。 谢晚棠的视线一一扫过书架上的那些书本,大多都是她看过的,她看到了一本游记,刚想伸手去拿,眼尾就扫到旁边挂着的那幅画轴被风吹得晃荡了一下。 谢晚棠顺势就把头转过去看,当她看清楚画中的图案之时,瞬间就被震惊在了原地。 寒梅图!! 第131章 被骗 居然是寒梅图!! 谢晚棠满脸惊喜的朝着那幅画走近了两步,她抬手轻轻的抚摸上那幅画,发出来一声惊叹:“哥哥,原来你这么早就画了这幅寒梅图了!” “啊?你说什么?”谢允初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望了过去,看见谢晚棠站在寒梅图前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话。 “哦,你说这幅画啊,这是引鹤前两天送给我的,说是恭贺我考过乡试。” “陆引鹤送的?!!”谢晚棠不敢置信般叫出了声:“哥哥的意思是说这幅画是陆引鹤给你画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谢允初疑惑的看向谢晚棠,见她不说话,便有些不理解的耸了耸肩,随后又垂下头继续写自己的文章。 谢晚棠凝眉看着眼前的寒梅图,视线落在右上角那首题诗上。 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她抬手抚摸着那首诗,轻声呢喃,一撇一捺皆印在她心里。 这幅画,前世是在她嫁进卢家第三年,夹在谢府给她的年礼里头送过来的,其余贵重的物品当时都被张氏给搜刮过去了,独留这一幅寒梅图,张氏不懂欣赏,觉得没什么价值,这才能留在她手里。 那时的她已经已经只剩下一个清月陪伴了,后来,又多了这一幅画,支撑着她,熬过了一年又一年那如同地狱恶犬一般吃人灵魂的卢家。 原本,她以为这是哥哥为了鼓励她而给她画的,到现在她才知道,这竟然是陆引鹤画的,那么,陆引鹤的画,为什么会夹杂在谢府送给她的年礼当中呢? 谢晚棠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眼前这幅寒梅图,突然,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张纸,似乎有所不同。 前世,那幅寒梅图用的是上好的澄心堂熟宣,而这幅图,用的却是普通的宣纸。 笔墨痕迹、线条勾勒都一模一样,唯独这纸...... 现在的陆引鹤,可还用不上澄心堂的纸。 谢晚棠的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良久,谢晚棠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哥哥,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谢允初闻言有些诧异,这是陆引鹤送他的,要是再转送给自己妹妹是不是不太妥当。 只是当他刚想开口拒绝,转头便看到了谢晚棠红着眼眶,还有那颗欲掉不掉的泪珠,他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难受得厉害,陆引鹤什么的还是先走开一边去吧。 他连忙站起身来走过去安抚道:“好啦好啦,你要送你便是,何必还要红了眼眶,如此一副哭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谢晚棠吸溜了一下鼻子,闷声说道:“我才没有,刚刚是被你书架上的灰尘迷了眼了,哥哥,你该叫人打扫一下了。” 谢允初看着那油亮到有些反光的书架,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 “你说说,为什么这么想要这幅画,这到时候人家问起来,我也好有个理由解释一下。” 谢晚棠抬手轻轻抚过那些盛开的梅花,眼底那滴泪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了。 “这画里的梅花很好看,就像......”就像,我以为是你,结果却不是,我不知道前世今生我究竟错过了多少,但我总想,总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把你们一点一点都找回来。 谢允初沉默了,他以为,谢晚棠是睹画思母了。 宋妘华生前最喜爱雪中红梅,她与谢绍骞也是于雪天红梅林中一见倾心,谢绍骞的那个院子,到现在都还种着七八株红梅树,每年都需要花费不少人力打理。 每每到了下雪红梅盛开的时候,谢晚棠便要去那个院子,折下一支梅花来,插在瓶子里放在房中,陪她度过几个月的寒冬,直到梅花都谢了,她才罢休。 谢允初心中轻叹一声,抬手帮她将泪痕擦拭干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好啦,别哭了,哥哥在呢,哥哥总会在的,你想要便带回去,只求你别再哭了。” “我没有......”谢晚棠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在谢允初的胸口处擦了擦,随后退出了他的怀抱。 谢允初有些失笑般看了眼自己胸前那一片湿润,视线瞥向谢晚棠那张脸,略带嫌弃般说道: “啧,这小脸,都快哭成小花猫了。” 谢晚棠不满的抿了抿嘴,不说话,扭头将那幅画拿下,卷好抱在怀中,闷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谢允初点了点头:“去吧,路上看着点,别再被灰尘迷了眼。” 谢晚棠轻哼一声,扭头就走,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谢允初问道: “哥哥,你觉得陆引鹤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因着谢晚棠是背光,谢允初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这话问得倒是奇怪,不过嘛......” 谢允初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或许是跟他的家世经历有关,年少失孤失恃,独自抚养幼妹,一路艰辛赶到京城来赶考,想来,心性确实是要比寻常人更加成熟几分,为人做事也格外稳妥些。” “还有吗?” 谢允初有些失笑般摊了摊双手:“你还想听什么?我与他相处不过两月,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哥哥,既然你跟他相处才两月,为何又跟他如此要好?”谢晚棠的声音有些轻浅,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谢允初也被自家妹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突然一问还真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形容比较贴切。 “嗯......怎么说呢?就感觉他这人对我很坦诚。” “坦诚?”谢晚棠诧异的偏了一下脑袋。 “对,就是坦诚。”谢允初边说边点头。 “我见过他与旁人相处时的样子,总会习惯性的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十分的东西只说三分,而对我就会很坦诚,更加毫无保留,十分的东西能说出十二分来,就比如这次乡试,若是没有他为我择题,我肯定考不出这样好的成绩。” “是嘛。”谢晚棠的这两个字,轻到谢允初几乎没听见。 “是啊。”谢允初很肯定的说了一声,他想朝谢晚棠走过去,却发现这丫头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啧,还真是有够无情的。 谢晚棠抱着寒梅图走出栖迟院,眼底的神色近乎淡漠,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画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哥哥,或许,我们都被他骗了。 第132章 月亮 谢晚棠走后不久,陆引鹤就来到了栖迟院,他看到桌上的食盒有些疑惑:“允初兄这是还没用膳?” 谢允初抬头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哦,你说那个啊,那是晚棠给我送的点心。” 说到点心,谢允初想起了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他放下手里的毛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陆引鹤。 “引鹤,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 “你先前送我的那幅寒梅图,被晚棠瞧见了,那丫头很喜欢,哭着闹着跟我要了过去。” 陆引鹤错愕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道:“不过是一幅画,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既然送给你了,那便是随你做主的。” 谢允初闻言对着陆引鹤开怀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毕竟咱俩都是有妹妹的人。” 陆引鹤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视线下移,落在了桌上那个食盒上面。 “允初兄,点心再不吃,就该凉了。” 谢允初抬手一拍脑门,连忙站起身来:“瞧我,这就来,刚好你也在,咱们一起吃。” 陆引鹤笑着点了点头。 栖然院内,谢晚棠盯着桌上的那幅画,有些失神。 总觉得前世的自己似乎有点傻。 不是有点,是很傻。 自从她出嫁之后,哥哥便出家了,逢年过节还有她的生辰,哥哥托人送来的就只有佛经,她怎么会觉得这幅画是哥哥给她画的呢? 不过,那时的她,除了哥哥,也想不到还有谁会给她送这样的画了。 “小姐?” “小姐?” 谢晚棠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之中,被清月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有些迷茫的看向清月:“怎么了?” 清月指了指书房门外,那里探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正朝里头张望,两双眼珠子圆溜溜的,扑闪扑闪,仿若流淌着光。 “六小姐跟表小姐在外头观望您好一阵了。” 谢晚棠一时有些失笑,朝那两人招了招手,并将桌上的画轴收好。 “三姐姐。” “晚棠姐姐。” 两人手牵手快步走到了谢晚棠的面前。 “怎么过来了?夫子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了?”谢晚棠一边卷着画轴一边问道。 谢晚意的眼神有些躲闪,陆幼泞倒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谢晚意悄咪咪的摸到谢晚棠身边,仰头问道:“三姐姐是不是帮大姐姐找夫婿了?” 谢晚棠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卷轴,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道:“小好事婆,怎么什么事你都知道啊?” 谢晚意叉着腰还有些得意:“这有什么,我刚从大姐姐那过来,我还知道李姨娘已经去找二叔母说了,想选那个周公子。” 周公子? 周闻? 那个从八品翰林院典籍? 谢晚棠心中闪过诧异,倒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选好了。 “所以你这是特意过来与我通风报信的?” “嘿嘿。”谢晚意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想着来跟三姐报个喜,顺带蹭一下三姐姐这里的点心,我可喜欢了。” 谢晚棠抬手点了点谢晚意的脑门:“好吃猫,走吧,去偏厅,清月,叫小厨房送几道点心上来。” “是。”清月应了一声。 谢晚棠抬脚先走,谢晚棠想跟上去,却发现陆幼泞还愣在原地,便伸手去拉她。 “走啊,愣着干什么?” “啊,来了。” 陆幼泞应了一声,离开之际,她视线落在书桌上放着的那幅画轴上,心里头总觉得这个画轴有些眼熟。 圆桌上,两个小姑娘跟小猫吃食似得,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手里的点心,谢晚棠则拿着茶碗盖子轻轻刮着碗里头漂浮的茶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棠姐姐,你不喜欢这些点心吗?”陆幼泞歪着脑袋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晚棠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饿,她看着陆幼泞那张小脸,眼底闪过深思。 “幼泞,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陆幼泞闻言立马放下手里的点心,端坐板正的看着谢晚棠。 “晚棠姐姐,你问。” 谢晚意也侧过身子来,竖着耳朵想听。 谢晚棠见状,眼底闪过笑意,倒是没有阻止。 “幼泞,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察觉出,你哥哥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她跟陆引鹤不熟,谢允初与他也是初识,要说这最了解他的,那当属陆幼泞无疑了。 陆幼泞满脸疑惑,不太明白谢晚棠的意思:“晚棠姐姐怎么会这样问?哥哥一直都是哥哥啊。” 谢晚棠闻言沉默了一会,陆引鹤这人,心思颇深,若不是因为寒梅图,她也未必会这么快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而那幅画,却也恰恰是陆引鹤亲手送给哥哥的,他知晓她常会去哥哥处,那么看见这幅画是必然的,知道这幅画是他所画,那也是必然的。 那么,她的反应就尤为重要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谢晚棠的视线看向陆幼泞,她年纪还这般小,陆引鹤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陆引鹤,他若有心隐瞒,就算是陆幼泞也发现不了。 “罢了,是我想多了,你继续吃点心吧。”谢晚棠抬手拿了块桃酥放到陆幼泞的手里。 陆幼泞却捏着那块桃酥久久不曾下口,她心思本来就敏感,谢晚棠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引得她不由开始深思起来。 哥哥到底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一样呢? 是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晚棠姐姐。”陆幼泞扯了扯谢晚棠的衣袖:“我知道哥哥哪里不一样了。” “什么?”谢晚棠有些诧异的扭头看着她。 “感觉哥哥来了京城之后,好像就特别喜欢看月亮。” 月亮?! 谢晚棠疑惑了,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就这个?” “嗯嗯。”陆幼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谢晚棠有些哑然。 行吧,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小姑娘。 “幼泞,我方才问你的这些问题,可以不跟任何人说吗?包括你的哥哥。” 陆幼泞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当然,晚棠姐姐放心,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我哥哥我也不说。” 谢晚棠欣慰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乖。” 陆幼泞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心里却很是雀跃。 “还有我还有我!”谢晚意见状,也在一旁咋咋呼呼的举起自己的小手说道:“三姐姐,你放心,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她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表忠心呀。 “你也很乖。”谢晚棠绝不厚此薄彼,也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第133章 后悔 陆幼泞从栖然院离开后,返回客院,就看见陆引鹤站在书桌前,执笔在画画,面色柔和,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陆幼泞直接走了过去:“哥哥又在画画了吗?” 陆引鹤听到声响,手中的毛笔一顿,抬头望去:“怎么才回来?方才是去哪了吗?” “我刚刚跟晚意一起去晚棠姐姐那吃点心了。”陆幼泞说这话时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显然吃得很开心。 陆引鹤微微挑眉:“好吃吗?” “好吃啊。”陆幼泞使劲点头,看向自家哥哥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丝丝怜惜:“可惜哥哥吃不到。” 陆引鹤笑而不语,他也吃到了,确实很好吃。 “既然回来了,就去练字,你今天的字还没练完。” 陆幼泞忍不住控诉:“可是夫子布置的作业我都已经做完了。” “夫子归夫子,哥哥归哥哥。”陆引鹤可不给情面。 陆幼泞不满的嘟了嘟嘴:“知道了。” 陆引鹤嘴角含笑的低下头去继续作画,陆幼泞在一旁暗暗撇嘴。 哥哥是开心了,可是她感觉晚棠姐姐好像不是很开心呢。 唉,烦恼,要是能把哥哥的开心分一点给晚棠姐姐就好了。 陆引鹤的笑容,确实在妹妹的祈祷下,逐步消失了。 他等了好些天,也没见谢晚棠来找他,更没察觉出她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正当他疑惑她是不敢面对还是心存疑虑时,客院门口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表少爷安,小的是三小姐的小厮,叫何木。”何木站在门口,低头躬身跟陆引鹤说着。 “何木。”陆引鹤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何木,他知道,“有什么事吗?” “三小姐让小的前来跟表少爷传个话,邀表少爷出门一见。” “要去哪里?”陆引鹤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倒是没想到,她那么沉得住气。 “表少爷请随小的来,待会到了您就知道了。”何木侧身,做出请的一个手势。 陆引鹤闻言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若我不去,你当如何?” 何木嘿嘿一笑:“不如何,小姐交代了,若是表少爷不愿意来便不来,她不强求,总归,你不来,便也会有旁人去。” 陆引鹤眯了眯眼,她这是生气了? 不管如何,还是先去看看吧,总归等了那么多天了。 “带路。” “是。” 何木将陆引鹤带到了角门,巷子里早就停了一辆马车在那。 “表少爷,请上马车。” 陆引鹤看了何木一眼,抿嘴不言,提起衣袍上了马车。 何木紧随其后,亲自驾车,马鞭一甩,马儿吃痛,急步朝前小跑而去。 一路上,陆引鹤都不曾多声过问什么,何木也安安稳稳的驾着马车,直到马车出了南城门后,他才开始察觉出不妥来。 若他没有猜错,那么这条路,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静梅庵! 静梅庵,一座庵堂,里头的都是尼姑,时常会有一些失去生活希望的女人投身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马车没有停在静梅庵门前,而是过绕了庵堂,停在了后山的山脚之下。 “表少爷,到了。” 何木朝着马车内喊了一声,等了良久,却迟迟等不来动静。 “表少爷?” 他又喊了一声,见还是没反应,便伸手掀开帘子一看,只见陆引鹤整个人颓然的倚在车壁上,低着头,面上的神情似乎很是晦暗。 何木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表少爷该不会是因为小姐叫他来尼姑庵就生气了吧? 这......可是,小姐的话比较重要啊! 何木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表少爷,咱们到了,您......莫要让小姐久等了。” 等? 对! 她还在等着他呢! 他要快一点的!他该快一点的! 他当时只要快上一步,就能拉住她的手了! 陆引鹤猛地坐直了身子,站起来弯着腰走出了马车,跳下车后直接大步朝着山上跑去,那气势,简直就是生人勿近。 何木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样子,表少爷可能是真的生气。 这......表少爷看着斯斯文文的,应该......不会打人吧? 陆引鹤神色冷得几乎要结出冰霜来了,越往上,越往那片山塘靠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厉害,脚步也越发沉重,走到最后,几乎要迈不动了。 再拐过这个弯,就会看见那口山塘。 陆引鹤的脚步微顿,他曾猜测过数种可能,却怎么没想到,她会把他叫来这个地方。 这里,不单单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 这一路上,甚至有一度,他后悔将那幅寒梅图送给谢允初,引导她去看见。 或许,她从来就不希望他出现在她眼前。 毕竟,这就意味着,她想忘却的那些苦难,自始至终,都有另一个人帮她记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迈出了那一步,拐过那道弯,视线便豁然开朗,山坳中央一口偌大的山塘便映入眼帘。 但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站在山塘边上那抹碧蓝色的背影。 陆引鹤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脑中涌去,心里头拔凉一片,脚步再也迈不动一步了。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喊了一声: “三小姐?” 谢晚棠听到声音,身子晃悠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摇摇欲坠,结果下一息,谢晚棠就整个人坠入到了那口山塘之中。 “谢——!晚——!棠——!” 陆引鹤目眦欲裂,快步奔跑过去,想也不想的跳入山塘之中,那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五感,但唯有他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的滚烫。 这一刻,两人似乎都看见了,前世的那个场景,在两人眼前交错,融合。 第134章 无惧 “谢——!晚——!棠——!” 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 两声破水之声接连响起。 谢晚棠原本飘散的神思,被冰凉的山塘水一激,逐渐恢复了清明。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往下坠去,她仰头看着水面,看着那一片黑幕仿佛被人徒手撕开,那个身影,犹如一道天光朝她游了过来,瞬间驱散了她周围的黑暗。 可真令人向往啊,她不由自主的朝那个人伸出了手, 只是,这一次,他会抓住吗? 只一瞬,那个人便游到了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用力的将她拉进怀中,两人双双快速游了上去,浮出水面。 破水而出的那一下,谢晚棠忍不住仰头深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得到了救赎。 但此刻的陆引鹤,神色却冷的可怕,一手握紧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她的名字:“谢!晚!棠!” 谢晚棠面容平静的看着他,张嘴轻言:“陆大人。” 陆引鹤闻言一愣,抿嘴不言。 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一般的陆引鹤,在这里彻底碎掉了,露出了那副诡谲莫测的模样,气势外漏,完全不加任何掩饰的陆大人。 陆引鹤看着眼前的人,饶是他再有手段,面对她时,总是这般力不从心,无可奈何。 他只好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紧紧的拥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之上,无声的叹着气。 天知道,刚刚那一刻,他有多害怕,害怕他抓不住她,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谢晚棠并没有挣扎,眼底暗色一片,有太多东西,她想不明白了,如今这一跳,倒是把某些东西,带出了水面。 在水中拥抱良久,直到冰冷的塘水冷透他的身体,他才舍得将人放开,满是不解的看着对方,沉声问道: “为什么要跳下来?” 谢晚棠伸手撩拨了一下那冰冷的塘水,看向陆引鹤时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我不怕了。” 她再也不用怕山塘湖泊了。 陆引鹤沉默了,所以她不声不响了这么些天,就是在谋划这个吗? 陆引鹤看着她,似是读懂了她的眼神,垂下头,自嘲般笑了一下。 挺好的。 他转身,拉着她游回到岸边,把她带上岸,看了一眼她那身因为湿水而紧贴在身体上的衣服,皱着眉撇开了头。 “你身上都湿透了,有没有带换洗的衣裳,” 谢晚棠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随我来。” 说罢,便朝着另一条小路而去,陆引鹤紧随其后,看着她后背被勾勒出来的玲珑曲线,他的眼神暗了又暗,终是经受不住,将视线撇到了旁边。 约莫走了百八十米,便看见一座小木屋坐立在山林之中,门口还站着一个青衣丫鬟,正焦急得不停朝这边张望。 看见来人,清月立马提着裙摆朝谢晚棠跑了过来,看见她浑身都湿透了,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姐,您没事吧?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没事。”谢晚棠摇了摇头,今天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带了清月过来也只是叫她在这座木屋前等着。 “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清月连连点头,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小木屋:“都在里头了。” 谢晚棠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引鹤,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陆引鹤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清月,见她没有阻拦之意,便也抬脚走了进去。 这木屋看着不大,没想到里头还分隔了内外两间,看样子是进山狩猎或是砍柴之人临时落脚的地方,建造得还算坚固,里头的家伙事也很齐全。 谢晚棠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包袱:“里头有换洗的衣服。” 说罢,她拿着白色那个包袱走进了内间,将门关紧。 陆引鹤走到桌子前,将那个黑色的包袱打开,里头包着一身成衣,他看了眼里间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倒还真是把一切都算尽了。 陆引鹤将衣服换好后,打量了一下宽松长短,这身衣服,估计是在成衣铺子里照着谢允初的身量买的,于他,还算合身。 他拿起包袱中的帕子,随意的擦了擦头发,便朝着一旁的火塘走了过去 等谢晚棠换好衣服走出来之时,陆引鹤已经端坐在火塘旁,升起了一个火堆,火堆上,还架着一口小锅,似乎是在熬煮着什么,空中飘散着生姜淡淡的辛辣之味。 陆引鹤听到声响,仰头看去,只见谢晚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她正拿着一块帕子在轻轻擦拭着。 隔着薄薄的雾气,似幻似真,谪仙落凡尘,一切都透露出不真实之感。 然而,这种不真实感却没有持续多久,她从薄雾中走出,身后的雾气随着她行走时带起的风,消散了不少。 谢晚棠可不知道陆引鹤那些离谱的想法,她垂眸看了眼他身旁的矮凳,顺势坐下。 一时之间,陆引鹤感觉自己有些局促,当两人之间最要命的那个密码被揭开之时,一切仿佛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反倒是谢晚棠,显得很是坦然,她看了眼锅里熬煮的东西,热水沸腾之时,有一些细碎的姜块在里头翻滚。 “你在熬煮姜汤?这姜哪里来的?” “嗯,山塘水太冷,喝点这个把汗发出来,才不会受寒,至于姜块,是我在放厨具的角落里发现的,估计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陆引鹤从旁边拿出一个陶碗,拿勺子舀出一点姜汤,将陶碗烫洗了一遍后,第二次舀出来的姜汤才递给谢晚棠。 “小心烫。” 谢晚棠放下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端过,小口喝着,辛辣味并不重,喝上一口倒是舒服。 “你这手艺倒是不错。” 陆引鹤也端着碗在一旁喝着,听到她说这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来。 “大概,是要比你好上一些的。” 谢晚棠瞪着眼看向他,这人,不过是顺嘴夸上他一句而已,反而倒是让他看轻了。 熬个姜汤而已,还能扯上手艺?! “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 陆引鹤看懂了她眼里透出来的丝丝怨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喝过的。” “嗯?” 谢晚棠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第135章 梅花 陆引鹤轻笑出声,看着谢晚棠时眼底似有暖意在流淌。 “有一次,我与允初兄一同出府去书局,回府时恰逢大雨,而你刚好派人送了姜汤过来,他便让我去他的院子里,喝碗姜汤再走。” 谢晚棠垂眸回忆着,这辈子自陆引鹤进谢府以来,她还未曾给哥哥送过姜汤,想来他说的是前世的事了,不过还好,这件事,她还算有点印象。 其实那次,她是因为和宋子恒定亲的一些事跟谢允初闹了别扭,而她也纯粹是抱着整蛊哥哥的心思才送的姜汤,所以那滋味,可想而知,自然好喝不到哪里去。 “那哥哥喝完了吗?”谢晚棠有些好奇的问道。 “允初兄只勉强喝下去半碗。” “哈哈哈......”谢晚棠捧腹笑了起来,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哥哥喝姜汤时候的痛苦面具了,可惜不能亲眼看见,否则一定是个有趣的画面。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似是被她的笑容感染,眉眼也弯了起来。 那天的姜汤真的很辣,就连谢允初这个宠妹无边的人,硬着头皮都只能喝下去半碗,而他却全部都喝完了,当时真是辣出了一身汗来。、 谢晚棠笑够了,用指腹轻轻擦拭掉眼角沁出来的泪珠,收敛了笑意,颇为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为何要送我寒梅图?为何又要以寒梅图告诉我?” 前一个问题,问前世,后一个问题,问今生。 陆引鹤闻言,脸上的笑容散去,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前世,你出嫁后,允初兄出家前,我曾去谢府探望过他一次,他曾拜托我,对你多加几分看顾,后来得知你......子嗣方面有些困难,生活不易,便想着送幅画给你,希望你能重拾信心。” “至于,为什么要用寒梅图告诉你......今生的我总归是跟前世不太一样的,你也是如此,你会知道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想,在此之前,先与你坦诚相待。” 谢晚棠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为什么是画的是梅花,而不是其他。” 陆引鹤眼眸微闪,躲开谢晚棠的视线看向眼前的火堆,火堆里的柴火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光亮昏暗了不少,倒是未能让她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向往之色。 “初入谢府那年冬天,我去寻找允初兄的路上,正巧看见你抱着一大枝梅花走过,脸上洋溢着欢喜,怎么都不肯假手于人,我便觉得有些好奇的多留意了几分。” 当时,谢晚棠的侍女还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梅花,年年都要折上好几支摆在房中,而她的回答,直至现在,他依旧记忆深刻: 当时她说:这世上的花儿千千万万,能在如此寒冷的天里盛开的,又有几何?梅花能在这么寒冷的天里绽放,就像是雪地里一束异色的光,指引着在雪天里迷路的人们,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 “那时的你,或许,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束异色的光,来支撑你继续朝前走去。” “是嘛,那还真是多谢你了。”确实,那些年,她感觉自己跟行走在无边的黑暗地狱里一般,看不到任何希望。 谢晚棠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陆引鹤前面那些话,令她想到了在卢家的那些日子,她的眼底满是哀伤。 又或许是觉得自己不该在他面前如此,她将头扭到另一边,岔开了这个话题。 有些事,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深究。 “这么说来,你与我哥哥前世便是相熟的?只是为何我很少听哥哥提起你?” “不算太熟,只是前世是允初兄带我进府的,我心存感念,偶有来往而已,你未曾听说,也是正常。” 前世的他,因为孔氏看低的缘故,兹有一股傲气在身,所以不愿与谢府的人多有来往,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的心,才逐渐起了变化。 陆引鹤伸手拿起旁边的柴火,加进火堆里,原本有些暗淡的火堆因为新的柴枝加入,从而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火红的火光照得谢晚棠的脸颊都红润了不少,那灼热的感觉袭来,逐渐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原本因为有些微凉的心重新温暖了过来。 谢晚棠眼眸微闪,有些稀奇的看着身旁之人:“这么说来,这辈子阴差阳错下是我把你带进府里,岂不是错过了你与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陆引鹤扭头对上她的双眼,神色颇为认真:“但事实证明,有缘分的人,是怎么样都会相见的。” 谢晚棠有些失笑:“倒是看不出来,声名远扬的陆大人还信这个?” 信!怎么会不信呢? 陆引鹤侧目看着身旁之人,若他相信便会求得好的结果,那他愿意相信一辈子。 “方才,何木跟我说,就算我不来,也会有别人来?”陆引鹤歪了歪脑袋,将刚刚一直记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谢晚棠闻言一愣,诧异陆引鹤的话题怎么这么具有跳跃性,不过她想起来,这确实是她交代何木说的话,毕竟,她当时心里还是颇有些怨气的。 但现在嘛,谢晚棠则有些打趣般说道:“是啊,你若是不来,我在那口山塘里,总归会有收尸的过来不是吗?” “这是说的什么话!!”陆引鹤生气了,手里的树枝‘啪’的一声被他给折断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 谢晚棠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反而笑出了声,身子也软下来两分:“说笑的,我是知道你来了,才走向那口山塘的,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山路拐角的那个地方,刚好能看见山下的来人,不过也幸好陆引鹤跑得还算快,不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来的那个时候。 毕竟当时站在山塘边的她,早就虚脱到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了。 第136章 沉迷 “对了,你......” “梆梆——” 谢晚棠还有话想要问出口,却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她知道,这是清月在提醒她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要是晚了估计城门要关闭了。 也罢,总归最要紧的事已经说开了,其余事,留待下次再说也无妨。 “陆公子,今天就到这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说罢,谢晚棠便站起身来,从袖口摸出一根簪子,边挽起头发,边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当她的手摸上门栓的那一刻,却停顿了动作,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出了口: “陆公子,我重新回来尚且有原因,我死的那样屈辱,怨念肯定强大,老天爷给我重活一世的机会也说得通,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死之时,你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这样的你,还有什么理由需要重活一世。” 陆引鹤闻言心头一震,双手置于大腿之上紧紧蜷缩在一起,当他抬起头时,木门已被打开,哪里还有谢晚棠的身影。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他垂眼看着逐渐暗淡的火光,伸手将剩余的姜汤尽数倒入火塘之中,熄灭了那最后一点点火苗,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林中的鸟不知被哪里传来的凶兽之声惊了一下,扑腾着翅膀四处逃散。 陆引鹤脸上并未有任何惊吓之色,只是随手将门掩上,抬脚朝山下走去。 山脚之下,何木跟马车都还等在原处。 当何木看见陆引鹤下来之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在这里等得有多焦急,眼见这天色渐暗, 他都想好了,要是再不见陆引鹤下来,他就上山去找人了,只是还没迈出第一步,山间就传来了野兽嘶鸣之声,吓得他连马车都不敢下,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陆引鹤赶紧出现。 果然,老天爷还是怜悯他的,这不,他才刚念叨了两句,表少爷就出现了。 何木连忙跳下马车朝着陆引鹤迎了过去。 “表少爷。” 何木瞥了一眼陆引鹤身上的衣服,见已经不是方才来时的那一套了,心里头虽然有疑惑,但也并未问出口,反而将视线移开。 陆引鹤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见谢晚棠的踪迹。 “谢、三小姐呢?” “小姐不从这条山路下来,小姐先前只是吩咐小的,怎么送表少爷来的,就要怎么将表少爷送回去。” 陆引鹤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之色,直接撩了车帘上了马车。 “走吧。” “是。” 何木一撑车辕跃上马车,挥动鞭子驾着马车匆匆往京城赶去,速度很显然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何木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今晚不用露宿荒野。 谢府内。 谢晚棠比陆引鹤先一步回到,进了栖然院后便低声吩咐清月将手里的包裹处理妥当,她跟陆引鹤在,木屋里换的衣服都带回来了。 清月应了一声,拿着包裹去了后罩房。 谢晚棠返回到正房,侧目便看见素月正在打理书房,便抬脚走了过去。 素月见状,立马停下手里的活计朝着谢晚棠行了一礼:“小姐。” 谢晚棠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幅画上。 素月见状,立马说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在打扫书桌上的灰尘,并没有乱翻动小姐的东西。” “无妨。”谢晚棠并未怪罪些什么。 “那这画奴婢帮小姐放好。”素月说着,便要将画放进画缸里去。 “等等......”谢晚棠开口制止,环视了书房一圈,视线落在某处空白的墙面上,那里刚好放了一个梅瓶,是她冬日里用来插梅花用的。 谢晚棠抬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便将那幅画挂在那处吧。” “是。” 素月将画展开,拿出画杆子撑起挂在墙壁的弯钩之上,再稍许调整摆正即可。 “小姐,您看如何?” “很好。”谢晚棠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素月应了一声,放好画杆子便下去了。 谢晚棠走上前去,轻轻抚摸了一下画上的梅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等到冬天来临,折上一支梅花插在这梅瓶之中,那便更加相得益彰了。 虽然,这幅画背后承载着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是还能有什么比前世的那番遭遇更糟糕的事吗?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安生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直到今天,谢晚棠刚给谢老夫人请完安回来,何妈妈屏退了旁的下人,凑到了谢晚棠的身边悄咪咪的跟她说道: “小姐,您一直让人看着的那个卢家,何木今天让人传了话进来,说那个卢家的大少爷卢霖最近迷上了一个戏子,三天两头的往戏院里跑。” “哦?”谢晚棠闻言一挑眉,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是嘛。” 何妈妈连连点头,脸上的八卦之色呼吁而出:“卢霖行事小心,那个卢夫人好像还不知情,因为卢霜被抬进了宋府,这卢家也跟着水涨船高,那卢老爷最近还升官了,进了礼部,升到了六品主事。” 谢晚棠闻言勾唇一笑,这倒是跟上辈子卢霖跟她定亲后一样,不过这次是借着宋家的势,反而提前了许多年。 想来,那卢霜能这么安生被送进宋家做妾,也是跟卢彦松升官之事有关吧。 前世,直到卢霖与她定亲之前,卢彦松都还窝在礼科给事中的这个官位上没有动弹,定亲后,二叔父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头,运作了一番,便让卢彦松从正七品升到了正六品,直接进了礼部。 因着与谢府是姻亲的缘由,谢晚棠嫁进卢家六年,卢彦松的官运倒是亨通了不少,六年内又连升两次,让动动他走到了正五品礼部郎中这个位置。 也是多亏了那次升官宴,让她找到机会大闹了一番,才得以让她脱离了卢家。 谢晚棠侧目看向何妈妈,轻声叮嘱:“让何木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来报。” 这件事还只是个开头,火候不够,还不到给卢家重击之时。 “是,小姐放心,您交代的事何木不敢松懈的。”何妈妈沉声应下。 第137章 倚阑 “小姐。” 门外响起了清月的叫喊声。 谢晚棠抬头去看,何妈妈也立马站直了身体。 “小姐,大小姐来了。” 清月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抬眼朝着里头的谢晚棠露出了一抹浅笑:“三妹妹。” “大姐姐怎么来了,快请进。”谢晚棠忙站起身来说道,“清月,上茶。” “是。” 清月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谢晚舒抬脚走进正厅,何妈妈退到一旁守着。 “大姐姐,坐。”谢晚棠伸手示意。 谢晚舒应了一声,待谢晚棠坐下之后她才落座,神情似乎有些局促。 谢晚棠看出了谢晚舒的不自然,侧头轻声询问道:“大姐姐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谢晚舒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何妈妈,随后掩嘴轻声在谢晚棠耳旁说道: “是这样的,前几天姨娘去找二叔母说了选定的人,是......是周闻,周公子,不过二叔母说不急,让我们再好好思量清楚,我想着......” 接下来的话,谢晚舒似乎羞涩得有些难以启齿,她轻咬唇瓣,羞红了双颊,不敢言语。 当时李姨娘去找于氏说选定周闻这个人的时候,确实也是被震惊到了,因为周闻这个人,就没入过于氏的心,他的家世委实在是太低了些。 所以,于氏也没第一时间叫来官媒定下这件事,反而是叫李氏回去再好好思量几日。 谢晚棠看着谢晚舒这含羞带怯的模样,眉头轻挑,她这大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委实是太过温和了些,拿不起乔来。 “大姐姐是不是想亲自见一眼那个周闻?” 谢晚舒揉搓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红晕更加显眼了,只是在谢晚棠的注视之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虽说是看过了对方的画像,可到底比不上实物来得更让人安心。” 谢晚棠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在心里头掐算了一下时间。 “那位周公子想来跟二叔父下值的时间差不多,等晚点咱们出府,找个机会偷摸看上一眼就行了。” 谢晚舒显然是被谢晚棠的话唬了一跳,她没想到谢晚棠当下就替她做好了决定。 “啊?!这么、这么突然好吗?” “这有什么,咱们既然知晓对方的住处,那便躲在暗处,偷摸着看上一眼,既不会暴露身份,也不会让对方知晓。” “这......好吧。”谢晚舒虽然有些羞涩,但见谢晚棠如此支持她,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 她从来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之事,虽然这种事也实属是正常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是会升腾起一股隐隐的期盼跟兴奋。 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的未来夫君有所希冀的吧。 谢晚棠可没有顾虑谢晚舒心里那些七拐八绕的小情绪,她看了一直守在一旁的何妈妈一眼,突然想起何妈妈刚刚跟她说的那些事。 或许,今天还能再看出好戏也不一定呢。 “大姐姐,既然如此,趁现在还有时间,咱们出去看戏吧。”谢晚棠兴奋的提议道。 “啊?去看戏?” 谢晚舒再次惊讶的看着谢晚棠,想不明白谢晚棠的脑子怎么会这般跳跃,让她几乎难以接上。 “是啊。” 谢晚舒看着如此有兴致的谢晚棠,眼底闪过笑意,不忍拒绝:“好,三妹妹想看,我便同三妹妹一起。” 恰巧这时清月端了茶盏点心进来,谢晚棠立马开声吩咐道:“清月,去叫人准备马车,我要同大姐姐一起去倚阑戏院看戏。” 清月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能放下托盘后下去安排了。 不稍片刻,谢晚棠跟谢晚舒便出现在谢府大门前,坐上马车前往倚阑戏院。 当来到倚阑戏院之时,已经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唱戏之声,以及阵阵喝彩的鼓掌之声了。 谢晚棠撩开车窗帘子,有些发愁的看着倚阑戏院的门楼:“这都已经开场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位置。” 驾车的何木听到哀叹,扭头说道:“小姐放心,出门前小的就已经叫何林先行过来预定位子了,那小子此时就在门口等着呢,想来问题不大。” “你倒是机灵。”谢晚棠称赞了一声,放下窗帘扭头看向一旁的谢晚舒说道:“大姐姐,走吧,咱们到了。” 谢晚舒点了点头,扶着自己丫鬟锦绣的手下了马车,谢晚棠则是被清月扶下去的。 刚一下马车,一个半大孩子的身影就窜到了谢晚棠的面前,对着她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见过三小姐,见过大小姐,小的何林,已经为两位小姐在戏楼里预定了” 谢晚棠打量了一下何林,一般都是何木在她跟前行事,何林年纪小,她倒是少见,不过看着何林这小孩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 谢晚棠不吝称赞了一句:“做得好,当赏。” 清月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递到了何林面前。 “小的谢过小姐的赏。” 何林满眼欣喜,双手接过,小心放进怀中,见有人看他,便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显得很是活泼。 谢晚棠携手谢晚舒一同走进戏院,由掌柜的亲自带路,来到了二层的一个空桌前,她们来得迟,最好的观赏位置已经没了,不过这里好歹也不赖就是。 而且,这正对面,就坐着一个她极为熟悉的人。 老天爷知她心思,便顺她心意啊。 不过那人这辈子可还不曾认识她,自然也不会留意到她的到来,一心一意一双眼都扑在了那台上的唱戏之人身上。 就连初来这里听戏的谢晚舒也不由的看着台上之人痴愣,尤其是那一口唱腔,袅袅余音,余韵绕梁,经久不散,令她不由得发出称赞之声: “这位就是最近风靡京城的秦摘月公子吧,唱得可真好听,真不愧于他的名头,谪仙之姿摘月公子。” 不过谢晚舒是纯粹的欣赏,眼底不掺杂一丝一毫的痴迷癫狂,只是真的打从心里觉得对方唱得好听,仅此而已。 谢晚棠则端起茶碗喝着,眯了眯眼,笑得不动声色。 第138章 飞溅 戏已过半,正当大家都听得入迷之时,一个喝醉了的酒鬼酒劲上头,拍着桌子跟身旁的人吹起了牛。 “这秦摘月看着可比落春苑里头的头牌红樱小娘子还要勾人,想来在床榻之上,滋味肯定不一般!” “哟哟哟~~说得好像你有那身家银子睡过似得。” 那酒鬼一听不服气了,一拍桌子说道:“那落春苑的老鸨见钱眼开,那地方也是个消金窟,见我银子不够连红樱的面都不让我见,这戏院是个什么地方,有两个铜板就能进来听场戏,我睡他秦摘月也是给他脸了。” 那人不想跟个酒鬼争执,嬉笑着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得,荤素不忌,还得是你啊。” 那酒鬼口头上落了好,看着台上咿呀唱戏的秦摘月,不禁眼神迷离,开始意银起来。 “那小脸,那小手,那小腰肢......啧啧啧,睡上一次,命都得短三年。” 旁边的人拍桌大笑:“哈哈哈哈......你可真虚啊,要是我,肯定是让他的命短上三年!哈哈哈哈......” 两人之间的对话,尽数落进了旁边那桌坐着的卢霖耳中,他越听越气,到最后忍不住站起身来,怒目指着那两个人大声警告道: “你们两人,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秦公子也是你们两个人能肖想诋毁的!!” 那两人怔愣了一下,随即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对上卢霖,那身量,足足高了卢霖一个头,熏天的酒气差点没把卢霖给熏吐了。 那人因为醉酒而晃荡着身体,歪着脑袋直接抬手推了卢霖一下:“呦~,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竟然敢跟你爷爷在这叫嚣?!” 卢霖被推得倒退了半步,踉跄着扶住了桌子,与卢霖同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拉住卢霖劝道: “诶!卢兄,不过是个喝多了的酒鬼,胡言乱语罢了,与我等没多大干系,你又何必跟对方过不去?” 那二人见卢霖几人势弱,态度就更加嚣张了。 “呦呵~,难不成你是那小戏子的相好?这般为他出头,来,你倒是跟兄弟们说道说道,那小戏子在床上的功夫如何?滋味如何?” 卢霖闻言,脸色通红,心里头快要被气炸了,扬手指着他呵斥道:“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那酒鬼见卢霖抬个手都是一副软绵无力的模样,脸上的揶揄就更盛了,甚至直接把头伸过去羞辱他。 “哧,小鳖孙!来!有本事照着爷爷的脑袋来打!” 饶是心性再怎么懦弱之人这一刻都无法忍受,更何况这个卢霖,还正当是愤慨热血的年纪。 哪能看着台上的心悦之人被如此侮辱,在心火的催动之下,卢霖捏紧拳头直接朝着那人伸过来的脑袋砸了下去。 “哎呦~~” 那酒鬼捂着脸鬼叫了一声,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 “给你脸了嘿!” 疼倒不见得有多疼,只是卢霖这一下就把他给打毛了,他直接捏紧了拳头直接朝着卢霖的脸砸了下去。 卢霖惨叫了一声,不知是鼻血还是嘴巴里的血飞溅了出来。 周围的人立马逃散开去,惶恐连累到自己。 卢霖的同行之人也没想到事态一下子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想伸手去扶卢霖,怒骂那个醉鬼几声,但又怕那人不知事,连累得他们也一同挨了打,一时之间,竟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坐在卢霖对面那条长廊上的谢晚棠一行人,简直是一点不落的将这出戏从头看到了尾。 谢晚舒还没有见过这般混乱的场面,尤其是看见那个清秀公子被打时,忍不住轻呼出声。 “啊——!这、这莫不会把人打坏吧?” 她凝眉有些忧心的看着对面,毕竟那人看起来,跟谢允修的年纪相差不多。 但是反观谢晚棠,看见卢霖就这样硬生生的挨了一拳,嘴角都被打出血来之时,她拿着手帕掩嘴,掩藏住自己无法克制的笑意。 只是那双弯起的双眼,还是暴露了她此时正在‘看戏’的好心情。 跟谢晚棠一样在看好戏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便是坐在最好观赏位置上的振阳世子。 只不过,旁人是在看戏,而他却是在看人,看美人。 谢晚棠看戏时那狡黠的神色可是一丝不落的落进了振阳世子的眼里,他捏着一粒花生丢进了嘴里,看着谢晚棠那灵动的模样,笑眯了眼。 啧,这个谢三小姐,还真是与京中那些个呆板无趣的贵女不一样,居然喜欢看别人被打。 哈,不过嘛,恰好本世子也喜欢得紧。 振阳世子想到乐处,“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有些自得的摇晃起来。 打架那一处的场面混乱了起来,无人敢上前劝架,幸好小二还算机灵,连忙去找了掌柜的过来。 那醉鬼扬着拳头还想再打,被赶来的掌柜给拦下了,待掌柜看清楚被打的人是谁之时,心里头对着那酒鬼直骂娘,恨不得把那酒鬼的十八辈祖宗都拉出来问候一遍。 “哎呦,你们两个醉鬼!你可知你们打的是什么人?!这可是礼部主事家的公子!” 自从卢霖迷上秦摘月之后,只要有秦摘月的曲目,他必定会过来捧场,加之因为自己的妹妹进了宋家,张氏得了一大笔彩礼,对卢霖手头上也松泛不少。 卢霖得了银钱大部分都给秦摘月打赏买礼物去了,这一来二去,掌柜也得了不少好处,自然也就记住这个卢公子了。 两人听到掌柜说的这话,酒意瞬间清醒了一大半,虽然他们不知道主事是个什么品阶,但能肯定的是这个人有个当官的老子,那就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惹得起的。 不管他们平日里在街头巷尾怎么耀武扬威有气势,对上当官的,命就得先留下半条来,至于剩下半条命,就得看人家给你留还是不给你留了。 “是、是他先动手的,与我无关啊!” “也不关我的事啊,我就纯粹一个看热闹的!” “走!走!快走!” 两人互相推脱,打着马虎眼,趁掌柜不注意,直接挤出人群跑了,喊人抓都抓不及。 最后没法,掌柜的只能先叫人把卢霖抬到后头院子里去,再去请了大夫来看,不然任由他待在这里,也是影响了别的客人看戏。 第139章 不亏 闹剧散场,台上的戏码也已经唱完,谢晚棠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横空出现的折扇,拦住了去路。 “谢三小姐,又见面了,咱俩还真是有缘分啊。” 谢晚棠闻声抬眼看去,见来人是振阳世子,心中有些诧异,却还是先行了礼。 “见过振阳世子。” 谢晚舒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振阳世子,心中一惊,忙跟着谢晚棠一同行了个礼。 “见过振阳世子。” 振阳世子的眼神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谢晚舒,然后还是落在了谢晚棠的身上,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手里的折扇在空中扬了一下,示意谢晚棠起身。 “不必多礼。” “谢三小姐也爱听戏?” “谈不上爱或不爱,不过是无聊时解闷的玩意罢了。”谢晚棠神色淡淡的说道,扫了一眼他身旁跟着的那些服侍的人。 振阳世子闻言潇洒一挥手,很是赞同她说的那些话: “嗐,确实是如此,我前儿个听说这秦摘月唱戏一绝,受人追捧得紧,这心里头好奇,今天便来瞧上一瞧,这般看来,确实也不过如此,但是,能在这里遇到谢三小姐,那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谢晚棠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振阳世子不依不饶的问道:“相遇即是缘,不知林某有没有这个机会请三小姐一同去游湖品茶?” 这种缘分,不要也罢! 谢晚棠摇头拒绝了:“抱歉,扰了世子的雅兴,不过确实不凑巧,我待会还要跟姐姐去个地方,就不与世子同行游湖品茶了。” “啧,倒是可惜了。”振阳世子感叹了一声,但看他的模样,其实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惜似得。 “看来,只能期待下次再遇到谢三小姐了。” “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耽误世子了,我等先行告退。” 谢晚棠行了一礼,也不等振阳世子发话,便直接带着谢晚舒等人离开了。 振阳世子看着谢晚棠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拿着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呵,有点意思。” 他侧头瞥了一眼身侧的随从,说道:“林九,走,小爷带你去游湖品茶。” 说完,便整个人乐滋滋的走了。 林九在心里无奈摇了摇头,默默跟上,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这一天天的,究竟是哪来这么好的精气神。 在没人留意的一个角落里,陆引鹤正在与一个牙人商谈买卖铺子的事宜。 而他,恰巧看见了振阳世子拦住谢晚棠的那一幕,眼底的寒光乍现,气势凌人得很。 陈牙人还闭着眼摇头晃脑在回味刚才秦摘月的戏腔,他可是秦摘月的忠实戏迷,连跟人谈合作的时候,都要将人请到这里来边听戏,边谈生意,兴致浓时,还会忍不住吟唱几声。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清风习习透罗衣......” “真乃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嘶——,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呢。”陈牙人睁开眼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引鹤。 “哎呀~,陆公子,您觉得这位秦摘月秦公子唱得如何啊?” 陈牙人的声音唤回了陆引鹤的思绪,他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淡淡的点头附和了一声:“确实不错。” 陈牙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开给陆引鹤看着。 “陆公子,这几个铺子都是先前带您去看过的,不知您相中了哪一间呢。” 陆引鹤扫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陈牙人看了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欢喜得好一通称赞: “陆公子好眼光,这处铺子地段好,临近学堂,周围也是学子颇多,风气好,人流也广,无论是自做生意还是租赁出去,都是绝好的,就是这价格嘛,稍微贵了些。” “作价几何?” 陈牙人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低声说道: “陆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虽说只是个中手的牙人,却也知道您是从谢府出来的,跟谢府沾亲带故,所以我也不跟您漫天开价,直接给您个实数,六千八百两!” 陆引鹤垂眸沉思,六千八百两倒是个实数了,这个牙人也确实没有哄骗他。 只是他想着想着,心里头便浮现出方才振阳世子拦着谢晚棠的那个画面,挥之不去,心里头烦闷得很,面上不由得带出了几分郁气之色。 那陈牙人原本还颇胸有成竹,但是瞧见陆引鹤那一脸不快的神情,心里头不免有些发虚。 啧,这个陆公子是不是不满意他开出来的价格呢? 陈牙人心里头那个纠结啊,既舍不下银钱来,又舍不得放过这个大客户。 毕竟这个铺子确实要价高,但总体来说还是值得过的,放他这大半年了,询问的人多,最后都谈不下了。 犹豫良久,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将最低的底价给喊了出来。 “这样,陆公子,我再帮您跟卖主压二百两,合计六千六百两,您看行不行?” 最后忍着心痛还补充了一句:“陆公子,实在是不能再少了!”再少这就真没法卖了。 陆引鹤回过神来,看着牙人一脸牙疼的模样,猜测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行!你约个时日,叫上卖主去衙里将户过了,届时一手交契,一手交钱。” “哎呀!”陈牙人闻言,喜得他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终于拿下了,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陆公子真是大气,跟陆公子合作就是痛快,陈某在此以茶代酒,敬陆公子一杯。” 陆引鹤轻笑一声,端起茶碗轻呡一口算是受了。 事情谈妥了,这个陈牙人就有些心里好奇,开始旁敲侧击了起来:“这......不知陆公子打算拿这个铺子做何种营生?” “暂时还未曾想好。” 陈牙人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既然如此,陆公子何不将铺子放租出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恰好我这里也有代客放租的营生,至于这佣金嘛,就收您二......一成!您看如何?” 陆引鹤思量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也好,那便拜托陈掌柜的了。” “嗐,陆公子客气了,我还得感谢陆公子照顾我生意呢。” 陈牙人方才因为压低了价格卖铺子而有些郁闷的心一下子就顺畅了起来。 谁说亏二百两银子的,这不,一下子就多了个长久的大客户,这样算起来,他可不亏。 嘿,不亏! 第140章 卿儿 倚阑戏院后院。 小二就近叫了一个大夫过来,替卢霖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轻伤,留下一些擦伤膏药便走了。 卢霖为了防止自己喜欢秦摘月的事情泄露给父母知道,便连贴身服侍的小厮都没带出来,只能由店小二帮忙着上药。 只是卢霖这人吧,从小被张氏教养得娇惯了些,一点点痛就在那里鬼哭狼嚎,更何况这店小二下手又是个没轻没重的,惹得外头路过的人还以为里面在杀猪呢。 这秦摘月也还算有心,下了台就直接赶来了后院,连扮相都还没卸下,就来查看卢霖的情况。 “卢公子,你可还好?”秦摘月倚在门框边,探头往房内瞧去,期期艾艾般满心关怀的问了一声。 只这一声,就让卢霖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给他。 他抬头痴痴的看着门边的人,刚才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一下子就停住了,他突然好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一般。 给上药的小二好奇的看了一眼卢霖,寻思自己的药量是不是上少了?怎么这位公子的脸又红又肿的,想到这,小二用蒯擓药的药勺直接擓了一大坨药膏按在了卢霖的伤口之上。 “嗷——!” 卢霖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吓得上药的小二抖了一个激灵,药罐子就这样从手里滑落,摔到了地上,直接滚到了秦摘月的脚边。 “卢公子!您叫这么夸张干啥?吓小的一跳!”小二有些委屈的控诉了一句。 秦摘月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抬脚走了进来,柔声开口:“罢了,还是让我来吧。” “啊?”小二看见来人愣了一下,“秦公子?” 秦摘月点了点头:“卢公子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先下去忙吧。” 说罢,他伸手拿过小二手里的药勺,走到卢霖身旁坐下。 “是。”小二应了一声,立马麻溜的转身走了,他最不耐伺候这样的达官贵人了,麻烦得紧。 “秦、秦公子。”卢霖的视线一直随着秦摘月而移动,直到人就坐在他面前,他还一阵恍惚,感觉不真实极了。 “这、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卢公子说笑了,这怎么会是梦呢。” 秦摘月的手很轻,给卢霖上药也上得极为温柔细致。 卢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头一次离自己那么近,嗅着秦摘月身上传来的油彩脂粉香气,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秦摘月感受到了卢霖那炙热的眼神,有些羞涩的轻咬了下嘴唇,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便开口劝道: “卢公子,何必为了那么些个粗鄙之人伤了自己,摘月只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这种话我都听得多了去了,不必在意的。” 卢霖闻言,整个人顿时气势就上来了,直接开口反驳:“这怎么能行!秦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我岂能容忍他人出言诋毁,莫不说这次,日后但凡让我听到一句于你不利的话,我都不会放过对方的!” 卢霖虽然看起来柔弱,但狠话一出,还是有几分气概的。 这样尊贵的公子如此出言相护,又怎么会不令人心动呢。 秦摘月抿嘴轻笑,默不作声,但眼底的那浓郁的笑意,看得出来他此刻内心也是很欣喜的。 他放下手里的药罐说道:“既得卢公子如此看重,那卢公子也不必客气,叫我摘月也是使得的。” “摘月?”卢霖轻声呢喃这两个字,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只觉得回味无穷,但在扭头看到秦摘月那张绝美容颜之时,他心里头突然浮现出来一句诗。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念出来的。 “比起摘月,我更希望能叫你卿儿,你愿意让我叫你卿儿吗?”卢霖满眼爱意与希冀的看着秦摘月,此刻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真诚。 秦摘月闻言,顿时羞红了脸,撇开头去,羞涩得想要起身离开。 却被卢霖一把扯住他的水袖,将他拉了回来。 秦摘月无可奈何,双耳娇红欲滴,整个人都背对着卢霖。 卢霖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摘月那洁白的脖子,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顺着他的水袖,找到他藏在水袖之下的手指,一拉,一扯,一勾,两人的手指便在水袖之下,彻底的纠缠在了一起。 ...... 南城。 何木照吩咐,将马车停在周闻租住的那个院子对面的那条小巷子里,这个位置既隐蔽,却又能很好的看到周闻的院门,是个绝佳的偷看......观察之地。 谢晚棠几人已经在马车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看见周闻回来。 谢晚棠还好,还算坐得住,整个人有些悠哉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虽然湖没有游到,但起码茶她是品尝到了。 不过谢晚舒倒是越等越焦心,越等心里头越没底,不禁有些开始想退缩了。 “三妹妹,眼见这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咱们先回府吧,改日再看也不迟。” 谢晚棠撩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挑了挑眉,还好吧,算起来,这才下值没多久,听说这个周闻也没个马匹马车之类的,要从宫中回到这里,只怕是得花上不少时间。 扭头便看见了谢晚舒满脸焦急无措不安的神色,谢晚棠心中了然,握着谢晚舒的手出声安慰了一番:“大姐姐,你不用担心,不过是偷偷看一眼那人的长相,这没什么的。” “这......”谢晚舒看着谢晚棠,皱着眉,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若是......若是他不愿意呢?” 谢晚棠闻言愣了一下,这八字名帖都递进府里了,现在才来说不愿意,这不是找打嘛,他用几个缸做的胆子?敢这么戏弄谢家?! “大姐姐,官媒能把他的八字名帖递到二叔母的面前,就证明他也是有心想求娶一个名门贵女作为妻子,助他平步青云,所以,只要大姐姐不是瞎眼瘸腿三瓣唇,他就不可能会不愿意。” “难道,大姐姐生得奇丑无比?”谢晚歪着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谢晚舒几眼,颇为认真的说道:“不会啊,我的大姐姐生得绰约多姿,哪里会不好看了?!” 谢晚棠的这番话,成功将谢晚舒给逗笑了:“你啊,总是这般古灵精怪,惯会哄人开心的。” “大姐姐,自信点,要知道,你可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什么人嫁不得?能看上他周闻,是他十世修来的福分!” 谢晚舒眼底含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头的焦虑,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 第141章 有趣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里响起了何木敲击车厢的声音,随后便听他说道:“三小姐,大小姐,那个周公子来了。” 谢晚棠忙撩起车帘去看,就见那个周闻,正带着自己的小厮,慢慢悠悠的往回走,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悠闲。 谢晚舒在马车内,听到何木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去看,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扭成麻花了。 而此时,一道鹅黄色的纤细身影,从马车前掠过,径直朝着周闻快速奔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还在嘴里叫喊着:“啊——!周大人,救救我,周大人,救救我......” 谢晚舒听到声音,也顾不得矜持,连忙探头去看。 而谢晚棠看见那少女身后跟着的那条大狼狗,更是瞪大了双眼。 “汪汪——!旺——!汪汪汪——!” “啊——!周大人,救命!” “汪汪汪——!汪汪——!汪汪——!” “周大人!救我,周大人!......” 眼见那个黄衣少女就要扑进周闻的怀中了,岂料周闻比她躲得更快,半息不到便闪避到了小厮阿福的身后,一边绕还一边大声叫喊着: “阿福!阿福!快!我怕狗!救救我!救命!阿福——!!” 这叫喊声,一度盖过了那名少女的叫喊声,甚至有超越狗叫的趋势。 那黄衣少女也是愣了一下,显然这事态发展的结果不如她的预期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那边有三个人,而那条大狗偏偏就只追着那名黄衣少女跑,而那名黄衣也只是追着周闻喊救命,周闻则一直绕着那人那狗,躲在自家小厮的身后 这样看起来,好像那名叫阿福的小厮更惨一些,不仅要护着主子,要躲着狗,还要随时防备着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扑进他怀里的黄衣少女。 那黄衣少女绕了十几圈都没能扑进周闻的怀里,终是体力不支,脚步踉跄了一下,那大狗也是找准了机会,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啊——!” 黄衣少女惨叫了一声,被直接扑倒在地,袖子被狗爪子划破了不说,连腰上的香囊都被狗咬着扯了下来。 “去!去!野狗!快走开!” 阿福在一旁大声驱赶着,那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惧怕,竟然真的咬着香囊跑掉了。 周闻看着跑掉的野狗,整个人虚脱似得松了口气。 阿福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又颇有些无奈的看向地上的黄衣少女,心里叹了口气,开声询问:“黄姑娘,你没事吧?” 黄翠翠有意无意的抚摸过自己破烂掉的袖子,露出了几分袖子底下雪白的肌肤,抬头楚楚可怜的看向周闻,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到地上,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周大人,幸亏您救了我,不然今日我怕是要死在那只野狗嘴下了。” 周大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瞥了一眼身旁的阿福,仿佛在说,这人是你救下来的,你难道不该上前说句话吗? 阿福满脸苦涩,跟连续吃了三个月苦瓜似得,心想这黄翠翠究竟是为了谁来的,难道少爷您自个的心里没点数吗? 只是还没等到他开口说完半句话,就又被人给打断了。 “这......黄姑娘,救你的......” “周大人,我孤身一人,没什么能够报答你的,唯有用下半辈子的时间当奴为婢,才能报答周大人的恩情,还请大人成全。” 黄翠翠直接高喊了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朝周闻磕起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显得她这个人更加可怜了。 周闻掐了掐眉心,暗暗瞪了阿福一眼:这点事都搞不定,要你何用! 阿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垂头默不作声。 周闻心痛般的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的说道:“黄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你看看我,虽然是个八品,但养阿福一个小厮都够费劲的了,他一顿得吃八碗饭,实在是养不起丫鬟了。” 黄翠翠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她抬头看向周闻的时候已经是满眼委屈无望的模样了,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翠翠已经没有家人了,难道连大人也不肯要我了吗?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周闻主仆两个颇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这可咋整啊?! 哇喔~ 谢晚棠在马车上看着,只觉得这三个人着实是有趣的紧,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戏码都看得见,谢映晗真的应该过来学习一下,这才是正宗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嘛。 诶,奇怪,这个时候她想起谢映晗是为什么? 谢晚舒在一旁看着却不是滋味得很,她觉得这位周公子本事不大,但是招蜂引蝶的能力倒是不小,以后若是嫁给他,只怕后宅之事也会不堪其扰。 “这个周闻,倒是个有趣的人。” 然而,谢晚棠却在一旁发出了一声赞叹,显然是对周闻这个人挺看好的。 谢晚舒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三妹妹觉得这个周闻......不一般?” 谢晚棠闻言,笑得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狡黠之色,只见她直接撩开车窗帘子,高声说道: “姐姐,这一趟出门着实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居然还有上赶着要给人家当奴为婢做小妾的。” “哦,对了,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有什么仙力,竟然能引得那条狗一直追着她跑,而且偏偏只撕咬她,就是不撕咬旁人?” 谢晚棠说这话时,对着那个黄翠翠挑了一下眉,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显然就是在告诉对方,她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 马齿笕、狗尾草再加点缬草混合的味道,野狗是最喜欢的,前世,她就是利用这个方法训练的那只大狗。 第142章 欺辱 黄翠翠眼底的惊慌一闪而过,很是可怜般看着周闻,希望他能出手保护她,别相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你、你们胡说什么!!周大人,我没有!您得相信我!” 谢晚棠嗤笑一声:“是真是假,将你的香囊找回来不就清楚了吗?吴珅。” “属下在。”吴珅骑着马,从马车后面走了出来,冷眼瞥了。 谢晚棠淡淡的瞥了吴珅一眼:“去将这位姑娘刚刚被野狗抢走的香囊找回来。” “是。”吴珅应了一声,调转马头,朝着野狗跑掉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也不知是不是黄翠翠的错觉,她隐约间好似听到了几声狗叫声。 心里头一惊,双手紧握成拳,她红着眼看向周闻,眼尾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哭得梨花带雨,美人落泪,着实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周大人,您得替我做主啊!” 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只要他相信她,偏心她,那就都不是事。 而周闻却满脸正义的样子看着黄翠翠:“黄姑娘放心,若是香囊没有问题,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黄翠翠闻言,只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之味,一口老血差点没被她喷出来。 这个周闻,当真是油盐不进!没想到她平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今日竟然折在了这么个人的手上! “你、你们、你们太可恶了,怎么能如此血口喷人,周大人,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那黄翠翠似乎是不堪受辱,抬手掩着眼睛,哭着喊着的跑开了。 “诶——!”周闻似是想开口阻拦一下,但脚上的步子动都没动,神色也一点都不慌张。 “少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倒是阿福在一旁看着跑远的黄翠翠有些担心不已,这黄姑娘不会去做什么傻事吧,可千万别连累他家少爷当不成官啊,他家少爷那可是全村的希望啊。 周闻却只是叹息了一声:“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她去吧。” 阿福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少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这么冷漠,这么轻视人命了?!! 谢晚棠却‘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笑声吸引了周闻两主仆的注意,双双朝马车的方向看了过去。 周闻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垂下头去,眼神不在谢晚棠脸上多做停留,相当谦和的行了一礼:“在下周闻,感谢姑娘出言相助。” 谢晚棠眼中含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谢晚舒,谢晚舒此时也明白过来,她大概是误会周闻了,原来他知道刚刚那个女子打的是什么目的。 谢晚棠扭头看向对面的周闻,扬声说道:“周公子,我观这坊周围野狗颇多,一不留神还有可能出现什么豺狼虎豹,山野狐妖,劝公子一句,还是赶紧搬离的好,小心为上。” 周闻闻言,立马再次道谢:“多谢姑娘提醒,周某会好生考虑的。” 谢晚棠收回视线,朝谢晚舒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她觉得这个周闻如何?要不要再问他几句话? 谢晚舒一下子就羞红了脸,生怕谢晚棠说那些直白的话,连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三妹妹,咱们该回去了。” 谢晚棠轻笑一声,没有再为难自家姐姐。 “周公子,有缘、再见。” 周闻抬头去看,刚好在车窗帘放下之时,他瞥到了一双极为温柔的双眸,如盈盈秋水一般,动人心魄。 那人似乎也是诧异,没想到会与他对视上,但还是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随着帘子的落下,也一道隔绝了所有臆想。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周闻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掐住了一般,猛地一跳,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马车都已经走远了,周闻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阿福疑惑的抬起手在自家少爷面前晃荡了几下。 “少爷?少爷?回神了!” 见周闻没反应,阿福也有些慌张起来:“坏了!是不是刚才那条大野狗将少爷吓到了?怎么办?现在是不是得叫魂啊?怎么叫啊?” “少爷!少爷!”阿福很大声的叫喊了两句。 周闻回过神来,很是嫌弃的撇开了头:“做什么?!叫这么大声!我又没聋!” 阿福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小的这不是以为少爷您失魂了嘛,这才想着要帮您把魂给叫回来。” 周闻忍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回了租住的那个小院子。 阿福紧随其后进了院子,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少爷问道:“奇怪了,少爷,您什么时候开始怕狗了?” 周闻脚步一顿,转头抬手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笨!这该怕的时候,可不就得怕嘛。” 阿福委屈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这天天被少爷敲,能不笨嘛。 周闻环顾了一下自己租住的这个小院,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过那个小姐说得倒是不错,这院子,怕是住不得了,这样,你明儿个一早就去找牙人,寻一个地段好点的院子,咱们租下来,择日就搬!” 阿福相当认真的点头应下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做好,决不能再让少爷骂他笨了。 另一边,黄翠翠等跑到没人的地方,才将捂脸的手拿下,此时看她,哪里还有半分委屈伤心的神色。 她一口唾沫吐在墙根处,叉着腰边走边骂道: “呸!什么玩意!居然坏老娘好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以后别让老娘遇到,否则一定将你丢到最烂最脏的乞丐窝里去,千人骑万人睡,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黄翠翠骂着骂着,话就被堵在喉咙里骂不出来了。 吴珅骑着马,从一边的巷子里蹿了出来,直接拦在了黄翠翠的面前,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声音更是无情到令人胆寒: “辱骂当朝重臣家眷者,按律当罚棍六十,刑押五年!” “你......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我......我......” 黄翠翠被吓得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齐全了,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哭哀求着: “哎呦,官爷啊,我不是啊,我没骂人啊,我骂的是那条野狗啊......” “我冤枉啊......求您放过我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好赌的弟......” “只要官爷肯放过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吴珅不耐烦听她这些鬼哭狼嚎,直接抽出长刀朝她砍了过去。 “啊——!” 黄翠翠尖叫一声,直接吓晕在了原地,下身的裙子顿时湿濡了一片,散发出一股不可描述的难闻气味。 吴珅当然没想着要砍她,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免得她那聒噪的叫声吸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翻身下了马,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单手拎起,找到了巡查的捕快,直接将人丢给了对方,把罪名一说,对方便知晓要怎么处理了。 第143章 晦气 谢府。 谢晚棠回到府里,往自己院子走去时,却看到陆引鹤站在荷塘边上的八角亭中,负手而立,似是在眺望塘中萧瑟的荷花。 这个季节,莲花几乎都已经谢了,荷塘之中,已经所剩无几。 所以,他这是在等她吗? 谢晚棠脚步一转,朝着陆引鹤走了过去。 “陆公子?” 陆引鹤闻声,转过身来,看见来人,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三小姐。” “陆公子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引鹤指了指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食盒,说道:“今日出府,经过南街,看见那里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闻着香气诱人,便买了两份桂花蜜乳酥回来,一份留给小妹,另一份送与三小姐尝尝鲜。” 谢晚棠闻言眼睛亮了一下,桂花蜜乳酥,这名字一听就感觉会很好吃。 她伸手拿过食盒,揭开盖子往里头瞧了一眼,点心制成了花朵的模样,洁白如雪,花蕊中心还点缀着几颗桂花,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混合着牛乳的香甜,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谢晚棠虽然觉得有些诧异,陆引鹤怎么无端端的会送她吃的? “陆公子怎么突然会想着给我送吃的?” 陆引鹤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异色一闪而过:“无他,顺手而已,更何况,三小姐也曾赠过我毛笔不是吗?” 听到这话,谢晚棠便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了,也是,她确实是送过他毛笔,虽然,当时她的想法只是替哥哥送上一份谢礼。 谢晚棠欣喜收下:“那便多谢陆公子了,不过,陆公子下次叫人送到我的院中即可,不用特意在这里等的。” 陆引鹤闻言,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了,他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落在谢晚棠的身上。 谢晚棠盖好食盒,一抬头便对上了陆引鹤的那双眼,不知为何,突然在心里打了个抖。 这人,怎么感觉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那眼神仿佛想要将她看透一般,还怪令人害怕的。 谢晚棠捏紧了手里的食盒,语气有些虚的说道:“如果陆公子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三小姐慢走。” 陆引鹤温言相送,目送着谢晚棠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神色才有所收敛,但眼底却满是坚定。 他转身,仰起下巴看着荷塘中心那朵盛开得最好的莲花。 池底的鲤鱼似乎被其所吸引,一次一次费力从塘中躬身跃出水面,咬住那朵莲花,莲花的花瓣被鲤鱼不厌其烦的一片一片摘下,最后将那朵莲花蚕食殆尽,才心满意足的游走了。 ...... 卢府。 卢霖在戏院后院跟秦摘月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后,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回到卢府。 卢霖本不想让张氏发现自己被打,免得平白无故牵扯出许多事来,可没想到,饶是他再小心,还是被张氏堵在了院子里,而且还发现了他脸上的伤。 “哎呦,我的天老爷,你这是在学院里跟别人打架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将你打成这副模样?!你有没有告诉夫子?!不行,明天我得亲自去找你们院长理论一番才行!” “诶,不是,娘,不是......”卢霖连忙阻拦,生怕他娘闹到学院里去,那他可就真没脸了。 “不是什么不是?!你别想跟我说这是你自个摔的!你娘的眼可不瞎!”张氏不依不饶,非要卢霖说出个所以然来。 卢霖被缠得没法了,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半遮半掩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就是下晌的时候跟几个同窗去戏楼里看戏,遇到两个酒鬼闹事,我倒霉,挨了对方一拳,不过对方已经被扭送到衙门去了,我想着别给父亲惹麻烦,就没把这件事闹大。” 张氏闻言气得直接用食指戳着卢霖的脑门骂着:“你啊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争点气,考个秀才举人,再求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回来,助你父亲更上一层!” “整天就想着往那些个下三滥的地方跑,真是气死我了!我真该早点帮你娶个媳妇回来管管你才行了!” 张氏这么骂着骂着,心里头就浮现出了那天回京路上遇到的那个贵女,那可是正正经经三品大臣的嫡女! 而且,她还听霜儿说起,也是这位谢小姐带她去了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这才能让霜儿找了个机会嫁进宋家去。 说起来,那位谢小姐算得上是她家的贵人了,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缘啊! “诶,那天我跟你妹妹回城的时候,倒是遇到了一个三品大臣的嫡女,我看,她就很好!” 张氏在心里揣摩着,她的霜儿,连四品官员之子都能拿下,那她的儿子,娶一个三品官员之女,也不算很过分吧。 况且,单看相貌,她的霖儿清秀端方,跟那谢家小姐也是相称的。 但卢霖可不是这么想的,谁爱娶那些个高门大户的贵女就谁娶去,他才不要,他这辈子啊,只要秦公子一个。 不过后面这句话话卢霖可不敢说出口,只嚷嚷了两句,捂着耳朵跑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我才不娶!谁爱娶谁娶!” 张氏怒其不争,唉声叹气间又想起了谢晚棠,那可是正宗的贵女,那通身的气派,只是出门去烧个香,身边都几十号人服侍着,要是把她给娶进门,那些富贵可不就都落进她家了嘛。 张氏也下定了决心,不管卢霖想不想娶,只要能求娶到谢晚棠,就算押也要押着他去拜了这个堂! 张氏就这么臆想着,仿佛那些富贵马上就要落进卢家了一般,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处去了。 一个四品知府动动手指都能让她家老爷直接官升两阶,那三品大臣,岂不是能让她家老爷如同踏上登云之阶,一飞冲天! 张氏面露神往之色,仿佛已经看到诰命夫人的那个名头在向她招手了。 张氏咧着嘴笑了一天一夜,连晚上做梦都是笑醒的,她也是心急,等不了一点,第二天就约了官媒上门来说道,各种好处承诺着。 那官媒听了张氏要求娶的人家后,一口热茶差点没从嘴里喷出来,因为对方好歹是个官眷,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应和了半天。 她要是真信了张氏的话,跑到谢府去替她那儿子求亲,只怕当场被打死都没人敢替她伸冤! 转头出了门后,扭脸就是一口唾沫吐在卢家的门槛上,心里头骂骂咧咧的走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六品主事的儿子,连个秀才还不是,就想肖想人家三品大员的女儿,还是嫡女! 脸这么大,这么会想,咋不赶早起来去菜市口买个猪头按自己脑袋上呢。 谁家要是碰上这么一家人,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呸!晦气玩意! 第144章 官媒 第二天,李氏满脸喜色的去找了于氏,确定要选定那个周闻了。 这一次,于氏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前一天谢晚棠带着谢晚舒出了府她也是知晓的,心里头大概也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当下,她寻了空,便叫了那个送帖子的田官媒上门来,给她拿了周闻的八字名帖,交代了几声,那田官媒便满脸喜色的走了。 约莫过了两日,田官媒特意寻了个周闻休沐的日子登门,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周闻看着厅堂里坐着的田官媒,感觉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了,脚底下好像踩了团棉花似得,好不真实,他一脸懵的看着田官媒问道: “我什么时候给田官媒递过我的八字名帖了?” “啊......”这个问题倒是把田官媒也给问得愣住了,她嘀乖乖,这种事可不好搞错的啊! 不过好在田官媒的记性不差,稍微回忆了一下,便回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这帖子是翰林院宫学士的夫人拿给我的,今年端午节过后,是宫夫人叫我到府上去,交给了我许多八字名帖跟画像,说都是翰林院里头未成婚的有为青年,让我帮着寻摸些好的。” “我便将各位大人的八字名帖跟画像送进了那些有适婚年龄的贵女府中,这不,陆陆续续皆传来了好消息,不过,这么些个人中,还是当属周大人的姻缘最好,竟被左副都御史家的大小姐给瞧上了。” 田官媒说着说着突然放低了声量,手帕掩着嘴,笑得意味深长的对周闻说道:“听说前几日那谢大小姐还悄悄来看了一眼大人,过后谢府便同意了这门婚事,想来那位谢大小姐对大人也是极满意的。” 周闻闻言无奈扶额,他也想起来了,宫学士是他的上官,今年端午他邀了许多翰林院的同僚进府一同过节。 宴席中,大家喝了几杯热酒,便也放开了心性,开始称赞起主理这场宴席的宫夫人来,声声句句羡慕宫学士有个贤良夫人,哄得宫夫人开心极了。 而那个宫夫人,又是个热心肠,最是看不得他们这些身边没个嘘寒问暖的下属了,当下便拍着胸口说要帮他们找个温柔贤惠的。 那时候,其实周闻是没这个想法的,只是当时太多人起哄,他又喝多了两杯酒,迷迷糊糊的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给写出去了。 过后,他也没太留意这件事,毕竟这都过去小半年,一直没个消息送到他面前,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要是再推脱,就有违公子良德了,这要置于那位谢大小姐于何种地步?岂不是让她一个闺阁女子难堪? 更何况,这个田官媒还说那位谢大小姐前几日曾经来看过他,那想来就是那天在马车上的那两位小姐中的其中一个了。 而当时说话的那名女子被对方称呼为‘三妹妹’,看来,另一个便是谢大小姐了。 想到那双如秋水般的双眸,周闻不禁觉得有些耳热,一颗心仿佛不受控制般开始加速起来了。 直到把田官媒送走,周闻都感觉自己胸膛内的那颗心还恍惚着,整个人好似还飘在半空之中,怎么都下不来。 他回想起了那天看见的马车里对他嫣然一笑的姑娘,温温柔柔的,看着就像他娘、他嫂子、他...... 周闻想着想着,便羞红了耳朵,连带着脖颈都红透了。 “少爷?少爷?少爷!!” “完了!又失魂了。” 小厮阿福接连喊了好几声,才勉强把周闻喊回过神来。 “怎么了?”周闻不明所以的问道。 阿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少爷,这么重要的事,您是不是该给家里去个信?” 是哦。 周闻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这件事确实得跟家里说一下,还得让家里人上京城来为他跟谢大小姐提亲,才显得重视。 他还张望了几眼自己租住的小院子,虽然这个院子也是昨天才搬进来的,比之前的好上不少,但谢大小姐要是嫁给他,总不能还跟着他挤在这么一处小房子里吧,这多委屈人家啊。 于是,周闻一咬牙,一跺脚,写了封书信寄回老家去了。 不过月余,周闻的哥哥嫂子便带着孩子上京城来了。 第二天,便置了厚礼递了帖子到谢府,于氏也是相当给大方脸面了,抽出时间来亲自跟周闻的哥嫂见了一面,还特意把李姨娘叫过去见见自家未来女婿。 周闻虽然紧张,但表现得还算从容,周闻的大哥周嗣,大嫂周闵氏,虽然没有官身,但也不似一般平民百姓见到达官贵人那般害怕局促,也表现得很得体。 先不论家世如何,就只是这份从容跟得体,倒是让于氏多了三分好感。 而且,仔细交谈了一番后才知道,这个周闻的家世,倒也没她们原以为的那般穷苦。 周闻的父母虽然是侍弄田地的庄稼户,但自家家里有个二百亩的小农庄,哥嫂还在镇上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算红火。 此次周嗣接到周闻的信就立马上京城来了,还带来了这些年家里存下来的家底,一共六千两银子。 按照周嗣的意思是,三千两银子留做给谢大小姐的聘礼,剩下三千两银子给周闻在京城置办一座院子,用作日后迎娶谢大小姐的婚房。 三千两银子不算多,但却是周闻一家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于氏也表示相当满意,李姨娘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在心里直夸谢晚棠好眼光,一下就帮谢晚舒相中了周闻。 至于三千两银子想在西内城置办一座院子,怕是有些不容易了,不过这对谢府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私下里找牙人打点一番就是了。 这样做既不会让未来姑爷失了面子,自家的小姐嫁过去也能住得舒服些。 谢晚舒听到周闻带着哥嫂上门来求亲的消息后,心里满是羞涩,但还是悄悄的跟了过来,躲在屏风后面听了大半。 直到丫鬟锦绣在旁小声提醒,为了防止被发现,她才带着锦绣悄然离开。 “走吧。” 周闻坐得离那座屏风最近,自然也是听到了些许的动静。 或许是感受到了某人的注视,他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深秋的天气,后背却硬生生冒出一层薄汗出来。 直到屏风后头的人离开了,他才缓缓松出一口气,只感觉后背黏腻得有些难受了,不过想起记忆中的那双眼睛,这点子不爽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虽然刚刚他没能见到人,只是隔着屏风听到了谢大小姐的声音,但他也能确定,这位谢大小姐就是当日在马车内叫谢三小姐回府的那个人,也是那双温柔似水般眼眸的主人。 谢大小姐。 谢晚舒。 果然,连名字都这般温婉动听。 第145章 点心 谢晚舒的婚事基本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只不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这些个三书六礼走下来,没个一年半载也成不了,她的婚礼,最快也得是明后年的事了。 谢晚棠用着早膳听着清月八卦回来的消息,笑眯了眼,这样看来,她大姐姐这辈子,也算是有个很不错的归宿了。 她伸手夹起一块栗子卷,送入嘴里,好吃得令她眼前一亮。 “这个栗子卷是陆公子派人送过来的?” “是今早陆公子叫他院子里的南山送过来的。”清月点了点头,给谢晚棠盛了一碗鸡茸粟米粥放到了她面前。 谢晚棠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他又一大早跑出去给幼泞买点心了?” 清月笑了笑:“这个奴婢就不甚清楚了。” “他这个疼爱妹妹的,倒是让我也沾了不少的光。”谢晚棠感叹了一声,随后又夹起一块栗子卷送进了嘴里。 清月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那好胃口,眼底满是笑意,相比较于何妈妈,她就显得忧愁多了。 这个表少爷对小姐这般殷勤,别是怀着些什么不好的目的吧,只是,她要怎么委婉的提醒一下小姐呢? 唉,忧愁。 客院。 陆幼泞看着桌上的栗子卷,默默的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抬头看向一旁的哥哥:“哥,下次能不给我买栗子味的点心吗?我不爱吃这个味道的。” 陆引鹤闻言一愣,然后将那盘栗子卷换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你吃旁的吧,厨房送来的鲜笋肉包味道还不错。” “可是......哥,我记得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吃栗子吧。”陆幼泞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哥哥,都不爱吃,为啥老是买呢? “咳咳......”陆引鹤被刚喝的粥呛了一下,直咳嗽,他瞥了旁边的陆幼泞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故作镇定的说道:“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食不言寝不语,好好用你的早膳。” 陆幼泞努了努嘴,到底还是默默夹起一块栗子卷送进嘴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夫子教导,不能浪费粮食。 只不过,她有点想不明白,哥哥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喜欢出府去搜罗一些新式点心回来?以前也不见得他有这么爱吃甜食啊? ...... 十月初,立冬之日。 今日的菜市口热闹非凡,砍头台的下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平头百姓。 虽说刑犯砍头是一件非常血腥的事,但胆子大又喜欢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层层包围住了砍头台,简直堪比春闱的榜下捉婿了。 几十个手持长刀的士兵差点没能把那些人给拦住,最后还是发了脾气,大声斥骂了几句,才堪堪稳住场面。 这砍头台周围别的没有,茶楼酒肆还是有几间的,手头宽裕或是有点脸面的,便不会跟那些人挤在一处,而是跑到茶楼酒肆里,叫上一壶茶半碗酒,自在的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戏台子而不是砍头台。 谢晚棠在茶楼包了一间茶室,约了陆引鹤出来,两人各坐一边,面对窗户,那大大的窗户一打开,便正对砍头台,上头的场景能看得一清二楚。 犯人被陆续押了上来,今年京城秋后问斩的犯人颇多,足足有二十几个。 陆引鹤只扫了一眼后便问道:“那里头有几个就是当日想要打劫你的?” 谢晚棠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是,不过这次阴差阳错下倒是让我躲过了。” 可惜,至今吴珅都没办法查到这些人跟宋家之间的牵扯,她也无法将这件事钉死在宋家身上。 “你查不到的。”陆引鹤看她的那个眼神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 谢晚棠闻言看向陆引鹤,皱了皱眉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引鹤收回视线,落在台上的那些个死刑犯身上,淡淡说道:“你查不到的,因为这场谋划,压根就不是宋家的手笔。”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晚棠的手瞬间捏紧了座椅上的扶手。 窗外的砍头台上一颗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下,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呼,陆引鹤收回视线,伸手拿起盘子里的一只蜜桔,仔细的剥着皮。 “不多。” 谢晚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然而对面那个人却在专心致志的剥着手里的蜜桔。 陆引鹤剥好蜜桔后抬头,正好对上了谢晚棠那双审视的眼睛,他轻笑一声,将手里的蜜桔递了过去。 谢晚棠抿着嘴,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的桔肉上,橘红色一团,上面的白丝都被摘干净了。 此时,窗外又传来了一声吆喝声,半息过后便是人群的惊呼之声,显然,又一颗人头落地了。 谢晚棠将蜜桔拿过,扭身坐正,不再看向陆引鹤,闷声吃着桔瓣。 陆引鹤歪头看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三小姐这样心急,可怎么得了。 陆引鹤重新将视线移到砍头台上,又一颗人头被刽子手砍下,后面跪着的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刑犯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开始叫喊闹腾起来了。 监斩官见状,一挥手,示意旁边的士兵,直接将闹腾的那几人拉到前面去,让刽子手直接将那些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其余刑犯一看,闹腾得越欢死得越快,都纷纷不敢再喊半句了。 陆引鹤一边看着,一边云淡风轻的问道:“你可知宋家背后之人是谁?” 宋家背后居然还有人? 谢晚棠虽然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是到底没查出京城宋家跟哪个有什么牵扯。 如果宋家背后还另有更大的权势,那必然不是与在京城的宋家有联系的,而是在宋子恒的父亲宋伏涛身上。 谢晚棠沉默着思量了良久,才沉声说道:“宋家背后之人,与皇室中人有关?” 陆引鹤侧目看了一眼谢晚棠,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三小姐,还是有点聪明的。 第146章 牵扯 “宋家背后之人与皇室中人有关!”谢晚棠沉声说道。 陆引鹤挑了挑眉:“你是如何想到的?” “前世,我与宋子恒退婚后,就听闻宋知瑶进了三皇子的府邸,做了三皇子的侍妾,当时我还在孝中,也只是偶然听旁人提了一两句,并没有多加留意。” 毕竟当时谢晚棠在为谢绍骞守孝,而谢老夫人因为痛失长子,心情郁郁寡欢,连那边冬天都没熬过,撒手去了,谢绍鸿谢绍纹也因丁忧去职,为谢老夫人守孝二十七个月。 相比较于谢府失了谢绍骞这根顶梁柱时所流露出来的没落之象,宋府那一派花团锦簇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更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谢晚棠垂下头,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所以说,宋家背后的靠山,其实是三皇子?” 陆引鹤似是没有察觉到谢晚棠的情绪,见她手里已空,又伸手拿起一只蜜桔。 “大抵是的,前世三皇子失利后,宋家也跟着快速落败了。” 天齐国目前在世的皇子有五位,太子早逝,二皇子三皇子互相争斗,四皇子病弱常年不出府邸,五皇子势微,六皇子年幼。 当今陛下自太子逝世后就没有再立太子,而二皇子三皇子都不是中宫所出,所以在朝堂之中,也就属他俩蹦跶得最欢最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他俩实在是斗得过于厉害了,以至于落得了一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到最后,竟然让五皇子这匹黑马横空杀出,坐上了那个至高之位。 谢晚棠摩挲着手腕上冰凉的镯子,双眼有些失神,前世,她被困于后宅之中,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偶尔一星半点也是从卢彦松嘴里说出来的。 她只是知道最后坐上皇位的是五皇子,既然三皇子失利了,宋家也落败了,那先前在京城外对她的那番算计是为了什么? 她一个女子,能展现出来的价值并不多,肯定不可能是因为她,而在谢家,最有能力跟价值的,那就当之无愧是她的父亲了。 但是她的父亲虽然官居三品,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在外巡查的御史,对于皇子们的用处,显然是比不上那些朝中三公六部的重臣,以及手握兵权之将,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来算计呢? 陆引鹤将桔子皮剥干净后,侧头就看见她满脸愁容百思不解的模样,勾了勾嘴角,将桔子递了过去。 “谢伯父是督查御史,这时的他应当还在湖广一带巡查。” 谢晚棠闻言,伸手接桔子的手一顿:“是,我父亲现在在湖广。” 她皱了皱眉,心里头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她差点没抓住,她猛然抬头看向陆引鹤。 “宋子恒的父亲是荆州知府,而荆州就在湖广!” 一瞬间,谢晚棠的脑袋中闪过众多疑问,然后,一个最令她心颤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陆引鹤,其实我父亲的死,未必就是个意外对不对?!” 陆引鹤闻言对上了谢晚棠那双眼睛,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在这良久的沉默中,谢晚棠也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掩藏在污泥底下的真相,往往比亲眼直观来得更加残酷。 “你在思虑什么?是怕我经受不住?还是在担心我会不自量力?冒然跟那些人对上?你倒不必想那么多,倘若是前世,我可能会豁出去,但现在不一样,一切才刚刚开始,我还有能改变的机会不是吗?” “不是。”陆引鹤看着谢晚棠,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语气有些轻淡:“只是怕你会对我失望。” 失望? “你......骗我的?”谢晚棠有些哑然。 陆引鹤垂头失笑:“那倒不是,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谢晚棠抿着嘴看着他,这人,老是说一点留一点的,故弄玄虚,忒讨人厌了。 不多就不多嘛,说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她又不是纯指望着他了! 谢晚棠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桔子,一口吃下去大半个,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仿佛在咬的不是桔子,而是陆引鹤这个人。 陆引鹤等着谢晚棠吃完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谢晚棠想也没想,直接顺手接过,擦拭着指缝中留下的桔子汁水,在她没看见的时候,陆引鹤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自从上次在山塘小木屋说开后,他一直越不过的那道屏障,似乎正在消失啊。 真好。 谢晚棠擦拭完手指,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那个人正饶有兴致般看着自己,她将手里的帕子朝桌上一甩,那双漂亮的杏眸瞪着他:“还不说?” “说。”陆引鹤这个说字拖了下小尾音,似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仿佛是宠溺。 “都察院内有些案卷属于最高机密,尤其是关乎皇室子孙的那些,唯有左右都御史才有权翻阅,我也是在升做左都御史后,才去翻阅了一些谢伯父曾经留下的案卷。” “其他的都无甚问题,唯有在左副都御史出事时,他被召回京城后再度返回湖广的所调查的那份案卷,其中让我察觉出些许的不妥,我心中存疑,便着手调查了一番。” “其实当今圣上一直对左都御史跟三皇子有所存疑,谢伯父能够上位,不外乎有他的手笔,只是恐怕连圣上也没想到,三皇子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直接对谢伯父出手。” 谢绍骞在湖广巡查时,查出了一些端倪,甚至牵扯出十年前的一项巨大的贪腐旧案,而当时巡查湖广的,就是现在的左都御史。 谢绍骞心生疑虑,唯恐这些东西流落到左都御史手中会让他湮灭掉,便悄悄密告给了圣上。 圣上出手,将左都御史押入天牢,召谢绍骞回京述职,并下令让他重返湖广,彻查此事。 在谢绍骞返回湖广途中,圣上便下了密令,晋他为右都御史,密令押后十日出发。 官升一阶,那所能行使的权利可就大了,圣上既然下的是密令,就是为了确保谢绍骞在赶到湖广之前,不被人察觉出此行的目的。 可终究,皇宫之中还是出了问题,消息被传到了三皇子的耳中。 第147章 热烈 三皇子知道自己在湖广所做的那些事一但泄露,那必然会被终生囚禁,再无望登上皇位,惶恐之下,竟然想要举兵谋反。 二皇子想要趁机铲除三皇子,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请命去镇压,最后被求生无门绝望赴死的三皇子砍中一刀,请了御医神医救治了两年多,终是抵不住恶化,撒手人寰了。 后来这件事被圣上掩下,粉饰太平般不再提起,谢绍骞被害致死之事也一同被掩于尘埃之下,旁人便只以为他是遇到了泥石流而意外身亡的。 而圣上也因为连丧两子,心生郁结,身体也每况愈下。 就在众大臣将视线落在五皇子六皇子之上,暗中猜测圣上是否会扶持这两位皇子继续平衡皇权之时。 圣上却直接下了诏书,昭告天下,封四皇子为怀王,六皇子为恒王,五皇子为太子,并过继至皇后名下,更改皇家玉蝶。 至此,五皇子日后登基之事,已成定局。 谢晚棠满目震惊的看着他,这就是他所说的知道的不多?!他要是再细查下去,都能直接将她爹被陷害致死的事昭告天下了! 陆引鹤避开了她的眼神,看向窗外,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他的上辈子,与她有关的所有事,都差了那么一步。 谢晚棠长叹了一口气,同他一般,看向窗外,砍头台上,落地的人头已经过半,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砍头台,滴滴答答朝下头流去。 那些围观的人有些经受不住的,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朝人群外挤去,还有些当场呕吐了起来,呕吐物混合着污秽之物以及浓郁的血腥气味,着实是有些难闻了。 “所以,前世三皇子设计让宋子恒在匪徒手里救下我,再与我定亲,只是为了利用姻亲关系拉父亲上船,这样,不论父亲会不会查到那出贪腐案,都不会对三皇子有所影响。” “大概是的。” 谢晚棠嗤笑一声:“以我对父亲的了解,哪怕是亲如兄弟,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包庇之事,所以,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吧。” 她转头看向陆引鹤,问道:“那么宋家没落也与此事有关?” 陆引鹤摇了摇头,宋家,属实没被三皇子看重到这个地步。 “虽然与那件贪腐案无关,但宋家得的手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宋家于三皇子而言,只是敛财的棋子罢了。” 谢晚棠眉心紧锁,猛地站起身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相当不好的事:“如果是这样,那我这辈子躲开了与宋子恒的婚约,岂不是坏掉了他们的谋划,那对父亲的处境是不是相当不利?!” “那就要看谢伯父查到哪一步了?”陆引鹤抬眼看向她,这辈子,他可从来没想过再让她跟宋子恒牵扯上关系。 “不过,照前世的结果来看,谢伯父一直隐瞒得相当好,直到圣上召他回京之时,才被暴露出来,否则,三皇子不会让他有机会回京的。” 谢晚棠腿一软,有些失魂般坐回椅子上:“我知道了,我会收回所有对宋家的刺探,绝不会让自己暴露在三皇子面前,给父亲增添负担。” 陆引鹤在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三小姐,要相信人定能胜天,我们虽然不能不帮帮助谢伯父巡查,但是,隐藏在后方给三皇子制造一些麻烦,让他无暇顾及谢伯父,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三小姐此前就做得相当不错了。” 陆引鹤这突如其来的夸赞着实是令谢晚棠有些郝然,她似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吧,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陆公子莫不是在胡乱说瞎话哄我吧?” “三小姐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使计让宋卢两家如今捆绑在一起,卢家若是出事,想来宋家也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况且,三小姐不是一直有在留意卢霖跟秦摘月的动向吗?” 说到这个时,陆引鹤眼底闪过笑意,但又想起那天拦人的振阳世子,他眼底的笑意一下子又消失了。 谢晚棠无所察觉,只是觉有些脸热,前世她对卢霖做的那件事那般轰动,想来他必然也是知晓了的,现如今再回想起来,倒是让她在面对他之时,多了几分尴尬之意。 陆引鹤似是并未察觉出谢晚棠那多想的心思,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只是继续娓娓说道: “据我所知,荆州是蜀锦运出蜀地贩往江南的必经之地,而宋伏涛既为三皇子的敛财爪牙,肯定要想方设法的为其收敛钱财,而蜀锦就是最好的敛财之物,一匹上好的蜀锦便值数百两银子。” “若是再通过市舶司运往海外之地,那价格,还能再翻上数倍,如此一来,宋伏涛一年只需要截留个百八十匹,运到海外卖出,那上供给三皇子的数额就相当可观了。” “但要是这荆州知府出了事呢,供应的蜀锦突然一断,每年到手的银子少了一大截,想来,三皇子也会焦头烂额一番,只怕暂时不会有过多的心思留意上谢伯父。” 谢晚棠闻言眼前一亮,让宋家内忧外患一起来,定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吸引住三皇子的视线。 荆州知府位置一旦空缺,三皇子势必要找人替补上,二皇子却未必会如他的愿,两人之间肯定还会有一番争斗,不到最后,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而且,此时谢晚棠心里头也有了别的成算,不能光明正大,那她便剑走偏锋,来个曲线救国护住父亲的安危不也是一个良策吗? 谢晚棠扭头看向陆引鹤,这一刻,感觉她对眼前之人的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前世真不愧是最年轻的二品大臣,这脑子,果然非同一般。 陆引鹤对上谢晚棠那双明亮纯净的双眸,她的心思都写在了眼里,突如其来的热烈简直烫得他心头一颤,他隐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死命克制,才不至于让他在她面前失态。 xs7.com 第148章 高兴 “咳咳......”陆引鹤抬手掩嘴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那天,三小姐似乎对我还有未尽之言。” “什么?” “就是在山塘小木屋那回。” 知道事情不会往更坏的地步上走,谢晚棠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甚至当陆引鹤说起这个的时候,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哦,你说那个啊,其实,当时我是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进谢府的前一天。”陆引鹤说道。 谢晚棠垂眸想着,他进谢府的前一天她还在昭灵寺,而她也是那天回来的,所以她俩等同于同时回来的呗。 “我也是在那一天。” “嗯,真巧。”陆引鹤应和了一句。 谢晚棠很想说这种巧合其实大可不必。 她又接着问道:“那你是何时发现我回来了的?” 陆引鹤仰了仰头,思绪似在飘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大概猜到了。” 谢晚棠有些错愕,身子向后,歪了歪头:“额......这么早?就因为是我让你进府的?” 陆引鹤扭头看向她。 不是。 那天他虽然站得远,却将她在马车上看见谢府大门时那激动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失而复得后的决心跟坚定在她眼里毫不遮掩,那一刻,他便知道,她也回来了。 不过陆引鹤没有说,只是眼中含笑的看着她,谢晚棠也就以为是因为这个了。 “话说,我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那天晚上,陆大人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陆引鹤还没开口说话,谢晚棠便又补充了一句: “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去看月亮的,深更半夜去尼姑庵看什么月亮之类的,实在是有损陆大人的名声。” 陆引鹤有些失笑,虽然他确实可能会找这个借口,但也大可不必把他的路堵这么死。 “当时确实是想去看看你。” 谢晚棠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引鹤:“深更半夜来尼姑庵看我?!” 陆引鹤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当时确实是如此,只是,现在,他要怎么狡辩......解释他当时的行为才不至于让她觉得他是个变态呢。 “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收到消息之时我刚好在城外的别院,离静梅庵并不远,便想着过去看看你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毕竟,不能失信于友人不是?” 谢晚棠眯了眯眼看向他,眼底闪过诸多怀疑,前世,她可真没察觉出来他跟哥哥之间的友情有多深厚呢。 陆引鹤抬手摸了摸鼻子继续解释道:“去到之后才察觉出不妥之处,便未打扰,后觉那晚月色不错,便行至后山找了一观赏之地,想着好好欣赏一番,至于会碰到三小姐被害,也纯属只是巧合罢了。” 谢晚棠挑了挑眉,还是看月亮? 她抬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着陆引鹤,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之中似乎带了些许调侃。 “所以,陆大人也是为了救我,才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陆引鹤手指撑着太阳穴,歪头对上谢晚棠那双眼睛,挑了挑眉:“大概是吧。” 谢晚棠笑着说道:“那我是不是得多谢陆大人一番?毕竟你也算是被我连累牵扯了。” 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那笑容开始泛滥,竟然有些止不住了。 陆引鹤看着这样的谢晚棠,眼底的笑意渐浓,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笑什么?我这样被你牵扯回来你很高兴?” “不是。”谢晚棠挥了挥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笑意,但眉眼还是弯着的,“陆大人就不曾想过?” “想什么?” “若是你我的尸首被旁人发现,会如何陆大人可知?” “嗯?”很显然陆引鹤还没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 谢晚棠简直要笑眯了眼:“若是后来你我的尸首被旁人发现,怕是要被当成笑料被人传颂。” “一个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当朝高官,一个是亲自下手了结了自己丈夫下半辈子幸福的下堂妇,两人竟然一同死于静梅庵后山的山塘之中,这会被他人如何传说?双双殉情?生死相随?” “陆大人啊,只怕你维持了多年的好名声要尽数毁于一旦了。” 然而,陆引鹤听完后,并没有露出谢晚棠所期待看到的尴尬神色,而他仿佛还颇为认真的思量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挺值得高兴的。”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那认真的神情,她笑着笑着,渐渐地,就笑不起来了。 陆引鹤却笑了,笑着问道:“怎么不笑了?” “突然感觉这一点都不好笑!”谢晚棠抿着嘴看着陆引鹤,眼里也满是认真之色:“陆大人,你那般清风朗月之人,怎好跟我这样一个下堂妇扯上什么桃色之闻,这于你......” “这于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了!”陆引鹤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真诚。 陆引鹤突如其来的真诚着实让谢晚棠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眼底的炙热简直如同燎原大火一般,要把她烧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天齐国最年轻的二品大臣,居然对她一个已婚妇人,存了这般不一样的心思。 她逃避似得将头看向窗外,视线落在了砍头台上,那台上已经没剩下几个刑犯了,满地的头颅跟鲜血让她觉得直犯晕乎,甚至忍不住有些想要反胃。 谢晚棠抬手掩住嘴巴将头扭到另一边。 陆引鹤察觉出谢晚棠神色有异,他立马站起身来将窗户掩上,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谢晚棠的手边。 谢晚棠压下胃里的翻腾之感,伸手接过热茶喝下,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她将空茶杯放回到桌子上,随口道了声:“多谢。” 陆引鹤眼眸微闪,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三小姐不必有所忧虑,我说过了,我对三小姐,乃是朋友所托的情义。” 至少,在她会接受他之前,这将是他唯一的理由。 谢晚棠却突然有些自嘲般笑了笑:“我有什么值得陆大人如此为我?” 前世的她活得那样懦弱、狼狈、不堪,好不容易从深渊之中爬出,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阳光,就再次被人扔进山塘,结束了那荒唐又潦草的一生。 “谢晚棠。”陆引鹤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看着她说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清风朗月之人。” 第149章 一生 十五岁的陆引鹤不理解,为什么亲人之间为了钱财能无耻算计到这种地步! 那些所谓的族亲眼红他家的家产,明争暗斗的抢,鼓噪底下的管事生事,害得他的祖父死在去巡查的路上,而那些人装模作样的过来哭诉两句便让他的父母散出大半身家来保全自家。 就这样,都还能在他考中乡试的那天带着慈爱的面具上门来恭贺,却又在他父母双亡的这一天,齐齐堵门来抢夺他的祖屋。 而他父母的棺椁,甚至就还停放堂屋之中,当着他父母的面,就想堂而皇之的霸占属于他的祖屋,将他两兄妹赶出去。 若不是他有举人的功名在身,若不是他们不敢背负一个谋杀当朝举人的名头,若不是他拿着菜刀准备以死拼命,恐怕早就跟妹妹一同冻死在那年寒冬的桥洞底下了。 最后还是族中长老赶过来,将他们两兄妹以及祖屋给护下,与那些所谓的族人达成了所谓的和解。 但他心里也明白,所谓的庇护,不过是看中他身上那个举人的名头,唯恐日后他考中会试当了官会对他们打击报复。 如果今年他没有考过乡试,那些族老也只是会成为那群人中的一员,拼命抢夺他身上最后的价值。 就这样,还不肯罢休,三天两头的来祖屋里撒野扔污秽之物,试图逼迫他自行带着妹妹离开祖屋。 以至于他不敢带着妹妹离开祖屋半步,生怕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府里的仆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忠仆,还强撑了,后来,他们每次出门采买回来之时,脸上都会带彩,带回来的吃食也越来越少。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些人在打压他,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将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拱手送出去。 直到某一天,幼泞拉着他的衣袖依偎在他身侧,看着那些奴仆空着手鼻青脸肿的回来,她仰着小脸问道: “哥哥,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出祖屋了是吗?我们也要像爹爹娘亲一样,躺在棺材里放在堂屋中吗?” 她才八岁,难道就要承受这一切吗?她已经一整年没踏出过祖屋的大门一步了。 这一刻,他觉得他所谓的坚持成了一场笑话,他那样倔强,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他偷偷摸出门,找到了爷爷以前最大的对家,要把祖屋卖给他。 那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仰天大笑起来,不是嘲笑,不是讥讽,只是纯粹的开心跟喜悦。 “小子,你爷爷要是知道你把祖屋卖给我,只怕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斥骂你这个不孝子孙。” “人活着,才有被挨骂的资格,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就冲你这句话,你的祖屋我买了!” “你不怕那些人?” “哼,不过是一帮杂碎,剁碎了喂狗,狗都嫌臊气。” 陆引鹤将祖屋卖了一个不错的价格,在忠仆的掩护之下,顺利带着妹妹逃出了淮安,几经周折,才来到京城。 他租了一间小院子,带着幼泞住在那,安生的日子只过了小半年。 某天他出门,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些人知道他把祖屋卖了,气急败坏,他们没办法拿买祖屋的人如何,知道他必然会上京赶考,便寻摸到了京城来寻他。 不行,小院子不能再住了,那些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只能带着幼泞去谢家了。 谢三夫人不想认他这个侄子,想给他下马威,他都料到了。 可哪怕他今天站死在谢府门口,也要求得谢府庇护幼泞,否则幼泞要是不小心落入那群人手里,便再无生路。 谢家的大少爷回府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下人,全都恭维的围在了他的身边,小心伺候着。 谢允初发现了他的存在,有疑惑,有诧异,却无轻视,亦无讥讽,将他带进谢府,还给他安排了客院,让他安心住下。 谢允初倒是个好人,但,不能深交,两人身份悬殊,终是不配。 ...... 中秋家宴上,他倒是见到了那个传闻中被娇宠长大的谢家三小姐,果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听说她还跟荆州知府之子要定亲了。 他就站在角落里远远的观望着,所有人都喜欢她,除了那个自私又自利还无自知之明的谢碧蓉。 晚宴结束了,那位三小姐被众人拥簇着去到花园中赏花灯,所有人都都在欣赏那些好看的花灯,唯有她,仰着头一直看着天上的月亮。 旁人来问时,她却说:花灯虽美,却只能照亮方寸之地,且当蜡烛燃尽之时,就再无明亮可言,而天上的月亮却不一样,其华耀及天下,且不用刻意准备,纵使偶尔密云遮掩,却总有散去之时,因为你知道,只要你一抬头,它就在天上。 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眼底闪过讥讽,嗤笑了一声,果然是被养得天真又愚蠢的大小姐。 ...... 今天去到栖迟院找谢允初,谢允初给了他一份国子监岁考的试题,说是可以借他参考一下,可惜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为了防止试题被雨淋湿,他抱着试卷跑到亭中躲雨。 谢晚棠带着丫鬟经过,看见后,便让丫鬟给他送了一把伞。 他站在亭中看着,她自己撑着一把伞离开了,见雨水从伞上滑落,滴到地上溅出水花,她便高兴得去踩,弄湿了一双鞋子。 她的丫鬟只能跟在后面无奈的劝着。 怎么?她是没见过下雨天吗,连踩个水花都能那么高兴? 他撑起伞收回视线,往客院回去,雨水从伞上滑落,滴到地上溅出水花,他脚步一顿,抬脚踩了过去。 呵,果然没意思。 ...... 又是一个雨天,他与谢允初一同出门回来,被他拉着去了栖迟院喝谢晚棠叫人送过来的姜汤。 嘶,真辣啊,连谢允初都只能勉强喝下去半碗,辣得谢允初眼睛都红了。 他看了眼碗里的姜汤,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硬着头皮喝完了,真是辣出了一身汗来,就连谢允初都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她是不是故意的?难不成真是她亲手做的? ...... 幼泞被谢碧蓉扔进了池塘之中,幸好谢晚棠经过将她救了起来,不过她似乎并不知道幼泞的身份,还以为幼泞只是新进府里来的小丫鬟。 谢晚棠将谢碧蓉训斥了一顿,谢碧蓉怕谢晚棠将事情捅到谢老夫人处,只好忍气吞声跟幼泞道了歉,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幼泞被一个小丫鬟送了回来,可到底还是着了凉,夜里便发了高烧,折腾了好几天才有所好转。 谢碧蓉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被谢晚棠警告过了,竟然没再来找幼泞的麻烦,这样也好,他就能安心备考会试了。 ...... 凛冽的寒冬,大雪纷飞,她竟然还很有兴致的去折梅花。 不过这次她好像没看见他,亲自抱着一大束梅花回自己的院子,不肯假手于人,面上的笑容难被大雪掩盖分毫,就那样说着笑着走了。 呵,雪地中异色的光,想法还是那么天真。 ...... 会试终于来了,但在进考场的前一天,他意外收到了一份礼物,会试内所需要用到的基本物件,还有一件上好的保暖裘袍。 居然是她派人送来的?! 出发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而他的,不过是因为听到丫鬟说还有这么一个人跟谢允初谢允修一同参加考试,才又顺手送了一份而已。 呵,真是自作多情。 她一路送到了贡院门口,挥手朝他们几个告别。 她那个未婚夫也来参加会试,站在她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她笑声不断,那人还想趁机去拉她的手,不过被她抬手打掉了。 啧,那张笑脸,可真刺眼。 笑得那般灿烂,真想...... ...... 会试考完了,殿试也考完了,他大概能预测到自己考得不错,谢允初来邀请他一同出门赴约。 他站在门口看到了,她也要去赴未婚夫的约,那个男人来接她,而她笑得那般开心。 那一刻,他竟然感受到了嫉妒。 是的,他在嫉妒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他对她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从对月亮的不耻,想要毁掉,到偷窥、仰望,再到想要私藏。 ......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魔了,他不能再在谢府待下去了,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幸好,他考中了状元,他有了能光明正大搬出谢府的借口,他想,只要离得远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再这样妄想了。 ...... 她的父亲回来了。 她的身份更加尊贵荣耀了。 她的婚期定下了。 她的父亲死在了赴任的路上。 她的哥哥在去接父亲棺椁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她退婚了。 谢允初也退婚了。 他上门去看了谢允初,谢允初把自己锁在栖迟院,他没见到。但是他见到了谢晚棠,她呆呆的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周围围了四五个丫鬟,可是看着就那般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 他觉得心里很闷,像透不过气来一般。 谢家要没落了。 他......是不是有机会了。 他被外派了,只需三年,回来便能再进一步,他去了,希望,回来的时候,他可以更加有资格,重新塑造属于她的尊贵跟荣耀。 他回来迟了一步,她又定亲了,一个七品礼科给事中之子,也配?! 她出嫁了,他看着,看着她踏进那座府门, 他升官了,今晚的月亮,似乎不太好看。 幼泞也出嫁了,挺好,那个男人要是敢欺负她,就死定了。幼泞劝他,可以娶个嫂子了,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他又升官了,今晚的月亮,还是不好看。 听说,她成婚多年,膝下无子,坊间流传着她不少善妒的流言,不过,那男人甘愿为她不纳妾,想来,他们夫妻之间也是恩爱的吧。 他想画画了。 画了一幅寒梅图。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然把寒梅图混在谢府的年礼中送到了卢府去了,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他又升官了,今晚的月亮,依旧不好看。 坊间的传闻越来越盛了,说她无子还善妒,不肯让夫婿纳妾延续香火。卢家娶到她就已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怎么还能强迫她与别人共享夫婿! 她......弑夫了!为什么?! 可恶,卢家的人怎么敢如此对她!该死! 她和离了。 卢家破败了,再也翻不起身来了,可怎么够?!她的痛苦,就该让那些人用一生来偿还! 她去了静梅庵。 那晚,他站在静梅庵的后山上,静静的看着那座庵堂,任寒风萧瑟,凉透他的全身,但他那颗心,却异常滚烫,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今晚的月亮,真美,一如那年中秋。 第150章 无形 “谢晚棠。”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清风朗月之人。” 这句话,一直在谢晚棠的耳边回荡着,他周身那一瞬间的寂凉浸透了她,以至于让她神思恍惚了好久,连怎么离开的都不记得了。 只是恍惚间,好似有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那间茶室。 她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是错觉吗? 她当时,为什么会这样? 陆引鹤这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 谢晚棠无声的倚在软枕上,双目紧闭,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乱极了,她甚至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好,纠结、逃避、惆怅、不知所措。 她悄悄抬手抚摸上自己的心脏,她想问一问自己的这颗心,究竟想要什么? 谢晚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留意到,清月的神情也有些恍惚跟纠结,而且一直频频看向她。 清月看向谢晚棠时,手上的手指在无意识的纠缠着,方才她一直守在茶室门口,门打开的时候,她居然看见表少爷拉着小姐的手,而小姐居然没有甩开,就这样任由表少爷拉着!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幸好,出了茶室之后,表少爷就松开了,没有让外人瞧见,她趁机挤上前去,将小姐扶上马车,她也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刚刚表少爷看她了。 清月看着倚在软枕上的谢晚棠,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直到回到谢府,她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谢晚棠也没有察觉出异常,下了马车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清月只好将话咽回肚子里去,跟着自家小姐回了院子。 日子就那样无波澜的过着,谢晚棠没有主动去找陆引鹤,陆引鹤也不曾主动去打扰。 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道天堑,遥不可望,但中间似乎又有无形的线拉扯着,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着。 而相比较于谢府的平静,宋家的后院几乎要闹翻天了。 卢霜怀孕了。 她在自己的癸水迟了小半个月后,便在院子里闹腾了一场,叫来大夫诊治,确定她是怀孕了。 宋子恒知道后,便下令解了她的禁足,还吩咐下人提高她的待遇。 卢霜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天后,发现宋子恒确实对她放纵了不少,想来也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她就开始挺着那个跟吃撑了似得肚子在后院里耀武扬威,就差横着走了,就连宋知瑶在她面前都吃了不少亏。 这天,卢霜正坐在自己院子里享受着刚炖好的燕窝,这个可是她叫丫鬟金钗特意去厨房拿过来给自己补身子的。 然而,还没喝上两口,就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宋知瑶一巴掌甩过来打落到了地上,瓷碗碎了满地,燕窝的汁水溅了卢霜一脚。 “贱人!现在连我的燕窝都敢偷来喝了!”宋知瑶怒目瞪着卢霜,手指都快戳进对方的眼珠子里去了。 卢霜抬手将对方的手指拍下,伸手让金钗扶她站起来,架子派头摆得足足的,更何况坐着吵架总感觉低对方一头似得。 “知瑶妹妹,都是一家人,说偷什么的未免太伤人心了吧,更何况,也不是我想吃的,是我肚子你的侄儿想吃的,知瑶妹妹何必这么小气呢。” “凭你也配叫我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肚子的这坨肉生不生得下来还不一定呢!”宋知瑶恶狠狠的盯着卢霜的肚子说道。 卢霜似是被宋知瑶吓了一跳,双手护着肚子后退了一步:“宋知瑶,为了一碗燕窝你就说得出这样诅咒我孩子的话来,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哥哥吗?” 宋知瑶硬着脖子看着卢霜,这日子她是受够了。 “随你告去好了,我倒想看看我哥还能容忍你到何种地步!还有,那本来就是我的燕窝!” 卢霜闻言脸色微变,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金钗,有些阴阳怪气般说道: “罢了罢了,不就是碗燕窝嘛,也值得知瑶妹妹追到这处来,金钗,你去房内把前些日子大少爷送过来的那盒燕窝拿出来,既然咱们拿了知瑶妹妹的燕窝,就还两碗回去,免得人家说咱们小气。” 卢霜说完后还用眼尾扫了一眼宋知瑶,拿着帕子掩嘴笑,似乎是在笑宋知瑶小气。 “你这个贱人!还敢编排我!”宋知瑶气得巴掌都扬起来了。 卢霜却料定了宋知瑶不敢动她,直接抬着下巴将脸凑了过去。 “来啊!来啊!你打啊!最好是连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打掉,看你哥会不会饶过你!” “你......”宋知瑶被卢霜气到失语,按照她哥现在对待这个孩子的态度,还真的说不准。 “你给我等着!”宋知瑶警告了卢霜一声,甩手离开了这个院子。 卢霜看着宋知瑶被气跑的背影,冷笑一声,收回了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 没错,她就是故意找宋知瑶麻烦的,谁让这个宋知瑶之前那般欺辱她看不起她,她现在不过只是在讨回利息罢了,以后还有让她宋知瑶好看的。 宋知瑶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跑进了宋子恒的院子,得知宋子恒在书房,不顾下人的阻拦就直接闯了进去。 “呜呜呜......哥,你得替我做主啊,那个卢霜太欺负人了!” 宋子恒此时就坐在书房的书案后头,看着不顾下人阻拦就跑进他书房哭闹的宋知瑶,心里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闷之气。 这又是怎么了?整天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个没完。 但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只能压着火气问道:“她又怎么你了?” “她偷拿了我的燕窝,我去找她理论,她还编排我小气......”宋知瑶好一通告状,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就连之前的事都翻出来再说了一遍。 “......还有上次,明明是她故意坐到地上去的,却诬陷是我推的......她就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胡作非为,欺负我!打压我!哥!我还是不是你妹妹了!你究竟管不管!” 宋子恒听到宋知瑶说的这些话,烦躁得直掐眉心,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些烦躁的小事。 “不就是一碗燕窝,她要喝就让她喝,我这边再叫人送两盒好的给你不就行了,这也值得你来闹腾!” 宋知瑶听到宋子恒如此说话,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什么叫做不就是碗燕窝?什么叫做这也值得她来闹腾? 这是一碗燕窝的事吗?这可是关乎到她的脸面!她的尊严! 更何况,从前都只有她不要的份,哪里轮得到旁人来抢她的东西! 第151章 得意 “哥——!”宋知瑶崩溃得尖叫了一声:“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现在为了卢霜这个贱人这样对我?!” 宋子恒无奈叹了口气,他已经够烦了,这些人就不能少拿这样的事来烦他吗? “知瑶,你年岁已经不小了,该懂点事了,更何况,卢霜她还怀着孕,你就看在她肚子孩子的份上,少跟她闹腾。” 宋知瑶都要被气笑了:“呵,我闹腾?哥......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最讨厌卢霜的哥哥,此时竟也如此的护着对方,她觉得委屈极了,抹着眼泪转身去找自己的母亲宋大夫人。 “呜呜呜......连你也欺负我,我要找娘亲去!呜呜呜......” “知瑶......” 宋子恒看着宋知瑶跑走的背影,无奈的抬手掐了掐发紧的眉心,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想让卢霜生下这个孩子,可自从上次他被卢霜下了药之后,他就萎靡了。 他也曾偷偷去医馆找了不少大夫看过,但那些大夫都说他是阳气泄漏过强,如今肾气衰竭,须得好生调养。 至于需要调养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这就得看个人的身体跟缘分了。 呵,去他娘的缘分!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如果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行房事,那么,卢霜肚子里的孩子,将是他唯一的血脉,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保下这个孩子! 不过这卢霜行事也确实是乖戾,让他很不喜,但他都已经想好了,等卢霜生下孩子之后,他就会去母留子。 他的儿子,怎么能有这么一个不堪重用的母亲来拖累他! 卢霜听到消息,宋知瑶是哭着离开宋子恒的院子的,她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神色。 果然,宋子恒是护着她,护着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 她心情特别好,站起来就要金钗扶着她去园子里逛逛。 金钗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卢霜的肚子,上次卢霜就是在园子里遇见了宋知瑶,然后不小心滑了一下,还坐到了地上,当时可把她吓坏了。 “主子,这刚下了一场雪,园子里估计堆积了不少雪,仔细路滑。” 卢霜闻言瞪了金钗一眼,今天对上宋知瑶她可是大获全胜呢,怎么能不去炫耀一番呢。 “有点雪怕什么,府里这么多下人,不会叫他们扫干净吗?不然留着那些人吃干饭的?” 金钗低下头,喏喏的应了一声:“是。” 卢霜被金钗扶着来到院子里闲逛着,看着满园的银装素裹,那些下人都低着头恭敬她,她感觉自己的心情愉悦极了 她抬手摸了摸身上的茜红妆缎缂丝灰鼠披风,这还是宋子恒特意叫了绣娘进府来为她缝制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在这个冬天冻着。 卢霜深吸了一口有些寒冷的空气,她感觉,她的好日子已经开始了! 金钗见逛得差不多了,便软着态度轻声劝解道:“主子,咱们出来得够久了,可别冻坏了腹中的小主子,还是先回去吧。” 卢霜瞥了一眼金钗,淡淡的应了一声:“嗯,那便回吧。” 也是,总不能把她的宝贝给儿子给冻着了。 金钗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扶着卢霜往回走,毕竟大少爷可是在私下里警告过她的,决不能让卢姨娘的这一胎出任何问题,否则,她一家人就别想活着走出宋府了。 在回去的路上,卢霜听到了影壁后头传来了了两个人的议论声,金钗刚想开口,就被卢霜给瞪住了,因为她想听听看,那影壁后面的两个人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 “诶,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大少爷在院子里杖责了一个侍女,拖下去的时候,气都快没了。”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是个爬床的侍女,不知怎么的惹了大少爷不快,一大早就被压在院子里杖责,连嘴都被堵住了,不让发出声来,怪可怜的。” “以前也有侍女爬床,都没见大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事后也不过是收作通房或是发卖出去罢了,怎么这次会这样?” “也不知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那般温和的人,现在却变得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火。” “是啊,我前两天还听见在大少爷院里伺候的绘书姐姐私下里在抱怨,说大少爷最近越来越难伺候了,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他房内的东西,几乎三天一换,还有好些丫鬟小厮都无故挨罚了。” “看来以后遇到大少爷咱们都得小心一些,最好躲得远远的!” “嗯嗯,应当这样。” “是谁给你们胆子在背后议论大少爷的!” 卢霜绕过影壁发出一声呵斥,直接吓得影壁后头的那两个丫鬟腿软倒地。 “卢、卢姨娘,求卢姨娘宽恕,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卢姨娘宽恕,求卢姨娘宽恕。” 两个丫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匍匐在卢霜的脚下不敢动弹。 “罚你们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好好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 虽然卢霜很享受这种被人跪拜的感觉,但该罚还是得罚,不然岂不是显得她没有威信似的。 两个丫鬟身子颤抖了一下,这冰天雪地的,要真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只怕大半条命都没了,但她们又不敢不从,否则这卢姨娘要是捅到了大少爷面前,那后果只怕更严重。 两个丫鬟只好喏喏的应了一声:“是。” “哼,咱们走!” 卢霜冷哼了一声,扶着金钗的手扭着腰肢走了,她觉得这件事宋子恒做得对,敢不知廉耻爬床的人,就算是乱棍打死了扔到乱葬岗都是那人自作自受活该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怀孕了,她可不希望在她生下儿子之前,宋子恒的后院再出现别的女人。 宋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她坐定了! 第152章 怪梦 谢府,栖然院。 谢晚棠倚在美人榻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台边,透过琉璃窗看着院子里飘落的大雪。 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正在陪谢晚意陆幼泞堆雪人打雪仗,嬉笑玩闹,笑声能飘荡出去很远,真是好一幅喧闹的景象。 谢晚棠却只是静静的坐在屋子里看着,往年,她也是要这样玩闹一番的,只是今年的她对这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怎么不出去跟六妹妹她们一起玩?” 谢晚棠闻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谢允初已经撩了帘子走进来了,清月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大氅,他走到火盆前烤了烤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 “哥。”谢晚棠有些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啊。”谢允初揉搓了一下手指,感觉到回温了,便走到了谢晚棠对面坐下,略带调侃般说道:“今年也不见你去父亲的院子里折梅花了。” 谢晚棠闻言一愣,嫁进卢家那几年,早就将她这份闲情逸致给消磨殆尽了,没想到重活一世,一时半刻竟还改不过来。 往年谢晚棠折了梅花,总会给谢允初也送上几支,今年迟迟不见,惹得谢允初都好奇得主动来过问了。 谢晚棠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想着要怎么为自己解释才好。 “这......才刚刚到开花的时候,肯定开得不够娇艳,我等过两日再去折,肯定会更好看。” 谢允初闻言有些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总有那么些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如月端了茶上来,谢晚棠笑着把小几上的茶往谢允初面前推:“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行,随你怎么说。”谢允初轻笑一声,颇有些宠溺,他端起桌上新上的茶喝着。 外头谢晚意的笑声传了进来,谢允初扭头看去,见谢晚意头发上沾了不少雪,想来刚刚是被雪球给砸了,他的视线重新看向落回到谢晚棠身上。 “往年你也喜欢这样跟她们玩,今年倒是没那么活泼了,看来是长大了不少。” 谢晚棠在旁边摸了一个四方软枕抱在怀中:“那倒也不是,就是不知怎么的,今年身子好像懒懒的,怕冷,不想出去。” 谢允初凝眉看着谢晚棠,回想起之前他还生了场大病,身子骨想来弱了不少。 “既然怕冷就别出去了,免得受了寒折腾起人来没个完。” 谢晚棠抿着嘴用眼尾看着谢允初,故意耍着小性子说道:“哥哥是嫌我折腾你了?” “是。”谢允初笑着停顿了一下:“是怕你把自己折腾得不轻,你生病,总归难受的还是你,我就是再焦心,也不能替你受了不是?” “行吧,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我就尽量少让自己生病吧。” 谢允初挑了挑眉:“那我还得谢谢你的好意了?” 谢晚棠抬起下巴说道:“那当然。” 谢允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他又坐了一会,跟谢晚棠闲聊了两句,才离开。 走之前还特意站在院子里交代了一下院里的掌事妈妈。 “何妈妈,伍妈妈,你们两个是看着晚棠长大的,我也知道她平日里最是倚重你们两位,她的身体,还请两位多加上心。” 何妈妈两人立马躬身应道:“大少爷放心,老奴省得,平日里对小姐那真是上了十二分的心思,不敢懈怠半分。” 谢允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过犹不及,提点两句就足够了。 何妈妈跟伍妈妈见谢允初离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暗下决定。 于是,当晚,谢晚棠的餐桌上,就又多了一盅药膳。 何妈妈将炖盅盖子解开,一股淡淡的药材味道扑鼻而来,她小心翼翼的舀出半碗,端到了谢晚棠的面前。 谢晚棠看着面前这碗黑乎乎的药膳汤,颇为无奈,她平日里就已经在吃不少补品了,这要是再喝下去,真的不会上火吗? “何妈妈,不喝行不行啊?” 何妈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小姐,这可是大少爷特意吩咐的,不喝可就浪费了大少爷的一片心意了。” 谢晚棠瘪了瘪嘴,欲哭无泪,当真是好大一座山压在了她身上啊。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品尝了一下,好吧,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入口,便开始慢慢的喝了起来。 何妈妈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喝完,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小姐对吃食最是挑剔了,所以特意选了药味不浓又温补的药材,搭配各种肉类隔水蒸炖,这样做出来不仅味道好,还滋补。 也不知是不是药膳起了效果,当晚,谢晚棠睡得格外香甜,还做了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 梦中的她好像穿上了红嫁衣,坐上了喜轿,耳边是铺天盖地的唢呐锣鼓,一如当年嫁给卢霖时的场景,就连心情都别无二致。 她一时恍惚,分不清这是梦境,亦或是现实,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直到她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牵下了轿子。 恍惚间,她就被那个人带进了府里,对着天地行了三拜之礼,后又被送入了新房。 她坐在床前,等着某人来揭开她头上的喜帕,她的手指无状的纠缠着,心里头既期待又恐惧,甚至更多的是迷茫。 直到一双红色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头上的喜帕被解开,入目的是一个温润俊朗的男子,不是卢霖,是陆引鹤。 准确的来说是三十岁的陆引鹤,是那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陆引鹤。 她抬头迷茫的看着对方,陆引鹤也垂头与她对视,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到了桌子边,拿起一杯合卺酒递到了她的手上,她好似不受控制般接过,与他双手交叉,饮下了那杯合卺酒。 陆引鹤的笑意更盛了,他垂下头,视线落在她红艳的唇上,缓缓靠近。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异动,谢晚棠扭头看了过去。 就见房门从外头被推开,张氏那张可怖的面容出现在门外,抬起双手朝她扑了过去。 “谢晚棠,你这个毒妇,还我儿命来!” “啊——!!” 谢晚棠尖叫了一声,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坐在床榻之上,抬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喘着粗气,久久都平息不下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做了这么一个怪梦。 谢晚棠扭头看向一旁的窗户,天色还未亮透,显然时辰还早。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躺了回去,手臂遮盖住自己的眼睛,虽然一直闭着眼,却再也无法入睡。 ...... 不过说起梅花,谢晚棠也没有再等两天,当天晌午,她就忍不住跑去谢绍骞的清极阁折梅花去了。 清极阁的名字是谢绍骞取自‘香中有别韵,清极不知寒’中的清极二字,这首诗描绘的便是梅花。 清极阁里没什么人在,平日里只有三五个婆子小厮在里头做扫洒,很是清闲。 所以见到谢晚棠过来,他们还是非常开心的,又是找梯子,又是找剪子,小心的服侍着。 谢晚棠自己上手在低处剪了几枝,看见高处有几枝特别好看的,又想爬上梯子去剪,被清月跟如月两人给死命拦下了,就差跪下抱着谢晚棠的大腿了。 “小姐,这雪天路本就滑,梯子难站稳,您还要爬上去剪梅花,您这不是要了奴婢的命嘛。” “就是啊,小姐,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奴婢非得让何妈妈伍妈妈给打死啊。” “行行行,我不上去了还不行嘛,别哭丧着脸嚎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杀猪呢。” 谢晚棠捂着耳朵,无奈的松开了梯子。 清月如月两人对视了一眼,要真跟让谢晚棠上梯子相比,她俩还真就宁愿去杀猪好了。 最后还是让守园子的小厮爬上去帮忙剪了几枝下来,谢晚棠对这些梅花爱不释手,要亲自抱着它们回院子。 临走前还让清月给那些守院子的婆子小厮一人赏了半两银子,以示嘉奖,那些婆子小厮感恩戴德的将谢晚棠送出了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了花园,谢晚棠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梅花上,心里想着要给哪几个人送去,压根没有注意到,花园里的亭子中,站着一个人,在默默的注视着她。 还是如月提醒,她才知道。 “小姐,你看,表少爷又在园子里看雪景了。” “又?”谢晚棠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了亭子的那个方向,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她知道,他就是在看着她。 “是啊,听说这几天表少爷天天过来看雪景,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也不知他怎会如此喜爱这下雪的天气,竟也不嫌冷。” 谢晚棠神色有些古怪,她承认,她一直窝在栖然院确实是有些不知要怎么面对陆引鹤好逃避跟坦然接受,好像都不应该。 可是当她看见他宁愿在雪天里等着,等着她踏出来,就算再冷也不曾贸然打扰半分。 她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偷偷筑起来的冰墙,好像在这一刻,碎掉了,冰块散落了一地。 逃避什么呢?纠结什么呢?再差还能差得过上辈子吗? “你们站在原地等我,别跟过来。” 谢晚棠交代了一声,便抬起脚,朝着亭子中的那个人走了过去,明明是踩在柔软的雪上,却感觉好像踏着满地的碎冰,一步一步,尤为扎实。 陆引鹤就这样站在亭子中,看着那人抱着梅枝从远处经过,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前世的景象,两处仿佛交汇融合重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年那个人只是从他眼前经过,他可望而不可即,而如今,当年的那个人,却抱着梅枝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眼底的笑意渐起,掩藏在笑意底下的某种情愫,彻底挣脱了那层无形的束缚,毫不掩饰。 谢晚棠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站定,抿嘴瞪着他:“不冷吗?” “冷。”陆引鹤笑着说道,还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给她看:“你看,手都冻红了。” 谢晚棠视线下移看着他的手,抿嘴不言,一时无语。 这家伙,还会装可怜了,居然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谢晚棠定定的看了一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 嘶,真冷,比她的手还冷。 陆引鹤也被谢晚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下,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都要停了,没了任何反应。 虽然两个人的手都是冷的,但他的心却是热的。 就在谢晚棠想要抽回手之时,却猛然被对方抓住了,她抬头看着他,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陆引鹤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半分,眼睛里全是她的,心里也全是。 谢晚棠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那个笑容,仿佛不属于这个寒冬,她应该在温暖的春日,是百花绽放都比不上的惊艳。 谢晚棠回握住陆引鹤的手,靠近了一步,轻声说道:“陆公子,这辈子,我的要求很高的,不是状元可入不了我的眼,所以,陆公子最好小心点护着这双手。” 陆引鹤闻言,也是笑出了声,他朝她低了低头,声音温柔又坚定:“三小姐放心,陆某必然不会令三小姐失望的。” 梅香冷冽,格外沁人,花虽娇艳,但人比花更艳三分。 “哼。”谢晚棠娇哼一声,将手抽了出来,后退了两步与陆引鹤隔出了一段距离。 “大话谁不会说,陆公子,盲目自信的事可要不得。” 陆引鹤负手而立,满脸宠溺的看着她:“虽自信,但不盲目,毕竟,她上辈子就是我的。” 谢晚棠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而是从怀中的梅花里挑出了最好看的一支递给他。 “呐,给你,收你两次寒梅图了,这次送你真梅花。” 陆引鹤含笑接过,看了一眼丫鬟的方向,低声跟谢晚棠说道:“三小姐喜欢,我可以为三小姐画一辈子的寒梅图。” 谢晚棠忍着笑意看着他:“你到底是想画寒梅还是想画人呐?”说完,她便笑出了声,抱着梅花转身离开了。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的背影,看着漫天的大雪飘落,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斗篷上,梅花上。 也落在了他的心上,就像是落到了炽热的炭块上,‘刺啦’一声,便化作了水汽,朦胧了他的心房,也朦胧了他这个人。 陆引鹤垂头看着手里的梅花,无声的笑了出来,那笑意越来越泛滥,几乎整个人都要笑得颤抖起来了。 她这人啊,还真就窝在栖然院里这么多天不出现,难为他这天寒地冻的站在这亭子中赏了那么多天的雪景。 好在,结果还不错,总归是让他等到了。 第153章 进展 谢晚棠满脸笑容的抱着梅花回到了栖然院,叫了几个小丫鬟过来,挑挑拣拣的让她们把梅枝给谢允初谢允修等人送过去,就连于氏跟谢老夫人那里也不曾落下。 谢老夫人得了梅枝很高兴,忙叫人寻了个白瓷柳叶瓶来插上,摆在一旁欣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块和田白玉的如意牌,又叫陈妈妈从库房里翻出来,差人给谢晚棠送了过去。 而于氏那边也很是喜欢,给送梅枝的小丫鬟打了赏,还叫自己的丫鬟送了几样谢晚棠喜爱的点心过来。 谢允初几个就显得平静很多了,毕竟谢晚棠年年都送,也无甚稀奇的,只是叫小厮寻了瓶子插起来就是了。 谢晚棠拿着剩下的梅枝回了书房,插在梅瓶之中,看着寒梅图仔细修剪着意境,见修剪得还不错,便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何妈妈此时走了进来,看着谢晚棠兴致这么好的模样,心里头也是高兴,先前谢晚棠一直闷在院子里,看得她心里也直发愁,现在可算是开朗了。 “小姐。”何妈妈轻声喊了一句。 “嗯。”谢晚棠应了一声,摆弄着梅枝,连头都没回:“怎么了?” “何木那小子进府来了,说是有事要跟小姐禀报,现在花厅候着呢。” 谢晚棠闻言神色微敛,眼底的笑意散了不少,温声问道:“何妈妈,再有个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是吧。” 何妈妈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可不嘛,仔细算算也就还有一个半月就要过年了。” 谢晚棠抬眼看着墙上的寒梅图,露出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今年,该过个好年了。” 何妈妈没想那么多直接说道:“小姐可是想要好好热闹一番?”话问出口,心里就已经在盘算了。 谢晚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随手将手里的剪刀放到了清月端着的托盘上。 “我去见见何木。” 清月闻言,把手里的托盘交给身后的小丫鬟,赶忙去替谢晚棠拿了披风过来替她披上。 谢晚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出了书房,朝着花厅去了。 花厅里也放着两盆炭火,何木在里头站着等也不会感觉到冷,看见谢晚棠过来了,他赶忙跪下行礼。 谢晚棠走到主位上坐下,朝何木抬了抬手:“起来说话,跪在地上也不嫌冷。” “谢小姐体恤。”何木忙站起来,朝着谢晚棠走近了两步:“小姐,您先前让奴才盯着的那个卢家大少爷,最近有新进展了。” “说说。”谢晚棠随手端起一旁刚上的茶,抿了一口。 何木眼尾扫了一眼自己的老娘何妈妈,然后轻声说道:“那卢家少爷在南城租了个小院,专门给秦摘月住的,每隔三天去一回,不过从不过夜,都是晌午去,傍晚就走,这日子都持续大半个月了,从无差错。” 谢晚棠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晦涩,神色微敛,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与桌子发出了一声不小的碰撞之声。 “卢霖最近一次去那个院子是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小的看着卢霖进了那院子才来跟小姐禀报的。”何木感受到了谢晚棠情绪的变化,连带着说话都不自觉小声了不少,眼睛暗暗看了眼站在后面的何妈妈,两母子眼神快速的交流了一番。 何木跟何妈妈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这么关注卢家,但也不妨碍他们听从谢晚棠的话,偶尔在心里推测一番,也只是以为可能跟之前回京遇到土匪那件事相关。 “那他们下一次幽会就是在三天后了?” “不出意外的话的确如此。” 谢晚棠沉思了一会,朝着何木勾了勾手,何木又靠近了半步,弯腰听训。 谢晚棠小声的交代了一番,何木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谢晚棠,眼底透露出一股不可思议。 深闺里的大小姐居然要去掺和这种事...... “可听明白了?”谢晚棠凝视着何木问道,眼里是不容置疑。 何木立马弯腰垂头应下:“是,小的明白,一定安排妥当。” 谢晚棠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去吧。” “是。”何木应了一声,不带犹豫,转身就走。 谢晚棠站起身来,也准备离开花厅,何妈妈立马跟了上来,趁着还没走出花厅,便试探着轻声问道: “小姐这样对付卢家,可是因为之前那卢家姑娘对小姐的算计?” 谢晚棠瞥了何妈妈一眼,她做的大部分事,都没有瞒着身边亲近的这几个人,一来是出于信任,也知道她们嘴巴严实,二来也是她需要人手,所以能说的事,漏个一两句也无妨 “算计我倒是无妨,只怕那些人是对父亲别有算计。” 何妈妈闻言,立马噤声了,这关乎到老爷的事,就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打听议论的了。 出了花厅,何妈妈便不再开口言语,只是轻轻扶着谢晚棠返回了房内。 三天后,城南的某处饭馆二楼的厢房内。 坐在里头的依旧是谢晚棠跟陆引鹤,清月在门口守着。 陆引鹤环顾了四周的摆设一圈,这对比前几次,可真是算得上十分简陋了。 “看来三小姐今天是又打算带我来看戏了?”陆引鹤笑着调侃了一句。 谢晚棠轻笑一声,走到窗户边,伸手将那窗户打开,一阵寒风夹着轻飘飘的小雪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冷得谢晚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哪怕屋内放着个炭盆也不顶什么用,那寒风吹进来,多大的热气都能被吹散了。 陆引鹤立马走了过去,帮她把披风拢紧了一些,皱着眉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外头风大,还是别开这么大了。” 说着,伸手就想要去把窗户关上,这刚摸上窗框,就被谢晚棠给抬手制止了:“你这要是把窗户关上了,那可就真没法看好戏了。” 陆引鹤看向谢晚棠,心里瞬间就了然了,他就知道,今天把他叫出来,怎么可能只是想跟他单纯的吃顿饭呢。 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手。 第154章 有心 谢晚棠嘴角含笑,似乎没看见陆引鹤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怨之色,扭头看向窗户外。 这周围都是民房,现在正是吃饭的时辰,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这里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周围住着的都是些普通民众,就连谢晚棠现在待的这间饭馆,也是开在街头巷尾的,比较简陋,连厢房都只有那么两三间,不过食客还算不少,想来味道应该不差。 不过谢晚棠今天可不是为了吃食而来的,这间饭馆对她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间厢房的窗户,正对着卢霖租下的那个院子正门,有什么人进出,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而半个时辰前,就是在这间厢房内,何木亲眼看着卢霖走进了那间院子,而开门迎接的,正是秦摘月。 随后不久,谢晚棠便带着陆引鹤出现在了这间厢房内。 谢晚棠还站在窗边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开门声响起,才将她在神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回头去看,就见老板娘满脸笑容的带着两个店小二端了一水的东西进来。 先端进来的是四个大炭盆,在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放上一个,比原先房内的那个还大了一圈,原先那个被扯了下去。 谢晚棠走过去看了一眼,连盆里的碳都好了不少,虽然比不上银丝碳,但比先前的好上不少,至少味道没那么呛人了,估计是这附近能买到的最好的碳了。 谢晚棠抬头看向陆引鹤,挑眉问道:“你安排的?” 陆引鹤只是笑了笑,朝着她走近了两步,轻声问道:“有没有感觉暖和了一点。” 谢晚棠点了点头,虽然还开着窗,但确实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老板娘还将菜都上齐了,大部分下面配了个小碳炉热着,这样就算吃上一个时辰菜也不会冷。 “两位贵人,请慢享用,有什么需求,可随时叫我。”老板娘满脸笑容的恭维着,很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走前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看老板娘那股殷勤劲,想来陆引鹤给她的打赏绝对不会少。 陆引鹤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开口问谢晚棠:“是先吃点东西还是要先看戏?” 谢晚棠朝窗外看了一眼,外头还是一片宁静安逸的模样。 “先吃吧,点了这么多菜,总不好浪费了,何木说这家饭馆虽然开得偏僻,但好在味道还不错,算得上是物美价廉了。” 何木的信号还没起来,等信号起来后,好戏才正式开场呢。 陆引鹤随着谢晚棠的脚步走到圆桌前,在她坐下后,才坐在跟她临近的那个位置上,先给她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还小心的撇去了上面的油花。 谢晚棠接过轻轻呡了一口,味道鲜美清爽,确实不错,一口下去,感觉身体都暖了不少。 她放下汤碗,就看见碗里多了几样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她不爱吃的他都不会夹给她。 这就让谢晚棠有些疑惑了,她们两人之间,前世今生算起来单独吃饭这还是第一次吧,他怎么就能对她如此了如指掌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谢晚棠放下筷子盯着身旁的人问道。 陆引鹤却似是随意的说了一句:“因为我有心啊。” 谢晚棠闻言只感觉头皮一麻。 嘶,这人,现在说话真的是一点都不遮掩了是吧。 陆引鹤看着谢晚棠那不习惯的模样,闷笑出声,前世,他就是遮掩得太好了,以至于,到最后,都是在错过她。 不过这话,他不会跟她说。 至于她的饮食习惯,他也确实是有心留意的,他跟谢允初吃过不少次饭,偶尔谢允初会说起一两句关于谢晚棠的饮食习惯,他再旁敲侧击的问上几句,在心里推敲一下,也就能知道个七八分了。 谢晚棠轻咬嘴唇,突然想起来之前送到她院子里的那些点心,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陆引鹤问道:“所以,你先前送我的那些点心也是别有用心咯?” 陆引鹤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这丝慌乱又恰好被谢晚棠给抓住了。 陆引鹤只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狡辩......解释道:“确实是用了点心,但没有别有。” 谢晚棠听到这话,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假借幼泞的名头,实则是在算计我,陆大人,你那些官场上的心眼子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嗯?”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戳着陆引鹤的胸口,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正在逐渐向她靠拢。 陆引鹤笑着皱了皱眉头,抬手握住了她的那根手指,说道:“我要是真能算计三小姐,就不会想出这么费劲的招数了,你不知道,那些天,幼泞吃栗子糕都快吃吐了,她其实并不喜欢栗子味的点心。” 谢晚棠听到陆引鹤这样说,只觉得有些好笑,还蛮心疼陆幼泞的。 “有你这么算计亲妹妹的嘛。” 陆引鹤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一摊说道:“唉,没办法,谁让她哥有点笨呢。”话语似是在自我调侃。 谢晚棠闻言直接笑出了声,陆引鹤则在一旁宠溺的看着几乎要扑进他怀里的人了。 等谢晚棠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陆引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她靠得那么近了,她的肩膀稍微一动就能蹭上他的胸口。 她止住了笑意,脸颊一红,摆正了身体,手指从他手里抽出,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眼前的碗碟上。 “陆大人要还是笨,那这个世上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多谢三小姐抬爱。” 谢晚棠感觉耳朵都要热起来了,她抬眸直接瞪了他一眼:“你还吃不吃了!” 陆引鹤眯了眯眼,笑意直达眼底,他端坐正身体,与谢晚棠隔出一小段距离,让她能舒服一些。 他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无骨的鱼肉放到谢晚棠的碗里,温声说道:“吃吧,再不吃,菜就冷了。” 谢晚棠不再理会陆引鹤,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第155章 走水 谢晚棠跟陆引鹤在包厢内吃着热乎乎的午食,倒是可怜了何木,还蹲在卢霖隔壁的那个院子墙根下听着墙角。 何木缩着脖子蹲在墙根底下,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偶尔给手哈口热气摩擦一下保持温暖。 他张望了一下周围,没有什么异常,好在这个院子空置几年了,没人住,倒是方便了他躲藏。 他听着隔壁传来唱戏的声音,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两句,这两人倒是好兴致,喝着小酒听着戏,倒难为他在这里喝西北风,听风吹雪。 秦摘月的院子里并不生火煮饭,吃食都是卢霖带过来的。 卢霖就倚在炕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秦摘月为他唱小曲,水袖舞动间,频频从他身上划过,眉眼之间,情意婉转,勾人心魄。 卢霖喝到最后酒劲上头,眼神迷离,心猿意马,便伸手扯住秦摘月的水袖,将人拉入怀中,低头亲吻了起来。 秦摘月的小曲还断断续续的唱着,语调时而高亢,时而低吟,勾得卢霖恨不得死在他身上才好。 这日子,简直比当神仙还快活,真恨不得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何木听着墙那头的逐渐变调了的小曲,听到最后简直不堪入耳,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数九寒天穿单衣都没这会感觉冷,简直凉到了后脊骨。 何木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真是粪坑里的苍蝇都没这两人来得恶心,什么癖好啊这是。 他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两根松油火把,算准了力度扔到隔壁的柴火堆上。 湿了的柴火不易被点燃,所以需要借助松油,一旦点燃了,必然会冒出滚滚浓烟,看起来就像着火了一般,而这几天下的雪有些多,所以也不用担心会牵连邻里。 何木见浓烟已起,而隔壁的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幸好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锣,走到外头,在巷子里一边跑一边敲锣,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走水啦——!走水啦——!走水啦——!” 都用不着他跑第二次,各家各户在吃饭的人一听到走水就快步跑了出来,慌张得四处张望着。 毕竟走水了是大事,这里房屋院子连成一片,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全都烧完了。 何木见状,忙把那只小锣扔进一小孩怀里,绕了一圈后,混进了那群人之中,跟他们一同寻找着起火点。 刚吃饱了的谢晚棠听到外头有敲锣的声音,忙扭头去看,就见空中飘着滚滚白烟,她忙站起身来跑到窗边去看,还招呼着陆引鹤过去。 “陆引鹤,你快过来看。” 陆引鹤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时眼底已经满是笑意,他踱步走到了她的身旁站定。 而谢晚棠此时显然没发觉自己刚刚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小院的方向,那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起火的院子。 “开门!快开门!你们院子起火了!” “有没有人!开门啊!走水啦!” 一群人拍打着院门,许久都不见有人过来开门,有几个心急的等不了,立马抬脚去踹那大门。 而屋内的两个人还在忘乎所以的纠缠着,直到浓烟飘进房内,两人被呛得清醒了几分,又听到外面有人拍门叫喊走水了,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一下子就慌乱了,浓烟已经让两人都看不太清了,卢霖害怕被烧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这么赤条条光着屁股拉了秦摘月跑了出去。 而这时恰好院门被人踹开,几个端着木桶木盆的人冲进来,一下就浇到了那冒着浓烟的柴火堆上,火还没烧起来就已经被扑灭了。 卢霖跟秦摘月看着满院子的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 众人将火扑灭后,这才发现从屋内跑出来的,刚想开口斥骂,怎么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家里着火了都不知道。 可当看见的是两人赤条条的身体之时,尤其还是两个男人的时候,这简直是有伤风化,众人张着嘴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骂哪个好了。 “啊——!!!” “啊——!啊————!” “啊——!”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先反应过来,顿时尖叫声一片,捂着自己的脸羞涩的跑开了。 躲在人群里的何木看了一眼就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哎呦他的老天爷啊,这可真是有够伤眼的,回头他得回去找他老娘帮他洗洗眼才行了,不然晚上该做噩梦了! “这是......秦摘月秦公子?!” “是!就是秦摘月!我之前还看过他的戏呢!” “对对对!没错!就是秦摘月!”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了秦摘月的名字! 卢霖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秦摘月的名头多响亮啊,这里头看过他戏的人可不少,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我知道了,另一个是卢霖卢公子!他是礼部主事卢大人的独子!” “我也想起来了!这位卢公子常常去听秦摘月的戏,上次还为了秦摘月跟人打架呢!我亲眼看见的!” “啊,对对对!我记得他,他还赏过我两个铜板咧。” 何木捏着嗓子在人群中东喊一句西喊一声,把卢霖的身份也给点了出来,这下好了,两人的名声在京城,真是响亮彻底了。 前头站着的那些不会害臊的大老爷们大娘大婶们便直勾勾的盯着那两个人看,还开始对两个人指指点点,议论声是越来越大,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 “哎呀,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玩得花样就是多,不爱大姑娘小娘子,就喜欢这些细皮嫩肉唱小曲的男人。” “哎呦,人家不喜欢这些,不说别的,就看那屁股,也就知道比你家男人不知白多少去了。” “嘿!你偷看我家男人洗澡了?白有什么用!有力气的男人那才叫男人,这两个看着跟个白骨精似得,这床晃不晃得起来还不知道呢!” “嘿嘿嘿,你说,他们两个,谁在下面,谁在上面哦?” “哈哈哈,这上哪知道去哦,不过看秦公子那娇羞样,估计也是在下面的那一个了。” 秦摘月听着那些粗言秽语,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时羞愤难当,捂着脸跑进了房内去。 卢霖还愣着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周围的冷风吹得他打了一个激灵,见秦摘月跑进去了,他也跟着跑进去。 一边跑一边听着别人的议论声,他便知道,秦摘月完了,他也完了,他跟秦摘月都要完了! 第156章 撞破 谢晚棠看着那慌乱的场面,只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笑着笑着,那眼泪就流下来了。 前世,卢霖跟秦摘月好了几年后才被张氏发现,张氏虽然气急了秦摘月这个戏子带坏了自己儿子,恨不得当场就将秦摘月给打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卢霖当然不会允许,为了心上人甚至一度对张氏以死相逼,势要生生世世跟秦摘月在一起才罢休。 这场母子之间的争端,到底还是卢霖赢了。 不过张氏点头是有条件的,而这个条件就是卢霖必须将谢晚棠娶进来,卢霖为了能跟秦摘月长相厮守,也勉强答应了。 但他也提出了条件,就是秦摘月必须跟他一起住在卢府,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是不放心的。 张氏差点被气晕过去,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还是点头答应了,瞒着自己的丈夫卢彦松,在卢霖婚期前几天,偷偷将人接进了府,安排在一个没人住的小院子。 就这样瞒了好几个月,才让卢彦松发现,而当时谢晚棠已经嫁进去,卢彦松尝到了谢晚棠带来的好处,也不愿意将这件事捅到谢府面前。 只是严厉警告张氏,处理妥当,万不能因为这个事,坏了他的青云之路! 所以,几乎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偏偏就瞒着她一个人! 陆引鹤满眼心疼的帮谢晚棠擦去泪水,将她拥入怀中,谢晚棠也抱紧了他的腰身,失声痛哭,仿佛要把上辈子所受的委屈一并哭出来才算完。 谢晚棠抵在陆引鹤怀中哭了许久,才由大哭转为小声啜泣,再到后来止住了哭声,退出了他的怀抱。 整个人眼眶鼻子嘴巴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惹得陆引鹤心疼极了,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却没能问出来的话: “上辈子,你为何会被嫁到卢家?就算当时谢家大房没落,可有二老爷在,也不至于让你嫁给那样一个人!” 谢晚棠吸溜了一下鼻子,闷声说道:“卢家,是我自己选的,那时候,父亲确实是还留下了一些人脉,但对于当时的我跟哥哥来说,都已经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了,反而对二叔父比较有用,不然二叔父哪能一起复,就直接坐上了正四品左通政的位置上。” 陆引鹤垂眸,心里闪过思量,确实,那时候京城多少人都以为,谢家要就此没落下去了。 而谢绍鸿却突然空降在了那个位置上,当时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这显然也是朝中有人在运作的。 谢晚棠继续说道:“当时谢家风头正盛,我的亲事就不能太过瞩目,以免引起旁人的猜忌,所以就选了但是官品小家世不显的卢家,原本想着我是下嫁,那卢家不说对我毕恭毕敬吧,起码也应该以礼相待,谁曾想,到底是人心险恶。” 陆引鹤闻言眉心紧锁,满是不解:“那你当时发现的时候为何不向谢家求助?” 谢晚棠摇了摇头:“当时的谢家不同于现在,内忧外患颇多,二叔父起复就高升,本就备受争议,旁支又对嫡支虎视眈眈,此种情况下,我也不欲拿自己的事去烦扰二叔,平白给他人送上把柄。” 只是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声,她抬眼看着陆引鹤,问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卢家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 陆引鹤看着这样的谢晚棠,只觉得心里好似被钝刀子反复切割一般,疼得厉害。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 谢晚棠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有些事还是要说透了才好,她开始将前世那些苦楚娓娓道来: “呵,这事说来,也是有点好笑,其实,在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卢霖是喜好男色的......” 谢晚棠刚与卢霖成婚的那段时间,卢霖对她还算相敬如宾,但就是不曾跟她亲近半分,每到晚上就借着读书的由头跟谢晚棠分居两院。 但当时卢霖身边也没有什么妾室通房,谢晚棠就只当卢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不懂风情,亦或是羞涩对她。 只是时间长了,谢晚棠心里也逐渐起了疑心,但让谢晚棠知道真相的,还是因为张氏一个不切实际的臆想。 张氏明知道卢霖不喜欢姑娘,整天都跟秦摘月厮混在一起,却还是想要谢晚棠跟卢霖生出一个孙儿来替卢家传宗接代。 张氏在得知谢晚棠跟卢霖成婚大半年都还没有圆房,心里焦急,便叫来谢晚棠谈话。 张氏话里有话的暗示谢晚棠要主动一点,必要时可以上些手段,因为她实在是想着卢霖年纪也不小了,她也想早日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 谢晚棠虽然疑惑张氏的建议,但想着卢霖平时的作为似乎也有些怪异,便也起了试探之意。 当天晚上,夜深之时,谢晚棠便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端了补汤去到书房,却不曾想,也因此直接撞破了卢霖的秘密,得知了他喜好男风之事。 本来,谢晚棠想着自己父母双亡,哥哥腿瘸沉寂,几乎无所依靠,卢家那时候对她也还不错,她要是帮着卢霖遮掩着,就这样清清静静的过完这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那张氏却不是那样想的,自从卢霖的事被谢晚棠撞破之后,张氏就像是被谢晚棠捅到了痛处一般,她对谢晚棠彻底撕破了脸,完全变了另外一副面孔。 第157章 心痛 张氏开始责怪谢晚棠捉拿不住丈夫的心,怨她不能为卢霖生下一儿半女来传宗接代,便开始时常喊谢晚棠过来服侍立规矩,仿佛要把之前在秦摘月身上受的那些气一并发泄到谢晚棠身上。 而这些,谢晚棠都咬着牙忍了,因为她若是反抗,那她身边的人就会被张氏借机处罚,一如被抛尸荒野的如月,被胡乱嫁走的绯月素月,她只有一个清月了。 直到谢晚棠嫁过来的年岁渐长,还是没有为卢霖生下一儿半女,外头渐渐便起了流言,要么说谢晚棠不能生,要么说是卢霖不能生。 还有些捕风捉影的,之前见过卢霖经常跑到戏楼里去给一个男戏子捧场,便阴阳怪气的说可能是好男风也不一定。 这话传到了张氏的耳中,使她更加气急败坏了,却又不能真对着那些传流言的人发火,不然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流言。 后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便是直接将脏水引到了谢晚棠身上,说卢霖没有孩子是因为谢晚棠不能生,且谢晚棠这人极其善妒,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不让卢霖纳妾,所以这才是卢霖没有孩子的原因。 外头的人信没信谢晚棠不知道,但是张氏反而越来越坚信这个自己传出去的流言,至此之后,每当张氏不如意不顺心了,就会责罚谢晚棠,罚她抄写佛经,罚她跪祠堂。 张氏想要通过惩罚谢晚棠的身心,来为卢家赎罪,赎她谢晚棠不能为卢霖生下孩子的罪! 哪怕是在那数九寒天的日子,只要张氏不顺心了,就会将谢晚棠关进祠堂,几天几夜不给水米衣物,那些日子,谢晚棠没跪死在那个祠堂里,还真是算她命硬了。 那些年,谢晚棠就这样跪在那阴暗可怖的祠堂里,由一开始的害怕,到无畏,再到漠然。 卢家祠堂里的地砖那是真冷啊,无论是盛夏还是寒冬,都深深的散发着一股透心的寒意,那些寒意顺着谢晚棠的膝盖,寒透了她的整个身子,最后寒透了她的心。 她想,常年累月跪在这阴寒湿冷之地,哪怕卢霖真的愿意跟她传宗接代,以她的身体,恐怕早已生不出来了吧。 她抬头看着那些描写着各种恭词的牌位,心里头突然升起来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要养一条狗,一条能帮她惩罚卢家所有人的恶狗! 谢晚棠做到了,她通过贴身丫鬟买通守后门的人,找来了一只成年后体型壮大的小狗,她将它偷偷养在了祠堂后面那个无人居住的荒凉小院里,一养就是一年,直至这狗已经大的能吓住几个成年小厮。 为此,谢晚棠还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好日子,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天的卢霖还格外给力,她不过就是借着那秦摘月的名头给在外头待客的卢霖送了一杯贴心的茶水。 那卢霖,果然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抛下迎接到一半的宾客,偷摸回了观玉小院,青天白日,连门都不曾关严实,就跟那秦摘月厮混在一起了。 谢晚棠算准时间,闯了进去,直接将卢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趁着他未曾回过神来,直接当着侍女仆从的面,将他的......割了下来。 那秦摘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看着谢晚棠手里那还滴着血的刀,当场就被吓得晕死了过去,侍女仆从们被吓得逃窜而出,而谢晚棠则站在原处,等着卢彦松带着人过来。 其实自始至终,卢霖跟卢彦松并没有亲自动手对谢晚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只是看着张氏的那些行为,不作为。 但是就是这种不作为,才格外令谢晚棠痛恨跟恶心,他们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却依旧放任张氏欺凌她,折辱她,这才让谢晚棠格外的恨,比恨张氏还要再多上几分! 所以,才有了那天那一幕令人心惊的事件发生。 她可以理解卢霖爱秦摘月的心思,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的爱,而糟蹋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陆引鹤听完谢晚棠说的这些,只觉得心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前世,自从她嫁入卢家后,他就甚少去关注她的生活了。 他以为,只要他不去想,不去念,只要她嫁人后过得幸福,那他也算半生无憾了。 后来,他也曾听过坊间的一二传闻,得知她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孩子,可那卢霖也没有纳过一个妾室,便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也就从未想过去探究。 他不敢触碰,怕一但伸手触碰到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他就会变得无比疯狂,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哪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来。 直到她在卢彦松升官宴上做出的那件事被传开,他才知道,她这些年在卢家过得有多苦! 其实卢家最后的结局,不外乎有他的手笔在,他是恨的!恨他们蹉跎折辱了谢晚棠! 所以在得知谢晚棠去了静梅庵之后,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渴望,大半夜直接跑到了静梅庵去。 他不敢靠近,只是站在后山静静看着那座庵堂,直到夜深了也不愿意离开,因为只有站在那,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有在跟她靠近。 也是因为一直待在那,他才会看见卢家下人将谢晚棠沉塘的那一幕。 重生后的每一天,他都无比庆幸,那一天,他不顾一切去了静梅庵,那一晚,他毫不犹豫跟着她一起跳下山塘。 不过好在谢晚棠并不知道陆引鹤此时的想法,不然只怕会说一句:虽然很感谢他的不顾一切跟毫不犹豫,但是,她是被丢下去的,好吗。 第158章 流血 谢晚棠说完了她的过往,抬头看着身侧的陆引鹤,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她摊开自己的手给对方看。 “陆公子,你说,我这双手,是不是也算是沾过血的一双手了。” 虽然那些血,着实是有点令人恶心。 陆引鹤看着眼前人,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伸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再次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闷声说道: “你这么坚强,让我该怎么办?晚棠,我于你而言,是不是才是最没用的那个人?前世你吃了那么多苦,而我都不知道。” 他开始痛恨前世那个太过压抑的自己了,要他一早就开始释放自己的内心,不顾一切对已经嫁入卢家的她使用权利强取豪夺,是不是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她可是谢家的三小姐啊,本来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金尊玉贵般的过完这一生。 而谢晚棠却轻笑出声,反过来安慰他说道:“这有什么,前世,咱俩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正如,我当时也不知道,其实你跟谢家跟我哥的渊源颇深。” 陆引鹤闻言,沉默了,有些话,他无法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她不懂,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何其龌龊。 陆引鹤只能颤抖着手,克制着自己,轻轻安抚她的发丝:“你放心,卢家,宋家,咱们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说这话时,他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谢晚棠不知道,她只是点了点头,笑容也收敛了不少。 会的,他们现在不就是正在做这样的事吗。 谢晚棠退出了陆引鹤的怀中,转头看向窗外,外头风雪已停,阳光也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层,撒了下来。 谢晚棠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她笑了,眼里透出细碎又明亮的光。 “你看,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陆引鹤看着她的手在阳光下滑动,莹白的手似乎在阳光下似乎格外具有吸引力,令他心生向往,忍不住抬手,学着她的样子,将手伸到了阳光下,细细感受它所带来的暖意。 他侧头去看身旁的人,她脸上漾着浅淡的笑容,与其说她在感受阳光,不如说她在把玩。 谢晚棠扭头看向陆引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将手收了回去,毫不留恋的转身。 陆引鹤看着她转身离开,也将手收了回来,只是当他将手收回的时候,却又无端的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感,他摩挲着手指,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暖意。 他看着她的背影,其实于他而言,她才是最能温暖他的阳光。 谢晚棠可不知道陆引鹤那有些旖旎的心思,因为她现在正在经历一件颇为尴尬的事。 她刚一转身,就感觉头脑一晕,鼻腔涌出来一股热流,她抬手去摸,感觉有些湿热,再一看,就诧异的呆愣在了原地。 “啊,这......”谢晚棠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她流血了? 准确的来说,她是流鼻血了。 她赶忙拿起手帕掩住自己的鼻子。 陆引鹤走过来就发现她的不对劲了,看见她手上的血,他脸色一变,瞬间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晚棠,你哪里受伤了?” 见她一直捂着鼻子嘴巴,他也看不见是什么情况,只能焦急的追问道:“是嘴巴还是鼻子?” “大概......大概是流鼻血了。”谢晚棠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说道,这个时候突然流鼻血,还是在陆引鹤的面前,这也太丢脸了吧。 陆引鹤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看了眼周围的炭盆,一拍自己脑门,懊恼说道:“怪我,房内的火盆摆放得太多了。” 谢晚棠闻言,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其实也不一定是因为火盆的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这几天补汤喝太多了,天天晚膳上喝一大碗,这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咱们先去医馆看看。”陆引鹤说着就想拉谢晚棠往门口走去。 谢晚棠紧急收住了脚步,满脸抗拒的看着他:“这......倒也不必如此大阵仗吧?待会应该就不流了。” 流点鼻血就要往医馆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多大病了。 “不行!必须得去医馆看看!”陆引鹤不假辞色的拒绝了:“你不去让大夫看过,我不放心!” 陆引鹤还是拉着谢晚棠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清月被突然打开的房门惊了一下,扭头去看,就看见表少爷跟自家小姐的手又牵在一起了。 然而还没让她纠结起来,就看见谢晚棠用帕子捂着鼻子,那手帕上还沾着血,顿时也是心里头一阵慌乱,担心自家小姐是不是不小心受伤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谢晚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陆引鹤抢先一步说了:“她流鼻血了,先带她去医馆看看。” “是,是!”清月连连点头,慌张得跑出去叫马车过来接人。 陆引鹤则一直拉着谢晚棠的手,护着他走出了饭馆,跟她一同上了马车,朝着医馆的方向而去。 谢晚棠与陆引鹤这里,终究是以谢晚棠流鼻血而潦草收场了。 而另一边的何木见事情已经完成,便也悄悄退出了人群,拍拍屁股溜走了。 不过那些邻里也多是好事之人,就围在外面不走了,反正大冬天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难得有这么一出笑料,不得好好看看啊。 卢霖跟秦摘月两人也没有任何办法,这外头的人赶又赶不走,他们想出又出不去,只能硬着头皮扛到了后半夜。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那些人也扛不住了散了,两人这才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逃出了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是没法再住下去的了,秦摘月哀怨的看着卢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的格外惹人怜爱。 “卢郎,这可如何是好啊,出了这样的事,我怕是也回不去戏院了。” 经此一事,他秦摘月要想再在这京城唱戏怕是不能够了,传出这样的事来,估计是没有哪家戏院还愿意要他了,所以他必须抱紧了卢霖这根大腿才行。 卢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一下子就被秦摘月给问倒了。 秦摘月见卢霖默不作声,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脸上的哀色却更加浓郁了,他动作优美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摆出一副故作坚强的姿态,对着卢霖柔声说道: “也罢,我本就是贱命一条,世人不能容我,我就算死了也不足惜,但求卢郎心里留我一席之地,清明中元能给我烧上两张黄纸,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说罢,就要朝着广安河的方向而去。 此话一出,卢霖哪里还忍受得了,他怎么忍心看着秦摘月就这样死在他面前,连忙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抚着。 “卿儿,你这样说,不是在剜我的心嘛,你莫怕,我总会有办法护下你的!” “世道这样艰难,哪里还会有什么办法?”秦摘月趴在卢霖怀里哭诉着。 卢霖闻言,却感觉眼前一亮,是了,既然世道这样艰难,那他直接把人带进府里去不就好了! 反正这种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他父母的耳中,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先斩后奏将人带进卢府去再说,总归他要是以死相逼,想来他父母也没办法分开他们! 卢霖也是下定了决心,趁着夜色,就直接把人带进卢府去了。 第159章 信封 陆引鹤带着谢晚棠去了医馆,让大夫把了脉,大夫一连串说了很多话,总结起来就是最近补汤喝太多了,体内聚集了许多虚火,而火盆又用得太多,虚火上行,这就导致流鼻血了。 没什么大问题,少喝点补汤,多喝点清润的梨汤,屋内不要摆放太多火盆就行了,连药都不用捡。 谢晚棠听完后,有些尴尬的看着陆引鹤,看吧,她就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陆引鹤却没想那么多,听到她没事,便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细细的叮嘱了清月,要听大夫的话,对谢晚棠的事要多留心些。 清月点头应下了,过后却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就是有些想不通。 回到谢府后,陆引鹤先回了客院,去到书房,仔细回忆了一番,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下来,随后装进信封,又去了栖然院找谢晚棠。 谢晚棠听到通禀,也没让人带到花厅去,直接让他进了正厅。 何妈妈收到消息想提醒谢晚棠这似乎有些不妥,虽然陆引鹤的名义上是表少爷,但好歹也是外男一个,就算不在花厅,也该在偏厅见才是,因为正厅两侧就是厢房跟书房了,着实是私密了些。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阻止,陆引鹤就已经被清月请进去了,何妈妈只好接过小丫鬟要送的茶水,打算自己亲自送进去,然后盯着。 正厅内,何妈妈挑起门帘走了进来,给陆引鹤端了茶后,便站在了谢晚棠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走了。 陆引鹤也没开口说缘由,只是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谢晚棠心下了然,看向身后的何妈妈跟清月,吩咐道:“你们两先下去吧。” 清月倒是没有什么疑虑,应了一声就要走。 倒是何妈妈,显得有些忧虑的模样,迟疑了一会才小声跟谢晚棠说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谢晚棠闻言晃了一下神,看向了陆引鹤。 陆引鹤也抬眼看向谢晚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显然他也听到了何妈妈的话,现在都端看她怎么抉择了。 “何妈妈,先下去吧。”这一次,谢晚棠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何妈妈也听出来了,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退下了。 不过她也没走远,就在廊道上守着,既不会听到厅内的对话,又能让外头的人看着她是守在门口的,不让人非议了自家小姐去。 见人都走了,陆引鹤才站起身来走到谢晚棠身侧的空位上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是什么?”谢晚棠有些不解的接过。 陆引鹤云淡风轻般说道:“宋家的罪证,今天的事闹得有些大了,不出意外,明天朝会上,便会有人拿出来说,而这时候,就是攻击宋家最好的时候。” 谢晚棠闻言不由的挑了挑眉,立马打开来看,这里头写的是关于宋伏涛在荆州为三皇子扣下蜀锦,倒卖至海外一事。 不过字迹潦草,显得很慌乱,看起来就像是在危急时刻下写下来的。 谢晚棠看了陆引鹤一眼,陆引鹤嘴角含笑,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张纸。 “一点小戏码而已,你找个有功夫的,悄悄放到二皇子手下的龚长史那,他自然会跟二皇子禀报,以二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想来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二皇子虽然未必会就此下定论,但一定会派人去查,只要顺着上面的线索去查,便能查到宋伏涛身上,宋家,逃不掉的。” 谢晚棠看着手里的那张纸,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轻笑出声:“如此一来,便与我们无所关联了。” “对。”陆引鹤看着谢晚棠,点了点头。 谢晚棠将纸张折叠好塞回信封,起身就要出去找吴珅,吴珅功夫不错,又值得信赖,此事交由他去办最为合适。 只是谢晚棠还没走出去,就被陆引鹤牵住了手腕:“三小姐要去哪?” 谢晚棠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当然是去找人送信啦,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陆引鹤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那个信封,眼底闪过一丝揶揄之色:“我如此辛苦行事,三小姐用完就丢?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吧。” 谢晚棠此时才反应过来陆引鹤的意思,有些失笑,仰着下巴看向他:“那陆公子觉得我当如何报答?” 陆引鹤勾起嘴角吗,仰头看着面前之人:“那就要看三小姐对我有没有心了。” 此时陆引鹤还坐着,谢晚棠便弯着腰靠近了他几分,语气轻柔婉转,极度令人容易产生浮想:“还请陆公子放心,心、思,是一定会送到的。” 陆引鹤看见谢晚棠突然靠近,只觉得一股馨香扑鼻而来,令他有些失神。 谢晚棠挑眉勾了勾嘴角,说完便毫不留恋的抽手离开了,只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还留在原地,她撩起门帘溜进来的那一阵风,吹散了那股香气。 但陆引鹤却觉得,那些香味似乎都被风吹进了他的身体里,萦绕在他的心头,经久不散。 他不自觉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笑意漾出,摇了摇头,似无奈又似是在回味。 谢晚棠找来了吴珅,将信封交给他,仔细交代了一番。 “这封信,入了夜后,你悄悄放进二皇子手底下的龚长史府中,要让他发现这封信,切记,万不可被人察觉,注意安全!” 吴珅郑重接过,躬身抱拳行礼:“请小姐放心,属下必定安全将信送达!” 谢晚棠颇有些无奈的嘱咐了一句:“我是让你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吴珅愣了一下,紧接着应下:“是!属下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 “去吧。”谢晚棠叹了一口气,朝吴珅挥了挥手。 “属下告退。”吴珅将信件塞入胸口的衣襟中,行礼告退了。 谢晚棠看着吴珅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祈祷,此事一定要顺顺利利才好。 第160章 打断 当天夜里,谢晚棠担忧得睡不着觉,一直在书房里等着,直到清月过来替吴珅传话,说一切顺利,谢晚棠这才松了一口气,被清月扶着上了床。 彼时,龚长史正在书房为二皇子书写明天朝会要用到的朝议,他听到门口有动静,是以开门一看,门缝中夹着的一封信就这样飘落在地上。 他狐疑的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什么异状,这才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里头的内容,顿时瞪大了双眼,高声呼喊来下人:“来人!快来人啊!” “大人!怎么了?”一个小厮从旁边的走廊上蹿了出来,快步跑到龚长史面前问道。 龚长史见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小厮居然从别的地方跑出来,一时气急,颤着手指指着他质问道:“你不是该守在门口的吗?!方才去干什么了?!” 小厮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喏喏说道:“方才奴才有些不舒坦,便去出了趟虚恭。” “那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小厮连忙摇头:“奴才不曾看见有可疑的人。” “那你还不赶紧去问!要是指望你,只怕我死了都没人发现!”龚长史气得狠狠踹了小厮的屁股一下,一下子就将小厮踹倒在地。 小厮在地上打了个滚后便立马跪在地上,连连告罪,显然也是有些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得很。 “求老爷恕罪,求老爷恕罪,奴才现在就去问。”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爬起来去找人,一瘸一拐走到了院门边却又被龚长史给叫了回去。 “慢着!” 龚长史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信件上,心想来送信的人必定是个高手,不然府里巡逻的侍卫肯定是有所察觉,而此人只是送信却并未伤及他的性命,想来,也只是想通过他的手来调查信里提到的那件事。 此事可是跟三皇子有关啊,而他又是二皇子的人,一旦信里的内容是真实的,那必然能为二皇子断掉三皇子的一条财路,此事过后,他必定能得到二皇子的嘉奖,说不定还能借此再往上升一升。 想到官职,龚长史眼底的贪婪渐起,他一咬牙下定决心,直接吩咐道:“不必去问了,你现在去叫人套上马车,我要去二皇子府上一趟!” 与其叫人去查探那个不知名的人来浪费时间,不如他直接去找二皇子商议更好!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又赶忙调转了方向,一瘸一拐去叫人套马车。 龚长史上马车之前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也顾不得天色已深,此事紧急,越早做出决断越好,况且,白天在南城发生的那件事,傍晚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这可是一个定好的机会啊! 幸好京城并未实行宵禁,不然他此刻就是再心急,也没办法将消息送到二皇子府中。 此时二皇子正窝在某个小妾的怀中,温香软玉,兴致高涨,蓄势待发,事刚进行到一半,就被人拍门打断了兴致,二皇子一阵恼火,抽起枕头就砸向房门。 “滚——!!!” 怒吼了一声,随后又跟小妾滚在了一起。 门外来叫人的侍卫吓了一跳,但一想到还在偏厅等着的龚长史,千交代万吩咐说有急事要找二皇子,侍卫还是硬着头皮敲了第二次门,并且大声喊道: “殿下,龚长史说有急事找您,此时正在偏厅等候。” 里头的二皇子闻言动作一顿,眉宇之间浮现不耐之色,但龚长史这么晚过来找他,显然是有大事的,他忍着怒气从小妾身上爬了起来。 “更衣!” 二皇子暗暗咬牙,这个龚长史,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他铁定送他去做太监! 门外涌进来一群丫鬟,手脚轻柔的替二皇子穿衣服。 小妾就跪在床榻上,手指勾着二皇子的裤腰带,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爷~,待会可还会回妾身这来?” “小妖精。”二皇子咧嘴一笑,手指摩擦着小妾那娇艳的红唇,“等着!爷去去就回!” 二皇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便一脸黑气的走了出去。 一直在偏厅等着的龚长史看见二皇子那黑如锅底的面色,吓得一哆嗦,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拜见二皇子,深夜叨扰,还请殿下恕罪。” 二皇子甩了甩披风坐在了主位上,冷冷的看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沉声说道:“龚长史,听说,你有要紧事找本宫?” 龚长史闻言心神一跳,二皇子的言外之意就是,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就可以准备受罚了。 龚长史立马从袖口中摸出信件,跪着用双手恭敬的递了上去。 “这是下官刚刚收到的信件,还请二皇子过目。” 二皇子接过信打开一看,越看眼底的神色越亮:“这上面的内容,你可都查实了?” 龚长史摇了摇头:“并无,下官也是刚收到的,还没来得及。” 二皇子眼底的光瞬间就暗下去一大半,皱着眉头问道:“那送信的是谁?你可知晓对方的身份?” “这......”龚长史被二皇子连环追问,感觉自己后背都要被冷汗浸透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下官也不清楚。” 二皇子闻言,顿时一股怒火涌了上来,他巴掌将信纸拍在了桌子上,对着龚长史怒吼道:“这也不知,那也不清楚,你就单凭一张轻飘飘的信纸就想让本宫去定老三的罪吗!” 龚长史立马吓得再次匍匐在地:“请殿下息怒,下官觉得这可是一次能试探三皇子的大好机会。” 二皇子冷哼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碗,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是对龚长史不满了:“哼,什么机会?” 龚长史将今天在南城发生的那件事说给二皇子听,并且点明了卢家跟宋家的关系。 二皇子挂着茶沫的手一顿,用眼尾扫了龚长史一眼:“你是说,这卢家女被宋家大少爷纳进了府里?” 龚长史点头如捣蒜:“是,卢家子如今出了这样一档丑闻,明日朝会上必然会有御史提及,而这卢家女又恰巧被这宋家给纳进了府里,这就是试探宋家是不是三皇子之人最好的时机了。” “况且,下官见这信上所写之事如此详细,不像是假的,只要咱们派人去查,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有结果。” 二皇子沉着脸没说话,右手手指一直在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显然,他也在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沉默良久,二皇子才下定决心:“你现在就去安排,明天朝会上只要有御史提及这件事,便立马让人扯到宋府身上,还有,信上的内容,立马派人去查实!” 龚长史弯腰应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可算是过了,但愿,送信的人别让他失望啊! 第161章 革职 第二天,朝会上。 明徵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争吵不断的朝臣,有些疲惫的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前面已经打过好几轮机锋了,大部分都是都是因为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事在争论不休。 明徵帝忍不住出声打断:“罢了,此事今日便到此为止了。”说完瞥了身旁的大太监一眼。 那大太监立马尖声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一位御史立马站了出来,朝明徵帝递上了奏本,以治家无方,其子私德无修,弹劾了卢彦松。 大太监立马跑下去将奏本拿上来递到明徵帝面前。 明徵帝本来就心里头烦闷不已,这卢彦松还一头撞了进去,明徵帝看完当时就把奏本摔在了桌子上说道:“无修无德无能之辈,居然还能进礼部,立刻革职查办,不得有误!” 二皇子的人便借机将事情跟宋伏涛攀扯上,因为宋子恒纳了卢霜,因而不少人借着这一点对宋家加以攻讦。 三皇子因为思及宋家每年都给自己奉上不少蜀锦,换取了大笔银钱,是他的钱袋子,他当然不允许宋伏涛被牵扯上,立马暗示手底下的人为宋伏涛开脱。 一来二去,这事也没个定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也让二皇子更加笃定了宋伏涛是三皇子的人,不然三皇子怎么会如此护着,想到那信上所说之事,他就忍不住想笑,虽然不知道是谁所为,但对方真的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过来。 不过二皇子也咬住了卢彦松这点事,对着三皇子阴阳怪气的好一顿嘲讽,三皇子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换个不停,二皇子就更得意了。 下了朝回到自己府上之后,三皇子气得摔碎了一套茶盏,忙叫来了人,去宋家好好敲打一番,让他们低调行事,莫要再生事端。 宋家接到消息,一片愁云密布,本来今年运势看着就不太好,就想着过年好好热闹一番,冲冲霉气,祈求来年一帆风顺,家里的爷们官运亨通,带着宋府更上一层楼。 而现在只能抛开一切热闹的打算,只能想着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了,不过却也更加怨恨起卢家来了,连带着后院里的卢霜也暗戳戳受到了不少白眼。 宋子恒得到消息之时,也气得双眼发红,在书房里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礼部。 卢彦松因为官职不够高,上不了朝会,正当着值跟同僚之间说笑呢。 “哎呀,卢兄,听说卢兄即将要当外祖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是啊卢兄,届时这宋家要是摆满月酒,可一定要让我们上门恭贺一番啊。” “好说,好说。”卢彦松被恭维得特别高兴,自得的仰起下巴抚着上面的胡须。 虽然卢霜怀孕还不满三个月,但是当卢家接到卢霜传过来的消息时,就已经大肆宣扬了一番,好跟旁人炫耀卢霜在宋家何其得宠,地位稳固。 而且卢彦松都已经想好了,待明年他的女儿为宋家生下嫡长孙,他就可以趁机让宋家将卢霜提到正室之位上,说不定还能借此让宋家帮他把官职往上提一提。 想想就觉得美哉。 突然闯进来两个侍卫,一把就将卢彦松给擒住了,众人一阵惊慌,卢彦松此时还有些不明所以,高声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如此粗鲁无礼,我定要禀报给尚书大人治你们的罪!” 这时,一个公公走进来,站在卢彦松面前,冷哼一声,拂尘一挥便开始高声唱道: “奉,陛下口谕,六品主事卢彦松,治家无方,其子私德无修,即日起,革职查办,不得有误,钦——此——!” 一个六品主事被革职,连圣旨都用不上。 卢彦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眼睁睁看着那位公公走过来,将他头顶上的乌纱帽给摘了。 他顿时感觉腿一软,就想朝地上倒去,只不过被两个侍卫架着,就是想倒也倒不了。 而刚刚还在跟卢彦松说笑的那些官员,此时各个头低得跟个鹌鹑似得,恨不得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就怕无缘无故被牵连到自己身上。 卢彦松被侍卫拖着,拖出了皇宫,也还算有人性,没直接扔到宫门口,而是送回到了卢家。 卢家。 张氏刚起身没多久,还在用着早膳,就有婆子跑过来跟她禀报了,说昨晚卢霖好晚才从外头回来,衣衫头发凌乱,身上沾染着脂粉香气,还带着一个男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张氏乍一听也没朝那方面去联想,只当秦摘月是卢霖的友人,因为太晚了不方便回去这才来府上借住一晚。 不过自己儿子回来这么晚,衣衫又凌乱,还有脂粉香气,这就不得不令张氏深思了,卢霖该不会是去什么青楼妓院消遣去了吧?! 先前她也安排过两个通房丫鬟给卢霖,也不见得他碰那两个丫头,她当时还以为卢霖是还没开窍呢,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难道是嫌弃那两个通房丫头不够好看?看来下次得找人牙子再买两个漂亮的来才行!总不好老是跑到那些地方去发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病呢。 张氏在心里暗暗思量,没看见婆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那个婆子看来,少爷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可不似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看他那走路的姿势,倒像是有些像从下三滥地方出来的。 只不过还没等那婆子将心里的猜疑说出口,卢府前院就闹腾起来了,皆因一家之主卢彦松居然被两名官兵拖死狗似得,将人扔在了卢府大门前。 看门的小厮七手八脚的将卢彦松抬进府里,通知人的,叫大夫的,六神无主的,群龙无首的,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162章 闹腾 张氏被人扶着来到前院时,身上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白粥米粒,显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慌乱得打翻了手里的粥,来不及处理便慌忙赶到前院来了。 就见到了卢彦松那狼狈的模样,头上的乌纱帽,身上的官服都被扒得一干二净,再一听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张氏便双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还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婆子手脚快给接住了,用力的掐着张氏的人中,掐出血来了才把人掐醒,这家里头顶事的那个已经不成样了,这个可不能再晕过去了。 张氏醒过来后只觉得天都塌了,直到身旁的婆子提醒这才强撑起精神来,忙吩咐人先去给卢彦松请大夫过来,然后又风风火火的赶到卢霖的那个院子。 这卢霖心也是真大,经过昨天那一遭事,今早醒来还有心思想那旖旎之事,跟秦摘月还赖在床上嬉戏打闹。 在门外守着的小厮丫鬟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都是一副吃了苍蝇还要憋着的难受模样,简直无法形容,料谁也想不到,自家少爷竟然是好这一口的。 张氏火气冲天的来到了卢霖的院子,听着里头传出来那两个男人嬉戏玩闹的声音,只感觉眼前黑了又黑。 张氏用力推开房门,走进去就看见两个衣衫松垮的男人在床上纠缠在一起,发疯似得大叫了一声:“啊——!!!” 床上的两人瞬间愣在了当场,扭头去看,卢霖看见张氏那黑如墨汁的脸色,心中大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下的秦摘月已经被张氏拖下床,一边打一边骂了。 “贱人!浪蹄子!畜生!下流囚攮、狗屁倒灶、下三滥的玩意!带坏我儿子......”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啊。 秦摘月一边躲闪一边朝卢霖求救:“卢郎,救我,卢郎,救救我......” 卢霖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将秦摘月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硬生生挨了张氏的一巴掌。 张氏失手打了卢霖一巴掌之后便收住了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娘,求您放过摘月,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求您成全我俩!”卢霖直接对着张氏跪了下去,那秦摘月则缩在卢霖的身后不敢抬头。 张氏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怒斥着卢霖:“不可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你父亲已经被圣上革职了!今天这个贱人必须死!!” 卢霖满眼不敢置信的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父亲会因为自己的事被革职。 “来人,将这个下三滥的玩意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张氏说着就要去让人去拉秦摘月,秦摘月死命的拉着卢霖的手臂,跟他求救。 “卢郎,救救我,你知道的,这不是我的错啊,卢郎......” 卢霖看着满脸可怜模样朝他求救的秦摘月,心里头泛起一股酸涩,他当然知道不是秦摘月的错,事情走到这一步,跟他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看向秦摘月身后的花瓶,突然发了狠,将那花瓶摔破,拿起碎片就抵在自己的脖子前,看着张氏说道:“娘,你今天要打杀摘月,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张氏也是被卢霖吓了一跳,一时不敢有所动作,满是心痛的看着他拍胸口问道:“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个下三滥的玩意对自己的娘亲以死相逼?!!” “是!”卢霖很肯定的点头。 左右父亲的官职已经丢了,总不能让他也没了秦摘月吧。 眼见两母子就这样僵持不下,张氏还想再发一下狠,可卢霖直接拿着陶瓷片朝自己的脖子用力,一道鲜血就这样流了下来。 “不要!”张氏尖叫了一声,到底是她败下阵来,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真的要逼死他不成?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卢霖,心想这个儿子是靠不住了,那小贱人的事过后再来处理,现在这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还是得去找卢霜,让她跟宋家的求求情,帮自家老爷官复原职才是正事。 张氏不再跟卢霖纠缠这些事,一甩手走了。 卢霖见张氏走了,手一抖,瓷片从手中滑落,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片,他扭头看向秦摘月,缓缓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关,勉强算是过了。 谢府,栖然院。 当谢晚棠听到卢彦松被革职消息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房里看账本呢,听到何妈妈的禀报,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第一步啊,成了。 她合上手里的账本,看向一旁的何妈妈:“何妈妈,待会派人去给陆公子送上两份栗子糕......再加一份枣泥山药糕。”枣泥山药糕是陆幼泞喜欢的。 “是。”何妈妈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着急下去安排,而是试探性的看着谢晚棠问道:“小姐似乎对这位表少爷青眼有加。” 谢晚棠闻言愣了一下,眼眸微闪,笑出了声,摸着账本上的花纹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何妈妈,或许......以后会亲上加亲也不一定。” 何妈妈闻言心中一惊,小姐这话也实在是太大胆了些,她连忙走近两步低声劝道:“小姐,这、这表少爷的身份......老夫人跟老爷可不会同意的,你可不能做什么糊涂事啊!” 谢晚棠却悠悠说道:“何妈妈,此事倒不急有个什么说头,待明年会试殿试考完,自会有分晓。” 何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家小姐的意思是除非这个表少爷考中了,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亲上加亲一说。 听到这话,何妈妈倒是心安了不少,还好,自家小姐不是被迷惑了就行。 不过她又开始为谢晚棠分析起来,单单只是考中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名列前茅才行,一甲就三个,状元、榜眼、探花,这不敢强求,但最低最低限度,也得是二甲上等才行。 虽然这个表少爷家世不太好,但家世低也有家世低的好处啊,拿捏起来也更容易些,而且那表少爷家里没有父母,这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了。 谢晚棠不知道何妈妈已经在帮她操心以后的事了,随手换了另一本账本继续看着。 客院内。 陆引鹤看着摆放在他面前的两碟栗子糕,嘴角无声的抽动了一下。 陆幼泞则在一旁掩嘴偷笑,默默的将那份枣泥山药糕挪得离自己更近些,果然,还是晚棠姐姐才最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陆引鹤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夹起一块栗子糕放进了嘴里,味道倒是让他眼前一亮,栗子糕里的糖减了不少,中间还夹着玫瑰花酱,吃起来清香怡人,不甜不腻。 吃着栗子糕,陆引鹤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第163章 杀意 宋府。 张氏来到宋家门前想见卢霜,结果连门都进不去,明明上次卢霜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时,她还能从侧门进去看卢霜的。 张氏心里也明白,宋家这是看卢彦松被革职了,就开始避嫌了,也是防着她找上门来求情。 张氏心里恨啊,但是也没办法,现在唯一能帮到卢彦松的就只有宋家。 她偷偷来到后门,花银子买通了小厮,进是进不去的了,要见卢霜一面估计也够呛,所以只是让小厮帮忙给卢霜近身服侍的丫鬟传个信,过来见一面。 那小厮找了内院干活的婆子,把钱分给她一半,让她帮忙把人叫出来,他是没法进到内院去的。 就这样几经周折,卢霜的丫鬟金钗才来到了后门,见到腿都快站断了的张氏。 张氏声泪俱下的跟金钗哭诉了一番,让金钗一定要把消息传到卢霜的面前,让卢霜一定要帮帮卢家才行。 金钗好歹是跟着卢霜进宋府的,自然明白卢府要是倒台了,对卢霜的影响有多大,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卢霜不好,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金钗连忙应下,立刻转身回去找卢霜。 卢霜这头刚听到金钗替张氏递进来的消息,便觉得五雷轰顶,恨不得当场晕过去,醒过来发现只是一场梦才好。 她现在日子可刚刚才开始好起来啊,这卢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爹的官职要是没了,那她还有机会坐上宋子恒的夫人之位吗? 金钗见卢霜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卢姨娘,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找一下大少爷,替卢家求情,让大少爷帮老爷复职啊。” 卢霜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快!快扶我去见大少爷!” 金钗扶着卢霜,两主仆深一脚浅一脚的找去了宋子恒的书房。 宋子恒此时本就因为卢家的事牵连宋家而恼火得很,本不想见卢霜,可卢霜就在书房外大喊大叫的闹腾,宋子恒想到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到底还是压下火气,让卢霜进来了。 卢霜一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宋子恒的脚边,扯着他的衣摆哀求道: “大少爷,求您帮帮卢家,帮帮我父亲,他这是无妄之灾啊,真是冤枉极了,还有我哥,我哥他、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男人......” 这么肮脏不堪入耳之事,就连卢霜自己都说不出口来,她只能跪在地上祈求宋子恒,一遍遍说着卢彦松是被冤枉的,卢霖是被陷害的,求宋子恒帮帮卢家。 宋子恒沉着一张脸看着卢霜,越听越恼火,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卢霜摔过去,没打中她,只是擦着她的耳朵飞了过去,摔碎在她身后的地板上。 卢霜被宋子恒的动作惊吓了一下,一下子便止住了声呆愣在了原地,她隐约能感受到,耳朵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宋子恒弯腰,一把掐住了卢霜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阴狠与冷漠的对她说道: “卢霜,你明白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要是识趣,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护着这个孩子,不然,宋府要是因为卢家的事被牵连,那他活不活,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最后一句话,宋子恒是看着卢霜的肚子说的,说完,他就嫌弃的甩开了卢霜。 卢霜想到刚刚宋子恒看她的那个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在宋子恒眼底已经看到了杀意,他想杀了她,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恐怕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确实,要是宋府被卢家牵连倒了台,那她就算生下了长子,宋子恒也不会将她扶上正室之位,宋家更不可能放过她。 可要是卢家倒了,那她还能有什么底气再去争再去抢呢? 卢霜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不对,她还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帮她抢回一切的,宋子恒说得对,目前这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依仗了,她必须好好护着这个孩子。 宋子恒负手而立,背对着卢霜,没看见她的神色,只是低声的吼了一声:“滚回你的院子好好待着!” 卢霜缓慢得从地上爬起来,走出了书房,在外头焦急等着的金钗见到卢霜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卢姨娘......” 金钗刚想开口问结果如何,一眼扫到了卢霜耳朵上被刮出来的血痕,顿时吓得惨白了一张脸,不敢再过问些什么,扶着卢霜离开了宋子恒的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花园之时,正好看见宋知瑶在园子里玩,今天的卢霜没想着上前去膈应对方,却没想到宋知瑶反而主动过来招惹她。 “呦,这不是卢姨娘嘛,今天见了我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得躲着我走了?” 没错,宋知瑶就是故意在这里堵人的,她比卢霜更早知道了卢家发生的那些事,她也知道了卢霜去找了她哥,所以她也是特意等在这堵卢霜,好借机发泄一下之前在卢霜身上受过的气。 卢霜怒目瞪了一眼宋知瑶,她想起刚刚宋子恒的警告,深吸了一口气,便要避让开来,带着金钗想绕过宋知瑶。 而宋知瑶却以为卢霜是心虚,心情大好,反而开始不依不饶的拦起路来。 “诶,着什么急呀,总归我今天有空得很,可以陪你好好聊一聊。” 卢霜把脸撇到了另一边,咬牙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跟你吵。” 宋知瑶听完直接笑出了声,真是越听越觉得好笑,简直要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卢霜说她今天不开心,可她宋知瑶今天很开心啊。 宋知瑶做作得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被笑出来的泪珠,语气之中满是嘲讽的看着卢霜: “哈哈哈,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是因为你父亲被革职了还是因为你哥做出的那些肮脏事啊?说说,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你——!”卢霜抬起手指着对方,眼眶都气红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呵——”宋知瑶冷笑了一声,一步一步朝着卢霜逼近:“我过分?卢霜,没想到你也有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可我今天还就真想过分一下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第164章 跑路 在宋知瑶步步紧逼之下,卢霜也不想再忍耐,抬手就想推开宋知瑶。 哪知宋知瑶下意识反击,一下用力过猛,加之地上有冰且滑,卢霜一下没站稳,整个人猛地朝地上摔去。 卢霜倒在地上,脸色一下就白了,捂着肚子站都站不起来,呻吟声从她嘴里溢出: “呃——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宋知瑶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这个女人之前也用同样的计谋捉弄过她,便以为这次又是旧计重施,开口就指着卢霜来骂: “你这个女人,上次便是用这样的计谋陷害我,这次别再想用同样的计谋再陷害我一次,你赶紧给我站起来,否则我就告诉我哥了!” 见卢霜还不起来,宋知瑶就想上手去拉扯她,却被自己的丫鬟芙蓉给阻止了。 “小姐,你看,有血!”芙蓉指着卢霜身下被血沁红的雪。 宋知瑶也是震惊的捂住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卢霜,心里也是慌得要死,不停的问身旁的芙蓉: “芙蓉,这、这怎么办?” “芙蓉,你看见的,是她先推我我才反击的!这、这不关我的事啊!” “怎么办?大哥会不会打死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不行,不能这样,我、对!我们去找母亲,母亲肯定会有办法的!” 宋知瑶就这样拉着芙蓉的手跑掉了,独留卢霜跟金钗在园子里。 金钗蹲在地上托着卢霜的上半身,看着逐渐被血染红的白雪,卢霜此时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她心里也是慌到不行,眼见宋知瑶也跑掉了,她着急得大声呼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卢姨娘流血了!” 几个在园子里干活的婆子闻声赶来,忙把卢霜抬回了她的院子,又叫人着急忙慌的去请府医过来。 府医替卢霜把了脉,又看了眼被血染红的裙袄,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知瑶一直躲在宋大夫人处不敢出现,消息传到了宋子恒的耳中,他又气得将房里的东西砸了一通。 他捏紧了拳头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眼尾发红得像一只野兽。 果然是没用的女人,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既然如此,那卢霜也就没必要活着了,就让她下去陪他那未出世的孩儿吧! 宋子恒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下定决心。 当晚,宋家便传出来消息,卢霜因为小产导致大出血,殁了。 因为死的只是个小妾,而宋府又被三皇子警告了要低调,所以也没有发丧,只是随便买了个棺材,当晚就拉出外城去掩埋了,连灵都没有停。 张氏还在家里期待着卢霜的好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卢霜小产大出血,一尸两命的一个结果。 张氏不敢相信,跑到宋府去大闹一番,想要见卢霜最后一面,她不敢相信卢霜已经死了的事实。 结果却被门房给拦住了,连大门都进不去,也没个说得上事的人出来接应她,等来的也只有宋府轻飘飘的一句话: 卢霜既然已经进了宋府,那生是宋府的人,死是宋府的鬼,就连尸首也是宋府安排掩埋了,旁人无权过问。 张氏一下子承受不住打击,倒地崩溃大哭,朝天大喊冤屈,怒斥老天不公。 怎么办?卢霜死了,没人在宋家为卢彦松说话了,眼见宋家如此冷漠,她夫君的官位要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张氏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彻底的晕死了过去,最后还是被跟来的家仆抬带回去的。 谢府,栖然院。 谢晚棠得知卢霜小产身亡的消息,手上的剪刀没控制住,一下子剪下来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她低头看着那枝梅花,心道可惜了。 何妈妈在一旁絮叨了一句:“倒是可怜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过这样也好,要真是生出来了,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呢。” 谢晚棠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放下了手里的剪刀,扭头对清月说道:“去帮我找一本金刚经来。” “小姐要金刚经做什么?”清月有些不解的问道。 “抄经,静心。”谢晚棠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空灵:“待我抄好后,便送到昭灵寺去,就当是为了谢家祈福了。” “小姐也觉得那个孩子可怜?”何妈妈有些疑惑的问道。 谢晚棠只是笑了笑,没应话,她是想到了前世她为卢家抄写了那么多经书,没有一本是为谢家为她身边人而写的,重活一世也不该是她遗忘的理由。 谢晚棠抬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面容平静,眼底波澜微漾。 愿前世诸位,皆得安息。 卢家。 秦摘月躲在远处看着张氏被人抬进府里,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光。 眼看着这卢家形势已经不对头了,秦摘月晚上陪着卢霖闹腾了半宿,还在房内点了安神香,等着卢霖睡熟之后,便趁着夜深,搜刮了卢府大半的银子跑路了。 或许,前世的秦摘月跟卢霖在一起那么多年,确实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可这辈子,眼见卢家要没落了,卢霖这个大少爷也当不成了,他不趁现在卷了银子跑路,难不成还真就跟着卢霖穷苦过一生不成?他又不是个傻子! 卢霖一早醒来发现秦摘月不见了,一时还没想到是他跑了,只觉得是张氏容不下他,趁他睡着便把秦摘月给绑走了,不管不顾的跑过去跟张氏大闹了一番。 张氏气得一巴掌扇在了卢霖的脸上,怒骂道:“你为了个戏子就要这样来跟你的母亲闹吗?!你要不要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了?!你父亲的官职丢了!你妹妹死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卢霖被打得有些懵了,无措的站在那,讷讷说道:“母亲,我......我只是在担心摘月,他、他不见了......” 张氏此时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你说那戏子不见了?” 卢霖点了点头:“是啊,一大早就没见到人了,所以我才过来问母亲的。” 张氏猛地瞪大了双眼,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带了人往库房而去。 第165章 活路 张氏带人来到库房门前,见库房的门锁并没有被破坏,张氏心下稍安,连忙拿出钥匙打开来查看里头的东西。 哪知一打开看见里头的情形,顿时被惊的三魂七魄俱散。 那库房最里头的一扇窗户就这样大咧咧的敞开着,被风吹得‘啪啪’做响,库房里也是一片凌乱,除了一些大件的瓷器摆件,里头的金银首饰珠宝全部都被洗劫一空了。 张氏抖着手在库房里转了一圈,越看心越凉,她的嫁妆,宋家给的聘礼,前些日子卢彦松升官后暗戳戳收的一些贵重之物,几乎全都没了啊!!! 张氏经受不住打击,腿一软,倒在地上,又哭又骂:“老天爷!你当真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外头围拢着过来看热闹的下人,其中一个小厮看了眼前面的场景,缩了缩脖子,悄悄退出人群,从后门溜走了。 卢家因为卢霜嫁进宋家,卢彦松又升了官,觉得自家要开始水涨船高了,想着要多添几个服侍的下人,摆摆威风,充充阔气,便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批。 那守后门的门房便是新买进来的,还没怎么被调教过呢,就被派下去守后门了。 张氏哪里懂得什么调教之道,只觉得打骂一番,再威胁一番,那底下的人就会乖乖听话,好好干活。 秦摘月不过是摸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就将门房收买把他给放出去了。 那门房一看事迹败露,摸着胸口的银锭就跑路了,张氏连忙叫人去追秦摘月,不过都无功而返,这大半天的功夫,早跑没影了。 张氏跟个泼妇似得,对着卢霖又是撕扯,又是扇巴掌,最后累了便坐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拍着地板,又哭又骂。 卢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张氏打骂,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秦摘月真的卷了银钱跑路了。 明明昨晚他们两个还这么浓情蜜意,说了一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话,结果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一切都变了。 卢彦松听到闹腾的声音从病床上爬起来,刚被人扶着走出来,就听到这样一个骇人的消息,只感觉头痛欲裂。 卢霜死了,没人能帮他在宋家说话复官了,外加家里的钱财居然大半都被一个戏子卷跑了,多重打击之下,他捂着脑袋僵直了身体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张氏见卢彦松倒了,手忙脚乱的爬了过去,给卢彦松一边拍胸口顺气,一边大声喊着叫大夫。 这卢彦松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啊,他要是出什么意外,那这个家就真的没活路了。 小厮着急忙慌叫了跑出去叫了大夫过来看,又是扎针又是开药的,好不容易把人救醒了,结果却是眼斜嘴歪,口水直流,手脚僵直动弹不得,大夫暗暗的摇了摇头,这是中风了啊。 张氏也是没想到卢彦松会变成这副模样,一时情急之下揪着大夫不让他走,直说是对方把人治坏了,要让那个大夫把人治好了才能走,否则就要让他赔。 那老大夫行医几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将张氏的手掰扯下来,挥着袖子拿上药箱气冲冲的就走了。 张氏胡搅蛮缠的名声也宣扬了出去,以至于后面她再想给卢彦松找大夫时,要么是人家不接诊,要么是要出了天价。 卢彦松后院的那两个小妾看见卢彦松病倒了,卢家乱套了,心里头一合计,干脆也卷了银钱趁乱跑掉了。 这张氏本就是个泼辣的,这些年一直把持着卢彦松的后院,卢彦松拢共就只有两个小妾,还都无所出,现在倒好,一个都没了。 张氏知道后,又是一通谩骂,还扬言要报官,不过到底也没报成,新买的仆妇奴才也都跑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三两个一直跟着的老奴。 谢府。 听雪阁,谢府一个用来赏雪的小阁楼,建在假山之上,周围松树林立,大雪飘落积于枝叶上,不堪重负时便会弯枝滑落,落在假山之上,发出‘哗啦’之声,别有一番意趣。 阁楼内,地龙烧得暖暖的,一旁的炭火上架着一个铜壶,里头的水已经沸腾,升腾起来许多白色的雾气。 一双素白的手拿着甘勺将水舀出,倒至茶碗之中,一冲一泡之间,茶香四溢,清月端起茶托,缓步走到窗边的叠榻上,一左一右各放下一碗茶。 谢晚棠与陆引鹤两人临窗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谢晚棠手上把玩着白子,思考良久,才缓缓放下,陆引鹤见她所下的地方,不由勾了勾嘴角,手指指了指刚下去的那个白子。 “三小姐这一子似乎下错了地方,这样看着赢面可就不大了。” 谢晚棠抬手撑着脑袋,带出一股慵懒劲,她随意瞥了一眼对面的陆引鹤,语气随意:“论下棋,我肯定是下不过陆公子的,所以就要看陆公子是否有心想要让我赢了。” 陆引鹤眼尾扫了一眼谢晚棠那只因为撑脑袋而露出半截白皙手腕的手,上面挂着一只种水极好的紫玉手镯,衬得她的手腕格外纤细白皙。 他心里划过一个念头,若是用正色些的红珊瑚切割成多型的珠子串成一串,戴在她手腕上,一定会特别好看。 不过陆引鹤面上不显,他拿起一只黑子,下在了棋盘之中。 谢晚棠看着他下的那个位置,挑了挑眉,倒是有点意思哈。 谢晚棠拿起一枚白子,这次倒没犹豫,很快就下好了。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的下着,到最后,棋子满盘,堪堪得了一盘和棋。 谢晚棠端起手边的茶碗,看着陆引鹤笑着说道:“陆公子费心了。” 陆引鹤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无奈失笑,这谢晚棠下棋简直乱来,他费尽心机,也只能给她一盘和棋了。 第166章 吃醋 笑完后,陆引鹤便开始主动收拾起棋盘来。 谢晚棠看着满盘杂乱无章的棋子,突然开声说道:“你看这棋局,像不像咱们从前,一副好子到头来下得稀巴烂。” 陆引鹤拾棋子的手一顿,他看了谢晚棠一眼,眼底满是深意,他将其中几个棋子调换了一下位置,再次展现到谢晚棠面前之时,白子已经是大获全胜的局面了。 “三小姐,这次一定会赢的。” 谢晚棠看了眼棋局,抬眼对上陆引鹤的双眼,含笑点头:“嗯,陆公子包会让我赢的。” 陆引鹤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捡拾棋子,只是那翘起的嘴角无疑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谢晚棠拾起掉落至桌脚边的一颗白玉棋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棋子之间碰撞所发出来的声响,配合着窗外时不时响起的落雪‘哗啦’声,倒是有些相得益彰,格外令人心情愉悦。 谢晚棠歪身倚在凭几上,手里端着热茶,看着窗外的落雪,身边还有人在帮忙收拾残局,这日子,也算过得舒心了。 “听说三小姐最近在抄写佛经?”陆引鹤突然开声问道。 谢晚棠闻声睫毛颤动了一下,回头看向对面的人:“这又让你知道了?” 陆引鹤解释了一下:“是幼泞,前两天从你那回来后,就说要跟你一样,学着抄佛经静心。” 谢晚棠无奈轻笑一声:“那丫头,这有什么好学的。” “她喜欢你,多过我这个哥哥。”陆引鹤拈着一颗棋子,丢进棋盒里,发出‘啪嗒’一声。 “怎么?你吃醋了?”谢晚棠身体探过去盯着陆引鹤问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那倒不会,只要你不会喜欢她多过......” 陆引鹤说着,谢晚棠的眼神瞥了一眼在一旁给炉火加碳的清月,陆引鹤止住了话尾,没有接着说下去,但看着谢晚棠的那个眼神,意味性十足。 谢晚棠收回身体靠在凭几上,对着陆引鹤挑眉说道:“幼泞可比某人可爱多了,谁会不喜欢呢。”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两人相视无言。 窗外落雪声音不断,一旁炭火上铜壶里的水又沸腾了,水汽升腾,逐渐浓郁,迷蒙了几人的视线。 清月正忙着将铜壶从炭火上拿下来,并没有留意到身后谢晚棠一闪而过的小动作。 陆引鹤摩挲着指尖的一颗白玉棋子,棋子上还残留着某些温热的感觉,他看着对面的人,眼底是无尽的笑意。 栖然院。 谢晚棠刚回到,如月便端来了净手的水盆,谢晚棠将双手浸在温暖的水中,发出了一声喟叹。 何妈妈撩了帘子走进来,走到谢晚棠面前停下说道: “先前庄子上派人递了消息进来,说三夫人病倒了,且病得不轻,已经下不来床了,请了个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看,开了两剂药喝下去都不见好。” 毕竟是谢府的三夫人,要是出点什么事,庄子上的人也没法交代,这才递了消息进来。 谢晚棠抬眼看了一眼何妈妈:“这事二叔母应有安排吧。” “是,二夫人已经吩咐她院里的曹姑姑带着刘大夫亲自去一趟了,还带了根五十年的老山参过去,但没让先前服侍三夫人的丫鬟婆子跟过去。” 谢晚棠闻言勾了勾嘴角,表示知道了,她将手从盆里抬起,接过清月递来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水珠。 谢碧蓉被打发去了庄子上受罚,本来就不允许带服侍的人过去的,否则,不就成了那些个丫鬟婆子在受罚了嘛。 孔氏想要过去陪谢碧蓉,自然也是一样的。 于氏叫了曹姑姑过去,一来是看看那孔氏究竟是真的病了还只是在闹乔,二来,若真的病得太严重,那就得另做打算了。 如果是小病小痛没有必要叫服侍的人过去,毕竟还有谢碧蓉在,服侍自己亲娘,是天经地义的,至于大病嘛,那孔氏就没有必要待在那里了,总归还是得把人接回来的。 更何况,庄子上看院子的婆子还是有几个的,虽然说不上会服侍人,但搭把手熬个药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氏没叫服侍孔氏的人跟过去,其实就是压根不想给谢碧蓉可乘之机,她也不会允许,谢碧蓉不把苦头吃尽了,就别想着回来了。 至于逃跑,也要谢碧蓉有那个胆才行,且不说她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她以何为活? 她被送去庄子上之前,除了身上那几根不值钱的珠钗首饰,可就再也没带其他东西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遇上个坏的把她卖到窑子里去,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谢碧蓉虽然蠢,但还有个孔氏在她身边压制着,就不会再轻易做出那些没脑子的事来,她哪怕是待在庄子上,只要谢家还在,只要她没被逐出族谱,那她就还是谢家的四小姐。 现在忍着苦熬下去,等过两年谢府给她指派一门亲事,她嫁出去,日子不就又开始好过了嘛,这些道理孔氏都明白。 所以,孔氏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跟去庄子,就是为了防止谢碧蓉再做什么傻事。 两天后,曹姑姑跟刘大夫一同返回了谢府,何妈妈第一时间去找曹姑姑打探清楚了情况,随后立马来跟谢晚棠禀报。 那孔氏纯纯就是累病的,去了庄子上凡事都得亲力亲为,谢碧蓉自小就是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被人服侍惯了的,去到庄子上这几个月,都无法面对,几乎天天都把自己锁在房内不出来。 这孔氏又得照顾谢碧蓉,又得干活,身心俱疲,所以这大雪一下,着了凉,一下子就病倒了。 曹姑姑过去看见人的时候也是被惊到了,这才短短两三个月,孔氏人就已经瘦了不少,这几年养尊处优生出来的那肉几乎都消下去了。 那谢碧蓉状态看着也不好,整个人都萎靡了,不过听庄子上的仆妇说,孔氏病倒之后她倒也愿意走出房门,来到孔氏床前服侍了。 在曹姑姑要返回谢府的时候,也没有闹腾着要跟回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谢晚棠闻言不由挑了挑眉,看来这孔氏病了一场倒也让谢碧蓉明白了一些事,在庄子上生活本就艰难,要是她再失去了孔氏,那后半辈子可能就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但愿,谢碧蓉不是装的才好,要是装的也无妨,只要能装到她出嫁,谢晚棠也算佩服她有本事了。 第167章 年礼 谢晚棠跟何妈妈正说着事,伍妈妈便满脸喜色的撩了帘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粗壮的仆妇,两人一组抬着两个偌大的箱子走了进来。 何妈妈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走上前去问道:“这是宋家送过来的年礼?” “是。”伍妈妈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谢晚棠说道:“也是巧了,大老爷派人送回来的礼物与宋家的年礼一同到了。” 宋家就是宋妘华的娘家,也是谢晚棠的外祖家。 谢晚棠闻言忙站起身来,走过去询问:“哪个是父亲派人送回来的?”视线在两个箱子之间来回交换。 伍妈妈忙指了身后那个颜色古朴些的箱子说道:“这就是大老爷让人送回来的。” 说着便叫人抬到桌子上,打开来让谢晚棠看。 谢晚棠垂眸朝里头看去,这里面多是一些奇特的小玩意,想来是谢绍骞巡视各地时看到稀奇的便买下送回来了,往年一贯如此。 她伸手拿出一个用草编织出来的蝴蝶,低头看着箱子里头那各色的小玩意有些失笑,父亲还当她是小孩子呢。 底下还压着几个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就都名贵多了,谢晚棠一一看过后,挑了两个最喜欢的白瓷观音瓶跟多宝玛瑙树摆出来欣赏,其余的便让人收起来了。 她视线下移,落在地上另一口大箱子上,这应该就是宋家额外给她送的礼物了。 因着父亲的原因,宋家在母亲死后与谢家也并未疏远,逢年过节两家礼物不断,只是人员来往渐少。 不过宋家每次送来的年礼,都会给她跟哥哥额外再送一份。 “把这个也打开看看。”谢晚棠指着地上的箱子说道。 “诶。”伍妈妈应了一声,亲自上手打开,里头放置着许多大小不一精美的锦盒,一点都不似刚才那个箱子那样杂乱。 谢晚棠随意拿起最上面的那个最小的锦盒,说是最小,其实也不然,足有两个巴掌大小呢。 一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珍珠,颗颗都圆润饱满无瑕疵,大小差距不大,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过的,这一盒,打造一整副珍珠头面都绰绰有余了。 谢晚棠将盒子盖好,随手放在桌子上,又拿起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盒子。 这次打开一看,都是些未曾镶嵌过的各色宝石,打磨得光滑又漂亮,在房内看着就已经觉得很好看了,若是放在太阳底下,光彩肯定更加耀目。 谢晚棠无声的勾了勾嘴角,许是随着她年岁渐长,这几年宋家送过来的东西,都很是名贵,无论她是用来送礼还是自用,都不会掉份,哪怕是充当嫁妆也是很合适的。 伍妈妈跟何妈妈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往年自家小姐看见宋家送过来的礼物表情都是淡淡的,这次似乎感兴趣了些。 伍妈妈心念一动,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这宋家也是用心了,这珍珠跟宝石看着都是最上等的,要凑齐这么多可是不太容易。” 谢晚棠闻言神色微敛,没有言语,手指轻轻捏起一块红宝石,放在烛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她的思绪开始飘散。 前世,因为宋妘华早逝,她跟外祖一家一直不甚亲近,自那时起到出嫁再到归家,都没有去过江南一次。 她为什么会对外祖家那么淡漠呢?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来。 “你就是谢晚棠是吧,你娘死了,我小姨到时候就要嫁给你父亲了,你以后要听我小姨的话,不然她就会打你,骂你,不给你饭吃,还会把你关进小黑屋!” 那是在母亲的葬礼上,她已经想不起那个小男孩长什么样了,只记得,眉心有颗黑痣,看起来就像有三只眼一样,她也只知道,那个小男孩是跟着外祖家的人一起过来给母亲吊唁的。 她那时候才四岁,生死婚嫁是什么她是不懂的,但她知道,被打被骂被关小黑屋,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了。 因为这个,她被吓得接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直到宋妘华下葬,宋家的人都离开了,父亲也没有娶谁的小姨进门,她才渐渐好转起来。 但其实,宋家待她也是极好的,逢年过节都有礼物捎给她不说,就连前世她出嫁之时,大舅舅大舅母还带着表哥特意上京城来给她送嫁。 她依稀还记得,大舅母见到哥哥那拄着拐杖的模样,将他拥进怀中放声痛哭时的场景。 哭够了,大舅母又过来握着她的手,无声啜泣,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似是心疼,又似是包含着别的些什么,她看不懂。 她自幼失了母亲的教导,在谢老夫人身边长大,谢老夫人宠着她,于氏也乐意顺着她,所以长大后性子便有些娇惯,天真得有些不谙世事,不通俗务,随心所欲。 直到后来父亲出事,谢家走向下坡路,她才逐渐明白了一些事理,能好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随心二字,简直就是妄念。 借着大舅舅大舅母来送嫁的机会,她将何妈妈伍妈妈等人送回了宋家去荣养,她们本就是跟着宋妘华从宋家来到谢家的,现在再回到宋家也不会被亏待了去。 至于吴珅等人,早在谢绍骞死后不久便被辞散了,谢府今时不同往日,要做的便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像吴珅这样的侍卫队,着实是太打眼了。 她会的东西不多,能做的也不多,但当被大舅母握着她的手含泪将她送出门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往后余生,她只能靠自己了。 伍妈妈见谢晚棠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出声,以为她是在为宋妘华逝世的事伤感,不由有些后悔刚才开腔了。 不过伍妈妈到底是从宋家出来的,对旧主有一两分挂念之情也是正常,她看着自己带大的小姐对外祖家如此生分,这心里也是难受。 “小姐,奴婢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伍妈妈轻声说了一句。 谢晚棠回过神来,对上伍妈妈那双满是心疼的双眼,只是淡然一笑:“不妨事。” 第168章 下场 谢晚棠将宝石盒子放下,又看了下面的锦盒,大多都是一些名贵又好看的首饰布匹皮毛之类的。 谢晚棠思量了一下,便指着那匹酡红色绣缠枝牡丹花纹的云锦说道:“这匹云锦颜色倒是鲜艳,让绣娘缝制出来我过年穿吧。” 何妈妈伍妈妈闻言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晚棠,因为以前宋家送过来的东西,她从来都只是看一眼,就扔库房了,碰都不碰的。 “怎么了吗?”谢晚棠有些失笑。 “没。”伍妈妈连忙摇头,又像是记起了什么立马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保管叮嘱绣娘好好缝制,一定在年前赶制出来!” 何妈妈见状,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姐,奴婢看还有几匹妆缎跟月华锦,颜色也甚是喜人,要不一同让绣娘缝制着,等过了年开春也能穿。” 伍妈妈也乘胜追击:“小姐,这些珍珠宝石这么好看,拿来压箱底可就浪费了,不如送到银楼去,让他们制成首饰送进来?” 谢晚棠轻笑出声,在两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同意了。 何妈妈伍妈妈两人顿时满心欢喜,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帮谢晚棠收拾好房里的东西,待出了房门,才将心里头憋着的那股气尽数吐出,满脸喜色的去找绣娘了。 不过,有人喜气洋洋就必然会有人如丧考妣。 京城的宋家除了卢霜的死以外,倒真的是低调了一段时日,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把压在心头那块石头放下,天就已经塌下来了。 二皇子的人紧锣密鼓的查探清楚了关于宋伏涛私自截留蜀锦的事实,并收集齐了证据,趁着早朝,递上了奏本,弹劾荆州知府宋伏涛,罪名是贪赃枉法,私自拦截蜀锦,挪作他用,实为国蠹。 国蠹二字一出,震惊朝堂众人,宋伏涛这件事一但查实,必死无疑,就连整个宋家都逃脱不了会被牵连。 没等三皇子反应过来想要叫人替宋伏涛辩驳一番,就看着那一张张证据被摆放到御案上,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辩无可辩了。 龙颜震怒,当朝便下了旨意,宋伏涛被革职查办了,宋家其余人封禁在宋府,等候发落。 三皇子晦暗的表情落在了二皇子脸上,此刻他的脸色有多黑,二皇子笑得就有多开朗,甚至在没人察觉到的时候,冲着三皇子挑了挑眉头,很是挑衅。 很显然,二皇子就没打算放过宋伏涛,谁让他是三皇子的人呢,虽然这个人对三皇子未必有多重要,但是能断他一条财路,二皇子就开心的很。 下了早朝后,三皇子不做停留,一甩手就走掉了,二皇子也没想着这个时候上去触对方的霉头,很是得意的叫了几个人回府喝酒去了。 三皇子回到府里,便紧急召了下属过来,商议关于宋伏涛一事,得出的结论是:“殿下,二皇子提供的证据太过充足了,宋伏涛必然是保不住的,为了不连累殿下,还是得早做打算。 三皇子闻言咬牙眯了眯眼,眼底的狠厉尽显,心里头也下定了决心,既然宋伏涛保不住的了,那就必须将宋伏涛跟他之间的牵扯斩得干干净净,决不能连累他半分! 至于宋伏涛,弃了便弃了吧,现在最关键的是,得重新找人顶上荆州知府的位子,决不能落入到老二的手里! 毕竟,他的秘密,可都隐藏在湖广一带呢。 宋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整座府邸就被顺天府的官兵给围拢起来了,宋家上下众人皆是惊慌不已,宋子恒想出面去打听,可奈何那些人都不好说话,差点被打回府里来。 饶是一直很淡定的宋子恒,此时也开始不由的感到恐慌,为什么这些官兵会无缘无故将宋府包围?为什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为什么三皇子不曾出面为宋府说些什么? 难道,他们宋家已经被三皇子放弃了吗? 皇帝亲自下令彻查,手底下的人办事就是麻利,不过短短三天,就已经查探清楚,弹劾所言无误,证据也都是真的,处罚的旨意当时就下来了。 宋伏涛等一行荆州有所事之犯官员一律处死,其亲属家眷,在朝为官者一律革职查办,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罚入教坊司,查抄家产,所有财物一律充入国库。 当宋子恒被人扒光了身上的锦衣华服,戴上镣铐,被押出宋家之时,他还感觉自己恍若只是在做一场噩梦一般,一场只要醒过来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样的噩梦。 可人群外那些朝他砸来的烂叶子臭鸡蛋,还有那恶毒的嘲笑谩骂声,却是将他狠狠地拉回了现实。 “宋子恒!老天有眼啊!我天天诅咒你们宋家不得好死,被老天爷听到了啊!哈哈哈哈!” “宋子恒!你当初害死我女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下场啊!哈哈哈哈!” “宋子恒!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哈哈哈哈!” “宋子恒!你赔我女儿!你赔我的霜儿!呜呜呜——” 没错,在人群中对着宋子恒谩骂扔烂叶子臭鸡蛋的就是张氏,除了她也没别人敢在那群官兵面前那么放肆了。 不过此时的张氏跟先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头发花白凌乱,身上的衣服破旧,行为举止也异常疯癫,周围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生怕被她波及。 张氏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说到底也跟宋家有些许关系。 卢霜死了,卢彦松中风了,秦摘月还将银钱都卷跑了,张氏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为了给卢彦松请大夫,她还把宅子跟老奴都卖了,搬到了南城一处破败的院子里头。 只是,卢彦松那个身体,再多的银子填进去,都跟打了水漂一样,毫无起色。 不过短短数日,张氏整个人好似老了二三十岁,头发花白,双眼无神的盯着床榻上无法自理的卢彦松看,一时之间吗,心绪复杂,连她也说不清到底是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所以,当张氏得知宋家的下场时,便疯了似得跑到宋家门口去发泄,一边笑一边诅咒斥骂宋家的那些人,骂完了又在那里哭,边哭边骂,越骂到后面越难听。 宋子恒不堪受辱,压了这么久的火气一下涌了上来,双眼被烧得通红,趁着身旁官兵不注意,发了狠,一把抽出他的佩刀,冲过去用力的砍了张氏一刀。 官兵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立马夺了宋子恒的刀,将他按倒在地,本来只是流放的罪名,现在好了,也不用走了,直接关进大牢里等候审判吧。 本就是戴罪之身,还在官差面前杀人,一个死罪是免不了的了。 而那名被抢了刀的官兵格外生气,狠狠的抽了宋子恒几巴掌,恨宋子恒连累他,过后无论宋子恒怎么样,他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了。 官兵看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最后也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 张氏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没能站起来,尸首无人认领,无人收殓,最后被清理的人拖到了乱葬岗里,连块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而卢霖,自从秦摘月卷了银钱逃跑后,他就变得浑浑噩噩,整天出门买醉,在张氏死后没两天,醉倒在了酒馆外的巷子里,那晚雪下了一夜,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开春化雪之时了。 卢彦松则躺在破败的院子里,无人喂食,无人喂药,无人打理,撑到了年三十的晚上,活活饿死了。 第169章 除夕 大年三十,除夕夜。 除夕夜的宫宴无甚稀奇的,大多数时间就是坐着欣赏歌舞,或是在陛下面前露露脸,再就是看着那个至高无上之人展现皇权,端起一盘盘已经半冷的菜品大手一挥,赐给某某某人或是赐给某某某府,得到赏赐的人便红了眼眶酸了鼻腔匍匐跪地感恩戴德。 不过今年的二皇子还额外多了一个小兴趣,那就是看着三皇子那黑如锅底一样的面色来当下酒菜,他乐得酒都多喝了两杯,回去的时候还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这个年,不但宋卢两家过不好,就连三皇子都烦躁得很,宋伏涛已经死了,可他年前拦截下来的那批蜀锦还放在荆州,原本打算翻过年就要通过泉州的市舶司运出去的,现在估计都得打水漂了,搞不好还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三皇子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了二皇子身上,心里头思量着,现在荆州知府之位空缺,老二那家伙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但不管如何,也绝对不能让他的人上位。 思及此,三皇子一杯烈酒猛然灌下肚,烧得他胃难受,他踉跄站起身来,打算出去外头吹吹风,醒醒酒。 二皇子看着醉酒离席的三皇子,冷笑一声,端起酒杯慢慢悠悠的喝着。 谢府。 除夕夜家宴,是谢府全年唯一一次连后院里的姨娘也可以出席的家宴,大小主子外加伺候的人,熙熙攘攘站了满厅堂。 阖家团圆的日子,除了在外的谢绍骞以及在庄子上的孔氏跟谢碧蓉,基本都到齐了。 当然,大家也很有默契的不会提起后面那两个人,甚至在孔氏不在的这段时间,谢绍纹还将三房的主事权移交给了生养了庶子谢允洲的柳氏。 不过这个柳氏还算聪明,低调不打眼,也不招摇,更不会特意凑到谢老夫人面前去,平日里对谢绍纹很是温柔体贴,就跟朵解语花似得,难怪谢绍纹格外宠爱她。 主桌上,只有谢绍鸿、于氏以及谢绍纹陪谢老夫人坐在一起,谢绍鸿坐在谢老夫人右手边,于氏坐在谢绍鸿下首位,谢老夫人左手边空出来一个位置,那是谢绍骞的,谢绍纹则坐在那个空位的下首位。 剩下的少爷们分坐一桌,小姐们分坐一桌,姨娘们又分坐一桌。 少爷那头以谢允初为首,陆引鹤紧挨着他坐,小姐这桌以谢晚棠为首,姨娘那桌首位则空了出来。 谢允安几人等着谢允初先动筷子,他们才开始动筷,谢允修先下手夹了一块鸡腿塞进嘴里,发出了一声赞叹:“这鸡的味道不错,厨房那头的手艺看来又精进了不少。” 谢允安笑着夹了一块鱼腹到他的碗中,说道:“我看倒不是因为厨房那头手艺精进了,而是你心里的石头放下了,所以吃起东西来也觉得味道香了。” 谢允初也夹起一块东坡肉伸长了手放进他的碗中,说道:“确实是辛苦了,不过想来更辛苦的应该是引鹤吧,能帮你考上国子监也属实是不容易啊。” 陆引鹤隔得太远没法夹菜,只是举起酒杯朝谢允修示意了一下:“我帮得倒也不多,全凭他自个努力。” 谢允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乐呵呵的收下了来自哥哥们的关爱。 是的,岁末大考的成绩出来了,他也算不负众望,成功考上了国子监,逃掉了亲爹的那一顿责罚。 不过谢允泽也一如既往的垫底了,两人年岁就差了小半岁,一直在同一个书院里头念书。 一个一天到晚招猫逗狗想着玩却总是在大考之时名列前茅,稳坐甲班,一个无心听讲无意上进无人关注,成绩倒数只在丁班,因为年纪相近,又同出一门,便时常被人拿来做比较。 而谢允泽最烦的也是这一点,因为谢允修考中了国子监,今天早上他还被谢绍纹单拎出来说教了一番,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夸赞了才五岁刚启蒙没两年的庶弟谢允洲。 是以,谢允泽听着周围人对谢允修的恭维,却没有说话,暗暗的发出了一声嗤笑,没有动一口菜,拿起酒壶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气氛还未曾热闹起来,他倒先喝下大半壶酒去了。 坐在谢允泽身边的谢允洲夹了一块鹿肉放进他的碗中说道:“三哥,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姨娘就常跟父亲说空腹喝酒伤身。” “你以为你是谁?少管我的事!”谢允泽冷冷的瞥了一眼谢允洲,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了,话便说得难听了:“哼,一个庶子,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谢允泽说着,直接将谢允洲给他夹的那块鹿肉扔到桌子上。 谢允洲委屈得低下头,瘪着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他年纪虽然小,但也被柳姨娘教导了很多遍,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不能哭闹,否则会惹恼祖母二叔父父亲他们的,就只是红着眼眶憋着泪。 谢允泽的声音不算小,同桌的几乎都听见了,一旁的谢允修看不过眼,直接将另一边的酒壶也重重的放到了谢允泽的面前。 “谢允泽,你发什么酒疯,今天大年三十嘴里也没句好话!你要是这么喜欢喝就让你一次喝个够!” “怎么?谢允修,我现在喝多两杯酒都还要经过你同意了?” “你喝,有本事你喝到天亮去!”谢允修双手抱胸挑着下巴看着他,嘴角勾起有些挑衅。 谢允泽闻言一顿不爽,他捏紧了拳头想发作却又不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主桌上的二叔父以及他父亲的眼神好似隐隐约约在看他。 他一憋气,也不甘示弱,直接拿起酒壶就开喝。 谢允修冷哼一声,一边看着谢允泽喝一边将碗里的鱼腹跟东坡肉塞进嘴里,用力的嚼着。 谢允初跟谢允安只是淡淡的对视了一眼,没有掺和进去,只是跟陆引鹤一起闲聊着。 ...... 至于谢晚棠这桌,左边坐着谢晚舒跟谢晚意,右手边是二房庶出的谢云贞谢云秀谢云珠,陆幼泞挨着谢晚意,谢碧窈便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了。 谢晚意跟陆幼泞两个人整天凑在一起,吃饭也喜欢低声交谈着,不过谢碧窈也会偶尔跟她们闲聊几句。 看得出来,自从谢碧蓉离开谢府后,她倒是开朗了不少,被柳姨娘掌管的三房后院,谢碧窈跟她生母周姨娘的日子也确实是好过了不少。 谢晚棠侧目看向谢晚舒,不禁眯了眯眼,她这个大姐姐,最近也是红光满面,一副红鸾心动的模样,娇艳了不少啊。 还有那头上戴着的红玛瑙山茶花玉簪,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大姐姐,你这头上的玛瑙玉簪可真好看啊。”谢晚棠悄咪咪的靠近了说道。 一句话,就让谢晚舒彻底脸红起来了,然而谢晚棠的下一句惊得她差点没让嘴里的老鸭汤给呛死。 “是周闻送的吧。” “咳咳——咳咳——......” 谢晚舒被呛得直咳嗽,身后的丫鬟连忙走上前来替她顺气。 谢晚舒待气顺了之后便嗔了谢晚棠一眼,不过娇媚多过气恼,并没什么威慑力。 谢晚棠掩嘴笑了起来,倒是把谢晚舒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三妹妹!” “大姐姐,你们两人是已经过了明路在走三书六礼的了,他送你礼物也是应当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晚棠很坦然的说着。 谢晚舒扭捏了一下,到底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年前,他给府中送年礼时一并送进来的。” 谢晚棠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算是有心了,这只簪子想来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这红玛瑙衬得大姐姐明艳动人。” 谢晚舒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到底对周闻还是相当满意的,连李姨娘也常在她面前夸赞三小姐眼光好。 “大姐姐,定亲后可还与周闻见过?”谢晚棠有些八卦的问道。 谢晚舒抿着嘴,眼眸微闪,温声说道:“我出府不易,只在那日他送年礼来时在花园里见了一回。” “哦~~~”谢晚棠把尾音拖得老长,直接让谢晚舒脸上的红晕更加浓郁了,引得旁边的谢晚意跟陆幼泞齐齐看了过来,谢晚舒羞赧得扯了扯谢晚棠的袖子。 “三妹妹,你收敛些。” 谢晚棠眉眼含笑:“大姐姐,你想见周闻吗?正月十五的上元灯节可是个好机会啊,届时我们一同出府游玩,再叫上周闻......” 谢晚舒还未言语,但眼底已经流露出向往之色了,一旁的谢晚意耳朵倒是尖,听到了上元灯节、出府游玩这几个字眼,立马伸手隔着谢晚舒扯住了谢晚棠的手叫道: “三姐姐三姐姐,我也想去,我也想去看灯会。” 谢晚意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连对面的谢云贞几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三妹妹是想在上元节出去玩吗?”谢云贞扑闪着她那双大眼问道,谢云秀跟谢云珠也微微仰头望向谢晚棠,很显然她们几个对上元灯节也特别有兴趣。 于氏对几位庶女的管教也甚是严厉,平日里等闲是不让外出的。 谢晚舒也知道于氏管教严厉,便看了谢晚意一眼,眼底略有些责备,因为她口不遮掩,现在倒是让谢晚棠有些难做了。 谢晚棠愣了一下,便笑着说道:“确实是想出去看看,二姐姐跟妹妹们想去的话我到时候跟祖母二叔母说一声,想来她们会同意的。” 谢晚舒闻言有些抱歉的看向谢晚棠,不过谢晚棠倒觉得没什么,反正要是出府也会有人跟着,只要祖母跟二叔母同意了就行。 谢晚意激动得挥舞着小手,跟陆幼泞分享着这个好消息,一旁的谢碧窈听见了,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而谢云贞几个闻言也很欣喜,但内敛很多,不过也会担心嫡母是否会同意,但有三妹妹开口,想来会机会也会大很多。 毕竟在谢云贞几个看来,于氏对谢晚棠是既疼爱又宽容,谢晚棠说的话,于氏几乎都会同意。 ...... 另一张桌子,谢允泽眼神迷蒙得饮下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打了个酒嗝后,朝着仰了仰下巴,随后便一头栽倒在了饭桌上。 “呦~,酒量这么不行啊?今晚你还能守岁嘛。”谢允修也学着谢允泽的样子嘲笑他一句。 但谢允泽只是趴在桌子上摆了摆手,至于听没听见,就不得而知了。 谢允安抬手拍了拍谢允修的肩膀,示意他收敛一些:“好了,他不过是岁末没考好有些烦闷罢了,你同他置什么气。” “切,我就是看不惯他,天天盯着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有那闲工夫不如用点心在治学上,早八百年考上国子监了。” 谢允初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你自己?” “嘿!大哥,怎么好端端的又扯我身上来了!”谢允修这下又不乐意了。 “允修这叫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陆引鹤看了谢允初一眼笑着说道。 谢允修闻言那支棱起来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抚顺了,活脱脱像个得了主人夸奖的小狗,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谢允安一下子就按住了他的‘尾巴’,说道:“别太得意,进了国子监,日子就不是那么好混的了,你要是还像之前一样吊儿郎当的,小心学官们收拾你。” 谢允修原本卸下的包袱感觉一瞬间感觉又提起来一大包,而且好像比之前更重了怎么办? 他撇了撇嘴,一下子感觉嘴里的鹿肉都不香了:“哥,你这样不识趣,没有姑娘会喜欢你的。” “你......”谢允安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笑了,抬手拍了谢允修后脑门一下:“好好吃你的饭吧,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谢允修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更加委屈了,但也不忘:“而且还暴力,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呵。”谢允安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 谢允初跟陆引鹤相视一眼,也乐了起来,对谢允修这个活宝表示甚是无奈。 第170章 红色 “引鹤哥,你也别笑得太开心,巧舌如簧的骗子也同样不会有姑娘喜欢的。” 谢允修见陆引鹤笑得这么开心,攻击的目标一下子从谢允安变成了他。 陆引鹤闻言收敛了笑容,挑了挑眉,有些不解:“这又怎么说?巧舌如簧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可骗子又何来这一说?” 谢允修双手抱胸把头扭到另一边:“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会给我重新画一幅画,如今我等了那么多天,连张画纸都没见着。” 陆引鹤闻言有些无奈失笑,而谢允修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而且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你当初那么宝贝的画作居然是送给三妹妹的,引鹤哥,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陆引鹤想到那幅画,愣了一下,倒是谢允初帮着解释了一番:“那幅画原本是送给我的,是晚棠看见那幅画哭着闹着跟我要过去的。” 谢允修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呀,都一样都一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画?”陆引鹤看着谢允修笑着说道。 谢允修闻言眨巴了一下眼睛,很期待的看着他:“难道引鹤哥早就准备好了?” 陆引鹤却装出了一副被人曲解的伤心模样:“唉,本来想着这两天就给你送过去的,没想到就只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就被人说成了是个巧舌如簧的骗子。” “谁啊?谁啊?谁这么不懂事!引鹤哥不用怕,我一定会帮你教训他的!”谢允修这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刚刚说那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陆引鹤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谢允安:“允安,这真是令弟吗?这性格与令尊跟你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谢允安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倒希望是被抱错了,可惜是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确实如此。”谢允初也是一副深表遗憾的模样:“毕竟当日我也在门口跟允安一起凑热闹来着,亲眼所见他被抱出来,着实是做不得假。” “你们!你们——”谢允修愤怒的手指从三人眼前划过:“哼,我决定了!你们要是不把今年的压岁钱补偿给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们了!” 陆引鹤三人看着他笑出了声,几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还是见好就收比较好,免得真的把他给惹恼了,那更麻烦。 “全部太多了,最多一半......” “成交!” 谢允安话刚说出口,谢允修便顺杆爬的答应了。 “......的一半。”谢允安这后半句话这才说出口,但谢允修已经捂着耳朵当没听见了。 “大哥,我哥都表态了,那你呢?”谢允修松开一只耳朵看向谢允初。 谢允初瞥了一眼谢允安,无奈说道:“跟你哥一样。” “好嘞,还是大哥大气!”谢允修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随后将视线移到了陆引鹤身上。 陆引鹤摊了摊手:“我应该没有压岁钱,不过,倒是可以把画提前两天送给你。” “嗯,也行。”谢允修嘚瑟得应下了,反正他不吃亏就行。 突然,谢允修像是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我也还记得某个人似乎还欠我一样礼物呢!”谢允修说着,便扭头朝另一边看去,朝着谢晚棠的方向喊了一声:“三妹妹!三妹妹!” 听见叫喊声,谢晚棠扭头看去,便看见谢允修正在朝她招手。 “三妹妹!你过来!” 他叫声太大,不仅吸引了谢晚棠,还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谢晚棠叹出一口气,端着酒杯朝他们走过来,视线从那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跟陆引鹤的交汇上,眼底闪过笑意 陆引鹤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呼吸一滞,便感觉,忘了怎么呼吸。 她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上染着淡淡的酡红,正如她身上穿着的酡红云锦,在烛火的照耀下,如同浮光掠影,美轮美奂,比冬日里盛开的红梅还要美艳动人。 她穿红色,真的很好看。 他突然很期待,与她同穿红色衣裳的那一天。 ...... 见谢晚棠真的过来了,谢允修连忙招手叫来小厮,指了指一旁的谢允泽:“把他拖下去,别倒在这里碍事。” 谢允安瞥了一眼谢允修,补充了一句:“好好送四少爷回他院子里去,让下人好生照顾,别让他着凉了。” “是。”两小厮应了一声,将谢允泽拖走了。 谢允修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反正别这碍他的眼就行,他扭头对谢晚棠指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说道:“来,三妹妹,坐这。” 谢晚棠笑着顺势坐下,一旁的丫鬟也麻利,都不用吩咐,就把碗筷都换了新的。 “三姐姐。”身旁的谢允洲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叫了一声。 谢晚棠应了一声,放下酒杯摸了摸谢允洲的头,还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 “五弟要乖乖吃饭,翻过年可就又长一岁了。” 谢允洲刚刚被谢允泽打压掉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朝他奔了回来,他朝着谢晚棠甜甜一笑,露出了满嘴可爱的小白牙:“谢谢三姐姐。” “乖。”谢晚棠揉了揉谢允洲的小脑袋。 谢允洲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吃着谢晚棠给他夹的那块肉,他突然觉得,再吃多一碗饭也不是不行。 陆引鹤就坐在谢允洲的另一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底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深情。 如果以后她有孩子,想必也会是如此温柔跟宠溺。 “三妹妹。”谢允修扯了扯谢晚棠的袖子,企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三哥哥。”谢晚棠回头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东西?”谢允修抬着双手在空中比划出毛笔的形状。 谢晚棠看着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礼物!礼物!”谢允修见谢晚棠实在是不够聪明,居然理解不到他的意思,只能直接点了出来。 “礼物?......”谢晚棠也是好一番思索才想起来:“哦——,三哥哥说的是毛笔是吧,其实上次高掌柜便送过来了,只是我忙忘了。” “没事没事,你现在想起来就行了。”谢允修倒是表现得宽容又大度。 谢晚棠眼底闪过笑意,抬手示意清月过来:“去把我为三哥哥准备的那支笔拿过来。” 谢允修闻言眼睛立马都亮了好几个度,虚假的客气道:“哎呀,倒也不用这么急的,清月,你慢着点,路上小心啊。” “是。”清月含笑应了一声,转身回栖然院去了。 “今晚收益最大的就是这小子了。”谢允初手指点了点谢允修跟谢允安说道:“不仅从我们这拿到了一半的压岁钱,还得了引鹤的画跟晚棠的毛笔。” 居然还有画?谢晚棠闻言朝陆引鹤看了过去。 谢允安却说:“照我说,最辛苦的还是引鹤兄,帮允修复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照我看,允修今晚得到的东西......” “照我看,我就该敬引鹤哥一杯!”没等亲哥把话说完全,谢允修便插嘴打断了,开玩笑,入了他口袋里的东西还指望他吐出来?门和窗户都没有! 谢允修端起酒杯朝陆引鹤致敬,还拉上了一旁的谢晚棠。 “三妹妹,你说是吧。” 看着谢允修对她疯狂眨眼示意,谢晚棠眼底闪过笑意,也端起酒杯看向陆引鹤,语气似是带了些许调侃:“是啊,陆公子,真是辛苦了。” 陆引鹤看着对面的人朝自己举起酒杯,遥遥一笑,便觉明月都失了颜色,他捏紧了拳头,压下心头的悸动,举起酒杯,低她一寸与她隔空相碰。 “三小姐,客气了。” 抬头饮尽,掩藏掉眼底所有的情绪,果酒的甜香气顺着喉咙落进了心间,令人感觉微醺且荡漾。 三小姐啊,惯会折磨人的。 闲聊几句,清月也将毛笔给拿过来了,谢晚棠接过锦盒,亲手送到了谢允修的手里。 谢允修接过,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又一亮,居然是紫毫玳瑁的毛笔,而且笔管上还刻花描金了,这一看就比之前三位哥哥的要贵啊! “三哥哥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谢允修点头如捣蒜。 谢允安无奈扶额,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弟弟还有这么财迷的一面呢? 谢允初与陆引鹤则是看戏一般,笑出了声。 家宴过后,便是守岁。 谢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住,率先被陈妈妈方姑姑扶回延松堂去了。 谢允初谢晚棠几个便和谢绍鸿于氏等长辈坐在厅堂里喝茶聊天,那些年纪小的坐不住,便去了花园里赏灯玩雪看烟火,亦或是几个姨娘小姐凑在一头聊些家常。 因着谢晚舒是最先定下亲事的小姐,所以她身边也围了最多姨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着她的玩笑话,惹得她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消下来过。 谢绍鸿今天心情很不错,连带着还夸赞了几句谢允修,主要还是夸赞他岁末大考成绩不错,考上国子监那件事。 谢允修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奇模样,惹得谢绍鸿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觉得自己严父的形象受到了挑战,又板起了一张脸。 谢允修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有些无助的看了眼谢允安,谢允安抿着嘴,瞪了他一眼,让他大过年的,别整这么多事出来。 谢绍纹见谢允泽不在,问了一句,得知他是喝醉了被小厮扶回去休息,又冷着脸斥责了两句,本就不满他作为的心又增添了几分失望。 不过倒是因此吸收掉了大部分谢绍鸿对谢允修的火气,这也让谢允修第一次对谢允泽产生些许‘兄弟之情’,希望日后这样的蠢事他能多做点。 谢晚棠见谢绍鸿提起岁末大考之事,便想起了谢家与族人先前约定下来的那件事,现在似乎还没定下是谁,着实是让谢晚棠有些好奇了。 “二叔父。”谢晚棠这一声叫唤,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二叔父,先前让族中学子参加国子监名额考试的人选可曾定下了?” 谢绍鸿闻言眼前一亮,是了,那些族人答写的试题今儿个一早才被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来,放在他的书房,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呢,正好现在闲得没事,去看看试题顺带守岁也挺好。 “晚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些试题今儿个刚送到府里,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谢允初谢允安两人闻言一对视,立马兴奋的站了起来。 “二伯父,那还等什么呢?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是啊,父亲,反正正好现在也闲着。” 谢绍鸿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立马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引鹤跟允修也一同过来看看。” 陆引鹤倒没什么,就是谢允修当场发出了一声哀嚎:“啊——,我好不容易才岁末大考完,咋回到家还要看试题啊!” “啊什么啊!我告诉你,别想着躲懒!你现在不多看看,等以后进了国子监,怎么适应得过来啊!”谢绍鸿可没打算放过谢允修,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谢允修如丧家之犬一般瘪着嘴,他现在就已经很不适应了好不好!早知道,还不如不考这个什么国子监呢! 谢晚棠也站了起来说道:“二叔父,我也想跟过去看看行吗?” 谢绍鸿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行,你要不觉得无趣便也跟着来吧。” 谢允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谢晚棠,心想这个三妹妹也真是喜欢没罪找罪受的,好好躺在床上吃橘子难道不舒服吗? 不过谢绍纹就没有跟过来,一来他对这些文章之事本来也就没什么兴趣,二来嘛,本来他这个从八品的光禄寺闲职就不是走正规科举来的,而是谢绍鸿帮他走路子得来的。 从一开始的九品大使到现在的监事,他在光禄寺都待了十几年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升也升不到哪里去,降也降不到哪里去,所以他的指望全在儿子身上了。 可奈何大的不争气,小的又还太小,看不出个好歹来,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还是让自己轻松自在一些吧,所以也就不跟着谢绍鸿去看卷子受罪了。 谢允修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最羡慕的就是这个三叔父了。 第171章 试卷 谢绍鸿带着一行人兴奋得往书房的方向而去,谢允初跟谢允安一人一边架着谢允修的胳膊将他拖到书房去了。 谢晚棠脚步缓慢,落在了最后头,陆引鹤见状,放缓了脚步,逐渐与前面几人拉开了距离,等着谢晚棠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行。 前面几人很快经过拐角便不见了踪影,独留谢晚棠与陆引鹤二人在后面慢慢的走着,清月见两人并肩而行,此前其实早就对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猜疑,此刻也是放缓了脚步,只远远的跟着。 今晚整个府邸都是灯火通明的,到处都挂满了灯笼,连掌灯引路的小厮都不需要了。 园子里到处都传来了嬉闹的声音,府外还响着炮竹烟火的声音,明明不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但并肩而行的两人却觉得周围一片静谧,仿佛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 两人无言,就这样静静的走着,廊下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影子晃动在廊外层层堆叠的白雪上,虽风雪不停,但却将前路照得一片光明。 在看到谢绍鸿书房那座院门的时候。 “三小姐。” “陆公子。” 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对方,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讳,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却在此时又住了口。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绚丽的烟火此时在两人的头顶炸开。 谢晚棠莹白的脸庞被折射上各种绚丽的颜色,但陆引鹤却只能看见对方那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眼眸,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溺死在这座平静的湖水之中了,不想反抗,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晚棠?引鹤?” 谢允初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涟漪,谢晚棠跟陆引鹤同时收回视线朝远处看去,院门边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 原来是谢允初三人见两人没跟上来,特意折回来找的。 “引鹤哥,三妹妹,你们两脚步怎么这么慢啊,我还以为你们两抛下我偷偷溜走了。”谢允修眼巴巴的看着说道,那双眼仿佛在说你们要是逃跑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谢允初的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总有一种自家院里的花没看好,自家院门没锁紧,自家墙角没加固的感觉。 谢允安则只是笑着,什么都没说,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 谢晚棠反应也是快,立马瞪着谢允初叉着腰说道:“哥哥们还好意思说,你们兴奋得光顾着自己走了,要不是陆公子好心陪我走上这一段,我多孤单多危险啊。” “孤单能理解,但这危险又是从何一说?”谢允修瞪着大眼睛满眼疑惑的问道。 “那地上都是雪都是冰,我走快了要是摔了怎么办,你们腿脚还那么快,我叫人你们估计都听不见!”谢晚棠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对!没错!就是这样! 陆引鹤看着这样盛气凌人的谢晚棠,眼底闪过笑意,不过她说得确实也对,看来日后要多加留意些,免得摔了她。 果然,亲妹妹的质问一出来,谢允初也没那个想七想八的心思了,立马赔着笑脸走上前来扶人。 “怪哥哥不好,竟然忘了最重要的妹妹,罚我初五一早就去给你买棠梨糕赔罪!” 谢晚棠最喜欢的那家棠梨糕的点心铺子过年歇业,得初五才开门。 “哼,这还差不多。”谢晚棠娇哼一声,扶着谢允初的手腕朝前走去。 陆引鹤勾了勾嘴角,默默跟上。 在踏入院门的那一刻,两人都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三小姐,愿来年,辞暮尔尔,烟花年年,岁岁念安安。 陆大人,愿来年,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一身披晴朗。 ...... 岁末大考本就熬人心神,结果第二天就要参加族内的国子监名额争夺考试,着实是挑战了那些学子的心绪一番。 虽说国子监最高入学年龄限制是二十岁,最低是十二岁,可这谢氏一族来参加选拔考试的学子还真不少,几乎在学龄范围内的谢氏一族男丁都来应试了。 不管学识学得如何,这些人还是有些心存侥幸的,就觉得说不定就那么好运选中自己了呢。 因为是嫡支下的命令,凡是属于谢氏一族的,凡是在入学年龄范围内的男丁,都可参加。 原本那些只想安排族内几个族老家中人参加的也只好放开范围了,因为不放不行啊,不放的话那些人就直接去堵门闹腾了。 听当时带着考卷去的管家跟侍卫们说,来参加的人太多,足有上百人,闹腾得好悬差点试题都被抢了。 最后被族老安排去了族学,分了六个教室才够让那些人坐下参考,每间教室两名侍卫跟两名族老一同监考。 也幸亏谢绍鸿考虑得周到,让人带多了些试卷,堪堪够用而已,也是没想到真会有那么多人来参考。 考试期间也是状况百出,好悬没把那些侍卫跟族老折腾得够呛,不是缺笔就是少墨的,甚至做着做着就倒桌上睡了起来,还打起了呼噜,简直扰人。 有几个写一半了发现自己写错位置要求重考的,不过当然不可能,且不说还有没有多余的试卷,而且这样就对旁人不公平了,所以那几个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了。 还抓出几个作弊的,当场就没收了卷子给赶出了考场。 那些人平日里本就是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原本还想借机闹腾一番,但看见侍卫们拔出来的刀,以及那些侍卫毫不犹豫就削下来的半拉头发,好悬没把那几人给吓尿了,到底还是灰溜溜的逃跑了。 考完后那些族老还想做些手脚,让那些管家侍卫留下来喝顿酒再走,或者看能不能让那些人回去后多跟谢绍鸿说些自家孩子的好话。 也幸亏选的是主见高且忠心的人去的,全程冷漠的拒绝了,收上考卷的那一刻,不管天色已经暗沉了,愣是骑着马一刻不停,当晚就离开了南阳府。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今早进了京城,将试卷送回到了谢绍鸿的手上,当时收上来一共八十七份,到手也是如此,一份不多,一份不少。 谢绍鸿将试卷从油纸包袱中拿出,给众人分配了任务,谢晚棠跟谢允修负责给这些试卷做第一次筛选,将那些字迹模糊潦草不清的、或是答非所问不知所云的都直接刷掉不要。 其余留下来的,他再与谢允初三人着重解读,再留下些优秀的,最后再来筛选。 在书房内的人都很安静的看着,只是偶尔看见一两处回答精妙的,会发出一两声称赞,唯独谢允修,那张嘴就一直没停过。 “嚯——!这字,跟我那喜欢写狂草的夫子有得一拼了!” 谢允修拿着试题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随后扔进了左手边的篮子里,那里都是被刷下不要的。 “嘿,这人倒是有点意思,问‘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何解?他却写的是:‘猪喜食之草有酸猪草、臭猪草、母猪草、老母猪草......然年节催肥还得用红薯加二成麦皮催肥效果最佳,待杀猪之时可上一百五十斤......’哈哈哈哈,真是个人才,这么好的学问,都用作猪身上了!” 谢允修点着头称赞了一句,然后笑着扔进了篮子中。 “还有这个,问‘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何解?他写:烂菜叶子草木灰均可当肥,然溢肥效果最好的当属动物粪便,其中,鸡粪羊粪最次,猪粪牛粪中上,人粪最佳......啧——!” 越看到最后,谢允修越觉得这张卷子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他一脸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扔进了篮子里。 “至于这个嘛,‘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整张卷子就写了这一首诗,咦——这莫不是被哪家的小娘子给抛弃了,正愁苦烦闷呢。” 谢允修语调悠扬婉转的念了一遍,最后嫌弃的摇了摇头,如此满心情爱之人,实在是不堪重用啊,随后便无情的丢进了篮子之中。 几乎每看一张,谢允修都要这样点评几句,一般他念出来的,都会被丢进篮子中,一般他看得直犯困犯晕犯迷糊的,就放到右手边的桌子上,给谢绍鸿几人复查。 谢晚棠只是默默看着,一般不出言点评,不过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当真是看字如看人,从一张考卷上,便能感受出对方在做考卷时的心态甚至为人以及生活,确实有意思。 最后通过谢允修跟谢晚棠筛下去的,就有将近一半了。 到了谢绍鸿几人手里时,那点评就中规中矩多了。 谢绍鸿:“文从宇顺。” 陆引鹤:“行云流水。” 谢允初:“言简意赅。” 谢允安:“朴实无华。” 谢允修:“......” 谢绍鸿:“聱牙诘曲。” 陆引鹤:“鄙言累句。” 谢允初:“离题万里。” 谢允安:“一塌糊涂。” 谢允修:“......” 最后谢绍鸿几人又筛下去一大半,只留下了十二份还算可观的,而他们也要在这十二份中选出一名最优的,给出国子监的入学名额。 三更的鼓声已经响起,谢绍鸿几人精神头还相当充足,且有些越看越兴奋的模样。 而谢允修早在二轮筛选之时便扛不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了,本来往年他守到天明都没问题的,都怪那些考卷,看得他直犯迷糊,这才撑不住的。 夜越来越深,就连谢晚棠也逐渐有些熬不住了,她一只手拿着一张考卷,一只手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眼点头。 陆引鹤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谢晚棠身侧,在她的脑袋就要摔到桌子上时及时出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谢晚棠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只是人好像醒了,但意识还没回归,她呆呆的仰头看着对方,将对方的手从自己下巴处拿开,却没松手就这样握着。 陆引鹤见她迷糊的模样,眼底升起了笑意,反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谢晚棠迷蒙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嗔了陆引鹤一眼,将自己手抽离出来。 陆引鹤抿嘴轻笑,一下用力捏住了她即将离开的手指,眼神缱绻,谢晚棠瞪着眼仰头看着对方,示意他收敛些,毕竟谢允初几个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呢。 陆引鹤感觉眼前之人就像一只炸毛了的小狸猫,生气的伸出了小爪子挠了他一下,只是力气不够,反而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三小姐啊,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谢晚棠用力将自己的手指抽出,轻哼一声对对方发出警告。 陆引鹤,怎么能这么可恶! 陆引鹤眼底的笑意扩散,到底收敛了,没有再搞别的小动作,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趴在桌子上歇一会? 谢晚棠抿着嘴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像是生气了不想理他一般。 陆引鹤笑得宠溺,没再询问,只是伸手将谢晚棠手里的考卷抽走,他悄声走回谢允安身边,从容得就像从未离开过。 谢允初几个还沉浸在那些考卷之中,并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反而拉着他就着桌上这几份考卷开始了讨论,看看究竟哪个人的才情最好。 讨论到最后,都有些焦灼了,陆引鹤晃神之际想起了谢晚棠,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有没有把披风盖上,不然该着凉了。 他想着便回头看了一眼,哪知这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眼眸。 只见谢晚棠就这样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见他回头还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一双秋眸如小鹿般清澈动人。 陆引鹤眼底的晦涩一闪而过,手指猛然捏紧了手里的考卷,指间泛白,纸张都被捏出折痕来了。 怎么办?他想把月亮揽进怀里。 ...... 第172章 谋算 五更鼓声响起之时,谢绍鸿几人的焦灼也有了结果,从十二份中选出来四份,又从四份中选出来一份最优的,名叫谢允承,今年十七岁,跟谢允初几人是同辈。 “哎呦——” 谢绍鸿扶着自己的老腰缓缓站起身来活动,脸上表情狰狞,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 谢允初跟谢允安的动作幅度就更大了,尽情伸展着腰身,陆引鹤抬手掐着眉心,这一晚还真是有够熬人的。 “都看完了?” 谢晚棠带着丫鬟从外头走进来,朝着几人走了过去,头发上还沾着些许白雪,显然刚刚出去了。 陆引鹤站起身刚想朝她走过去,却在下一刻顿住了脚步,让谢允初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落后一步。 “你这是去干嘛了?外头还下着雪怎么就出去了?也不怕着凉了。”谢允初走至谢晚棠跟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上的雪。 “去给二叔父还有几位哥哥准备些吃的,你们都看一晚上了,肯定饿了,我穿着披风呢,冻不着。”谢晚棠笑着说道,抬手解开身上的披风,顺手递给了清月。 那上面沾着的雪一遇到热气便化了,洇湿了一片。 几个小丫鬟跟着走进来,手上都端了托盘,一一摆放在圆桌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在睡觉的谢允修,眼睛还没睁开,嗅着鼻子就站起来了。 “什么味道?好香啊!” 还没醒过神呢,眯着眼踉跄着脚步就朝桌子那边走过去了,中途脚步一歪还朝着谢允安的方向歪了两步,差点倒自家哥哥身上,幸好被他扶住了。 “哥,我饿了。” 谢允安还没说什么呢,谢允修一睁眼就开始控诉了,谢允安的话就被堵回去了,他知道这个弟弟现在脑子还是懵的,有些无奈,还是拉着他走到了桌子边。 谢绍鸿着实是看不惯小儿子这副模样,一甩袖子坐在了桌子边。 “哼!一天到晚,你除了睡就是吃,还会点什么?!” 谢允修看着满桌子的美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开口就反驳了一句:“祖母说了,能吃能睡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父亲,我是有福之人。” “哼。”谢绍鸿冷哼了一声,端过银耳小梨甜汤,拿起调羹喝了起来,温热清甜的糖水一下就让他的胃暖起来了,连带着心情都舒展了。 谢允修见自家父亲动嘴了才端起甜汤喝了起来,一下子干完了大半碗,忍不住对着谢晚棠赞叹道:“三妹妹,你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谁要是娶了你,简直祖坟冒青烟了!” “那咱家祖坟真是冒大发了。”谢允初笑着走了过去:“毕竟,晚棠可是出生在咱们家的。” “哥!”谢晚棠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哈哈哈哈......” 其余几人都被谢允初这话给惹笑了。 谢绍鸿无奈的摇了摇头,大过年的,这群小子,罢了,童言无忌,祖宗勿怪。 几人全部落座,谢晚棠正好坐在了谢允初跟陆引鹤之间。 谢晚棠看了眼桌子上摆放的点心,将旁边的蜜枣甜糕端起来,跟谢允初面前的素春卷换了一个位置。 “哥哥今晚也辛苦了,你吃这个,这个甜的,好吃。” 因为谢晚棠喜欢吃甜的,所以谢允初还以为是自家妹妹心疼自己,就想着给自己吃好的,他得意的说道:“还是妹妹会心疼哥哥啊,好,我一定多吃,全部吃光!” 陆引鹤看着面前的素春卷,嘴角微微勾起,他没喝银耳小梨甜汤,而是端了一碗豆浆,配着素春卷吃着。 “还是女儿贴心啊。”谢绍鸿吃饱喝足后,看着谢晚棠赞叹了一声。 谢允修看着筷子上的红酥卷打了个饱嗝,方向一转便放进了谢绍鸿的碗中。 “父亲,您多吃些,您看,我也是很贴心的啊。” 谢绍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抬起手就敲了谢允修的脑门一下,骂道:“臭小子!你这是吃不下硬塞给你老子的!” 谢允修摸着脑门瘪着嘴,很是委屈:“我不做您怪我不贴心,做了您又嫌弃,做您儿子可真难啊!下辈子不如咱俩换换吧,您做儿子,我当老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嫌弃您的。” “臭小子!你、你说什么呢!” 谢绍鸿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站起身来就想要打谢允修,谢允修的反应更快,一步跳出三丈远。 “父亲父亲,大过年的,您别跟他计较。”谢允安连忙站起身来拦住了谢绍鸿。 谢允初也连忙走上前去安抚:“二叔父,允修性子跳脱,您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允安说得对,大过年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允修,还不快过来跟二叔父道歉!”谢允初说着冲谢允修使了个眼色。 谢允修真的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他见谢绍鸿被哥哥们拦住了,便又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嘿嘿,父亲,我开玩笑的,下辈子,您当老子,我还当您儿子!” “哼!”谢绍鸿见谢允修凑过来,就是一抬手,谢允修下意识想躲,缩了下脖子,却没跑开。 “臭小子!”谢绍鸿到底也没舍得打下去,只是一甩袖子,将脸转开了。 谢晚棠见气氛有些僵住了,便也走上前去,温声开口:“二叔父,是不是已经将国子监入学的人选选出来了?不知道是哪位族兄呢?” 到底是姑娘家,声音温温软软的,一下子就让人感觉气都消了一大半,谢绍鸿也没舍得板着张脸对人家,松了神色,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张书桌上最中间的那份考卷说道: “跟允初允安同辈的允承,今年十七岁,已经是秀才了,学识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谢晚棠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那张考卷看了几眼,字迹端正,不显慌乱,回答也是不偏不倚,温和得来又一针见血,是块好玉。 谢晚棠视线下移,落到了另外的三张考卷上。 “挺好的,不过.....” 她又拿起另外的三份考卷,看着谢绍鸿几人,说道:“咱们费了这么大功夫,要是只选了一个人出来,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谢允初几人闻言,都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谢晚棠,谢绍鸿垂头沉思,唯有陆引鹤,眼底闪过了然。 前段时间,两人在花园里头荷花塘边上的凉亭里喂鱼,就曾说起来这件事,准确来说,是一个在教,一个在听。 谢晚棠坐在亭子四周的长凳上,依靠着栏杆,捏着手里的鱼食,一点一点朝池塘里丢下去,看着那些鲤鱼游过来抢食,便觉得有趣。 陆引鹤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些欢腾抢食的小鱼,突然开声问道:“谢伯父似乎有意想要培养族内的后生?” 谢晚棠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陆引鹤,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不过还是随意解释了一番: “谢氏一族虽然是大族,但出头不易,说起来祖上也曾是出过宰相太师之人,可惜朝代更迭,一代比一代不如,到了祖父那一代,才渐渐又站了起来。 祖父知道,唯有让族内多出有才能之人,谢氏一族才能站得稳固,所以才会买入族田,修建族学,让族内的孩子,无论贫富,都能读书学字,哪怕以后不去考取功名,也能活得优于旁人。” 所以年轻一点的谢氏族人,几乎个个都是识字的,哪怕他们后来做了养猪的种地的学手艺做买卖的,都能写会算,不易受到旁人坑骗。 “父亲有意延续祖父的理念,所以才会想着将自己名下的那个国子监荫封名额拿出来培养族人。” “可如今看来,他们的感念之心,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欲望所占据。”陆引鹤垂眸,声音轻轻淡淡的,像是感叹,又像是批判。 谢晚棠闻言,捏着鱼食的手一顿,她想起了中秋时那些族人想要逼迫二叔父将他名下的国子监荫封名额也让出来的一事,是以,她当时才会如此强硬的提出要通过考试来选出人选。 “你觉得我做得不好?”谢晚棠反问道。 陆引鹤侧头看向身旁之人,眉目带着笑意,语气温和:“手段强硬一些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让一些宵小不敢随意冒犯,但是,利益往往比强硬的手段更能吸引人心,见效也更快。” 他说着,便伸手从碗中抓起一大把鱼食洒落至池塘中,瞬间便吸引来了一大批鲤鱼疯狂抢食,水面被鲤鱼扑腾得水花四溅,好久才平静下来。 然水面刚恢复平静,陆引鹤又抓起一把鱼食撒了下去,鱼儿又开始欢快得扑腾起来了,如此反复几次,到后来,哪怕没有鱼食撒下,那些鱼儿都还盘桓在原处,不愿离开。 “鱼儿吃习惯了你给的食,便自然会仰望着你,跟随着你,在敌不过你手中刀俎之时,便只能为你所用。” 谢晚棠看着对方问道:“那要是对方成长得很快,从案板上的鱼摇身一变,成为了山中的猛虎呢?” 陆引鹤直接对上她的视线:“猛虎再厉害,也只是山间一只野兽,况且,究竟是凶残的野兽还是只是猎人眼中的一头猎物,这谁又说得准呢。” 陆引鹤说着,低头跟谢晚棠拉近了距离,明明目光灼灼,却感觉他眼底幽深一片,似能洞察人心。 “三小姐,要对谢府有信心,要对自己有信心,更要对我有信心。” 谢晚棠眼神不退缩的盯着对方:“陆大人就如此自信?” 陆引鹤笑意漾出:“就如此自信!” 思绪回拢,陆引鹤紧盯着谢晚棠那张明艳的脸庞,期待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父亲给出国子监的名额本意就是为了培养族内的优秀之人,但名额只有一个,能获益的也只有一个,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通过其他方式给予他们更多呢?” 谢绍鸿抬手指着那堆考卷说道:“晚棠的意思是让我们从中摘选出优秀的学子一并带到京城来读书?” “正是如此,与其让那些族兄被族老们的贪念所荼毒,老是记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既能让他们得到更好的学识,还能让他们记住嫡支给予的恩情。” 谢晚棠话说得直白,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旁支那群人留了,更何况,面子这东西,从来就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得靠自己来争取的。 “至于族老那边,也能通过这些族兄来拿捏他们,还能激励那些未曾入选但有上进心的族中学子,等日后他们看到自己与被选中之人的差别时,便会更加努力想要被京城谢府选中了。” 谢绍鸿闻言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他看着眼前的侄女,突然让他心里泛起了一种有所依靠的感觉,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那个傲气又聪明的少年就站在自己眼前。 时光荏苒啊,这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 谢允初谢允安谢允修三人则满是惊奇的看着谢晚棠,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娇软可爱的三妹妹吗? 谢允安谢允修两人的脑袋齐齐看向谢允初,眼神询问。 谢允初僵硬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不关他的事啊!他没教过啊!而且,他也想不出这么好的招来,他怎么教? 陆引鹤看着身旁几人的情绪变化跟眼神交流,抿嘴抑制住自己的笑意。 谢绍后拿起剩下的三份考卷说道:“既如此,这三个就很合适,晚棠想让他们几人去哪个书院?” 谢晚棠缓缓吐出四个字:“观复书院。” 观复书院是京城内除了国子监这些官学书院外最有名望师资最优的书院了,也是历年来最多学子考进国子监的书院,因此也吸引了很多外地学子前来求学。 不过这个书院可不好进,要么通过考试,要么通过走后门,走后门的方式就是家中有一位四品官职以上的亲人,得到他的举荐,方可入学,但每年只能举荐一人。 谢府内谢允初几个在到了进学年纪时都是在这个书院读书的,不过有区别就在于谢允初谢允安谢允修三个都是靠自己考进去的,而谢允泽则是通过谢绍骞举荐走后门进去的。 第173章 祠堂 “观复书院。”谢绍鸿重复了一遍,暗暗点了点头,确实足够分量拿来激励那些族中学子。 谢晚棠接着说道:“虽说岁末大考已经结束,这三位族兄也没法通过考试进入到观复雪院了,不过却可以请父亲修书一封,举荐这三位族兄入学,至于入学之后,能不能通过观复书院考进国子监,便要看几位族兄的本事了。” 谢绍鸿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连他也没察觉到自己完全不抗拒的接受了这个侄女的所有提议:“我会修书一封与兄长说明。” “劳烦二叔父了,不过想来父亲会同意的。”谢晚棠笑着对谢绍鸿说道。 谢绍鸿也是如此觉得的,他也认为谢绍骞会同意,毕竟他上次写信告诉谢绍骞关于国子监名额选定的方式,谢绍骞的回信上就是大加赞赏的,说起来他也算是沾了侄女的光,得了一回亲哥的称赞啊。 谢晚棠继续说道:“第二次筛选的时候,二叔父跟哥哥们不是选出了十二个嘛,那剩下八个未入选的,也以谢府的名义送一份礼过去,以兹鼓励,然后借此机会,将我们的想法跟安排传消息回去。” “好。”谢绍鸿也点头应下了。 谢允修在一旁有些稀奇的来回盯着自己父亲跟谢晚棠看,这还是他那严厉的父亲吗?怎么一对上三妹妹就这么好说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妹妹才是父亲的女儿呢。 也幸亏谢允修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不然谢绍鸿的开年第一顿打就得落在他身上了。 谢允初满眼诧异的盯着谢晚棠看,感叹了一句:“你还是我的亲妹妹吗?” 谢晚棠闻言失笑,笑眯了眼说道:“哥,你是亲眼看着我从母亲的产房内被抱出来的吗?” 谢允初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谢晚棠眼底含笑,面色却很是纠结,她抬手拍了拍谢允初的肩膀,似是不忍,又似是在安慰:“那你就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我的亲哥哥了。” 谢允初一惊,是啊,谢晚棠是他亲眼看着接生婆子从产房里抱出来的,可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啊,毕竟他没亲眼所见。 嗐,想什么呢! 谢允初甩了甩自己脑海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真是跟谢允修待久了,脑子都被他带偏了。 谢允修:不是,大哥,你怪我?你是怎么好意思怪我的! 谢允初将谢晚棠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说什么呢!我不是你哥哪个是你哥,你看看,咱俩长得多像啊,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谢晚棠挑了挑眉,看向谢允安问道:“像吗?” 谢允安憋着笑又看向谢允初疑惑问道:“像吗?我觉得不是很像。” 谢允初直接一拳头砸在了谢允安的胳膊上:“什么眼神,哪不像了!” 谢允修抬手勾上了谢允安的胳膊,躲在他身后从他的肩膀处探出脑袋来对谢允初说道:“我也觉得不像,我觉得我跟三妹妹才像,三妹妹说不定是我爹的女儿呢!” 谢绍鸿难得赞同了谢允修的话一次,煞有其事般点了点头:“我倒真的希望晚棠是我的女儿呦。” 谢允初不敢对谢绍鸿有小动作,只好捏紧了拳头朝谢允修扬了扬:“刚刚就不应该出手救你,让你挨二叔父一顿打才好。” 谢允安笑出了声,默默朝着谢晚棠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当年那个整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喊二哥哥的小姑娘,终归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成长得如此优秀了。 陆引鹤目光灼灼盯着那个大放自己光彩的人,可能连她都不曾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多耀眼夺目。 三小姐可真是聪慧,学得很快啊。 鸡鸣天晓。 不单是新的一天来临,更是新的一年初始。 于氏此时也踏着朝阳寻了过来。 “母亲。” “二叔母。” “二夫人。” 谢允初几人齐齐朝于氏行了一礼。 于氏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谢绍鸿:“老爷,祭品都准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祠堂祭拜了?” 谢绍鸿点了点头:“走吧。” 谢绍鸿抬脚踏出书房,于氏与他并肩而行,众人紧随其后,迎着新年的第一个太阳,朝着祠堂的方向而去。 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便停了,阳光照在白雪上,仿佛把整座祠堂镀上了一层光辉。 祠堂外,众人齐聚,连谢老夫人也被人搀扶着过来了。 “母亲。” “祖母。” “老夫人。” “诶,都是一群好孩子。”谢老夫人笑着点了应下。 “母亲,既然人都齐全了,便开祠堂吧。”谢绍鸿扶着老夫人的手说道。 谢老夫人点头:“好。” 谢允泽站在后头直打哈欠,昨晚喝多了的他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拎起来,实在是困倦得很。 谢绍纹看见自家儿子那懒散的模样,又看了眼一夜未眠的谢允初等人,还是如此精神抖擞,如此明显的对比,他生气得瞪着谢允泽。 感受到自家父亲的怒意,谢允泽合上了嘴巴,收敛了些许,他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陆引鹤兄妹,不满的撇了撇嘴,又不是谢家人,怎么还跟着来祭拜了。 本来陆引鹤没打算带着妹妹过来的,还是谢绍鸿对他说,都是亲戚,去祭拜一番,让谢家的先祖保佑他今年平安顺遂、金榜题名,他这才带着跟过来的。 谢家的祠堂大门被打开,谢绍鸿带头领着众人走进去,谢晚棠看着这明亮威严庄重的祠堂,心里头泛起了一股自豪之感。 谢家的祠堂,从来都只会让人心生敬畏,而不是像那卢家的,阴暗恐怖得如同会食人灵魂的地狱。 不过,一切都好了,那间祠堂,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174章 桃李 谢家的祭拜没有搞得特别繁复,不过个把时辰,便完成了。 谢老夫人被人扶着回了延松堂,谢绍鸿见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让众人散了。 谢允泽得了令,难得来了些精神,想着回去再补个觉,打了声招呼便扭头走了,谢绍纹看了,心里头又是一阵憋气,长辈都还没走完,他倒还先离开了。 谢绍鸿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又不是自己儿子,总归被气的不是他就行了。 于氏看着谢绍鸿体贴说道:“老爷一夜未眠,守岁跟祭祀都已完成,不如回去歇息一番?” 谢绍鸿摆了摆手:“不急,我想先修书一封给兄长。” 于氏皱着眉头,这人,一晚没歇息了,怎么还能这么好的精力? “什么书信这么着急?先歇会下午再写也来得及啊。” “守岁时跟晚棠几个聊了些关于族中学子之事,这事几年前兄长便一直惦念着了,如今有了个不错的想法,我想抓紧时间跟兄长说一声,你别管我了,你也是一晚没睡,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绍鸿拍了拍于氏的肩膀,精神抖擞的端着手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于氏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目送着谢绍鸿离开,总归心里也还是惦念着,又去厨房吩咐人给谢绍鸿炖汤煮面,弄好后还亲自带着了送过去,看着他吃完才罢休。 谢绍鸿的激情并未被辜负,是以,当谢绍骞收到家中来信的时候,看了里面的内容便立马同意了。 其实这个想法他一早便有了,只是这几年她不在京城,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绍鸿性子太过内敛,无法强势压制住那些族人,别到时候事没做好,反被那些倚老卖老的族老拿捏,那就更糟糕了。 谢绍骞还在想着这会是允初还是允安提出来的,毕竟他对谢绍鸿的了解,谢绍鸿提不出来这么强势的做法,然而没想到,看到最后却着实让他诧异了。 居然是晚棠! 谢绍骞突然有些失笑,原来,是晚棠啊。 说起来,上次收到谢绍鸿的信时,就曾提起过那个让族人参加考试选出国子监入学名额的事,绍鸿说是晚棠的想法,在信中对着晚棠好一通夸赞。 当时他还觉得可能是绍鸿对侄女的疼爱,有些夸大了,再看这一次来的信,看来反而是他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算起来,他也有四年未曾见过这个女儿了,女儿都已经十四岁、不,翻过年,现在该算十五岁了,长大了,不再是他印象里那个依偎在母亲身边好奇盯着他看的小姑娘了。 她的聪慧跟手段,跟当年的他可真像啊,真不愧是他谢绍骞跟宋妘华的女儿! 谢绍骞那张常年眉眼沉着的脸难得的出现了松动,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神色,眉眼带笑,他拿起毛笔沾上墨汁,细细在纸上写下,直至月上中天,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门外听候的小厮整个身体倚在柱子上,闭着眼不停得在打瞌睡,猛然一点头便把自己给惊醒了,抬头看了眼书房还亮着的烛火,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将两只手缩进袖子里,继续倚在柱子上迷瞪着。 ...... 从祠堂离开,陆引鹤原本是打算回客院补个觉的,却被谢允修拉扯着非要跟过去。 谢允修昨晚趴在桌子上睡了小半宿,此时精神头正好,便吵着要去陆引鹤那里拿画。 谢允初跟谢允安原本想返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去的,结果一听谢允修要求拿画,瞬间又来了精神,说着要一起去看画。 就这样,连带着谢晚棠也稀里糊涂的跟了过去。 客院内,谢允修满心欢喜的接过陆引鹤递过来的画轴,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看,谢允初几人也将脑袋凑过来,分外期待。 画轴被彻底展开,画上一粉一白两种颜色的桃花跟李花交相辉映,颜色虽然浅淡却不失风骨,桃花娇媚,李花纯洁。 两种花出现在一幅画上,还能各放异彩,相互交融之际还不失个性,浓妆淡抹总相宜这句话此时用在这幅画上也格外贴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谢允修念着画上的题词,喜欢得不得了,他觉得,陆引鹤果然是懂他的人。 “引鹤哥,这幅画太好了!”谢允修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陆引鹤眼底闪过笑意:“你喜欢便好。” 谢允修连连点头:“喜欢,我可太喜欢了,我要把这幅画挂我床头,天天一睁眼就能看着!” 陆引鹤轻笑出声,总之画送他了,便随他喜欢。 谢允初觉得他也很喜欢陆引鹤的画啊,想起上回那幅寒梅图,就感觉有些心痛,自家亲妹妹不能薅,那就只能指望好朋友了。 谢允初一抬手勾住了陆引鹤的肩膀,满是遗憾的说道:“诶,引鹤,上回你送我的那幅画被晚棠抢走了,说来,我就跟没得到过一样,引鹤啊,你总不能让我失望吧。” 陆引鹤闻言朝着谢晚棠的方向瞟了一眼,对方只是冲他笑了笑,眼神似乎是在说不关她的事,自己解决。 陆引鹤想到了谢允初的身份,这是该讨好着些啊,于是便点头应下了:“好,我再给允初兄画一幅。” 谢允初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轮到谢允安坐不住了,这人人都有,就他没有,那岂不是亏了,于是他也凑到了陆引鹤的另一边,同样抬手钩住了他的肩膀说道: “引鹤兄,这画,你既应承了大哥,还送给了允修,就连三妹妹都得到了,如此看来,就我没有,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陆引鹤看着谢允初,心里叹息了一声,很好,又是一个需要讨好的,于是也只能点头应下了:“自然不会遗忘了允安兄这一幅。” 谢允安闻言,很欣慰且满足的拍了拍陆引鹤的肩膀。 陆引鹤只觉得有些疲惫,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这三小姐家里哥哥太多,也甚是累人啊。 既然谢允初几个都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耗着了,还是各回各的院子休息去吧。 谢晚棠脚步稍慢,落在最后,临走之前还回头跟陆引鹤对视上,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吐出来三个字:“我也要。” 陆引鹤盯着她,闷声笑了出来,眼底满是宠溺,同样朝她无声的应了一声:“好。” 第175章 春宴 正月初八,立春之日。 虽然春日还没有到来的迹象,但开年之际,各家的宴帖就如春花飞絮一般飞入各家的府邸之中了,其中,最受贵夫人瞩目的当属振阳王府的元春寻梅宴。 这振阳王妃也属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一年十二月,便能寻足十二个宴会名头来。 尤其是这几年振阳世子年岁渐长,婚龄合适,却因为行事放浪,鲜少有贵女瞧得上眼,振阳王妃为了能给自己儿子娶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便愈发热衷于办各种宴会了,只为能帮振阳世子牵出一段好姻缘来。 虽然说这振阳王妃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看不上振阳世子的贵女也不在少数,可每次振阳王妃举办宴会,接到宴帖的世家还是会来参加,无他,也是出于忌惮的原因。 早年,这振阳王就与还在潜邸的圣上相识,两人相识于年少,年岁渐长,振阳王还曾几次跟随圣上征战沙场,待战乱平息,圣上登基,振阳王也不曾留恋兵权,首当其冲上交兵权,最后被封了世袭的振阳王。 而这振阳王妃,又与当今皇后是手帕交,常常进宫陪伴皇后,是以,哪怕这振阳王并无实权,哪怕这振阳世子行事有些许的不堪,却也无人敢轻视。 振阳王府大门前,一水的丫鬟小厮正在门前候着。 每来一辆马车,便有丫鬟前去引路,再让小厮领着车夫驾着马车离开,虽然来得人多,却不会拥堵。 谢府来了三辆马车,谢老夫人一辆,于氏同坐,便于服侍,谢晚棠则自己一辆,跟在后头,最后一辆则是给跟随服侍的丫鬟婆子坐的。 马车停下,谢晚棠率先被清月扶下马车,随后她又走至前面那辆马车前,伸手与佩兰一同扶了于氏下马车。 于氏冲谢晚棠温和一笑,两人又将谢老夫人扶了下来。 “奴婢见过谢老夫人,谢二夫人,谢三小姐。”来迎人的是振阳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安嬷嬷。 谢老夫人只是点了点头,于氏开声应和:“劳烦安嬷嬷来迎,不知王妃近来可好?” “多谢二夫人挂念,王妃一切安好,正在里头等候各位贵人呢,让丫头先引各位贵人进去,莫在这头站着吹风。”安嬷嬷满脸笑容说道。 于氏点了点头,扶着谢老夫人跟着丫鬟进了王府,一路被带到了会客厅里。 振阳王妃坐在主位,厅堂内已经来了不少高门贵妇,正陪着说话。 见谢老夫人来了,振阳王妃也不拿乔,还站起身来请人入座。 “见过王妃。” 于氏跟谢晚棠对振阳王妃见了礼,振阳王妃满脸笑容的说道:“不必多礼,也是好久没见二夫人了,这位就是谢三小姐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出落得那叫一个标致。” 振阳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了谢晚棠几眼,脸上笑容依旧,心思不显。 “多谢王妃称赞,晚棠不敢当。”谢晚棠镇定大方的回了一句。 见谢晚棠并不害羞或是扭捏,振阳王妃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闪过喜爱之色,她抬手指了指一侧的位置对着于氏说道: “二夫人请落座吧,至于谢三小姐,就不必待在这听咱们这些妇人聊天了,免得无聊,让丫鬟带你去花园那头,临真正在那招呼着各家的小姐。” “是。” 谢晚棠应了一声,跟着丫鬟出了会客厅,朝着花园的方向而去,于氏则落座在了谢老夫人的身后。 谢老夫人侧目看向上首坐着的人,正好是户部尚书的妻子江老夫人,略带热情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老姐姐,有段时日没见了,近来身子骨可还好?看你这精神焕发的模样,想来是过得不错的。” 江老夫人立马笑着回应:“托你的福,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刚刚那个就是你那孙女晚棠吧。”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是,是我那孙女,晚棠,你看看可还好?” “你教导出来的,哪有不好的?听澜也曾跟我提起过几次,她俩玩得好,你有空带她上我那坐坐,晚棠这孩子长得好看,我也喜欢得紧。” 听到江老夫人对谢晚棠的夸赞,:“那是当然,晚棠也常跟我说起,她与听澜最要好,平日里也常在一起玩。” 两位老人家聊着,不一会便手拉着手了,看起来就跟聊上头了,好得跟认识多年的手帕交似得。 其实这两位老夫人现在见面如此和气亲近,也是跟先前提起的谢允初的婚事有关。 在谢允初考中乡试后,谢老夫人便亲自上门去江家探口风了,江老夫人虽然没有当场应下,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打了两回太极后,倒也是有些眉头了。 江家如今还是身为户部尚书的江老大人当家,他仔细考量了一番,谢家一门如今是谢绍骞顶门立户,而谢绍骞本就身居高位,政绩卓着,想来用不了几年,就能更进一步。 况且那谢允初今年已经考过乡试,排名第八,成绩斐然,想来考中进士是迟早的事,江家也是出于这两点,觉得这门亲事当真可行。 虽然还未摆在明面上议亲,但私下已经交换了庚帖,等会试过后便正式议亲,想着若是能凑上一个双喜临门就更好了。 ...... 这振阳王府也确实是大,谢晚棠被丫鬟带着,七弯八拐的走了好长一段路还没到临真郡主接待娇客的地方。 不过谢晚棠也不慌忙,毕竟这振阳王府也不是头一次来了。 只是这走着走着,就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呼叫之声。 “表哥!表哥!你等等我......” 谢晚棠有些好奇的抬头去看,就见长廊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一道青莲色身影,那人快步朝着谢晚棠的方向跑过来,眉头紧锁,神色不耐,偶尔回头张望一眼,似是在躲避什么人。 那人逐渐朝谢晚棠靠近后,看清了谢晚棠的面容,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眼底的喜意一闪而过。 谢晚棠看清楚来人之时,心里也闪过了诧异,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对方行礼,对方脚步一拐,一个躲闪便藏到了石板路旁一棵大树后面,朝着谢晚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谢晚棠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个振阳世子在搞什么鬼?还是有鬼在追他?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有一道玉红色的身影从转角处跑出来,娇俏灵动的身影朝着谢晚棠的方向小跑而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嘴里喊着:“表哥?表哥?......” 温锦儿一跑出来就发现失去了振阳世子的身影,恼怒的跺了跺脚,她看见远处站了几个人,便想走过去询问。 温锦儿行至谢晚棠面前停下,气息有些急促,她打量了谢晚棠几眼,神色有些不是很好看,语气强势的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表哥朝那个方向跑了?” “你的表哥?”谢晚棠有些疑惑的问道,眼神不自觉朝温锦儿身后大树的方向瞟了一眼。 振阳世子从树后探出头来,朝着谢晚棠的方向轻轻摆动双手,疯狂用眼神示意她。 “就是振阳世子!” 温锦儿打量着眼前的人,越看越觉得嫉妒,这京城里的姑娘就是会打扮,各个都花枝招展的,跟表哥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一样,看着就令人心烦,她这样想着,语气不自觉就冷硬了不少: “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谢晚棠闻言视线一收,落在了温锦儿那张因为嫉妒而有些愠怒的脸上,温锦儿眼底的不善,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也是令她觉得有些好笑了。 “没有。” “没有?!”温锦儿尖叫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谢晚棠的话,她指着来时的方向说道:“怎么可能没有!他明明就是从那个方向跑出来的!” 谢晚棠冷脸勾了一下嘴角,眼底神色有些戏谑,她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哦,想起来了,是朝那个方向跑了。” 温锦儿狐疑的朝着谢晚棠手指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 “是啊,所以你最好别信。”谢晚棠双手抱胸,笑得明艳。 “你——!”温锦儿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振阳世子躲在树后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偷摸探出头,视线落在谢晚棠那张明艳的小脸上,眼眸微闪,嘴角高高翘起,眼底满是笑意。 这位谢小姐,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啊,每一次见面,都能让她发现一些很有趣的地方。 温锦儿气不过谢晚棠这么戏弄自己,走上前冷眼盯着她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振阳王妃可是我的亲姑姑!” 振阳世子闻言,脸色一冷,当时就想走出去,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见了谢晚棠的声音。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谢晚棠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振阳世子看着谢晚棠丝毫不怵的顶了回去,那张本就好看的面容,因为恼怒跟冷漠在上面交织的生动,着实是令他惊艳不止。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心里不一样的悸动,如此令人甘愿沉迷。 寻梅宴,寻的就该是她啊,她不是梅花,她是梅林。 谢晚棠神色微敛,不带笑容的模样也确实是唬了温锦儿一下,她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不少。 她仔细打量了谢晚棠的衣着一番,有些她都说不太出个名头来,不过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模样,跟临真的穿着也差不了多少了,想来哪怕不是个什么郡主县主也是个地位不差的高门贵女。 “你、你是谁?”温锦儿眼眸微闪,有些没有气势的问道。 “呵。”谢晚棠嗤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温锦儿的嘴嚅嗫了一下,到底不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讨不着好处,只好朝着谢晚棠指的那个方向灰溜溜的跑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放一波狠话,好表示自己并不是怕了谢晚棠:“哼!你等着,我必然要告诉姑母你欺负我!” 谢晚棠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这样看着温锦儿跑掉了。 “多谢谢小姐出手相助了。”振阳世子从树后走了出来,那翘起的嘴角以及眼底的笑意都显示出他现在很高兴。 谢晚棠收回视线,无奈叹了一口气:“世子还是先别急着谢我,很显然,刚刚那位小姐是负气离开的,我可不希望王妃待会过来找我的麻烦,所以还是麻烦世子爷将此事处理好。” 振阳世子瞥了一眼温锦儿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语气却相当温和:“谢小姐放心,既然谢小姐是为了帮我,我必然不会陷谢小姐于不利之境的,否则,我不就成了恩将仇报之人了。” 想起那个温锦儿,振阳世子眼底就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温锦儿是他舅舅的女儿,被他母亲振阳王妃接到府里来过年的。 温锦儿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人家想得美啊,一来就盯上了世子妃的位子,没事做就过来纠缠他,简直烦人得很。 谢晚棠得了令她满意的回复,面色都松动了不少,她扭头看向振阳世子,一下没憋住笑出声来。 振阳世子有些不明所以,难道看到他就这么开心? “世子,头发。”谢晚棠抬手指了指他的头发。 “头发?” 振阳世子疑惑的抬手摸向自己的头顶,一下子就摸下来两片树叶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好形象该不会被这几片破树叶子给毁了吧! 振阳世子摸来摸去,摘下不少,却有一片怎么都摸不下来,他询问似得看了谢晚棠一眼,谢晚棠说着,他的手却怎么都找不对地方。 谢晚棠看了一眼周围,两个丫鬟头都低下了,而振阳世子身边也没带人,谢晚棠思量了一番,稍微靠近了半步,伸出手想要帮他把头发上那片叶子拿下来。 振阳世子看着靠近的人,呼吸一滞,眼眸微闪,自觉将头低下些,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嘴角高高翘起。 第176章 格局 “世子,在自己家,何必躲得如此狼狈?” 振阳世子感受到头发上那被触碰到的感觉,轻笑一声,说道:“若是追我的人是谢三小姐,那我定然不必如此,甚至还会欣然接受。” 谢晚棠闻言,手一顿,刚拿下来的枯叶子又顺手插了回去,她烂好心个什么劲,他狼不狼狈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世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谢晚棠的脸色一冷,神情认真,刚刚振阳世子感受到那些许的温馨暧昧在这一刻皆消失殆尽,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振阳世子抬手将那片树叶摘下,捏在手指间翻看着,似是不经意般说着: “你怎知我就是开玩笑的呢,就不能是认真的吗?谢小姐,我乃振阳王府的世子,配你不算差吧。” 振阳世子抬眼以一副戏谑的神情看着谢晚棠,眼底却没由来的有些凝重,手不自觉的将那片树叶握进手心里。 “振阳世子自然是不差的,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已有心悦之人。”谢晚棠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树丛,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神色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眼中含笑。 振阳世子似是被谢晚棠的神色刺痛了一般,他不甘心的追问道:“他就那么好?比我还好?” 谢晚棠凝视着振阳世子认真的说道:“我从不拿他跟任何人做比较。” 沉默了半晌,振阳世子突然嗤笑出声,又恢复了先前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啧,真没想到,本世子居然还有失手的时候,罢了,不跟你开这么无聊的玩笑话了,让丫鬟带你去找乔儿吧,她铁定盼着你呢。” “是,晚棠先行告退。”谢晚棠应了一声,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就跟着丫鬟离开了。 振阳世子目送着谢晚棠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随着她走远的步伐逐渐消失,直到看不见人了,他才冷声喊了一句:“出来。” 林九带着侍卫从另一侧的小路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许的尴尬,很不凑巧,振阳世子表白被拒的那些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见振阳世子面色有些沉冷,小心的试探了一句:“世子爷,要不要去醉梦阁找婵姬娘子喝两杯?” 振阳世子侧目看了过去,扬眉带着些玩味的笑容:“这大白天的,林九,是你想找打呢?还是想让你家爷挨这新年的第一顿打?” 林九眨了下眼,还以为刚刚自家世子爷那不爽的神情只是自己看错了,立马狡......辩解了一番: “不是,卑职这不是关心您嘛,不过看世子爷也不像是伤心的模样,反而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卑职就安心了。” 振阳世子抬手敲了敲林九的脑门:“林九,格局,格局要打开,这世上好女千千万,本世子又不缺她这一个,何苦为了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徒伤心神。” 林九摸着自己的脑门,好奇的问道:“那要是谢小姐看上了世子,世子也这般高兴?” 振阳世子勾了勾嘴角:“那是自然,随我心意,怎么会不高兴?” “这得到了也高兴,得不到也高兴,那世子怎么样才会不高兴呢?” “怎么,你就盼着本世子不高兴了?”振阳世子眼尾扫了林九一眼。 “不是,卑职只是想打听清楚,免得以后做了什么让世子爷不高兴的事来。” “爷现在就挺不高兴的,林九,你这个月的月钱没了!”说着不高兴,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了。 林九闻言,面露难色:“......世、世子,格局......” 振阳世子看着林九,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他冷哼了一声,扭头就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呵,格局...... 去他娘的格局。 林九心里哀叹了一声,连忙招手叫人跟了上去。 远处,三个人站在拐角处久久不曾出声,姜婼芙看着振阳世子离开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还真是没想到,今儿个来迟了一步,却看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这振阳世子居然对谢晚棠有心思,不知道要是被临真郡主知道了,这谢晚棠还能在她身边站得下去吗? 姜婼芙的父亲是都察院的右副督御史,跟谢晚棠的父亲谢绍骞是同僚,官品一样,不过天齐国以左为尊,所以虽然是同僚,却也同样是竞争对手。 因为父辈的不和,所以姜婼芙与谢晚棠之间,也是不太融洽的。 姜婼芙抬手扶了一下鬓角上的头发,眼底闪过意味深长,对着那个带路的丫鬟说道:“走吧。” ...... 谢晚棠被带到了临真郡主招待娇客的园子,还没走近,便听到了园子里传出来的嬉笑声。 丫鬟只把人带到了园子外边,谢晚棠带着清月走进去,一阵阵香气随风飘荡过来,园子各处都站了人,三五成群站在一处聊天赏景,见来的是谢晚棠,多数都会扬着一张笑脸打声招呼。 临真郡主坐在园子里的一座八角亭中,周围围着不少小姐,或是交好的,亦或是恭维的。 临真郡主看见谢晚棠过来,便立马扬起笑脸站起身来迎,等谢晚棠走近,还没等她开口见礼便拉着她的手说道:“早就盼着你了,怎么来得这般迟?连听澜都早早到了。” “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谢晚棠说着,看了江听澜的方向一眼,冲她明媚一笑,江听澜亦回以一笑。 “什么麻烦事吗?”临真郡主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晚棠摇了摇头:“不是,小事而已。” 临真郡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用在意,她拉着谢晚棠的手,走进八角亭中。 亭中的贵女跟谢晚棠打了声招呼,谢晚棠面带笑容回应,最后坐在了江听澜的身侧。 “没什么事吧?”江听澜小声问道,显然是在问刚刚她跟临真郡主说的那个。 谢晚棠摇了摇头,眉眼含笑:“来的路上遇到了两个无聊之人,不过现在没事了,听澜姐姐放心,我好好的,我哥也好好的。” 最后一句成功让江听澜羞红了脸,她嗔了谢晚棠一眼:“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可别乱说了。” “你这话,简直跟我哥一模一样,而且怎么没有一撇了,我来之前就看见祖母跟江祖母都坐一起了,这一撇可深可长了。” 谢老夫人上门替谢允初求亲之事江听澜知道,两家已经交换庚帖的事她也知道,所以,她心里清楚,这一撇啊,确实是画下来了。 “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谢晚棠掩嘴一笑,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不然回头我哥该打我了。” “你哥才舍不得呢,从小到大,他最护着你了。”江听澜笑着抿嘴,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想到了某人一般。 她跟谢允初也是认识,毕竟从小她跟谢晚棠就常在一处玩,自然也常会见到谢允初,她也不止一次吃到过谢允初给谢晚棠买的棠梨糕,偶尔他还会给她带上一份。 不过,这种交集随着年岁渐长之后,便逐渐减少了。 所以,换做是几个月前,她想都不敢想,自己的后半生,会跟好朋友的哥哥牵扯上。 “我知道,有听澜姐姐在,会拦着我哥些的,以后他肯定最听你的话。”谢晚棠说着,亲昵着搂住了江听澜的肩膀 “你啊。”江听澜抬手摸了摸谢晚棠的脑袋,不怪谢允初喜欢谢晚棠,就连她也喜欢得紧。 “听澜姐姐很久没见过我哥了吧?上回......应该是在临真郡主的游舫夜宴上,匆匆见过?”谢晚棠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嗯,是。”江听澜点了点头。 谢晚棠握住了江听澜的手说道:“听澜姐姐,上元灯节一同出来玩吧,我把我哥也叫上。” 江听澜闻言心神一动,有些纠结的咬了咬嘴唇:“这......这样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人多热闹嘛,而且,听澜姐姐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跟我哥说说?说不定我哥有哦。” “这......好吧。” 在谢晚棠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江听澜虽然有些羞涩,却还是点头应下了,因为,她确实是想见一下谢允初,虽然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还是想问一下他,抛开一切,是否真的乐意娶她,是否...... 谢晚棠要是知晓了江听澜的想法,铁定当时就会很肯定的跟她说,他乐意得很! 两个多月前,当谢晚棠得知谢老夫人有意去江府去帮谢允初说合时,她就曾去栖迟院找谢允初问过了。 “哥哥,看样子我很快就会有嫂子了。” 谢允初在书房内看着书本,闻声抬头,就看着谢晚棠站在书架旁,手里还拿着几张名帖朝他扬了扬。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瞎说个什么劲。” “怎么没有一撇了,祖母跟二叔母都在商议要携礼登门了,这一撇迟早画得下来。”谢晚棠一拍手,拿着名帖坐到了谢允初的对面,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谢允初眼眸微闪,将视线从名帖上移开:“这件事,我随祖母做主,祖母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谢晚棠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呢,祖母又不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古板。 “祖母不会不问过哥哥的意见就跑到旁人家去提亲的,她可不是个喜欢乱凑鸳鸯的老人家。” 谢允初眉眼含笑的看着她,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听澜姐姐吧。”谢晚棠轻哼一声,把手里的名帖摊到了谢允初的面前,煞有其事的分析道: “这旁人的名帖都如同新的一般,显然是不多被主人家翻阅过的,唯独这个,四角都出现折痕跟磨损了,肯定是被翻阅了很多回了。” 谢允初的眼神落在那张名帖上,脑海中闪过那人的身影,那个如芙蕖一般的姑娘,是以,当祖母问起他更中意哪个之时,他只犹豫了一会,便将那张名帖推了出去。 “算你......有几分聪明。”谢允初妥协了,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妥协一下也没什么。 谢晚棠抿嘴笑着,像是得到了肯定回答后的偷笑,但又有些纠结似得,她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对着语重心长的对着谢允初说道:“哥,你以后要对听澜姐姐好些,绝对不可以欺负人家。” 谢允初放下手里的书,挑了挑眉:“这一撇还没画下来,你就这么护着她了?就这么喜欢她?” “那当然啦!听澜姐姐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都特别照顾我!” 谢晚棠说着立马坐直了身子,叉着腰很严肃的说道:“所以,你要是对听澜姐姐不好,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谢允初见状,轻笑出声,却也很正经盯着她说道:“知道了,你放心,若是我真的能娶到她,一定会对她好的,也会一直对你好的,不会有了媳妇忘了你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谢晚棠这才满意的松懈了脸色,她眼珠子在眼眶内转了一圈,有些贼兮兮的问道:“哥,那你喜欢听澜姐姐吗?” “咳咳——......”谢允初被谢晚棠突如其来的一问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谢晚棠给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谢允初伸手接过喝完,气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晚棠还盯着他看,似乎是在等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咳咳——”谢允初抬手掩嘴故作正经的咳嗽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的说道:“大概......是喜欢的吧。” 谢晚棠闻言眉头紧锁,有些不悦的看着对面的人:“大概是什么鬼?的吧又是什么鬼?喜欢就是喜欢,干嘛还要这么不确定?姑娘家最讨厌这样含糊不清的东西了!喜欢,就该是坚定的!确定的!一往无前的!” 谢允初无奈扶额失笑,这道理一堆一堆的,她自己都还是小姑娘一个,懂什么叫做喜欢吗? 谢晚棠:我不懂,你最懂,行了吧,所以赶紧重说! 但是...... 谢允初沉默了片刻后,看向谢晚棠,给出了坚定的、确定的答复: “嗯,喜欢。” ...... 第177章 命苦 一旁的临真郡主见谢晚棠跟江听澜两人聊得如此欢快,忍不住走过来问道:“你们两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也不带我一个。” “我倒是想拉着郡主促膝长谈,可惜只能瞧见郡主那如蝴蝶般忙碌的身影。”谢晚棠俏皮的哄了一句。 临真郡主一下坐到了谢晚棠的身侧,哀叹了一声:“没办法,只要我哥这事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都不得闲。” 振阳王妃要给儿子相看,她要招呼那些夫人,总不能让振阳世子来招呼这些姑娘吧,所以每次振阳王妃开宴会,这事就落在了临真郡主身上。 “郡主辛苦了。”江听澜安慰了一句。 “不辛苦,命苦。”临真郡主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眯了眯眼:“你们两个还没告诉我,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晚棠掩嘴轻笑,瞥了江听澜一眼,后者有些羞涩的垂了垂头。 “我方才约听澜姐姐上元灯节去看灯会。” “上元灯节啊,每年都去看,好像是挺热闹的,那我也去吧。”临真郡主思量着,神色不见得有多向往,不过想着谢晚棠跟江听澜会去,那她也去吧。 “好啊。”谢晚棠当即点头应下:“若是郡主能来,我们便在主街那里约见好了。” “好。”临真郡主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说来再过几月就开春了,到时候莺飞草长,正是跑马打马球的时候,我再举办个踏春游会,你们可都得来。” 比起看什么灯会,临真郡主显然更喜欢跑马打马球的畅意。 谢晚棠闻言也是露出向往的神色,差点忘了,她是会骑马的,而且,第一次骑马,就是临真郡主教她的。 “一定去。”谢晚棠很肯定的点头应下,临真郡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走过来的侍女给打断了。 那侍女俯首在临真郡主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临真郡主当时就皱起了眉头,此前的笑意全部消散,脸上闪过不悦。 “她来干什么?罢了,我去看看。” 临真郡主扭头看向谢晚棠:“我去处理点事,你们就在这好好待着,有事就找青骊青黛。” “郡主且安心去,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能惹出什么事来不成?”谢晚棠点头应道。 临真郡主挑了下眉头,随后便转身走了,谢晚棠收回视线,继续跟江听澜聊着。 园子外,一道青莲色的身影正叉着腰娇蛮的盯着眼前阻拦她的下人,脸色不好看,就跟在心里骂着人家八辈祖宗似得。 站在园子外的正是温锦儿,她想进来,却被守在暗处的人给拦住了,只因为临真郡主先前就交代过不让这个表小姐过来。 温锦儿原本是追着振阳世子跑的,结果中途跟丢了,照着谢晚棠指的那个方向去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就想来招待客人的园子里玩玩,说不定能碰见振阳世子。 没想到她想进却还被拦住了,此时正恼怒的瞪着那个阻拦她的人。 临真郡主快步走近,对着温锦儿没好气的说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自己院子里休息,不必过来了嘛。” 临真郡主也很是不喜这个表姐,自从来了王府,整天就知道缠着她哥哥,一但在哥哥那受了什么委屈,就跑到母亲那里去嘤嘤诉苦,看着就让人讨厌! 温锦儿收敛了神色,对着临真郡主的态度好了不少,毕竟这是她得罪不起。 “表妹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好歹也是姑母的亲外甥女,这振阳王府的客人,怎么就不能来参加宴会了,还是说姑母有命令禁止我参加吗?要不我跟表妹一起去问问姑母的意思呢?” 临真郡主被温锦儿的话窒得无言以对,看吧,每次有点什么事,就闹腾着要去找她母亲,要不是因为今天她母亲在招呼客人,闹到前面去丢的还是她振阳王府的脸面,她铁定不会给温锦儿这个脸的。 “你要来也行,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少说话,别得罪了人丢了我振阳王府的脸面!”临真郡主冷着脸警告了一句。 不过温锦儿并不把这种警告放在眼里,反正她能进去参加宴会,那就是开心的。 “表妹放心,我礼仪学得不差,不会丢了王府的脸面的。” “叫郡主!”临真郡主冷冷的瞥了温锦儿一眼。 哼,什么人都能跟她套近乎吗?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温锦儿脸色一僵,不情不愿也还是改了口:“是,郡主。” 临真郡主转身就走,温锦儿立马紧随其后。 “郡主。” 走入园子,临真郡主便被人喊住了步伐,那人行至她面前,端庄的朝她行了一礼。 “姜婼芙见过临真郡主。” 临真郡主打量了一番那个人,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都察院右副督御史的女儿,至于她为什么会记得,纯粹是因为这个人跟谢晚棠不太对付,所以让她给记住了。 “你有什么事吗?” 姜婼芙面带微笑的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临真郡主眉头一凝,却没有开口拒绝,而是看向身后的温锦儿:“你自个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吃吃东西赏赏景,别乱走,更别乱说话。” “知道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温锦儿看了眼拦路的人,语气说得有些暧昧,仿佛她跟临真郡主关系有多亲密一般,莲花移步般走了。 临真郡主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想跟她过多计较,免得失了气度。 姜婼芙有些好奇的看了那人一眼,正好与温锦儿的眼睛对上,不过在看了眼她身上的穿戴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暴发户一个,不值得费心思。 “走吧。” 临真郡主喊了姜婼芙一声,朝着一个人比较少的方向去了,绕进了一片梅林之中,见周围没什么人在,便开口问道:“说吧。” 姜婼芙悄悄抬眼看了临真郡主一眼,突然心里有些打鼓,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 姜婼芙将之前自己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振阳世子跟谢晚棠站在一起说话的场景描述给了临真郡主听。 本来她隔得远也没太听清楚振阳世子跟谢晚棠说了些什么,但是瞧见振阳世子对谢晚棠的态度,还有谢晚棠替振阳世子摘头发上的叶子那种亲昵的举动。 当然,她肯定不会说完全,只是三分真七分假的掺和着说,而且说得有些模糊,引人格外能够浮想联翩。 她所描述的就像是在说谢晚棠通过利用与临真郡主交好,从而故意引诱振阳世子一般。 果然,临真郡主越听脸色越阴沉,眼底的怒火就越盛,袖子里的拳头也在不断地收紧。 这个林景行,明明上次就已经警告过他不许打谢晚棠的主意了,他居然还敢背着她调戏谢晚棠,她晚点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看着临真郡主逐渐难看的脸色,姜婼芙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没错,她就是嫉妒临真郡主对谢晚棠的偏心跟喜爱,家里的父亲都是副督御史,谁也没比谁高贵,凭什么那个谢晚棠就能得到临真郡主的青睐,还让振阳世子也另眼相待。 她相信,经此一事,一定能离间了临真郡主跟谢晚棠之间的情谊,说不定她还能乘机插上一脚,以后跟能跟临真郡主成为闺中密友的就是她了。 临真郡主要是知晓姜婼芙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定会啐她一脸口水,真是长得丑还想得美,那池塘里的冰结了那么一层老厚,咋不知道浇点热水去照一照呢。 “郡主也不必太过生气,想来也是某人别有心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郡主跟世子爷好好说一番,想来他会明白好歹的。”姜婼芙还以为自己挑拨成功了,已经开始说着安慰的话了。 临真郡主闻言冷冷的瞥了过去,姜婼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明明是大冷的天,却被看得后背直冒冷汗。 临真郡主盯了那人好一会,才冷冷开口警告道:“今日之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在外头听见半句流言蜚语,有你好看的!” 姜婼芙扯了扯嘴角,立马承诺,就差举手发誓了:“郡主放心,这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保证不会有损半分世子爷的名声。” “哼。”临真郡主冷哼了一声,长袖一甩,直接转身走了,风风火火的步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带着一身火气,不好招惹。 这个姜婼芙,真当她是个蠢的看不出她的挑拨离间吗?这么不知所谓之人,往后再也不用来跟振阳王府有关的所有宴会了! 姜婼芙看着临真郡主走远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才敢慢慢松出来,她嘴角咧出一道灿烂的笑容,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慢慢踱步往回走。 她回到园子里,看见临真郡主果然满脸怒意的跟谢晚棠说话,谢晚棠还在那装无辜的解释着,看得她心里泛起了无尽的喜悦,她期待着,看到临真郡主对谢晚棠厌恶的那一刻。 她收回视线,随意走到一处石凳上坐下,没有察觉到,刚刚那个温锦儿正悄悄的坐在了她的身侧。 温锦儿一离开了临真郡主,就像个被放飞出笼的鸟儿,她到处找那些高门贵女攀谈,但是因为言行举止有些轻浮粗鄙,理会她的人少之又少。 毕竟是振阳王妃特意为了给振阳世子挑选世子妃所举办的,在场的贵女家世最差的也是四品出身,没有那些个小门小户的,自然不会有人去巴结讨好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了。 温锦儿处处碰壁,满心怨气,视线刚好落在八角亭中与人欢快交谈的谢晚棠身上,看着谢晚棠在一众贵女之中游刃有余,颇受人喜欢,她就想上去撕破这个女人的脸。 明明就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女人,就该让大家都看见她的真面目,从而唾弃她! 温锦儿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她气冲冲的冲上前,指着谢晚棠的鼻子骂道:“骗子!居然还有脸坐在这里!” 亭子内的几人瞬间就停住了交谈,有些狐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温锦儿,谢晚棠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江听澜则立刻站起身来护在谢晚棠面前,带着愠怒怒视着温锦儿:“哪里来的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上来就胡乱攀咬!” “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就这么偏帮着她!”温锦儿的怒气转向了江听澜。 谢晚棠此时也站起身来,走到江听澜面前,跟温锦儿直接对峙上:“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温小姐如此不顾礼仪指着我的鼻子来骂我。” “你骗了我,你给我指的那条路压根就找不到人!” 温锦儿的话没有话头没有话尾,就只一味指责。 谢晚棠闻言冷哼了一声:“温小姐为何不把话说完全呢?” 温锦儿嘴角嚅嗫了一下,眼眸微闪,梗着脖子说道:“还要怎么说完全,难道你没骗我?!” “既然温小姐不愿意说,那便我来说......” 谢晚棠将先前的那件事说了出来,不过把跟振阳世子有关的那一段给隐瞒了,说到最后,她有些无辜的看向江听澜: “我说没看见,她又不信,我给她指了个方向,又说我骗她,这年头,来做客都得小心谨慎着些,最好是将自己的眼珠子给蒙上,免得什么都没看见还得遭人攀扯。” 江听澜听着心疼得拉过来谢晚棠的手安慰着:“这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怎么会想到遇上的是东郭先生那只狼。” 一旁别的世家小姐也颇是不忿,矛头纷纷指向了温锦儿。 “要我说,不但眼珠子得蒙上,耳朵也得堵上,免得听见了那些个失心疯的胡言乱语。” “还有那嘴巴也得缝上咯,以免被气到了说出了什么难听的话来,招来更多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候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那不如干脆不要上门来好了,免得被她瞧见了美貌,夜里嫉妒得连觉都睡不着。” 别看那些个高门小姐温温柔柔的,平时也不说个什么粗鄙的话,但一人一句也能气死个人。 第178章 气愤 温锦儿脸都气青了,她抬手指着那些指责她的人,想反驳但又奈何不占理,最后只能搬出振阳王妃来了。 “你们、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一定会告诉我姑母振阳王妃的!哼!你们给我等着!” 温锦儿大骂了一声,捂着脸委屈的跑了,剩下一众人面面相觑,颇有些无语,不过也没人担忧,毕竟这事本就是那个表小姐无理,就算振阳王妃追究起来,她们也是不怵的。 毕竟大家的家世都摆在这了,就算是振阳王妃来了,也得掂量几分的。 温锦儿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到底也没跑出园子去,毕竟她也知道,振阳王妃现在正在招呼各家夫人,没空理会她,她要是真那么不识趣闹到王妃面前去,这些贵女会不会受罚她不知道,但她肯定落不得个好。 临真郡主因为被姜婼芙给叫走了,回来的时候刚好错过了那场大戏,不过也算是无缝衔接上了,她气冲冲的来到了谢晚棠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哥那个家伙方才是不是骚扰你了?!” 谢晚棠愣了一下,有些没回过神来。 然而临真郡主却已经认定了,提溜起裙摆就想去找振阳世子算账:“果然,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死心的,我明明上次都已经警告过他了!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找他骂一顿才解气。” 谢晚棠连忙站起身来阻拦她:“郡主,这是误会,你别这么冲动啊!”边阻止边朝身旁的江听澜使眼色。 江听澜反应过来也连忙上前来阻止:“郡主,事情如何还是该先了解清楚,这要是闹大了对世子跟晚棠都不好。” 临真郡主勉强憋下那口气,郁郁的看着谢晚棠,谢晚棠心里哀叹了一声,将人拉到人少处解释了一番。 临真郡主听完后顿时瞪大了双眼:“又是那个温锦儿,我就知道,碰上她准没好事!她刚刚居然还敢过来找你麻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郡主,这本就是小事,你若是此时闹腾起来,那小事也会变成大事,届时就真的是让晚棠跟世子都下不来台了,先忍忍,待宴会散后,关起府门,想怎么教训都行。”江听澜在一旁温声劝导。 谢晚棠连连点头:“是啊,郡主,方才那温小姐也没在我身上占到好处,倒不必如此气急。” 在两人轮番的劝解之下,临真郡主总算平复了心气,没有当场闹腾起来,不过她还是告诫了谢晚棠一番: “那好,你答应我,以后见了我哥绝对不能相信他说的那些鬼话!” “嗯嗯,郡主放心,我保证!”谢晚棠连连点头应下。 “还有听澜你也是,可不能被我哥给蒙骗了!” “是,郡主。”江听澜也应了一声。 谢晚棠眼中含笑的瞥了江听澜一眼,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听澜姐姐才不会被世子哄骗呢,该防备的可另有其人,要小心掉进甜蜜的陷阱哦~~” 江听澜嗔了谢晚棠一眼,脸上染上薄薄的红晕:“照我看,最会哄骗人的还是你这张嘴,老是没个正经。” 谢晚棠掩嘴偷笑,并不反驳。 临真郡主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悠来转悠去的,抿着嘴不言,总感觉这两人之间有了她还不知道的小秘密。 另一边,那些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的小姐们,都是差不多的年岁,都是还没定亲的人,聊完了诗词歌赋、珠钗衣裳,难免会聊起对未来夫君的畅想。 这就会提及起京中那些还未定亲的世家子弟,其中谢允初跟谢允安这两个人也曾多次被人提起。 这两人也是经常出席各种宴会诗集,在场见过他俩的姑娘就不在少数,谢家人相貌都很优异,尤其是乡试时两人都考中了,这就更添谈资了。 姜婼芙也坐在其中,不过她听着这些人夸赞谢府的话,并不曾开口,反而低头暗暗的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不屑,她这神色没让旁人瞧见,倒是落进了温锦儿的眼中。 温锦儿也算是看出来,这个人跟谢晚棠是不对付的,她眼珠子转悠了一圈,想来一招借刀杀人,她默默移动了一下位置,坐到了姜婼芙的身边。 “你就是姜小姐吧?我常听郡主提起你。” 姜婼芙闻声侧头看了温锦儿一眼,皱了皱眉,这人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觉得她脑子不灵光,临真郡主还能在这个人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她可不认为自己在临真郡主面前有那么得脸,至少在今天之前是没有的。 “你有什么事吗?”姜婼芙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姜婼芙的直白是温锦儿没想到的,她以为以她的身份,对方再怎么样也会跟她寒暄两句,既然如此,她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什么谢小姐,正好,我也很讨厌她,不如咱们两个联手,给她一个教训如何?” 姜婼芙听了这话,打量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么直白又愚蠢的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是,她是跟谢晚棠不对付,但也犯不着跟一个没家世又没脑子的人同流合污,凭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姜婼芙只是嗤笑一声,并未出声,拿起帕子掩着嘴角的笑容直接起身离开了。 温锦儿顿时觉得脸颊一片炙热,双手捏着膝盖上的衣裙紧握成拳,心里满是恼怒,饶是她再怎么不知世故,也明白方才那姜婼芙是瞧不上她,羞辱她的意思。 可恶,这群所谓的京城贵女,各个都看不起她,都给她等着好了,等她当上了世子妃,坐上了振阳王妃的位置,看谁还敢瞧不起她! 温家原本都是一群武将,跟着振阳王一同征战沙场的,自从振阳王上交兵权后,温家也领了个闲职,不用再上战场厮杀拼搏了。 逐渐的,身上的血腥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温家的仕途也从此停滞不前。 温家有意想要通过后代融入京城世家,可惜后代才气不足,勇猛消散,到头来反而落得个不上不下不出不合的尴尬场面。 若是一直依靠着振阳王妃的这一个人的拉扯,只怕等振阳王妃亡故后,那与王府的交情就淡了,都延续不到第三代上头去。 所以,温家最后将心思打到了振阳王妃的一双儿女身上,要么把家里的女孩嫁给振阳世子,要么让家里的男孩将临真郡主娶进来,当然,能得第一个最好! 总之温家不想淡了振阳王府这一门姻亲,就想通过这种方法来延续。 第179章 冤孽 不过温家的打算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因为振阳王府上上下下都不会如温家的愿,也不可能如温家的愿。 这振阳世子只在用膳之时匆匆露了一下脸,过后就再也没出现了,寻梅春宴顺利落幕,待客人散尽后,振阳王妃特意派人去叫儿子过来。 振阳王妃坐在罗汉榻上,而振阳世子则很随意的倚在另一边,从桌上拿起一串葡萄,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 振阳王妃虽然看不惯他这副懒散的模样,但想着等会要说的事,还是相当有耐心的顺着他的脾气,柔声开口问道:“今日来的可都是京城里最家世才情最好的贵女了,你可有看上眼的?” 振阳世子满脸不在意的说道:“今天来了乌央乌央这么一群人,个个都涂脂抹粉的,哪个是娘,哪个是女儿我都分不清,谈什么看得上看不上。” “用膳的时候不是让你进来跟那些个有辈分的夫人问安了嘛,更何况那些夫人跟小姐都是分开坐的,怎么就分不清哪个是娘哪个是女儿了!你别在这里跟我打哈哈!” 振阳王妃看着自家儿子那不着调的模样,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一把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葡萄。 振阳世子也不恼,重新拿起一串新的来继续扔着吃,嘴里嚼着葡萄含糊不清的说道:“那母亲你说说都有谁,我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振阳王妃叹出一口气,到底还是将她看好的那几个一一问出了口: “承庆王府的柔嘉郡主今日也过来了,穿了一袭红衣,我看着甚是喜庆。” “娇蛮。” “那户部尚书之孙女江听澜你觉得如何?世家之女中,就属她的脾气秉性最为温和了。” “无趣。” “大理寺卿之女纪玉妍,学识好,脑子活泛,在贵女之中颇有才名。” “呆板” “振国将军幼女郭筱,英姿飒爽,不拘小节,颇有其父的豪爽不羁。” “粗鲁。” “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女谢晚棠呢?此女生得貌美,性子大方又伶俐,看起来是个爽朗有趣的。 振阳世子闻言愣了一下,扔葡萄的手一顿,瞥了振阳王妃一眼,见她神色认真,便嗤笑一声,撇着嘴摇了摇头:“啧,美则美矣,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振阳王妃以为振阳世子还是没看上,只感觉脑壳发疼,无奈扶额,这小子,都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他呢,就这样一顿挑剔! 她也不想再跟他拉扯些什么了,直接拍着桌子强势说道:“我不管你喜欢与否,今天你都必须给我定下一个来!” 振阳世子闻言,将手里的葡萄一丢,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母亲:“既然母亲这样想,那便随意替我选一个好了,何故还要来问我!” 他板起一张脸,直接站起身来甩袖子走了。 振阳王妃被气得够呛,抬手指着儿子那离去的背影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她今儿个要是不经过他的同意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来,明儿个这个儿子就敢把整个振阳王府掀个底掉。 唉!冤孽!都是冤孽啊!都是她前世欠下的债,今生来找她讨了! 这振阳世子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刚巧又碰上了来找振阳王妃的温锦儿,他原本冷着脸想直接无视她走过去,可无奈对方如此不识趣,偏要上前来纠缠他。 “表哥。”温锦儿看见了振阳世子,满心欢喜的凑上前去,又开始一刻不停地追着他跑了。 这一次,振阳世子连个好脸色都没给,直接怒骂了一句:“滚开,别来招惹我!” 温锦儿满是委屈的盯着他,眼眶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忘了姑母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我的,你这样,我就去跟姑母说了。” 振阳世子闻言,冷笑了一声,温锦儿却以为世子不敢忤逆王妃要给她好脸色了,心里头不免有些开始沾沾自喜起来,却不想下一秒,对方直接把她的妄想拍到地底下去。 “来人,备马车,立刻将温锦儿给我送回太原去!” 太原是温锦儿的老家。 “表哥——!你、嗯——呜——嗯嗯——......”温锦儿惊呼出声,显然是不敢置信,但她的质问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林九也清楚自家主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当振阳世子一下命令的时候,他便立马叫了两个壮实的婆子上前钳制住了温锦儿,带着她往马房那里去。 等消息传到振阳王妃那里的时候,温锦儿都已经被塞上马车带出王府去了,振阳王妃知道后,又是一顿拍胸口顺大气:“这个混账,当真是要气死我才罢休啊!” “王妃,我这就叫人去把表姑娘给追回来。” 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还想着帮世子找补一下,却没想到王妃也直接顺势而为了。 “追什么追!先叫人去把人先拦住了,再让管家捡上两车礼物,随她一起送回去吧,再留下去,就真成祸害了。” 振阳王妃无奈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这个温锦儿的心也是大,原本她是想着将这个侄女带进京城来找户好人家的,结果温锦儿眼光倒好,一来到京城就盯上了世子妃的位置。 倒不是她看不上自己的侄女,只是振阳王府的情况本就不一般,若没有个聪慧有手段或是有家世的世子妃,只怕也难以延续这王府的荣光。 可偏偏这个侄女,哪样都不沾,与其再把人留在府里惹出什么事端来,还不如早早的送回老家去算了。 而临真郡主也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对温锦儿出手,自家哥哥就先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了,这样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去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就算临真郡主想去找也找不着人,因为天一擦黑,振阳世子就又跑到遗梦河上寻欢作乐去了。 这振阳王府白天刚替这世子爷举办了春宴,结果人晚上就跑到风月场所去了,让振阳世子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再度跌进泥潭,气得振阳王妃在府里顺着自己的胸口斥骂这个不孝子。 第180章 元宵 上元灯节。 谢晚棠带着后院一众姐妹去求了于氏,在谢晚棠的撒娇攻势跟一众姐妹那无比向往以及期待的瞩目下,于氏到底还是点头应承了,不过还是安排了许多侍卫小厮跟着。 刚出府门,就看见了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周闻了,谢晚舒顿时羞红了脸,有些不太好意思上前去。 周闻先跟一众未来大舅子小姨子团团行了礼,最后目光灼灼一直盯着谢晚舒的方向。 还是谢晚棠在谢晚舒的身后推了一下,她才走上前去跟周闻打了个招呼,周闻的笑意顿时爬满了脸,他捏着袖子里的东西,压下了心里的冲动。 谢晚棠一行人来到主街,首先跟江听澜见了面,江听澜也不是独自出来,身后也还坠着两个小尾巴,一个是小她半岁的堂弟,一个是才十来岁的堂妹。 “晚棠妹妹。” “听澜姐姐。” 两人一见面手就牵在了一起,谢允初看着江听澜,点头示意,眼神若有若无般从她身上飘过,嘴角含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炫目的缘故,让人觉得他今晚的眼睛亮亮的。 谢晚棠侧着脑袋低声对谢允初说道:“哥,机会我已经帮你创造好了,待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谢允初闻言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握紧拳头掩嘴轻咳,以免失态。 谢允初暗暗瞪了谢晚棠一眼。 谢晚棠眉头一挑,不想要?那待会就别怪她把人带走了。 谢允初再次掩嘴轻咳一声,垂下眼眸。 要。 谢晚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小得意,她扭头看向江听澜:“咱们再等等郡主,估计她也快到了。” 江听澜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间跟另一边的谢允初交汇了一下,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快速将视线移开,脸颊感觉又要烧起来了,她牵着谢晚棠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开始收紧。 谢云贞听说待会临真郡主还要过来,便提议由她带着剩下的妹妹们看灯去,免得这么多人聚拢在一起反而玩得不痛快。 谢晚棠觉得这样也好,不过还是交代了谢晚意等几个年纪小的,不可因为贪玩就独自远离了众人,必须一直跟着谢云贞。 谢晚意跟陆幼泞连连点头应下,再三保证,谢碧窈也在一旁怯怯的看着,但眼神也是坚定的,好像在说她一定听话照做。 得了肯定,谢云贞就带着人离开了,谢允初只是吩咐那些侍卫好生跟着,别出了什么意外。 一旁江听澜的堂妹见状,也闹腾着想要跟上去,她想跟同龄人一起玩,不想跟着这几个无趣的大人。 江听澜无奈,只能让人带着堂妹去找谢云贞几个。 “哈!你们等我很久了吗?” 临真郡主突然出现,猛地从谢晚棠身后出现,吓得谢晚棠尖叫了一声,差点原地跳起,陆引鹤瞥了临真郡主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啊——!”谢晚棠拍了拍胸口,转身去看:“是郡主啊,吓我一跳,要是我晚上做噩梦了,明天必定得去王府跟郡主讨回来才行。” “这么胆小可怎么是好?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临真郡主嬉笑着说道。 “郡主莫不是早就打好这算盘了?”谢晚棠也开玩笑般应和着。 “啧,这都被你猜到了,所以你打算何时满足我一回啊?” “都行,我随时奉陪。” 两人笑着牵上了手,江听澜也凑了上来,三人商议着等会先去看花灯,最后再一同去金川河边看烟火。 陆引鹤眼底的晦暗更深了,他幽幽的看了眼谢晚棠。 几人走进了喧闹的主街,人潮拥挤之下,每个人的位置都慢慢开始错乱起来了。 江听澜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变成了谢允初,等她发觉的时候,便紧张的捏紧了掩在袖子下的手。 “要一起走走吗?”一道温和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江听澜闻言心神一跳,抬头看到的便是谢允初那副温润如水般的神色,他仿佛只是询问,毫无强求之意,这令她心中那丝丝慌乱慢慢安定下来了。 江听澜只是思量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谢允初眼眸微闪,负在背后的手轻轻收拢,心里仿佛被被热水烫了一下,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下刺激,余后便只剩下暖意流淌。 江听澜跟谢允初走在前面,不知不觉两人就脱离了大部队,走远了。 而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周闻谢晚舒也是如此,在周闻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他带着谢晚舒慢慢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临真郡主一抬头便看见了逐渐跟着谢允初走远的江听澜,两人的背影好生登对,她疑惑的侧着脑袋问谢晚棠,眼神却一直在前面两人身上不曾离开。 “晚棠,听澜跟你哥之间,是不是......” “我祖母年前已经跟江家替我大哥给听澜姐姐提亲了,虽然还未正式定下,却已经交换过庚帖了。” “难怪......” 临真郡主了然,眼底浮现出八卦之色,她扭头看向谢晚棠,想要询问得更多一些,然而话却堵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无他,只因她看见了谢晚棠身边同行了陆引鹤,只一眼,她就察觉出这两人之间,肯定也是不一般的,那谢晚棠表哥看她的那个眼神,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啧啧啧。 临真郡主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却突然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看来,江听澜是要嫁入谢家了,连谢晚棠也跟她那个表哥情意绵绵,好家伙,这好看的都凑一起了,那她要怎么办呢?她还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临真郡主想着,无意中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谢允安跟谢允俢,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这谢家的人,长得确实还挺不赖的嘛。 第181章 投壶 这时,一队提灯唱巡戏的戏子突然闯入主街,引起一阵人群热潮轰动,使得原本还走在一起的几人被人流冲撞得被迫分开。 陆引鹤行动迅速,一把牵住了谢晚棠的手,将她护在怀中拉到了另一边,以免她被人群冲撞到。 谢允安也是看见临真郡主被人冲撞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将她拉到了路边,待那些人都走远之后才有空关心询问:“郡主,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临真郡主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被谢允安一直牵着的手腕上,她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上的温度了,热热的,暖暖的。 话说,谢家人的手都是这样热热暖暖的吗?不过谢晚棠的手会更软一些。 谢允安此时也察觉到了自己还牵着对方的手腕,他心中惊了一下,立马就松开了手,满脸恭敬的对着临真郡主行礼道歉:“抱歉,郡主,方才我是一时情急,才会有所冒犯。” “无妨,是我该感谢你才是,不过你既是晚棠的哥哥,我便不与你客气了,也请你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临真郡主爽朗的说道,话语却让谢允安觉得很是舒心。 “不过现在好像看不见晚棠的身影了,也不知方才那些人把她冲撞到什么地方去了。” 临真郡主抬头朝街对面张望着,那里已经看不见谢晚棠的身影了。 谢允安也跟着张望寻找了一番,不过也是一无所获。 谢允修则在一旁跟江听澜的堂弟江望打着眉眼官司,两人原本就是在一个学堂里念书的,平日里就认识,谢允修招猫逗狗的好友里面也有他一个,所以现在两人正想着怎么脱离出去别处玩呢。 “哥,我跟江望想去前头去看看耍猴戏的。”谢允修撞了一下谢允安的肩膀问道,江望也是朝谢允安投去了期待的眼光。 谢允安打量着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抿嘴轻笑了一下,最终在两人的灼灼目光之下,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相当严肃的交代了一番: “看戏看灯游玩皆行,不过不该去的地方绝不可以去,也不可跟旁人起冲突,你两可听明白了?” 谢允安看了眼一边的临真郡主,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谢允修跟江望也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两人点头如捣蒜,再三保证,才得以谢允安放行。 谢允修跟江望如同被放飞出笼的鸟儿,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路上,江望还不忘跟谢允修抱怨一声:“你哥严肃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有点吓人,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我父亲站在我面前!” “他严肃的时候连我都怵,我不怕我爹对我板着一张脸,最怕他板脸了,但我平时还是能跟他开玩笑的,不过......” “不过什么?”江望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不过,你要是感觉我哥像你爹的话,那我像你的什么,叔父吗?好大侄,叫声叔父来听听。” 谢允修开着玩笑,提防着江望对他出手,一下子跑出去老远。 “你——!孙子!想当我叔父,你还得早出生二十年才行!” 江望怒骂着追了上去,原本喧闹的大街又多了两个嬉戏打闹的少年穿梭在其中。 临真郡主看着谢允俢跟江望那雀跃跑掉的背影,不由抿了抿嘴,这就跑掉啦。 她看了眼还站在身旁的谢允安:“你不走吗?” 谢允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说道:“郡主一人在此怕是不妥当。” 临真郡主不在意的抬手往后面几个方向一指:“那里都有保护我的人,你倒也不必担心。” 谢允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有几个人一直在暗中留意着这里,那几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的模样,谢允安得知有人在暗中保护便也安心了:“既如此,我就不打扰郡主了。” 临真郡主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一时有些复杂,说好是一起来玩的,到头来,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了。 谢允安站在路旁,脚步踌躇了一下,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谢允初陆引鹤这几人现在也不知道走哪去了,他便随意选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临真郡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头突然闪过些什么,她提着裙摆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等等!” 谢允安闻声停住了脚步,回头去看,便看到临真郡主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正朝他跑了过来。 临真郡主站在谢允安的面前停住脚步,目光希冀,仰头问道:“你有约人吗?” 谢允安眼眸微闪,摇了摇头:“没有。” 临真郡主立马眉开眼笑:“那正好,我现在也没人陪了,不如你陪我逛一逛吧。” 谢允安闻言却愣了一下,他心里还在思量这样做对不对。 但是临真郡主却已经认定了,她朝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远处的一个小贩摊子问道:“会投壶吗?” 谢允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会一点。” “太好了,那走吧,咱们去比试一下看谁厉害。” 谢允安看着临真郡主那雀跃的身影,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临真郡主找老板要了二十支箭,分给了谢允安一半,两人比试,看谁投中最多。 谢允安原本还想着要相让的,可几轮过后,他发现,临真郡主玩得一点都不差,不由得,他也开始认真起来了。 比试到了最后,两人打了个平手。 虽是平手,但却让临真郡主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毕竟她的投壶之术,在同龄人中,少有对手,是以,这一次,她玩得很是酣畅。 她扭头看向谢允安,眼神明亮,满脸笑容的称赞道: “哇喔,想不到,你玩得真不错诶,从前我举办宴会该把你请来的,让那些所谓的投壶高手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厉害,免得他们一天到晚喝多了两杯就知道吹嘘。” 谢允安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多在意,他从未去过临真郡主所举办的宴会,因为以他的身份,连她的请帖都不可能会收到。 “郡主玩得也很不错,我甚少碰见比郡主玩得还好的。” 谢允安的称赞,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般,没什么花言巧语,却令人感觉很踏实,临真郡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看到旁边有好玩的,又带着谢允安转场了,谢允安就这样默默地跟着,眼底升起了连他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第182章 舍脸 人潮散去,谢晚棠看着自己身处在陌生的街道上,周围的商贩早不是先前跟临真郡主在一起时的那些,她看向还握着自己手腕紧紧不放手的陆引鹤,挑了下眉。 “陆公子,你故意得很明显啊。” “嗯?”陆引鹤本来还想装一下傻,但看谢晚棠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能装下去,他俯身凑过去说道: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三小姐能否成全我的一片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谢晚棠看着那张突然凑过来的俊脸,周围明暗不一的灯笼烛火映衬得他的脸棱角分明,她呼吸一滞,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简直犯规。 “若我说不呢?” 谢晚棠歪了一下脑袋,露出一张明媚又张扬的笑脸,让她那张本就明艳的脸更添十二分光彩,看得陆引鹤心头狂跳,啧,简直要命。 “那陆某便只好舍下脸皮来求一求三小姐了。” “我怎么记着,脸皮这种东西,你好像一向没有。”谢晚棠笑得眯起了眼。 “陆大人,哦,不对,你现在可还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二品大员陆大人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子陆引鹤。” 陆引鹤这三个字自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说不清的缱绻,陆引鹤的眸底的神色有些晦暗,声音都暗哑了几分。 “看来,往后陆某倒是要多多仰仗三小姐提携了。” “那就要看陆公子的表现了。” 谢晚棠笑得开心,陆引鹤则笑得宠溺,原本握着手腕的手慢慢下滑,与她十指相扣。 谢晚棠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冲他皱了皱鼻头,却没有阻止。 清月跟在后面看见自家小姐跟表少爷的手悄悄牵在了一起,立马羞赧得低下头去,往后退了两步,没成想撞到了吴珅的身上。 吴珅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让你这么慌张?”吴珅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还扶着清月的手臂。 “没。”清月的脸颊更加羞红了,她默默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往旁边走了半步,跟吴珅隔开了距离。 吴珅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只是留意着周围,年节虽然热闹,但同时一些小摸小偷的人也多,一个不留神钱袋子就被人摸走了。 谢晚棠扭头看了眼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人,对陆引鹤笑得有些狡黠。 “陆引鹤,我突然有个想法。” “嗯?” “我们跑吧!” 谢晚棠咧嘴一笑,一把抓紧了陆引鹤的手,带着他跑了起来。 陆引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脚步一跨,反而跑在了前头。 他边跑边回头看谢晚棠的笑脸,那一刻,他仿佛做出了前世一直想做却没做的那件事,在她出嫁那天,牵着她的手,带她跑了。 心头上那一道道名叫遗憾的裂痕,仿佛正在慢慢修复。 烟火在头顶绽放,身侧之人笑得比头上的烟火还好看,他,何其有幸。 “诶!小姐!”清月最先看到跑掉的两人,惊呼了一声,吴珅立马想抬脚追上去,却反而被清月拉住了手臂,没能跟上去。 “等等!” “做什么?”吴珅有些不解的看着清月。 “别去,小姐正在跟表少爷闹着玩呢。”清月自己说完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替自己,是替跑掉的那两个人。 小姐也真是的,愈发大胆了,就不能避着点人嘛,她每次都瞒得好辛苦的。 “你是说......”吴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在心里啧了一声,倒也识趣没跟上去了。 这些个小姐公子哥,书读多了,就爱玩这些不着实际的事,照他看,安安心心走一走,看看猴戏,再吃个热包子,难道不舒坦吗? 谢晚棠被陆引鹤一路拉着,跑到了河岸边,柳枝飘荡,周围没什么花灯,但河中飘荡着星星点点般的花灯,随水流飘荡,像是天上银河落入眼前,别有一番意趣。 谢晚棠实在是跑累了,直接一头撞进了陆引鹤的怀中,边笑边平复自己急促的气息。 陆引鹤抬手帮她轻轻拍背顺气,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谢晚棠平复了之后抬头看着陆引鹤,娇娇的说道:“清月肯定觉得咱俩幼稚死了。” “管别人怎么想,你开心就行了。”陆引鹤抬手将谢晚棠鬓边乱掉的那缕发丝捋顺。 这话说得可真够昏庸的。 “陆大人,要清明啊,不然会被世人骂的。”谢晚棠笑着说道。 陆引鹤闻言,将人轻轻揽进怀中,大手抚着她的后脑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上辈子清明够了,这辈子昏庸一些也无妨。” “你这样说,那该被骂的就是我了。”她可无心当褒姒。 “何人敢骂你!无人敢骂你!”可他有意当幽王。 陆引鹤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他闭上了双眼,紧紧抱着怀中之人,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在她身上。 谢晚棠无所察觉,只是回以拥抱。 两人相拥在河边,忘却了寒风,忘却了花灯,忘却了烟火,忘却了时间。 然而,温情流淌之下,往往暗藏杀机。 河中飘荡着的花灯随着河底下激起的波纹朝四周扩散,一道黑色的暗影从水底浮了起来,悄悄的往岸边游去,他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匍匐着身体趴在岸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往上爬动了。 他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腥甜的味道顺着水珠流进他的嘴里,眼前只有两双紧紧挨在一起的脚,他已无法思考更多,在意识消散之际,伸出手扯住了某人的裙角。 谢晚棠感受到了脚边的异样,低头去看,惊呼出声,陆引鹤低头便看见了一只手拽着谢晚棠的裙角,他眉头一皱,直接伸脚去踹,只听见‘噗通’一声,那人竟又被他踹进了水里。 “那是什么?我看着怎么像个人?”谢晚棠心有余悸的问道。 “是人。”陆引鹤很肯定那是人,只不过不能确定是活人还是死人,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怕吓到了谢晚棠。 “那你刚刚还......”谢晚棠指着那水波未平的河面,神色有些尴尬。 陆引鹤也有些无语,他当时顾不得想那么多。 两人等了一会也不见那人爬上来,陆引鹤行至岸边垂头去看,只见一团黑影漂浮在水面上,头朝下,显然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 他蹲下去伸手去够,刚好拉住了对方的衣领,将人强行拖回岸上。 他伸手去探那人的脖颈,脉搏虽然微弱,说明还没断气,不过这么冷的天,浑身都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泡透了,想来要是没人管的话,离死也就不远了。 又将人翻转过来,看着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巾,露出的眼睛额头肤色一片惨白,陆引鹤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看起来可不太妙啊。 “这人的装扮是不是......”谢晚棠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陆引鹤。 陆引鹤伸手摸了一下那人的虎口跟食指,老茧很厚实,中指的两侧夹缝中也是如此,他翻起来给谢晚棠看:“看他手上的茧,尤其是中指两侧的,能形成这种茧的人,不是杀手就是死士。” 陆引鹤又查看了一下那人的受伤情况,身下流淌的水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身上的衣服也多有破损,看起来伤得不轻。 “这么重的伤,看样子是拼了命逃出来的,若是一般的死士,只怕早就咬破毒囊自尽了,不会让自己留下那么多痕迹的。” 谢晚棠闻言眼眸微闪,那就是杀手了,杀手啊。 “能救吗?” 陆引鹤侧头看向身旁的人:“你想救他?”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不是想救他,是想用他。” 陆引鹤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河对岸,那里隐隐约约有人举着火把在靠近,来不及多思考些什么,他将那人面上的黑衣剥开,扔到河里,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那人身上。 至于披风,还是算了吧,那可是三小姐年前特意差绣娘给他做的,他可舍不得。 随后他一把将人拉起,扛在身上。 “先走,这里不能久留!” 谢晚棠也是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陆引鹤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点了点头,紧随其后,刚走出去两步,便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折返回去,站在河边用手泼些水上来,将岸边那些血水冲刷下去,才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河面还未曾彻底平静,一行人便举着火把来到,再度将河面搅得不安宁,河灯被溅起的水花泼灭,掀翻,一片狼藉。 那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在下游一些的河中发现了那件被陆引鹤扔掉的血衣,倒是阴差阳错将这些人往别处引去了。 谢晚棠带着人来到她名下一间空置着的铺面后院,得亏她先前已经将嫁妆铺子都接手了,不然她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不过门被锁上了,两人也只能拿石块撬了后院的门溜进来。 陆引鹤将人放到床板上,给他披着的那件外衣也已经被他身上的血水给浸透了。 陆引鹤皱了皱眉:“伤口太深,血要是止不住,人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 谢晚棠思索了一下:“这里离春和堂不是很远,我去看看刘文元在不在那,他是府医刘大夫的儿子,信得过。” 陆引鹤点了点头:“那你当心些。” “放心。”谢晚棠转身离去。 陆引鹤观察了一下周围,从灶房里翻出了个炭盆,里头还有些没烧完的炭,给点上端到了床前,又翻箱倒柜的翻出两身旧衣服还有一床旧棉被。 陆引鹤站在床前凝望了床榻上的人良久,到底还是伸出手帮男子把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给脱下来了。 只是伤口处有些粘连,而陆引鹤手上的动作也实在是称不上有多温柔,就连在昏迷中的男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也不曾帮他换上新的衣服,只是拿起棉被覆盖在那男子身上,别让他冻死了就行。 谢晚棠照着记忆走过了两条大街才找到了春和堂的铺子,探头往里头一看,正好看见刘文元站在柜台前,个头修长,倒是比她头年见到时拔高了不少,此时正一脸严肃的在写着药方,周围没有一个病人在。 “小刘大夫。”谢晚棠走进医馆悠悠的喊了一声。 刘文元抬头一看,眼底闪过惊喜:“三小姐?!您怎么过来了?”连忙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 “小刘大夫在忙吗?” “三小姐别这么喊,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喊我名字吧。”刘文元有些郝然,虽然小时候听到这个称呼,他还挺得意的,但现在不行了,毕竟还没当上正经的大夫呢。 谢晚棠嘴角扬起一笑,刘文元就比她大半岁,小时候在谢府时常被谢允修带着混在一起玩,她那时候也没在意身份尊卑,就一直喊哥了,直到去年被刘大夫送到这里来当学徒,她才没怎么见过他了。 不过说是来当个学徒,但也不是真的从认药开始学起的,毕竟从小就被刘大夫带在身边,还没认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认药材的了,送到这里来就是正经学看病的。 “文元哥,我来找你帮个忙。” “您说。” “我这有个受伤很严重的人,要你帮忙看一看,但不能跟别人提起。” 刘文元闻言立马收敛了神色,显得整个人都正经了不少,谢晚棠的话说得有些隐晦,但他立马就理解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恐怕是有些特殊的,很有可能还见不得光。 不过刘文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下了:“三小姐稍等我一下,我去叫个人来替我,再把药箱拿上便跟你去。” “会不会耽误你的活计?” “无妨,若是平日里我们早关门了,今儿个是元宵,掌柜的怕上街游玩的人遇到什么急事,这才安排人在药铺当值的。” “那你去,我在这等你。” 刘文元转身进了后院,谢晚棠则站在原地等着。 第183章 有福 不一会,刘文元便背了药箱从后院快步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纪比他大两岁的少年,接替他的位置站在了柜台后头。 “三小姐,可以走了。” 刚出门走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一队官兵,好像正在挨家挨户的探查着什么。 “咦,这年节日子,怎么还搞这么大阵仗呢?”刘文元疑惑了一下。 谢晚棠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忙拉过刘文元,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刘文元不解问道:“怎么了?” 谢晚棠脸色有些微沉:“咱们还是避着些吧。” 刘文元眼眸微闪,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不过他也没过问些其他,只是问了目的地,便直接带着谢晚棠绕着小路回了刚才的铺子。 还是从后门偷偷进去的,进去便发现先前那个房间竟然有光亮透出来,谢晚棠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陆引鹤原本坐在矮凳上等着,一听到声响,便连忙站起身来迎人,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谢晚棠,他立马牵住了她的手臂关心道:“你还好吗?可有遇到什么事?” 谢晚棠摇了摇头:“没事,一切顺利,不过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官兵在春和堂附近搜寻,不知道是不是跟里头的人有关。” 陆引鹤闻言垂下眼眸,似在思量着什么。 谢晚棠则扭头看了刘文元一眼,替两人做了介绍。 “这是陆引鹤,三夫人的侄子。” “这是刘文元,刘大夫的儿子。” “表少爷。”刘文元不卑不亢的问候了一声,视线落在陆引鹤牵着谢晚棠手臂的那只手上,心里头大概猜测到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陆引鹤只是看着他点头示意,从门口让开,抬手指了指房间里头:“人在里头,劳烦你看一下。” 刘文元也不扭捏客气,直接走了进去,将药箱放在桌子上,走到上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床板上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晚棠有些好奇想探头去看,却一下子就被陆引鹤给挡住了视线。 里头那个人几乎被他脱光了,这要是让三小姐看了,可怎么得了! 只是想想,陆引鹤都觉得自己心里头不是滋味,所以坚决不能让谢晚棠看见。 谢晚棠什么都没看见,就只是看见了地上的炭盆跟房内的半截蜡烛。 “你打哪找来这么多东西?” “都是从铺子里找的,估计是先前的掌柜留下不要的了。” 另一边的刘文元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语气都沉重了不少:“三小姐,他这伤得太重了,我没什么把握啊。” 谢晚棠宽慰道:“无妨,尽人事,听天命,死了也是他的命,我不会怪你的。” 可我会怪我自己的! 刘文元瞪着眼在心中呐喊了一句,他这才刚学当大夫,三小姐就给他整了这么一个大伤者,这要是真治死了,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他自己留下什么阴影。 刘文元打开药箱拿出药粉跟纱布,站在床边愣了好一会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这个人身上的伤口遍横交错,无从下手,刘文元只好硬着头皮撒药包扎先止住血再说。 还有两处太深太长的伤口,不好止血,他干脆就拿针线给缝上了,这法子还是他前段时间跟一个老兽医学的。 先前有匹马被它的主人不小心用刀划破了腰腹,眼看血流不止要活不成了,马主人找到了那个兽医,兽医便用了这个法子,神奇的是那马还真的救活了,不出半月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一幕刚好让他给瞧见了,也就学了下来,平时都是在猪脚上做试验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这个男子也算是有福了。 “......” 刘文元平日里的针线好不好没人知道,不过那昏迷中的男子在他的针下时不时会抖一下,说明是差不到哪里去的,毕竟都已经开始有反应了。 缝到一半的时候,铺子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谢晚棠立马看向了身旁的陆引鹤,两人对视了一眼,陆引鹤反应很快,立马将烛火吹灭,把炭盆也挪到了墙角,用木板盖着遮掩住火光。 而此时刘文元的针刚好刺进了那人的肉中,因为烛火灭了,他手上的动作便一停顿,那人的身体狠狠地抖动了一下,连带着刘文元的心都被吓得颤抖了一下。 他还以为那个男子要醒过来了,结果还好,只是抖了一下就没反应了。 “梆梆梆......” “有没有人?开一下门,顺天府例行盘查。” 外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几个身穿捕快制服的官员正在门口不耐烦的站着,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头儿,里头黑黢黢的,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时,旁边刚被盘查完的掌柜探出头来说道:“官爷,那铺子都空了小半年了,平日里安静得很,从没有人来过。” 敲门的人甩了甩手问道:“这铺子是谁家你知道吗?”好家伙,没人你不早说,害他白敲了这大半天的门。 掌柜:“是谢家的。” 领头的问道:“谢家?哪个谢家?” 掌柜:“左副都御史的那个谢家。” 手下:“头儿,要不要破开门进去看看,说不定人就是藏在里头呢?” 领头的抬手敲了那手下一脑瓜崩:“进什么进!不打声招呼就破门进去,是你得罪得起那谢家还是我得罪得起啊。” “那咱们怎么查啊?”手下摸着那被敲的脑袋一脸委屈。 领头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随便看一眼就行了,一间间盘查下去,得查到猴年马月?这大年节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非得把咱们都赶出来盘查,又没有啥好处,纯纯干白活。” 手下眼睛一亮,小声跟领头的说道:“好像......是跟皇子有关。” 领头的又瞪了那手下一眼,真是一块顽石,完全带不动:“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就别乱说!” 手下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没有异常,走了!” 领头的一招手,带着手下呼啦呼啦又赶往下一个铺子去盘查了。 第184章 钱袋 陆引鹤等着外头的动静完全走远了,这才重新点起了蜡烛,将炭盆再挪出来。 刘文元看着亮起的烛火,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年头,帮别人看个病都这么刺激,得亏他心脏好,不然恐怕会被吓出什么毛病来。 刘文元继续手上的动作,他这头好不容易缝完了,不但他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就连昏迷的那个男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刘文元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感觉还不错,满意的点了点头,陆引鹤也探头看过来看了一眼,对那两条硕大的‘蜈蚣’表示有些一言难尽。 刘文元重新帮那人把被子盖好,现在就不要讲究穿不穿衣服的问题,毕竟那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穿不穿的,都露不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来了。 陆引鹤见那男子都处理妥当了,这才让谢晚棠进来。 谢晚棠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那男子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下,看起来一时半会也不像是会没气的模样了。 “文元哥,这就妥当了?” 文元哥?陆引鹤听到这个称呼,暗暗的咬了咬牙,看向对面的刘文元,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 刘文元无所察觉,他在整理着自己的药箱,看看还有哪些药材是这个人能得上的。 “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只要能熬过三天,那就代表他命不该绝。” 他翻了一通,缺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多,而且看这里的情况,也不像是能找出药罐来的样子。 “待会他估计就该发热了,我这出来得匆忙,手上带的药材也不够齐全,我还得回医馆去拿,看这里缺的东西不少,我还得带个药罐跟小炉子过来才行。” “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是冬天,虽然好得慢,却有利于他养伤,若是在春夏,外邪多发,哪怕是狸猫转世,都难以存活。” 谢晚棠看了眼床板上的人说道:“我没法整天出来,这人就拜托文元哥了,后面我会让何木过来照顾,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说,他会递消息进来给我。” 刘文元点头应下了。 谢晚棠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跟腰带,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银两出来,她还没开口问,陆引鹤就已经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递到她手里了。 谢晚棠看了他一眼,含笑接过,将整个钱袋子都递到刘文元的面前。 “文元哥,这个你收下。” “三小姐这是做什么?!我刘文元在你眼里难道是这么贪财的一个人吗?!”刘文元脸色一沉,顿时感觉整个人心情都不太好了。 谢晚棠则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给你的,是替那个人付的药费,总不好让文元哥你出力又出钱吧,他伤得可不轻,不用好的药恐怕都好不利索。” “更何况,刘大夫现在都还待在谢府呢,我又怎么会跟你客气呢?”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到刘文元的心坎里去了,他释怀的将钱袋收下了,还掂量了一下,笑道:“呦,这可是不轻啊,只怕是有多余的了。” “有多余的就当是给文元哥的出诊费,你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大夫了,出趟诊,可不就得收得辛苦银子,这样也能彰显一二你的医术高超。” 刘文元感叹了一下,美滋滋的将钱袋子收进自己怀里去了:“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会哄人开心啊,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也请三小姐放心,对他,我会尽力而为。” 谢晚棠点了点头:“一切拜托了。” “天色也不早了,三小姐该回去了,这里交给我,那人今晚怕是离不开人了,我待会回医馆拿了药便回来,今晚会在这守着,有什么情况我会递到谢府去的。” “好。”谢晚棠应了一声,便跟陆引鹤离开了。 刘文元离开了铺子,回了一趟医馆,拾掇了一大包袱东西背过来,进来先去查看了那人的情况,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再上手一摸,果然滚烫。 刘文元也不敢耽搁,立马架上了炉子开始熬药,因为顾忌着外头盘查的官差,也不敢使用厨房明火,只敢用个小炭炉慢慢的熬着。 条件不够,运气来凑。 刘文元边熬药边在心里祈祷,这家伙可千万别死在他手上,他那悬壶济世的一世英名还没有立起来,这人可不能就这样砸了他的招牌。 虽然这人死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可奈何他心善,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啊,所以只好多多求神医老祖来保佑了。 好不容易将药熬好了,却死活灌不进那人的嘴里,无奈,刘文元只好拿瓷勺硬生生撬开了那人的嘴,活灌下去了。 这样一通忙活,数九寒天的季节,他自己的里衣都被汗水给浸透了,为了预防自己着凉,他还拿剩下的药凑了一副散寒药,熬出来给自己喝了。 咂吧着嘴里的苦味,刘文元感叹了一声,三小姐这忙,可真是一点都不容易帮啊。 ...... 另一边,被派出去多方盘查的人没有盘查到任何关于杀手的线索,得到禀报的二皇子气得摔了酒杯。 今晚他正在游舫上宴请几个官员,还叫了好几个绝色的清官娘子作陪,兴致正浓之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刺客。 好在他身边的暗卫多,保护及时,只是受了点轻伤,可那个杀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跳河逃跑了。 二皇子私下宴请官员本就说不过去,要是再弹劾到圣上面前,只怕要被三皇子扣下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而且他本就怀疑,这次遇刺就是三皇子给他挖的坑。 所以他遇刺的事不但不能传出去,甚至还要压得死死的,对外只是宣称他丢了个很重要的宝物,让那些顺天府跟兵马司的人帮他盘查可疑人员。 可惜盘查了大半个京城,都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唯一得了好处的估计就是顺天府的那些官差了,借着盘查的机会,顺带捉到了三个通缉犯人,四个盗窃犯,五个扒手,还捉了一对偷情的奸夫淫妇,亲眼看了一场大戏。 那淫妇的丈夫知道后,差点没把那奸夫的命根子给踹下来,那男人的媳妇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一双利爪直接挠破了那淫妇的脸。 最后四个人混打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妻,谁是谁的夫,哪个是奸夫,哪个是淫妇了。 第185章 哄哄 长街上,谢晚棠跟陆引鹤两人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周围喧闹声一片,两人却恍若未闻,内心一片宁静。 谢晚棠侧头看着陆引鹤,见他从铺子里出来后便一直不吭声。 “你不想问问我要那个人做什么吗?” 陆引鹤扭过头来,正好与她对视上:“你想做的事自然是有你要做的理由,我虽然想知道,却也不是非要要求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知道,当你想说之时,就会说给我听了。” 谢晚棠轻轻笑了一下,眨着眼有些许的俏皮:“陆大人,你前世洞察人心的那一套,大可不必都用在我身上。” 陆引鹤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也是笑了出来:“比起你救下那人的理由,我更想听听另一个。” “什么?” “文元哥,啧,这个名字好啊。”陆引鹤似是不经意的感叹了一句。 谢晚棠皱了皱鼻子,真的是好酸的一股醋味啊。 “刘大夫的儿子,小时候就常在府里跟我们几个玩的,难道这你也要吃醋?” “我可没有。”陆引鹤眼神飘忽了一下,视线落在一旁的花灯上。 谢晚棠抿嘴憋着笑意,她环顾了四周一圈,身上没有带银子,陆引鹤的钱袋子又给出去了,想买点什么东西是不能够了,不过好在,灯节嘛,最不缺的就是灯了。 谢晚棠松开了陆引鹤的手,走到一处猜灯谜的摊贩前站定。 “掌柜的,您这里的灯笼是不是只要猜对了灯谜就能送我?” 那老板看到有人来询问便很是热情,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纸卷说道:“是的,这位姑娘,只要你能猜中里头的字谜,便能在我这随意挑选一个花灯带走。” 陆引鹤闻声也走了过去,在谢晚棠身后站定。 谢晚棠随手拿起一个小纸卷打开一看,上头写着‘多少心血得一言’,她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含笑递给了老板:“您看,这个谜底是不是‘谧’?” 老板接过一看,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了,他随手一挥,很是洒脱:“确实是‘谧’,小姐既已猜中,那我这的花灯便随你挑选了。” “多谢掌柜的。”谢晚棠道了声谢,仰头去看挂着的那些花灯。 陆引鹤侧头看着谢晚棠那喜悦的侧脸,也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追随她的视线扫过那些花灯,刚好看到了一个玉兔抱月灯。 他心里头似乎闪过什么情绪,还没来得及抓住,一双莹白素手便将那盏花灯从架子上拿下来了。 “掌柜的,那我便要这盏花灯了,多谢。”谢晚棠用手里的花灯示意道了声谢。 老板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姑娘不必客气。” 谢晚棠得了花灯,转身便递给了陆引鹤:“喜欢吗?” “送我的?”陆引鹤有些诧异,却又觉得好像会是如此。 谢晚棠将花灯塞进他的手里,探身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某位公子不开心了,那我不得哄哄吗?免得某位公子觉得我对他如此不上心。” 陆引鹤眼中含笑,将手里的竹竿捏紧了:“我没有不开心。” “是,你没有,只是我想让你更开心。”谢晚棠笑着说完,转身雀跃的往回路走去。 陆引鹤听着这极度令人心动的话,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竹竿,看着谢晚棠走远的背影,大步追赶了上去。 啊,他的月亮啊。 ...... “大爷,再给我拿二十个竹圈”临真郡主冲着一旁的大爷喊了一声,满脸不甘心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好奇怪,明明我投壶挺厉害的,为什么这个就是套不中呢。” 谢允安从摊贩老板手里接过竹圈,再一个个递给临真郡主,让她去套东西,这一晚上他陪着临真郡主玩了许多,投壶、击壤、射柳等,临真郡主都玩得挺好,没想到最后会败在套圈之上。 又是一轮不中,谢允安仔细查看了一下手里的竹圈,发现捆绑的地方突出了了一小截,以至于竹圈一落地就容易弹起来,所以就不容易套中了,这也算是摊主的一点小心思了。 他将手里的竹圈悄悄调整了一下,终于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竹圈之时,临真郡主套中了,她立马欢呼了起来。 “哇,中了,中了,终于中了,咦,好像是个笔筒诶。” 谢允安看着如此开心雀跃的临真郡主,心情好似也被她感染了一番,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最后,临真郡主花了三十个铜板买了三十个圈圈才套中一个陶瓷制的兔子笔筒,虽然笔筒不见得有多精致,但是却是她亲手套中的,那种欢喜感就是不一样。 她很喜爱的拿在手里,或许是因为来之不易,所以都不像别的东西,赢过了就丢给手下拿着。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跟临真郡主身后的侍女青骊低声耳语交谈了几句,青骊便走上前去跟临真郡主说道:“郡主,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 临真郡主的笑脸一凝,刚刚的好心情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大半,可她还不是很想回去:“这条街我都还没逛完呢,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青骊跟临真郡主使了个眼神,临真郡主看见了青骊身后站着的那个侍卫,是她哥的随身侍从,眉头一紧,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她哥不会派人过来干涉她的,便只能无奈应道:“好吧。” 她转身随手将手里的兔子笔筒塞进了谢允安的手中,对着他重新扬起笑脸说道:“呐,这个送你了,就当是谢谢你今晚帮我赢了那么多东西。” 谢允安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临真郡主便已经带着人离开,一如她的性格一般,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谢允安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淹没在人流之中,他握紧了手里的笔筒,站在街头,明明身边人群川流不息,却偏偏有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他这是怎么了? ...... 另一边,突然被叫离的临真郡主心情也很不畅快,她满脸郁气的问青骊:“到底怎么了?这么着急派人过来喊我回去。” 现在上了马车,青骊也敢跟临真郡主说实话了:“今天晚上世子爷在遗梦河登船游湖,期间听见旁边同行的大船发生了动乱,打听后才得知原来那船上的是二皇子,竟是有人行刺,而那刺客还落水逃脱了,世子爷也是担心郡主的安危,这才派了人过来,让郡主早些回府,今晚城中怕是不得安宁了。” “刺客?”临真郡主皱着眉头:“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那刺客还敢当街行凶不成?哥哥未免也想太多了吧,还有,他叫我回去了,那他自个呢?还在哪个温柔乡里泡着呢吧。” “......”青骊一时无言,两位主子从小到大就一直在斗法,谁也不曾相让,不过振阳世子身为哥哥,对临真郡主还是多有关怀的。 “郡主,世子爷也是关心您的安危。” “哼,就他事多。”临真郡主双手抱胸,下巴仰得高高的,不过到底还是乖乖坐着马车回了王府,没再闹腾什么。 ...... 当谢晚棠再次遇到谢允初跟江听澜的时候,那两人之间的氛围都好像融洽了不少,显然是已经将某些事说开了。 江听澜脸上的红晕一直未落,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上还提着不少东西,她自己手里也提着一个仕女花灯,看见谢晚棠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几分。 “晚棠妹妹。”江听澜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花灯,朝谢晚棠小跑了过去。 谢晚棠满脸笑意的伸手迎接了江听澜,打趣道:“看听澜姐姐这笑容满面,今晚定是玩得很开心了,不过,明明说好是出来陪我玩的,怎么就跟着某人走了呢。” 江听澜娇羞的嗔了谢晚棠一眼,指了指丫鬟越桃手里提着的那堆东西:“亏我今晚还一直挂念着你,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都想着给你买一份,还特意去买了你喜爱的棠梨糕,倒是没想到,你竟是在心里这般想我的。” “哎呀,好姐姐,我知道错了。”谢晚棠搂着江听澜的胳膊撒娇。 “这回又认错认得这般快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这又吃又拿的,可不就得少说几句了嘛。” “你啊。”江听澜无奈的抬手点了点谢晚棠的额头。 谢晚棠嘿嘿一笑,看向谢允初时冲他挑了挑眉。 谢允初则有些心虚的躲闪了一下谢晚棠的视线,最后看向了她身后的陆引鹤,原本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不少,不知为何,心里头竟然闪过一丝异样感,他走上前去询问: “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允安他们呢?还有清月跟吴珅呢?” 陆引鹤面对询问神色不变,只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方才没有牵着谢晚棠的手,不然若是被谢允初看见了,只怕不知日后要如何提防他了。 “方才与允安几人一同走在大街上,被唱巡戏的戏子冲散了,我跟三小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允安他们,至于三小姐的侍女跟随从,方才被三小姐派出去找人去了。” 最后一句确实是实话。 谢晚棠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松开江听澜凑了过来,收敛了笑容叉着腰盯着谢允初问道:“哥哥,你当自己是顺天府尹在这里盘查犯人呢?!” “我不过就是问一句,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谢允初看着谢晚棠不禁眯了眯眼。 “谁说我生气了,我不过是替我跟陆公子鸣不平罢了,你这样仿佛是在怀疑陆公子对我有做什么什么,怎么?我难道看起来就是这么容易被哄骗的吗?” “那倒不是,引鹤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我倒不是担心他对你做什么,而是担心你会对他做些什么。” “哥,你以后一定会后悔今天说出的话!”谢晚棠扭头看向江听澜说道:“听澜姐姐,我觉得,某些重要的人生大事,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的!” 江听澜看着有些炸毛的谢晚棠,看了谢允初一眼,掩嘴轻笑,顺着她的话安抚道:“晚棠妹妹说得对,确实是该好好斟酌。” 谢允初则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含笑,不再说些什么。 四人会合,又一同顺着人流朝着河堤的方向而去,河对岸在放烟火,吸引了一大帮人前去观看。 谢晚棠与江听澜携手走在前,谢允初则与陆引鹤并肩走在后。 谢晚棠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见前后有些距离,才又悄声跟江听澜咬着耳朵:“听澜姐姐。” “嗯?” “得到答案了吗?” “什么?” “得到心里的那个答案了吗?” 江听澜眼眸微闪,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刚刚不还跟我说说让我慎重考虑吗?现如今又改口了?” 谢晚棠故作忧伤烦闷:“唉,谁让他是我哥呢,我可舍不得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听澜姐姐就当是为了我,可怜可怜他吧。” 江听澜笑意浅淡了些,神色认真了不少:“他何需旁人来可怜,他站在那,就已经足够耀眼了。” 谢晚棠抿嘴捂脸:“啧,牙疼了。” 江听澜抬手捏了捏谢晚棠的脸颊:“你要是再逗我,下回我可不理你了。” “那我就让哥哥去帮我哄你,听澜姐姐总不会不理我哥吧。” “你啊......”江听澜彻底无奈了,两人笑着凑到了一起。 身后跟着的谢允初陆引鹤一直盯着前头的那两个人,不知不觉也被她们两人的笑容感染了。 谢允初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引鹤,这回,倒是没有忽视掉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意。 “引鹤,你对晚棠是不是有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陆引鹤怔愣了一下,眼眸闪烁了一下反问回去:“允初兄,若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谢允初不言,只是沉着一双眼盯着他看。 陆引鹤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低了头:“你不会信,我自己也不会信。” 谢允初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朝前走着,沉默了良久,叹息了一声,才幽幽开口说道: “别看晚棠平日里那么娇柔,可她性子倔啊,认定了某件事,很难拉回头,这样的性子,若是不能得到好好的引导,怕是要吃苦头的。” 陆引鹤沉默不言,可不嘛,前世的她当真是把苦头都吃尽了。 两人的话都点到为止,没有继续深入下去。 谢允初很清楚,谢晚棠跟陆引鹤之间,能说是或否的,从来就只有谢晚棠。 第186章 难忘 河堤边,谢允安隐在人群中默默抬头看着烟火绽放,面上的神色无波无澜。 不过谢允修倒是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如鱼儿入水一般一下子蹿到了他的身边,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的喊了一句:“哥!” 可惜,谢允安并没有被吓到,扭过头来幽幽的看着谢允修,谢允修嘿嘿一笑,立马求饶:“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此时不跪,更待何时。 谢允安只是淡淡的瞥了谢允修跟江望一眼:“方才你俩去哪了?” 谢允修立马三指朝天,神色认真:“哥,你放心,不该去的地方我们俩一个都没去。”该去的一个都没落下。 江望也是点头如捣蒜。 “嗯。”谢允安应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头顶上的烟火。 谢允修跟江望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为啥会那么心虚呢? 谢允修眼尖看见谢允安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好奇的问道:“诶,哥,你从外头淘了什么好玩意带回来了?” 说着便从他手里抠了出来,拿着观赏:“这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笔筒啊,这做工,可粗糙了。” 谢允安的眼神当即冷了三分,朝着谢允修伸出了手,语气微沉:“给我。” 谢允修瘪着嘴摇了摇头,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在谢府,什么笔筒没有?紫檀、鸡翅木、沉香木、金丝楠木,甚至还有玉石跟象牙雕刻的,哪一个不比这个珍贵万倍? 不过,他还是将笔筒还给了谢允安,说不定他哥的喜好跟别人不一样,就喜欢这种朴实无华的呢。 谢允安只是将笔筒紧紧拿在手里,不曾言语。 谢允修也没有过多把关注放在谢允安身上,因为他又在人群中看到了另外的熟人,旧计重施,悄悄摸了过去,这次他打算找个软柿子捏捏。 “三妹妹!” 烟火绽放的声音跟谢允修的吼叫声一同在谢晚棠的耳边炸开,成功的将她吓了一个激灵。 “哈哈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三妹妹。”谢允修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只是渐渐的,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感受到了三双如带寒芒的眼神正冷冷的盯着他。 “那、那什么,我听见我哥喊我回家吃饭了,我先走了。”谢允修左脚踩右脚踉跄了一下,都还没逃出三尺远,就被两个人一人架起一只胳膊给抬出人群去了。 谢晚棠都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朝着谢允初跟陆引鹤委屈的瘪瘪嘴,就自然而然有人会替她报仇了。 谢允修手足无措的乱抓着,被拉着走时还试图跟谢晚棠求救,不过谢晚棠只是朝他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被拖走。 “我错啦,我真的知道错啦——!啊——!哥——!” “咻——咻咻——,砰砰砰——!” 烟火不间断的绽放着,今晚注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 也不知是刘文元医术够好还是那个人命够硬,那人在烧了三天三夜之后,高烧开始慢慢退下,人也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不过那人也算警觉,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掐住了身边何木的脖子,要不是他的力气还没恢复,被何木一把推开撞到墙壁上再次被撞昏过去,他估计就得死在那个人男人的手底下了。 何木是这样跪在谢晚棠面前哭诉说道的,谢晚棠听后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何木脖子上那浅得几乎看不见的掐痕,一时无言。 “所以你说他方才醒过一回了?” “是,不过现在又昏过去了,我回来禀报之前已经叫小刘大夫过去看看那人的情况了,现在估计就小刘大夫在那守着了。” 谢晚棠皱起了眉头:“若是那人中途醒过来,只怕文元哥一个人也对付不了。” “我力气有点大,估计那人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何木有些不安的抠了抠手指。 “......” 谢晚棠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也不知道算是何木的幸运还是那人的倒霉,据她这两天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个杀手那晚刺杀的应该是二皇子,敢刺杀皇子还能在层层包围中逃脱的,身手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去备马车,我前去看看。” “是。”何木应了一声,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谢晚棠:“三小姐不怪我把那人撞晕了吧?” 谢晚棠有些失笑:“怪你作何?本来就是我叫你去看着他的,比起他的安危来说,我更希望的是你能保全你自己。” 听到谢晚棠这话,何木一下子就安心了。 本来也是,当时他也没想到那个人的反应会那么大,他不过是看他睁开了眼,想要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哪知道对方的手就直接掐上了他的脖子,他情急之下就把那人给推墙上去了,所以,这也不能怪他吧。 不过,三小姐给的这颗糖可真甜啊。 何木又恢复了一脸稳重,满心雀跃的去帮谢晚棠准备马车去了。 谢晚棠思量了一下,还是叫上了陆引鹤一同前往。 一进院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药材味,厨房里还升腾着滚滚白烟,似乎是在熬煮着什么东西。 人已经让何木转移到谢晚棠手里的一处私宅里了,毕竟要是一直待在没人的商铺之中,还是很容易被旁人发现的。 刘文元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端着一碗药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见院子里的站着的人,立马便扬起了笑容:“三小姐,表少爷。” 陆引鹤只是点头示意,谢晚棠则面带浅笑的朝他走了过去:“文元哥,听说那个人醒过来了,我过来看看情况。” “哈,是醒了。”刘文元笑着看向了何木:“不过现在又昏过去了,何木,你那一推,力气挺大啊,墙皮都被撞下来一大块。” 何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种意外谁也料不到的嘛,三小姐都不怪他了嘛。 第187章 安排 谢晚棠等人跟着刘文元走进了里屋,那个男子还面色苍白得在床上躺着,因为没有挂帷帐,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床头靠墙的那一块,掉下来一大块灰白色的墙皮,都露出里头的青砖了。 刘文元端着药站在床头,何木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帮忙把床榻上的人脑袋抬起来。 刘文元喂药也不是一口一口喂的,而是手上用巧劲,将那人的嘴巴打开,再用勺子压住那人的舌根,然后将药一口灌了进去,压根不担心对方会不会呛到。 也不知是不是刘文元的技术好,那药就这样被那男子一滴不剩的喝进了肚子,且并没有任何被呛到的反应。 “三小姐是要等那人苏醒过来问话吗?”刘文元问道。 谢晚棠点了点头:“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药刚喂下去,三小姐稍微等一会吧,约莫过半个时辰,我用针把他扎醒。” “好。”谢晚棠应了一声,就跟陆引鹤坐在堂屋之中等着了。 刘文元下去收拾药渣,还要给这个男人熬点粥,让他醒过来能有口吃的,何木很识趣的跟下去打下手了。 这次跟来的还有清月,谢晚棠没吩咐她做事,她就自己下去翻了翻厨房,找出来两套茶碗,又从马车上拿了茶叶下来,泡了两杯茶给谢晚棠两人端过去了。 谢晚棠跟陆引鹤两人悠闲的坐着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元宵过了,各大学院陆陆续续就该开学了,连朝廷都开印了。 今天一大早,谢氏旁支的那些求学赶考的子弟也都聚在一起一同赶往京城来了,还带来了族里的消息。 谢府的消息是大年初二派人传回去的,快马加鞭一路上走了四五天才把消息传到族内。 得了国子监名额的那一家人自然是最高兴的,而令族内那些长老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意外之喜,谢氏嫡支居然还安排了三个人进观复书院去读书。 原本那些个还因为没抢到国子监学位而心生杂念的人,立马就感觉内心平衡了不少,毕竟观复书院在京中早负盛名,连谢允初谢允安在考上国子监之前都是在那里读书的,可见其师资之优,所以那三个能上观复书院心情也是异常激动欣喜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八人得到了谢府送来的赏礼,别看只是一些笔墨纸砚,价值并不高,但这其中蕴含的含义可远比这些物品的价值高多了。 谢氏嫡支的这一操作,成功拉拢了大部分谢氏学子的心,那些既没得到书院推荐,也没得到嘉奖的人,也不气馁,纷纷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争取下一次要超越身边人,拿到嫡支给的奖赏,也如今日一般昂首挺胸一回。 族老们也相当满意这次嫡支的作为,掐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乐呵了一整天,那些学子心情澎湃,当即就决定了要早些赶往京城。 族老们也怕夜长梦多,路上天气不好耽误时间,当即就安排着人给那些人打点行李,第二天就让谢府一行人带着学子以及族内备的两车礼物赶往京城了。 到了京城后,于氏还亲自去安排那些人的住处,一上午忙得团团转。 不过在谢晚棠的提议下,除了那四个要进国子监跟观复书院的学子,其他准备赶考会试的,都一并安排在了谢府别院之中去居住,毕竟来的人不少,一同住在谢府难免有些不妥。 而那四个也住不了多久,等开了学,便要住到学院里去了。 “现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来京城了,谢家旁支的事便可以告一段落了。”陆引鹤放下手里的茶杯对谢晚棠说道。 “是。”谢晚棠点了点头,看似无心的用盖子刮着茶碗里的茶沫:“总归人在京城,往后那些个族老想要做什么事,就得再三掂量掂量了。” 若不想受制于人,就得把别人的弱点紧紧的拿捏在自己手里,陆大人教的。 刘文元趁着有人在,回了医馆一趟,又捡了些药材回来,算准了时间,他背着药箱走进了堂屋。 “三小姐,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可以行针将那人叫醒了。” “嗯。” 谢晚棠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跟着刘文元走进了内室,陆引鹤紧随其后。 其实刘文元所说的行针,不过就是拿一根粗粗的针直接扎到那男子的人中穴位上,把对方给扎醒的。 床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人中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法忽视,以至于原本还混沌着的脑子因为疼痛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眼前的环境跟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床头站着的人变了,他警惕的盯着刘文元看。 而刘文元却没什么动作,只是仔细的将针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收回到了药箱之中,虽然确实有更好的针法,但是很抱歉,他还没学会,所以将就将就吧。 那男子暗中活动手指,想要集聚力气,好趁机给眼前的少年来上一击,然而却发现他压根使不上任何力气,这不由的让他的心慌了一下,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刘文元侧目看了那男子一眼,看着他无法使上力气的手,不由咧嘴一笑,好心提醒道: “别费劲了,我在你的药里加了一点点软筋草,你现在是使不上力气,免得你再吓到了何木哥,还要再遭罪,更重要的是浪费了三小姐给银子买来的药。” “为什么要救我?”那男子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救你?”刘文元也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杀你而是救你呢?” 那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缠着的那一圈圈绷带,以及那浓烈刺鼻的药味,他虽然动不了,可鼻子还是灵的,那药味里可有不少补血益气的好药材,这可不便宜。 “若想杀我,何必给我用药?” “诶,说不定我这个人喜欢救回来再杀啊。” 虽然刘文元是这样说,但是那男子却一点都不相信,因为刘文元看他时的眼神,毫无杀意,比起旁人说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188章 笑话 “得了吧,文元哥,就你那杀鸡都费劲的样子,就别打量着想哄骗他了。” 一道女声幽幽传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刘文元身后走了出来,床上的男子看了谢晚棠一眼,心里盘算着,这房内应该还有一个男子才对,他有感受到除他以外一共有三个人的气息。 男子在打量谢晚棠的同时,谢晚棠也在打量对方,长相是普通的那种,随意扔进人群中都不一定找得出来,但那双眼,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敏锐、冷静,仿佛下一秒就能看透站在面前的是人还是鬼。 刘文元开声打断了有些微妙的气氛:“三小姐,拆自己人台的这个习惯很不好。”话是这么说,但刘文元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抱怨。 “你才是救我的人!”男子很笃定的说道。 谢晚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姓谢,怎么称呼?” “......黑刃。”男子沉默了一会才说出口。 谢晚棠点了点头,也不去质疑对方是真名字假名字亦或是代号。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这位谢小姐不如说一说,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亦或者说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你倒是直接,难道就不允许我是善心大发所以才出手救下的你?”谢晚棠双手抱胸,饶有趣味般说道。 黑刃淡淡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烂好心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这一回,谢晚棠没有反驳,倒是很认同般的点了点头。 “所以谢小姐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做到便不会推脱。” 谢晚棠扭头笑着跟陆引鹤说道:“还不错,起码救的是一个有良心的杀手。” 陆引鹤这才走上前来,看着床榻上的人自带一番审视。 黑刃对上他的双眼,也不会退缩半分,他心中明白,在场中,这个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要帮你给你的家人带个口信吗?”谢晚棠突然插口问道。 “......不必了,我没有家人。”黑刃迟疑了一瞬才开口回绝。 谢晚棠神色不变,不再接着询问下去,只是安抚道:“那你先在这好好休养着吧,这副身体,可做不成什么大事。” 黑刃压下心中的疑虑没有做声,若是对方直说还好,偏偏又不说透,使人焦躁,但他也不会任人宰割就是了。 不过有一点那位谢小姐说得对,他得养好伤,这样若是有什么于自己不利的事,也能反抗逃跑。 也不知是他喝的药有问题还是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抵抗睡意侵袭了,但到底没能抗住,败下阵来,又昏睡了过去。 在黑刃昏睡过去之后,谢晚棠跟陆引鹤便离开了,房内只余下了刘文元一个。 两人缓步的往外走去,身边没跟着旁人,便没有顾忌般说着事。 谢晚棠负手走着,似在回忆方才黑刃说的话,脑海中满是思量:“算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互相试探才是正常,不过,他说没有家人,我却是不信的。” “为何?”陆引鹤问道。 “嗯......直觉吧,没把他摸透之前,我还真不敢让他帮忙做事,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挟恩图报不如利益交换来得更实际。” 陆引鹤侧目看着谢晚棠,眼底闪过赞色:“嗯,三小姐如今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容易轻信他人了。” 谢晚棠侧了侧脑袋挑眉问道:“陆公子是在笑话我吗?” 陆引鹤垂头失笑:“陆某不敢。” 谢晚棠不满的努了努嘴,幽幽说道:“陆大人大概是忘了,我前世是如何名扬京城的,毕竟吃过一次的亏,不可能会再吃第二次的。” 陆引鹤的笑容就这样凝在了脸上,反倒是谢晚棠脸上绽放出了明媚的笑容,看着陆引鹤的神色,她也起了逗趣的心思,那饱含意味深长的眼神悄悄落在了陆引鹤的某处。 陆引鹤感受到了谢晚棠的眼神,挪了挪腿,轻咳了两声,无意般转动了一下身体,躲开了谢晚棠投过来的视线。 谢晚棠抿嘴憋笑:“陆大人倒也不必害怕,我又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我们两之间现在又没有非要对你做那种事的关系。” 陆引鹤无奈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现在是如此,日后可说不好。 谢晚棠跟陆引鹤刚走出院门,还没上马车,巷子口就冲进来一个男人,抓住了陆引鹤的胳膊,眼神肆意上下扫荡,舔着嘴角看向了一旁的谢晚棠。 “臭小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啧啧,你现在倒是攀上富贵人家的小姐了,穿得人模狗样,连我都差点认错了人。” 何木惊了一下,立马挡到了谢晚棠的面前,却没想到,居然是冲着表少爷去的,他愣愣的看向陆引鹤。 陆引鹤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之人,眼底满是冷意,真是太久没见,他倒是忘了,京城里还隐藏着这群饿狼呢。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冷掉的脸色,喊了何木一声。 “何木!” 何木接收到眼神示意,立马将那人从陆引鹤身旁拉开,压制着跪倒在了地上,那人立马张着嘴开始吱呀鬼叫起来。 “啊——!狗奴才,你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这么对我!陆引鹤!识相的你就该赶紧让他放开我,不然我就到顺天府去告你不敬长辈,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参加科考!” “这位小姐,你可不要被他这副皮囊所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声音太大,吸引了隔壁邻居探头出来看八卦,何木也是机灵,直接抽出擦车辕的帕子,塞进了那人的嘴里,那人顿时被熏得直翻白眼,差点吐出来。 “嗯——!呜呜——!呕——!呕——!” 哦,何木差点忘了,这块帕子平时不单单擦车辕,偶尔他还会拿来擦擦马屁股,这都快半个月没洗了,那味道,可一言难尽。 见那人已经被何木钳制住了,谢晚棠这才扭头看向陆引鹤,询问道:“你认识他吗?” 陆引鹤用眼角瞥了那个人一眼,眼底的冷漠跟厌恶一点都不遮掩,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陆有财,我所谓的远房堂叔,众多觊觎我家家财的其中一个恶霸。” 可能是因为上一世的陆引鹤并不常出谢府,所以是在他高中状元之搬出谢府之后,他们才找上门的。 不过那时他已经被授了官职,那些人也不敢再对他轻举妄动,想要敲诈一番,最后反被他送进了牢房,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们了。 至于报仇,那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第189章 帮你 谢晚棠悄悄伸手握住了陆引鹤的手,她手心的温暖一下冲淡了他指尖的寒意,陆引鹤扭头看去,只见她脸上的笑意浅浅,温柔又坚定。 “我帮你?” 陆引鹤沉默了一会,哑着声音点头应了一声:“好。” 谢晚棠脸上的笑意微敛,看向何木吩咐道: “何木,打探清楚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以敲诈勒索我为由,全部给我丢进顺天府的大牢里去,表少爷没考完殿试之前,这群人都不用出来了。” “小姐放心,小的保管办得妥妥当当的。” 何木也不是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黑刃的,这房子四周暗处还安排了四五个人蹲守着,为的就是谨防有什么突发意外,他一招手,那些人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了。 “小姐,您先回府,这里事情交给小的几个就行了。” 谢晚棠点了点头,被陆引鹤扶着上了马车,他自己则骑上了一旁的马匹。 在跟谢晚棠没有走过长辈的明路之前,他都不曾与她同坐过一辆马车,他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而损害了谢晚棠的名声。 不过离开之时,陆引鹤心中的那股郁闷之气已然消散。 被人护着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何木目送着马车离开后,直接将那个人提溜进院子里,一通‘好言相劝’,不过片刻,那人便将事情招了个底掉。 何木带着人去到城南他们落脚的院子,直接将人拿住,按照谢晚棠的吩咐,将人丢进了顺天府的大牢里,没有三五个月都别想出来了。 事情办妥后,何木便回了谢府找谢晚棠禀报这件事: “小姐,一共三男两女,据交代,都是表少爷的远房堂亲,在淮安的时候知道表少爷卖了祖屋,得到了一大笔钱,这才追到京城来的来京城已经大半年了,一直在找寻表少爷的踪迹。” “知道表少爷跟谢府有亲戚关系,但因为顾忌谢府所以不敢找上门来,便一直在谢府外轮流蹲守着,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跟到了别院附近,他们带来的银子都花完了,所以这才昏了头直接冲上了拦住表少爷,想通过威胁表少爷让表少爷把卖祖屋的银子给吐出来。” 谢晚棠听完,脸色也阴沉得有些可怕,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冷交代道:“何木,去打点一下顺天府的衙役们,让他们好好照顾那几个人,我不希望以后再在京城见到他们。” “小的明白。”何木低头应下。 谢晚棠从袖口里抽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何木伸手接过,看着手里的银票,心头一跳,小姐的意思这是要下狠手啊,不知道表少爷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陆引鹤过后没多久就知道了,还是谢晚棠派了清月去跟他说的,他听完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笑着回了一句“知道了”,不过至少清月看得出来,表少爷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清月离开客院后,谢允初手里拿着书卷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清月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的问道:“引鹤,晚棠派人过来找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现在有事都是来找你不是来找我。” 陆引鹤感受着空气之中那淡淡的酸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三小姐派人过来询问一下允初兄在这里学得如何了,是否需要她送些吃食过来鼓励一番,给允初兄加把劲。” 谢允初瞥了一眼陆引鹤,挑了挑眉,眼神好似在说:你看我信不信?我妹妹我还能不了解? 不过他还是接着陆引鹤的话尾说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帮忙给晚棠传句话,说我想吃东城雅食社的雪片糕,西城春斋楼的莲子羹,南城蒋氏坊的四色酥糖,北城百味斋的脆蜜馃。” “如此折腾,允初兄想来是真的想看见我被三小姐打出栖然院啊。” 陆引鹤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谢允安的肩膀,转身走回了书房,这些哪里是谢允初想吃的,分明都是三小姐喜爱的,得了,明儿早起一些,出府去买两份回来吧。 借用三小姐说过的一句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望谢允初吃了那些东西后,日后能对他少刁难几分。 书房内,谢允安还端坐在了书桌旁,一心一意看着手里的书本,算是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就连陆引鹤都有些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上元节过后,谢允安便很是积极的过来找他询问课业了,几乎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着他这客院了。 闹得谢允初都感觉有些压迫感了,也学着谢允安的模样,抱着书本整天待在客院里,倒是苦了陆引鹤,被两个活佛看着,都没办法找借口去见谢晚棠了。 ...... 黑刃那边安安心心的修养了十几天,也不见谢晚棠再过来寻他,眼见他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就连刘文元都不再给他的药里下软筋草了。 这样松懈的对他,反而让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能感觉到房子四周还隐藏着几个人,但听呼吸似乎武功都不是特别高的样子,想拦住他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不过他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下心来等待着,这段时间他也曾旁敲侧击跟刘文元还有何木了解了一下那位谢小姐的身份。 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还是朝中重臣之女,也不知道这样一个闺阁大小姐,究竟有怎么样要紧的事,居然需要找上他这种杀手来帮她完成,倒是突然有点期待了。 第190章 酥糖 倒不是谢晚棠不期待,只是,她也需要知道黑刃的更多信息才行,方便她后面的计划实施。 何木这几年在外头混得还不错,三教九流的事都知道一点,黑刃的名声在杀手界中还是相当响亮的,但最响亮的不是他个人,而是一对双子杀手,黑刃,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而另一个,叫青锋。 何木以卖家的身份接触了一次青锋,对方很警觉,何木什么也没探听到,唯一得到的信息就是对方要价很高,但也有原则,朝廷命官不杀,大善之人不杀。 听到这两点,谢晚棠几乎要笑出声了来了,朝廷命官不敢杀,却敢去刺杀当朝皇子,这可真是有意思。 何木这几天对黑刃的监视谢晚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黑刃在面对何木时,总比刘文元多了几分谨慎。 何木也曾故意让刘文元跟黑刃独处一室,黑刃虽然会跟刘文元打探外头的消息,但还是相当谨慎,并不会通过刘文元往外传递出什么消息去。 至于青锋那边,何木几次跟踪都没有什么结果,反而被对方识破后甩掉了,后来叫了吴珅亲自去跟,也不过是跟上了两回,最后也被甩脱在了城南坊市民居街头巷尾里。 第一回是青锋去城南找了个闲帮,应该是他手底下的线人,似乎是在打探什么消息,吴珅不敢贸然去找那人探听,担心会暴露,所以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第二回,就是瞧见了青锋去买了个拨浪鼓,吴珅一路跟随,人最后却消失在了城南民居小巷里头。 城南大多是民居,鱼龙混杂,上到官员兵将,下到贩夫走卒,皆有,若有什么人要藏在那里,确实合适,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谢晚棠却不是这么想的,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比起城南,城北则更加繁华富贵,那里头烟花场所消遣之地居多,更加便于黑刃跟青锋行事,他们两人原本也是在那一处活跃的,灯下黑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据谢晚棠得到的消息来看,青锋每次都是在城南失去了踪迹,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谢晚棠叫了何木去办府衙给她弄来了两张路引户籍,这两个东西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容易弄到,但是对于谢晚棠来说,却也不是那么难搞。 甚至都不需要打着谢绍骞的旗号,只需要稍微借用一下府里管家的名头,再花点银子,也就办下来了。 晾了对方十来天了,也是时候去探探对方的底了,谢晚棠打算使个小计谋,看能不能诈一下对方。 谢晚棠原本没想着找陆引鹤跟着一起去的,却没想到倒是被对方正好堵在了栖然院的大门口。 陆引鹤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看着谢晚棠身上的衣着,眼神幽幽,语气也幽幽:“这是要出门?” “嗯......出去见一下黑刃。” 不知道为什么,谢晚棠莫名的有些心虚,连带着语气都轻了几分,不过,她没做错什么吧?没有吧? “不带我?” “过几天你不是要参加会试了嘛,连大哥二哥都整天待在你的院子里了,我也是不想耽误你复习嘛。”谢晚棠表示理直气也壮,没什么好心虚的。 “嗯,不带我。”陆引鹤虽然应着,整个人的气压却低到不得了,好像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嘶,这厮! 谢晚棠表示有些牙疼,明明知道他就是装的,可偏偏就是吃他这一套。 可恶!陆大人装模作样起来,简直令人无法抵挡! “唉。”谢晚棠悠悠的叹息了一声,态度也软了下来:“真不要紧?” “那些学的我都会。” “你要是因为自大而失利,那我以后就再也不理睬你了!”谢晚棠瞪眼警告了一番。 陆引鹤则有些失笑,目光灼灼看着谢晚棠说道:“陆某不敢,只是有信心而已。” 罢了,谢晚棠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扭头跟清月吩咐道:“再给陆公子准备一匹马,不,还是马车吧。” 清月含笑应了一声,转身交代了下去,其实习惯了以后,看自家小姐跟表少爷之间的交流,也怪有意思的。 谢晚棠看向陆引鹤说道:“坐马车吧,过几天便要会试了,这时候还是别着凉了好。” “好,都听你的。”陆引鹤一口应下,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开朗了。 谢晚棠脸颊一热,视线躲避之下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上:“今天这里头的又是什么好东西?” “南城蒋氏坊的四色酥糖,你可喜欢?”陆引鹤将食盒提起,打开盖子给她看。 谢晚棠有些无奈:“哥哥又指使你出去给他买吃食了?其实他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大可不必理会。” 陆引鹤却有些乐在其中:“允初兄给我机会来见你,我可不得积极些。” 谢允初之前跟陆引鹤说的那些东西,陆引鹤确实是亲自出府去买了,只不过每次都只买一样,买两份,给谢允初一份,再给她一份,给她那份他每次都亲自送过来的。 谢晚棠伸手捻起一块酥糖放入嘴里,甜得她不禁眯起了眼睛:“要是被哥哥知道你的目的,只怕打你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的。” 陆引鹤勾起嘴角,低下头轻声看着谢晚棠说道:“他手不手软的不要紧,只要你心软就行了。” 谢晚棠有些羞涩又恼怒的捻起一块酥糖塞进了陆引鹤的嘴里,这人,说话真的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真该多给他塞几颗糖堵住他那张嘴才行! 陆引鹤含着酥糖盯着谢晚棠看,眼底满是笑意,酥糖的甜蜜顺着喉咙而下,感觉腻到了心里,五脏六腑都泛着甜意。 ...... 谢晚棠跟陆引鹤一同来到了别院,黑刃看到两人的到来有些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真的,人要是再不出现,他觉得自己都要待不下去,直接走了。 至于为什么没走,他的直觉,那个女人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看样子恢复得很不错,我还以为来到这可能就见不到你了。”谢晚棠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能让人好奇的事物往往都带着一定的危险,可偏偏,人的好奇心能战胜对未知的恐惧。” 黑刃的眼神划过谢晚棠,最后落在她身后的陆引鹤身上,两人的眼神只互相对视了几息,最后还是错开了。 谢晚棠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他好奇她的身份,能带给他的利益,而同样,她也好奇他的能力,以及他的弱点。 “青锋,我见过了,看起来跟你长得不太像,你们是亲兄弟吗?”谢晚棠语气平淡得好像在唠家常一般。 黑刃呼吸微微一滞,随即立马恢复正常,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情绪一般:“......我长得比较像我母亲。” 倒是敢说,谢晚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盯着黑刃的脸看得仔细:“噢,难怪,看得出来,令堂年轻时也该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陆引鹤幽幽的眼神落在谢晚棠脑后的黑发上,抿嘴看不出心中思绪。 黑刃不答话,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并不达到眼底。 谢晚棠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城北确实比城南富庶一些,但到底鱼龙混杂的,不太适合女人小孩子待在那处。” 黑刃的嘴角的笑开始凝住了,谢晚棠似乎是没有察觉,继续说着: “孩子挺可爱的,不过倒也不太像你,像他母亲,秀气些,孩子娘身体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样子也挺精神的。” 黑刃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抿嘴不言,原本靠着床头的身子微微坐正了些。 “俗话说为母则刚,我相信,哪怕家里没有了男人,生活还是撑得下去的,毕竟还有个弟弟偶尔能帮衬下,不过,就是不知道,到最后到底是帮衬,还是招祸了。” 听到最后,黑刃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笑意了,眼神只余冰冷,跟谢晚棠脸上的笑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看着黑刃的反应,谢晚棠倒是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蒙对了不少,只是还不等她庆幸,杀机便已袭来。 黑刃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手腕一动,直接朝谢晚棠的脖子掐去,这一刻,黑刃确实是动了杀心的。 陆引鹤脸色一变,将谢晚棠揽进怀里向后撤去,一旁的何木一瞪眼,将刚泡好的茶水往黑刃的手上一泼。 黑刃被烫得手一抖,动作一顿,错失良机。 谢晚棠站在远处,冷眼看着黑刃:黑刃“恩将仇报?!” 黑刃将手收回,忍着上面灼热的痛意,“谢小姐不该拿她们来作为威胁我的筹码!她们若是有事,我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你们同归于尽!” 谢晚棠轻笑出声,轻轻拍了一下陆引鹤横亘在她腰间的手,示意他松开。 “威胁?我想你误会了,我要的可是合作,是共赢。” 谢晚棠自袖子暗袋中拿出几张纸,递到了黑刃的面前。 黑刃看着那轻飘飘的几张纸,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不敢置信,他抑制不住心动,手指微微抖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接了。 他轻轻翻开一看,居然真的是路引跟户籍,上面写着三个人的名字,罗阳,肖禹娘,罗潇。 名字并不是原本的名字,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抛弃本名原也不是一件很要紧的事,重要的是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黑刃继续看着上面写的内容,字字细细的看着,路引是带着府衙公印的,这种东西他还是有些了解,不可能造假,户籍却是落在了池州府。 池州啊,确实是个好地方,繁华不失富贵有余,而且距离杭州很近,一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陆路水路均可作为退路。 不得不说,他确实心动了。 身为杀手这么多年,自然树敌无数,一旦他放下手里的这把刀,自然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来取他的性命。 他先前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二皇子,为的就是从杀手这个身份中脱离出来,好带着媳妇孩子远走高飞,不再受这个身份的桎梏。 买凶的那个人也曾说过会帮他安排好退路,甚至能帮他改头换面,换个身份生活在这个世间,不过很显然,那个人欺骗了他,毕竟,他当时也以为,自己刺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命官。 但他也不怨恨那个人,毕竟他当时要不是因为急切,也不会着了那个人的道。 至于户籍跟路引,他也曾考虑过,他没法通过正路获得,就只能是花钱买通府衙下头的人,把自己伪装成流民来获取了,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同样风险极大。 而如今,他看着手里的户籍跟路引,再次不可抑制的心动了,沉默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问道:“谢小姐想让我杀谁?” 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接下来的事了,谢晚棠露出一抹浅笑,站太久,她都觉得有些累了,眼神瞥了一下旁边的圆凳,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陆引鹤便帮她将圆凳拿过来了,放在距离床边有一段距离的地上。 谢晚棠扭头对陆引鹤笑了一下,提着裙子坐下了,看着黑刃说道:“并非是杀人,相反,我想要你帮我保护一个人。” “保护人?”连黑刃都有些诧异了,他还以为自己又要去杀什么皇亲国戚亦或是朝廷命官了。 黑刃嗤笑了一声,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谢小姐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可是个杀手,杀人我是在行的,保护人这种事,还真是从来都没做过。” “这世上的好刀从来不是出自刀客,而是来自打铁匠,刀客只是赋予了刀的赞誉。”谢晚棠语气悠悠,神色却是认真无比。 “于你而言,也是同理,你是杀手,你知道各种杀人的方法,那么自然也知道怎么破解别人杀招,而且,以一个杀手的敏锐程度来说,周围一旦出现同类人,你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黑刃不可否认,她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脑袋中思绪万千,需要用一个杀手来保护的人,他身边的危机,未必就比他刺杀什么皇亲国戚朝廷命官来得少。 但心动大过于理智,事实是黑刃并没有考虑太久,便点头应下了。 ...... 第191章 瞎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谢晚棠便与陆引鹤离开了,只是让黑刃好好养伤,不曾限制他行动的自由,过后她有需要时会过来找他的。 在下台阶之时,谢晚棠低头提起裙摆,面前却多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谢晚棠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 不过就是两个台阶,哪里就需要人扶了? 但谢晚棠还是将手递了过去,被那只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下了台阶也不曾松开。 陆引鹤将人拉至身边,低头询问:“听说附近有一坊市,里头趣物颇多,多是贩卖些外邦之物,三小姐可兴趣去逛一逛?” 谢晚棠眼眸微闪,嘴角上扬:“陆公子诚心相邀,哪有不应的道理?” 陆引鹤捏紧了手中的柔软,带着人往坊市的方向而去,说是去逛坊市,实则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逛的上面。 看着身侧之人,想起先前她跟黑刃的对话,不免有些好奇,因为很多事都没听她提起过,难道他最近真的这么忙,忽视了那么多吗? “先前你跟黑刃说起的那些,你的人竟然在暗中查到了这么多?” 谢晚棠闻言,掩嘴轻笑出声,眼睛弯起,眼底满是狡黠之色,看起来格外灵动。 “不是,我瞎编的。” “瞎编?”陆引鹤诧异了,瞎编还能编得这么准?看当时黑刃那副想要杀了她的模样,可不像是瞎编就能做到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你编的就正好是他所隐瞒的呢?” “这就不得不感谢陆大人的悉心教导了。” 在陆引鹤温柔的注视下,谢晚棠娓娓道来: “黑刃这种人,不会轻易相信外人,青锋是他弟弟,能得他信任,行事自然有他们之间的一套规法,而且以他们的身份来说,自然是越少暴露是越好的,但黑刃消失之后,青锋却不避讳,频频出现,这说明,他有不得不出现的目的,这是其一。” “其二,青锋曾经买过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而他的踪迹每次都消失在了城南,我总觉得有些刻意了,于是我反推,按照灯下黑的缘由,猜想黑刃应该是要把人放在城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会安心。” “其三,我为什么会猜想人是黑刃的而不是青锋的,是因为,黑刃跟青锋本来就是一对双子杀手,他们也是以此出名的,而且他们两人行事自有原则,从不杀朝廷命官,这可以理解,毕竟刺杀朝廷命官,后续将会引来多大的麻烦,能想象得到。” “但黑刃这一次却偏偏去刺杀了皇子,还是孤身一人,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失败的结局,而他也不想连累自己的弟弟。” “能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初衷去做违背本心之事,那必然是有软肋或把柄捏在别人手中,亦或是别有所求,无非就是事关自己、亲人、亦或是心爱之人,能不顾自己安危,便不是自己,把青锋刨除在危险外,那便不是亲人,剩下一个心爱之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黑刃作为杀手,生性多疑是必然的,我说的那些不一定需要全部猜中,只要能猜中一半,让他心中生疑,便能露出破绽,此时我再将底牌抛出,便有很大可能将他收服了。” 陆引鹤看着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谢晚棠,眼底满是惊艳,他的三小姐,明明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什么时候,竟然以此成长得如此优秀了?他错过了什么? “我记得我好像并未如此教导你这些?”陆引鹤的声音带着些许哑意。 谢晚棠却有些得意了:“那只能说明,我聪明,你只是教了我皮毛,而我却已经会举一反三,看透骨血了。” 这一点,陆引鹤却从不曾怀疑过,他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人,心里头感觉如有雷鸣,震得他整个胸膛都酥麻了,他张开手,与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温度相互交融。 “嗯,三小姐确实聪明,我深感骄傲。” 感受到了耳边划过的温热气息,谢晚棠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烫得厉害,她扯了扯藏在袖子中被十指紧扣住的手,拉着对方走了。 陆引鹤看着眼前迎风飞舞而过的发丝,脸上的笑容晕染开来,喜悦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他,何其有幸。 他人的幸福总是会被一些旁观者看入眼里,在一旁不被他人所留意的茶楼里,有人正站在二楼的窗台前,默默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振阳世子站在窗台边,手里的茶杯转动着,他的视线低垂,不知是在看茶杯,还是在看窗台下走过的人。 林九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 “林九。”倒是振阳世子率先开了口:“你说,我与他,谁更好看?” 林九探头看着那两个并肩而行渐行渐远的人,又瞥了自家主子的脸色一眼,说道:“自然是世子爷更加风流倜傥,无人能及。” 振阳世子闻言,嗤笑一声,将茶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顺着窗台倒了下去。 “算你有眼光,这里无趣得很,走了。” 振阳世子随手将茶杯扔进了林九的怀里,林九抬手接住,放在一旁的茶桌之上,窗外传来了难听的谩骂声,林九眯了眯眼,眼底闪过冷厉之色。 一个男人刚好提着裤子从巷子旁走出,振阳世子那些茶水便尽数倒在了他的头上,顺着他的后脖颈往下流淌,冷得他打了个激灵,那男人一下子便气红了双眼,扫视四周开始破口大骂。 “哪个杂种在爷爷上头撒尿呢!让老子抓到,定要将你扔进那粪坑里泡上三天三夜!” “啊呸!娘希匹,狗娘养的玩意,敢做不敢当——嗷——!” “吧唧~~” 振阳世子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出,从那人身旁擦身而过,仿若未闻般径直走上了马车。 跟在他身后的林九一个飞踹,将那个男人踹飞出去,那男人正好摔在了他刚刚偷摸在巷子里撒尿的那块地方上,腥臊的尿液糊了他一脸。 “啊——呸——!呸呸呸——!” “哎呦,我的老腰,哪个狗杂种踹的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诶——!诶诶——!咕噜——咕噜咕噜——!” 林九将那人仰起的脑袋重新用脚踩进地上,那摊尿液在他嘴巴鼻子下发出了呼噜声,他用力的挣扎着,但奈何头上的那股力道实在是太大了,他挣脱不开,越挣扎越痛,感觉自己脑瓜子都快被对方踩裂了。 林九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说道:“这人以下犯上,对世子不敬,把他送到顺天府去,好好劳役一番。” 走上来两人,将那个男人从地上拉起,完全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手刀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人便晕死过去了,任由旁人拖着,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林九翻身上马,示意车夫行动,他则挺直了腰板,一直跟随在马车侧边。 谢晚棠跟陆引鹤听到身后有闹腾的动静,回头去看,却只看见一辆装饰豪华高调的马车从茶馆门口驶离。 谢晚棠跟陆引鹤对视了一眼,事不关己,无需在意,便继续携手相逛着。 ...... 天齐国明徵二十六年二月初八,全国各县考生接受层层盘查后,方可进入贡院待考。 谢晚棠跟谢允修一如上次一般,来送谢允初几人,只不过,这次送进去考试的人当中,多了个陆引鹤,而,来送考的人也多了江听澜跟陆幼泞。 谢允初与江听澜站在一旁的马车边,两人低声说着话,一个嘴角含笑,低头看人,一个脸颊微红,垂头羞涩。 江听澜手心里握着一个平安符,那是她特意去盛安寺为谢允初求的,却没有交给他,她知晓会试的规矩,不能随便带外来之物进去,所以她便跟他说,待他考完出来,才将护身符送与他。 谢允初闻言心中炙热,看着眼前之人,他心神一动,伸出手将她的手连同平安符一起包进自己的手中,他低声对她说:“我等着。” 江听澜闻言,睫毛微颤,脸上红晕堪比晚霞,她虽羞涩,却也敢直面谢允初。 两人相顾虽无言,却又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旁的陆幼泞扯着陆引鹤的袖子,说着一些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唠叨话: “哥哥,会试的时候会很冷,你要穿多点,不要冻着了。” “嗯。” “哥哥,你的吃食记得热了才好吃,不然会闹肚子的。” “好。” “哥哥,晚上点蜡烛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打瞌睡了。” “好。” “哥哥,你放心,我会乖乖待在府里等你回来的。” “嗯,乖。” 陆引鹤应着陆幼泞的话,手掌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安抚着,眼神却落在了谢晚棠身上。 谢晚棠跟谢允安谢允修说着话,视线偶尔与陆引鹤交汇在一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眼里满是鼓励之色。 陆引鹤嘴角含笑,看着阳光下的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心里感觉又软又暖,像被人塞进了猛地拉开了衣襟,塞进去一把阳光一般。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大方接受她的关怀了。 “晚棠。” 谢晚棠闻声扭头看去,就看见站在远处的临真郡主冲她挥了挥手,提着裙摆朝她小跑了过去,头上的发带随风飘荡,跟头发缠绕在一起,为临真郡主更添几分生动。 谢允安看着迎面提裙小跑过来的临真郡主,瞳孔微颤,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了一起,隐藏在袖子之中暗暗发力,看着临真郡主走近,朝她躬身行礼。 “见过郡主。” “见过郡主。”谢允修愣了一下,紧随其后。 临真郡主跑过来时便朝谢晚棠伸出了手,随着距离缩短,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看向朝自己的行礼的谢允安二人,点头示意。 “谢二公子谢三公子不必多礼。” 谢晚棠晃了晃临真郡主的手说道:“郡主今日又是来看人的?不过似乎今日的学子各个神采飞扬,满身自信,可一点都不狼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临真郡主的视线从谢允安谢允修脸上扫过,随后才落到谢晚棠脸上。 “你当谁都能值当我特意赶过来看不成?更何况狼狈哪能赶得上意气风发,能入我眼的,自然该是最好的。” “说起来,郡主也还是喜欢看些好看的。” 临真郡主的眼神瞥了一眼陆引鹤,眼中含笑的盯着谢晚棠,故作调侃般低声说道:“你难道不是?” 谢晚棠看了陆引鹤一眼,抿嘴笑着,不做声回答。 当然,好看的,谁会不喜欢呢。 贡院门口锣声响起,一排排盘查的考官自贡院走出,学子们面色激动,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之下,提着竹篮行囊踏进贡院。 “晚棠。”谢允初与江听澜并肩走了过来。 “见过临真郡主。” 谢允初躬身行礼,江听澜随之,但是被临真郡主伸手托住了。 “你跟我何必来这些虚的。” 临真郡主看着江听澜笑意泛滥,眼底闪过狡黠,江听澜也是没想到,面对谢允初的时候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会在临真郡主的眼神注视下,倍感羞涩。 谢允初目光流转,开声打断了众人对他俩的注视:“锣声已响,引鹤,允安,我们该进贡院了,晚棠,府中之事你多留心。” “哥哥安心考试便是,听澜姐姐我一会会亲自送她回去的。” 谢允初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暗暗看了谢晚棠一眼,示意她收敛些。 谢晚棠满脸笑容,故作不知。 临真郡主视线落在了谢允安的身上,原本随性的样子收敛了不少,很是落落大方的对谢允安说道:“谢二公子,愿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负寄托。” 谢允安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临真郡主居然还会跟他说那样一番话,他以为,她眼中无他。 谢允安稳定了心绪,朝着临真郡主躬身郑重行了一礼:“谢允安谢过郡主吉言相赠,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家族之望。” 临真郡主笑着点了点头。 谢允初陆引鹤谢允安三人接过小厮递来的行礼,转身朝着贡院而去。 第192章 看上 目送着三人进入考场后,临真郡主提议:“听说攒春馆的桃花开了,很是好看,不如我们到那里喝杯闲茶?” 谢晚棠跟江听澜都没意见,倒是谢允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不知道又在憋什么鬼主意。 “三妹妹,你们姑娘家玩乐,我就不跟着去凑这个热闹了。” 家里头三个哥去考会试,他又能好好享受几天那叫做自由的滋味了,天知道,家里头供着三位学习狂魔的他有多难受! “三哥哥是要回去了吗?”谢晚棠抱着胸狐疑的看着他。 “三妹妹,大人的事小孩别瞎管!我自有我的道理,拜拜。”谢允修说完便带着人溜了,压根不给谢晚棠再唠叨的机会。 谢晚棠看着他逃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陆幼泞上了临真郡主的马车。 临真郡主的马车很大,坐五六个人都不觉得拥挤,一行人来到了攒春馆,被掌柜的引到了一个叫桃园的园子里。 桃园只有中间一座凉亭供客人闲坐喝茶,四周围全是桃花,身在其中,颇有些十里桃林之感。 几人端坐在凉亭中,周围飘荡的满是桃花香气,连桌上放着的茶水点心,也是由桃花制成的,桃花茶、桃花酥、桃花糕、桃花粿、桃花蜜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谢晚棠三人闲聊着,陆幼泞便很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既不插话,也不乱跑。 谢晚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香与桃花香相互交融,别有一番滋味。 “你与谢允初的婚事还没定下吗?”临真郡主看着江听澜问道。 江听澜摇了摇头:“两家长辈商量过了,待大公子考过会试之后,再来定亲。” 临真郡主不满的撇撇嘴:“你俩好歹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怎么还叫得这么生分,会试过后还有殿试,殿试过后又要挑选个好日子来,这一折腾,也得有两三个月呢。” 嘴上算一算好像是还挺长时间的,但是一晃眼也就过去了,江听澜虽然期待,但要真是每天计算着日子,只怕到时候就紧张多过期待了。 “那谢允安呢?”临真郡主扭头看向谢晚棠,话题也转换得突然:“他有要定下亲事了吗?” 谢晚棠摇了摇头:“不曾听我二叔母说起,应该是还没有的。” 谢晚棠回忆着前世,二叔母没有着急想要帮二哥哥定下婚事的念头,一心想着等二哥哥考中春闱后再给他定个好的,有助益的岳家。 不过可惜,他前世这一次的春闱没发挥好,落榜了,当时虽然落寞了一段时日,但好歹也很快就拾起信心,扎实念书,打算下一次再战春闱。 只是后来她父出事,祖母又忧思去世,二哥哥因为守孝错过了下一次春闱,等到他再次踏入春闱的考场之时,已经二十五岁了,那时的他还没有娶妻。 六年的沉寂,让他抛下了一切杂念专心读书,最后在殿试中考取了二甲第二十二名,成绩优异,但他没有留在京中,而是谋取了一个外放的职位。 临行之前,倒是娶了妻,只是二哥哥当时年岁大了,谢家又不复往日荣光,他娶了个四品知府的嫡次女,在京中助益不大,不过对他外放倒是颇为相助。 谢晚棠记得她死的那一年,二哥哥就已经从知县调任到了知州了,升得那般快,想来也是狠下了苦功夫的。 那年,她还收到了二哥哥给她的来信,说是二嫂又给他添了一个女儿,长得有几分像她,日后定要带回来给她瞧瞧,她看着信笑了一夜,但终是没有给写上一封回信。 那时,她只是想着,总归家里头还是有人在朝前走着,她的二哥哥,升了官,还凑足了一个好字,人生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晚棠?”临真郡主的手在谢晚棠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见了。” “啊。”谢晚棠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看着临真郡主:“我刚刚想了点别的事,郡主刚刚问我什么了?” 临真郡主的态度难得的扭捏了一下:“我方才问你,谢允安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也......不曾听我二哥哥提起过,不过......”谢晚棠说着,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临真郡主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不过我也不甚清楚他心里头是否藏有人,毕竟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哦。”临真郡主似乎有些许的失落。 “郡主。”谢晚棠凑近了她,盯着她询问道:“郡主不会是看上我二哥哥了吧?” “嗯,倒也不能算是那么一回事,唉——”临真郡主皱起了一张小脸,无缘无故开始叹起气来了。 谢晚棠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便疑惑的看向江听澜,江听澜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郡主是怎么想的,因为看起来郡主对谢允安还算是比较正常,不像是别有心思的样子。 谢晚棠无奈的耸了耸肩,临真郡主的想法一向跳跃得很,令人难以捉摸,与其让她没头脑的猜下去,倒不如等她自己开口说清楚比较好。 谢晚棠吃了两块点心都不见临真郡主说话,便以为她已经丢下这件事,而点心吃多了感觉口干的她刚端起茶碗,送到嘴边正准备喝下,就听见身旁的临真郡主说道: “哎呀,还不是因为听澜跟你大哥定下了亲事,你又跟那个什么表哥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好事将近,那我怎么办,你们两成一家人了,倒是剩我一个孤家寡人的,我不难受啊!” 谢晚棠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她拿着手帕掩嘴咳嗽了一番,江听澜忙放下茶碗给她顺气。 谢晚棠睁大了双眼满眼不可思议的瞪着临真郡主:“郡主!你总不能是因为这个才想着要嫁给我二哥哥吧!” 而另一旁,陆幼泞则瞪大了双眼看着谢晚棠,扭头看了眼临真郡主,又扭回去看着谢晚棠,此时内心有个小人正在仰天尖叫。 天啊!她听到了什么! 晚棠姐姐居然跟她哥哥! 晚棠姐姐真的要成为她嫂子了! 她要有小侄子小侄女了! 年夜饭再也不是只有她跟哥哥两个人了! 啊!啊——!! 不过现在没有一个人能顾得上陆幼泞的震惊,谢晚棠跟江听澜都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临真郡主。 “郡主,女子的婚事乃是一生之中最要紧的事,可不能如此轻率啊。”江听澜在一旁劝着。 谢晚棠也是连连点头:“是啊,郡主,你总不能想跟我们待在一处,便想着要嫁给我二哥哥呀。” “你们俩瞎想什么呢,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临真郡主叉着腰看向谢晚棠正色道:“除了那一点之外,你们谢家人长得都很不错,谢允安也是如此,我看上他有什么稀奇的!” 谢晚棠闻言眉头一皱,倒不是她觉得谢允安不好,在她心里,自家的哥哥自然是万般优秀千般好的,可是再好,也不能看忽视一些事实上的问题。 “郡主,我二叔父目前只是大理寺的左寺丞,官居正五品,你可曾想过,王妃是否会同意你这等下嫁?” 临真郡主听到这话抿嘴不言了,本来还没有想那么多的,但是听到谢晚棠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感觉有些不痛快了。 她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吗?! 要真是在那些所谓门当户对里那些二世祖一样的公子哥里挑一个,那还不如选谢允安呢,最起码他长得好看,还有上进心,学识也不赖,除了......除了家世上差那么一点点。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心思各异。 “沈小姐,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花香四溢,清爽宜人。” “沈小姐,这攒春馆还擅长用各种时令花卉做点心,如今桃花正盛,那些桃花酥、桃花糕。桃花茶也甚是美味,待会你可以好好品尝一番。” “沈小姐,那里头还有个休憩用的凉亭,不如咱们进去坐坐?” 一连串带着讨好与恭维的声音从桃林外头传了进来,谢晚棠四人闻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粉一红两道身影自重重桃树后穿梭进来。 待谢晚棠看清楚来人时,不禁挑了挑眉,江听澜有些疑惑,临真郡主则皱了皱眉,明明她都已经把这个园子包下了,怎么这个掌柜还把人放进来?! 姜婼芙看见亭子中坐着的几人时也是一愣,她属实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临真郡主跟谢晚棠,眼底的郁色一闪而过。 上回她去临真郡主面前说了谢晚棠的坏话,原本以为临真郡主会就此厌恶了谢晚棠,却没想到被厌恶的最后成了她。 后来临真郡主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没再给她送过任何请柬,反倒是她们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了,着实是可恨。 她也知自己是被临真郡主厌恶了,为了掩饰这一点,后来她都是对旁人称自己病了,去不了,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还能用几次。 不过幸好,她乘机搭上了沈垂月,这个京中新贵平宣伯的嫡女,刚从边城随父回来,还不了解京中事宜,只要她搭上了平宣伯府,何愁以后踏不进贵女之圈。 况且,这振阳王府虽然比平宣伯府荣光,但说到底,一个是闲职王爷,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谁手里更有实权,她还是分得清的。 想到这,姜婼芙下巴都不禁往上抬高了几分,嘴角的笑容都沾上了几分得意。 沈垂月不察,疑惑的看着亭子中坐着的几人,她还以为那几个都是姜婼芙找过来作陪的。 谢晚棠也是面露疑惑之色,低声询问:“姜婼芙身边那位是?” “沈垂月。”江听澜用帕子掩嘴压低了声音说道:“朝中新贵,年前她的父亲与赫巴里一战大获全胜,赫巴里与我朝签订了休战书,是以,她父亲官阶连升三阶,被授骠骑将军,还被赐了伯爵之位,封为平宣伯。” 哦,原来是宣平伯府,谢晚棠心中了然,谢府当时也确实是接到了帖子,于氏还来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往,她那时不想去便没去,所以不认识沈垂月也实属正常。 临真郡主可不管什么贵不贵的,再贵能有她贵?她此时正因为被她们打扰而感觉烦闷呢,便示意青骊去叫掌柜的过来。 “听澜姐姐见过她?”谢晚棠问道。 江听澜摇了摇头:“不曾,宣平伯府现在正是风光的时候,江家不好跟他家接触过密,也就是乔迁宴的时候母亲携礼上门去祝贺了一番,我倒不曾跟去,不过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气度,再有京中四品以上的贵女我几乎都见过,所以猜到她的身份并不难。” 谢晚棠点头表示明白,江听澜跟她还是不太一样的,江家家教甚严,江听澜又是长女,要学的东西自然比她多多了,哪怕没有见过本人,也要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以便于在将来遇到之时,才不会做出什么失礼之事来。 “那几人是你叫来的?”沈垂月也在询问姜婼芙,毕竟那里坐着的四个她也只见过江听澜而已,其余三个皆不认识。 姜婼芙扯了一下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哪有这么大的脸面能叫来那三个人。 “不是,巧合遇上的,沈小姐大概还不认识吧,那个着红衣的是振阳王府的临真郡主,蓝衣的是户部尚书孙女江听澜,至于那个穿紫衣的,则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女谢晚棠,我跟她之间,因为某些事情,倒是有些不太愉快,若是等会她不给我好脸色,还请沈小姐不必介怀。” 这个时候,姜婼芙还不忘给沈垂月上眼药,不管沈垂月会不会厌恶谢晚棠,只要能先在她面前留下一点坏印象,也是好的。 沈垂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至于姜婼芙跟那个谢晚棠的关系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跟她关系不好就行了。 毕竟母亲曾多次叮嘱于她,这京城之中水深,无论是喜欢谁讨厌谁,都不能太过挂在脸上,毕竟这里不是边陲之地,有太多事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 当然,对于那些贵女,那自然是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也不必太过在意,不得罪了就行。 第193章 邀约 “沈小姐,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了,不如咱们......” “既然如此,那便过去打声招呼吧。” 姜婼芙本来是想带沈垂月离开的,毕竟她现在在临真郡主面前实在是不得脸,想来上去问安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谁曾想沈垂月竟然想上去打招呼!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阻止,沈垂月便已经大跨步的走上前去了,她气得暗暗跺脚,只好提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在下......宣平伯府沈垂月见过临真郡主,江小姐,谢小姐。” 沈垂月先是捏了一下拳头,似是想行抱拳之礼,然后才有些后知后觉般松开,朝着临真郡主行了一礼,是京城中标准的贵女之礼,只是多带了一些大气洒脱之风。 姜婼芙紧随其后,只是有了前面沈垂月的大气洒脱做比较,就越发衬托得她小家子气了,不过她并无察觉,站在沈垂月身边看向谢晚棠时还有些沾沾自喜。 “姜婼芙见过临真郡主,江小姐,谢、小姐。” 谢晚棠三人对视了一眼,忙站起身来回礼。 “江听澜。” “谢晚棠。” “见过沈小姐。” 临真郡主则未开声,只是回了一个半礼。 至于姜婼芙,几人齐刷刷的无视了,因为上回她在临真郡主说谢晚棠坏话的那件事,后来临真郡主都跟两人说了,所以现在三人都对姜婼芙有些无感。 可无感归无感,世家贵女的礼仪可不允许她们当场撕破脸,该维持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 姜婼芙没得到任何回应,心里头有些憋气,感觉在沈垂月面前有些失了颜面,她抬眼,却正好对上临真郡主那冷漠的眼神,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去,心里头那点哀怨立马变成了惊慌。 这时,攒春馆的掌柜也着急忙慌的从园子外快步走进来,对着临真郡主跟姜婼芙连连道歉。 “哎呦,姜小姐,都怪这新来的小二带错了路,梅园在另一边呢,这桃园已经让临真郡主给包下了,不如咱们移驾尊步到梅园去可好?” 姜婼芙心里憋了气,便很是不满得朝掌柜的说道:“这个时候,梅花都差不多开败了,哪里有桃花来得好看。” 掌柜的陪着笑说道:“这、要不去荷园?池子中引进来了暖水,整个园子都比外头要暖上几分,虽没到荷花开之时,但也长出了些鲜嫩的荷叶,别有一番绿意盎然之滋味。” “你打量着匡我呢,就那几片烂荷叶,能有什么看头!”姜婼芙仰着下巴,满脸娇蛮之色,不依不饶的。 “这......这......”掌柜的支吾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这个姜小姐又不好得罪了,可这攒春馆就还剩这两个园子空着,这也嫌弃,那也嫌弃的,他能有什么法子嘛。 “怎么?你们攒春馆就是这么招待贵客的?!” 姜婼芙的咄咄逼人,让掌柜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了,这攒春馆平日里很得那些个世家小姐贵族子弟来闲玩,就连那些读书人都爱来这里辩论座谈,若不是因为这几日会试,那两个园子还不一定能空出来呢。 沈垂月皱着眉头,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看,开口说道:“罢了,何必为难人家掌柜的,既然是出来闲游的,那看什么景不是看。” 沈垂月心里对姜婼芙的这个举动有些不喜,明明先前挺温柔一人,怎么今天这么不依不饶的为难人。 要说她与这个姜婼芙为什么会交好,也是因为前段时些日子宣平伯府办乔迁喜宴时,姜婼芙也跟着家里长辈来了。 当时姜婼芙就对她很是热情,给她讲解了许多京城趣事,还时常上门来找她玩,她在京城里也没什么好友玩伴,这才跟逐渐跟姜婼芙玩得近了些。 姜婼芙并未察觉出沈垂月对她的想法,毕竟她在沈垂月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大方又爽利的性子,是以,当沈垂月一开口,她便立马应承了下来。 “是,沈小姐说得对,掌柜的,那便带我们去梅园吧。” “诶,诶!好,请两位小姐随我来。”掌柜点头哈腰,松了一口气,恭敬的想要将人请走。 ...... 这时,临真郡主倒是开口挽留了:“相逢即是有缘,沈小姐不如坐下与我们几人一同赏景如何?” 临真郡主说着,瞥了姜婼芙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哼,这个姜婼芙,以为搭上了沈垂月便能高枕无忧了吗?还敢对她不敬,那她就偏不想让她如愿。 更何况,这个沈垂月长得那般好看,还有几分京中女子没有的洒脱之气,哪能便宜了那姜婼芙。 沈垂月闻言也是眼前一亮,面前坐着的这几位小姐都相当好看,美得各有特色,跟她们几人坐在一起,那不比赏什么桃花梅花荷花来得愉悦啊。 姜婼芙还没开口劝,沈垂月便欣喜应下了,还转头来问她:“姜小姐觉得如何。” 姜婼芙还能如何,只能僵笑着点头应下了,而且她感觉沈垂月现在大有一种她要是说个不字,便能立马让她自己去梅园赏景的意思。 江听澜起身让了位,让沈垂月跟临真郡主坐在了一起,而姜婼芙便只能被迫坐在陆幼泞的旁边,想跟沈垂月交谈些什么,中间还隔了个江听澜,着实憋屈。 临真郡主盯着沈垂月看了一会,开口问道:“沈小姐如今几岁了?也不知我跟你之间谁大一些。” “过了年,便是十七了。” “巧了,那你便是与我跟听澜是同岁,我们三人之中,就属晚棠年岁最小了。” 临真郡主拉着沈垂月相谈甚欢,沈垂月便逐渐忽视了姜婼芙。 姜婼芙不满的瘪了瘪嘴,怎么就不来问问她呢,既然没人问她,那她就自己说:“说起来我比谢小姐还大一岁呢。” 除了沈垂月点头表示了然,其余三人皆没有任何反应,端茶碗的端茶碗,吃点心的吃点心,看景的看景。 姜婼芙嘴角嚅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气都咽回了自己肚子里。 临真郡主刮着茶碗中的茶沫,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沈小姐常年与父兄生活在边城之地,不知如今回了京城,可还过得自在?” “还算挺自在的,京城里的生活可比边城精细多了,各家夫人小姐也都很是热情,时常下帖子邀请我跟母亲去参加各种宴会。”沈垂月倒是没有多想,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沈家是新贵,目前很得圣上器重,是以有很多人都想拉拢投靠,搞好关系,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振阳王府,江家,以及谢家。 沈垂月说到这,她才想起来,她会对这几位小姐不熟,好像就是因为完全没有收到过她们的帖子跟请柬啊。 “说起来,倒是都未曾与在座的几位小姐见过呢,我这刚到京城没多久,人都还没认全,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小姐海涵。” “这有什么,过几日我会举办个踏青游会,在郊外的马场,跑马打马球,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王亲贵女都会过来玩,届时给你下帖子,你可要过来啊。” 临真郡主看着沈垂月笑语盈盈的说道:“沈小姐常年在边城生活,想来马术定然超卓,到时候可要让我等好好见识一番啊。” 听到跑马打马球这几个字,沈垂月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自从进京以来,她都多久没摸过马鞭了,早就心痒难耐了。 “我必定前往!” “恭候。”临真郡主端起茶碗,朝沈垂月示意了一下。 沈垂月也立马端起茶碗,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碗桃花茶,豪迈得好像她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一般。 ...... 不一会,沈垂月便与临真郡主几人越说越多,渐聊渐深,几人之间的称呼也逐渐从沈小姐、江小姐、谢小姐变成了垂月、听澜、晚棠。 倒是让一旁的姜小姐显得有些尴尬了,她人虽然是坐在那,但就是融不进那几人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她。 就连坐在姜婼芙身边的陆幼泞好像都有所感知一般,默默端着茶碗挪动了一下屁股,跟她隔出了一点距离。 沈垂月跟这三个人接触下来后,发现,这三个人才是真温柔、真大方、真爽利,一点都不矫揉造作,让她格外喜欢。 而且,哪怕她感知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姜婼芙只怕不是只跟谢晚棠一人有龃龉吧,好似临真郡主跟江听澜都不太理睬她的模样。 这也令沈垂月心中生起了些疑虑,这个姜婼芙是不是有别的什么问题?总感觉今天的她跟平日里的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垂月在家中行几?”谢晚棠开声问道。 沈垂月的思绪被拉回,将心里头的那一点点疑虑压了下去,看向谢晚棠笑着说道:“行二,上头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宣平伯家宅还是比较清静的,他常年在外征战沙场,也没有心思跟时间纳什么小妾,府中三个孩子皆是原配所出。 谢晚棠笑着点头,表示了然,这样的府宅养出来的人心思能纯净些,毕竟不会有那么多腌臜之事。 沈垂月也是询问了才知晓,原来京城里像她父亲这样只有原配妻子不曾纳妾的人几乎没有,庶出多过嫡出属实正常,更有甚者还是庶子大过嫡子的。 像谢晚棠跟江听澜家里头都还算是后宅安宁的,哪怕振阳王府只有临真郡主跟振阳世子,可振阳王后宅之中,也是有养着几位姨娘的,只是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庶子庶女出现,外人也只道是振阳王妃手段厉害,调教得当。 几人谈得起劲,便不想走了,还在攒春馆用了一顿颇有特色的百花宴,沈垂月对此赞不绝口,临真郡主几人面对沈垂月的好胃口,连带着也吃了许多。 唯独姜婼芙有些食不知味,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双眼睛不满的在吃食跟谢晚棠几人之间扫来扫去。 要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沈垂月,顾忌着她要是离开的话,临真郡主会在沈垂月面前说她不好的话,导致沈垂月疏远她,不然她早就在这坐不下去了。 以至于她憋着身体上的难受,连茅房都不敢去,就怕她这前脚刚离开,后脚事情就会朝着她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不过姜婼芙所担心的事到底没有发生,且不说临真郡主几人会不会有这么不堪的心思,哪怕真知晓了姜婼芙心中所想,也只会不屑,她们可不屑于去做如此小人行径的事,那简直就是对她们身份的侮辱。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了,总归是没再令姜婼芙难受下去,只闲聊了几句,便就散了,各自坐着各自的马车回各自的家。 姜婼芙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即将踏上的马车离开的沈垂月,她忙开声叫住了她:“沈小姐!” 沈垂月脚步一顿,回头疑惑的看着对方。 姜婼芙捏着手帕掩嘴一笑,走上前去说道:“真是羡慕沈小姐,这才回京没多久就跟临真郡主如此交好了,还被临真郡主邀请参加踏青游会,届时我与沈小姐一同前往如何?” 沈垂月并不知晓姜婼芙不会收到临真郡主的请帖,只当她是想跟自己一同出发前往踏青游会,想着自己对京城也不熟悉,便一口应下了。 “那便说定了,到时候一同前往。” 姜婼芙这下笑得更加真切了,很是热情的将沈垂月送上了马车,看着沈垂月的马车离开,嘴角的笑容染上了得意之色。 就算临真郡主不给她请柬又如何?她照样还是能通过沈垂月去参加踏青游会。 到时候游会里头人那么多,想来临真郡主也不会当场甩脸子将她拦在外头吧,那样多失她郡主的风范。 这样一来,说不定她还能借此机会向那些同她相熟的小姐证明,自己还是能去参加临真郡主举办的宴会的,她可没有遭到厌恶。 如果临真郡主能知晓姜婼芙的想法,只怕会嗤笑一声:怎么会有人就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呢? 谢晚棠大概也会回一句:而且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第194章 买命 沈垂月回到了宣平伯府之后,便不似在外头那样端着了,连脚步都显得轻快多了。 沈夫人从一旁经过,看着自家女儿如此雀跃的背影,不禁有些好奇的开口叫住了她:“垂月。” 沈垂月回头一看,嘴角飞扬,朝着沈夫人大步走了过去:“娘亲。” 沈夫人主动朝沈垂月伸出了手:“我儿今日怎么如此开心?自回京以来,倒是甚少看你能如此开怀。” 沈垂月紧紧搂住了沈夫人的胳膊,头歪靠在沈夫人肩膀上,其实她比沈夫人还高一点,这样子依靠是有些累脖子的。 “今日与姜小姐出门,结识了几位小姐,都是些性子爽利又温柔的世家小姐,我很是喜欢,其中,临真郡主还说让给我下帖子让我去参加她举办的踏青游会呢。” 沈夫人弯着手臂揉着肩膀上的那颗脑袋:“难得有你觉得心喜的,想来必然是很不错的,对了,你说的那个临真郡主可是振阳王府的?” “是。”沈垂月点了点头:“就是振阳王府的临真郡主,先前也不曾见过,听传闻还说她有些娇蛮,如今接触了之后才发现,是个率性爽朗的人,哪里就娇蛮了,那些人净瞎说。” 沈垂月说着说着,语气中就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之意来。 “挺好,挺好。”沈夫人点头应着,眼底却满是沉思。 振阳王的事迹她也听过不少传闻,是当朝少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年轻时也曾领兵打过仗,不过,宣平伯府目前的情况跟振阳王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今儿个玩累了吧,早些回你的院子歇息去吧。” “我不累,我精神着呢。”沈垂月直起脑袋看向自己娘亲:“娘亲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直说。” 沈夫人听了这话觉得很是欣慰,又抬手抚了抚沈垂月鬓边飞起来的发丝:“娘亲就是忙活一下府里的杂事,没有你能帮上忙的,你快回院子里去休息吧。” “好,那女儿便回去了。”沈垂月应了一声,转身迈着雀跃的步伐往自己的院走去。 沈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活泼的样子,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烦闷都好像纾解了不少,只是她的笑容还没在脸上扩延开来,管家沈得福就提着自己的衣袍脚步匆匆,神色沉重的朝她走了过来。 “夫人,方长史携礼来府求见。”沈得福一边喘匀气息一边说道。 “方长史?” “是三皇子府上的。” 沈夫人眉头紧锁,她知道,二皇子三皇子手底下的人一直都有暗中在悄悄接触自家伯爷,可基本都被伯爷装傻充愣的躲过了,没想到如今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始登门了? 沈夫人思量了一下,跟沈得福交代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感染了风寒,这几天都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至于那位方长史,你好生接待着,不要怠慢了,他带来的礼,你找借口糊弄着让他带回去,决不能留下!” “是。”沈得福应了一声,又脚步匆匆的往待客厅赶去,陪着笑脸将沈夫人不便来见的缘由说了一遍,又说道了许多好话,好歹是让那个方长史将带来的礼品原封不动的带回去了。 不过那个方长史到底还是带着笑脸走出了宣平伯府,只是一上了马车之后就变了脸色,暗骂了一声。 只不过这些沈得福都不曾瞧见,他目送着马车离开后,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着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被外头的风一吹,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一府里头的管家可真不好当啊。 ...... 陆引鹤在贡院里头没日没夜的答题做考卷的时候,谢晚棠在外头也没闲着,她再次去了别院见了黑刃。 也不知道是黑刃的身体好,还是刘文元的医术好,亦或者是谢晚棠给的药材好,总之,经过这一个月的修养,黑刃的身体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与此同时,谢晚棠还见到了几个预料之外的人,青锋,以及黑刃妻儿。 连谢晚棠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妻儿,当真就如同她话语中描述的那样,难怪那时候,黑刃恨不得杀了她,他是真的信了。 黑刃的妻子......先前不管叫什么,从现在开始都只是叫肖禹娘了,那是她户籍上的名字。 肖禹娘的模样清秀妍丽,气质看起来很是文静,有一股书卷气,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过,能跟黑刃这个杀手扯上关系的,想来再普通也该会有一段不普通的人生了。 至于黑刃的儿子罗潇,也如谢晚棠先前说的那般,长得比较像他母亲,样子清秀些,性子也没那么活泼,很黏肖禹娘,想来平日里几乎只有两母子生活在一起,又多得提防着被发现,寝食难安,造成了罗潇的这种比较害羞的性格。 不过,想来以后改名换姓到了池州,便能好好重新开始生活了。 肖禹娘跟谢晚棠打过招呼后便去了隔壁房间,自从谢晚棠跟黑刃达成合作目标后,便让何木带着信物去找了青锋,让他帮忙把肖禹娘母子俩送到别院里来。 一来是为了让肖禹娘两母子看见他能安心些,二来嘛,在京城中,只怕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了。 何木想,黑刃让他去找青锋一定是在报复他先前撞晕他以及拿热水烫他那些事,不然怎么会青锋一看见那个信物,便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桌子上质问他。 害得他扭到了脖子,几天都没法拿正眼去看人,去巷子口买豆腐的时候,脖子动不了,只能斜眼看着人家老板娘,还被那老板拿着挑黄豆的扁担追了三条街。 真是的,他只是去买豆腐的,干嘛这么凶神恶煞的对他嘛。 “谢小姐,这是我弟弟,青锋。”黑刃主动做起了介绍。 谢晚棠只是打量了青锋一眼,比黑刃看起来是要年青些,也没黑刃这般内敛,会掩藏自己的锋芒。 她只是冲着青锋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黑刃:“需要我准备多一份户籍跟路引文书吗?” 黑刃也是一愣,没想到谢晚棠会这么爽快:“那便麻烦谢小姐了。” 谢晚棠勾了勾嘴角,说得有些理所当然:“不麻烦,你这边多一个人,就相当于我多一份保障。” 说着,她从袖口里拿出来一沓轻飘飘的纸递到了黑刃的面前。 黑刃接过一看,就连他也忍不住瞳孔缩了一下,纸张虽然是轻飘飘的,可上面的数额却一点都不轻,全部都是一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么一看,估计得有个五六千两了。 “这是定金。”谢晚棠说道。 黑刃手指轻捻银票,勾了勾嘴角:“我以为,那些户籍跟路引就已经是报酬了。” 就连青锋看见那些银票,也忍不住调侃一句:“这些银子,放到道上去,也够买好几条的人命了。” 谢晚棠轻笑一声,走到一旁坐下:“这活可不轻松,越到后面,要我父亲的命的人就会越多,你们要杀的人自然也不会少,把家里安顿好,才能安心干活不是?” 她正了正神色,开始交代道: “虽然我挺想跟你们说一声不用着急,但这件事在我心里还是挺急的,这几天,因为会试之事,先前二皇子被刺杀的事已经淡去了不少,这个时候是出城的好时机。” “你们从永平府乘船,走水路,一路南下,用不了几日便能到杭州府,从那登岸,转马车走陆路,去到池州,在外,身份你们自行安排,这一点,想来你们的经验该比我丰富才是。” “待你们将禹娘母子俩安顿好之后,便立马赶往湖广一带寻找我的父亲,虽然他的具体行踪我无法告知,但应该就在武昌那一带,他是巡察官员,再怎么隐藏行踪想来还是会有所暴露,探查行踪这一事于你们来说应该不难。” “我要你们做的是在暗中保护,帮他在暗中扫清一些障碍以及危险,当然,必要时可以向他表明身份。” 谢晚棠说着,袖子中拿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里头装着一块玉牌。 “这是有我印记的玉牌,你只要拿给我父亲看,他便会信任你们。” 黑刃伸手接过,神色也很是认真:“谢小姐放心,我们兄弟俩应承下来的事,哪怕是死也会用尽全力去做的。” 青锋紧接着说道:“我哥的话就是我的话,我也会如此!” ...... 谢晚棠看着他们兄弟俩的神色,心里头有些百感交集,既是安心,却又有些忧心,因为她知道,他们俩的这一趟活,注定不会太安稳的。 沉默了半晌,谢晚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伸手将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再次递到了黑刃的面前。 “这块玉佩,就留给禹娘母子俩吧,这上面有江南宋氏的标志,江南宋氏是我母亲的娘家,在江南一带有不少产业,这也是我为何帮你们落脚在池州的目的,若是日后禹娘有什么事,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宋氏名下的产业,想来,也能帮她解决掉一些麻烦之事。” 黑刃闻言瞳孔一颤,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晚棠,这块玉佩,已经不能用银两来衡量它的价值了,这相当于给了禹娘母子俩一个保命符。 黑刃颤抖着手指接过,他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做他们这一行当的,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他原本对这世上就没什么留恋的了,只是阴差阳错下,有了禹娘母子俩,这才让他对这个世间多了几分牵绊。 他只是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多给她们母子俩留下些能安身立命的东西,至于那些什么平淡的生活,是他不敢去想的妄念。 谢晚棠看着情绪激动的黑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了,只是希望,黑刃不要辜负了她交付的信任。 其实,在遇到黑刃之前,谢晚棠曾经也很是苦恼过,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谢家不再陷入到那个沼泽之中,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要在谢氏一族中闹腾些事情出来,让谢绍骞无暇顾及那边的事宜,只能脱身回来处理。 后来,陆引鹤给她说了一些事,才让她明白了一些道理,因为他们先前的举动,宋卢两家付出了代价,却也让二皇子三皇子之间因为这根导火索,导致争斗愈加强烈,几乎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朝堂之上,要求立太子的声音愈来愈烈,几乎大半个朝堂的人都在说起这个事,除了官阶权利最大的那几大人物没有开声之外,可他们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参与其中,这也间接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圣上这段时间都是阴沉着一张脸散朝的。 这让谢晚棠明白,历史的车轮从来都是前进的,如果干扰太多,一但发生偏差,那就会发生不可预计的事情,她要做的不是要去纠正车轮行进的方向,而是要把会被车轮撵中的人从车轮底下拉出来。 而谢绍骞就是那车轮下的其中一个。 所以,谢绍骞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二皇子三皇子之间该出现的争斗还是得出现,只是,这一次,谢绍骞会通过谢晚棠的拉扯,从而保下自己的性命,保下谢氏一族的荣光。 其余的事,陆引鹤不再让谢晚棠动手,他倒不是怕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而是怕这些事通过谢晚棠的手做出来,最后的因果也会落入到谢晚棠的身上。 就比如宋子恒跟卢霜、以及卢霜腹中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前世,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因为谢晚棠知道了结局,从而选择走上了另一条路,因此也改变了他人面前的道路,给了他们更多的方向跟选择,也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谢晚棠愧疚吗?也许有,也许也没有,毕竟,当时所有的选择都是摊在每个人面前的,要怎么选,怎么做,她无法控制旁人的想法,她能做的,只是尽量让自己不走错罢了。 可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抄了佛经,不管是因为前世的谢家,还是因为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 不过,她要是真是心肠硬到能够做到为达目的而无视任何人的性命,那样反倒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晚棠了。 第195章 风采 待黑刃情绪平复后,已经看不见谢晚棠的人影了,青锋有些无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安慰人这种事,他也干不来啊,他视线四周围扫荡着,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尴尬。 黑刃红着眼眶,捏着玉佩去了隔壁房间找肖禹娘,青锋都还算是识趣没有跟过去,毕竟人家夫妻相互倾诉的画面他跑过去算怎么个事嘛。 谢晚棠办事也利索,第二天晚上,青锋的户籍文书还有路引便送到了别院中,青锋看着手里的东西,第一次体验到了他哥对谢晚棠那种信任又大方的微妙之感。 “哥,你说,她这么轻易就把户籍跟路引都交到咱们手里,就不怕咱们丢下她的事,直接跑路吗?” 黑刃瞥了青锋一眼,突然感觉这个弟弟是不是脑袋瓜子不够灵光啊,难怪会让禹娘潇儿暴露给了谢晚棠知道,他是不是就不该把禹娘潇儿托付给他啊。 “户籍路引都是人家给弄来的,咱们跑,能跑到哪里去?除非这辈子都不用这户籍路引,更何况,咱们两是能跑,可你嫂子跟侄子怎么跑?难道真要跟着咱们两个亡命天涯不成?” 黑刃看着手里的户籍跟路引,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这是他需要的,先前为了这个差点没命,现在却又来得这么轻易,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想来那位谢小姐也是知道的,没有户籍跟路引,他就没办法带着妻儿跑路,可偏偏有了这东西后,就再也没法跑了,这种东西要么不用,一但用了,便能极其容易追查到行踪。 “是哦,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她是官家的人,按照路引户籍查个人,再简单不过了。”青锋挠着头嘿嘿一笑,他这才转过弯来。 黑刃不再多说别的,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交代道:“好好准备一番,咱们争取明儿一早就出发。” 青锋重重的点了点头:“哥,放心吧,马车吃食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儿个早上乔装一番就能走人。” 第二天一早,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从别院中驶出,青锋装扮成了一个马夫,朝着东城门而去,黑刃禹娘就是正常的一家三口,只是装扮得很朴素。 此时城门各种小商小贩进出的也多,守城门的官兵只是稍微看了眼路引,都不曾细查,便将人放出去了。 等何木这边把消息传进谢晚棠院子中时,她才刚起床不久,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想着这时他们几个估计已经出城挺久了。 谢晚棠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不再是前世那副黯淡无光的模样,脸上也不都是愁苦,而是笑容满面,尽是明媚。 真好。 又过了好几天,黑刃那边还在赶路,谢晚棠曾与他约定好,待他去到池州,将肖禹娘母子俩安顿好之后,出发去湖广寻找她父亲之前,就会给她传信过来,报备行踪了。 是以,今天的谢晚棠难得早起,却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会试已经考完,陆引鹤以及谢允初谢允安三人就要从考场里出来了。 谢晚棠依旧像先前那样,坐着马车去接他们三个回家。 贡院门口,大门还紧闭着,外头已经围拢了好几圈的马车跟人了,将路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大部分都是各家派出来接自家考生的,但像谢晚棠那样带着三辆马车过来的,实在是少数了,毕竟,不是哪家都能有这么多学子来参加会试的。 今天,江听澜也过来了,在马车上看到谢晚棠的时候还害羞躲闪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笑着走走下了马车,朝着她走了过去。 “听澜姐姐方才是不是想躲我呢?”谢晚棠满眼狡黠之色。 “我现在才是想躲你呢。” “那你大概是躲不掉了,毕竟我已经站在你面前看。” 江听澜嗔了谢晚棠一眼,自从两家议亲之后,谢晚棠就愈发喜欢调侃她了,就比如现在。 “听澜姐姐,待会我哥出来,定然是满身狼狈,你可不能嫌弃他,扭头就走啊,毕竟洗洗还是能要的。” 江听澜听了简直都想捶谢晚棠了,人家在里头这么没日没夜的辛苦奋斗,出来还要遭人嫌弃,简直就是没人性的做法嘛。 “晚棠,真该让你哥哥听听你说的这话,看看他的好妹妹都在背后说他些什么坏话呢,而且,我倒要反问你一下,要是陆公子出来,满身狼狈,不复先前的风采,你又当如何?” 谢晚棠这下倒是被江听澜给问住了,不过设身处地的想,就算陆引鹤出来的时候狼狈不堪,不复之前的风采,她也是不会嫌弃他的,毕竟,那可是陆大人啊。 江听澜看着谢晚棠有些神游的样子,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某人啊,可不能光顾着说别人呐。” 谢晚棠感觉鼻梁痒痒的,她抬手握住了江听澜那根柔软纤细的手指,笑着冲她说道:“听澜姐姐,我错了。” “鬼机灵,认错倒是快。”江听澜也是轻笑出声,两人不再说这个,她看了一眼周围,没看见谢允修的身影:“你三哥哥没来吗?” 谢晚棠抬了抬下巴朝着停放马车的那个方向跟江听澜示意:“诺,在那头靠着马车睡觉呢。” 江听澜看着谢允修那个睡姿,不由皱了皱眉:“这样睡,不但不舒服,只怕还会着凉吧?” “没事,我三哥哥身体壮实着呢,我二叔父天天说他的精神头,打死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哥哥的。” 听着谢晚棠说的那些话,江听澜忍不住拿起帕子掩嘴轻笑,这谢家的人说话都有趣得紧,一点都不似江家,严肃得很。 不过也属实是难为了谢允修,难得的休沐日,还得早早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来到了贡院门口也不让在马车内睡着等人出来,还被被谢晚棠从马车上拉下来,害得他只能倚着车壁打瞌睡。 虽然已经是初春的天时,但这早风一吹,还是冷人得很,谢允修打了个喷嚏,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抬手收拢了一下衣襟,抱紧了自己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还没眯上多一会呢,就差点被一个人撞翻在地,幸好他下盘稳当,不然非得摔个狗吃屎不成。 “你干嘛!” 谢允修站稳了之后怒视着那个撞他的人,就见卓扬笑得一脸欠揍的模样,正双手抱胸吊儿郎当的看着他: “哎呦,实在是抱歉,这人多不小心挤到你了,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这道歉一听就很没诚意,再一看周围,他打瞌睡的地方两旁停着的都是他家的马车,除非是特意走进来撞他的,不然怎么样都不应该会撞到他才对。 不过谢允修看着卓扬那个欠揍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就是故意的,抬手拍了拍自己被撞的地方,冷哼一声:“哼,我大度,不跟出门不带眼珠子的人计较。” 卓扬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嗤笑一声,倒也不在意,转而说起别的事来:“听说你哥也来参加会试了,不知道没考过出来会不会哭鼻子哦,不过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年青嘛,不如我哥也是正常的。” 卓扬的哥哥卓睿今年也来参加乡试。 谢允初嗤笑着,语气中满是调侃:“你哥今年都二十八了吧,再过两年孙子都出来了,有什么好嘚瑟的。” 果然,卓扬一听这话就炸了:“你懂什么?!我哥这叫厚积薄发!此次会试,必然一击即中,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安慰你哥吧!” 卓扬的哥哥卓睿今年虽然已经二十八了,可长子才五岁,要说当爷爷属实是早了些,不过也确实是有不少三十出头就当了爷爷的,这也并不稀奇就是了。 不过世家贵族之中,这个年纪还没出仕,并且来参加科考的实在是少数,毕竟一般及冠成亲之后,有条件的都会让家里长辈安排着给谋取个官职了。 虽然不是走的科举正统,但是从小做起,再让长辈提点着点,前途也是一片平坦的嘛,况且卓扬的父亲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谋个小官职还是简单的嘛。 不过这个卓睿也是个心性坚持之人,一直秉持着要走正统的理念,就是不去谋职。 谢允修竖起一根手指在卓扬面前摇了摇:“你该想的不是让我怎么安慰我哥,而是该想想怎么帮你哥祈祷,平安渡过这场会试。” “你......”卓扬一时语塞,竟有些无法反驳。 说来卓睿这个人,也是相当有传奇色彩的一个人,他早在及冠之前就已经考过乡试了,而这些年一直没考过会试,并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实在是有够倒霉。 在此之前,他还经历过三次会试,为什么说是经历呢?因为,他就没能参加上。 第一次,明明平日里身强体壮,吃什么都香,小病小痛都很少犯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吃错了什么东西,在进贡院的当天早上接连上了十几次茅房,最后拉得人都虚脱了,连爬出府门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了会试。 第二次,在饮食上倒是格外小心留意了,不该吃的,不能吃的,一律不碰,腹泻是没有了,只是出门的时候不知被一阵什么怪风扑了一下,打了个大喷嚏,不过他当时也没在意。 哪知到了贡院门口便发起了高烧,他本来还想坚持进去参加考试,还是卓家的人见他脸都烧红了,怕他在贡院里头有个好歹,死活不让他进去,这考官见状也怕担责,也不肯让他进去,这才让家丁给扛了回去。 说来也怪,这高烧烧了一天一夜都没下去,请来的大夫用尽了方法都无果,卓家的人就差拿着帖子去皇宫请御医了,可当那贡院开考的锣声一响,他的高烧便如海水退潮一般,迅速退下去,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跟个没事人似得。 第三次,有过前两次的经历,卓家人真的是对卓睿用了千万分的小心了,吃的小心,用的小心,就连出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比照顾那些个怀孕的媳妇还要精致小心了。 没腹泻,没扑风,没发烧,就连出门都是顺顺利利的,无惊无险到了贡院门口,无波无澜的通过了各个考官的盘查。 就当所有卓家人都以为这一次总算是安全过关之时,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可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就在卓睿抬脚踏进贡院大门的那一刻,也不知道那贡院的大门怎么会突然滑动,旁边守门的官兵想伸手去推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厚重的大木门从他眼前滑过,关了上去。 而卓睿那只已经跨过门槛的脚来不及收回,就这样被那厚重的大门硬生生夹断了大脚趾,那惨叫声,隔着三里地估计都能听见了,最后只能又让家丁给扛回去了,在床上休养了三个月。 连他家里人都觉得他是跟这会试犯冲了,劝他放弃了,可偏偏他不信这个邪,偏要参加这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会试。 卓家的人都歇了心思不想再折腾了,不过说来也怪,这一次倒是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卓睿意气风发的踏入了贡院的大门。 直到贡院大门关上,卓家的人都不敢置信,还在恍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差给自己扇巴掌来证明了。 要是这卓睿没能进去吧,这卓家人反倒没那么担心,可偏偏他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去了,这反而吊起了卓家上下的心,没日没夜的派人轮流值守在贡院门前。 前两天听说贡院里头有学子打翻了烛台,差点把自己给烧着了,这卓睿的父亲当时在吃晚饭,筷子都还没放下就叫人驾着马车过来了,在贡院门口挨了两个时辰的冷风,才得知只是虚惊一场,不关他家卓睿的事。 这卓父看着手里的筷子,也颇是无奈,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卓睿这次能不能考中,就不能让他再考下去了,不然这要的就不是卓睿的命,而是他的老命了。 第196章 小偷 但是不得不说,要是卓睿真的通过了会试,想来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得圣上的青眼。 毕竟,因为卓睿前面三次因为各种倒霉事而错过会试一事,早就传遍了京城,甚至传到了圣上的面前,虽未入世就已经让圣上记住他这个人了。 甚至还有赌坊在私下押注,赌卓睿不能顺利考过的一赔一,中途生病的一赔三,中途受伤的一赔五,顺利考过的赔率最高,一赔十,不过这个反而是最少人下注的。 所以今天贡院门口围拢了格外多的人,都在等着看卓睿的结局呢。 卓扬双手抱胸,一脸肯定之色:“反正我相信我哥肯定能过,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哥吧!” 谢允修笑得轻松又荡漾:“我自然也是相信我哥能过的,就算没过也没事,我哥年轻,扛得住,毕竟他距离二十八,还能再考好几次呢,我相信他一定能在二十八岁之前考中的。” 不得不说,谢允修是懂得怎么戳人肺管子的,卓扬脸都要被他气红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次,最终只能憋出一句没什么气势的狠话来。 “哼!别太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扔下这句话便跑了,毕竟他也怕谢允修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反驳不过,有时候,他是真恨谢允修那张利索的嘴皮子啊,可偏偏又忍不住很欠的想要上去撩拨。 谢允修跟卓扬这两个人都是国子监里有名的小霸王,年纪相当,自然是谁也不服谁的那一种,两人虽然不在一个班级里,但也时常会被拉出来较量一番,一来二去,也就相互认识了。 而且他们两人也都是属于让各位夫子又爱又恨的那一种,你说他捣蛋吧,可他成绩好啊,你说他不听话吧,可他成绩好啊,你说他不爱学习吧,可他成绩好啊,你说他喜欢偷懒吧,可他成绩好啊。 关键是他们还就喜欢钻那些学规的空子,让你想罚都找不出错处来罚人,想告知长辈都找不出理由来说,所以才让那些夫子又爱又恨。 真是想拿成绩来羞辱训诫两人一番都做不到,最终那些夫子都只能摆摆手表示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谢允修看着卓扬‘灰溜溜逃跑’的背影,得意的笑了一声,跟他比哥?他哥就没输过好吗! 谢允修扭头看了一眼依旧大门紧闭的贡院,拢着袖子又靠回了车壁上。 然而还没眯上多久,他就感觉又被人撞了一下,也不能说是撞吧,比起撞来,那感觉更像是摸,这年头,都有人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摸他的身体了?还要不要脸了!他还能不能干净了! 然而还没等他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一道身影飞快的从他身旁掠过,一边跑还一边骂他: “傻子!愣着做什么?!你钱袋子都被人摸走了!” 谢允修一摸自己那空荡荡的腰带,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可恶!那可是他还没花完的压岁钱啊! 还有,那傻子骂谁傻子呢! 那小偷人小但路熟,尽往巷子里钻,但架不住有两个脑子灵活,体力还不错的少年左右配合着围捕,最后只能被堵在墙根脚下瑟瑟发抖。 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孩,浑身上下穿得很是破旧,跟个小乞丐似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被堵了还紧紧将钱袋子藏在胸前,不肯拿出来,瞪大了双眼仰头看着眼前的两人。 谢允修喘匀了气,才朝着那个小乞丐伸出了手:“小子,不问自取视为偷也,赶紧把钱袋子还给我!” “呼——”卓扬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这个时候还不忘怼谢允修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掉书袋子,平时也不见得你这么爱念书啊。” 谢允修瞪了卓扬一眼,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这么没有眼力见的傻子计较。 小乞丐四处扫视着,周围的巷子口都已经被后来追上的两家小厮给堵得严严实实的,压根没有再往外逃的机会了。 凌风走上前来询问谢允修:“三少爷,要不要小的将这个小乞丐给丢到牢里去?” 小乞丐听到这话,身子一哆嗦,立马将钱袋子用双手捧着递到了谢允修的面前,哀求道:“求求您,不要把我送到牢里去。” 谢允修挑了挑眉,看向那个钱袋,脏污皲裂的小手跟精美的钱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允修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一伸手,钱袋子从他手里划过,出现在了卓扬的手上,那厮还特别欠的朝他嘚瑟着扬了扬手里的钱袋。 “嘿,叫声爷爷来听听,我就把你这钱袋子还给你了。” 谢允修拳头都要捏紧了,咬牙说道:“鳖孙!毛长齐了嘛,就敢让我叫爷爷!” 趁卓扬不备,谢允修上手去抢,不过卓扬也是反应很快,左手倒右手的,灵活得很,一时半会倒是没让谢允修抢着。 “嘿!你偷袭!” “我这叫兵不厌诈!快把钱袋还我!” 谢允修再次上手去抢,卓扬就是不曾让对方的手,一时僵持不下,不过两个都是特别道义的没让自己的小厮帮忙。 突然,一声锣声传来,卓扬闻声愣了一下,谢允修趁机扑上去一抓,钱袋顺利回到了他的手里,这回,倒是轮到他对着卓扬来嘚瑟了。 卓扬也不在意,锣声响,就代表着贡院的大门要打开了,他现在也没了跟谢允修玩闹的心思了,一心想着他那还没出来的大哥。 “锣声响了,要开门了。”卓扬说道。 谢允修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点头应了一声:“嗯。” 他低头看向那个小乞丐,就看见他一直瞪着眼看着他们两人嬉闹,他伸出手拍了一下小乞丐的脑袋,故作严肃的训斥道: “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好学?尽学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你家大人呢?我今天非得跟你家大人好好告一下你的状才行了!” 哪知道那小乞丐说哭就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哭嚎的声音还不小。 “呜呜呜~~我没爹娘了,就我跟爷爷两个人了,他生病了,现在还躺在茅草屋里没钱看病呢,我也不想偷钱的啊,呜呜呜~~” 谢允修忍不住抬手塞住自己的耳朵,这小身板,还挺能嚎的。 “行了,嚎什么呢!我这不还没揍你呢嘛!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到金川河里去!” 哪里知道这威胁压根没用,那小乞丐干脆坐到了地上继续嚎。 “呜呜~~~哇哇哇~~呜~~呃~~哇哇~~......” 谢允修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初春的天时一双脚就穿了双破旧的草鞋,上面还有一道道裂开的小口子,坐在地上哭的小模样看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看起来也就比谢允洲大不了几岁吧。 谢允修皱着眉打开了钱袋子,拿出了一块最大的银锭扔进他的怀里,银子给了就给了,钱袋子可不能给,这还是母亲给他绣的呢。 小乞丐看着怀里的银锭子,瞬间就不哭了,他眼底的不是惊喜,而是迷茫跟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无措般的看着谢允修。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不然下次被人打断手脚都只能算你自己倒霉!” 谢允修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就走了,只是刚走出去两步,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折返了回来,再次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银锭扔到他怀中,随后收紧了钱袋头也不回的往巷子外走去。 卓扬愣了一下,立马快步追了上去。 在他俩没有看到的间隙,小乞丐跪在地上朝谢允修磕了个头,然后抱着怀里的银子起身跑掉了。 卓扬用力的拍着谢允修的肩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在称赞他的行为还是在借机报复:“呦,看不出来,你心肠还挺好啊,这么两大块银子,说给就给了。” 谢允修勾着嘴角笑了一声,拿起卓扬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开:“多谢夸奖,反正是比你好就行了。” “切,谁夸你了,真不要脸!” 卓扬扭头看了一眼,那小孩早跑没影了,他调侃般撞了撞谢允修的肩膀:“你就不怕对方只是装可怜诓你的?” 谢允修瞥了卓扬一眼,傲气得抬了抬下巴:“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二十两银子罢了。” 二十两银子买个教训,不算多,二十两银子救条人命,不算亏。 谢允修说完,也不理会卓扬,快步朝着谢晚棠的方向走了过去,贡院大门已经开了,他必然要在第一时间调侃一下那几个往日里如清风朗月般的大哥,是如何狼狈出场的。 卓扬看着谢允修匆匆走掉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啧,这小子,又被他装到了。”下次肯定要在他面前扳回一城! 看着贡院门前涌出许多人,卓扬也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事,快步走上前去,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大哥的身影。 陆引鹤谢允初谢允安三人是结伴而出的,谢允修看到人的时候就立马冲上前去了,只是到了面前之时,那些个想调侃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呢?因为纵使这三人再怎么比之前潦草,跟周围人一比较,那还是显得很神采英拔的,再看那些不谙杂事的公子哥,胡子拉碴发丝凌乱衣服褶皱,就跟被踢到马房里翻滚了一圈,见状不堪入目。 而且三人之中,又属陆引鹤最为出众,在人群中走出来时,正好对上了谢晚棠看过来的视线,便展颜一笑。 这一下便让谢晚棠觉得,前几日跟临真郡主在攒春馆看的桃花,此刻正在身旁绽放了一般,她愣了良久。 陆引鹤见状,笑意直达眼底,他跟进去考试时的变化不大,只是憔悴了不少,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惹人心生疼惜。 要不说还是陆大人聪明呢,想来他走出来之时还好好拾掇了一番,在本就不是特别狼狈的谢允初谢允安两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俊朗无双了。 谢允修走过去啧啧称奇,嘴里调侃的话转了一圈说出口后就变成了夸赞:“啧,真不愧是我哥,这会试九天,出来还跟之前一样风采不变,这又得迷倒多少小娘子,芳心暗许啊。” “打住吧,你如此口无遮拦,当心那些小娘子的父兄来找你的麻烦。” 谢允安将手里的包袱丢进谢允修的怀中,视线在周围扫荡了一圈,似乎没发现什么,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谢允修则将包袱又甩给了身后跟着的凌风,紧跟着自己亲哥:“没事,我哥肯定会帮我抵挡一下的!” “诶,我可是帮理不帮亲的。”谢允安直接抬手表示拒绝。 谢允修一个转身挡在了谢允安的面前,捂着胸口满脸痛色的看着他:“哥,你无情得简直令我害怕。” “放心,我还不至于到给对方递棍子的程度。” 谢允安伸手将人从自己面前推开,绕过他走向了谢晚棠,那脸上温和的笑容简直让谢允修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 “三妹妹。” 谢晚棠将自己投放到陆引鹤身上的视线收回,满脸笑容的看向谢允安:“二哥哥,可还顺利?” 谢允安点了点头:“还好,还算顺当。”其实是相当顺利,因为陆引鹤又给押中了题,还是道答辩的大题,他当时都有种这题是不是陆引鹤出的错觉了。 谢允初则是直接走到了江听澜的面前站定,张开了双臂,温声问她:“可还能入你眼?” 江听澜轻笑出声,仰头看着眼前的人,眉眼弯弯很是动人。 “晚棠方才还跟我说,让我不要看见你之后嫌弃得立马转身逃跑,毕竟洗洗还是能要的。” 谢允初闻言也是笑了出来,瞥了旁边的谢晚棠一眼,又看向了江听澜。 “那我真该感谢她替我说了好话,帮我把人给留住了。” 江听澜听到这话,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眼前却多出来一只手指纤细的大手,她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对方。 谢允初低了低头靠近她一些,声音很是温柔:“是不是忘了要给我什么?” 江听澜看着突然靠近的人,一时有些失神,声音恍惚问道:“什么?” “平、安、符。” 一字一顿,落入到了江听澜的心里。 “啊?哦......哦。” 江听澜的脸色更红了,她动作有些紧张的摸向自己的袖子,从暗袋中拿出了平安符,放到了谢允初的手中,始终不敢抬头看向谢允初。 谢允初感受着从他掌心划过的手指,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他手指蜷缩握紧了平安符,上面似乎还沾染了一些温度。 第197章 自信 “诶!大哥!大哥!我在这呢!” 另一边,卓扬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卓睿,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先是紧紧拥抱了一下他大哥,然后就是从头到脚将他大哥检查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一边检查还一边嘀咕:“嘿,真是奇了怪了,大哥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 卓睿任由这个小弟替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你究竟是盼着我好还是盼着我出事啊?!” “废话!我当然是盼着你好啊!” 卓扬不满的瞪着他,絮絮叨叨的开始控诉起来了。 “你都不知道你进去考试的这几天,家里人有多担心你,父亲听到贡院有学子打翻了烛火,差点自焚,立马担心得连碗都没放下就坐着马车来了,就连涵儿都在念叨着,说担心你会不会冻着、会不会没有点心吃!” “本来他今天非要跟我过来一起接你的,我怕把他弄丢了赔不起给你,好说歹说总算是哄骗住了,这才能脱身过来接你!” 涵儿就是卓睿那五岁的儿子,叫卓涵。 卓睿听着亲弟弟的念叨,不由苦笑着皱起了眉,耳朵都感觉嗡嗡的。 “这么多天考试我实在是有些疲乏,你好歹让我耳根清净清净,让我先歇一歇吧。” 卓睿摆着手,这要是不打断了,只怕他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哦,那咱们先坐马车回去,等你休息好了我再跟你说。”卓扬拉扯着哥哥的手臂朝马车那边走去。 卓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简直不是弟,这莫不是个爹吧,他觉得他这次会试所有的劫难都在卓扬这等着他了。 陆引鹤看着被拥促而走的卓睿,眼底闪过笑意,看向了谢晚棠,他想,他的聘金大概又能厚上几分了。 不过人的悲喜本就不相通,别的人就显得没有那么开心了。 那些下了注的人看着卓睿毫发无损春风满面的走出了贡院,悲痛之下发出了一片哀嚎之声。 卓睿踏上马车的脚步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些人:“这是怎么了?那群人怎么好像都哭了?” 卓扬冷眼扫视了一下那些人,冷哼一声,眼底闪过轻蔑,真当他不知道这群人在偷摸下注?敢押他哥出事考不中的,都是活该! 哼,他也下注了!下注一千两他押哥顺利考过!这回,赔不死那群家伙! 卓扬伸手一把将他哥推进了马车内:“没事,大家伙见你顺顺利利的,这都高兴呢。” “是吗?”卓睿疑惑,这看着可不像,有些都哭得坐地上拍大腿了。 “怎么不是呢!哥,别理会那么多了,你不是困了吗?赶紧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卓扬伸手盖住了卓睿的眼睛,用脚踢了踢马车门,示意车夫驾车离开。 卓睿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随着卓扬折腾,他倚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连日费神,真的很累。 至于谢晚棠这边,谢家众人也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 江听澜也要回去了,谢允初想着送她一下,却被她拒绝了,她想着谢允初辛苦了这么多天,这刚考完就要劳累奔波,她也心疼。 谢允修本来想开口的,却被谢允安给提溜回去了,小叔子送未来大嫂回去,怎么听这事都有点奇怪,更何况,两家的婚约之事到底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这时候就多有接触,怕是会对江听澜的名声有碍。 陆引鹤脚步微顿,顺势走到了最后,与谢晚棠并肩而行。 谢晚棠瞥了他一眼,问道:“考得如何?” 陆引鹤勾着嘴角笑着说道:“甚好。” “自信?” “嗯,自信。” 两人相视,情意仿佛在两人周围缓缓流淌,一切都美好得不忍让人打破。 不过不被打破是不可能的,谢晚棠说起了别的事。 “前几天,黑刃带着妻儿,还有青锋一同出发去池州了,他们会先在池州安顿好禹娘母子俩后,赶往武昌,协助我父亲。” 陆引鹤闻言,沉默了一会,在袖子的掩藏之下,悄悄牵起了她的手:“晚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 谢晚棠闻言一怔,看着身旁之人那满是坚定的神色,以及手背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谢晚棠重重的点了下头。 “嗯,我相信!” “三妹妹。” 一声叫喊声传来,惊得谢晚棠忙把被握住的手抽回。 陆引鹤看着转身走过来的谢允修,眸色幽幽。 而谢允修却无所察觉,他一心挂念着另一件事:“三妹妹,待会我坐你的马车回去吧。” 还没等谢晚棠开口说些什么,谢允修的后脖领子就被陆引鹤给一把揪住了,直接拉着他上了另一辆马车。 “诶?诶?引鹤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多天没见,我对你......的功课很是挂念,刚好趁现在有时间,我来考校你一番。” “诶?!不是!我、这、我、你......哎呦——!我的哥啊,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回吗?!七天九夜不停歇,难道你都不会累的吗?” 累!但是宁愿累一点,也不想心里不痛快。 “别废话,上马车。” 谢允修被强行塞进了马车上,缩在角落里不敢露头,马车晃悠,陆引鹤靠在车壁上坐着,没一会便闭上了双眼。 “引——” 谢允修刚张嘴发出一个字,手就快速捂上了,这个时候喊什么啊,当然是随他睡去就好啦。 谢晚棠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无声笑了出来。 谢允初跟谢允安两人同乘一辆,大眼瞪小眼,最后各自选了一个角落闭目养神。 回到谢府,又是面对于氏等人的一顿关心询问,谢老夫人也派了人在门口迎接,管家谢泉手中捏着几张帖子,在外围转了两圈,愣是没能挤进去。 于氏摸了摸谢允安的脸,还拍了拍谢允初的手,又对着陆引鹤满是关怀之情的笑了笑,最后瞪了不安分的谢允修一眼,才开声说道: “虽说这是你们几人十年苦读的通天之阶,必经之路,可数日紧绷神思也实在是磨人,我早已让下人帮你们备好的洗漱之物,你们洗去一身疲惫,好好喝碗热汤,再睡上一觉,旁的再不用多思多想了,既已尽力,一切便顺其自然就好。” “多谢母亲。” “多谢二叔母。” “多谢二夫人。” 谢允安三人齐齐朝于氏郑重行了一礼。 于氏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这都是一群好孩子。 “去吧,去吧。” 谢允初几人朝着后院而去,谢泉见状,提着衣袍小跑追赶了上去。 “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等一等,等一等。” 谢允初几人听到叫喊声皆停下了脚步。 谢允修双手叉着腰拦在谢泉面前瞪着他:“泉伯!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大哥二哥三妹妹,我这么大个人就就跟在那里一起走,你居然不喊我!母亲刚刚偏心瞪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如此区别对待!” 谢泉被质问得面露难色,初春还得穿夹衫的天时,愣是被逼出了一身冷汗来了,他放低了姿态哄着眼前的小少爷: “哎呦,三少爷,您可真是误会老奴了,老奴哪敢对三少爷不上心啊,这不、这不是因为有事要跟大少爷、二少爷以及三小姐说嘛。” 谢允安上前拉开谢允修,又瞪了他一眼,看向谢泉时语气温和的问道:“泉伯,你别理他,他就是这几天心玩野了,待我这两天抽出时间来跟他好好谈谈心,就没事了,你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谢允修扣了扣手指,仰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侧头看看路旁的花朵,就是不敢对上谢允安的眼睛。 谢泉满眼慈爱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这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满呢。 “不敢不敢,三少爷是真性情,老奴是来给您送帖子的,早前振阳王府的临真郡主派人送来了宴请的帖子,二少爷,这是给您的。” 谢泉将手中的烫金撒花贴分别交到了谢允初、谢允安以及谢晚棠的手中。 谢允修朝谢泉伸出了手,谢泉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表示真的没有了,谢允修冷哼一声,斜眼瞥着自家哥哥手里的那个。 谢允安看着手里的帖子,有些愣神,临真郡主给他下的帖子,这还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 以往,他的身份,从来不在她下帖子的范围之内,她主办的那些宴会,他也只是跟着大哥去见识了一两回,谢允修贪玩,去得更多些。 谢允修见自家哥哥没反应,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哥,你愣着干什么?快打开看看啊。” 谢允安回神,按捺下心里头的异动,视线落在那精美的帖子上,动作轻缓的打开。 踏青游会——谢允安 落款是临真二字。 谢允安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还真是他的名字,还真是......专门给他下了一张帖子。 谢允修看着帖子上的内容,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满是兴奋的说道:“居然是在马场的踏青游会,那肯定有骑马打马球了,哥,我想去!” 谢允安合上帖子,在谢允修面前扬了扬,他今天心情有点好,突然想逗一逗这个傻弟弟:“这是给我下的帖子,上头可没有你的名字。” 谢允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还真是不一样了,曾几何时,哪里见过他这番嘚瑟的模样啊,只是一场会试,他那谦谦君子般的哥就没了?! 谢允安绕过谢允修想走,谢允修立马扯住了他的胳膊:“哎呦——哥,你就带我去呗。” 谢允安握住谢允修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看了他一眼,勾着嘴角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允俢不甘心,又转头去看谢允初:“要不大哥你......” 哪知道谢允初早就没有了身影,又扭头去寻谢晚棠:“三妹妹......” 也没了。 “我......!!” 气得谢允修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正好对上了谢泉那张没什么美感的脸,谢允修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呼出两道热气,气鼓鼓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谢泉看着连背影都显得不服的谢允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 三天后。 临真郡主站在马场看台上仰头看着天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为了给自己的踏青游会选一个天气最好的日子,她还特意叫了人去钦天监里头询问。 “钦天监那群家伙果然不是吃白饭的哈,瞧瞧今天这个天气,这大太阳,这小轻风,最适合骑马打马球了。” 青骊带着青黛几个正在拾掇看台,立志要给临真郡主搭建出一个最舒适的看台来才行,她闻声放下手里的坐垫,走到了临真郡主身后。 “郡主吩咐的事,看在振阳王府的脸面上,钦天监的那群大人怎么也是不敢怠慢的,定然会帮郡主选出一个最好的日子来,郡主,茶果点心都安排好了,您要不要先坐着歇会?” 临真郡主点了点头:“甚好,等谢家的人过来了,便来通报我一声。” “是。”青骊应了一声,扶着临真郡主走到看台处坐下。 那些接到了请帖的世家公子小姐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马场,男的就去找振阳世子打招呼,女的则去找临真郡主。 临真郡主笑着应和了两句,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喧闹声,沉着脸扭头去看。 她身后最上面的那个看台上,搭了一个大大的遮阳棚,棚下面还放着一张美人榻,她哥振阳世子就倚在美人榻上,悠闲的看着场上形形色色的公子小姐,他的身旁还跟着两个喂葡萄捶腿的美人,显得好不自在。 那些过来跟他打招呼的世家公子哥们,大部分都对他发出了赞叹之声,直夸还是他最会享受,连来马场都不忘叫美人作陪。 临真郡主暗暗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真是的,现在看起来整个马场就属他最招摇了,简直是把她的风头都抢走了! 这到底是谁主办的踏青游会啊!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在他房门口上把锁,不让他跟着一同过来的! 第198章 游会 谢晚棠的马车缓缓在马场前停下,率先从车门探出去看的是两个还带着些许绒发的小脑袋,此时正好奇得四处观望。 一直守在马场门口的一个小厮看见了马车上属于谢家的标识,立马转身跑回去禀报。 马车上的谢晚棠伸手拍了拍那两颗脑袋,温声说道:“还不快下马车,待会堵住别人的路了。” “哦哦,马上下去!” 谢晚意跟陆幼泞应了一声,满脸兴奋的被清月扶着走下了马车,谢晚棠站起身来走出马车,今天她就是带这两个小家伙出来游玩。 身后的另一辆马车上,谢允修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来了,他张着手臂深呼吸了一下,仿佛要陶醉在这里了一般。 是的,他到底还是死皮赖脸的跟着谢允安上了马车,来到了马场,他今天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决不能让亲哥把他甩掉! 谢允安走下马车看着谢允修那如同脱线风筝般的样子,笑得倒是有些宠溺了。 谢允修偷偷瞥了他哥一眼,总感觉他哥今天好像有些过分开心了。 谢允初跟陆引鹤则是从前面那辆走下来,两人扭头去看,便看见谢晚棠还站在马车上,谢允初想走过去扶人,却没想到身边的人比他更快一步。 谢允初咬了咬牙,当着他的面就献起了殷勤,这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别以为乡试会试帮他押中了题就可以借着他的感激来拐走他的妹妹,可没那么容易! 于是,谢允初也走过去朝谢晚棠伸出了手,顺带警告的瞪了陆引鹤一眼。 谢晚棠看着眼前多出来的手,显然要比清月的大一圈,她抬眸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陆引鹤那双含笑的双眸,里头的绵绵情意感觉想把她溺死在其中。 这人,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又多出来一只手,谢晚棠转头看去,就看见自家亲哥哥那瞪着的双眼,那眼神大概在说,敢给陆引鹤手而不给他手的话他就要去揍陆引鹤了! 谢晚棠不由的想笑,这两人干嘛这么幼稚!她抬手,一人......打了一下手心,然后自己提着裙摆走下来了。 谢允初跟陆引鹤对视了一眼,前者傲然抬头,后者低头憋笑,好吧,谁都没得个好。 只是谢允初的行为,不由得引起了陆引鹤的反思,想来谢允初已经察觉出晚棠对他不一样了,都已经开始给他下马威了。 为了不影响他后面跟三小姐见面,看来这个大舅哥,还是得早些拿下才行啊。 众人朝马场内走去,青骊前来接引。 “谢小姐,郡主已经在看台上等候各位了,请随奴婢来。” 看台上,临真郡主刚把一瓣橘子肉塞进嘴里,就看见谢晚棠一行人正朝她走了过来,她忙站起来,捂着嘴快速的嚼着嘴里的橘子肉。 “郡主。”谢晚棠走向前行礼,身后的人也跟着一块,临真郡主伸手将谢晚棠拉到自己身边。 “可算等到你过来了。”临真郡主捂着嘴说道,视线扫过她身后的那些人,只是在看到谢允安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冲他笑着眨了眨眼。 临真郡主捂着嘴,谢允安并不能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只是看见她眉眼弯弯,便能感觉到她似是在笑的,他的心,不可控般的乱了一下,随后便再不能令其平静,他不该这样的。 临真郡主无所察觉,她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橘子肉咽下去,这才拉着谢晚棠的手说道:“你瞧今日天气多好,风和日丽的,待会等听澜跟垂月过来,咱们就去打马球,我给你选了匹温顺的马,还有骑装都备好了。” “多谢郡主。”谢晚棠笑着道谢,眼里满是欣喜与感激。 “咱们两人之间,何必说这些。”临真郡主傲娇的抬了抬下巴,视线落在谢晚棠身旁的两个小姑娘身上:“这是你两个妹妹?平日里也不见你带出来过,长的倒是喜人。” “家里管得严,便少让她们出来,今天也因着是郡主举办的游会,才带她们两人出来轻松一下。” 临真郡主听了很开心呀,这是对她信任的表现啊。 “让她俩尽管放心大胆的玩,马场内外都是我的人,保管出不了事更丢不了人!” “多谢郡主。” “多谢郡主。” 谢晚意跟陆幼泞伶俐的跟临真郡主道了谢,临真郡主看着在心里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挺好。 虽然临真郡主发了话,但两人也并没有无教养似得满场乱窜,而是坐到了一旁的小凳上,吃着点心看热闹。 别看她们俩年纪小,心思精着呢,两人也知道,只要乖乖听话不闯祸,下次谢晚棠就还会愿意带着她们两个出来玩。 见陆续有人过来跟临真郡主问好打招呼,谢允初谢允安谢允修陆引鹤几人则往下走了,去了下一阶的看场上看着场内的热闹。 那些个爱出风头的公子哥早早就召集了人马,在马场内挥舞着球杖了,热汗挥洒,看的谢允修心里痒痒的。 正巧有熟人来寻,谢允修一下子就被那人给勾搭走了,跑到马场里看马去了。 马场外。 沈垂月的马车刚刚停下,她身后跟着的那辆也立马停了下来。 姜婼芙先一步下了马车,走到沈垂月的马车前,等她下来后便跟着她走进了马场。 沈垂月走在前,让侍女珞缨递上了请柬,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姜婼芙没有拿请柬,而门口守着的小厮也只以为姜婼芙是沈垂月带来的,所以并未开声阻拦。 进了马场后,姜婼芙见沈垂月要去找临真郡主,而她现在可不能出现在临真郡主面前,免得被临真郡主戳穿,便开声说道:“沈小姐是要先去找郡主吗?” “嗯,当然。”沈垂月点了点头。 “沈小姐,我出门前母亲交代了让我要看好弟弟,他先我一步来到了马场,我想先去找一下他,就不跟沈小姐去找郡主了。” 沈垂月闻言皱了皱眉,这受了郡主邀请过来游玩,怎么不想着先去跟郡主打声招呼? 不过这是姜婼芙的私事,或许真的有急事要说也不一定,沈垂月便没有过多询问,点头应了一声后便继续朝看台的方向走去。 姜婼芙看着沈垂月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淡,最后只是冷笑着勾了下嘴角,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沈垂月看见前面江听澜的背影,她身旁还跟着个少年,就想抬脚跑过去,但想起娘亲出门前的嘱咐,还是放缓了步伐,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 “听澜!” 江听澜闻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去,见是沈垂月,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等着她走过来。 沈垂月脚步也是快,不一会就追上去了。“这是我的堂弟,江望。”江听澜给沈垂月做了介绍。 “沈小姐。”江望很知礼节的先问了声安。 沈垂月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看向江听澜,并没有对江望有过多留意,只是与江听澜并肩而行。 江望见状,默默放缓了脚步,行至两人身后,让江听澜跟沈垂月能更加舒适的聊天。 “我以为我来得迟了些,没想到你来得更迟,那天见你听到要来打马球,眼睛都亮了几分,还以为你今天会早到些。” 沈垂月闻言眼眸微闪,想到了姜婼芙,若不是因为姜婼芙耽误了点事,只她自己过来的话肯定能更早到的,不过这点她倒是没跟江听澜说:“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 江听澜也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几人一同朝着临真郡主所在的看台方向走去。 江听澜与沈垂月一同出现,临真郡主看着两个样貌性格各异的美人朝她走来,满脸笑容的调侃道:“呦,你俩倒是有缘,连步调都是一样的。” 江听澜说道:“也是巧合,进了马场便遇到了,也就一起过来找郡主了。” 临真郡主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旁边的看台上传来了呐喊助威之声,四人齐齐看向场内。 场上的马球比赛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马球在一名少年杆下连过数人,直逼对方的球门,一杆甩起,球身以一个漂亮的弧度被击打进了对方的球门。 场外呼喊声鼓掌声起,就连临真郡主都大叫了一声:“好!” 那进了球的少年望了过来,正好看见了看台正中央的四个美人,一下子便羞红了耳朵,僵硬着脖颈不让自己失了气势。 虽然沈垂月跟临真郡主都是红色的衣服,但是一个飒爽,一个骄矜,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谢晚棠一袭紫衣,江听澜一水蓝裙,四个性格装扮各异的美人站在看台之上,本就形成了一道独特又靓丽的风景。 临真郡主看得心热,扭头看向沈垂月说道:“沈垂月,待会可是要好好见识一番你打马球的风采了。” 沈垂月眼里同样是向往之色:“恭候郡主赐教。” 江听澜在一旁笑着柔声说道:“郡主知道我不擅马术的,待会我就在场下为郡主呐喊助威了。” “你最好是能喊得出声来。”临真郡主揶揄了一句,毕竟江听澜的家教可不允许她在外头大喊大叫的,有失颜面。 不过跟临真郡主谢晚棠几人在一起玩多了,江听澜的性子也跳脱了几分,没以前那么拘谨了,偶尔也能说些俏皮的玩笑话了:“那便只好等回去了再向长辈认错了。” 临真郡主又转头看向了谢晚棠:“诶,你可别跟我说你也不善马术,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晓的,待会可不能找借口推脱我。” “郡主也会说了,我有几斤几两你是知晓的,我不推脱你,但在场上,你可得多护着我些,免得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马球打落,这般羞耻,那我下半辈子都不用出来见人了。”谢晚棠开玩笑似般说道。 “你且放心好了,有我在,看谁能欺负你!”临真郡主就差拍着胸口来保证了,她看了一下身边的人:“马球比赛一边是五人,除了咱俩,还差三个,你......那个‘表哥’马术如何?” 谢晚棠闻言一怔,陆引鹤的马术,骑马他是会的,但是会不会打马球,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清楚呢。 临真郡主却只当谢晚棠的沉默便是默认了,她扭头看向下一阶的看场,扬声喊道:“谢二公子。” 谢允安几人几人听到叫喊声便立马转过头来,仰头看着临真郡主。 “谢二公子,可能来打场马球?”她也不问他会不会,只问他来不来。 谢允安愣了一下,立马点头应道:“郡主相邀,自是不敢推脱的。” 临真郡主闻言眉眼中都透出一股喜色,她抬起手,指尖的方向从谢允安滑到了陆引鹤,随后有些犹疑的指着谢允初。 “谢二公子算一个,陆公子算一个,我一个,晚棠一个,那便还差一人......” 陆引鹤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自己的名字,眼睛看向谢晚棠,带着询问。 谢晚棠耸了耸肩,看了临真郡主一眼,意思是临真郡主喊的人,不关她的事,反而用眼神询问他会不会打,如果不会的话她就叫大哥顶上。 陆引鹤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打。 另一边,临真郡主还在犹豫是要选谢允初还是再找找别人,反正她喊一声就能出来十个八个任她挑。 而刚回来的谢允修一听到临真郡主要选人组队打马球,立马举着手高声推荐了自己:“郡主!郡主!选我!选我!我也能打!我超能打!” 谢允安瞥了这个显眼的弟弟一眼,临真郡主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眼谢晚棠,眼神带着询问。 谢晚棠侧头轻声对临真郡主说道:“我三哥哥打得还不错。” 临真郡主觉得也行,兄弟兄妹三人一同上场,想来默契也要比旁人多上几分才是。 “行!那便你来吧。” “喔吼——!”谢允修立马欢呼出声:“郡主放心!我谢允修必定竭尽全力,为郡主拿下这一场!” 临真郡主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先不管谢允修打得好不好,可他说得这话着实是把她给哄开心了。 第199章 狠话 临真郡主扭头看向沈垂月,笑着说道:“沈垂月,我这边人数够了,你可想好了要选的队友?” 这时,站在另一侧的卓扬听到谢允修的话,立马就不淡定了,他高声喊道:“沈小姐,能否带我一个?” 还冲谢允修放了一波狠话:“谢允修,今儿个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马球场上的‘浪里小白龙’!” 这么好的能打压谢允修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今天必定要让谢允修知道,谁才是国子监里头的小霸王! 谢允修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哈哈哈哈,还‘浪里小白龙’呢,我看你简直就像‘田里小泥鳅’,今儿个就让你见识一下爷爷的厉害!” 哪知道他这话一放出来,卓扬还没反驳,反倒是先让自家哥哥教训了一番。 谢允安抬手赏了谢允修一个爆栗:“我怎么不知道你辈分那么大,都当人家爷爷了?!” 谢允修捂着脑壳哀嚎:“哎呦!我的亲哥诶!这不是在放狠话涨气势嘛!这么多外人在呢,你好歹给我留几分薄面!” “哈哈哈哈哈......”卓扬则在一旁放声大笑:“谢允修,看吧,连你哥都看不惯你了,你倒不如回家做个乖弟弟吧。” 谢允修还想反驳,只是谢允安一个眼神瞟过去,卓扬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了。 “卓二公子倒也不必如此虚张声势,毕竟令兄是我学兄,所以请你放心,出于对学兄的敬仰之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谢允安的话语很轻,却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人一种肩头一重的感觉。 临真郡主看着谢允安教育完自己弟弟又维护出面的样子,不由翘起了嘴角,这样的人,还真是有些可爱。 卓扬:“......”虽然对方话说得很漂亮,但为什么总有一种被看低了的感觉? 卓扬张了张嘴,无法反驳,论身份,谢允安压定他了,可对方又抬举了他哥,这令他有一种对方抬着他哥的手甩了他一巴掌而他又无法反手甩回他哥去的那种窝囊感。 所以,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一次,谢允修笑得比卓扬还开心。 “哈哈哈哈哈......呕——,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哪怕是呛到风了也不忘要继续嘲笑对方。 马场上的热闹并不是跟每个人都有关,姜婼芙带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姜皓旻站在角落处,脸色阴沉得吓人,可她不敢到临真郡主面前去招摇。 看着谢晚棠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的雀跃模样,以及那些人对她的维护,简直就让她的心都快要被嫉妒的火焰给烧起来了,她想撕烂她那张虚伪的面容! 可惜老天爷不长眼,好时机从来都落不到她手里! 看见谢允修那么踊跃的在临真郡主面前表现自己,姜婼芙忍不住发出一声鄙夷:“谢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出风头,还真是讨人厌!” 姜皓旻冷眼盯着谢允安几人,问道:“姐,你之前说,都是因为那个谢晚棠,所以才让临真郡主厌恶了你,因此不给咱们发请帖?” 姜皓旻也没有收到请帖,他也是借着旁人的光混进来的。 姜婼芙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因为她,要不是因为她巧舌如簧蒙蔽了郡主,现在站在郡主身边跟那些贵女谈笑风生的就该是我了!” 至于在临真郡主面前告谢晚棠状的那件事,姜婼芙可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觉得她明明是帮了临真郡主的,结果却反倒被临真郡主所厌恶,难道不是谢晚棠在从中作梗吗? 不然她凭什么得临真郡主青睐,还让临真郡主就此厌恶了她,让她无法在那些贵女面前抬起头来! 对临真郡主,她不敢有所动作,不敢抱怨,但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谢晚棠吗? 哼! 姜皓旻闻言冷哼了一声,很显然,他是信了姜婼芙的话了,更何况,姜婼芙是他姐,难道还会骗他吗? 他眼神阴恻恻的盯着谢晚棠的那个方向,就跟淬了毒似得:“姐,你放心,待会我一定帮你出口气!”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朝着沈垂月的方向而去。 姜婼芙看着自己弟弟离开的背影,双手抱胸,有些得意的笑了。 看台上,随着卓扬跟谢允修的一阵闹腾,气氛倒是开始喧闹起来了,面对卓扬的自荐,沈垂月也一口应下了。 随后江望也来凑了个热闹,还对着谢允修这个好友也放了一波不太狠的话助势: “谢允修,虽然平日里咱们两个玩得好,可毕竟接下来就是‘战场’了,各自为战,好自为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谢允修冲他垂了垂自己的胸口:“兄弟情,在心中,放心,我不会让你输得很惨的!” 江望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刚好对上了谢允安那悠悠看过来的眼神,他默默的将嘴边的咽了下去。 也罢,只是狠话而已,输赢真章在场上呢。 沈垂月这边再得一个江望,以及一个郭筱,她是振国将军之女,与沈垂月有旧识之情。 至此,沈垂月的队伍还差一人的就组成了,她正思索着要找谁过来,就听见了有人叫喊她,她抬头看了过去。 “沈小姐。” 姜皓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径直走到了沈垂月的面前,冲她行了一礼:“沈小姐,我是姜皓旻,先前多谢沈小姐对家姐的照顾,现在特意过来助沈小姐一臂之力,还望沈小姐不要嫌弃。” 姜皓旻? 难道是姜婼芙的弟弟? “姜小姐呢?” 姜皓旻眼神闪烁了一下,面不改色的说道:“她......身体有些不适,在另一边的看台上休息呢。” 沈垂月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既如此,那就拜托了。” 姜皓旻高兴的点头应下,看见临真郡主朝他看了过来,立马低头行礼:“见过临真郡主。” 临真郡主点了点头,她没怎么见过姜皓旻,所以也并不清楚他就是姜婼芙的弟弟,况且,这沈垂月选谁,也是她的自由,所以直接宣布各自下去换骑装准备。 临真郡主跟沈垂月骑着马一人从一个方向入场,两人皆身穿红衣,犹如两簇燃起的火焰,四处都是被碰撞出来的火花。 第一次,两人之间有了些争锋相对的感觉,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味。 谢晚棠的紫衣变成了水蓝色的骑装,头发全部梳起,满头珠钗尽数卸下,拿着球杖骑在马上也不失明媚,还多了几分英飒之气。 看得陆引鹤眼前一亮,视线不禁一直追随在其左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如此模样的谢晚棠,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台上喧闹的助威之声响起,一直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美人伺候的振阳世子也直着腰板坐起身来。 初春的天时,他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扇子,不为扇风,只是拿着放在额头上遮挡那刺目的阳光。 视线下落,首先落在那一抹火红色的骑装上,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随后看向那抹水蓝,嘴角的笑意便淡了不少。 马球自临真郡主的球杖底下飞跃出去,马场上马蹄飞舞,球在球杖之间来回穿梭,临真郡主时不时会高喊一声。 第一球大家打的还有点生疏,马球在几轮击打阻拦后,落到了谢晚棠的面前,此时,她距离对方球门最近。 马球从地上弹起,谢晚棠手中的球杖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将球朝着对方的球门用力击打过去。 一球进。 看台上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临真郡主朝着谢晚棠竖起了个大拇指表示赞扬,陆引鹤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满眼赞色。 “喔呼~~三妹妹,厉害啊!” 谢允修开心的骑着马过来围着谢晚棠转了一圈,还跟她击了一掌。 看台上的江听澜雀跃的鼓着掌,神色激动,仿佛进球的是她一般,身旁的谢允初视线落在她那张难得生动的脸上,目光温柔,带着些许宠溺。 看台上的振阳世子也被氛围渲染得笑出了声,他站起身来伸展了个懒腰,对着身后的林九吩咐了一声:“林九,去把我的飞稚牵来,我待会也去甩上两杆。” 马场上沈垂月几人也笑了,并没有因为输了第一个球就显得丧气,反而互相点头鼓励,表示再接再厉。 倒是姜皓旻的脸色有些发沉,看着谢晚棠那璀璨的笑容着实是感觉有些刺眼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姜婼芙站着的方向,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他再次转头看向谢晚棠之时,便只余冷意了,在心里头冷哼一声:哼,且让你再开心一阵。 锣声响起,马球再次在场上飞舞起来,有了得分的偏差后,两队人马更是铆足了劲,注意力几乎都在那一颗小小的马球上了。 姜皓旻控制着马匹,有意无意的朝着谢晚棠那头靠近,几次马球落到谢晚棠身边的时候,他便甩起球杖去抢,甚至有几次那球杖都不是落在马球上的,而是落在谢晚棠的球杖或者马蹄上。 谢晚棠有些恼怒的瞪了对方一眼,觉得这人的球技怎么这么下三滥,都开始使小动作了! 姜皓旻却不以为意,反而对着谢晚棠露出了一副嘲讽的表情。 谢晚棠眼底闪过冷意,这人,莫不是在针对她吧。 就是的啊! 球再次落到谢晚棠的马蹄旁,谢晚棠甩起球杖去够,一根球杖横插进来,直接勾住了她的球杖,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压根就不是来抢球的! 姜皓旻见钩住了谢晚棠的球杖,便用力一扯, 陆引鹤见状,直接甩起手中的球杖,用力的敲在了姜皓旻的球杖之上,姜皓旻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力量,只觉得虎口一麻,球杖便从他的手中松脱了,掉落在了地上。 “你——!” 姜皓旻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冷厉的双眼,斥骂之声被堵在嘴里说不出口,他捏紧了拳头,有些气弱的盯着陆引鹤,为什么这个人的气势如此之强,竟然让他的背脊骨忍不住泛出一片寒意。 陆引鹤都不需要说一句话,只一个眼神,就让姜皓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从心底里生起的恐惧,他张着嘴喘着气,连下马去捡球杖都不敢。 陆引鹤转头看向谢晚棠之时,脸上的神色就已经变了,只余温和,他挥着球杖将球击打到谢晚棠面前:“三小姐,接着。” 谢晚棠一个飞甩将球击打到了临真郡主那边,随后两人骑着马去追赶。 待两人骑马走后,姜皓旻的身体才敢松垮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跳下马捡起了球杖,再次跃上马时,阴恻恻的看着马场上那些互相追逐的人。 谢晚棠身边有个陆引鹤严防死守着,而且她的骑术不赖,他一个对上两个,干不过,谢允修那头又跟卓扬江望三个人一同纠缠着,他插不进去。 姜皓旻的视线落在了另一个谢家人身上,这个谢允安倒是一直跟在临真郡主的身旁,总归都是谢家的人,那他收取点利息,不为过吧。 想到这,他瞥了谢晚棠一眼,扯着缰绳走开了。 谢晚棠回头见姜皓旻不再纠缠,跟陆引鹤对视了一眼,心里闪过疑惑,还有些无语,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种人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又是几球进,两队打了个平手,按照临真郡主设下的规则,哪队先得五个球便是哪队胜出,此时场上已经四比四了,正是焦灼的时候,谁也没空一直关注着某个心思蔫坏的人。 姜皓旻又故技重施靠近到了谢允安的身边,他阴恻的眼神落在了谢允安持着球杖的那只右手上。 听说他今年还去参加了会试,那些人都议论着他能考过会试的机会是相当大的,说不定谢府今年要出两名进士了。 呵,要是他的这只手废掉的话,等会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明明考过了,却无法参加殿试,大好前途止步于此,到时候,看看他那丧志疯魔起来的样子,得多有意思啊! 哈,只是想想,就令人觉得心情愉悦呢! 第200章 断了 正巧,球落到了谢允安身边,姜皓旻夹紧马腹,捏紧球杖,直冲他而去。 此时众人还只当他是跑过去抢球的。 姜皓旻跑近了,瞅准了机会,用力甩起球杖,朝着谢允安手腕的方向击打了过去,目标明确,他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疯狂的笑意在眼底迸发。 呵,可惜,要是这一场上来的是谢允初的话,那就更好了。 谢晚棠眼尾扫到一抹疾驰的身影,她眼睁睁的看着姜皓旻提着球杖直冲谢允安而去,姜皓旻脸上的阴狠显露无疑,她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大声呼叫警示: “二哥哥,小心!” 谢允安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就看见姜皓旻直冲他而来,然而他此时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费力转动自己的身体,试图躲过这一击。 然而没想到,身旁的临真郡主反应更快,她紧抓马绳,拿着球杖强行插入到谢允安身后,她想要用自己的球杖抗下那一击,但是她手腕上的力度远不及对方,球杖自她手中被击落。 临真郡主向后一仰,她的马扬蹄朝天一鸣,姜皓旻的球杖正好击中了那马的脖子,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用力一甩,将临真郡主给甩了下去。 “郡主!” 谢允安瞳孔剧烈放大,高声呼喊了一声。 姜皓旻也愣住了,骑在马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想到关键时刻临真郡主会冲出来,以至于他错手伤了她。 他额头上沁出层层冷汗,心中思绪正在飞速旋转,他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为自己开脱! 谢允安立马跳下马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直接将人揽入怀中,神色慌乱,哪有平时那副谦谦君子,不骄不躁的模样 “郡主,有没有哪里受伤?” 临真郡主脸色苍白,面容有些扭曲,咬着唇看向谢允安,声音都是颤抖的:“疼~~” 他紧张的询问着:“哪里疼?” 谢允安的眼神将怀中之人扫视了一遍,恨不得能一眼看穿她到底哪里受伤了。 “脚疼~~”临真郡主的手紧紧扯着谢允安的衣袖,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想来是真的很疼。 而谢允安此刻只感觉自己的心更疼! 谢晚棠也下马跑了过来,神色有些慌张的询问着:“郡主,你哪里疼?” 谢允安神色有些晦暗,直接替临真郡主回答道:“郡主说她脚疼。” 谢晚棠慌乱的看了一眼四周围,指着先前换衣服的休憩室说道:“先把郡主带到休憩室去,差人去叫大夫过来,青骊......” 谢晚棠原本还想叫青骊过来背临真郡主的,只是谢允安已经焦急的将人抱起,朝着休憩室走去了,谢晚棠欲言又止,罢了,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看台上,江听澜看见临真郡主摔下马,震惊的捂住了嘴,提着裙摆就跑下了台阶,冲着临真郡主而去了。 谢允初一路小心护着,谨防她自己不小心踩到裙摆也摔倒了。 振阳世子还躺在美人榻上打着瞌睡,说是要去打马球,等林九将马牵过来了,他自己却又懒得起身了,就这样一直拖着。 林九看见临真郡主受伤的情形,着急忙慌的扔下手里的马绳,跑上去跟振阳世子禀报。 振阳世子闻言立马从美人榻上蹦了起来,瞪着林九问道:“嫣乔受伤了?!” 嫣乔是临真郡主的闺名,全名唤林嫣乔。 “郡主伤了腿,已经派人去叫大夫了。” 林九指了指马场,振阳世子立马扭头去看,就看见谢允安抱着一袭红衣直奔休憩室而去,谢晚棠很是慌乱的跟着,场上已经没有了临真郡主的身影。 振阳世子没有立刻动身去探望自己妹妹,而是眯了眯眼,神情冷冽的询问道:“那个伤了嫣乔的人呢?” 林九快速瞟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指了指还骑在马上无所动作的姜皓旻。 振阳世子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他夺过林九手里的马鞭,三步并作两步的朝马场跑去。 林九也是呆愣了一瞬,他有多久没看见过世子爷发这么大的火了,他连忙跟了上去,眼睁睁看着振阳世子翻身上马冲进马场,他的内心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的世子爷啊!可不敢搞出什么人命来啊! 另一边,沈垂月看着临真郡主被人抱走,她骑马跑到姜皓旻身旁,直接一马鞭朝姜皓旻甩了过去,斥骂了一声:“小人行径!” 虽然隔得远,但是姜皓旻刚才的动作,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单单她看见了,马场上大半的人都看见了。 虽然说,打马球,有受伤是难免的,但是那只是男子之间打得激烈打红了眼之时才会发生的。 这场上有临真郡主还有另外三个姑娘在,哪怕是谢允修卓扬都知道,那就是玩个乐子,决不能真上了手去玩的。 可偏偏现在临真郡主受伤了,还是因为姜皓旻想对谢允安搞小动作而受的伤,这麻烦可就大了。 姜皓旻吃痛被打下马,落地之时,他听见了自己手腕处传来了‘喀嚓’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强烈的痛意传了过来,他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 “嗷——!!” 也不知是不是他落地太突然没反应过来护住自己,亦或是他运气不好,他刚刚打马球的那只手腕,正以一个相当怪异的形状朝另一个方向扭曲着。 显然,那只手是骨折了,而且看起来伤得不轻。 沈垂月皱了皱眉,看样子这事没法善了了,不过她也不惧,大不了回去让母亲打几军棍就好了。 振阳世子还未靠近便看得一清二楚,当即拉扯住马绳放缓了速度,他看着沈垂月不禁挑了下眉。 嘶,好好一个水灵秀气的美人,怎么这般泼辣。 他视线下落,看着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姜皓文,心里头冷哼一声。 只这一鞭怎么够呢! 嫣乔的脚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但不管如何,姜皓旻这只脚,今天是必须留在这马场上的! 他手里的马鞭用力一甩,身下的飞稚屁股吃痛,扬蹄嘶鸣一声,继续朝前跑去。 谢允修也恼怒了,先前的情形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姜皓旻那个家伙居然想要伤他哥的手,简直不可原谅,他握着球杖翻身下了马,直冲姜皓旻而去。 卓扬见状,身形利索也立马翻身下马,他扔掉手里的球杖,直接抱住了谢允修。 “诶!你冷静点!你这要是上手一打,那有理也得成无理了!” 谢允修没想到平日里一向跟他不对付的卓扬却在此时一把抱住了他,不让他冲动行事。 “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废了这个家伙!”谢允修挣扎着咆哮。 放手?怎么可能! 卓扬几乎是使上了吃奶的劲,锁住了谢允修。 江望此时也跑上来,架住了谢允修,他与卓扬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将谢允修架住离开了。 谢允修的双腿在空中飞踹,就跟那村子里杀猪时按都按不住的那头猪一样。 “你们——!你们——!啊——呸!呸!呸!” 有匹马快速从谢允修面前跑过,尘土飞扬,他因为想要叫骂而张着的嘴一下就吃进去了不少泥土。 振阳世子那略显慌张的叫喊声便从马上传了过来:“诶!诶!快让让!马失控了!马失控了!!” 虽说是马失控了,振阳世子也在马上东倒西歪的,可那马蹄非但不慌乱,不该踩不该踢的也一点都没碰到,连振阳世子都稳稳当当的没被甩下来,就是那惊恐的叫喊声,反而更牵动人心。 沈垂月看着振阳世子的马失控般的朝她冲来,她连忙调转马头躲避,却不曾想,马蹄旁落,刚好踩中了姜皓旻摊在地上的一只腿。 ‘咔嚓’一声,连带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嗷——!!!” 沈垂月面色也是一片慌乱,这一回她可真不是有意的啊! 完了,感觉身上又要多好多军棍了。 振阳世子扯了下嘴角,差点没笑出声,他是想着自己动手的,却没想到,又让沈垂月得手了一回,这回倒真是天意了。 只不过,振阳世子也不是那么不知事的人,这沈家可是新贵入京,本来就已经够受人瞩目的了,所以这姜皓旻的手脚,必须是由他废掉的才可以! 他勒紧马绳,骑着马擦着沈垂月身旁掠过,马蹄再次踏过姜皓旻摔断的手还有那只被踩脚。 又是‘咔嚓’两声,连带着一声响破天际的嚎叫。 “嗷——!!!呃——” 姜皓旻的惨叫只叫了一半,便没了声响,这回,他算是彻底疼晕死过去了。 振阳世子‘好不容易’才勒停住马,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皓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回,可就真妥当了。 沈垂月有些错愕的看着振阳世子,他方才骑马踏人时的气势,哪里有平日里那留恋花丛的风流模样。 谢允修停止了挣扎,江望跟卓扬也扭头过来看着,三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振阳世子的马踩断了姜皓旻的一手一脚,惊讶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江望松开了谢允修,愣愣的问了一句:“你还揍吗?” 卓扬松手直接推了谢允修一把:“去揍吧,不拦着你了。” 谢允修踉跄了一下,合上自己的下巴,咽了口唾液,他、他还揍啥啊,他......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允修手里的球杖一松,刚好砸在了江望的脚上,江望闷哼出声,满脸痛苦之色的看向谢允修,金鸡独立般在原地蹦跶了好几圈。 林九站在马场上痛苦捂脸,心里头好歹算是松了半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对着脑袋踩过去的。 林九吩咐了跟在一旁的侍卫,让他去请了大夫过来给那个谁看。 手脚留在这可以,但命可不能真留在这了。 姜婼芙一直在另一侧看台观望着马场上姜皓旻的行动,当看到姜皓旻不小心将临真郡主打下马时,她在心里直骂姜皓旻就是个蠢货! 既教训不了谢晚棠,又没把谢允安给伤到,还误伤了临真郡主,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现在她还得想办法帮他平息振阳王府的怒火! 可当姜婼芙看见姜皓旻被沈垂月的鞭子打下马时,她心里便已经有了谋算,她要把这件事推到沈垂月身上才行,不然就以她们姐弟两个,压根没办法承受振阳王府所带来的怒火! 姜婼芙提裙捂嘴,满面悲伤担忧之色的奔向了姜皓旻,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振阳世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眼睁睁看着振阳世子骑着马从她眼前掠过,朝着姜皓旻的手脚踏了过去,她仿佛看见了有血肉飞溅而起。 姜婼芙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底有恐惧溢出,胃里似在翻江倒海。 “啊——!皓旻!弟弟!” 她抖着手脚扑到了姜皓旻的身边。 此时的姜皓旻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姜婼芙使劲摇晃也不见苏醒。 沈垂月见状眉头紧锁,这姜婼芙要是再摇下去,估计这姜皓旻就算死不了,也好不到哪去。 她翻身下马,走到姜婼芙身旁提醒道:“姜小姐,你这样摇晃令弟于他无益,还是赶紧叫大夫来帮他检查伤口止血为好。” 姜婼芙闻言一把将姜皓旻揽入怀中,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沈垂月,别怪她无情,要怪只能怪振阳王府权势太大,她得罪不起。 等姜婼芙抬头看向沈垂月的时候,眼底的狠厉已经消失殆尽,只余痛苦与悲哀,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显得格外柔弱不堪,好一副弱势小白花的模样。 “沈小姐,我把你当做知心好友,还叫我弟弟前来助你打马球,你却对他甩了马鞭,害他坠马,还将他的脚踩断,你说,你该如何对我姜家交待!” “你、我......”沈垂月张着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好,看着姜婼芙的样子,听着她说的那些话,沈垂月感觉自己真的是要被气笑了! 好啊!真是好得很! 还真当她是水鱼来宰了是吧?! 还真当她是白痴来坑了是吧?! 第201章 仇怨 “喂,你这人,眼神这么不好这双眼干脆别留了,明明是我的马失控,不小心踩到了你弟弟,怎么反嘴就攀咬上了其他人?你是属狗的吗?” 一道轻蔑的声音传了过来,振阳世子散散懒懒的骑着马走了回来,那悠闲的模样,仿佛刚才踩断别人手脚的不是他一般。 飞稚的马蹄正好停在了姜婼芙的脚边,吓得她赶紧把脚往回缩了缩,这是真的很害怕那只马蹄下一脚就会落在她的脚上。 骑在马背上的振阳世子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婼芙的小动作,嘴角噙着淡淡的嘲笑。 姜婼芙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她没想到,振阳世子踩了人都还敢倒回来,她更没想到,振阳世子居然直接将沈垂月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一同包揽了过去。 她脑袋飞速转着,仰头看向振阳世子,眼底是惊恐的,但面上还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模样,既然振阳世子自己都认下了,那她肯定是要乘胜追击的。 “世子爷,既然你说这是你所为,那你该怎么给我姜府一个交代,我父亲好歹也是当朝三品大臣!” 振阳世子嗤笑了一声,用马鞭指着姜皓旻说道:“你只管回去告诉令尊,既然是我的控马失误,踩断了你弟弟的手脚,本世子在振阳王府等着他上门来索赔!” 姜婼芙听到这话,心里头开始泛起了一股喜悦之色,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能拿到振阳王府的承诺便是父亲的怒火也能消掉。 而且姜皓旻的手脚既然已经废了,那么振阳王府承诺的好处自然会落到她身上,以父亲的性子,肯定会要求这个好处长长久久的持续下去,那么,联姻就是最好的法子! 哈!她会当上振阳世子妃,然后是振阳王妃,将谢晚棠、江听澜、沈垂月这些人,全部都踩在脚底之下! 瞬息之间,姜婼芙就已经把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幻想一遍了。 得亏振阳世子不知道姜婼芙的心中所想,不然他怕是会忍不住将她的面皮剥下来仔细研究一番,毕竟天齐国至今百年了,还真是从未出现如此厚脸皮的人。 不过,振阳世子又岂是那么贴心帮人实现愿望的人呢? “不过也请别忘了告诉令尊,你弟弟先前伤到临真郡主的事,振阳王府也同样等着他来上门赔礼!” 振阳世子笑着将后半句话说完,语气很轻,却如同利剑一般直插入姜婼芙的心脏。 “!!!!!!” 姜婼芙此时是真的只剩下惊恐了,振阳世子说的这话,摆明了是不会放过她们姜家啊!她要是真的把这种话带回去给父亲听,只怕到时候断的就是她的腿了。 “世子!你不能这样做啊!”姜婼芙冲着振阳世子尖叫出声。 振阳世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明明笑得那样风流不羁,却无端让姜婼芙心生寒意。 “那你就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我究竟能不能!” 说罢,振阳世子扯了一下马绳,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走了。 姜婼芙看着振阳世子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慌乱,她四处张望了一下, “沈小姐,我、我方才只是一时心急,胡言乱语,我不是故意要说出那些话的,我也是太关心皓旻的伤了,沈小姐,看在我跟你如此交好,先前处处关心照顾你的情分下,你帮帮我,帮我做个证,你看见的啊,我弟弟这伤确实是振阳世子骑马踏伤的啊!” 姜婼芙此时就像个濒临死亡的困兽,看见一根稻草就想拉过来保命。 不过可惜,沈垂月此时也看清楚了姜婼芙的真实面目,便也没了平时对她的那份好脾气了。 “呵,是嘛,我看见了吗?”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姜婼芙的神色阴沉了不少,她压着嗓音对沈垂月威胁道:“沈小姐,你别忘了,我弟弟是因为你那一鞭子才摔落在地使手受伤的,还有他的脚,我可都看见了。” 沈垂月盯着姜婼芙,内心却冷静得出奇,她不由想起了方才振阳世子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她沈家好歹也是依靠军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那她嚣张一次,又有什么要紧的。 “姜小姐若是觉得我有错,便尽管带着人上门来索赔,我会在宣平伯府恭候!” 沈垂月态度傲然,丢下这句话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姜婼芙恨恨的看着沈垂月离开的背影,一口银牙差点没被她咬碎。 ...... 马场休憩室内。 临真郡主歪靠在美人榻上,青骊正小心翼翼的帮她褪下鞋袜,裸露出来的脚踝青肿一片,看得一旁的谢晚棠江听澜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反倒是她自己,没了方才惊慌柔弱的模样,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踝皱了皱眉,看来伤得是有些严重了。 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骨头没断,只是扭伤了经脉,不过也得好生躺在床上静养几个月才行。 送走了大夫,谢晚棠走到临真郡主身旁蹲下来跟她说道:“郡主也听到了刚刚大夫说的那些话了,接下来就得乖乖在府里静养才是。” 江听澜也在一旁应和:“是啊,郡主,这伤到了脚踝可不算什么小事啊。” 青骊替谢晚棠两人端过来了小圆凳,方便两人坐着跟临真郡主说话。 “就算我想,我母亲也不会如我愿的,本来我都已经叫纸鸢坊帮我制作上百只品相精良的纸鸢,用来下个月与你们去浮云山放的,如今看来得泡汤了。” 谢晚棠闻言跟江听澜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临真郡主的脚踝,心想还是罢了吧,拖着这个比馒头还肿的脚踝去爬浮云山,只怕到时候纸鸢看了,脚也废了。 临真郡主心里明白,她看着自己的脚踝,哀叹了一声,突然感觉心里头的悲痛比脚上的伤还要痛,想起那个害她受伤的人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姜什么皓什么旻的,究竟是谁?与谢允安有什么仇怨吗?为什么要对谢允安下阴手?” 姜皓旻...... 江听澜垂眸想了一下,便立马给这个人对上了号:“不出我所料的话,他应该是姜婼芙的弟弟。” 说到姜婼芙,谢晚棠就知道先前姜皓文对她的那些恶意是从哪来的了,呵,还真是可笑。 “姜婼芙?我好像记得我的名帖中没有她。”临真郡主不确定般的看了青骊一眼。 青骊连连点头:“是,郡主没有给姜家下帖,想来他们是跟着别人混进来的。” 临真郡主举办各色宴会也只是为了玩乐,一般把帖子下下去,那些持帖之人带一二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前来也不妨事,只要不惹事,大家玩得开心就是了。 “简直可恶!他害我伤了脚踝,我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临真郡主气得捏着拳头捶在了美人榻上。 “你好好歇着养脚吧,我已经帮你没放过他了!” 一道懒散的男声自门口处悠悠传了过来,谢晚棠几人齐齐回头看去。 ...... 谢允安陆引鹤谢允初几人为了避嫌,都站在门外等着。 陆引鹤跟谢允初说了马场上的事,得知那个试图对谢允安下手的人还曾对谢晚棠也有过动作,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这个姜皓旻的父亲姜颂廉一向跟自己的父亲谢绍骞不对付,两人虽为同僚,却也互为竞争。 天齐国以左为尊,这个谢绍骞比姜颂廉还小几岁,并且晚两年进的都察院,如今官职却比姜颂廉还高半阶,这也是令姜颂廉颇为不服的原因之一。 谢允安沉着脸站在一旁的游廊下,眼神晦暗看不清里头的情绪,或许也没有留心听别人说话,只是耳朵一直留意着屋里头的动静。 振阳世子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几人齐齐朝他行礼。 振阳世子应了一声,视线落在谢允安身上,盯了他好一会才转身进了内室。 一进来就听到了来自亲妹妹的控诉,他跨过门槛时说道:“你好好歇着养脚吧,我已经帮你没放过他了。” 谢晚棠江听澜看见来人,连忙站起来行礼。 临真郡主闻言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哥哥问道:“你帮我报仇了?” “我可没有把不爽留过夜的习惯。” 振阳世子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她那青肿的脚踝上,心里头冷意泛起,只留下那个杂碎的一手一脚,便宜他了! “你看上门外的那个小子了?” “咳咳——咳咳——哥......你......” 临真郡主被振阳世子那直白的话给呛得直咳嗽。 谢晚棠眼眸微闪,想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振阳世子的脸色,却不料正好对上他瞟过来的眼神,她被惊的立马低下头去。 这令人该死的被抓包的感觉! 振阳世子似笑非笑般勾了勾嘴角,将视线移开。 “哥!你瞎说什么?!”临真郡主掩饰般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我是不是瞎说,我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清楚!”振阳世子语气笃定,不给她辩驳的余地。 临真郡主却沉默了。 振阳世子不耐烦的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临真郡主质问道:“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抓鸡都没力的人,你看上他什么了?!” 谢晚棠悄悄的抿了一下嘴,看了江听澜一眼,拜托,蛐蛐人之前能不能避着点人家妹妹啊。 “哥,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临真郡主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话语中似有意有所指。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振阳世子先败下阵来,他嗤笑一声,说道:“母亲不会同意的,趁早绝了这个念想吧。” 说罢,振阳世子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交待了一声:“在这等着,我去叫人给你安排马车。” 振阳世子是潇洒离开了,独留谢晚棠跟江听澜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们俩也这么想的是吧?想让我绝了这个心思。”临真郡主闷声说道。 江听澜皱着眉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跟谢允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不是。”谢晚棠看着临真郡主开声说道:“至少我不是。” 因为这让她想到了她跟陆引鹤,如果以陆引鹤此时的身份来谢家提亲,哪怕他考过了会试殿试,祖母跟父亲也未必会同意的,但如果她愿意,她去求,结果,又未必不会有改变。 临真郡主有些错愕的看着谢晚棠,她狠话还没放出来呢,怎么就已经有人帮她说话了? “晚棠,你不能因为谢允安是你哥哥你就要偏帮着他啊。”临真郡主双手搂紧了自己往后缩了缩,装出一副好似谢晚棠为了谢允安算计她的那副模样。 谢晚棠有些哭笑不得:“郡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二哥哥要是敢唆使郡主做出什么有碍名节的事来,不用我二叔父出手,我谢晚棠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临真郡主探头问道:“所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咯?” “那当然了!”谢晚棠很肯定的点头。 “我果然没看错你!”临真郡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江听澜站在一旁,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心好了。 临真郡主却不以为然,她朝谢晚棠勾了勾手指,谢晚棠弯身,将耳朵凑近了她。 “晚棠,你把你二哥哥叫进来吧,我有两句话想问问他。” ...... “谢、二、公、子!” 振阳世子从内室出来后,便站定在了谢允安的面前,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喊着他的名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世子。” 谢允安只是躬身行礼,在振阳世子没吩咐之前,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曾直起身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听到一些难听的话语了,毕竟是他连累临真郡主受伤的,挨顿骂或者是挨顿打,这都是应该的。 可到头来,振阳世子也不曾为难于谢允荌,只是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谢二公子还是多吃点饭吧,总不能每次有点危险,还得靠姑娘家来救。” 谢允安闻言抬起头,看着振阳世子那潇洒离去的背影,他有些愕然,有些不解,还有些......不知所措。 第202章 真假 谢晚棠跟江听澜走出了内室,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三个人,谢晚棠突然间有些感慨,她们家里这三个人,运气似乎都有些不错啊。 “三妹妹,郡主情况如何?”谢允安率先开口问道。 “二哥哥既然担心,不如亲自去看上一眼?郡主让我给你带句话,请你进去一趟,她有两句话想要问你。” 谢允安眼眸低垂,遮盖住眼底的神色,他这会倒是迟疑了:“二妹妹,我......” 谢晚棠伸手捏紧了他的手腕,神色认真的对他说道:“二哥哥,有些事,一辈子,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只要你不会后悔就行。” 说罢,她便松开了手,等着他的抉择。 谢允安捏紧了拳头,如果他这次选择不进去,那他会后悔吗? 会!他必定会! 手腕上的一紧一松,就如同被等待抉择的他的心一般,或许在谢晚棠把手松开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已经有了决定。 谢允安抬着沉重的步伐踏进了内室,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沉重还是木然,唯有眼底才丰富些,似有百种情绪在互相纠缠着,理不清,剪不断。 临真郡主倚在美人榻上看着那个逆光而来的人,轻笑出声,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好像把阳光都抓了进来。 “我是什么会吃人的野兽吗?怎么你一副要从容赴死的模样。” 谢允安闻言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她怎么会是什么吃人的野兽,她...... 可是黑夜中最璀璨的烟火啊。 临真郡主指了指美人榻旁边的那张椅子,示意谢允安坐。 谢允安犹豫了一下,临真郡主动了动那只受伤的脚,便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临真郡主并未对那只肿胀的脚踝进行任何的遮掩,就这样大咧咧的展现在了谢允安的面前,真不可谓是不大胆了。 谢允安瞳孔一缩,身形微动,手抬了一下,又放下去了,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疼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动听的假话?”临真郡主歪了歪脑袋有些俏皮的问道。 谢允安看着她那娇笑的模样,眼眸微闪。 “真话。” “疼啊。” 临真郡主笑着说道,一抬眼就对上了谢允安的那双眼,她的心颤抖了一下,接着问道: “那......动听的假话听吗?” “嗯。”谢允安也是有些好奇,疼还分真话假话吗? 临真郡主的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她垂下头,吸了吸鼻子,当再次抬头看向谢允安之时,眼眶已经泛红了,语调中便带了些许忍痛似的哭腔: “谢二公子,我的脚好痛,我会不会、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我、我的脚会瘸吗?我好怕啊,二公子......” 这哪里是动听的假话了,这简直就是折磨他这颗心的箴言。 谢允安皱紧了眉头,心里头那翻江倒海似的愧疚快要将他给淹没了。 临真郡主收敛了方才的哭意,再次扬眉笑着看向谢允安,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她可是郡主,哪里需要用那种姿态去祈求他人的怜悯,可如果是面对心上人的话,那么使点小计谋,又有何妨。 “所以,你不坐吗?那我便站起来跟你说话。” 说着,她便坐起身来,仿佛真的要站起来跟他说话一样。 谢允安被唬了一跳,他连忙将人按回美人榻上:“我坐,我坐,郡主你别动,小心伤了脚。” 谢允安到底还是坐在了那张圆凳上,其实那张圆凳距离美人榻有些近了,这让他坐得有些不自在,一抬眼,就感觉满眼都只有美人榻上的那个人了。 临真郡主却无所察觉一般,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说道:“我这脚,回了王府之后,估计几个月都出不来了。” 谢允安的视线也再次落在她的脚上:“伤筋动骨一百天,郡主是该好生休养着,不可乱动,免得落下病根。” 临真郡主视线收回,看向了面前的人:“谢二公子,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谢允安不解。 “我若是几个月都出不来了,那也就意味着,谢二公子将几个月都见不到我了。” “......”谢允安的心跳空了一瞬,仿佛从高空被扔下去一般,难受得有点厉害,他未必就真的不明白临真郡主的意思,只是...... 他配不上她,他只是一个无功名官职的大理寺寺丞之子,他配不上郡主。 谢允安的目光躲闪开了。 “一切当以郡主的身体为主才是。” 临真郡主闻言垂下眼眸,说不清到底是失落还是别的些什么,只是,她不想再绕来绕去了。 所以,她直接问出了口:“谢允安,你是有心悦之人了吗?” 谢允安的心莫名的慌乱了一下,他没有别的心悦之人,视线顾不上躲避,只是对上临真郡主那双眼时,他嘴里的话还是卡克了。 “......没有。” “是从前没有,还是一直没有?” “......从前没有。” “那现在有了是不是?” 临真郡主一刻不停的追问着。 “......”谢允安沉默了。 “是我吗?” 谢允安垂下头,他不敢说,他不能说,他不配说。 他不敢说,那她就来替他说:“是我是不是?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郡主......”谢允安眼底闪过痛苦之色。 临真郡主不给他任何寻找理由的机会,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谢允安,我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努力努力,走到我面前来好不好?” 谢允安嚅动了了一下嘴唇,他知道他不该给予任何回应的,但他心里还是贪心,他看着眼前人那期待的神色,他不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也说不出口。 到底,他还是贪心了。 于是,便有了那低沉又坚定的一声。 “好!” 临真郡主欣喜的与谢允安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似是警告又似是撒娇般说道:“你答应了,不能反悔的。” 谢允安感觉自己的鼻腔都酸了。 怎么办? 他要怎么做?才不会辜负她。 老天爷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让他遇到了个这么好的傻姑娘。 临真郡主笑得明媚,话说,谁傻,还真不一定呢。 ...... 谢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谢府的马车的,又是怎么回到谢府,走回自己的院子的。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心里,就像是被人强行打开,往里头灌了一大罐蜜糖一般,甜得他整个人都飘忽了。 谢允修看着自家哥哥整个人晕乎乎的在院子门口打转,就是找不准回去的路,不禁疑惑的歪着脑袋。 这是怎么了?失魂了?还是鬼上身了?要不要找个道士来驱驱邪?话说好像昭灵寺的和尚就挺厉害的。 谢晚棠走在后面掩嘴偷笑,看来某个哥哥真的开窍了。 当她一抬头便对上了陆引鹤一直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眼底似有笑意在泛滥,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伸手递给她一个小玩意。 谢晚棠握紧在手心,摸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触感圆润却又透着一丝冰凉。 嗯,她家这个,也挺开窍的。 “咳咳!” 谢允初站在两人身后咳嗽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情意绵绵,抬眸瞪了陆引鹤一眼,别真当他这个哥哥不存在啊! 陆引鹤抿嘴憋笑,故作镇定般开口:“允初兄,你昨日来问我的那道考题我已经释写出来了,可要去我那看看?” 谢允初淡淡的瞥了陆引鹤一眼,这家伙,搞这招是吧?他是那种会为了一道考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吗? “嗯,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谢晚棠笑了。 谢允初瞟了她一眼:“忙活一天了,不累吗?回栖然院歇着去,别老是有事没事的跟别人出去,得注意安全懂不懂!” 谢晚棠疑惑的看着谢允初,用手指着自己问道:“哥哥,你是在说我吗?” 谢允初抿了抿嘴:“我是在关心你。” “好的,哥哥,我都记下了,你忙你的事去吧。”谢晚棠说着,朝谢允初挥了挥手。 啧,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这么快就已经向外拐了。 谢允初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跟着陆引鹤走了。 目送着人走后,谢晚棠才仔细查看刚刚陆引鹤塞给她的东西,竟然是一颗大拇指指腹般大的猫眼石,颜色清透泛着月白,很是清爽好看。 谢晚棠笑着将那颗猫眼石握进了手心里,打算过几天让人拿去打成首饰,然后便美滋滋的朝着栖然院走去。 谢允修见人都走光了,除了他那个有点傻的哥哥还在院门口打转。 他想了想,俗话说得好啊,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所以,就让他哥转去吧,他回自己园子躺着不爽快吗? 这一天天的,也怪累人的。 当晚,谢允安带人搬着七八笼箱的书本,住进了陆引鹤那个院子,说要努力学习,拿下殿试,陆引鹤赶都赶不走。 谢允初听了,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学习这种事,怎么能丢下他呢,于是,他也搬着七八笼箱的书本住进了陆引鹤的客院。 住进谢府也有大半年了,除了去年中秋那次,陆引鹤还是头一回在自己院子里感受到了热闹两个字。 除了他原本居住的正房外,左右厢房都被谢允初跟谢允安两人霸占了,连陆幼泞都没地方住了。 陆引鹤无奈,只好将陆幼泞送到了谢晚棠那里。 至于陆引鹤开不开心没人知道,反正陆幼泞是挺开心的,她还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这样的事多来几回才好。 谢允修听到两位哥哥如此疯狂的学习态度后,吓得直接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这几位大哥让不让他活啦! 看来,从明天开始,他上下学都得躲着点父亲才行了,免得被父亲捉到,直接把他丢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去。 这简直是令人匪夷!! ...... 今日下场最凄惨的人,莫过于姜婼芙姜皓旻姐弟两个了,他们两人最后是被马场的管事送回去的,并且马场的管事还将振阳世子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说给了姜婼芙的父亲姜颂廉听。 姜颂廉听了那些话,又看见只剩下半条命的儿子,直感觉所有气血都朝着脑袋涌了上去,整个屋子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了。 姜夫人扑在姜皓旻身上哭,眼泪都湿透了几条帕子,哀求着姜颂廉去去请太医来医治。 姜颂廉忙让管家拿了帖子去请,结果却处处碰壁,管家回来禀报,今天休沐的太医都被振阳王府的人给请过去了,如果非要请太医的话,估计得进宫去请当值的那些太医才行了。 姜夫人还满眼期艾的看着姜颂廉,希望他能亲自进宫去请,而姜颂廉却失神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振阳王府把所有休沐的太医都请走了,这摆明了是不给他为儿子请到太医的机会啊,这是振阳王府对姜家对他的一种警告啊。 至于姜夫人所说的进宫去请,这谈何容易啊,且不说只要进宫,那这件事便一定会传到圣上的耳中,且以圣上对振阳王府的维护之心,只怕到时候他反而会吃了挂落。 所以,不行,绝不能进宫去请。 姜颂廉看着床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吩咐管家:“去把京城内医术最好最有名望的大夫都请过来,为旻儿而看诊!” 说罢,姜颂廉不顾姜夫人悲痛的哭泣之声,甩着袖子离开了,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遭逢这等惨事。 而且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就是怎么平息振阳王府的怒火,保住他的前程,保住姜家上下! 姜婼芙自从回到姜家之后,便一直跪在厅堂之中,看着四周为了姜皓旻慌乱奔忙的下人,听着各处传来的消息,姜婼芙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停不下来。 姜颂廉来到厅堂之中,询问姜婼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姜婼芙也害怕被责罚,回家后就一直想着要怎么为自己开脱,她朝着父亲诉苦了一番,把一切缘由都推到了谢允安、沈垂月以及振阳世子身上,却没想到反倒是迎来了姜颂廉满含怒气的一巴掌。 第203章 脑子 xs7.com 姜颂廉不是傻子,要是傻子,他也不能坐上右副都御史这个位子,挤入到三品大员的行列之中! 姜颂廉满脸怒火的看着这个被他打倒在地的女儿,要不是思及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他早就让人将这个蠢货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本来上峰现在就对他不甚满意,有点什么好差事都被安排给了谢绍骞,眼见两人之间积累下来的功绩差距越来越大。 他原本还指望着将这个女儿嫁进振阳王府或是宣平伯府,为他挣一挣能跟谢绍骞抗衡的资本,却没想到这个蠢货为了那一点点姑娘们之间的小争斗,把这两家都得罪了个遍,真是愚蠢至极。 到如今还想将责任推到沈垂月跟振阳世子身上去,也不想想,这振阳王府跟宣平伯府,哪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姜颂廉在这头被气得团团转,跟那被点燃的炮仗似得噼啪作响,而姜皓旻那头,却是一个又一个摇着脑袋走出来的大夫。 姜夫人看着那些个摇着脑袋走出来的大夫,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被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架着送到了椅子上,手一直拍着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晕过去了。 六位大夫轮番看完后,又商讨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才给出了一个答复。 命还是能保住的,不过手脚就比较麻烦了,能接回去,后续就得看姜少爷的愈合情况了。 不过哪怕是最好的结果,这姜少爷以后也成残废了,右手估计连毛笔都拿不起来了,更别提参加科考什么的了,还有那左脚,估计走路都费劲了。 几位大夫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姜夫人也听明白了,一时接受不了,直接翻着白眼厥过去了! 几位大夫又是手忙脚乱的一阵抢救,掐人中的掐人中,扎针的扎针,揉捏穴位的揉捏穴位,好一番折腾,姜夫人才幽幽转醒过来。 而在前厅的姜颂廉听到消息之后,头脑也是一阵发晕,他捂着自己脑袋跌坐在了椅子上,气喘如牛,好一阵才平息下来,这个孽女是留不得了! 他看着地上的姜婼芙,眼里满是怒火跟厌恶,对着下人怒喝道:“来人,将这孽女关进祠堂思过!去把夫人叫过来!” 被人架着离开的时候,姜婼芙眼里满是慌乱,嘴里也一直在叫喊着: “爹!我知道错了!求爹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爹——!” “娘!救救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娘——!” 姜夫人就这样冷眼的看着姜婼芙被人拖下去,她平日里就宠爱姜皓旻,轻视姜婼芙,现如今,姜皓旻的手脚皆是因为她而被废,她对这个女儿也生出了不少的埋怨之气。 是以,当姜颂廉一说要趁早将姜婼芙嫁出去之时,她就已经在心里有了决策,养了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让她为姜家做一些贡献了。 ...... 相比较于姜府的闹腾,振阳王府里的吵闹可一点都不比姜府少,振阳王妃看着自己女儿那肿得跟个猪蹄似得脚踝,气得直接上手扯住了振阳世子的耳朵。 “林景行!你就是这样保护你妹妹的?!” “哎呦!娘!娘!娘——!我的亲娘诶!耳朵都要被你扯掉了!” 振阳世子捂着自己的耳朵痛苦哀嚎着,在原地跟着振阳王妃的手劲转了好几圈才把自己的耳朵给保护下来,揉搓着自己受伤的耳朵龇牙咧嘴的叫。 “这关我什么事!明明是她非要......” “哥!”临真郡主生怕自家哥哥口不择言把不该说的说出来,连忙开口打断了他。 振阳世子双手掐腰瞪着她:“哥什么哥!喊爹都没用!没看娘都快把我耳朵扯下来下酒了嘛!” 振阳王妃又上手了,这回扯住了他另一只耳朵:“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要不是因为你粗心!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有没有对你妹妹上心啊!” 振阳世子又开始捂着自己的耳朵转圈圈了:“哎呦,我哪不上心了!您可别含血喷人,我这不是一早就派人去请那些休沐的太医了嘛,反正您放心,只要是没当值的,我保管全让人请回来,给嫣乔治脚,您看行不行?” 振阳王妃哼了一声,放开了儿子的耳朵。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娘!什么叫算啊!我这良心可是大大的啊!” 振阳世子两只手一起揉搓着自己的耳朵,他都多少年没受过这罪了,依稀记得上次被娘亲这样揪耳朵,还是几年前他说要纳个清倌当小妾的时候。 不过到底还是没纳进来,最后也只是给了一笔钱替那个清倌赎了身,又给了一笔银钱将人送走了,现在想起来还肉疼呢,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银子花了,人也亏了。 几位太医被陆续请进了振阳王府,王妃跟世子一直在旁边守着,最后经由几位太医的细致检查,确定了骨头没事,只是伤到了经脉,只需要好好卧床静养,平日里多些忌口就行。 还开了几张方子,内服外敷的都有。 振阳王妃确定了女儿的脚没什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振阳世子也暗暗庆幸自己终于保住了这一对耳朵。 振阳王妃吩咐人给几位太医都奉上了厚厚的诊金,还叫世子亲自送到了门口。 在这些事情上,振阳王妃从来不会摆谱拿乔,毕竟谁家没个会头疼脑热的人,保不准哪天就会求到这些人身上,所以该敬着就得敬着的好。 另一边,振阳世子刚把这些太医送出去,就听到了林九的回禀,说是姜府也派了人去请那些休沐的太医,只不过太医都来王府了,他们一个都没请到,最后只能转头去请那些医馆里头的大夫。 振阳世子闻言嗤笑了一声,他是故意不让姜府的人请到太医的吗? 是,也不是。 毕竟他可没阻拦他们进宫去请,不过最后看姜府的人去请了坐诊的大夫也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姜颂廉连进宫去奏请圣上恩赐太医进府替他儿子看伤都不敢,可见也是怂包一个,也是可怜了那个姜皓旻,居然给那么一个怂包当了儿子。 啊呸!一个伤了他妹妹的杂碎,他去可怜个什么劲! 有这闲工夫,不如回自己的院子去享受一下什么叫做温香软玉,毕竟他的院子里,可还是有一堆美人等着他呢。 另一头,振阳王妃出了临真郡主的院子,便打听起马场里头发生的事来了。 到底是自家的马场,里头发生的事不说知道个十足十,那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振阳王妃扶着安嬷嬷的手,在花园里头转悠,凝重眉问道:“你是说嫣乔是为了给那谢家的二公子挡球杖,这才摔下马伤了脚的?” “是。” “那谢二公子什么来头?” “谢二公子是左副都御史谢绍骞的侄子,其父是大理寺左寺丞。” 振阳王妃闻言,一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大理寺寺丞,不过五品,哪里配得上她的嫣乔了,如果是谢绍骞之子,还能考虑考虑,至于那个什么谢二公子,想都不要想! 安嬷嬷悄悄瞥了一眼王妃的脸色,宽慰着说道:“王妃也不必太过忧虑,说不准只是误会罢了。” “哼,嫣乔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生出来的,她心里头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我一定要趁早绝了她的这个念头才行!” 振阳王妃这头正生着气呢,花园里头又传来了几道嬉笑吵闹之声。 “诗雨姐姐,你瞧这个蝴蝶多好看。” “诶,这只蝴蝶的颜色纹样属实是漂亮,改明儿个让世子爷给我打一个这样的蝴蝶簪子来。” “那我也得跟世子爷要个镯子,世子爷夸我手腕纤细莹白,戴镯子最好看了。” “诗雨姐姐、沐雪姐姐,可别忘了我啊。” “小贪心鬼,世子爷什么时候忘记过你那份了。” “嘿嘿,世子爷对咱们姐妹最大方了,南春我可算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诗雨姑娘、沐雪姑娘、南春姑娘,世子爷回后院了。” “是嘛,那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别让世子爷等久了。” “诗雨姐姐是担心世子爷被溪韵勾进她的院子里不让你见吧。” “你不担心,那你别回去啊,这后院里头那么多姐妹,就属溪韵最霸道了。” “就是就是,诗雨姐姐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呼啦啦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又呼啦啦的走了。 振阳王妃看着那些被摧残得不像样的花枝,只感觉脑袋两侧像是被人拿着锤子敲似得发疼。 说来这林家往上数几代,都没出过这么色令智昏的人,怎么到了她儿子,就变得如此放浪了?!到底是她怀他之时拜错了祖宗,还是磕头磕错了方向? 振阳王妃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然而那一阵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却让她觉得这个园子也是待不下去了,扶着安嬷嬷的手转身离开了。 路上,振阳王妃想起了先前安嬷嬷说起马场上的事时还提到了一个人。 “安嬷嬷,你先前说,嫣乔摔下马之后,有个姑娘跑过来替她教训了一下姜家的那个小子是吧。” “是,是宣平伯府的沈小姐,名叫沈垂月。” “宣平伯府啊。”听到这个名衔振阳王妃便有些意动了。 “我记得这沈垂月常年跟着宣平伯住在边城,那里民风彪悍,想来这个沈垂月性子也是有几分泼辣的,不然哪能一鞭子就把人给抽到马下去。” 振阳王妃越说越觉得喜欢,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该让这么有魄力的姑娘来好好管教才压得住! 安嬷嬷顺着振阳王妃的心思问道:“王妃可是看上那沈小姐了?” 振阳王妃倒是没有否认,不过态度已经摆出来了。 “不急,宣平伯府的门庭最近不是热闹得很嘛,我过段时日再上门拜访也不迟,不过,倒是可以先送份礼上门去,好歹,那沈垂月也算是帮了嫣乔不是,这事你安排着来就行。” “是。”安嬷嬷应了一声,扶着振阳王妃的手进了院子。 宣平伯府那边,沈垂月预想中的军棍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原因有二,其一,宣平伯夫妇可没有未问缘由先打三十大板的习惯,苦主都还没找上门来,他们何必这么着急就处罚自己家里人。 就算苦主找上门来,这还有道说呢,况且,这事也不全是沈垂月的错,她不过就是冲动了一些罢了,小孩子嘛,做错事在所难免的,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这要是再提别的要求,那可就是姜家的不懂事了。 其二,就是这振阳王府以王妃的名义,送来了一份丰厚的谢礼,着实是打了宣平伯府一个措手不及,无暇顾及沈垂月干的那些个小事。 旁人未必知道这振阳王府的存在有多特殊,可宣平伯是知道的,自从进京以来,他倒是按礼送过两回帖子问候,却都没得到回应,振阳王府低调,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这也能理解。 可偏偏今天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振阳王妃就送过来这么厚的礼,这着实是唬了宣平伯夫妇一跳,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两夫妻躺在一起,眼光光的看着顶上的幔帐,愣是睡不着一点。 今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姜颂廉,当他得知振阳王府给宣平伯府送了丰厚的谢礼之时,他就知道了,那一定是振阳王府做给他看的,就是为了警告他,不许他拿这件事做任何的文章,否则振阳王府不会放过姜家,不会放过他姜颂廉的! 姜颂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该如何为姜家为自己渡过这一难关,愣是躺到了鸡鸣之时,也不曾入睡半分,还未得其法。 振阳王府:“......”有时候吧,人还是不必太有脑子的。 宣平伯府:“......”有时候吧,人还是需要有点脑子的。 第204章 喜报 第二天。 姜颂廉拖着一身疲惫去上朝,而姜夫人则是叫来了官媒进府。 说要为家里的嫡女寻一门好亲事,年龄大小,高矮胖瘦,样貌体态一律不注重,唯有一个要求,就得是有权有势之家才行。 能做官媒的,那可都是人精,只这几句话就明白了那姜夫人想要卖女求荣的打算,她那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还真让她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 对方是威远侯府的大公子,年近四十,天生腿有残疾,无法袭承爵位,先后娶过三位夫人,皆因病离世了,他的庶长子算起来都要比姜婼芙大六岁。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就威远侯府这个名头,就足够让姜夫人心动的了,威远侯那可是实打实手握重权的。 别的人选都不听了,姜夫人当即就选定了威远侯府的这个大公子,官媒捂着怀里的银票出了姜府,立马就去了威远侯府。 很快,威远侯府那头也给了回话,这个姜皓旻手脚断了参加不了科考也无妨,等姜婼芙嫁过去,便能给他安排一个闲职,后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姜家得到了这个消息,立马欢喜的替姜婼芙定下了这桩婚事,为了讨威远侯府欢心,连婚嫁日子都选了最近的那个,从说亲到嫁女,前后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事。 姜婼芙得知后还要生要死的闹腾了一阵,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死,乖乖上了花轿。 后来,等姜皓旻好了之后,就拄着拐杖被安排进了道录司,当了从六品的右阐教,姜家对这一官位满意极了,毕竟多少靠自己考上二甲三甲的莘莘学子都未必能一下子就得到六品的官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早春二月,家里头有喜事的可不单单只是姜家,还有谢家。 二月二十八日,会试发榜之日。 这回,没等到谢泉出门去挤人群看榜,便已经有官兵敲锣打鼓的上门来报喜了。 “恭喜贵府陆引鹤陆公子高中会试会元!恭喜贵府陆引鹤陆公子高中会试会元!......” 谢泉的心立马突突了一下,好家伙,会元!那可是会试第一名啊! 谢泉满脸喜色,恭敬的接下了喜报,把早就准备好的喜钱一把一把的塞进那些报喜的官兵手里,虽然不是自家少爷,可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表少爷,他考中了会元,谢府也是脸上有光的。 而且于氏也早有交代,不管是府里哪个少爷考中了,都得一视同仁去重视。 毕竟于氏也知道,自家儿子上回能在乡试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还有谢允修能妥当考进国子监,还都是有赖于陆引鹤无私教导之功的,她可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是以,谢泉散起喜钱来,可谓是一点都不肉疼啊,不过,谢泉哪怕是想肉疼也实在是没时间让他疼啊,因为那报喜的官兵真的是一茬接着一茬的来啊。 “恭喜贵府谢允初谢公子高中会试第八名!恭喜贵府谢允初谢公子高中会试第八名!......” 啊!第八名!谢泉开心得都快要厥过去,第八名好啊!第八名好! “恭喜贵府谢允安谢公子高中会试第三十七名!恭喜贵府谢允安谢公子高中会试第三十七名!” 啊!第三十七名!这二公子也考中了啊!谢泉感觉自己心里已经沸腾得冒起泡来了!这喜钱撒到最后他自己都癫狂了,兴奋得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啊。 仿佛间,谢泉好像看见了一门三进士的荣光在谢府门前出现了! “诶!诶!谢管家!谢管家!快来人呐!管家晕过去啦!快叫大夫啊!......” 谢泉太过兴奋,以至于到最后气血上涌,没受住,满面红光的晕过去了。 内院,于氏在延松堂听到了一轮接着一轮送进来的好消息,开心得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下人们嘴里都道着喜,喜话一句接着一句跟不要钱似得往外倒,哄得于氏开心极了,大手一挥就说要给全府上下打赏月银。 “要记得告诫府里的下人,得了赏钱嘴巴也要严实,后头还有殿试呢,切不可张扬。” 谢老夫人适时的提醒道,她手里的佛珠也是一刻不停地转着,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意,外头的炮仗声一刻不停地响着,平日里最喜静的老人今日却格外喜爱这喧闹的声音。 不过经过上一回乡试之事,谢老夫人这回便更加沉稳了,毕竟举人跟贡士还是很不一样的,越是分量重,就越得稳重些。 她的孙儿都有出息,开心是应分的,但也切不可因为这一点点荣光,就失了分寸,做出些什么癫狂无状之事来。 “对对对!母亲说得对,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后面的殿试才是最为要紧的,我这是高兴坏了,都有些张扬了。” 于氏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因为高兴而沁出来的泪珠,脸上的笑容是压都压不下去的,难以想象,等殿试成绩出来她会有多高兴。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只要殿试是不再筛人下去的了,只是安排名次问题,只要考过了这会试,那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官场了,殿试哪怕名次差些,也是能授官职的。 不过看这会试的成绩,她们家里这三个,想来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于氏给下人打了赏,又告诫敲打了一番,府里头的下人都喜气洋洋的捂着自己的钱袋子,在外头却也一点都不张狂,如此低调的行径,倒是让于氏这个当家主母又收获了不少的称赞之声。 于氏却觉得还是老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此时,整个谢府最不热闹的地方当属于陆引鹤的客院了,外头的喧闹仿佛跟这里没什么很大的关系。 奔跑过来报喜的下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明明是大喜的事,怎么这三位少爷都平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其实陆引鹤三人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跟外头那些高兴得有些癫狂的人比起来,就真的是显得平静多了。 这些日子被谢允安带着没日没夜的学,感觉人都有些麻了,面对如此兴奋的事,内心居然也能做到波澜不惊,喜怒不流于表面了。 先前谢允安因为临真郡主之事,学习起来的时候都有些疯魔了,没日没夜拿着书本不肯放下。 因为这个情况,陆引鹤还特地找谢允安深聊了一番,劝谏他‘莫要让心里的期盼最终成了把自己推向深渊的魔爪’。 后来,谢允安才渐渐放平了心态,不再没日没夜的学习,而且,谢晚棠时不时的去振阳王府给他捎带回来的一些东西,都安抚了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因此,谢允初还偷偷在暗地里跟陆引鹤说笑,本来在府里,这个二公子是最稳重的一个,相处了近二十年,他何曾见过一向端方自持的谢二公子,居然也有如此失神失态失持的一面,可见,情之一字,最是叫人痴狂。 对此,陆引鹤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很认同谢允初说的最后一句话,情之一字,最是叫人痴狂。 但是对于陆引鹤能考中会元一事,谢允初还是相当惊喜的,真不愧是当初被他一眼就看中的天才啊。 谢允初满脸笑容的站起来恭喜对方,谢允安也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笑着恭贺。 陆引鹤就更加平淡了,毕竟这种欣喜,他在前世早就体验过一回了,这一次,结果也只是在预料之中罢了。 “同喜同喜,允初兄第八名,允安兄第三十七名,这名次还是相当不错的,只要殿试不失误,便是妥妥登上二甲之内了。” 虽说同为进士,可这二甲跟三甲之间的差距,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俗话说得好啊,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而三甲的这个进士,又被称为同进士,同进士如夫人,是两个身份最为尴尬的存在。 谢允初对这个名次可是相当满意的,乡试时就是第八名,如今还是第八名,可见八这个名次对他还是相当有缘分的。 而且乡试的第八跟会试的第八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换作是在去年,想着只要能进入到二甲的名次中,哪怕是最后一名,他都得高兴得蹦跶起来。 现如今,听到这个名次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可见这才半年多,他就开始飘忽起来了。 谢允安心里头的感觉则要比谢允初的还要微妙些,这个名次很好。 但是,不够。 距离他心里头的那个目标,还很远,很远。 “一个两个愣站在原地做什么?怎么都不见你们欢喜,外头听到消息的人都快乐疯了。” 人还没踏过门槛,谢晚棠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 陆引鹤一眼就看见了她头上那根镶着猫眼石的发簪,嘴角抑制不住笑意迎了上去:“还是很欣喜的,只是没有流露出来。” 谢晚棠看了眼旁边,没有人靠得很近,便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很厉害嘛,陆公子,丝毫不输当年。” 陆引鹤闻言更是笑弯了眼,看来她记得他当时也是拿了会元的,这可比他拿了会元还令他欢喜呢。 “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挂在这上头了,可不敢输。” 谢晚棠脸上爬起一片红云,悄悄瞪了他一眼,这人的情话真是越说越溜了。 陆引鹤却觉得心里痒痒的,跟被猫抓了似得。 谢允初站在廊下双手抱胸看着站在院子里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心里突然就不是很舒服了,抿着嘴瞪着陆引鹤。 啧,又给这家伙增添了一点拐走他妹妹的资本,这么一想,好像也就不是那么值得高兴了。 谢允初双手抱胸走下台阶,直接插到两人之间站定,把那两个人一左一右的隔开了。 谢晚棠又转头瞪着谢允初,不是,他好端端的干什么?听到考过的消息欢喜疯了? 谢允初也同样瞪着谢晚棠,比她还理直气壮:“在说什么好听的呢?也说给我听听。” 谢晚棠抿了抿嘴,视线开始有些躲闪:“哪有说什么!” 谢允初转头盯着陆引鹤说道:“没说什么那他怎么会笑得这样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只怕现在就算地上扔了一坨金子,他都不晓得去捡了。” 很好,陆引鹤也收敛了神色,他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谢晚棠不服气的说道:“哪有这么夸张,不然哥哥你扔块金子出来,看他会不会捡。” 谢允初瞥了谢晚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是你哥!不是冤大头! 谢晚棠掩嘴偷笑。 谢允初不走开,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僵在那里了,谢晚棠悄悄上手拧了谢允初的胳膊一下 谢允初愣是憋着不吭声,也不动弹,忍着手臂上的痛意,继续瞪着谢晚棠。 好家伙,这胳膊都快拐到隔壁大街上去了! “大哥!二哥!引鹤哥!” 气氛这种东西,就是拿来破的嘛,看,专门破坏气氛的人这不就来了嘛。 谢允修提着两挂炮竹兴奋的跑了进来,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三个人立马止住了脚步,凑了上去:“你们仨说啥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呗。” 谢允初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哪有说什么!再说人家也不说给我听呐!” 谢允修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谢晚棠跟陆引鹤,他怎么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呢? 那个人家再一次上手拧了谢允初的胳膊,疼得谢允初龇牙咧嘴的。 “嗐,不管那些了!” 谢允修毫不在意的那些不要紧的事,他冲着谢允初晃了晃手里的两大串炮竹,颇有些得意的问道:“大哥,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谢允初挑眉问道。 “这是炮竹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炮竹啊!我问的是你拿着这么多炮竹要干什么?!” “当然是庆祝啊!” “大哥二哥引鹤哥!走啊,咱们到祠堂门口放炮竹去!也好跟谢家的列祖列宗报个喜!” 谢允修冲台阶上的谢允安招了招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跑。 听到这话,谢允初神色都变了,立马警告谢允修:“臭小子,别瞎搞,小心二叔父回来打断你的腿!” “你放心!我不会把祠堂烧掉的!” 谢允修却已经跑出了院门,朝着祠堂的方向跑过去了,声音飘荡过来还带着爽朗的笑声。 谢允初气得一拍自己的大腿,真是完蛋,听完他说的这话后,更不放心了好吗! 谢允初赶忙跑着追了出去,谢允安也紧随其后,他也是真怕这个傻弟弟把祠堂烧了,那就真的要被父亲打断腿了。 独留谢晚棠跟陆引鹤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两人相视一笑,此时倒是不想理会纷扰旁事了。 第205章 太壮 振阳王府。 会试榜单出来了,临真郡主不能出府,便叫人抄录了一份送到她的院子里,她端坐在罗汉榻上看着,视线落在谢允安的名字上。 第三十七名,名次很不错嘛,比上回乡试还进步了,想来这半年读书还是用了不少心的。 临真郡主的嘴角高高扬起,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只要谢允安能保持住,等殿试过后她就可以去跟母亲说了。 “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振阳王妃的声音传了过来,临真郡主抬头去看,就见她已经从门口走进来了。 临真郡主瞥了旁边的青骊一眼,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 青骊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她也想通报啊,可是王妃不让啊。 临真郡主无法,扬起笑脸看向振阳王妃:“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不成啊,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振阳王妃走过来在临真郡主身旁坐下,视线落在她手上的名单上,‘会试榜单’四个大字入眼,振阳王妃脸上的笑意即刻收敛了不少。 临真郡主却毫不遮掩:“在看会试新出来的名单呢。”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有看头的,说不定上面就有你未来的女婿了。” “......” 房内一时之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但凡振阳世子在这里,都得朝亲妹妹竖起一根大拇指,论勇还是她勇啊。 一旁的青骊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胆大,却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 但愿王妃并不知道郡主暗指的是什么意思,青骊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但是很可惜,振阳王妃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查,就差知道对方的鞋垫子穿多大多宽的了。 振阳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火压下去,总归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总不能上手打死吧。 “他家世太低了,我不同意!” “您知道他?”这回倒是轮到临真郡主有些诧异了。 “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脚伤成这样,简直是在给你的身份丢脸!”振阳王妃没好气的抬手戳着自己女儿的额头。 临真郡主不满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母亲,您这样说就没劲了,咱们家往上数几代,说不定还没人家家里荣光呢。” “你、你就气我吧,把我气死了你就满意了。” “可不敢,我就您这么一个母亲,气死您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 振阳王妃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才忍下了那想打人的冲动,她朝一旁的安嬷嬷抬了抬下巴:“拿过来。” 安嬷嬷立马接过身后小丫鬟手上的托盘,亲自给王妃送了过去,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临真郡主看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名帖,不由的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 “那些世家子弟的名帖,我拿过来给你看看,免得你没见过好东西,被哪个不知名的小子给拐跑了。” 临真郡主:“......” 振阳王妃拿起最上面那个名帖,摊开给她看:“你看看这个,当朝杨太傅的长孙,杨书樾,三年前便考中了二甲,现已经在翰林院当值了。” 临真郡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上来第一个就是正一品之孙,她母亲这是有多看不上谢允安的家世啊! 杨书樾嘛,她也见过,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先前还有几个姑娘悄悄对他做了评价,脑中学识遍地撒,书架上层摸不着。 临真郡主直接将头撇开:“太矮。” 振阳王妃也不在意,反正她挑了那么多出来呢,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总有个能让她看上眼的。 “兵部尚书之子,陈珣,逸群之才,颇有其父风范。” “太丑。” “勇毅侯之子,肖延昀,英俊潇洒,不负勇毅之名。” “太胖。” “宗人府右宗正之子,尚明昱,面如冠玉,文质彬彬为人也很是和善。” “太弱。” “龙虎将军之子,苍峻,高大威猛,气宇轩昂,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年轻一辈的武将之中无人能敌。” “太壮。” “壮也不行?”振阳王妃直接从罗汉榻上站起身来瞪着面前的人。 临真郡主无奈的摊了摊手,还抬起了那只受伤的脚说道:“母亲,您看看我,再想想他。” 振阳王妃看了眼自家女儿的小身板,在那只伤脚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柔弱。 又想了一下那个苍峻,武将一个,身高八尺,肌肉雄壮,仿佛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她女儿给提起来,当成沙包给扔出去。 振阳王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确实不行! 她又摸出来一张名帖,看到上面的名字便觉得眼前一亮。 “那桓安世子赵君尧总可以了吧,他祖母显荣长公主可是先帝的胞妹,当今圣上的亲姑母,显荣长公主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子孙,样貌绝对差不到哪去。” 临真郡主点了点头,那个赵君尧确实是长得不错,不过...... “可是,母亲,我记得他上个月还跟我哥一起去了遗梦河听小曲,第二天还是被他父亲桓安王给捉回去的。” 振阳王妃也是气急,立马把这个名帖丢到了一旁,真是昏了脑壳了,怎么筛人的时候没把这个人给挑出去! 振阳王妃又换了一张名帖:“那这个荣安伯之子,徐长淮,你总没得挑了吧,温文尔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才高八斗......” 振阳王妃在把这个人在脑子里转了八百多遍,确定没什么毛病,把能用在他身上的赞美之词都用上了,这回总不能再挑出什么理由了吧。 然而,临真郡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振阳王妃瞬间土崩瓦解。 “我打不过他娘。” “打......” 振阳王妃一时有些失语,她倒是忘了,荣安伯的夫人从前就是个相当泼辣的人。 年轻的时候受不了妯娌的气跟妯娌掐打,后来受不了小妾的气跟小妾掐打,年岁大了又受不了丈夫的气跟丈夫掐打。 可以说,整个荣安伯府,除了老太爷老夫人跟狗以外,上至荣安伯,下至小儿子,都被她掐打过。 振阳王妃无奈扶额坐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了,一点都没有刚刚进来时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缓缓抬起手再次摸向托盘,可那里头已经空空如也,没人可选了。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儿,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好。 临真郡主嘴角憋着笑意,她将那张会试名册拿了过来,手指有意无意般在‘谢允安’的名字上画着圈。 她虽然没有吱声,但其意思跟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振阳王妃抿嘴不言,她没想到自己挑选出来的那些世家之子会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谢允安,她颇有些气恼,站起身来甩手走了。 临真郡主看着自己母亲那气哄哄走掉的背影,反而笑了,看吧,也不是不能动摇的嘛。 她收起了那张名册,视线落在桌角处放着的一枚小玉蝉上,拿起来把玩,眼底闪过喜色。 早前,谢晚棠跟江听澜借着探病的由头进府来见过她两回,还给她带来了不少小玩意,这个小玉蝉便是其中一样。 听晚棠说是谢允安亲自上玉楼去挑的,也不知他当时挑了多久才挑到这么个小玩意。 临真郡主只顾着把玩手上的小玩意,丝毫没注意门槛边上多了一个人。 “真就这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不惜为了他气走母亲?” 一道声音悠悠传了过来,临真郡主抬头去看,就看他她哥正懒洋洋的倚靠在门上,双手抱胸看着她。 “哥,你怎么过来了?”临真郡主有些诧异。 “怎么?我不能过来吗?” “那倒不是,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个时间,你要不是在外头与人喝酒游湖听小曲,就该在你的院子里跟你那群小美人逗趣才对。” 振阳世子闻言嗤笑一声:“你倒是挺了解我。” 确实,他刚刚本来是想回院子找他那些美人的,结果半路上看见母亲怒气冲冲的从临真的院子走出来,他出于好奇,便过来了。 振阳世子跨过门槛,踱步走了进来,随意的坐在罗汉榻的另一边,倚在软枕上,跟临真郡主中间就隔了个小几。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便拿起一颗枣丢了过去,正好砸在了临真郡主的怀中。 临真郡主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你过来找我总不能是特意过来砸我的吧?” “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就那么喜欢那小子?” 临真郡主抿嘴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好像也没有到要生要死的地步,喜欢还是有点喜欢的,毕竟人家长得真的很不赖,而且,他......很适合我。” “想嫁?” “想嫁!” 振阳世子看着这满桌的世家之子的名帖,挑了挑眉:“只是这样,母亲不会善罢休的。” 临真郡主闻言不吱声,她当然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振阳世捏起一颗枣丢进自己嘴里,站起来伸展了个懒腰,嘴巴里嚼着枣含糊的说道:“行了,这事交给我吧,会让你如愿的。” 临真郡主有些怀疑般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振阳世子笑出了声,晃晃悠悠的走了。 临真郡主不满瘪嘴,一拳打在了旁边的软枕上。 ...... 振阳王妃从院子里出来之后真是越想越气,怎么感觉刚刚那个场面是越想越熟悉呢? 是了!上回那个孽障就是同样的话来搪塞她的。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那个孽障死活不松口,这个倒是松口了,但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俗话说得对,儿女都是债,这一对孽障都是来向她讨债的! 振阳王妃自己摸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生怕自己哪口气没赶上,就被气得厥过去了。 安嬷嬷也在一旁上手替王妃拍背顺气,温声宽慰:“王妃,莫要因为这些事气坏了身体,郡主还小,等过两年她就能体谅您的苦心了。” “我是怕她等不了两年就被那个小子给拐跑了。” “王妃,那可是您生出来的女儿,您扪心自问,她真的会如此愚昧吗?” “我......” “还有世子爷,他当真就如此放浪不堪吗?王妃,那些个绝子汤药,可没有哪一碗是经由你手送出去的。” “......” 振阳王妃陷入到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半晌,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来。 “安晴,扶我回去吧。” “是。” 安嬷嬷伸手扶住了振阳王妃的手腕,扶着她慢慢的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 三月十五,殿试之日。 殿试不像乡试会试般那样繁复,只在这一天,且只考一场,只不过是要在皇宫大殿之中举行,由陛下亲自主持,是以筛选过程也格外严格,除了自己的一身衣物,旁得一律不准携带进去。 谢晚棠跟江听澜将陆引鹤谢允初谢允安送至皇宫门口之时,便去了振阳王府探望临真郡主。 临真郡主看着谢晚棠给她带来的东西,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不是该认真复习的嘛,怎么还有时间去为我寻摸来这些小玩意?” 谢晚棠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笑着说道:“若是有心,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有时间,若是无心,便是日日闲得躺在床上,也只会说他忙得很的。” 临真郡主笑着指了指谢晚棠:“你倒是会替你那兄长说好话,他有你这么个妹妹,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看来我的嘴还是不如郡主的甜,毕竟如此自夸的话,我是说不出来的,但是听着就令人觉得高兴。” “就你还不会自夸?”江听澜在一旁听到这话都惊讶了,看着临真郡主指着谢晚棠开起了玩笑:“郡主,你该看看她身后的那条小尾巴,都快翘到天边去了。”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临真郡主说着,就朝谢晚棠扑了过去。 “哈哈——好痒!郡主!哈哈——,你得小心你的脚!好痒——哈哈哈——” 谢晚棠顾及临真郡主的脚不敢躲闪,还得忍着身上传来的痒意,笑得她肚子都疼了,江听澜在一旁看着,也笑得弯起了腰身。 第206章 消息 三人嬉笑打闹了许久,谢晚棠已经躺在罗汉榻上笑得无力动弹了,整个人发丝凌乱,气息急促,脸色潮红,眼尾还沁出来了泪珠,看起来就像被人蹂躏了一番。 不过,她也确实算是被临真郡主蹂躏了,笑得她腮帮子都疼了,好半天缓不过来。 临真郡主看着谢晚棠那副模样,眼神幽幽,嘴角的笑有些意味深长了,想来还是她比陆引鹤有福气些,如此绝色的画面倒是让她先看见了。 谢晚棠拍着胸口喘匀了气后,才坐直了身体,拿着手帕擦拭眼尾的泪珠,还不忘讨伐一番: “郡主,等你脚好了,方才这些我定然是要讨回来的。” 临真郡主笑着说道:“这么硬气呐?那我可等着了。” “到时候我就叫上听澜姐姐一起,想来两个人还是能压制住郡主的。” 临真郡主再次被逗笑了,她瞥了江听澜一眼,叫她?那还不如不叫。 江听澜在一旁掩嘴笑,神色温柔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嬉闹,不过其实谢晚棠叫上她也没什么用,毕竟这种事她确实是做不来,帮不上她多大的忙。 “刚刚玩闹得确实有些过火了,不过幸好郡主你的脚没被碰到。” 临真郡主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脚,那上面的青肿都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脚踝转着圈圈扭动了一下,只有轻微的不适感,她觉得问题不大,看向谢晚棠哀叹了一声: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偏我母亲不让我出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郡主着什么急?”谢晚棠端起茶碗喝着,方才笑得她嗓子都干了。 “我都多久没见到谢允安了,哪像你们两个,成天都能见到谢允初跟陆引鹤。” 江听澜闻言有些羞红了脸:“郡主,我也不是成天都见到的。” 临真郡主调侃道:“你要是想见,还能见不着?你但凡说上一句,那谢允初只怕天天都得上江府门口蹲着去见你。” 临真郡主的话实在是让江听澜无法招架,她干脆红着脸低头不语了。 临真郡主轻笑出声,扭头看向谢晚棠:“你上次来就跟我说,谢允安因为读书,都瘦了不少,那最近可有补回去些?” 谢晚棠摇了摇头:“别说补了,我二叔母给准备的补汤药膳流水一般送进了客院供他们三人补身体,结果一个两个不但不见胖,反而看起来还消瘦了不少,倒是我那个三哥哥,跟着混了几顿,下巴都圆润了。” 谢晚棠说着便想到了二叔母追着三哥哥骂的那个场面,自己都把自己给逗笑了。 “瘦了这么多......那不会变丑了吧?”临真郡主有些忧愁的靠在隐几上。 “那......倒不至于。”谢晚棠皱了皱眉,看了临真郡主一眼,不过也说不好,如果郡主真的很重视二哥哥样貌的话。 “唉,真的好想亲自去看上一眼啊。”临真郡主哀叹一声,视线下落,拿起桌上的琉璃珠子在手上把玩着。 那些琉璃珠子就是谢晚棠方才带过来的,数量不多,只十几颗,但颗颗圆润清透,如拇指指节般大小,一珠一景,别有一番趣味,要搜罗到这么多也是不容易的。 听谢晚棠说,这些珠子是谢允安搜集了好多年的,平日里很是喜爱,这回是担心她在王府里待着无聊,这才送过来给她解闷的。 琉璃珠子在她手中转动着,连带着她的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她抬头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朝对面两个人勾了勾手指。 谢晚棠跟江听澜对视了一眼,探过头去听。 “我想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得帮帮我......” 江听澜听着都瞪大了双眼:“郡主,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放心,我母亲看管得不是很严,不会被她发现的,况且,她现在整天想着寻摸那些个名门贵女世家子弟,才顾不上我呢。” 江听澜跟谢晚棠对视了一眼,在临真郡主的‘压迫’下,无奈点头应下了。 ...... 振阳王妃此时还真顾不上临真郡主,因为她刚得到了一个令她相当震撼的消息,她握住安嬷嬷的手不停的追问道: “这消息可靠吗?景行他不会是想诓我吧?该不会他是为了嫣乔胡诌出来的吧?” 安嬷嬷握住振阳王妃的手安抚道:“应当不是,我都仔细打听过了,消息的源头不是来自世子,而是来自桓安世子那边。” “先前桓安王嫌桓安世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便把桓安世子丢到了鸿胪寺去历练,桓安世子又跟咱们世子爷玩得好,他怕去了鸿胪寺无聊,便把世子爷也给捎带上了。” 振阳王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段时间他天天早出晚归的,晚上也不去遗梦河听曲了,问他他也没说,只说是干正事去了,我当时还纳闷他怎么突然长进了,原来是换了个地方去混日子了。” 安嬷嬷眼底闪过笑意,王妃这话倒是有些一针见血了,毕竟以她们世子爷那副德行,说是去干正事也没人信啊。 “你接着说下去。”振阳王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毕竟事关自己的亲女儿啊。 “先前不是有消息传进京来,说那些个周边的附属小国要派使者过来给圣上贺万寿节。” 振阳王妃也点点头,这事她也知道,前段时间,她家王爷就已经跟她说过了,那些小国递了文书上去,圣上也已经应允了,为了这件事,礼部跟鸿胪寺行人司那三处是忙得脚不沾地。 安嬷嬷继续说下去:“桓安世子正好负责接待那些使臣之事宜,便探听到了些内部消息,说那些小国有意跟咱们天齐联姻,想要求娶我朝公主。” 听到这,振阳王妃的脸色也阴沉了不少。 虽说万寿节在六月,但有些小国地处偏远,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已经出发赶往天齐了,如果真的有想要联姻的想法,那此时也确实是该有消息传到圣上面前去了。 振阳王妃已经在盘算着了:“宫里适龄的公主也就两个,庆宁公主早在去岁便已经定下了驸马,就剩一个徽音公主了,那来朝庆寿的使者起码有五六个国,那一个公主岂是够分的,圣上为了不偏颇,那必然是会选出王室宗亲之女封为公主前去和亲,我们这些人必然在其选择之中!” “这些都是景行跟你说的?”振阳王妃心里头还是有些存疑。 安嬷嬷摇了摇头:“不是,是世子爷在后院跟那些姑娘喝酒吹牛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的,然后就有小丫鬟来跟老奴禀报了,事关重大,老奴也是心中不安,便叫人去打听了这件事。” “果然从桓安王府里探听到了些许消息,不过桓安王府森严,下人嘴都严实得紧,也就桓安世子身边的下人吐露出来了一两句,再多的奴婢也就探听不出来了。” 振阳王妃不由的握紧了椅子把手,就是探听不出来才格外令人生疑,要是这种事传得满大街都是,她反而不会那么担忧。 “那你最近可有听说皇室宗亲之内的适龄女子着急定亲出去的?” 安嬷嬷思量着说道:“旁的倒不曾听说,唯有那承庆王妃最近在给柔嘉郡主打探那些个世家子弟,说是希望早点替柔嘉郡主给定下来。” 振阳王妃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上回她跟承庆王妃闲聊的时候,对方还说不着急,怎么这一转眼就已经开始在寻摸人要定事了? 这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这承庆王爷跟几位宗室都走得近,说不定就是得到些什么内部的消息了,所以这承庆王妃才会如此着急! 承庆王妃:不着急不行啊,眼看老王爷今年身体越来越不好,春寒料峭病起来,就是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一但有点子什么事,那可是要守孝三年的,柔嘉今年都已经十六了,这要是不赶紧先定下来,那三年后好的不都被别人挑走了嘛。 振阳王妃站起身来,在房内踱步了好几圈:“不行,这事我得好好打听清楚!” 安嬷嬷眉眼也不松泛:“王妃,这事外头都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开呢,咱们这么贸贸然就去打听,说不准还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振阳王妃又坐回椅子上,拍着自己的腿说道:“我当然不会去外头打听这种事,我又不是傻,王爷不是经常进宫与圣上下棋嘛,指不定会听到些什么消息,我晚上问问他就好了。” 安嬷嬷点了点头,看到自家主子如此焦心,还想着安慰一番:“王妃也不必过于忧心,凭咱们王爷跟圣上的交情,就算真要和亲,也断不会轮到咱们郡主头上的。” 振阳王妃脸色却更加沉重了:“话不能这么说的,越是因为如此,反而越要摆正了自己的身份,君臣之间,最是忌讳牵扯了。” 这下,两主仆都无言了。 ...... 谢晚棠跟江听澜把马车停在振阳王府的角门处,两人正忧愁的等待着,也没什么心思说笑了,都在想临真郡主先前提出的那个想法是否可靠。 听到声响,谢晚棠撩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就见临真郡主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头上还带着帷帽,若不是她认出了青骊,只怕都还发现不了。 临真郡主既不是大摇大摆的出现,也不是装扮成丫鬟出去,而是让青骊去找振阳世子后院中的诗雨借了套她的衣服,再让青骊装扮成诗雨丫鬟的模样,拿着振阳世子的令牌,出现在王府的角门。 临真郡主上了马车便把帷帽摘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嗐,以前从未想过,出趟府门还得用上这么麻烦的办法。” “这事着实是太过惊心了些。”江听澜没做过这些离经叛道的事,难免多思多虑。 临真郡主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嗐,没事的,你别想那么多,我哥后院里头的那些女人偶尔想出门买个胭脂水粉的,没法从正门出去,也不敢报到我母亲面前去,就用的这个法子,别在这杵着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待会都赶不上他们出宫门了。” “郡主放心,没那么快呢,起码得到申时末才会出来。”谢晚棠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叫马车连离开,一直停在这里也确实是打眼。 三人找了家离皇宫最近的茶楼,打算在里头等待,虽然说是最近的,但距离宫门还是隔了好长一段距离的,宫门情况是看不见了,不过好在能听到开宫门的鼓声,也就能知晓殿试的人什么时候出来了。 “遭了,我忘了给谢允安带礼物了,他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不回个礼怎么行!” 临真郡主惊呼一声,上下其手的摸摸了自己的腰腹暗袋,什么都没摸着,出来得太匆忙,连衣服头发都换了,那还能有什么东西能送的。 谢晚棠放下手里的茶碗说道:“郡主千辛万苦出来见我二哥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江听澜听了忍不住掩嘴笑,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临真郡主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还是冲谢晚棠眨了眨眼,眼里满是狡黠之色:“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想送点实际的。” 谢晚棠挑了挑眉,还要搞这些? 她视线落在桌面的点心上,指了指当中那盘桃酥说道:“那就送这个吧,我二哥哥喜欢吃香口些的点心。” 临真郡主笑着点了点头,觉得甚好,便让青骊去打包一份带走。 谢晚棠想了想,也让清月去打包一份椒盐牛舌饼,给陆引鹤带带去,咸口的,他应该会喜欢。 最后谢晚棠跟临真郡主的视线齐齐落在了江听澜的身上,江听澜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随波逐流的给谢允初带了一份枣泥山药糕。 “咚——!咚——!咚——!” 开宫门的鼓声响了,宫门开启,考生便能出来了。 谢晚棠几人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第207章 原则 宫门外。 谢晚棠跟江听澜下了马车等着,临真郡主不便在人前露脸,便没有下来。 江听澜看着那些走出来神色晦暗的考生,心里头不禁也开始有点紧张起来了,反观谢晚棠就淡然许多。 能笑着走出来的考生还真的没有多少个,不说各个如丧考妣,但脸色也显得格外沉重,也是,毕竟是圣上亲自监考,不是谁都能顶住此等气势压迫的。 陆引鹤谢允初谢允安三人并肩而行,在人群之中格外突出,谢晚棠甚至听见了旁边的小姐对着他们三人发出了惊叹之声,甚至有个小姐都已经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了。 谢晚棠看着陆引鹤那张俊朗的面容突然有些想笑,现在都如此招小姑娘动心了,等到发榜当日,穿上状元服制打马游街之时,指不定得招惹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了。 谢晚棠就这样一直盯着陆引鹤看,直到他走近了也不挪眼,引得陆引鹤都不禁有些失笑,靠近她低声询问:“好看吗?” 谢允初暗暗瞥了自家妹妹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声:简直没出息,我也长得很俊朗的好不好! 谢晚棠倒没有真的失神,她只是想知道,他真的有那么好看吗?然而事实证明,他确实很好看,毕竟当他靠近的时候,她的心跳就乱了。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这事不能落了下乘。 “不单单我觉得你好看,旁人也同样这般觉得。”谢晚棠说着,还朝他示意看了旁边不远处的姑娘一眼。 陆引鹤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看见两个含羞带怯看着他的姑娘,见他看了过来,便立马羞涩的低下头去,手里不停着揉着帕子,整个人都扭捏起来了。 陆引鹤脸上的笑容当即淡了不少,一张脸沉了下来,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谢晚棠的脸上,眼中饱含询问之色。 看着陆引鹤黑掉的脸色,谢晚棠反而笑了起来,果然,有什么比逗陆大人还有趣的事吗?如果有,那应该是下一次逗陆大人的时候。 “你不吃味。”陆引鹤语气肯定。 谢晚棠嘴角憋笑说道:“这有什么好吃味的,你长得好看是事实啊,我要是连这个都要吃味,那日后还活不活啦,不如泡在醋缸子里酸死算了。” 这下轮到陆引鹤有些吃味了,他前世可不就是泡在醋缸子里,活活把自己酸死的。 谢晚棠自个乐够了,便不想再逗他了,从身后拿出之前打包好的牛舌饼塞进他的手里。 “陆大人,吃味不如吃饼?我特意从茶楼里带过来给你的。” 陆引鹤的手隔着油纸感受到温热,心一下子就熨帖了不少,眼底的笑意再次泛滥开来。 谢晚棠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嘛,她家陆大人还是很好哄的嘛。 一旁的谢允初又瞥了谢晚棠一眼,不满的瘪了瘪嘴,真是难为他给她买了十五年的棠梨糕,这一朝有了情哥哥,就把他这个亲哥哥给忘脑后了。 谢允初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油纸包,算了,他也有。 谢允安看着有些幼稚的两位兄长,脸上挂着笑,心里头却有些说不出的闷,终于考完了,好像现在就等着尘埃落定了。 其实大概能猜测到是什么结果了,但似乎又还想再给自己留一点幻想的余地。 谢允安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到别处,扫视着周围神色各异的人,或是轻松,或是欣喜,或是黯然,或是悲哀,或是失望,但无一人同他一般。 他这一晃眼,就仿佛在马车前看见了一个极为眼熟之人,鬼使神差之下,他脚步不受控制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青骊见谢允安走近,低头含笑,行了一礼,然后很识趣的走远了几步。 “郡主......”谢允安的声音有些发虚,他不敢确定里面是否坐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亦或者这只是他考试考累了,出现的幻觉。 车窗帘子从里头被掀开,一张娇艳的笑脸出现在眼前,谢允安的心高高浮起,又猛地下坠,他脑海中那些原本只是黑白的幻想在这一刻填上了各种色彩,这个世间,仿佛在发光。 “谢允安。”临真郡主一声呼喊,直接将谢允安从虚幻拉入到现实。 “谢允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读书很辛苦吗?不过你放心,还是很好看的,但是后面要多吃点呢,胖点才更好看。”临真郡主在马车内扭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车窗上跟谢允安说话。 谢允安却只是微微仰头注视着临真郡主,听着她的絮叨,耳朵有些空鸣,丝毫不在意她话里话外的好看与否,只是不自觉的咧开了嘴角。 “谢允安,你怎么不说话?总不能是考傻了吧?还是生病了?”临真郡主挺直腰杆,伸手探出去想要去摸他的额头。 谢允安看得心惊,担心她从马车上摔下来,连忙靠近了一大步,一只手搭在了车窗上,紧挨着她撑着身体的那只手。 临真郡主的手顺利抚上了谢允安的额头,她仔细感受了一番,没什么很大的异样感:“是有点热,但是不烫,你有没有感觉难受。” 谢允安摇了摇头,鼻尖感受到了一抹馨香,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耳朵通红一片,热得他都有点难受了。 临真郡主缩回马车里,趴在车窗上叹了口气:“唉,怎么办,谢允安,我不喜欢傻子的。” 谢允安闻言立马回过神来:“郡主,瘦了会补回来的,读书不辛苦,我没有不说话,也不是考傻了,更没有生病,我有在听的......”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临真郡主‘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还是傻......怎么办,可如果是你,好像就喜欢了。” 因为是你,原则就不是原则了。 谢允安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烧起来了,面对这样热烈的临真郡主,他似乎有些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可是内心却欢喜得好像在放烟花。 “郡主......我......” 临真郡主盯着他笑眯了眼,真的好单纯啊,越来越喜欢了怎么办? 谢允安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端起平日里那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冷静的看着她温声问道:“郡主怎么出来了?脚可好些了?” 临真郡主眼底闪过笑意,哇喔,变脸变得真快,真有意思。 “还没好,但是想见你,便偷偷溜出来了,可难了。” 谢允安听得心疼,神色动容,他这才发现,临真郡主的装扮确实与之前的不太一样,他哑着嗓子问道:“郡主不问我考得如何?” “不用问。” “郡主就这般信任我?” “谢允安,我是相信我自己,你且安心做好自己便行。” 谢允安闻言有些诧异,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临真郡主的波澜壮阔,却没想到,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撩起惊涛骇浪扑向他。 临真郡主却笑得坦然,她并不需要男人任何承诺性的话语,况且情爱这种事到了最后,谁负谁还不一定呢,她堂堂临真郡主,难道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简直是笑话! 谢允安也笑了,这段时间的所有压力,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纾解,却又突然有些想感慨,他谢允安,何德何能啊。 临真郡主看了眼远处的谢晚棠几人,也从马车内拿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了谢允安面前:“呐,送你的,旁人有的,你怎么会没有呢。” 谢允安伸手接过,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无声的笑了,他怎么会没有,他很多啊。 “哥——!” 谢允修不知从哪蹿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谢允安的身上,他手里的油纸包差点被谢允修扑过来的手打飞出去,惊得他用力的抱进怀中,但也感受到了油纸包内似乎有糕点碎掉的声音。 临真郡主也被吓了一跳,跌坐回马车上,不小心碰到了那只伤脚,惊呼出声:“啊——!” “郡主!你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谢允安着急的询问着。 青骊也注意到了马车边的事,她立马跑过来踏上马车去查看郡主的情况。 临真郡主的情况着实算不上好,她跌坐回去的时候正好磕到了那只受伤的脚,疼得她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脚疼~~” “郡主,您忍着点,让奴婢看看情况。” 青骊先扶端正临真郡主,这才小心翼翼的脱下她的鞋袜来替她查看,没看见什么外伤流血,也不见青肿加剧,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青骊搓热了双手小心翼翼的覆盖在临真郡主的脚踝上,轻轻的帮她揉着。 “嘶——!”临真郡主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咬紧了牙关,随着青骊的动作,脚上的疼痛才渐渐散去。 谢允安虽没得到回应,但是马车内的动静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头也是焦心不已,看向谢允修时就带上了怒气:“平日里教你的言行举止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吓到郡主的。” 谢允修也是被吓了一跳,对视上谢允安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都颤了一下。 天!好恐怖的二哥! 临真郡主让青骊帮她穿好鞋袜,重新从车窗探出头来,看见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寻常,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谢允修看见她就跟看见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就差跪下拜一拜了:“郡主,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吓你的,我跟你道歉。?” 临真郡主诧异的眨了眨眼,有这么夸张吗?她看向谢允安喊了一声:“谢允安?” 谢允安原本的怒气就这样被强行打断了,他扭头看向临真郡主之时,眼底脸上只余担忧:“郡主,脚还好吗?要不要去找大夫看一下?” 临真郡主摇了摇头:“没事,就只是不小心磕到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听到这话,谢允安才稍微安心些,语气也格外温柔:“那就好,郡主有事便要说,不要瞒着我。” 临真郡主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谢允修亲眼见证了自家哥哥的变脸场景,他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这是他哥?这居然是他哥! 他又扭头看向了临真郡主,满眼艳羡,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待遇?! 临真郡主看着谢允修那生动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你弟弟还挺有趣。” 谢允安闻言,幽幽的看向了谢允修,很有趣吗?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了。 谢允修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向谢允安,对上他那双眼时,不由的咽了口唾沫,脚步挪动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感觉背脊骨寒凉一片,这样的二哥让他感觉比刚才暴怒的二哥还要恐怖,他小时候那些阴暗的记忆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这让他不可控的打了个寒颤。 “那、那、那什么,我、我、我饿了,先回去洗澡了,就不打扰你们睡觉了。” 谢允安闻言又瞥向了谢允修,他这张嘴,看来是没必要留着过年了。 谢允修见自己说完他哥又扭头看着他了,似乎也意识到他哥在想什么,直接捂着嘴慌不择路的转身跑掉了。 临真郡主原本还是笑着的,看到谢允修的样子这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允安有这么可怕吗?她扭头看着谢允安。 谢允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临真郡主表达了歉意:“郡主莫怪,小弟性子活跃,话不经脑,我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的。” “无妨,我觉得他这样也怪可爱的。” 谢允安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早有决定。 谢允修跑着跑着,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临真郡主正笑着跟他哥说话,他哥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嘀咕,这个临真郡主能把他哥都威震住,显然是更恐怖的存在了。 可是谢允修也不想想,整个大房二房里头,好像也就他一个人这么惧怕谢允安了。 谢允安看了下天色,提醒道:“郡主,天色不早了,你是偷溜出来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临真郡主也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喊了远处的谢晚棠一声。 她是怎么出来的,便还是怎么被送回去的,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被振阳王妃发现一点端倪。 第208章 至于 当晚,当振阳王妃跟振阳王躺在一处准备歇息的时候,振阳王妃拉着振阳王问起了白天她听到的那个消息。 振阳王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又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你打哪听来的?没有的事,你可别在外头瞎说,现正逢多事之秋,你可别添乱。” “我哪里添乱了嘛,这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才来问你的嘛。” 振阳王实在是太困了,不耐心去听这些内宅妇人之间瞎说八道的八卦之事,便拉上了锦被,背对着振阳王妃说道: “总之这事你不要在外头乱说些什么,我困得很,明天还要上早朝呢,你别扰我睡觉!” 振阳王妃不满的瘪了瘪嘴,还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听到对方已经打起了鼾声。 算了,反正她也知道了,方才他都在警告她不要泄露出去了,想来这事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了。 振阳王要是知道了自家王妃的想法,只怕也会无奈扶额,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告诫她不要乱传谣言了罢了,免得给他增加事来忙。 但奈何振阳王妃现在只一心沉浸在自己所听到的流言当中,她觉得都说无风不起浪,还是要早点替临真郡主定下婚事的好,毕竟她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远嫁他国。 只是思量来思量去,都没想到哪个合适的,要么位高权重,牵扯过深不合适,要么人品浪荡,相貌平平她看不上, 如此反复辗转了半夜,迷蒙临睡之际,她的脑海中,又想起来自己女儿提起的那个谢允安...... 同样没法睡的还有谢允修,他正裹着自己的被子坐在床榻上,而谢允安则满身寒意的站在床前盯着他,他的哈欠打到一半,被盯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天老爷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哥要在大半夜,他睡得正香的时候,跑到他的房间里,把他提溜起来背礼记啊! 而且还是以兄长爱护弟弟,担忧弟弟学业之名,所以不辞辛苦的半夜跑过来监督他的学业进度! 谁家好人大半夜拿着一根藤条跑过来监督学业的!他辛苦了这么多天,不用睡觉的吗! 谢允修满脸郁色,一边打瞌睡一边背着,一但语句断了超过半息,他就能听见那藤条自空中挥舞时所发出来的破空之声,直接吓得他瞌睡虫都要连夜卷铺盖跑了。 直到四更锣声响起,谢允修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谢允安才拿着藤条悠哉悠哉的走了,临走前还放下一句话:“明晚继续。” 谢允修顿时如丧考妣的瘫倒在了床榻之上,对着床顶的帷幔发出了一声咆哮,在门外守着的凌风闭着眼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 凌风睁开眼迷蒙的看了眼谢允修的房间,没再听见什么声响后又闭上眼靠在了廊柱上,反正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的,他都已经习惯了。 等自家主子习惯习惯就好了。 谢允修表示自己习惯不了一点,他想不明白,明明这种事已经消停好几年了,怎么他哥就又突然翻出来了,难道就是因为他下午不小心吓了临真郡主那一下?至于吗?他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谢允修看着桌上那包碎成渣渣的桃酥笑着表示,怎么不至于呢? ...... 殿试终于考完了,虽然结果未出,但是客院中三人身上压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卸下一大半了。 谢允初跟谢允安也搬离了客院,两人走的时候居然还觉得有些不舍,毕竟住了这大半个月的,都习惯了,回想起那种没日没夜读书时的感觉,还怪让人放不下的。 陆引鹤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将人送出了院门,他一点都不会放不下。 看着有些空落落的院子,他想起来某个原先住在这里的人,脚步一转,就去了栖然院。 院子里,陆幼泞正在和谢晚意玩着秋千,谢晚棠躲懒,躺在树下阴影处放着的美人榻上,团扇遮面,呼吸平稳,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陆引鹤站在门口等着,清月走过去跟谢晚棠禀报:“小姐,表少爷过来了。” 听到‘表少爷’这三个字,谢晚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拿下了脸上的团扇,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陆引鹤,示意清月去搬张椅子过来,放在她的美人榻旁边。 都不用谢晚棠开声邀请,陆引鹤已经很自觉的走过去坐下了。 如月将原本的茶碗撤下,重新给换了茶盏,她想给两人倒茶,却被陆引鹤伸手接过,亲自给谢晚棠倒了茶。 陆幼泞带着谢晚意过来跟他打招呼。 “哥,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回去啊。” 陆幼泞脸上的笑一瞬间就没有了,嘴巴也瘪了,虽然没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连带着谢晚意也着急了,陆幼泞住在这的时候,她好歹还能过来挤一挤,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说说悄悄话什么的,别提多有意思了,可现在陆幼泞要是回客院了,那她怎么办。 于是,谢晚意疯狂的朝着谢晚棠挤眼打眼色,企图能让谢晚棠开声将陆幼泞留下来。 谢晚棠眼中含笑,当做没看见,并没有吱声。 陆引鹤看着这两人生动的表情,笑着看向了谢晚棠说道:“看来很喜欢跟你住在一起,都乐不思蜀了。” 陆幼泞点头如捣蒜的表示:“那当然!我喜欢跟晚棠姐姐住一块,舒心极了。” 陆引鹤闻言看着谢晚棠时的笑眼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该好好努力努力了? 谢晚棠似乎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冲他挑了挑眉,哪有那么容易! 陆引鹤闷笑一声,收敛住神色严肃的扭头看向陆幼泞:“你晚棠姐姐不同意,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客院住吧。” 陆幼泞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哥,是她耳聋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别理会你哥哥,去玩吧。”谢晚棠瞪了陆引鹤一眼,怎么能这么败坏她的名声! 陆幼泞冲着自家哥哥做了个鬼脸,伸手拉着谢晚意回去荡秋千了。 陆引鹤看着,有些感叹:“幼泞在你这,倒是活泼了不少。” “晚意是个好动的,两人整天凑在一块玩,连带着幼泞也就活泼了不少。”谢晚棠说着,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干净,又自在的躺回在了美人榻上,总归也不是有外人在。 陆引鹤看着她那副放松下来后舒心自在的模样,眼底满是柔情,若是日后,他买个院子,每日下了值之后,回来就能看见她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身旁还有一两个小娃娃环绕嬉戏...... 陆引鹤手握成拳,抑制住内心的想法,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了,否则,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 陆引鹤将思绪拉回,他回想起前世陆幼泞总在暗处偷偷看谢晚棠时的样子,悠悠说道:“幼泞以前也很喜欢你。” 谢晚棠先是有些诧异,当看见陆引鹤的神色之时,她便大概明白了他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吗?可我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很深的印象。”谢晚棠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实翻不出很多关于陆幼泞的记忆出来。 “她胆子小,不敢靠近你,不过常常会在角落里偷偷注视你。” “为何?我与她难道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你......救过她的命。”陆引鹤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沉重。 谢晚一下子从美人榻上惊坐起来,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引鹤:“我救过幼泞的命?怎么可能?我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引鹤垂下了眼眸,遮盖住眼底晦暗的神色:“前世,我带着幼泞寄居在谢府,谢碧蓉对我跟幼泞的到来颇有怨气,那时候,谢碧蓉几乎是将幼泞当做粗使丫鬟收在身边,时常磋磨她,幼泞很懂事,从来不跟我诉说她的委屈,我当时一心扑在科考上,便也只当幼泞是跟在谢碧蓉身边当做陪玩。” “直到有一次,谢碧蓉知道幼泞老家在淮安,而淮安离海很近,她便想让幼泞下水去展现一下自己的水技,供她娱乐,幼泞推脱说自己不会水,谢碧蓉不相信,便直接叫人将她丢进了池塘里。” “幼泞确实不会水,她在水里拼命扑腾叫喊求救,然而谢碧蓉却无动于衷,恰巧此时你从花园里经过,喊了人将幼泞从池塘里救上来,这才保住了幼泞的性命。” 陆引鹤说着,沉吟了一会,站起身来为谢晚棠的空茶杯里添茶:“如果当时不是有你在,幼泞大概就要陨落在那口池塘里了。” 听陆引鹤这么一说,谢晚棠总算是想起来了,她皱着眉看向陆引鹤:“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还以为只是府里的一个小丫头。” 她当时还教训了谢碧蓉一番,谢碧蓉不服,这件事后来闹到了祖母那里,谢碧蓉还被罚跪了半个月的祠堂。 陆引鹤定定的看着她:“可就算是这样,你也是出手相助了” 谢晚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端起了茶杯:“我只是看不惯谢碧蓉的作为,丫头要是犯了错,打骂责罚都可以,但万万不该拿其性命来开玩笑。” 说罢,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陆引鹤闻言,看着她问道:“倘若,那个丫头真的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呢?” 谢晚棠将空茶杯放下,往陆引鹤那边推了推,面上的神色严肃了不少:“谢府,可不是三房的一言堂,但凡涉及人命之事,在内院,就该上报到当家主母面前,由其来定夺,在外院,就该上报到府里老爷面前,由其来决策,这,才是规矩!” 听谢晚棠如此严肃的说着这些,陆引鹤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再次拿起茶壶替她添茶水,看着茶水从壶口缓缓流向茶杯,他仿佛能预见,今后他的后宅有她,该会有多么安稳妥当。 谢晚棠:咳咳,某些人,太长远的事不要想那么早,免得晚上睡不着。 陆引鹤没在谢晚棠的院子里待多久便走了,走的时候顺带将陆幼泞也带回去了,这回陆幼泞倒没有闹脾气,而是乖乖的跟着哥哥走了。 反倒是谢晚意,唉声叹气了一番,小小年纪就踏上了沉重的步伐。 ...... 殿试的成绩出来得很快,不过短短三天,高中的红榜就已经于皇城门口贴出来了,与此同时,一甲状元、榜眼、探花的三队报喜官兵骑着马从皇城奔出,朝着各个方向奔跑而去。 其中有两队人马同属一路,一前一后,极为打眼,惹得百姓好奇跟随,看是哪两家,居然一同考中了一甲。 然而待跟到了目的地,皆是瞪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巴,两队报喜人马居然皆是停在一处府门前。 谢府的大门早早就打开了,府内,谢泉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摸了摸身上崭新的绸衣,神气昂扬的站在正门旁的倒座里等候着。 虽然觉得自家三个少爷未必都能考中一甲,但是好歹有个会元的表少爷在啊,说不定就能给谢家带来一场大喜事,大荣耀呢。 谢泉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耳朵还是尖的,报喜的人马刚一走进街口,他就从倒座里快步冲出去了,动作麻利得,都不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身后的小厮差点没能跟上他的步伐。 谢泉站在大门前竖起耳朵听着,就听见先是锣鼓声传了过来,再就是念唱的官员一路高喊: “恭喜贵府陆引鹤陆公子高中殿试一甲状元郎!恭喜贵府陆引鹤陆公子高中殿试一甲状元郎!......” 谢泉将念唱的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激动的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表少爷果然高中了状元!咱们谢府也是蓬荜生辉了!快!快!快!快去将表少爷请过来!” 经过前几次的冲击,周围的下人也算是井然有序,不曾错乱了,报喜的报喜,通知的通知,撒喜钱的撒喜钱,一副热闹宣和的景象。 那些报喜的官兵收了满满一兜子的铜钱,好话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都听说这谢家大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第209章 探花 然而还没等谢泉那股高兴劲给消下去半分,又一队报喜的人马敲锣打鼓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恭喜贵府谢允初谢公子高中殿试一甲探花郎!恭喜贵府谢允初谢公子高中殿试一甲探花郎!......” 谢允初!一甲!探花!当这几个名头在谢泉耳中炸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脑袋都一片空白了。 天老爷啊!他家大少爷居然考中探花了!谢家又要出探花及第了!谢家的门楣从此要发光发亮了!谢家、谢家、谢家...... 谢泉太过激动,又一次撅了过去。 这回,那些小厮也有经验了,都用不着去喊刘大夫,几个人合力,掐人中的掐人中,揉太阳穴的揉太阳穴,按后脖子的按后脖子,不一会儿,谢泉便睁开了双眼。 有小厮见状,立马朝着谢泉大声叫喊了起来:“谢管家!谢管家!你赶紧清醒清醒,大少爷的喜报还没接呢!” 这句话就相当于是一碗十全大补汤,谢泉一听这话,便立马恢复了所有神思。 是哦!大少爷的喜报还没接呢!谢泉一个激灵,身体内升腾起一股气,立马支撑着他站直了身体,满面红光的去迎那些报喜的官兵。 谢允初被人带出来的时候,还满脸发懵,脑袋一片空白。 他?是探花?他?居然考上了探花?他......的爹啊!!他考上了探花!! 相比较于谢允初,陆引鹤则显得从容淡定许多,毕竟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而且他这份从容,在谢允初的对比之下,就更明显了,连谢泉跟报喜的官员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连一向稳重的谢老夫人听到自己的大孙儿居然考中了探花郎,都忍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忙让人扶她出来看那报喜的官兵,想要亲耳听听那些官员的报喜之声。 当听见“恭喜贵府谢允初谢公子高中殿试一甲探花郎之时”,谢老夫人的眼眶瞬间浸满了泪水,这样的报喜之声,她四十年前也曾听过。 那时,那个人是她的夫君——谢则启。 她的谢郎,她的启哥,她的老爷。 谢老夫人看着被人群簇拥在当中,满脸无措又欣喜的谢允初,回头看向她时展露的笑脸,依稀间,她仿佛看见了四十年前的谢则启在向她招手。 启哥,你看见了吗?咱们的孙儿,一如你当年那般风姿绰约! 谢允初跟陆引鹤被报喜的官兵接走了,待会要举行状元榜眼探花游街,从宫门口开始,绕皇城一圈。 谢老夫人拿着帕子擦拭了眼角,忙跟于氏说要准备祭祀的用品,她要开祠堂酬谢祖宗,这一次,她得亲自进去上炷香才行。 于氏忙点头应下,她也拿起帕子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她的内心里头也是一阵激动,谢允初能考上这个探花属实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想当年,老太爷也是探花郎,仕途畅顺一路做到了二品大臣,要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早早去世了,那现在的谢府可就不是如此门庭了,想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现如今谢家又出了一位探花,前途一片光明啊。 于氏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只有谢家好了,他们二房才能更好,是以,谢允初能考上探花,她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他高兴,更何况,她的儿子考得也不差啊,也足够她荣光一辈子的了。 是的,被叫出去抄抄录中榜名单的小厮也将名单抄录回来了。 二甲第十六名。 谢允安看着这个成绩,脸上的神色平静到有些淡然。 若是放在之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绝对是能开心到从做梦都笑醒的程度了。 只是现在,心里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甘心。 松了一口气是在于,他真的尽力了,不甘心是在于......就是不甘心! 这样的成绩,只怕也是入不了振阳王妃的眼的。 可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出谢允安的异样,谢允修在一个接一个的惊雷中开心得满府乱窜,他抱着谢允修开心得蹦跶个不停,全然忘记了这几天谢允安让他背书到四更的事了。 “哥,咱们去看大哥跟引鹤哥游街吧,三妹妹肯定早就定好临街的厢房了。” 谢允安其实也没什么想去看的欲望,但还是被谢允修拉扯着上了马车。 ...... 振阳王府。 “二甲十六名?!名次这么好?!” 连振阳王妃听到这个名次,都不由的在心里诧异了一下。 原本以为上回谢允安那个名次已经是上限了,没想到这回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考试还能进步如此之大,这个谢允安也还算是有点本事了。 “是,这是刚让下人抄回来的榜单,您过过目。”安嬷嬷将一本名册递到了振阳王妃面前。 振阳王妃接过,先是翻到后面看了眼谢允安的名次,又重头顺着往后看,当看到探花之时她便停住了。 “这谢允初也是谢家的是吧?” “是,谢家大房得,谢绍骞之子,比谢允安大了一岁,这谢允安还有个弟弟,一直没用荫封的名额,今年也靠自己考上国子监了。” 振阳王妃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些许称赞之色:“这谢家的书种不错,一个两个的都是读书的料,倒也不负他们书香世家的名头。” 安嬷嬷笑着点头应和,虽然振阳王妃目前对谢允安的态度和缓了不少,但带有偏颇的话她还是不能过多说出口的。 振阳王妃随意的将名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喝着,呡了一口后才悠悠问道:“嫣乔这几天都在干嘛呢?” 安嬷嬷回忆了一下手下人报上来的消息:“郡主这段时间都在漱玉阁待着呢,连花园都少去,很是安分。” 振阳王妃轻笑出声“她还会有安分的时候?也就是你看着她长大的,所以才觉得她处处都好。” “奴婢哪怕不是看着世子郡主长大的,也知道咱们世子跟郡主是顶好的。” 振阳王妃轻哼一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翘起的嘴角还是昭示她的小得意,听到旁人称赞自己的儿女,总归心里头还是有些得意的。 “也罢,这两天我都没空过去看看她,现得了闲,便过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好了。” 说着,振阳王妃便站了起来朝外走去,安嬷嬷紧随其后。 厅堂内,只留有半盏热茶散发余温,一阵清风从门窗钻入,掠过桌上的名册,册页随风翻动,最后留在了写有谢允安名字的那一页上。 第210章 春色 漱玉阁。 临真郡主拿着新鲜出炉的那份榜单正躺罗汉榻上,要不是脚还没完全好利索,她都恨不得直接在榻上打滚,来表达她此时激动的内心。 二甲第十六名!她家谢允安怎么能这么厉害!一次考得比一次好! “青骊,你看,谢允安真的好厉害,这次又进步了好多!”临真郡主将名单递给青骊看,说出的话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青骊接过看了一眼,也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只不过夸的是自家的主子:“郡主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那是!”临真郡主从青骊手里拿回那个榜单,看着上面谢允安的名次有些自得:“也不看看我是谁!” 等笑够了,临真郡主才翻身将软枕压在身下,哀叹了一声,闷声说道。“可惜,不能亲自出去看一看他,他现在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青骊蹲下身来哄着:“那郡主便好生修养着,将脚养好了便能出去了。” 临真郡主瘪了瘪嘴:“其实见了说不定也没什么好的,母亲还没有松口呢,上回我见他瘦了那样多,就知道其实他心里头也不好过,” “郡主,要是王妃一直不肯松口,您会怎么样?”青骊试探性的问道。 “不能怎么着,他不能带我私奔,我也不会跟他私奔,我可是圣上亲封的临真郡主,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令振阳王府蒙羞的事情来!” 青骊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郡主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如今看来,郡主还是很清醒的嘛。 但就是因为清醒,才会觉得有时候太过随心所欲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青骊,你说,其实我打马球那天是不是也不该这么冲动的?” “郡主不是冲动,只是随心而已。”青骊宽慰道。 临真郡主瞥了青骊一眼,这有什么区别吗? 临真郡主也不想吭声了,她将头埋进软枕里。 青骊看着如此沉闷的郡主心里头也难受,端起一旁的茶水点心哄着她:“郡主,要不喝点这个花蜜茶吧,奴婢还放了您最爱的蜜桃干,很是香甜。” 临真郡主看都不看直接将脑袋瞥到了另一边:“不想喝。” 青骊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哄着:“那郡主看看这酥酪如何?可香甜了。” 临真郡主又将脑袋瞥到了另一边:“不想看。” “......”青骊也无法了,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振阳王妃站在房门口听着里头自家女儿发出来的动静,门前有屏风挡着,所以里头人的看不见门口站着的人,当然,振阳王妃也阻拦了想进去禀报的下人。 她安静的听着里头传出来的牢骚,直到里头彻底安静下来,她也不曾抬脚踏进去,反而扶着安嬷嬷的手转身离开了。 两人在花园里头转悠了好几圈,直到振阳王妃走疲乏了,这才停下了脚步。 看着园子中满园春色,百花齐放的喧闹场景,振阳王妃的视线却落在了路旁开得最娇艳的那株上。 安嬷嬷的视线随之看了过去,笑着说道:“去岁入冬前,奴婢还说这株牡丹没养好,看着蔫蔫的,怕是熬不过这寒冷的冬天,还是王妃说好歹还活着就别扔了,让花匠给移到角落处,没想到这冬去春来,还真让它给挺过来了,如今开得花也是整个园子里最好的。” “花儿嘛,用心呵护,勤加施肥,好生除虫,无论到了哪处,都能活下来的。”振阳王妃伸手抚过那朵开得娇艳,眼里的神情很是复杂。 安嬷嬷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一旁安静的陪着。 最终,振阳王妃也只是叹息了一声。 也罢。 “安晴。”振阳王妃看着前方,语气悠悠的喊了一声。 “奴婢在。”安嬷嬷立马回应。 振阳王妃这一次的语气倒是强势了不少:“你再派人去将那个谢允安的父母打探清楚,尤其是那些个后宅之事。” 安嬷嬷闻言眼前一亮,立马点头应下:“王妃放心,奴婢定会让人用心打探。” “走罢,陪我好好欣赏一番这满园的春色。” “王妃小心着些,这石子路沾了水,有些滑。” “放心,本王妃还没到走不动这石子路的时候。” “奴婢知道,只是搀着您奴婢才安心。” 一主一仆,一脚一印,踏入这满园春色当中。 ...... 临街的包厢内,江听澜带着堂弟堂妹已经先一步到底在那处等着了,当看到谢晚棠过来的时候,她眼眶里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就连鼻头也是红晕一片,叫喊谢晚棠时甚至能听见嗓音有些许的哑意。 “晚棠妹妹。” “听澜姐姐莫不是因为听到我哥考中了探花,激动得哭了?”谢晚棠笑着打趣道,想要缓解一下江听澜的情绪,免得她待会又激动得哭出来,那她可不知道要怎么抱着她来哄她好了。 江听澜果然收敛了不少情绪,嗔了谢晚棠一眼:“哪有你这般说自己哥哥的?他高中了探花,难道你不高兴激动吗?” 她在府里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连她的几位叔母都在笑着打趣她。 她临走之前,还听到了母亲在跟祖母商议,说是不是趁这个好时候将她跟谢允初的亲事定下来,算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她也是听到了这个,才会情绪如此激动的。 谢晚棠笑着拉起了江听澜的手,怎么会不激动呢?料她再如何能想,也想不到她哥居然还能高中探花郎,这结果可比前世好太多太多了。 第211章 香囊 “江小姐,你可不知,我这三妹妹向来嘴硬,她在出门前只怕是躲在某处狠狠哭过一场了,现在脸上不知扑了多少粉才遮盖住她那双肿眼。” 谢晚棠还没说什么呢,门外的谢允修便先蹿了进来开始拿谢晚棠逗趣了。 江听澜‘噗呲’笑出了声,忙拿起帕子掩饰,却还是被眉眼间的笑意给出卖了。 谢晚意拉着陆幼泞的手站在一旁,两张小脸一副看戏的小表情,显得格外灵动。 谢晚棠不满的叉着腰怒视着谢允修:“三哥哥,二叔父有时候是不是恨不得你出生之时是个哑巴?” “诶,三妹妹,你这样想就不厚道了,要不是我这张嘴,这江小姐现在眼眶还是红的呢。”谢允修怕挨打,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另一边。 谢晚棠说不过谢允修,转头看向了谢允安:“二哥哥,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猜你今晚也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吧。” 谢允安闻言,嘴上挂起了一点弧度,在谢晚棠的眼神示意下,扭头看向了谢允修,他还没开口说什么,谢允修就先炸毛了,一下跳到了谢晚棠的面前:“三妹妹,你这样做可就更不厚道了!” 谢晚棠叉着腰摇了摇头:“对付你,用不着那么厚道。” “你、你、你......”谢允修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窗外,有锣鼓之声传了进来,谢晚意的反应最快,忙拉着陆幼泞趴到窗边去看,只是看到了一点前头举牌匾的人就兴奋得在那里叫嚷了。 “三姐姐,江小姐,你们快来看,幼泞哥哥跟大哥要过来啦!” 谢晚棠跟谢允修对视了一眼,偃旗息鼓了,好吧,先看热闹要紧。 谢允修被江望拉着走到了最里的那个窗户,江听澜则是被堂妹拉着跟谢晚意陆幼泞凑到了一块。 谢允安负手行走到了另一边的窗台旁,谢晚棠脚步顿了一下,跟着走到了他身侧站定。 谢允安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人,侧开了身子来站,给她预留了最好的视角。 谢晚棠听着逐渐靠近的锣鼓声,旁边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在游街的人身上了,她才突然开声说道: “二哥哥,任何结果未出之前,都不要先想着妄自菲薄,要知人定胜天,不到最后一刻,你又怎么知道不会如你所愿呢?” 谢允安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谢晚棠,谢晚棠扭过头正对上他的双眼,接着说道:“况且,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二哥!” 谢允安心里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动,他抬手揉了揉谢晚棠的脑袋:“晚棠,谢谢你。” 谢晚棠不想将气氛搞得这么肉麻,便笑着解释了一下:“不用谢,虽说我待二哥哥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但也掺杂着些许私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不过若是二哥哥真心想感谢我,那今年给我包的压岁钱便大份一些吧,我不嫌钱多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允安眼底浮现出笑意,脸上的冷意在这一刻融化了不少,他沉声应了一句:“好,今年把允修的那份也都留给你。” 谢晚棠用力点头,朝谢允安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这个主意非常棒! 外头锣声已近,底下还响起了许多姑娘的说话喧闹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前头开路的官兵过后,就是三头高大的红棕大马,陆引鹤身穿大红色状元制服,骑马走在当中,马步比旁边的榜眼探花走得快半个马身。 今天的天光很好,一身红衣更衬得陆引鹤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嘴角上那淡淡的笑容更显得他谦和温润,招惹得那些胆大的姑娘叫嚷着要让他当自己的夫婿,纷纷将手里的香囊朝他丢去。 谢允初满身矜贵,剑眉星目的眉眼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傲然了,但也恰恰是因为如此,所以同样吸引了许多姑娘的青睐,纷纷将手里的香囊砸向他。 榜眼看着年纪比旁边的两个大了不少,下巴还留了一小撮胡子,看样子估计早就成亲了,所以两侧没有一个小姑娘对他扔香囊,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 陆引鹤一边躲避着周围的香囊,也得亏两旁的探花跟榜眼能帮忙抵挡一下,落在他身旁的香囊不是很多。 倒是难为了谢允初,因为替陆引鹤抵挡,扔在他身上的香囊反而是最多的,有些姑娘的手也是真准,扔过来的时候就挂在他身上了,他又不敢上手去拿开扔掉,只好顺着马行走的劲将身上的香包给抖下来。 陆引鹤憋着笑意,视线却一直在扫视两旁的酒楼茶馆,他知道谢晚棠一定会站在某个窗前来看他。 所以,当看见谢晚棠的时候,他立马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笑意都放大了不少。 上一世,她都没能来看他的游街之礼。 三小姐,终不负所期。 谢晚棠的目光与他的互相交汇,似是读懂了他眼中之意,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陆大人,我与有荣焉。 一瞬,陆引鹤脸上的笑容尽数绽放,状元郎一笑,果然动人心弦,引得街上不少女子尖叫连连,底下朝着陆引鹤呐喊扔香囊的姑娘愈来愈激烈。 谢晚棠低头看了一眼,在陆引鹤骑马走近之时,也学着那些姑娘的样子,摘下了腰间的香囊,朝着陆引鹤丢了过去。 陆引鹤眼尖,但手更快,一伸手便将那个香囊给接住了,他有些得意般朝着谢晚棠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香囊,随后很自然的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有大胆的姑娘立马高声喊道,方才状元郎接中的是她丢出去的香囊,而且这样喊的还不止一个,且喊得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高亢。 有两个姑娘喊出了同样的话,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私下里有什么过节,互相喊得红了眼,竟然当街就开始互相推搡打闹了起来,一时之间周围还围拢了不少百姓。 百姓的眼睛在互相推搡的姑娘身上以及打马游街的状元郎身上来回游动,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哪个更加吸引人了。 直到那状元郎骑着马走远了,众人才依依不舍的从打闹的女子身上收回视线,忙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队伍去。 江听澜侧头看了谢晚棠一眼,心里头有些艳羡她的大胆,因为她就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212章 对骂 “芜湖——!大哥!引鹤哥!我在这!我在这!大哥!引鹤哥!我在这!看看我啊!......” 谢允修靠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在谢允初跟陆引鹤经过的时候朝他们挥手示意,那破铜锣似得嗓子在那里拼命的喊,也不怕把自己给喊哑了。 在人都走远了之后才收住声音,感觉不知道从哪里丢过来一些东西沾到了他的脸上,他刚开始还以为是下雨了,等拿下来一看,居然是瓜子壳! 正当谢允修疑惑的时候,隔壁窗边传来了嘲笑声:“谢允修,你再将身体探出去一些,小爷今儿个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做摔了个狗吃屎了!哈哈哈哈......” 卓扬正跨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在那里嗑得正欢快,嗑完的瓜子壳直接往谢允修那边弹过去。 “卓扬!你要不要这么邋遢!真是恶心死了!”谢允修气得将手里的瓜子壳又给扔了回去,不过没什么力度,连对方的边 卓扬却笑得荡漾:“恶心什么,小爷的口水可干净着呢!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谢允修被气得冷哼一声,直起腰板,双手抱胸,脸上挂起戏谑之色:“我求你个大头鬼!话说,你那个倒霉的大哥呢?今儿个没跟你一起过来吗?不会又倒霉得连门都出不了吧。” “你瞎说八道什么,我哥考得可好了,现在正被我爹带着开祠堂给祖宗上香呢!要我说你哥才是会躲在哪里哭鼻子吧!”卓扬将手里的瓜子一丢,也叉着腰横眉瞪眼的骂了回去。 “嘿,你眼瞎吗?!要是用不上不如捐出去好啦!看见没,前面骑马游街的状元是我表哥!探花是我大哥!请问你哥呢?排名几何啊?”谢允修相当得意的用手指指着刚才骑马游街走过去的那群人。 卓扬的喉头一塞,嘴太快倒是把刚才那件事给忘了,被谢允修用满是揶揄的眼神盯着,只能梗着脖子嚷了一句:“了不起啊!” 谢允修晃着肩膀,就差朝着对方做鬼脸了:“诶~~可不就是了不起嘛,有本事你也叫你大哥给你游一个啊!” 卓扬的喉头又是一塞,没错,他哥是考得很不错,但是远远还达不到能骑上马的时候,不过吵架这种事怎么能输呢! “哼!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出动我大哥!你给我等三年,小爷我亲自骑马游街给你看!到时候你就学着下面的那些小姑娘一样给小爷我扔香囊吧!” “呸!想得倒挺美!告诉你,只要有我谢允修在,你就别想骑上那状元之马,更何况,你兄长那倒霉名声可是出了名的,我等着看你到时候如何一脉相承!” “......” “......” 两人的吵闹声逐渐变大,厢房内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谢晚棠也是没想到,都已经隔着一面墙了,这两个人还能吵起来。 ...... 谢允初看着陆引鹤将香囊塞进怀中那一脸不值钱的模样,笑出声来,他摸了摸马脖子,听着周围那喧闹的叫喊声,不免就开始想嘚瑟一下了:“引鹤,若不是我在,只怕你就当不上这状元郎了。” 陆引鹤闻言侧目看向他问道:“这怎么说?” “都说这探花郎,得是一二甲里名次前十中最好看的那个,也就是我能压你一筹,不然换作是别人,只怕你就要当这个探花郎了。” 谢允初看向陆引鹤,一副明晃晃你得感谢我长得那么好看的眼神。 毕竟他可是暗暗观察了一番,这前十名里头,比陆引鹤好看的,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陆引鹤轻笑出声,朝着谢允初竖起了大拇指:“允初兄果然自信,你这脸确实是......”大。 谢允初很认可的点了点头,身板端得直挺不说,连下巴都仰高了几分。 陆引鹤笑到无奈摇头,前世圣上都没让他坐上那探花郞的位置上,那今生就更舍不得了。 确实如此,原本圣上跟几位判卷的老大人在探花郞的这个位置上有些犹豫不决,有人提议说要将陆引鹤放到探花之位上,可几位老大人都摇头表示不同意。 无他,只因为这陆引鹤的考卷答得太好了,放在探花郞的位置上,也着实是太屈才了,圣上跟几位老大人都不舍埋没了陆引鹤,便决定让陆引鹤坐上这状元之位。 至于探花郎,便从剩下的九人之中,选了长相略差陆引鹤一筹的谢允初来坐这个位置。 其实如果真的要按真才实学来判定探花这个名次的话,谢允初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还真得两说呢。 所以谢允初这一回,也算是吃了长得好的运了。 游街完之后,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面见圣上,便被当场授了官职,陆引鹤被封翰林院从六品俢撰,谢允初跟榜眼被封正七品编修。 至于剩下的二甲三甲等人,则会按照殿试成绩进行排官。 一般朝中有人运作的话,十天半个月那好的官职就落入自己手里了,若是无权无贵无背景成绩又不甚突出之人,那三五个月也是等得的。 一晃十天过去了,陆引鹤跟谢允初两人都已经到翰林院报到去了,谢允安这头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不过谢允安也不忧虑,好歹家里头有大伯父跟父亲帮他运作,他相信消息很快就能下来了,他现在唯一能被影响心绪的,就是那件无根无影无声无息的事了。 自殿试至今已有十天了,他再没见过临真郡主,就连谢晚棠都不曾给他带任何消息过来,这着实是令他有些心绪不安。 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猜测到了结果,却因为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而在给自己一些侥幸且单薄的希望。 第213章 等等 前院,于氏刚满面笑容的将一名官媒送走,转身便满脸喜色的朝着观苍院而去。 她回想着刚刚田官媒说的那些话,太常寺的董寺卿看中了谢允安,想将家里头的嫡次女许配给他,所以特意让官媒上门来探探口风,若是这个谢允安还没有定下亲事,那就刚好能跟他的嫡次女作配。 正三品官员的嫡次女,这样的家世,对谢允安的助力不会少的。 于氏听了之后心里虽然很高兴,但也还理智着没一口应下,只先跟那个田官媒说要先跟家里的老爷老夫人商议一番才能做下决定。 田官媒也不疑有它,毕竟这么好的事,搁谁谁会拒绝呢? 于氏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兴致冲冲的来到了观苍院。 一走进院子,就看见谢允安正站在廊下发呆。 “在看什么呢?”于氏走过去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允安回过神来,忙朝于氏行了一礼:“母亲。” “行了,这院子就咱们母子两个,不用整这些虚礼了。” 于氏伸手打断了谢允安,跟他说起了方才官媒过来提及的那件事,于氏是越说越高兴。 而谢允安越听,眉心锁得越紧,待于氏说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母亲,再等等吧。” “等?”于氏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儿子:“等什么?” “此事儿子自有分寸,母亲且再等等。”谢允安语气虽然缓,但是拒绝之意明显。 好歹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于氏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而且,她还看出来了,儿子的拒绝之意不只是单纯的不想成亲,只怕是这心里头已经有人了。 于氏也不是强势的人,不管怎么样,得先搞清楚是哪家的姑娘再说,于是用商量的语气询问谢允安:“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不你与娘说说?娘去给你打听一下。” 谢允安明白自家母亲关心的是什么,但他不想将临真郡主抬出来当搪塞的借口,只是说:“母亲,这事且先不用急。” 于氏叹了一口气,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安儿,你自小就稳重懂事,什么事到了你手里都能做好,不像你弟弟,你几乎不用我操什么心,可这人生大事,娘还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娶一个家世好些的姑娘,对你日后的仕途才会有所助益。” 很显然,于氏有些担心自己儿子看上的是哪家小门小户里的闺女,不能说她看不起那些个小门小户的闺女,而是见识不够是很难撑起一族门庭的。 正如她一般。 原本这府中中馈是宋妘华在打理的,宋妘华自大族中出生,无论是对外头的官宦世家的夫人,亦或是对府里的内院之事,对宋妘华而言简直就是如同囊中取物一般简单,游刃有余。 而她呢,虽说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可对比起宋妘华还是差了很大一截。 刚嫁进谢府那几年,不用她管事,婆母和善,大嫂亲切,夫君尊重,那几年,她的日子甚至要比在闺中之时过得还要舒心。 可当宋妘华病世后,府里的中馈便落入到了她的手里,等她接手后,她才知道,她跟宋妘华的差距有多大,这种差距,甚至不是单纯靠努力靠天赋就能弥补得过来的。 这么多年,为了谢府的名声跟丈夫的仕途,她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还没到四十的她,都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 身为一个女人,她知晓世间女人的艰难,可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希望自己儿子日后能有个得力的妻子助益,不论是仕途还是人生,都能走得顺畅。 谢允安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关心与顾虑,但是,他现在不能说,他只能拍了拍于氏的手安慰道:“母亲放心吧,儿子不是那么不知事的人,只不过此事还可以再等等。” 于氏也知道,谢允安的性子虽然温谦,但若真要拿他跟谢允修比,他的性子可比谢允修的还要犟多了。 “行,你既如此说了,那便再等等。” 于氏点头应下了,心中也有所思量,总归他现在年纪也不大,再迟个一两年也无妨,等谢绍骞调回京中,想来也能为他娶到更好的。 “你且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母亲慢走。” 于氏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谢允安目送着于氏离开自己的院子,转头看着,明明满园青色,却无故生出一股萧条之感来。 谢允安嗤笑出声,不知自己何时开始,竟然生出如此悲悯的情绪来,当真是无病呻吟,有些可笑了。 一片粉色的花瓣自他眼前滑落,他伸手去接,花瓣便落入到了他的手心之中,然没等他握住,就又被风给吹走了。 谢允安无奈一笑。 也罢。 负着手转身回了房。 于氏也不是什么拖沓之人,第二天便找了那个官媒将那个太常寺董寺卿的嫡次女给推拒了,官媒刚开始脸色还有些难看,当看到于氏封的那一大包赔礼银子后,便又笑得见眉不见眼了。 官媒一边把银子收进袖口暗袋,一边给于氏说着好话:“二夫人请放心,奴家这也明白,那二公子现在是仕途为紧,不宜过早说亲,董寺卿那头您也安心,我必定会美言几句,保管两家日后都和和气气的。” “那便有劳田官媒了。”于氏的态度也是相当客气了,毕竟家里头待婚娶的孩子这么多,最是不好得罪这一类人的。 “好说好说,夫人家里未成婚的少爷小姐这样多,日后有需要了记得来找奴家,奴家保证帮府里的少爷小姐牵成最好的姻缘来。”田官媒拍着胸口保证。 “一定一定。”于氏笑着应下了。 田官媒摸着银子乐呵呵的走出了谢府,虽然事没有说成,但是白得了一笔银子,搁谁谁会不高兴啊,只希望这样的事,多来几回才好呢。 第214章 干净 振阳王府。 安嬷嬷将将一小本册子递给了振阳王妃,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 “......于氏呢,是个宽厚且聪明的后宅妇人,将儿子教养得都很出色,后院里三个庶女不说视若己出,但也是用心教养的,从不曾有苛责之名。 早几年替大房的侄女管理其嫁妆也是尽心尽力,不曾做过什么手脚,且年前还嫁妆账本的时候也是利利索索,不曾牵扯半分,可见,不是个利欲熏心之人。” “至于这谢家二老爷,能力有余但魄力不足,为官正直,不算是个圆滑之人,当官十几年,也是兢兢业业,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也在大理寺左寺丞这个位置上待了好几年了,但有谢家大老爷拉扯着,自己又攒有政绩,后面更进一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振阳王妃耳朵听着,眼睛却盯着手里的册子,一点一点往后翻去,不曾遗漏半条。 对比安嬷嬷说的那些,册子上写的更详细些。 直到看完后,振阳王妃才将册子放到一旁,端起茶碗慢慢喝着。 安嬷嬷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她也不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良久,振阳王妃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安晴,你觉得这个谢允安如何?” 听振阳王妃的语气,安嬷嬷便知晓了王妃心中所想:“王妃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苦再问了奴婢来扰乱自己的心绪。” “你这张嘴话也是多起来了,让你说你便说。”振阳王妃嗔了安嬷嬷一眼,将手里的茶碗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之声。 安嬷嬷抿嘴笑着说道:“那奴婢便直言了,奴婢觉得这个谢公子甚好,尤其是他的院子里头,干净。” 安嬷嬷说的干净可不单单是指院子里头打扫得干净,而是谢允安的身边很干净,不要说什么姨娘小妾,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是小厮跟粗使婆子。 根据打探的人说,这些年,于氏从来不曾主动给自己儿子塞什么通房丫鬟,谢家大房二房三位少爷院子里都是没有丫鬟服侍的,所以也不会出现什么乱家之事。 三房孔氏倒也没有说主动给谢允泽塞,只是也不像大房二房那般对自己儿子如此苛刻,小厮哪有丫鬟服侍得舒服呢,因此她还是给自己儿子安排了两个丫鬟服侍着的。 至于后来谢允泽拿那两个丫鬟当通房丫鬟的事,孔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不过后来谢老夫人知晓后还是敲打了孔氏一番。 孔氏这才将事放在心上,严厉警告了那两个丫鬟几次,要她们每次事后都得乖乖喝下避子汤药,若是在谢允泽成亲之前怀上庶子,就直接一碗红花落了,再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若是安分,等日后少奶奶进府后抬为姨娘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丫鬟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但谁也不敢赌谢家会不会做出这样凶恶之事来,到底是乖乖喝了避子汤药,没有闹出什么丑闻来。 安嬷嬷派人查探谢府内宅的时候,可不单单是只查探了谢允安一个人的。 不过对于一个庶子之子,振阳王妃也不甚在意,但有一点安嬷嬷说得不错,谢允安令她最满意的还真就是这个。 毕竟以京城各大世家官邸来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公子,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除此之外,谢允安这次的殿试成绩,也是格外令振阳王妃看好他的一点。 毕竟谢绍鸿当初只是个三甲同进士,上头又只有一个谢绍骞帮忙拉扯着,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走到这一步也是实属不易。 这谢允安比他父亲还强些,正经的二甲进士,家世背景嘛......也不算差,若是日后能再得侯府帮衬些,前途怎么着也是一片光明的。 况且,家世低点也没什么不好,临真郡主要是嫁过去,才能更好的拿捏夫家,不至于被欺负。 振阳王妃心里头既然有了定数,自然也不是个喜欢拖延磨蹭的人,当即便对安嬷嬷说道:“你替我给那于氏下个帖子,就说我明日邀她进府来喝个茶。” “是。”安嬷嬷应了一声,将小册子收好,又亲自给振阳王妃换了新茶水,才下去派人将帖子送到谢府去。 于氏刚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茫然,这不年不节不宴的,怎么好端端的给她下帖子了? 难道是......为了晚棠!特意下帖子请她进府给振阳世子做说客! 乖乖!上回元春寻梅宴的时候,她就瞧出振阳王妃是有意相看这些世家之女的了,所以这次该不会是看上她家晚棠了吧。 于氏也不敢耽搁,拿上帖子便去了延松堂找谢老夫人商议。 谢老夫人看着手里的帖子,思量了许久,除了能在谢晚棠身上找到些许联想,其他的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便也默认了于氏的猜测,对着于氏仔细交代了一番。 “振阳王妃下帖,不可推脱,明儿个你当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但也不必过于忧虑,虽说这振阳世子行事是放浪了些,但振阳王妃却是个明事理的,断然不会做出仗势压人之事,若王妃说了什么你不好应承的话来,你便用我的名头先拖延过去,待回来与我们商议过后再说。” 于氏连连点头,这些个道理她也都知晓,只是后头有个老夫人能帮她托底,心里头便能多几分安心。 翌日,于氏一早便穿戴得体,坐着马车来到了振阳王府。 看着来到大门口迎她的安嬷嬷,于氏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浅笑,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还是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这阵仗,着实是有些大了。 ...... 漱玉阁。 青骊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室,对倚在罗汉榻上看话本子的临真郡主屈膝说道:“郡主,王妃召谢二夫人进府了。” “谢二夫人?”临真郡主脑袋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青骊立马提醒:“谢二公子的母亲。” 临真郡主立马惊得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母亲这是作甚?” 青骊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夫人那处奴婢探听不出来什么消息。” “多说无益,先扶我去看看情况。”临真郡主立马扔了手上的话本子,站起身子,让青骊扶着她去了前院。 第215章 定下 花厅内,除了几个服侍的下人,就只有振阳王妃跟于氏坐在那安静的喝着茶。 振阳王妃先是寒暄了几句,还关心了一下谢老夫人的身体,于氏都答得圆顺,只是这振阳王妃一直不进入正题,着实是让她的心一直吊着有些难受。 振阳王妃端着茶碗,轻飘飘的朝于氏那边瞟了一眼,坐了这么久还能稳住自己,挺好,起码不是个性子急的人。 振阳王妃呡了一口后,便放下了,开声说道:“听说你儿子殿试考得还不错,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前途无量啊。” 提到谢允安,于氏是自豪且谦虚的:“多谢王妃夸赞,那孩子还算运气好,没有辜负这么多年的勤学苦读。” “你那儿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可能给他定下什么亲事?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起有什么心上人?”振阳王妃这一问,就单刀直入许多了。 于氏一时语塞,这怎么跟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呢?不是该说起晚棠的事吗?怎么把允安给扯出来了? “未曾定下婚事,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这些,那孩子一心想着要考取功名,我之前便不曾让他多想这些,不过现在他也如愿考取了功名,这人生大事,我也该为他操心起来了。” 振阳王妃话锋一转,又说到临真郡主身上去了:“我这个女儿啊,打小起便没吃过什么苦,被我跟王爷养得难免娇惯了些,如今见她年岁渐长,心里头也不免有些烦忧起她的终生大事起来。” “这做父母的,自然是想让自己女儿下半辈子过得舒心,这样,我跟王爷才能安心,所以这才千挑万选的,总也定不下来。” 振阳王妃说得不算含蓄了,于氏要是再听不明白,就白当一家主母了,饶是她来之前脑海中思量过千万种可能,却也万万联系不到自己儿子身上去啊。 难怪前两天跟他说起亲事的时候还让她等一等,她还疑惑他要等什么,没想到居然是等郡主! 这个臭小子,难得她先前还觉得他做事稳重,这竟然不声不响对她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等她回去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才行! 于氏的震惊之色尽数落在了振阳王妃的眼里,看来这个谢允安还算识趣,不曾将与嫣乔相识之事透露出去。 于氏并不知晓振阳王妃内心的想法,她还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郡主才情之名京中谁人不知,不管哪家娶到郡主,那都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承蒙王妃看得起,能得您的一声夸赞,也是允安的福分了。” 振阳王妃看着于氏那稳重的模样,听着她嘴里对自己女儿的夸赞,在猜到她的想法后还能不虚假谄媚,心里头对她又多了几分满意。 于氏的心里头却是千回百转,也没有一口将这件事应下来,而且,振阳王府不一般,她家儿子配郡主也属实是高攀了,都说齐大非偶,这事到底能不能行,还得回去跟母亲还有老爷商议过才行。 “到底是孩子们的人生大事,我这上头还有老夫人跟老爷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轻易做主,还请王妃容我回去跟长辈好好商议一番,方显对郡主的重视。” 振阳王妃觉得于氏说得在理,两家悬殊太大,是该好好思量,所以也没有强求对方,更何况,现在嫁女儿的是她,合该让对方来求着她才是。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振阳王妃便端茶送客了,这一次,振阳王妃也是站起来目送着于氏走出了花厅。 送走了于氏后,振阳王妃又坐了下来,端起茶碗轻轻呡了一口后说道:“出来吧。” 等了一会,没动静,振阳王妃将茶碗放到了桌子上:“怎么?还要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进去请你不成?” 旁边暖阁的门从里头被打开,临真郡主一瘸一拐的被青骊从里头扶着走了出来,振阳王妃看着直皱眉,安嬷嬷见状立马上前伸手去扶。 待坐下后,临真郡主冲着安嬷嬷甜甜一笑:“谢谢安嬷嬷。” 安嬷嬷眼睛都笑弯了,温声和气的说道:“郡主无须跟奴婢这么客气,在里头待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奴婢给您泡一杯花蜜茶可好?” 临真郡主点了点头:“有劳安嬷嬷了。” 安嬷嬷点了点头,下去准备了,见人走后,临真郡主才朝着振阳王妃撒娇似得喊着:“母亲。” 振阳王妃显然是恼了,不想理会她,将头撇到了另一边。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临真郡主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无法,便想站起来走过去。 振阳王妃见状,立马开声制止:“行了,别折腾你那条腿了,再不好好养着,我是真怕你成残废了。” “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临真郡主那还没完全抬起来的屁股立马又坐了回去,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振阳王妃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满她中途跑过来偷听的那个行为:“你都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维护人了?” 临真郡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脑袋正在疯狂的帮自己找寻着借口:“哪有!母亲可不要冤枉我,您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去为难旁人呢,我不过是过来偷听一下你们两个聊什么而已。” 振阳王妃听到这话,真是恨不得站起来打她一顿:“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竟然还敢理直气壮的说出偷听二字来!” 临真郡主低着头,搅动着自己衣襟上的带子:“我知道错了,母亲原谅我这回吧。” 她是个很能屈能伸的人,只要能平息对她的指责,低头认个错又能有什么呢。 都是冤孽啊!振阳王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这回,你可满意了?” 说实话,到现在临真郡主还有点恍惚,怎么自己母亲一声不吭就直接同意了呢?她以为这事还有得磨呢。 第216章 婚事 振阳王妃只能在自己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事不抓紧也不行啊! 承庆王府的柔嘉郡主前两天已经定下来了,出乎她预料的是,承庆王府给柔嘉选的也是这届科考学子,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看样子也不是个殷实富贵的人家,定得如此匆忙,想来也是心急了,而且,外头也隐隐约约开始有和亲的风声传出来了。 承庆王妃:哪里不殷实富贵了!人家父亲可是师承当朝太傅!母亲也是西南贵族之女!哪只眼看人家不殷实不富贵了!还有!三书六礼都走齐全了的!哪里匆忙了!更何况,眼见老王爷就快不成了,此时定下喜事来冲一冲说不定就冲好了呢! “行了,接下来的事我会跟谢家商议好的,你就回去好生歇着吧,在脚没好之前,不许再到处乱跑了,别以为你上次偷偷溜出府的事我不知道。” 临真郡主打着哈哈想将那件事给揭过去:“母亲怎么知道人家家里就一定愿意娶我过门呢。” 振阳王妃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女儿给气死了:“就凭这振阳王府的门楣,就凭你是圣上亲封的临真郡主,他谢家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该求着你嫁到他们家去!” 说到最后,振阳王妃都激动得拍桌子了。 临真郡主掐着自己的耳朵,被青骊扶着连走带跳的出了花厅。 振阳王妃看着自己女儿那蹦跶的身影,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这一天天的这么多事,着实是令她有些疲惫了。 于氏回到谢府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去延松堂跟谢老夫人禀报这件事,而是先让人将谢允安喊到自己院子里来。 谢允安已经知道自己母亲被振阳王妃召进了王府,所以当他来到迂秋阁,看见一脸不悦的于氏之时,心里头便已经能猜测到结果了,眼底升起无尽的落寞,终归是他妄想了。 “母亲。”谢允安站在门边低声行礼。 于氏冷冷的瞥了过去,沉声说道:“安儿啊,来,你过来跪下,母亲跟你说点事。” 对于于氏说出来的话,谢允安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直接走到她面前就跪了下去。 于氏凝眉看着自己儿子问道:“你跟临真郡主之前是否存有私情?你上回拒绝我所提的亲事,是不是因为临真郡主?” “是。”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于氏气得直拍桌子,若不是她心性稳得住,今天就该在振阳王妃面前失态了。 谢允安垂着头闷声说道:“若是我跟郡主能成,那母亲迟早会知晓的,若是不能成,无人知晓,便也不会因此损坏了郡主的名声。” “你......”于氏一时语塞,难道她还能指责他做错了吗?可他这完全也是为了姑娘家的声誉着想啊,于氏无奈的摆了摆手:“也罢,你起来吧。” 谢允安却没有站起来,他心里此时除了失落之外,更多的就是对于氏的愧疚了。 “母亲,是儿子的错,让母亲受屈了。” 于氏先前确实是有点生气的,可看着自己儿子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的模样,她的心好似又软成了一滩水。 “你不必多想,振阳王妃是个心中有大义之人,断不会因为这事就给我脸色看。” 于氏顿了一下,随后接着说道: “更何况,振阳王妃都亲口提出婚事了,那便更不会如此对待咱们了,不过男子求娶,本就该礼仪周全才是,方显对女子的重视。” “婚事?求娶?”谢允安闻言脑子一片空白,顿时就呆愣在了原地。 于氏点了点头,很是语重心长的告诫着谢允安:“难得振阳王妃能如此看重于你,待你日后娶了郡主进门,就得好好对待人家才是,方不辜负王妃的爱女之心。” 于氏虽然没有自己生养女儿,但是也能想到,一个母亲甘愿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某个男子,除了看中对方的优秀,但更多的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女儿。 若不是临真郡主有所求,振阳王妃又怎么会选上家世如此不显的谢允安呢。 谢允安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您是说,王妃今日喊您进府是跟您商议我跟郡主的婚事?!!!” “是啊。”于氏点了点头。 “母亲,您掐我一下。”谢允安多害怕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梦啊,毕竟,那种得到后醒来时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假象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于氏抬手戳了一下谢允安的额头,有些哭笑不得:“你读书读傻了吧!” 谢允安抬手摸着自己被戳过的额头,那上面传来的细微刺痛感,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这一切都已经不是梦境了,他低头轻笑出声,笑得有些不可自抑。 于氏在这一刻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心里头的压抑,毕竟,他跟临真郡主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天堑般难以逾越。 她有些心疼的抬手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好了,如今一切都已经好了,日后好好用心对待郡主就是了。” 谢允安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于氏:“母亲放心,儿子此生绝不会辜负郡主的!” 于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谢允安拉了起来。 “你且先回去吧,我还得去趟延松堂跟你祖母说这件事呢。” “是,儿子告退。” 相比较于来时沉重的步伐,此时的谢允安,连背影都透露出了欣喜,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仿佛一切都明亮了,再没有前段时间好似到处的充斥着悲悯。 谢允安只觉得自己满心激动,却无人能倾诉,他脚步一转,便去了谢晚棠的栖然院。 陆引鹤已经到翰林院当值去了,而池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谢晚棠便整天待在书房里看账本。 年前她将几个闲置了的铺面重新张罗起了生意,现如今看来,收益还算不错,她将银两都归拢到了一处,思量着接下来要做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