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嫁金钗》 第1章 付侍郎升任京官,老太太忧心金钗难嫁 “夫人!夫人!渡口处二老爷让人传话来说,如今船已靠岸,要不了半个时辰,老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家了。” 一名身着天青外袍,腰系秋香汗巾的仆妇扯着嗓子边走边喊,像只报喜的胖鸟一般灵巧的扎进后院,将同样喜色的贵夫人迎了出来。 新晋的礼部侍郎夫人常氏笑盈盈的迈着端庄的步子慢慢的朝前面走,倒叫一旁搀着她的武氏,也就是付家的二夫人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将‘端庄优雅’的大嫂推着走。 付家人口简单,除了最上头还健在的老太太外,中间这辈儿的只有两个儿子。付大郎生来便好读书,弱冠之年便中了进士,而后又在江南繁盛之地做了十年好官,人到中年终于扶摇直上,升入了京城。付二郎与付大郎一母同胞,聪明才智自然不亚其兄,只是这人太过聪明,反而在求学问道一路上无益处,学到一半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一门心思的钻研到了商贾之事中。 大郎夫妇在江南十来年没挪过窝,付二郎夫妇倒是走南闯北,早在付大郎升迁之前就将生意做到了京城。 眼瞧着就要走到前院,付二夫人急的满头是汗,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催促道:“此番大哥升入京城,我和二郎也恰好不在,只留着松哥儿、鹤哥儿护送着老太太以及几位姑娘们上京,虽说一路上有梁将军府上代为照看,但我这心里呀着实不安,是以心急了一些,恨不得冲到渡口去接他们,想要早些看见才能安心。” 二夫人的话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思,于是她轻轻拍了拍二夫人挽在她胳壁上的手背,将这段时间里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说给了二夫人听:“妹子莫急,出不了事情的。松哥儿如今已经十六了,也是能担事的年纪。鹤哥儿素来机敏,又有这么多家丁侍卫跟随护送,更何况有梁将军府上的小梁将军一路照看,路上肯定平安无事。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乘的都是官船,沿途上又提前打点过,哪个不长眼睛的水贼盗匪敢招惹他们?如今二叔已经在渡口接到了船,人也已经快到家门口,弟妹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大嫂说的是。”二夫人迎合着,只是脸上依旧笑的勉强。 这时大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度小声说道:“这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忧心的。别看我跟你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心里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飞到渡口去接。只是这京城不比江南自由,后宅妇人的举动也关系到前头爷们儿的脸面,所以就只能委屈弟妹与我多忍耐一会儿,先在家里将接风洗尘的茶点饮食张罗出来,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妯娌二人闲话一路,却也赶在老太太们到家前张罗好一切在前厅候着了。 两位少爷扶着老太太见过礼后,梳洗后的几位小姐们也按照长幼顺序先后进门来请安了。 花厅内,听到声音的大夫人连忙从老太太身边挪开,十分规矩的坐在左边下首处,一脸焦急的望向花厅的门口。 花厅中间,一身雪青衣衫的付迎麒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站在了偏左的位置。大姑娘付迎麒生的秀美,一副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是一副江南仕女模样。她的眉眼微微低垂,似乎带着点点愁绪。 紧接着,一身嫩黄长裙的付迎芙便顶着一头的珠翠昂首挺胸的近前见礼,站在了迎麒的右手边。付迎萱生的极白,肤白赛雪,唇红如脂,尽管她衣衫繁复,头上的首饰更是多的惊人,但那张过分美貌的脸蛋硬是将这些喧宾夺主的配饰压了下去,浑身上下的不和谐处反而成了别致的美。 付迎萱行四,是付大郎家次女。 付家共有五位姑娘,两位少爷。大姑娘付迎麒,四姑娘付迎芙,六姑娘付迎萱,皆由大房所出。五姑娘付迎鹿和七姑娘付迎禧则由二房所出。两位少爷都是独苗,大少爷付如松,二少爷付如鹤,取松鹤延年之意。几位姑娘由老太太亲自赐名,除了大姑娘付如麒之外,剩下的四位刚好能凑成福禄寿喜这几个字。 五姑娘付迎鹿同样选了一身浅色衣衫,许是因为不如四姑娘肤白,故而避开了鹅黄这种过分亮眼的明色,反而选了一身似橘似粉的扶光色,再搭配上圆润的珍珠,更衬的她珠圆玉润,满面富贵。 六姑娘付迎萱骨骼偏细,一双杏眼多情似水,又穿着一身粉衣,娇娇怯怯的,一眼望去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还没等到见礼完,急性子的付迎禧早就忍不住快步赶了上来,抢在前头行完了礼。 付迎禧性格豪爽,自幼又是当成男孩儿养大的,因此穿的也是一身青色男装,大大咧咧的做了个揖。 老太太对她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可奈何,捂着心口暗暗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六姑娘付迎萱眼瞧没人盯着自己,一身的懒骨头又不知不觉长了出来,十分敷衍的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行完了礼。 调整好情绪的老太太重新将目光望向下面排成一排的五个姑娘们,既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这几位姑娘如花似玉,个顶个的好相貌。忧的是,她们虽然貌美,可偏偏又各有各的缺点和毛病,导致她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也没说成。 “希望京城的风水能保佑她们姻缘顺利,早日许个好人家。”老太太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用过午饭,稍作片刻后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几位姑娘们一路奔波,路上又是晕车又是晕船,还有一路水土不服的,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大夫人就近将他们先安置在了老夫人院里的厢房中,等到缓过劲儿了再仔细安排。 歇过晌后,两位当家的夫人们围在老太太面前聊天解乏。 大致聊了一通路上的波折后,老太太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快叫几位小姐们起来吧,睡久了会头疼。” 陶嬷嬷当即领命就要传话过去,大夫人又连忙起身拦住了。 大夫人说:“几位姑娘早就起了,怕惊扰到母亲您休息,所以叫他们先去挑院子了。一来可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也能醒神解困。等晚饭前再叫她们过来给您请安。” “这家里的院子不是早就打理好了吗?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安排她们住进去就行了,还挑什么挑?你们呀,就是一直太惯着他们几个了!”听见大夫人安排的老太太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嘴,语气里却没有真的要怪罪的意思。 “母亲教训的是。”大夫人赔笑了一句,解释道:“迎麒还好说,下面的老四老五和老六老七这几个丫头,都是见不得离不得的冤家。若不让她们先争一番就安置好院子,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是非的。索性今天就一次性叫他们选定好,也省的日后麻烦。” 第2章 婆媳闲话,定下先赴公主宴会 大夫人亲手奉上解暑的凉茶,回答道“松哥儿随着他父亲去书房了,本来想必是要商量去梁将军府上酬谢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这一路多亏了梁府的照应,是该好好谢谢人家。”然后转头朝着二媳妇儿问道:“你家鹤哥儿呢?” 二夫人有些羞赧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家鹤哥儿儿本来也该去的,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生怕大伯会考校他的功课,打着帮姐姐妹妹们敲打新来的下人和安置物件儿的由头躲到后面去了。” 付家第三代只有付如松和付如鹤两个儿子,付如鹤又是个讨巧机灵的性子,平日里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于是老太太闻言也只是笑着点评付如鹤是个没笼头的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又聊了一番闲话后,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也落了下来,有些担忧的感叹着:“松哥儿儿和鹤哥儿儿自有他们老子操心,我所忧心的,还是咱们家这几个姑娘们的亲事。也许是江南的风水不好,叫咱们几个姑娘都说不成亲事。改日咱娘儿几个也去庙里面拜拜,希望这京城里的好神仙们,能保佑咱家的几个姑娘们顺顺利利的说上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这话音刚落,外面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直叫她心里打了个突突。 夏日里的雨说来就来,没过多久,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气一下子就变成了倾盆的大雨,直直的朝着地上的人迎面浇来。 等到两位夫人都离开之后,老夫人身后的陶嬷嬷也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走到内间没有第三个人后有些担忧的问道:“路上小梁将军和大姑娘那件事真的不与大夫人说吗?” 老夫人摇摇头,道:“梁家既然没这意思,咱家也不提了。更何况这事儿也没有闲杂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 是日夜里,操劳了一天的大郎夫妇耐不住困意早早睡下,厢房里的二夫人却始终睡不着,推了一把睡意昏沉的自家夫君,感叹道:“大哥这番升官还真是凶险,差点就把命都搭进去了。你说咱俩那时为什么非要跑北边去收药材,一下子去那么远也赶不回来,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梁家捎带上京。” 说罢尤不解气,有些迁怒的锤了一把一旁躺着的二郎。 付二郎被他一拳锤醒,第一反应就是包住自家娘子的拳头揉搓,讨好道:“夫人消气,都是为夫的错,该打该打!”说完作势给了自己两下,然后又故作可怜道:“咱家孩子们都大了,婚嫁之事近在眼前,我也是想要多给孩子们挣点钱才跑那么远。咱们十月份就走了,谁能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被急召进京扣留了一个冬天,甚至升了官都不敢离开京城,这也是世事难料。好在大哥升迁的公文已经正式下来,几个孩子陪着老夫人也都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夫人就别想这么多。”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终于熄灯睡下,热闹了一天侍郎府此时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中。 两个月后,刚进行完夫人外交的大夫人带着两份洒金的帖子急匆匆的跑的老夫人的大椿院里去讨主意。 “这个月京城里有两场宴会,一场是甄太妃办的,一场是荣安公主办的,可巧和两家都挤在同一天,您说咱们去哪家好?” 尽管大夫人问的真切,但素来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太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老妇人能定的了松风书院山长独女都作不了的决断。于是建议道:“老二家的走南闯北,外头消息也灵通一些,不如问一问她,然后再做决断。” 京城里讲究东富西贵,是以付二郎夫妻并未在东城居住,只留几位少爷小姐们在老太太身边读书尽孝。 好在两家隔的路程不远,不多时,得到消息的二夫人就带着几车新鲜的玩意儿驶进了老太太的大椿院。 “我与二郎在京中时日不短,对于这两家的宴会也有所耳闻。甄太妃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很得先皇与当今的敬重。早年间又因为救驾伤了身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以格外怜爱京中的将门遗孤。每逢春夏时节,她都会筹办一些游园、花会之事,目的就是为这些后辈撮合姻缘。至于这荣安公主,则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生来得宠,为人骄纵却也算有分寸,平素里喜爱登高拔尖,被身边的贵妇人们撺掇两句就忍不住像甄太妃一样也办了一些宴会,试图将她给比下去。简单点来说,这两处的宴会都是给京城里的少爷小姐们彼此相看的,倒没什么其他层面的牵扯,都是可以放心去的。只是甄太妃那边都是武将子女,荣安公主那边都是勋贵子弟,具体去哪儿,要看母亲您更倾向于哪边。”二夫人尽可能简洁的将信息交代了出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夫人,然后才又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将茶盏放了下来,“甭管文官还是武将,无论配哪一家,都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了,去哪儿都好,去哪儿都好!淑景,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大夫人下意识的坐直了几分,然后才微微颔首,答道:“咱家是文臣,与武将家里素来没有交集,贸然去了甄太妃那里,恐怕这几个小的连个说得上话的玩伴都没有,岂不可怜。” 老夫人心下了然。顺势拍板道:“那就去赴荣安公主的宴吧。” 刚说完,又转念一想,担忧道:“这去一家儿不去另外一家儿的,会不会开罪了甄太妃?” 二夫人插话道:“不会的,母亲尽管放心。甄太妃为人豁朗,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怪罪。更何况咱们家先接到的是荣安公主的帖子,不先去她那边也说的过去。更何况甄太妃的宴会月月都开,下个月再去那边也来得及。” “如此就好。”操了半天心的老太太终于有些乏了,最后就交代了一句“赴宴之事你们妯娌二人慢慢商量”后就扶着陶嬷嬷的手回卧房休息去了。 三日后,穿戴一新的五位姑娘们前后乘了两辆马车前往郊外的争春园赴宴。 付二叔富甲一方,自然是拿的出宽敞舒适的大车。只是为了顾忌付大伯的名声,所以才配了一般的青毡小车。青毡小车虽然看着不大,装五六个姑娘夫人们倒也挤得下,只是可惜六姑娘付迎萱与七姑娘付迎禧向来不对盘,一见面就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扰的其他人也不得安宁。于是大夫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大姑娘付迎麒与六姑娘付迎萱安排与自己坐一辆车,其他几位姑娘则坐在身后的那辆马车。 刚一下车,五姑娘付迎鹿就眼泪汪汪的冲了过来,扯着大夫人的袖子要哭不哭。 大夫人连忙将五姑娘付迎鹿拉上马车,掏出帕子小心的擦拭了一番后,又取出随身的胭脂仔细的给她补妆。 “这是怎么了?你四姐姐又欺负你了?”大夫人惯例的问了一句。 “嗯。”五姑娘付迎鹿扁了扁嘴又要哭出来,被大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抽抽噎噎的说着:“我早上戴了一朵花儿,四姐姐说我长的难看,倒把花儿给衬的丑了。说我顶着着花儿就像瓷白盘子上顶了个帽儿,难看的很。然后就将我的花儿给扔了。”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长叹,心中感慨道:“怪我!都怪我!只顾着分开小六小七两个冤家,倒把老四这个惹祸精给忘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五姑娘付迎鹿,大夫人又不放心的将四姑娘身边的珊瑚叫了过来,叮嘱她要一眼不错的看好四姑娘,千万不能再让她因为这张嘴得罪人。 嘱咐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有新近结识的夫人上前寒暄,将大夫人拉到了夫人们的聚会点。 大夫人还有些担心自家孩子,旁边的夫人又阻拦道:“公主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姑娘少爷们都有专门的侍从拿着手牌亲自带到院子里,我家女儿都来了好几次了,从没出过岔子,侍郎夫人您就放心吧。” 第3章 争春园里,姑娘们出了洋相 荣安公主的争春园占地颇大,院子里面最大的两块儿一边栽成了花园,另一块儿则做了跑马场。两块儿地方被一条人工穿凿的小河从中隔开,正好方便了这群适龄的少爷小姐们隔岸相看。 小河的上游处建了一座水榭,以荣安公主为首的这群贵妇人们正在水榭上饮茶闲话,顺便谈论着两边的新面孔。今天来赴宴的夫人人数颇多,除却二品以上的公侯夫人们,其他人都被安排在远处的其他地方。 “今儿个花园里倒来了几个新面孔,小模样都长得不错,是谁家的姑娘啊?”坐在上首的荣安公主首先发起了话题。 她身旁的平江候夫人顺着荣安公主的指引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荣安公主指的是谁。 花园里,一身青玉长裙的付迎麒正拿着一叠诗句低头认真品读着。 不远处的花丛里,依旧穿着一身亮眼鹅黄的付迎芙正揽着一捧各种颜色的花朵比划着往头上戴。 花丛的边缘砌了几座素来无人问津的石桌石凳,一身石榴红的付迎鹿正避开众人鬼鬼祟祟的抱着小包袱往石桌处奔去。 石桌的下游立着一座凉亭,衔在河边的凉亭上不停地有微风袭来,徐徐的凉风将趴在围栏上小憩的付迎萱的衣袖吹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正在翻飞的粉色蝴蝶。 凉亭外的付迎禧朝着这只’大蝴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一心一意的捡着石子打水漂。 “除了最小的那个穿琉璃色衣裙的姑娘稍黑了些,其他几个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不知是哪家夫人这般有福气,竟叫这天上的仙女齐生生都落在她家。”平江侯夫人转过头看向荣安公主,笑吟吟的应和着。 虽然她们几个的衣着不同,但面相都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其他几位夫人们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夸赞着付家这几位姑娘们的美貌。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处的礼部尚书夫人突然出声道:“这几位像是付侍郎家的小姐们。” 尚书夫人的话被淹没在其他夫人们的奉承声里,只有留了心思的平江侯夫人听到了。 水榭上正说的热闹,水榭下的花园里也闹了一通热闹。 原本正在与同伴品鉴诗句的大姑娘付迎麒眼角处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拢月纱的小姐正朝着二姑娘付迎芙的方向走去,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突。 “你怎么了?迎麒。” 一旁的同伴见这位颇有才情的新朋友突然神色不好连忙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付迎麒连忙应答了几句,又将心思转了回去。 花园里,终于选定了一株金黄棣棠的付迎芙正仔细的避开头上的珠翠往头发里插着。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 “哪里来的村姑,竟连珍珠和鱼目都不识的,这满园富贵的花儿里面竟偏偏选了这种不值钱的野草。不过想想倒也难怪,毕竟这里随随便便一朵牡丹都有价值百金,像你这般轻贱的人物哪里敢碰呢?”夏蕙兰这般说着,伸手将旁边的姚黄扯了一朵丢给付迎芙,施舍般命令道:“快将头上那入不得眼的野花丢掉,这朵就当本小姐赏你的。” 莫名其妙被嘲讽了一顿的付迎芙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还准备继续嘲讽的夏蕙兰就被她这张过分精致的脸蛋惊了一下,原本普普通通的棣棠插在她的头上竟显得意料之外的高贵和美丽。 向来暴躁的付迎芙可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觉悟,当即回怼到:“我这身骨头轻贱不轻贱暂未可知,倒是你这种随意轻贱花儿的人也高贵不到哪儿去。”然后犹不解气,又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夏蕙兰的穿着,继续评价道:“碧绿的翡翠配桃红的裙,这位小姐真有品味,虽然是下品的拢月纱,穿着你身上也糟蹋了。” 被讽刺了一通的夏蕙兰只注意到了“下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粉色衣衫,仍不服气的冷哼道:“这可是江南最新的料子,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也很正常,倒也不用从别处听了几个新词就来张口胡说抬高自己。” 向来高傲的付迎芙此时也气笑了,懒得跟她再掰扯,只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水榭里的六姑娘付迎萱的衣服说道:“江南布行今年的新纱只有粉、青、紫、翠四种颜色,颜色越浅,品级越高。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六妹妹那边看看,届时你就知道你身上的这一套究竟是哪一等。” 夏蕙兰是平江候夫人的外侄女,若不是走了平江侯夫人的门路,她这种从三品官家的小姐哪里能在京城其他闺秀前头穿上拢月纱这种奇货可居的料子。原本依靠着这身时兴的衣衫在宴会上饱受夸赞与艳羡的夏蕙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证据,只好气冲冲的招呼侍女先行离开。 从付迎芙处离开的夏蕙兰抄了个近路往六姑娘付迎萱那边走,尽管想着不能中计,但实在按不下心中的疑惑,借着路过的由头派婢女‘无意间’去看了一眼付迎萱的衣衫。 不看还好,一看就愤怒不已。 付迎萱的衣衫粉如烟霞,既轻且柔,衬得她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和她的料子一比,夏蕙兰身上的衣衫就像沾了露珠的桃瓣一样,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没那么轻盈。 想到自己珍视如宝且自鸣得意的衣裙就这般轻易落了下乘,恼羞成怒的夏蕙兰忍不住生成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凉亭外,一个翠绿衣衫的婢女正急匆匆的捧着一壶凉茶小步快跑着。这婢女似乎非常着急,一边跑还一边四处搜寻查看着。等到她的目光落到凉亭内时,汗涔涔的小脸突然一喜,十分开心的叫着:“姑娘,凉茶取来了!”然后似乎是太过欣喜顾不得看路,踏上石阶处的脚一下踩空,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前面栽去。就在他摔倒的同时,原本捧在手中的茶壶也被甩飞了出去,眼瞅着就要砸到正在栏杆处休息的六姑娘付迎萱。 正在不远处吃东西的五姑娘付迎鹿正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急的她连忙呼喊,甚至顾不得吐出口中还未嚼碎的糕点。 听见呼喊声的七姑娘付迎禧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大跨步的朝着六姑娘付迎萱的方向奔去。只可惜她许久未着女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撩起裙摆。于是这位素来英武的七姑娘付迎僖就被自己那琉璃色的裙摆绊了个跟头,一头扎进了上坡处的草地里,失去了帮助五姑娘的良机。 好在六姑娘付迎萱身旁的丫鬟玉树果敢机敏,就在茶壶刚刚飞起时就连忙冲上前来展臂背立,用自身的脊背硬生生截住了这满壶的凉茶。 茶壶被玉树在半空拦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流出一片褐色的茶水。 被一连串变故惊醒的六姑娘付迎萱惊恐未定,倚在身后的围栏上微微的喘气。等她终于缓过神后,还来不及关心一下玉树的伤势,就看见前面石凳处的五姑娘付迎鹿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正手忙脚乱的捶着胸口。 “小妹,快去帮五姐姐!” 好不容易从草丛中爬起的七姑娘付迎禧一抬头就听见了六姑娘付迎萱的呼唤,于是她也顾不得思索别的,连忙撩起裙摆就往石凳处奔去。一把拨开正围着五姑娘付迎鹿旁边捶胸送水的丫鬟们,七姑娘将付迎鹿从石凳上托了起来,勒住她的腹部使劲往上提起按压,她用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快速重复动作,直到付迎鹿嗓子里塞住的糕团终于被挤飞出去后才停了手。 付迎鹿这边闹得动静极大,将周围所有的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姑娘们再加上她们身旁正在不停安抚讲解的丫鬟们,将这周围闹得跟马蜂窝一样,吵吵嚷嚷的,惊动了远处水榭上围观的贵妇人们。 有了这么大一出闹剧,花会自然是没法继续参加了。 远处,从公主府下人处听到消息的常大夫人一脸羞愧的领着自家这几个出了洋相的姑娘们连忙告辞,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付家。 第4章 大夫人哭诉出了洋相,老夫人下令荒园受罚 回到付家,羞愧难当的大夫人就蒙头倒在榻上,对外宣称染了急症,轻易岀不了门。 大椿院里,好不容易理清了来龙去脉的武二夫人将事情仔细的讲给了老夫人听,惹得老夫人也忍不住直叹气。 “头一次赴宴就惹这么大一通乱子,这以后京城里的好人家该怎么看咱家的姑娘们?” 一旁的二夫人也十分羞愧,自责道:“都怪儿媳没教好鹿儿,若不是她贪嘴,也不会闹出今日这场乱子。” 老太太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说道:“鹿儿也是好心,若不是她出声提醒,那连壶的茶水可就要砸到萱儿身上了。这出门做客的,萱儿又是个姑娘家,若是被碎瓷划伤了脸蛋,或者被茶水打湿了衣裙,后果可不堪设想......” 正院儿里,刚刚下值的付侍郎听到夫人病倒的消息后连忙飞奔而来,甚至都顾不得去给老太太那头儿请安。 卧房内,哭了好几通的大夫人眼皮红肿,正指示着一旁的兰姑姑拿冰帕子敷眼。 “老爷,您......” 付侍郎打断了兰姑姑行礼的动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亲手给自家娘子敷在眼上。 察觉到换人的大夫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自责今天的事情。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付侍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路,宽慰道:“夫人莫急,今日之事本就是意料之外,怪不得你。” 付侍郎劝了又劝,哄了又哄,大夫人终于止住眼泪,转头感叹道:“若说今日之事,我最生气的,便是芙儿。今日我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芙儿差点就跟旁边看热闹的小姐们吵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虽然咱们瞒着不说,可迎麒是咱家养女之事早晚会漏出去,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这归根结底的,咱们芙儿才是我付家的嫡长女。这各家各户的嫡长女,向来都是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可不管我怎么教,芙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而且她打小掐尖要强,仗着样貌四处得罪人。在江南时,别人看在我们夫妻的面上还能担待一二,可如今在京城,咱们得面子又算得了什么?若还任由芙儿这般,届时将京城的好人家得罪遍了,到时候可就只能远嫁外地了,这可叫我怎么舍得?” 付侍郎闻言也忍不住开始叹气,卧房里顿时愁云惨淡,吓得兰姑姑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付二郎的卧房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忙碌了一天的付二郎一进门就见自家夫人背对着门口直直的坐在凳子上,连灯也没点。 “这是怎么了?”付二郎凑上去蹲下,蹲下去之前用手势指挥着下人赶快把灯点上。 烛光亮起的同时,付二夫人那满脸的幽怨就明晃晃的搁在了付二郎的眼前。 没等他继续发问,二夫人就抱怨道:“今日赴宴之事一也听说了吧。明明是大哥家芙儿挑头惹的乱子,连累到我们鹿儿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手心。” 付二郎站起身来将夫人拢如怀里,安慰道:“这大家族的姊妹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每个人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犯了错事当然要一起挨罚。若是事事追根究底,罚了这个又饶了那个,日后在外大家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姊妹间的情谊?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大嫂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他们家没犯错的老大和小六不也挨罚了吗?你与大嫂相处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人你还不明白吗?今日为了规矩,几位姑娘都受了罚,最多不过明日,这几位白挨打的姑娘们肯定都有礼物补偿。有赏有罚,最是公平。” 平江侯府,角门处,一名红褐色衣衫的胖仆妇正举着手上新得的金镯子四处显摆着。 负责看门的妇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试图将面前聒噪的声音忽视掉。 就在她们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适时前来的芳姑姑将仆妇召了过去,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人。 “呸!什么东西!” 看门的妇人异口同声的啐了一口。 “夫人,人带来了。” 芳姑姑在门口禀报了一声后才将胖仆妇引了进去。 胖仆妇弓着腰低头走了进去,学着芳姑姑的样子笨拙的行了个礼,全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是在付家哪里当差的?” 平江侯夫人斜靠在矮榻上,不停地吹着手中的茶水。 “回夫人,小人在付家老太太的厨房当差,负责小厨房的白案。”胖仆妇恭敬的回答。 “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想必对付家的事情清楚的很。那就说说付家几位姑娘的事吧。” “是,夫人。” 胖仆妇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自信,开始唾沫横飞起来。 平江侯夫人看了芳姑姑一眼,芳姑姑适时的打断了胖仆妇的话,赏了她一堆金银珠宝让她下去了。 等到胖仆妇走远后,门外的丫鬟们连忙蜂拥而入,开窗的开窗,燃香的燃香的,试图将胖仆妇带来的污秽之气驱散出去。 忙活完这通,芳姑姑这才凑上前来,询问着侯夫人的意见。 侯夫人将茶水原封不断地放了回去,点评道:“这付家的五位姑娘,若论品行,最好的,当属大姑娘付迎麒。只是这大姑娘有些苦相,不大爱笑,我实在是不喜欢。四姑娘付迎芙相貌虽好但性子要强,不像是个能听话的。五姑娘付迎鹿倒是生的有福气,性格也单纯。只可惜生父是个商人,纵然嫁妆丰厚,但委实拿不出手。六姑娘付迎萱就不必说了,一副娇娇弱弱,身子骨不好的模样。七姑娘付迎禧就更不要提了,黑的跟个夜叉似得,给我的风儿提鞋都不配。” 侯夫人将付家的几位姑娘从她数落了一遍,竟是谁也没瞧上。 这时芳姑姑凑上前提醒道:“夫人,这付侍郎虽然是个闲差,可这偌大的朝堂上,谁人不夸他的好人缘。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书院松风书院院长的女婿,背后的人脉深不可测。更何况付二郎家富甲一方,若她家的姑娘能嫁进来,咱家的窟窿可就堵上了。” 侯夫人闻言点点头,长叹一气道:“若是能将这五姑娘的性格和大姑娘的身世结合一下,这就完美了。” “谁说不是呢。”芳姑姑附和道。 付家,大椿园里,来回商讨了几轮的付家长辈们连续否决了打手板、跪祠堂等常规处罚,最终由老太太拍板决定罚这几位姑娘们去‘荒园’劳作。 “这几个小冤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看就是吃太饱惹得。明日起就把他们通通送到荒园去,不准带丫鬟,不准带吃食,叫他们姊妹几个相互搭手在荒园过活几日,整日财米油盐的忙活着,就没有闲心掐架拌嘴了。” ‘荒园’是付家与梁将军府上相连的位置。这块位置,归根究底的还是梁家的位置。但因为梁府人口简单,家底儿也薄,维护不了这么多的地方,而且这座院子地处偏僻,离梁家的正式庭院还隔着一条小巷,所以就将这块的地方闲置了起来。付家与梁家有旧恩,于是付二叔打着租用的名头给梁家送了大笔的金银,这才缓解了梁家的财政危机。等到付家入住隔壁后,就将这个院子分割成了前后两块,前头做了自家书院,后头则辟了一小块儿菜园。 因是租用别家的院子,付家未曾大兴土木,只将前面的空房修整了一番充做自家书院,唤做“黎堂”。后院的荒地则翻整成了菜园,菜园深处造了一座四方农家小院,以供老夫人追思亡夫所用,唤做“荒园”。 老夫人做主将这几位姑娘们罚进了荒园,只是希望她们能在没有仆妇丫鬟的“恶劣”环境里学会互助友爱,日常少生些拌嘴的闲心。除却日常的缝补和饭食需要自己动手外,粗重的活计还是下人们看顾着,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没有真的叫他们干活的道理。就譬如小院外的一畦菜地依旧由原来的仆妇们负责。 第5章 平江侯府透露结亲意愿,大公子诗会险生风波 付家正院内,“卧病”多久的付夫人被礼部尚书李夫人探望了一番后突然不药而愈,精神焕发的迎上前来向付侍郎报喜。 “老爷,平江侯府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想为她家公子求亲。”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讲述着。 付侍郎闻言也有些惊讶,“夫人此话当真?” 大夫人上前将付大爷的官袍接在手中,亲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道:“李夫人亲自来的,想必不会有差。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李夫人还说了,可以由我们先相看一番,相中了再递个信,届时侯府才好上门。” “倒是个知礼数的人家。”付大爷点评道,然后追问,“不知是哪位公子?品行如何?” “这大家族的公子,虽说名讳不如闺阁女儿这般慎重,怕被人听了去。可若是还未定下就传出流言叫人说道,脸上也无光。所以李夫人并未明说,只说了是侯府大房将要及冠的那位。”大夫人回答。 付侍郎略一思索,了然道:“平江侯府大房共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已成婚多年,儿女双全。二公子也早已定了亲事。庶出的四公子年方十五,离加冠还有好几年呢。如此说来,李夫人介绍的应当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既是嫡出,又是幼子,性子难免会有些骄纵。好在我们迎麒行事稳重,品貌俱佳,待人也多有宽和,相处起来应该不成问题。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倒也是我们家高攀了。只是侯府这般高贵的门第,怎么会冷不丁的来咱们家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付侍郎正说得起劲,身旁的大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付侍郎停下话语,随后立马想明白了,“难道真有问题?” 大夫人见付侍郎提起了话头,索性也没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倒是打听过了,这位三公子虽然有些顽劣,但人品倒没什么大毛病。来传话的李夫人说,三公子生性高傲,喜好颜色,一心想要求个貌美的。所以,所以求得是咱家四姑娘迎芙。” 付侍郎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我说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看上我这小小侍郎府上的姑娘。原来是这一层的缘故。” 眼见付侍郎的心情不似刚开始那么好,大夫人原本想说的‘我家芙儿有福气’之类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默默的等待着付侍郎心情好转。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定下一个是一个,到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也能少一个人受苦。再说芙儿只比迎麒小两岁,翻了年也要十五了,也是时候该定下了。咱家不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家,才爵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人品才是第一位。好好派人打探一番那位公子的品性,可千万不能叫咱家姑娘嫁过去受委屈......” 付侍郎又絮絮叨叨了一大通,直到交代完了相看的事情后才放心睡下。 自前日平江侯府透出相看的意思,于是大夫人便授意大公子付如松在“黎堂”里兴办了一场诗会。借着诗会的由头将平江侯府三公子邀请到家里过来相看。 若只单单邀请三公子一人,目的性太强烈,很容易被有心人猜到背后的目的。于是大公子又邀请了一些近日交好的公子们,这些公子们又呼朋引伴的拉扯了一堆文人赴约,倒真像是正儿八经的的诗会。 平江侯府的三公子也拉扯了两位亲戚家的朋友作伴,一位是平江侯表弟家的幼子,也是荣安公主亲出的公子赵燕居;另一位则是平江侯的外侄儿夏逊。 这两位可是京城里的公子里头出了名的两位。这夏公子是出了名的少年成才名声在外的才子,另一位的赵公子却刚好与之相反,是个只会享受啥也不会的草包。 大公子将这群公子们热情的迎接到黎堂里头比拼诗文。 在场的公子们都颇有才气,除了极个别如赵燕居一般过来应景的少爷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一鸣惊人。 荒园里,卸掉钗环的付家小姐们正围在一起谈论着前头的事情。 “大姐姐,今日大哥在前头请了一些公子来参加诗会。诗会这种东西只有你参加过,你说他们会聊什么呢?”向来好奇心重的七姑娘付迎禧率先发问。 大姑娘付迎麒回答道:“诗会上聊的东西,大致上和提前命好的题目有关。有借古讽今的,有直抒胸臆的,也有表达个人志向的。像我们闺阁里的诗会,一般都是赞扬花草,称颂先贤这一类。若是男儿家,应当更爱表达志向,聊聊史书之类的。就比如三国时的人物,少说也有几百号英雄,关于他们的故事,这天下的男子没有不爱聊的。这出身好一些的,就爱自比魏国三曹;出身差点儿的,就爱自夸蜀汉刘备之类。今日的诗会,我猜差不多就差不离是这些。” “说了半天不还是不知道,瞎显摆什么。”在角落里默默偷听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腹诽,觉得与其听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还不如去瓜架上剪几颗鲜嫩的瓜果。 黎堂的角落里,被前头这些子健云长绕的头脑发昏的赵燕居忍不住偏头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突然出现在窗外的草坪上。 这是一只黑黄色的小土狗,胖乎乎的小屁股一摇一摇的,正乐颠颠的追着草坪上的蝴蝶。 扑蝶的小狗可比前头的诗文有趣多了。赵燕居左右扫视了一圈,眼见没人留意自己,于是就悄悄的溜出了黎堂,准备跟外面那只小奶狗玩儿一会儿。 一心扑蝶的小胖狗可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准备靠近,等到那双可怕的大手将要钳制住它的时候这才惊慌出声,一边叫一边朝着后头的院子跑去。 “小狗,别跑!本少爷只是想跟你玩儿一会儿,没有别的恶意。” 赵燕居一边追着一边小声叫喊,也没意识到跟狗说人话到底管不管用。 黑黄色的小胖狗顺着围墙底的狗洞钻了过去,追的上头的赵燕居下意识的跟着钻了过去,钻过去之前也没思考这样合不合适。 围墙里,刚刚钻过狗洞的赵燕居在碧绿的菜畦里兴奋的搜寻着小狗的身影,一不小心就被围墙边的石头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菜地中。 瓜架后,听到响动后的四姑娘迎芙看了一眼蹲在一旁警戒的大狗,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查探。 围墙边,挣扎着从菜畦里起身的赵燕居‘呸呸’吐出口中的土渣,忍不住将怨气撒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身上。 “哪里来的村妇,快滚开!” “哪里来的偷菜贼,快咬他!” 得到指令的大狗呜呜两声就要朝前扑去,吓得赵公子攥紧了手中还没丢下的菜苗,盘算着把它当做武器能否有些用处。 黑黄色的大狗压低了上半身慢慢逼近,口中呜呜的威胁声也越来越沉重,配合着漏出来的白牙,直吓得赵公子有些腿软。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眼见大狗就要起身飞扑,一道惊呼声突然从赵燕居头顶上响起。 “赵兄救我!” 话音未落,付家二公子付如鹤突然从赵燕居身后的围墙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赵燕居的身上,并将他严严实实的再次压进面前的菜畦里。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赵公子你没事儿吧?”付二公子手忙脚乱的将赵燕居扶了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满脸诚挚的向他再三道歉。 “没事,我没事了。”缓过劲儿来的赵燕居慢慢平复着气息,刚想起来要提醒付如鹤提防方才的恶犬,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恶犬的身影,更不要说旁边的姑娘了。 “狗呢?还有种菜的姑娘呢?” 赵燕居刚要发问,小院的门外突然涌进来一拨人,定睛一看,是付家大公子付如松带着一群下人赶到了。 “赵公子怎么这般狼狈?可有受伤?快!带赵公子去看看。” 急匆匆赶来的付大公子付如松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要带赵公子去前头检查的事情,临走时还隐晦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神,意思叫他赶快将后面的姐妹们带回住宅里去,千万别叫外人看见。 第6章 赵大公子百口莫辩,付家二郎要挨家法 大椿院里,付家老夫人和两位夫人们正围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们。 嘴甜的二夫人恭维道:“还是娘有主意。不管这几个姑娘们平日里怎么别苗头,可一但回到老宅里,就都会乖顺起来,乖乖的听大姑娘的话。” 二夫人本意是想拍老夫人的马屁,没想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惹得老夫人泪眼汪汪。 老夫人用帕子将眼睛抹的通红,略带哽咽的回忆起往事,“当年咱家招灾的时候,最大的盼儿也才不到十岁。那时候大郎二郎被徐家设计陷害,被发配到江州服劳役。你们妯娌俩为了养活这个家整日操劳,到处去给人洗衣缝补。在那种艰难的时候,本该我这老婆子出来顶事,担起养育这几个小的的责任。可偏偏我不中用,硬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反而叫麒这个从来没吃过一天苦头的半大的孩子慢慢学着洒扫做饭,操持家务。硬是把一个本就文静的好孩子养成了多思多虑的性子。不说别的,就单凭落难的那大半年,这几个小的也该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多尊重盼儿几分。” 盼儿是大姑娘付迎麒的乳名,也是老夫人对她的爱称。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本想迎合一句,谁知刚一开口,眼泪也忍不住滚了下来,娘儿几个默默哭成了一团。 就在房里众人陷入回忆往昔的悲伤时刻,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隔着屏风禀报道:“二公子派人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和行李送回来了。” 姗姗来迟的老大夫给赵公子把脉过后,负责任的询问起受伤的经过。这时赵公子提起了差点被恶犬咬伤的事情,付二公子插嘴道:“赵公子莫不是眼花了?荒园里的那座小院向来无人居住,仆妇们也只在早晚之时回进去打理菜园,哪里来的姑娘?更何况我家大夫人十分怕狗,府中从来没有养过任何犬只,更不要说什么胖乎的幼犬和凶狠的大狗了。” 被否认的赵公子一再坚持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对当真,眼见一旁的人只会安抚毫不相信,于是也顾不得还没包扎完的伤口,急切的央求着付家公子带他再去看一眼。 付大公子一脸为难,皱着眉头来回思索了几圈,终于耐不住赵公子的纠缠,索性打开了院门大大方方的邀请所有人进去围观。 京城里,但凡有些底蕴的宅子里总会有个别的院子带这些野趣,但这些趣味向来高雅,一般顶多养些野物栽个院子罢了,像荒园这种一比一还原的农家小院还真是个稀罕物。一同进来的公子们绕着菜畦来回转悠,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吟风吟草吟茅屋的,完全没有人想起来进院子的原本目的是什么,当然,除了一心求证的赵公子外。 赵燕居围着小院搜了好几圈,除了菜地之外,就连后面的屋子都挨个看了一眼,硬是没找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 七月里的骄阳似火,外面的那群诗人们吟诵了一圈后也慢慢没了精神,开始七嘴八舌的断定赵公子是热的眼花出了幻觉,轮番上前劝他快回去休息。 原本还非常笃定的赵公子反反复复的描述着方才发生的情景,然而现实里却死活都找不出所谓的姑娘和恶犬的一丝痕迹。于是说到后面,他也有些恍惚了,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头顶上依旧是一轮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热汗直淌。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是撞鬼了?” 想到这里的赵燕居一刻也不能待下去,火烧眉毛似得要求返回家中。 付大公子一行人也被他这要死要活的状态吓得不轻,连忙将随行的家下唤了过来,并由付大公子亲自护送赵燕居回了荣安公主府上。 荣安公主府上,荣安公主正和驸马赌书品词,琴瑟和鸣。 就在这时,一身脏乱的赵燕居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母亲!母亲!” 荣安公主夫妇被自家亲儿子的叫嚷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也被掀翻了过去,打湿了旁边堆放着的诗集。 门口打帘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拨开珍珠玉帘,赵燕居就已经急慌慌的钻了过去,紧抓着母亲的手瘫坐在下首的脚踏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怎么急成这副样子,快先喝口水润润。” 荣安公主想要抽出手来给自家儿子倒一杯水,却被赵燕居死死的攥着,说道:“母亲,孩儿今日怕是撞鬼了!” ?! 荣安公主又惊又怒,使劲拔出手腕往他身上重重拍了几下,“呸呸呸!瞎说什么!撞鬼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荣安公主下手又急又重,把赵燕居拍的嗷嗷直叫。 这时,驸马赵濯缨拦住了她,替儿子分辩道:“公主莫急,不妨让安闲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省的错怪了他。” 荣安公主一听此话有理,于是就让赵燕居仔细描述了一遍。 谁知不听还好,越听到后面,荣安公主手中的帕子就越攥得紧一些,看样子要跳起来打人。 这边的荣安公主还在积攒怒气,那边的赵濯缨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出言打断了赵燕居的描述。 “好了,安闲。”赵濯缨吩咐道,“你若不耐烦去那些诗会,下次便不逼着你去了,也犯不着扯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来骗我和你母亲。” “我没撒谎!”赵燕居顿时就急了,“我真的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确实亲眼看见......” “行行行你没撒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信,我真的信!”赵濯缨和荣安公主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无奈。 荣安公主接话道:“看你这灰头土脸的,还不快下去洗洗。” 眼见荣安公主亲口下了命令,赵燕居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的听话退下。 等到赵燕居走远了,荣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将帕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柳眉倒竖的骄叱着:“赵濯缨,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连个谎话都撒不圆。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家宅子里能有那么大一座菜园子,竟叫他看见了?这菜园子这般金贵不说,里面还能有一位布衣荆钗、貌若天仙的农家姑娘,我看他不是撞鬼,是做梦还差不多。” 赵濯缨赶忙移到旁边抓着荣安公主的手连连道歉:“是是是!是为夫的错,没能把咱家儿子教好。都怪我,都怪我!” 赵濯缨熟练的道歉安抚,三言两语就将荣安公主的怒气平息了下来,就在他以为事情可以平稳翻篇儿的时候,荣安公主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安闲今日吓得不轻,这事儿付家肯定也有责任。” 付家,还没到家得付如鹤远远的就见二公子身旁的小厮秋实迎了上来,言语急速的求救道:“二老爷已经提着戒尺进了大椿院里,说是要打死二公子。” 付如松向来深知二老爷对付如松的严厉程度,也来不及听秋实再交代别的,马不停蹄的抄着近路赶回家门。 大椿院,跪在正堂里的二公子付如鹤缩着脖子紧紧的盯着地板,心里面不停地祈祷着“大哥快来!” “问你话呢!你聋了!” 二老爷抄起戒尺狠狠地抽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厉声斥责道:“犯了什么错,给我由近到远的一件件说!” 第7章 付如鹤老实交代错,傅大郎仕途到尽头 付如鹤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抖了几下后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交代道:“大哥交代我看好院门,我不该侥幸偷懒,跑到别处耍玩,让赵公子误闯进荒园,险些被狗咬伤,还冲撞到了四妹妹。” 二老爷闻言将戒尺拿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付如鹤身上抽去,被付大郎等人七手八脚的使劲拦住了。 二老爷重新坐了回去,戒尺却不再离手,嘲讽道:“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他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都得为了你这个小畜生陪葬!还有什么?给我继续!” 眼见二老爷平息了一些,付如鹤又继续说道:“我不该贪玩偷拿了大伯书房里的端砚出去显摆,不小心撞碎了还赖在七妹妹的头上。” “你可真出息!”二老爷又给了他一尺,“这么大的人了,偷鸡摸狗不说,还学会栽赃嫁祸这一套了,你可真是我付家的好儿子!” 付如鹤偷偷觑了自家亲爹一眼,看他不似方才那般愤怒,又继续交代道:“上京的路上,我不该贪图玩乐,硬是拉着隔壁船上的小梁将军在我们家的船上夜游,险些让大姐姐......” “你给我住口!” “住口!” 付家两位老爷听到‘大姐姐’这三个字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呵斥付如松闭嘴,立马将堂内的下人们都清了出去,只留下了老太太身边的陶嬷嬷。 等到闲杂人等都清退之后,付二老爷再也忍不住一把冲上前去将付如松提溜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小梁将军把你大姐姐怎么了?你给我老实说!若敢胡说半个字,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二,把朔儿放下,这事儿我也知道,让我来说吧。” 老太太吩咐了一句,冲旁边的陶嬷嬷点了点头。 “老爷容禀,事情是这样的......” 陶嬷嬷上前行了礼,将来时路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娓娓道来。 付大郎是去岁冬月被急召进京。 圣旨来的突然,又催的十分急促,大夫人自觉灾祸将至,于是利落的将家中子女全都送到临近的梁小将军的驻处,然后轻装简行,固执的跟随付大郎一路北上。 付家人人都在劝谏,大夫人浑然不理,辩白道:“大郎此行祸福难料,我若不能相伴一时,定会懊悔终生。” 急行了一个半月,恰好赶在年关前进了京城。 年前的朝堂忙成一锅粥,圣上早就将这个被他急召进京的人忘在了八百里外。等他抽空想起之时,已经到了罢朝歇息,辞旧迎新的日子了。 付大郎夫妇在寺庙里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冷清的新年。等到上元节后,圣上终于舍得召付大郎进宫。 “若朕记得不错,付爱卿是齐鲁人士。在江南呆了十来年,饮食上可曾吃得惯?可曾想念家乡的饭菜?” 付大郎恭敬回答道:“江南草木丰美、鱼虾鲜甜,就连陛下和娘娘都大为称赞,微臣近水楼台,只有窃喜的份儿,哪里会吃不惯呢?只可惜微臣家事繁琐,膝下年幼子女离不开人,因此数十年不曾有时间回家祭祖,实属不孝。” “这是跟朕诉苦呢!”圣上指着下方的付大郎,偏头冲一旁的内侍说道。 “微臣不敢!” 付大郎连忙俯首,不敢再多说别的话。 圣上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爱卿快平身。” 付侍郎刚要起身,又被圣上的话吓的重新跪了下来。 “朕想要给爱卿升个官,想问问爱卿可有什么中意之处?” 付大郎又将头埋了下去,语气真诚的自谦道:“微臣尸位素餐,不曾做出功绩,陛下不曾开罪已是微臣天大的福分,哪里还能妄想别的。” “哎!付爱卿自谦了。”圣上站起身来,踱步走近将付侍郎扶了起来,“江南一带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商贾兴盛,朝堂内外有目共睹,朕若是不加封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付大郎悄悄咂摸了一圈,也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好顺着话头再次跪谢。 这一次圣上没在扶他起来,反而站在一旁跟他商量道:“付爱卿腹有诗书,又与松风书院的众多名士交好,来京中做个翰林学士承旨可好?” 本就在心里不停揣摩的付大郎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再次俯首应答:“陛下恕罪!翰林乃世间大才,微臣多年不曾读书,腹内只余酒肉肥肠,委实难当大任。松风书院的名士们品行高洁,只是委托微臣转交节礼罢了,并不屑于与微臣深交。而且微臣身有旧疾,每逢阴雨天气便难以起身,实在不敢担翰林之职。” “如此说来,倒是朕考虑不当了。也罢,那就许你荣升一品,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多谢陛下恩典!” 从宫里回来之后付大郎就病倒了,烧了整整两日,到第三天早上才清醒。 付大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为夫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大夫人凑到床边攥着付大郎的手,细细的问了一通,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付大郎对这些信息做了个结论:“我在江南呆的太久,想必是招人眼红了。陛下又向来忌惮文人勾结,咱家结识的人太多,侍郎这个职位就是在敲打咱家呢。” 大夫人安慰道:“我倒是觉得算是因祸得福。地方大员虽好,里里外外都要提防打点,劳心劳力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丧命。左右咱家也不缺吃穿,倒不如做侍郎这个闲差事。” “夫人说的是!”付大郎应和道。 新年大朝后,付侍郎升迁的圣旨就下来了。 考虑到陛下的猜忌,付侍郎和夫人没敢返回江南,而是托了口信,叫三月份要回京述职的梁小将军代为护送。至于付二郎夫妇呢,去年十月就去往北地做马匹生意了,至今都还没法联系上。 阳春三月,冰消雪融。 交割好职责的梁小将军偕同付家上下的家眷们一同乘船前往京城。 付家女眷众多,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因此梁小将军只是命自家船只事事照应,并不曾踏足付家的船上。 官船沿海北上,到了渡口之时便要靠岸补给。 出于安全考虑,梁家将船并在了付家的旁边,并交代着值夜的士兵们一同看顾好。 此时的付家官船上,病了一个多月大姑娘付迎麒见到侍女们送来的礼物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叫贴身丫鬟石榴和葡萄将礼物送到跟前仔细拆看。 一上船,有些体弱的大姑娘就病倒了。起初只是有些晕船,到了后面又开始发热,好不容易退了热以后又被冷风吹出风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拖拉了一个多月都没好。 久病之人多思,再加上大姑娘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在漫漫长夜里不知道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写出了多少叠伤心的词句。 “果然是几位小姐懂咱们小姐的心思呢,咱们小姐看见礼物,脸色都好多了。”石榴退到一旁拉着葡萄低语着。 “谁说不是呢。”葡萄应和着,“这几日天也暖了,只要小姐心情一好,这风寒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两个丫鬟躲在角落里絮絮叨叨,忽然又听见里面在叫,于是又齐齐掀帘进了里间。 “我有些出汗了,难受的紧,去下面的厨房里烧一小盆水来擦洗。”付迎麒向葡萄说着,然后又转头对石榴说,“炭盆子太旺了,拿一盆出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迎麒朝她眨了眨眼睛,石榴心领神会,大声回了句“是!” 第8章 付大姑娘深夜烧愁句,小梁将军好心办坏事 支开了葡萄以后,石榴悄悄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付迎麒将梳妆台下的一叠诗句拿了出来,说道:“前些时日写的这些东西太过悲凉,祖母看见了定会不喜。你去找个角落将炭盆端过去,咱们背着人偷偷烧掉吧。” “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扔进水里就好了,何必干这种危险的事。”石榴建议道。 付迎麒却摇摇头,“闺中女儿重名声,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就后患无穷,还是看着它烧干净了才放心。” 石榴乖乖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复命道:“小姐,我们这层船尾的空地没人,咱们去那儿吧。” 付迎麒揣着一叠纸张跟着石榴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所以也没有特意去加衣裳,只穿了两件就寝的里衣就蹲在炭盆边烧。谁知这夜晚的风反复无常,但凡多烧了几张,就会有带着火星的碎屑到处乱飘,直把这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提心吊胆的观测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火星都熄灭落下后,二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后,付迎麒再也不敢用刚才的方式,而是蹲在上风口,一张一张的慢慢烧。 寒冷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凉,石榴有些担心的搓了搓,小声请示道:“小姐,这风太凉了,我去给您拿个披风,很快就回来。” “嗯,你去吧。”付迎麒点头应允。 此时的另一边,凭借着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城墙一般厚脸皮的付家三子付如鹤终于说服了新近结交的小梁将军,强烈要求他到自家船上一游。 考虑到付家有女眷在,小梁将军再三推脱,付如鹤却这样说:“女眷们都在二层,咱们只在下面待着冲撞不到他们。而且我家厨子做的火腿风味一绝,那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去片些腊味,再煮点小酒,岂不快哉。” 小梁将军也是好酒之人,早就对付家带的好酒有些牵挂,于是推脱了两轮后就答应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酒肉之中相谈甚欢,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认作兄弟。半酣之际,嗅觉灵敏的小梁将军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有东西烧起来了。” 醉意上头的付三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灶房,说道:“厨房煮水呢,没事。” 小梁将军突然又站起来,仔细闻了两下,否定道:“不对,不是烧碳的味道,像是烧窗户纸。”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船舷处突然有几搓火星飘落,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又熄灭了。 原本要醉过去的付如鹤一下就醒了,叫道:“坏了,难道走水了。” 小梁将军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半桶冷水飞身上楼。只见他在柱子上点了几下后就越过船舷消失不见。 楼上,听见响动的七姑娘付迎禧顺着声音独自出来查看,一露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提着水桶往地上冒着火星的炭盆泼去。 今夜月光如水,将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一身淡色里衣的付迎麒乍一看就像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冰凉的水兜头直下,付迎麒忍不住叫了一下,然后就被斜冲过来的付迎禧抱进怀里,护在身后。 “你是谁?胆敢擅闯官船!”付迎禧大声呵斥,手臂展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大姑娘付迎麒牢牢的护在身后。 因为年龄的差距,七姑娘付迎禧要比大姑娘付迎麒矮大半个头,刚好露出了背后那张瓷白的脸。 这位姑娘头上干干净净,除了乌黑的头发外,一个多余的钗环也没有。藏在发顶的水珠沿着细长的发梢从后面这位姑娘的脸上滑落,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再配上水润润的小脸,一眼看去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心动的移不开眼。 挡在前面的付迎禧作势要呼叫,好在这时付如鹤及时赶到。 “误会!误会!别动手!” 远处付如鹤的惊呼声一下子唤醒了小梁将军的神志,只见他脸色一红,迅速的转过身去,说了句“多有得罪。” 这时,去拿披风的石榴也刚好出来,看见自家姑娘浑身湿透的模样大惊失色,刚想要叫一声“小姐”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付如鹤按住嘴巴,叮嘱道:“别瞎喊。” 付迎禧将披风扯进手中,从头披在付迎麒的头上护送着她回房,临走时还狠狠的剜了一眼。 付如鹤被这一眼剜的发凉,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了好心办坏事的小梁将军,两个人又客套了好几圈后,亲自将人送下了船。 第二日,小梁将军派人送了礼物、递了帖子亲自登门道歉。老太太携同两位公子亲自接见把话说开,这件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吩咐三少爷付如鹤送小梁将军下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梁家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左右昨晚也没外人瞧见,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千万别漏出别的风声。” 付如鹤谨记在心,哪怕后来小梁将军误以为那晚被泼湿的是付家侍女,想要打探姓名时也顺势胡诌了一句,“那位是我家姐姐贴身的侍女,不好外漏名讳的。” 交代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堂内的重点就再也不是惩治付如鹤,而是转移到梁家与付家的过往恩情以及大姑娘的婚事上。 大人谈事,小孩儿们自然要被驱逐出去。 付二叔朝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付如松与三公子付如鹤的贴身小厮春华、秋实应声推门,垂手倾听堂上的命令。 “将三公子绑起来送到松风书院去,直接交到常先生手上。在那之前谁也不准给他解开。” “是!” 两个小厮齐齐听命,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试图挣扎的付如鹤熟练的捂嘴拖走。 来来回回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大夫人直接下令将几位姑娘全部禁足,等到上次宴会闹的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禁令一出,偌大的付宅一下就安静了,倒叫喜欢热闹的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大夫人极为聪慧,又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于是借着陪老太太消食的借口带她到几位小姐的院子里面转了一圈。 大小姐向来文雅,平日喜爱读书习字,院子里陈设也精致,每一步都是江南好风景。 除却大小姐外,余下的四位喜好倒独特的多,针织刺绣、品香插花等一概不爱,就爱倒腾一些虫鱼花鸟,搞得院子里乱糟糟的。 除却大小姐付迎麒身边的葡萄和石榴是老太太亲赐以外,其他几位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己挑选,并且根据自家喜好而命名的。 四姑娘付迎芙爱玩虫,玩的都是名贵的那种,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玳瑁,一个叫珊瑚; 五姑娘付迎鹿爱养鱼,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锦儿; 六姑娘付迎萱爱栽花,可偏偏又懒得去侍弄,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位叫玉树,一位叫文竹; 七姑娘付迎禧爱养鸟,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小雀,一个是鹦鹉。 各处转了一圈后,大夫人有些不悦道:“下头的这几姑娘太淘气了,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斯文气,这可真么行?”然后转头请示老太太道:“要不改明我托人问问,再请几位先生过来教教他们京城的规矩。” 老太太扶着大夫人的手坐下,轻拍着安抚道:“这几个丫头是你亲自看大的,这规矩上能错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们如今都大了,没几年松快日子了,她们爱玩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大夫人欲言又止,老太太又补充道:“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有道理,你就暂且听听权做参考,毕竟教养之事还是得由你做主,” 大夫人笑着称“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这件事。 第9章 付家姑娘道观求签,侯府夫人借故隐喻 又过了好几日,耐不住心烦的大夫人被别的夫人一撺掇,就带着几位姑娘出门了。 京城有一寺一观,静心寺香火最盛,兰华观解签最灵。 因着暑热未消,静心寺又在郊外的山上,于是大夫人舍远求近,带着几位姑娘前往兰华观求签。 兰华观在闹市深处。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再跨过一座长长的拱桥,往里再走不远,就到了兰华观的正门。 兰华观占地不大,环境清幽,观内只有零星几位道长和时不时跑过去的道童。 “这些都是被人丢下的婴童,观里的道长将他们捡回来养大的。”与大夫人同行的妇人指着小道童解释着。 大夫人微微颔首,向前来指引的道长致敬。 老道长须发皆白,身躯瘦弱,但面容和善,眼睛明亮,一见面便叫人不由得想叫人亲近。 两位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敬了几炷香后依次求了签,而后又去一旁拿了解签的木牌。 解签的木牌上写的很隐晦,一面是图案,另一面是四到八字的批语。 姊妹五个依次将木牌亮了出来,还没看完,有些急性的四姑娘付迎芙就嘟囔道:“一点都不准,简直就是胡扯!” “不得无理!”大夫人上前呵斥了她一句,又强压着她给神像道了歉,然后才有心思翻看这几位姑娘的木牌上的图案和批语。 大姑娘付迎麒是石榴花,背面有八字批语:否极泰来,多子多福; 四姑娘付迎芙是兰花,同样是八字批语:质本高洁,返璞归真。 看到这里,大夫人也惊诧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满面富贵的付迎芙,有些理解了她刚才为何失礼。 五六七三位姑娘的图案分别是忍冬、牡丹和桂花,批语只有四个字,付迎鹿的是多福多寿,付迎萱是富贵满堂,付迎禧的则是飞黄腾达。 尽管大夫人也觉得这批字有些不准,但佛道两家向来讲求心诚则灵,于是也慢慢说服了自己,认为是自己没参透内里的深意。 一连得到这么多张好的批语,大夫人顿时就有了信心,对于几位姑娘的前程也有了盼头。 没过多久,一同前来的那位夫人突然喜气盈盈的走过来,口中念叨着:“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仅约到了侍郎夫人您,还与平江侯夫人有了一面之缘。” “平江侯夫人?”大夫人疑惑,“她今儿也来这儿了?” 那位夫人刚要开口,身后的走廊里突然走来几位嬷嬷。领头的嬷嬷规矩的向场上的夫人小姐们见礼,传达道:“我家夫人与侍郎夫人深交已久,特派我等前来邀请夫人在后面园子里一叙。” 侯夫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大夫人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转头交代几位姑娘带好丫鬟莫要走远以后才又随着嬷嬷们往侧门处的小院走去。 平江侯夫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热情。大夫人不得不与她来回扯了几章家长里短的闲篇之后,平江侯夫人才终于进入正题。 平江侯夫人笑意盈盈,打着扇子闲聊道:“这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瞧你们家的几位姑娘们,个顶个的水灵,倒叫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大夫人连忙否认,“侯夫人谬赞了,这几个丫头出身微寒、样貌粗浅,哪里能跟高门大户里的闺秀们做比,简直折煞他们了。” “哎,夫人谦虚了。”平江侯夫人顺着大夫人的谦辞将付家的几位姑娘来回夸赞了好几圈,其中更是着重赞美了四姑娘付迎芙。 一瞬间,大夫人就明白了平江侯夫人的来意,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应对。 又是闲话少许,侯夫人突然将话题拐到婚嫁习俗上,她说:“自古十里不同风,听闻齐鲁之地民风古朴,遵守礼制,极为看重孝道和齿序,就连婚嫁之事也要严格遵守长幼之序,不能有半点逾矩,是也不是?” 常大夫人笑了笑,含混的回答道:“我与夫君在外多年,不曾有机会回祖地定居,是以不太清楚具体的规矩。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单就年龄来说,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若真是这么严格,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姊妹会被男儿拖累。更何况圣上极为推崇古礼,这京城一带的规矩都是效习皇家的风范,想必这才是最为合理的规矩。” 大夫人滴水不漏的将话题带入无法深聊的地方,使得侯夫人无法再进一步试探。侯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来好笑,前几日听闻扬州出了个趣事,常夫人可曾听闻?”侯夫人抛出了话题。 “哦?是何事?”常大夫人顺势提问,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侯夫人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用一副闲聊的口吻讲述道:“嗨,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过是忠勇伯府上的小子不听话,闹出的一通乱子罢了。” 不待大夫人提问,平江侯夫人又开始继续讲述:“这忠勇伯是个没子孙缘的人,一屋子妻妾十来个,可偏偏年近四十都没得上一个。原配伯夫人受不住闲言碎语,在第十个年头和离了。没多久,忠勇侯又在自家长辈的安排下,取了族中的远房表亲。这位夫人生过两子一女,因为丈夫意外亡故才回归母家孀居多年。这位继夫人倒是争气,进门半年就怀上了,怀的还是双胎。只可惜有命怀没命生,不知怎的,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总是莫名其妙的留不住,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也郁郁而终了。 忠勇伯深受打击,悲痛之下闭门不出,整日吃斋念佛,以求老天能宽恕杀孽,予他一丝血脉。 又过了好几年,赎完罪孽的忠勇伯终于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也就是如今的宋夫人。 宋夫人出身微寒,是近郊渔夫的女儿,因为八字相合,子孙缘盛才被迎娶进了忠勇伯府。 原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妙就妙在,这位年轻的宋夫人还真就为忠勇伯平安生下了子嗣。 忠勇伯年过半百终得爱子,又是千倾地里一颗独苗,那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的都无法无天了。 若只是一般的花钱耍乐也就罢了,左右伯府也供得起。可坏就坏在这小子不知从哪看了几本闲书,然后就嚷嚷着要做世间大侠,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出门行侠仗义去了。 行至扬州时,这位伯公子在行侠之时顺手救了一位被地痞骚扰的姑娘。这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央求自家老夫替她出面求亲。 宋夫人自然婉拒了,谁知那富户却说:我家女儿才貌过人,更是有万两黄金作为陪嫁,伯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说到这里,侯夫人再也绷不住笑意,前仰后合的好生笑了一会儿,末了,还点评道:“这小门小户的,就是没什么见识,若真是嫁给高门大户,十万两黄金算什么。哪个好人家不是给姑娘赔上半座城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此时已经被冒犯的火气上头,但还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当众跟侯夫人撕破脸。 送别了候夫人后,大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侯府,真当我付家的女儿稀罕!” 大夫人好生发泄了一大通,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才想起来外面的几位姑娘,于是招呼随从前去探看。 兰华观内,几位姑娘解完签后就随着小道童去了侧面的院子里、休息。 这是一处专供女客歇息的院落,院子里很是简陋,只有一座凉亭和几棵繁茂的大树。树荫交错之地摆着一套石头桌凳,桌凳上坐着的正是付家的那几位姑娘。 第10章 大姑娘道观赏风骨,小道童暗地还珠钗 小道童刚走,性子最皮的起姑娘付迎禧就找了个机会甩开随从,从院子里翻出去,直奔外面的集市而去。 大姑娘付迎麒拿他没辙,只好派出身边的嬷嬷去寻车夫,让车夫赶紧往付二叔府上传消息。 付迎禧自幼随父母到处闯荡,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拳脚,比起她的安危来说,付迎麒更怕她会出去惹出什么祸端,因此只能通知最能震慑她的付二叔去抓人。 付迎麒操心完这通事后,又立马将其他几位姑娘安排在面前的石桌坐下,交代下人们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 四位姑娘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因为太热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两两相对着发愣。没一会儿,一向最为沉得住气的付迎麒也觉得有些枯燥无趣,心不在焉的眼神到处乱飘。 看着看着,大姑娘付迎麒就被旁边围墙上的题字吸引,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斑驳的土墙上,或疏或密的题着不少词句,有些是摘抄古诗,有些是即兴随笔,字体虽然各式各样,但从笔锋走势来看,明显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沿着文字的走向,付迎麒已经从最西侧走到了最东侧,再往外走两步,就要出了院门。 “常言说:字如其人。若真如此,这幅字的主人想必也会是个经天纬地、光明磊落的翩翩公子。”付迎麒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然后招呼着侍女准备去另一边看文章的后半截。 葡萄和石榴带着小丫鬟连忙跟上。 临出门前,付迎麒特意回头观察了一眼石桌前的三姐妹。四姑娘付迎芙在整理妆容,五姑娘付迎鹿在偷吃糕点,坐在她们中间的六姑娘早就闷头趴在石桌上面,睡得人事不知了。 付迎麒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将心思转移到面前的随笔上。 小院外,做完功课的严知信正拿着一个鸡毛毽子逗弄着面前的小道童。 严知信踢毽子的功夫高超,或踢或挑,或磕或拐,只用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就将面前小道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小道童也顾不得正在跟人生气的事情,缠着他教授秘籍。 严知信举着毽子逗弄了小道童一会儿,在小道童的强烈央求之下终于松口,答应了教他如何踢毽子。 “那我先教你如何接毽子吧。” 严知信一声令下,小道童就乖乖的在对面几步外的位置站好,十分认真的练习着接毽子的动作。 不同于严知信的灵活与娴熟,技术不深的小道童总是控制不好毽子的走向,总是容易将毽子踢到后面的树杈上。 “你来这边树下面踢,跟我换个位置。” 严知信和小道童换了位置,背对着圆形的拱门。 刚换好没多久,小道童又是一个用力过猛,一脚将毽子踢飞了老远。彩色的鸡毛毽子从严知信的箭头划过,然后“咚”的一下砸在从拱门出来的人头上,引得被砸之人惊呼出声。 拱门处,刚刚走出来的付迎麒猝不及防的就被远处飞来的物体重重的砸了一下,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不远处,背对着拱门的严知信听见声音急忙转头,一抬眼,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四只眼睛轻轻碰上,如花瓣掉落水面一般,惊起一阵涟漪。 付迎麒立即低头,避开对面那人的目光。对面的那个比他反应慢了一拍,等到石榴和葡萄一起将伞撑了出来,挡住中间的小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冒犯,立马给低下头躬身道歉。 付迎麒不想与他有纠葛,从头到尾没和他搭话,藏在伞后和两位侍女递了个眼色后就转身离开了。 中间的小姐走到毫不犹豫,转头的动作甚至有些大,超出了闺阁中的礼仪。 两侧的丫鬟们簇拥着前头的小姐离开,他们个个同仇敌忾,眼神都没移开自家小姐片刻。 待到这群人走了干净以后,严知信突然在砖缝里觑到了一抹艳红。 走近拾起来,竟然是一支素雅名贵的珊瑚珠钗。 刚走出去没多久的付迎麒去而复返,惹得还在原地的两位姑娘惊讶。 付迎麒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了声‘外面有孩童玩闹,暂时不要过去,免得被冲撞到。” 其他的几个姑娘都不是个关心外务的热闹性子,随着他的嘱咐应了一声,然后,就又各自寻着法子消磨时间。 厢房里的大夫人与平江侯夫人不欢而散,虽然她面色依旧平静,但隐隐的,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气。 事前过来牵线的那位夫人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去了。此时的大夫人也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客套了两句后又去大殿上了香,待她心中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这才收拾好情绪准备叫姑娘们回去。 大殿门口,四位姑娘相携而来。常大夫人用眼神点了一圈,果然,少了付如禧。 大夫人轻蹙眉头,又放平道:“罢了,左右也追不上,留下两个在原地等候,其他人先随我回去。” 大夫人都发了话,其他的几个自然乖乖跟上,准备等回家了再去二叔府上打探情况。他们刚要起步,这时,道观里的老道长突然迎面拦在前面,向大夫人拱手致歉道:“观中幼童顽皮,踢毽子险些伤了府中小姐......” 大夫人没听说过这一节故事,回头向身后的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大小姐付迎麒又想起方才的那件事,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心领神会,立马又摆出一副笑容客气道:”小孩子家,活泼些才可爱。冲不冲撞的,话严重了些。” 老道长见大夫人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推进着。他将幼童拉到身前,一字一句的教他给夫人和小姐挨个道了歉。光是道歉还没结束,他还推着幼童向前走近一步,用眼神鼓励他将手中的赔礼送上。 幼童有些胆怯的咬着牙奉上一篮鲜红的山楂干果,赔罪道:“这是我去年冬日摘得,挑了许久又晒了好多日才得的。希望小姐收下这些,若是能顺道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你这样要求的?”老道长敲了他一个栗子,警告他不要乱说。 付迎麒被这小孩儿的可爱逗得一乐,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又摸着道童的脑袋说:“谢谢你的红果,我很喜欢。你是无心之失,并非是有意冒犯,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小道童又将竹篮往大姑娘面前递近,付大姑娘哪里肯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这时,大夫人发话了,“盼儿,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付迎麒半蹲下接过竹篮,一边笑着,一边还在夸赞着红果收拾的漂亮。 小道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躲到老道长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裳不敢探头。 场上的诸位都被这稚童的动作可爱到了,笑吟吟的又闲聊了几句。 临走前,大夫人交待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晚些回去,再去给观里添一些香火......” 侍女听命而去。 等到重新坐上归家的马车后,付迎麒的贴身侍女石榴突然凑到身前在自家主人耳边说了一句,又隐晦的向她展示了竹篮的一角。 付迎麒按兵不动,假装没听见这件事。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才忙不迭的叫石榴将竹篮送来。她在这一堆红果中翻了一遍,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自己早上才戴出门的珊瑚珠钗。 红艳艳的珠钗躺在同样鲜红的和红果里几乎难以发现。付迎麒仔细端详了几眼,莫名的想起了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小道童年岁尚小,尚且不用注意男女大防,难道说是他捡到的?” 第11章 大郎夫妇不愿结亲,付大姑娘暗自伤神 害怕会节外生枝,大姑娘付迎麒嘱咐石榴暂时忘掉这件事,耳提面命的叮嘱她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石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自己态度,对所有人都宣称道那日不曾见过小道童以外的生人。 大夫人正在为平江侯夫人的话烦心,打发人问了两句后也没再关心,索性撂下了这件事。 当天傍晚,下值归来的付侍郎又再次对上了自家夫人的冷脸。 他见夫人只是沉脸,言语上依旧是正常的,夫妻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了自家夫人这是受了外人的气了。 付侍郎悄悄的打听了一番近日的行程,又有近身的侍女主动说出了夫人与侯夫人会面的事,付侍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去,挥退所有人进了屋。 卧室的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闭上,吵得大夫人更加心烦。 大夫人听见有人走近,以为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如今的兰姑姑,于是她抱怨道:“什么破门整日吱吱呀呀的,就不能叫人过来擦点油吗?” “能得,能得”付侍郎立马接话,“明日为夫就叫人过来修缮,别说是擦油了,只要能让夫人开怀,就算是拆了这扇门都行。” 付侍郎这油嘴滑舌的话一出,付大夫人马上破涕为笑。 见她终于展颜,付侍郎立马趁热打铁,没羞没臊的凑上去又夸了一通,直把大夫人夸得双颊绯红,不敢再与他正视时才终于歇了神通。 夫妻两个又聊了一通家中的琐事,过了一会儿,付大郎才终于问起大夫人今日为何生气。 大夫人本意不想告诉他,可侯夫人的话让她如鲠在喉的,实在是憋得难受。如今房内又没外人,大夫人也不担心会有人传出什么歪话,索性就将她今日与平江侯夫人的面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自家夫君。 付大郎能平稳做官这么多年,自然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大夫人刚刚转述完,那厢的付大郎反应比方才的大夫人还要大,当即猛拍着床板呵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付家的女儿又不是上赶着求娶,怎么能让她这般寒碜!” 劝解和被劝解的双方一下子就调换了顺序,换成了大夫人上前替付大郎抚背顺气,口中还劝道:“夫君消消气!我尚且还没答应呢。” 付大郎闻言才消了一点火气,赞同道:“对!没答应才对!若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也就罢了,我付家的女儿出嫁哪个配不上这万两的黄金。只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平江侯府就敲打着叫我家先置办陪嫁,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个高门不攀也罢!” 夫妻二人的意见逐渐达成了统一,再到后面,就是一些不易示人的闺房密话了。 再次翻墙回来的七姑娘付迎禧猫在窗沿下偷听了的仔仔细细,等到屋里的人聊起其他事情时才终于避着人翻出了院子。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挨罚的风险,她的心里只剩下传达消息这件事。 到了后院,姐姐们都在准备用饭。 因着白日太过劳累,老夫人准许他们各自回房用饭,没有将她们召集到大椿院里。 消失了半日的付迎禧自然没人为他备饭,等她经过大姑娘的院门口时,顿时就被葡萄手中的食盒香的挪不动脚,于是她暂且搁置住方才偷听到的秘密,脚下拐了个弯儿进了大姑娘的院子里。 原本正要落座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刚要喊,瞧见来的人是六姑娘,又被迫将惊呼咽了回去。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呢?白日里你跑去哪儿了?回来有没有让人给二叔府上递个信儿?” 大姑娘问的急切,七姑娘也饿的烧心。 石榴和葡萄二人刚要给她们布菜,七姑娘付迎禧就一把将她手中的餐具夺过,指挥道:“你们下去吃自己的,我和大姐姐自己吃会儿。” 二人为难的看着大小姐,得到准许后又恭顺退下,让出空间给这姊妹二人闲谈。 大姑娘付迎麒口味清淡,常年吃的都是素菜,只有春日里偶尔能尝一点河鲜。 七姑娘付迎禧被这寡淡的菜色吃的毫无胃口,囫囵塞了几口缓解了几分饥饿,末了,又起身道:“我去四姐姐哪里一趟,切记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大伯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 大姑娘付迎麒只说了个开头就再也瞧不见人影,她又进了两口饭食,终究还是担心不下,带着侍女前往了四姑娘院里。 四姑娘付迎芙的院子里正忙着撤下饭食。 七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整个院子里这会儿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她的踪影。 付迎禧刚想要威慑两句,这时,倚在廊下纳凉的四姑娘付迎芙却先瞧见了他,一贯的不饶人道:“什么风把七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是终于被二叔赶出家门了吗? 七姑娘付迎禧懒得跟她顶嘴,翻了个朝天的白眼,然后又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叫他们都走,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四姑娘闻言以为她要来求自己,‘哼哼’的坏笑了两下,又用扇子虚点了她几下,眼神中全是看好戏的意思。她会错了意,这会儿正矫情着,故意不开口让下人退下,老神在在的等着七姑娘开口求他。 七姑娘哪里不懂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以牙还牙的‘哼哼’了两声,故意漏话道:“亏得我费那么大功夫替你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四姐姐自然不愿听,那我就当没这回事。” 七姑娘说罢作势起身就要走。 四姑娘付迎芙防着她实在诈自己,就懒在原地没有动。 七姑娘已经起了身,又突然杀回来一截贴在四姑娘的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白费我操这么多心。” 四姑娘付迎芙被七姑娘撂下的这句震惊到了,她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没等七姑娘走远就起身追上,挽着七姑娘的手臂,半是胁迫的将她夹进了自己的闺房。 玳瑁和珊瑚正忙着安排琐事,只叫了小丫头跟着伺候。 四姑娘付迎芙正急着追问前因后果,随口嘱咐了一句‘不要进来’就将她留在了门外。 门外,晚了一步的大姑娘付迎麒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呆愣愣的站着,顺口问了句什么情况。 小丫头恭顺的回答说是自家小姐和七小姐不让人伺候,所以命人在门外等候。 大姑娘闻言也看了一眼随行的石榴,嘱咐道:“我进去和妹妹们说会儿体己话,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可随意出入。” 以石榴为首的一群侍女们齐齐称是,听从吩咐恭顺的守在门两边。 付迎麒动作轻盈的掀开帘子走进去,她刚要招呼,就听见里面在聊: “......准备给四姐姐你提亲的那个平江侯夫人可恶极了,正儿八经的相看都没看过一眼,她就对大伯母说要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不然她可瞧不上......” “什么东西!我还瞧不上他家呢!这种人家,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她们两个正聊着私事,付迎麒吃不准四姑娘愿不愿意让自己听见,故意踢到一旁的摆件,假装自己是刚进来的。 听到动静的二人立马收声,伸头一看来的是她,果然又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大姑娘付迎麒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是很快的,她又将神色恢复好,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对着两位妹妹说:“方才母亲院里的人来话了,说是二叔白日里太过着急,在寻七妹妹的路上摔到了胳膊,现在正在叫大夫去看呢。母亲嘱咐我们互相知晓一声,若是看见了七妹妹,就叫她尽快回家一趟。” 既然是要紧事,七姑娘也没心思再管别的,急匆匆和两位姐姐道别以后又抄着近路翻出了付府。 大姑娘紧跟着告辞,等到走远了之后她才敢暗自神伤道:“明明我最年长,母亲为何不先与我相看?她果然和老太太一样最不疼我吗?” 第12章 大夫人接七姑娘回府,灵男仆报将军冲撞事宜 匆忙归家的七姑娘付迎禧被大发雷霆的付二叔关了禁闭,一直关到了端阳节前才终于被付大夫人解救出来。 得到消息的六姑娘高兴的简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当即让小雀收拾行李立马出发,走的万般坚决。 二郎夫人被自己家这不成器的闺女气的眼冒金星,面上还要艰难的维持着笑,客套道:“家里的这些孩子,就属我和二郎的最难带,我们夫妇四处奔波,实在是照看不了这几个孩子。在教养子女这方面,劳您多费费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家这些皮猴个顶个的难管,您可千万别顾忌着不愿管教。” 二夫人每次出门之前都要这么嘱咐一通,听的人都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夫人也没跟她客套,嗔怪着推了她一把,说道:“朔儿现在在书院有我爹管着,暂且不说他。其他的几个姑娘们,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教你不用管,用得着你在这旁敲侧击的话里有话?你和二郎节后就安心的忙你们的吧,万事有我和你大哥在呢。” 二夫人被大嫂说的怪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又将话题扯回七姑娘身上,指着他说:“还不是这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若她和其他几位姑娘一样文静,我也不操这个心。” 大夫人知道她的担忧的是七姑娘会武功,府里没人能制得住她。于是将她拉到一旁,贴着耳朵将后面的打算提前告知给了二夫人听。 二夫人一听果然眼睛一亮,正儿八经的的躬身拜谢道:“多谢大嫂费心安排。” 急着逃出家门的七姑娘完全没有心思打探她们在聊什么,站在远处闲不住的到处乱瞅,恨不得化身成墙头的鸟雀,至于要轻轻振翅就能离开家门。 大人们又聊了半晌家长里短,到了午饭时刻,大夫人才终于带着等了许久的七姑娘返程回侍郎府。 东西城的两座付府隔的并不算远,就单以脚程来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再加上她们进出都是乘坐马车,在路上的时间就更少了。 大夫人这才坐稳,紧跟着,七姑娘付迎禧就背着一个布囊挤进去马车,速度之快,就仿佛有什么人在后面撵着一样。 大夫人将她拉到旁边坐下,威严道:“瞧你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稳重,还不快坐好。” 七姑娘付迎禧最怕大伯母教她规矩,立马老老实实的的端坐着,装模作样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伯母,我可不可以先把包裹放下来?” 大夫人早瞧见她那一包鼓鼓囊囊的,见她在装样子,也就不戳破,擒等着她开口。 “你是个傻子吗?能不能放还要问我?”大夫人没忍住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笑了,六姑娘立马顺竿爬,掀开包裹里的一角献媚道:“这是我爹带回来的新鲜玩意,我要带回去送给几个姐姐。” 大夫人顺着话瞟了一眼,笑着夸赞了一句“还是你有心。” 得到了夸赞的六姑娘立马原形毕露,立马挂在大夫人的肩膀上开始诉苦:“大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有多苦......” 短短的一段路上,七姑娘付迎禧翻来覆去的抱怨了好几遍自己家那狠心的爹、冷漠的妈,无情的管事和无助的她。大夫人听的头都要炸了,脑袋里面嗡嗡的叫着,感觉马车里有几百只苍蝇。 好不容易挨到了自家大门,七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都不用人提醒,立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没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带的那包东西没拿,于是立马又折返回去,抄起包裹再次跳下。 大夫人被她这不稳重的模样看的眼角直抽,刚要在后面提醒两句,七姑娘付迎禧却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反应,没等她来得及张口就溜了。 大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着丫鬟的手缓缓下马车。刚一站定,大夫人就嘱咐提前候着的管事去找人搬东西。管事弯着腰应承着,记下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后立马进去叫人。 刚要进门口,管事瞧见隔壁的小梁将军正从府里走出来,立马在门口规矩行礼。 在弯腰行礼的同时,管事问好的声音也刻意大了两分,正好能让晚一步进门的大夫人听见。 得到知会的大夫人马上向前迎了几步,客套的说着:“这点小事还劳烦小粱将军亲至,真是折煞我们了。” 小粱将军同样客套的回应。 大夫人又提议道:“现下也到了午膳时间,小粱将军可否赏脸留下用饭?” 小粱将军再次微笑拒绝,解释道:“家中已经备好饭菜,临出门前母亲一再嘱咐要及时归家。更何况端阳将至,府上有太多事要操持,实在是没法接受您的好意。” 大夫人见状也没跟他继续纠缠,寥寥数语快速道别,等着小梁将军先行离开。 身后的男仆还要跟着送,小粱将军又回头道:“一步之遥,不需这般客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仆退后一步站在大夫人身后,乖乖的目送着小梁将军转过拐角。 送走了客人以后,男仆又随着付家的下人簇拥着大夫人去往后院。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起初还没人在意,将要到后院的大门前时,男仆觑着机会扯了一把大夫人的大丫鬟青萝。青萝心领神会,故意错后几步留在最后询问道:“什么事?” 男仆不敢在这儿呆太久,快速说道:“方才七小姐进门时刚好和小粱将军迎面相撞,七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冷着脸不跟他说话。小粱将军也奇怪的很,不仅不觉得被怠慢,反而讨好的问七小姐‘那天晚上的侍女可否有事?’七姑娘转身就走,小粱将军竟然还追上拦着,说自己那日多有冒犯,愿意赔礼道歉,希望七小姐能代为传达,让自己和她见上一面。“ 青萝闻言顿时心头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她努力的维持着神色不变,自作主张的安排着:“这件事我要通报给夫人听。夫人可能会找你回话,你且在此处候着不要动。” 那男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出大事,惶恐的拉着青萝的衣袖用目光哀求。 青萝不确定结果会是怎样,但她怕节外生枝,刻意摘下了腰间用来打赏的荷包塞进他手里,安抚道:“你放心,不会罚你。你这般机灵,又为府里着想,夫人赏你还来不及呢。你且在这儿安心呆着,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夫人叫你办差事,千万不可说漏了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青萝的语气有所加重。 这男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拍胸脯保证道自己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露出半个字。 青萝急匆匆的追上大夫人禀报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又将外面的仆人叫了进去,仔细盘问了一遍详情后又赏了一堆东西打发人离开。 处理好这一遭突发事件后,大夫人不动声色的又叫来七姑娘对了一遍细节,确认无误后,她才领着几位姑娘前往大椿院。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一、四、五。六几位姑娘早早的就在等候了。 见他们终于进门,老太太立马吩咐人将温在小厨房里的饭菜赶快摆上。然后又亲自起身,抓着七姑娘的手来回打量。 “胖了!也白净了不少!”老太太评价着七姑娘,又嗔怪道:“亏你在信里说受了多大的苦,我老婆子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样的苦头能把人越养越白胖?” 七姑娘付迎禧被老太太打趣的羞红了脸,跺着脚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又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不让再继续说。 老太太被怀里撒娇的小孙女逗得之乐,拍拍她的背妥协道:“好啦好啦,祖母不说,咱们小七脸皮儿薄,说不得喽。” 七姑娘还要往老太太怀里拱,其他的几位姑娘这才笑着将她拉开,几个姐妹有来有往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第13章 老太太闲谈梁家往事,付如鹤终于回返家门 一顿午饭吃的热闹不已,等到用完了午饭,大夫人打发几位姑娘们都去七姑娘的院里分礼物,她自己则留在大椿院里陪老太太说说话。 老太太见她这般安排,知道她是有事要与自己商量。于是她吩咐陶嬷嬷沏了一壶茶放下,又将其他闲杂人都撵走了。 大夫人亲自奉茶到了老太太身边,开门见山的说:“关于四姑娘和大姑娘,儿媳这边有一些事儿要向您讨个主意.......” 大夫人将平江侯夫人有意求娶四姑娘但要索要丰厚嫁妆之事还有粱小将军四处打探大姑娘身份的事情一并说给了老夫人听。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平江侯夫人希望儿媳嫁妆丰厚,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下作人了些。哪怕我们付家按照她的意愿备足了嫁妆,可就凭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敢保证四姑娘嫁过去后不会受气?我们四姑娘性子高傲,应付不了这种目中无人的婆母。这门亲不结也罢。“ 大夫人对老太太的结论深表赞同。 “至于小粱将军”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孩子是个莽撞的,但心眼不坏,他要打探就随他打探去吧,只要管住家里的下人不要乱说话就行。等过了这段时日,他那边的劲头淡了一些,我们只说一句‘那丫头到了岁数,已经打发人嫁出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大夫人有些不同意这个做法,小心翼翼的的试探着问道:“这小梁将军还未婚配,和咱家盼儿也没大几岁,就不能.....” 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头制止了继续往下说。老夫人解释道:“在江南的时候,我和粱家的那位老太太有幸搭伴做过几年邻居。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们妯娌也还没嫁过来,所以不曾知晓这段往事。 粱家的这位老太太出身高贵,成年后又嫁了心上人为妻,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到中年才开始尝到人间酸苦。 她在随丈夫外任期间得知家中败落,被多了爵位罚了家财不说,就连家族里的后辈们都被剥夺了考取功名的机会。 粱老太太满心不甘,筹谋着要为母家平凡。可没等她找到证据,又一重灾祸紧接而来。他的丈夫也在这场争斗中被牵连,被连降三级不说,还被牵连着贬谪到我们老家那种贫瘠的地方做官。 小地方的官远比大地方的官要难做,粱老太太的夫君在这小地方一直郁郁不得志,不过几年就郁郁而终,只留下老妻幼女苦苦支撑。粱老太太受了刺激,一下子身体就败落了,苦苦的支撑了几年,等到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粱夫人出嫁后也跟着去了。 因着祖上的缘故,粱夫人选了一个武力超群的男子做了夫君。这男子无父无母。生下来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干脆就随了妻子改姓了粱。这个男子是天生的豪杰,婚后不久就带着妻子去北边投军。 边境苦寒,可也磨练人心。 在这种艰难的环境里,这男子逐渐崭露头角,成了北面有名的粱将军。不光如此,粱夫人还在那里为他诞下了一男一女,那真叫人艳羡不已。 梁将军军功卓着,逐渐得到了朝廷的赏识。因着这份赏识,圣上特意为粱夫人家翻了案,并将梁家京中的祖宅特意赐还给了他家。” 说到这时,老太太有些口渴,接过大夫人递来的凉茶喝了一气,又继续感叹道: “可是人呐,最是容易不知足,粱夫人有了体面就又想要荣光。汲汲营营的钻研了数十载,想方设法的想要恢复祖上的富贵。可老天爷的性子就像这天一样,青一阵阴一阵的,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气。 就在粱夫人四处交际之时,从前线调任地方的粱将军却在任职期间突然遭遇山洪,连带着十几岁的长子一并没了。粱夫人受不得打击,一下子就失了魂,浑浑噩噩的由着幼女照顾了好几年,直到收养了现在的小梁将军后才一点一点的有所好转。” 说了这么长一通,老夫人总结道:“总而言之,粱夫人是个不认命的,虽然她家几经磨难,但我能看出来她重现祖上风光的心没死。小粱将军虽是养子,但实打实的,却是粱夫人重振家族的指望。粱夫人定会为她寻一门高贵的妻子。咱家盼儿虽然好,但于梁家仕途上没法帮衬。”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大夫人顿时也死了心,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这粱夫人也是爱一番子之心。” 婆媳二人又再院里聊了一些家常,末了,大夫人提议道:“端阳那日,南边来的郡王要和咱京城里的儿郎赛一赛龙舟,母亲可愿意陪着孩子们去看看热闹?” 老太太笑呵呵的夸她孝心,随后拒绝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你们带着孩子们去吧,不用管我。” 从老太太这边请示完,转头,大夫人又将话递到二夫人府上。 二夫人派人回话来说节里事情繁多,她们夫妇俩要去店里盯着,因此这几个孩儿们还是要劳烦大嫂代为照看。 大夫人得了这个消息也没多想,打发下人提前去酒楼定位置了。 到了端午这天,大夫人早早的就带着姑娘们出门。 被送往松风书院的付如鹤终于得到批准回到了久违的家。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今年会举办龙舟赛的事。也是为了龙舟赛这一事,向来娇气的付如鹤主动快马加鞭,一大早上就赶到了家门。 好不容易归家的付如鹤竟然扑了个空。他抓住留守的下人问了一通,又去大椿院里请过安以后,老太太终于告诉他:“你伯母带着姐姐妹妹们已经先去了陶然楼,你伯父和兄长要晚一步。若是去看龙舟赛,不妨现在就过去请安,届时刚好和他们一起去。” 想到要和大伯父近距离相处,付如鹤顿时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可他又偏偏的特别想去看龙舟赛,因此他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的前往前院书房。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不停的做心理建设,对自己说:“大过节的,我又难得回来,大伯总不会再外面训我。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护着一点我这唯一的弟弟吧。” 鼓足了勇气,付如鹤摆上自己最为热情的笑容走进了书房大门。 陶然楼上,等了许久的几位姑娘已经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各自在厢房内占据一角,寻着有趣的物件打发时间。 楼梯处,趁着大夫人出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之时溜出去有一会儿的七姑娘付如禧突然窜了回来,拉着最近的人指着楼下的来人兴奋道:“三哥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几个姑娘立马顾不上矜持,挤在扶手处伸头向下看。 楼梯处,走在最后面的付如鹤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姐妹们那热烈欢迎的目光,顿时感动的恨不得眼泪直流。 付大伯和二公子付如松先和几位女眷打过招呼,又回头叮嘱付如鹤道:“许久未归,家中姊妹都挂念,晚点再来二楼这边。” 付如鹤恭敬答“是!”然而正经不到三秒,等到这二位一走,付如鹤就立马回归本性,扎进三楼的厢房里聊的热火朝天。 一月未见的兄弟姊妹有说不完的热闹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将付如鹤在书院里的生活扒的仔仔细细。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群没法独自出远门的姑娘们有无限的吸引力,听到最后,向来最为胆小的五姑娘付迎鹿都感慨了一句“真想去外面看一看!” 聊到时间差不多了,付如鹤抓紧时间塞了一些桌上的糕点,说:“待会儿大哥要带我去楼下参加诗会,这群人酸唧唧的,一会儿肯定又要作诗做论的,若是躲不掉,我就找机会溜过来,到时候还是按老规矩,大姐姐你得帮帮我。” 大姑娘付迎麒自然没有二话,答应的同时她还有些窃喜,认为自己的才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14章 二公子进退维谷,三公子现抄答案 付如鹤离开没多久,楼下,一阵锣鼓声从河中央响彻了跃金河两岸。 两岸的高楼齐刷刷的推开窗户,探出一个个衣着高贵的公子小姐。 一直坐在临窗的大姑娘付迎麒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艘轻快小船快速驶过,敲着锣鼓大声宣告着几时几刻将龙舟赛正式开始。 漆红小船在窗扉间快速穿过,使出大老远,还能听见敲锣人的余音。 又打探了一圈的七姑娘付迎禧凑到姐妹堆里传话道:“今年的龙舟赛,拢共有四支队伍,从码头出发,以浮光桥为终点。四支队伍分东西两路,最先到达的即为魁首。这四支队伍里有两支是朝廷的,一支是皇家的,一支是武将的,剩下的两支,一支是南边的福王带来的,还有一支是民间招募的,只为凑个热闹,输赢都有赏赐。” 七姑娘付迎禧能打探到的就这些了,再多的,就没法知道了。 端阳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大喇喇的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挂在天上,直晒的人面皮发烫。 河边等着看龙舟的百姓挤了一圈又一圈,有扛不住晒暂时走了的,也有瞅准空隙立马补位的。 同在向阳面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日头晒的睁不开眼,干脆合上了半扇,只留下无人的那面等着看龙舟。 龙舟赛还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开始,楼下的那群文人墨客早就按捺不住,将话题转到了诗会辩论上。 近日里福王进京,福王又是当今圣上被贬谪的兄弟,自然而然的,这辩论的话题多多少少的也会它沾点关系。只是皇家耳目众多,一不留神就容易祸从口出,因此开题的人费了个巧心思,提出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曹丕和曹植究竟谁为治世之贤才? 话题一开,支持曹植的那一派就以压倒性的姿态盖过了另一派的声音。 曹植曹子建,七步成诗、才高八斗,是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心中最为敬仰的偶像。有这么一种崇拜加持,在场的大多数学子会为他站队也是理所应当。 颇有警惕性的付二公子付如松在三公子付如鹤表态之前踢了他一脚,对他说:“文人辩论,为的就是拔个头筹,你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辩赢了也顶多只能算个附庸。” 付如鹤立马就墙头草的倒向了曹丕那边,只可惜腹内草莽,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理由,只能趁着别人不注意之时溜了出去,准备向大姐姐求助。 三公子溜得痛快,留下的二公子付如松倒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最先表态又得到了众多簇拥的夏逊气势不饶人,戳在二公子面前催促:“侍郎公子怎的不表态,是选不出来吗?” 二公子被他逼的下不来台,只能干笑着,模棱两可的说:“二位先贤各有千秋,我是个无名之辈,不敢妄加评论。” “讨论学问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付兄久久不曾发言,莫非是看不上我们这群人,不屑于与我们探讨?” 夏逊逼的人下不来台,付二公子来回乱看,试图能找到一个帮自己一把的帮手。 三楼,厢房里,三公子付如鹤火烧屁股一般窜进去扑到窗台边求助。 大小姐付迎麒一直在等,见他这般焦急也顾不得矜持,忙不迭的问是出了什么题目。 付如鹤如实将情况传达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提起大公子的反应:“我刚要说话,二哥就踹了我一脚,我觉着不光是支持哪一边的问题。” 付迎麒也觉得内里另有原因,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开题之前可有聊到别的什么事?” 付如鹤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道:“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今年的龙舟赛,还有人下注赌哪只队伍能赢。我跟风押了福王那只,毕竟南边的人水性好,划龙舟肯定要有优势一些。” 付迎麒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紧接着问道:“那,这位福王你们聊了多少?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付如鹤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回答道:“福王是当今的亲兄弟,当年受母家连累一直被贬谪在外,这是头一回被允许返回京城。这位福王才气过人,少年之时便已名声在外,虽不曾出入朝堂,但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大家们都和他做过忘年交。” 听完这番前情,就连最为讨厌阴谋算计的七姑娘付迎禧都忍不住插嘴评论:“这般大肆结交也不怕犯上头的忌讳?” 付迎僖的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付如鹤等她发表完意见后才又说出其他内容,“这位福王才貌双全,因着这副样貌,原本绝不允许他出仕的圣上竟破格答应了南边邻国的联姻要求,将南边小公主许配给了福王为妻,也为了给对方一个体面,又破例给了福王如今的称号和封地。” “既娶了外邦公主,如此说来,福王就算交友遍天下也威胁不到圣……唔……” 付迎禧说话吓死人不偿命,付如鹤眼疾手快,赶在他话出口气堵住了关键字。 付迎禧被他堵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尽往后翻,三公子见状赶紧松手,又不放心的低声嘱咐道:“祖宗!这话也是混说的,要是被人听见咱家都得完。” 付迎禧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太不顾忌,心虚的拍了拍嘴,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开口。 闹完了这一通乱,三公子付如鹤才有心思继续讲述,“福王根本就没有追逐权利的打算,他此番上京是为了来托孤的!” “托孤?” 这一下,其他几个都震惊了。 三公子说的口干舌燥,故意喝了口茶吊了一会儿,才又压低声音跟姐妹们说道:“我听说,这位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今年冬月了。” 几位姊妹又是一脸震惊,只是这次谁也没开口,反而用眼神催促着他赶快说。 三公子继续道:“福王子嗣不丰,这么多年来王妃只生下一女,还半路夭折了。王妃是个及其善妒的,后院里但凡生下庶子的丫鬟姨娘全都被她赶尽杀绝。如今福王已经身患绝症,王妃不但不为他着想半分,竟然还打算将福王的封地暗渡陈仓留给母族后人。福王走投无路,只能借着上京觐见的由头悄悄的带着已经有孕的侍妾一路北上,求圣上能帮他一把。圣上念着福王是自己的兄弟,多年来也没犯过错,于是应允道:若是诞下男儿便加封为世子,朝廷将派十万大军护送世子回封地,若是诞下女儿,便封为公主,有皇后亲自教养。再从宗室里择一忠诚男儿,过继给福王做儿子。” 说完这一长串,其他人还在消化内容,这头的三公子又唏嘘了起来“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说起来,这位福王我也是曾敬仰过的,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要死,可叹,可惜!” 见他越说越不像样,靠在一旁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用扇子敲着他的后脑勺,刻薄道:“人还没死呢,在叫人听见以为你咒他。你有空可惜别人,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混过去这场辩论。” 四姑娘这一提醒,三公子付如鹤这才想起正事,向大姑娘求助道:“我上来之前,二哥提示我站在曹子桓那边,只是想不出个支持的理由。” 大姑娘耐心思索,给出了好几个答案: “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想要赢得辩论,就要抬高自己贬低对手。曹子建才华横溢,这一条是没法抹灭的,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曹子建恃才放狂,逼走亲近无数,无待人之诚心;曹子建恃宠而骄,罔顾无辜守门人之性命等等都是刻意拿出来佐证他不是治世贤君的证据。” 现抄答案的三公子还在挑剔,嘟囔着:“感觉这话不够有力道?” 七姑娘付如禧拳头都硬了,六姑娘付如萱罕见的拉了回架,冲三公子说:“谁能当皇帝,那不是曹公说了算,难不成你们这群纸上谈兵的文人竟比曹公还要有眼力?” 第15章 陶然楼故人重逢,龙舟赛锣鼓开场 六姑娘付迎萱的这句状似无意的大白话,倒叫人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付如鹤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散思维,有些阴谋论的想着:当今圣上即位极其艰难,既不算贤,也不算长。上有能征善战、颇具人心的兄长,下有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的幼弟;哪怕除去这一头一尾,中间也有几位年龄差不多的兄弟,这几位要么母族强大颇为受宠,要么智多近妖、聪慧过人。原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看好他的,可偏偏的,先皇帝竟然排除众意,立了他为太子,理由就是他至纯至孝,是个守成的仁君。 想完这一大通,付如鹤突然反应过来:“曹丕和曹植,多像现在的当今与福王。今日的这个话题,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安排,要为福王摇旗呐喊?可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为他呐喊又能得到什么?难道是? 付如鹤心中一凛,起了一个阴谋论 “今上最忌讳学子士人相互勾连,难不成是他在故意布局。今日若是站了曹植那边,日后指不定就会被此事牵连。” 付如鹤越想越严重,当即加快脚步,想要将二哥扯出这个旋涡。 三公子急匆匆下楼,还未走近,就看见二哥面前挡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一身深色布衫略显贫寒,只是他的脊背总是挺的很直,哪怕在这满室的锦衣华服里也不见半点自卑和怯懦。 付如鹤只瞧见了一个背面,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文人风骨’这四个字。 那男子挡在二公子面前拦下了夏逊的逼问,回应道:“曹子建才华出众,曹子桓海纳百川,两位显现各有千秋,譬如菡萏牡丹,个花入各眼。诸位今日在此一辩,不过是为了图个雅趣,愿意参与的,自然欢欣不已,抉择不出答案的,也不必要咄咄逼人。辩论一道,本就是口舌之利,若是再伤了人,岂不是弄巧成拙。”他回头看了付二公子一下,指着他说:“这位公子既然还在思考,索性我先插个队。我支持曹子桓一派,理由也很简单,曹子建是曹公亲定,我才疏学浅,自认为评不出两位谁更有贤能,只能跟着先贤的主意走。” 这番话一落,原本还在对峙的场上顿时唇枪舌剑,进入了互相抨击的下一阶段。 布衣男子明显是来给二公子解围的,勉强的辩驳了两句就顺势落了下风,顺着力道拐到了角落里。 角落处,二公子正在跟他拱手道谢,跟在身后的三公子也跟着客气,客气的让人不好意思接受。 布衣男子拱手回了一礼,自报家门道:“我姓严,严知信,付公子唤我名字就好。” 三公子好奇严知信怎么会认识二哥和自己,没多思考的问出了声。 严知信也没藏着,直截了当说:“若我记得不错,您二位曾在清心道人身旁习过字。严某不才,正是他的徒弟。” 三公子那时年龄尚小,记忆也有些模糊。还是大一岁的二公子认了出来,感叹道:“原来你就是他旁边的那位道童师兄!” 既是旧识,三个人迅速热络,聊了一会儿,三公子付如鹤提议道,“清心道长的那手好字,我大伯可一直夸赞着的,严兄何时有空,不如来府上一叙?” 二公子付如松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揶揄道:“我看叙旧是假,求字是真的吧!” 三公子‘嘿嘿’的干笑两句,也没否认。 严知信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了句“如今我就住在城中的兰华观里,二位兄台若是有空,可以去观里寻我。” 这话一出,两位付公子就明白他的心思,索性也抛下了其他念头,只是单纯的结交同好。 另一头的辩论因为一边倒已经到了尾声,严知信抽空看了一眼,忽然点评了一句:“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瞧着这群人,为了赢得一场没什么意义的辩论,简直快要将曹子桓贬低成猪狗不如的人了!” 听见这话的三公子突然抬头,震惊道:“你这话,和我大姐姐的观点一模一样!” 三公子刚嚷完,外头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龙舟赛开始了。 原本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一干人立即鸣金收兵,亲如一家的挤在不多的窗台前探头观望。有行动不快的,换了几个地方也没能看见外面,只能暗骂一声冲到楼下。 严知信用目光在几个窗户前来回逡巡,提议道:“后面的大厅外面有个天台,我们去那边绕一圈,说不定还能有空位。” 三公子哪里愿意和别人去挤,立马说道:“我家在三楼包了厢房,长辈们都在的,可以过去一起看。” 严知信却鼓励着可能有女眷在场不肯接受,和两位公子匆匆告别,绕到了天台那边。 天台上人丁寥落,严知信正好奇怎会这般清静,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的武士突然冒了出来,举着未出鞘的长刀制止道:“白大人已经包了场,这位公子请止步。”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那明晃晃的露出一截的刀刃可不是用来求人的。 严知信知难而退,拱了拱手说了声“无意冒犯”,索性下楼挤到无遮无拦的河边去看。 待严知信站定以后,那位白大人突然从天台上露出半张脸,瞧着楼下已经汇入人群的布衣说道:“能屈能伸,喜形不于色,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如此人物,不推一把岂不可惜?” 三楼的厢房里,几位姑娘不顾规矩的在窗前挤成一团。 付大夫人轻咳几声试图让她们坐好,付侍郎却劝阻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别拘着他们,更何况又没外人,让她们松快松快。” 几个姑娘被大夫人的清咳吓得立马端正,像上了发条一样,排排站立成了一溜儿。该松快的人不敢松快,不该松快的人却听得进去,整个人都化在了一团瘫在另一扇窗户前的扶手椅里。 三公子付如鹤正窝在扶手椅上,后脑勺整个都挂了上去,闲适的仿佛躺在家里一样。 端方有礼的二公子付如松可看不下他这样,伸手一捞就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提起,低声训斥着;“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公子立马起身,一脸狗腿的将二公子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上还不忘拍马屁“二哥哥手劲儿又大了,想必是武功又精进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你这么个能文能武天下无双的好哥哥。” 二公子被他的油嘴滑舌哄的绷不住脸,想要笑出声又强忍住了,他清咳了一下压一压笑意,指着对面的椅子命令道:“你坐那里,不许乱动。” “得令!” 三公子‘呲溜’一声滑进座位,只端庄了不到两息,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忍不住来回扭动。 二公子冷冷的看了他几眼,瞧着他没大动作也没在管,一门心思的等待龙舟赛的开场。 远处一阵紧锣密鼓,‘咚咚咚’的鼓点伴着波纹一圈圈的朝远处四散开来,敲动了等待许久的人的心。 虽然胸腔跳的热闹,但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乱前面的鼓声。 一阵急切的鼓声之后,是一声尖锐的哨鸣。 这一声既是可以触发信号,也是必须出发的指令。四只龙舟听令而行,嗖的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齐刷刷的从岸边弹开。 隔了很远的四支队伍渺小如同地上的一排蚂蚁,为了在这小如蚂蚁的四只队伍里分清彼此,每一只的船头上都绑着不同颜色的布结,朝廷的为红和绿,福王为青,民间的那只得到了布行的资助,用了明晃晃的橘黄。 第16章 绿衣队后来居上,龙舟赛皆大欢喜 码头前的水面宽阔绵长,在这一里多的水域中已经筛选出了最后一名。 黄色的那支冲的极快,哨声刚开了个头,这支队伍就铆足了力气冲到最前,然后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斜对角处。 原本应该和福王对抗的皇家那只不得不被挤的换了方向,只留下最后面的武将那只绿色龙舟在后面吃力追赶。 原本福王的那只老早就被打过招呼,只在一开始的时候作势领先,等到中程再刻意放缓,给他们一个后来居上的成就感。可谁知阴差阳错的,对手突然换了队伍。青色的那只索性不再顾及,撒开膀子准备来个完胜。 青队一路领先,又在沿途收获了数不清的欢呼和鼓舞。绿队倒是心态颇稳,一直稳扎稳打的一点一点缩短距离。 陶然楼正好在赛段的中程,楼下的河道弯曲狭窄,最是最容易翻盘的地方。 青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途经酒楼时特意多让了一些,生怕会撞到水底的石阶。正是因为它的这番操作,恰好给了绿队见缝插针,后来居上的好机会。 绿队的这群兵营里的健壮小伙子们兴致高昂,甩开膀子拼命的从缝隙里挤。 青队瞧见苗头不对,鼓手立马发出指令,叫队友们往岸边靠。 前路越来越窄,绿队也看的发急。就在围观的人群紧张的乱声呼喊时,在众目睽睽一下,绿队的鼓手突然站起身来,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的指示着面前的汉子们统一发力。对面的这群壮小伙子们令行禁止,一边用力一边嘶吼,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逐渐挤出了一条前路,甚至隐隐的,有要和青队齐平的趋势。 青队见状也顾不得再使坏,立即将船头调正,一门心思的往终点冲。 可士气正盛的绿队哪里能放任青队冲线,前头露着里衣的鼓手站的更高,像是在杀敌一样,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随着响声和嘶吼,沿河两岸的窗户全都洞开到最大,一个个少爷小姐们也都顾不上矜持,或明朗或含蓄的支持着将要反超的这只。 厢房内,个子最高的大姑娘放任几个妹妹挤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号,自己则靠后半步,捡了个空从缺口处去看。 绿队一鼓作气,在刚过转弯处顺利反超。 两岸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呼声不分敌我,所有人都在真诚的为这支迎难而上,不骄不躁最后成功后来居上的队伍开怀。 三公子付如鹤也激动的差点原地跳出窗口。没等他平复,二公子又起了坏心,故意提醒道“你押的可是你后面一个月的零用钱。”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还在雀跃的三公子一下就萎靡了,直惹的其他人‘嗤嗤’笑。 三公子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眼神转了两下,急中生智道:“快看,是小梁将军!” 屋内的人果然被他的话岔开了注意力,一个接着一个的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绿队那个没穿外衣的鼓手竟然是梁照月。 大姑娘付迎麒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这时的小梁将军将照月也刚好抬头看向头顶,正好和大姑娘对上了眼。 只是一眼,梁照月就愣住了,手中的鼓锤也忘了敲。 付迎麒被他看的垂下目光,又注意到他没穿外袍,低声锤了一声“登徒子”后立马推到了远处。 思念多少的倩影就这么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只朱红的珠钗记在了他的心里。 梁照月迅速回神,催促着他的队友快点完成使命。 绿色的龙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甩开身后的对手迅速冲过终点。浮光桥上,等待许久的礼官立马迎了上来,贺喜道:“恭喜诸位,得了个榜眼之位!” “才第二?” 刚从龙舟上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惊讶,争先恐后的追问“谁是第一?” 礼官神秘一笑,突然面露崇拜字正腔圆的宣布“自然是我们红队!” 红队,也就是皇家的那一支。 本来以为能拿第一的绿队队员们也顾不上遗憾了,个个与有荣焉的夸赞起第一名,真心实意的程度,仿佛他们才是红队的队员。 梁照月看这群人谄媚的模样看的心烦,恭维了几声借口说衣服脏了,寻了个偏僻处去躲清静。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就像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一样,轻而易举而又难以察觉。 等到口谕亲临,几队人马需要跪地受赏时,梁照月才终于整理好衣衫露了面。 这次比赛,每一支队伍都恰好比出了合适的名次,让坐观全局的大人物个个喜笑开怀,这就导致比赛的奖品都比事先公布的要丰厚不少。 这些奖励只和参与了比赛的人有关,无关的那些,早就将心思从龙舟赛上移走了。 陶然楼上,看完了比赛的付家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了。 一家九口人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将目光投向能决定哪方胜出的六姑娘付迎萱。 付迎萱是个懒得动弹的人,按照她往日的脾性,她十有八九是要赞同留下。可莫名其妙的,一股没来由的小动物的本能让他预知到了还未发生的危险,于是她一反常态,语气坚定的投票道:“我赞同回家,三哥哥好不容意回来,祖母说不定已经让人备好饭了。” 赢得那方趾高气昂,败的那支垂头丧气,作为胜利者的代表,大夫人一锤定音,“走!现在回家!” 一群人从高到矮,硬是排队走出了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一轮到要动脚的活,六姑娘付迎萱就开始犯懒,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一挪,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身后的一大串丫鬟不敢冲撞到来往的贵人,礼貌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的距离,让一个突然拐出的白衣公子得了机会,恰好撞到了还未完全拐弯的六姑娘。 丫鬟们惊呼半声,又立刻捂住另外半声。 那白衣公子后知后觉到自己撞到了人,想要回身道歉,又撞上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勾魂眼。白衣公子被她瞪得魂飞天外,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只有快速躬身穿过的桃衫侍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娘的身影。 白衣公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回视线,咂摸了一下又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趣,这姑娘有趣得紧。” 返回家门的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端阳节。 端阳节后,付侍郎重新上值,付三公子返回松风书院,夫人和小姐们也各有各的活计,一大圈盘算下来,倒是付二公子意外的清闲。 刚刚习惯了热闹的心一时半会儿的还静不下来,付如松琢磨了一圈,决定去个清静的地方寻个恬淡的朋友换换心情。 这个朋友非兰华观的严知信莫属。 付二公子是个从不拖延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立马派人去送了帖子。 严知信当场回了信,付二公子接到回信后立即出发,走的轻快而又匆忙。 在府衙里闲渡了半日的付侍郎趁着小娇悠悠回返,到了家门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二公子来书房见我。” 得到任务的家仆急匆匆的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信道:“二公子出门了,说是去兰华观摘菱角。” “这时节有菱角吗?” 付侍郎回问了一句,仆人答不上来,付侍郎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叫了退下。仆人刚要转身,付侍郎又把他叫住,嘱咐道:“给春华传个信,叫他看好二公子,千万别叫他掉水里。” 仆人一脸迷茫,心里想着“二公子在江南长大,水性好着呢,落水怕什么?”转念一想,老爷既然这般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利索的应了声,立马叫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去兰华观传话。 摘菱角只是个幌子。兰华观里,付二公子借着探讨书法的名义实施结交朋友的事实,两个人情投意合,不过半晌就兄长爱弟的互相叫了起来。 付二公子正乐不思蜀呢,这时小道童传话道有付家人求见。 付二公子跟着小道童出去见了人,等再回来时已经说起了道别的话“家中父亲传召,小弟先走一步。” 严知信没有阻拦的理由,回应道:“有空再聚,愚兄扫榻相迎。” 第17章 付侍郎借旧物暗示,严知信借经书回礼 付二公子揣摩了一路,知道父亲是有事要跟他说。 进了家门,付二公子再也不用刻意掩饰,脚步飞快的进了书房。 书房内,已经换了常服的付大老爷闲适的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见他进来立马坐起一些招呼着快过来。 付如松凑前蹲下,从下而上的仰视着。 这时付大老爷突然问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功课上也很用力气,若是我让你放弃恩科在等两年你可愿意?” 付如松知道自家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付如松暗自揣测的心惊,也顾不上什么前途,有些担忧的询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不能明说,只暗示了一句“笔墨藏祸、口舌争锋,要切记谨言慎行啊孩子。” 一瞬间,付如松想到了前几日的陶然楼辩论,又想到了年前父亲的危机,顿时冷汗俱下,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圣上要请君入瓮了!” 思及此处,付如松连忙询问父亲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付侍郎险些将听来的秘密说出去,话到口边又咽下了,转头说起了别的“如鹤在书院里没人盯着,肯定又懈怠了,你有空去给他送本字帖,别让他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功力。” 说罢,从桌上抽出一本字帖递给付如松。 付二公子心领神会,接下了字帖收入袖中,又和父亲聊了几句别的事情,等到返回房间后才敢打开字帖中的字条观看。 字帖内夹着两张旧时的功课,一张是付如松的,另一张是付如鹤的。 付二公子望着这两张大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背后的批语。 时隔数十年的旧功课上有了新的批语。 付如松的那张写着:“天远地宽,何必穷经皓首?” 付如鹤的那张写着:“吾儿年少,切莫惹事生非。” 付二公子对着这两张批语琢磨了一下,心想着父亲也太过谨慎,在自己家里还这般小心,难不成还会被谁听了去? 转念又一想,家中人多事杂,难免会有人将言语漏了出去,何不如圣上一般放个饵料请君入瓮? 付如松心思快速转了一圈,到了午后又去了大椿院里向昨天禀报要去松风书院看望付如鹤。 老太太对这事儿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诧异道:“朔儿不是刚回来过吗?怎么又要去看?是不是他在书院里惹祸了?” 付如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会让老太太误会,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方才父亲下值回来,提到了习字这件事。我和三弟都没有书法的天赋,自幼时开始,练字就是下了苦功的,若是没人盯着叫他荒废了书法,岂不可惜?恰好近期我结交了一个字写的非常好的朋友,就想着向他求一幅字送给三弟弟研习。” 老太太这才放心,照顾着让他过来坐。 付如松顺势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坐下,如同幼时那般仰着头依偎在老太太的手心。 老太太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打趣道:“多大年岁了,还撒娇。” 付如松顺势又在她手心里拱了拱。 老太太又乐不可支,有感而发道:“作为付家长孙,你关照兄弟,劳心劳力,我很欣慰。但作为我的孙子,祖母更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祖母,我现在很高兴。” 老太太没再说,只是不停的揉着他的头。 既然话已经传出去了,做戏就要做个全套。 第二日,付如松带着春华大张旗鼓的又去了一趟兰华观。严知信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再三挽留付二公子留下来用饭。 付如松打发春华回去歇着,自己则留在观内继续消磨时间。 严知信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虽然身世贫苦却不失乐观,粗茶淡饭,却也让人闲适舒坦。 付如松被他招待的简直乐不思蜀。逗留了大半日,终于说起了求字之事。 严知信知他肯定是有目的,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琢磨了半天的应对方法一下子全用不上,失落之余还有些窃喜,庆幸自己结交了一位正人君子。 见他半天不说话,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忙不迭的起身道歉。 严知信这才回过神,连忙解释道:“我这个人有些自负,却也好在有自知之明。我的这手字比起清心道长差的太远,写诗作赋还行,拿去给人临摹就不配了。所以我不能写给你。但是……” 付二公子本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严知信话没说绝,这个‘但是’又给了他额外的希望。于是他抬起头,用一种期望的眼神又看向对方。 严知信从一个木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这才接下了后半句,“但是我这儿有一部清心道长以前抄的经书,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能送给你们,但是借你们临摹一下还是可以的。” 严知信给出的这本经书太过珍贵,珍贵到,付如松不敢去接。 “如此珍贵之物,付某愧不敢受,多谢严兄了。” 严知信却给的坚决,“除了我以外,你们二人是跟着他学的最久的。清心道长临终前还念叨过你们,只是当时迫于生计,不得不变卖了许多东西。若是当初能多留下一样,我也不至于吝啬到只借不送。说起来,独占道长遗物还是我占了便宜。付兄若是不拿着,我的愧疚可一辈子也解除不了了。” 话都说反了这个份上,付二公子只能拿着,临走前千恩万谢,真心诚意的和严知信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保存。 回到家歇了没力气,付二公子就如同和父亲商议的那般拿着经书去往松风书院。 他这一趟不光是去看付如鹤的,顺道的,还要去看望外祖父一家,再顺道讨一些做文章的经验回来。 一堆车慢慢悠悠的从清晨走到日暮。提前得到书信的付三公子一直等到月落池塘才看到远处那队影影绰绰的黑影。 马蹄踏着青石山路哒哒哒的一点点走近,撞出一片清脆的铃音。 付三公子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摸着黑朝着马匹旁的人影扑过去,一遍跑还一遍叫嚷着:“二哥哥终于来了,可把我想坏了!” 付如鹤飞扑而来,那架势就宛如一只脱缰的野狗,要把人撞得三魂飞了七魄。 付二公子早有预备,没等他扑上就立马撤退,顺手扯了一个结实的倒霉鬼顶上。这倒霉鬼正是三公子的小厮秋实。 秋实年岁虽小,但是个出了名的心宽体胖。再加上三公子的溺爱纵容,一个原本应该清瘦苗条的十六岁少年硬是被他喂成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小胖子。 付三公子自食其果,被自家那圆钝钝的小厮弹飞了出去。秋实赶忙上前去扶,结果脚下一绊又要压上去,直吓得付三公子连滚带爬,以前所未有的的疾速起了身。 无人在意的秋实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等到他委委屈屈准备起身时,身边哪里还有自家少爷的身影。 付三公子一路叽叽喳喳的,欢欢喜喜的将付如送带进了松风书院的大门。老院长从得了信儿开始就眼巴巴的望着了,听见人进门就立马派人去请。 付如松跟着来迎的家人朝里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三弟弟一起。” 付三公子一想到老院长那张一看见他就板成一块的脸就心底发怵,连连摆手,“不必了,你们祖孙难得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付如松哪里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又强硬的要求道:“赶快跟上,你我同去!” 激动了半晌的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蔫儿了,委委屈屈的,像小媳妇儿一样挨在付如松的身后艰难挪步。 第18章 付如鹤初闻小阁老,付如松托付旧经书 老院长将兄弟二人叫进去只是为了吃顿团圆饭,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的,丝毫没有提起付三公子平日的种种劣迹。付如鹤这才放心了不少,拿出一贯的活泼与热情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饭后,付如鹤拉着兄长进自己的卧房闲话。 他虽是来上学的,但实际上,老院长爱屋及乌,一直拿他当亲生的外孙看待,除了课业也上与其他人一视同仁以外,在生活起居方面还是极为照顾的。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说到后面,付如松突然说起陶然楼辩论的事情来。 原来那日走后,沈阁老家的少爷突然冒了出来,给辩论赛最为出彩的几个人送了一份帖子,邀请他们有空前来一叙。 接到帖子的几人哪里敢拒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踌躇着看向了最能顶事的夏逊。夏逊估摸着自己有头有脸,又是这大庭广众的,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就带着这群人去了陶然楼的天台赴约。 一群人视死如归的去了,没过多久,又个个喜笑颜开的回来了。楼下的人见没什么大事,又都不关心的散了。 说到这里,付三公子朝付如松那头拱了拱,问:“这位沈公子不是没有官职吗?怎么这些人这么怕他?” 付如松用手指恶狠狠的点了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的课你不好好听就罢了,怎么这等重要的人物关系你也不上心?二叔之前不是给我们说过:这沈阁老家的公子幼年早慧、特立独行,很是得圣上的赏识。他年纪虽轻,也无官无职,但上可出入皇宫,下可见官不拜,是凌驾于多少朝中大臣的存在。他此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偏偏又极其会做人,但凡和他碰过面的,没有不夸赞他的,他容貌俊俏,又爱着一身白衣,因此百姓戏称他为白衣阁老或者沈小阁老。 付三公子被自家二哥训得抬不起头,撇撇嘴,没有底气的说:“还不是因为我爹一见面就要打我,我一见他就吓得骨头打颤,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些有的没的。” “你呀!”付如松拿他没办法,又转身将包裹里的物件取了出来,递在他手上:“这是我特意去严公子那里求来的经书,这经书上的字可是清心道长亲笔书写,你每天抽点时间练练大字,切莫荒废了。” 付三公子还有撇嘴,付如松提前打断“这时我爹特意交代的。我这趟来就是为了监督你有没有荒废课业。这一趟回去我还能给你打掩护。你若是还肆意放纵,等到放假之后他亲自考较,到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可想而知。你也不想让我因为包庇罪而被连累的再挨一顿骂的,对吗三弟?” 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被这话架到了起来,即便他不想答应,可对面的目光太有威慑力,只能屈从的应下了这事。 见他终于懂了点事,付如松老怀宽慰,打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说:“这经书可是清心道长唯一的遗物,而清心道长本人呢,又是近几十年来书法界最为推崇的大家。在练字这一道,哥哥我不如你有天赋。若是你能参照经书有所开悟,或者能临摹个七层八层的,哪怕你在书院里什么都没学会,就光凭这一手字日后也能让人追捧。届时你名声在外、一字千金,就算二叔想要再打你,也要顾虑着大伙同不同意。” 付二公子画了一个简单的大饼,这个饼是他现场编造,毫无实现的可能。可偏偏的,付三公子就这么听了进去,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付三公子美滋滋的幻想着,乐了半晌才想起前面的话,郑重的托起经书翻看了两页,求证道:“世间仅存一本的遗物,就这么送给我了?我也太......” 他没来得及感叹完,付如松赶紧补充:“忘了说了,这时严公子借给你的,你可千万保存好了,日后还要还。” 付三公子失落了一瞬,而后又像吃错药一样,一反常态的对着经书主动练起了大字。 付如松见他难得用功也没催促,默默的到一旁拿起付如鹤这段时间的功课翻看来打发时间。 写字时的付如鹤意外的专心致志,期间付如松笑了几下也没听见,直到练完了十张大字才终于搁笔。 付如松见他停下,忙问道:“可是要歇了?” 付如鹤伸伸懒腰,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主动说道:“二哥你在屋里等一会儿,我去院里打点水。” 付如松不想在里面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直接去浴房里洗。” “那也成。” 兄弟二人趁着月色慢腾腾的到了浴房。 在里面脱衣服的时候,付如鹤还闲聊着“今日还是沾了二哥的光了。我们书院向来规矩严得很,晚饭后一个时辰内就得完成洗漱,若是过了时间要么就憋着不洗,要么就自己悄悄摸摸得溜出去,到外面得荷花池里去洗。今天是因为接你耽误了时间,所以才特意讨了个便利可以随时进来清洗......” 付如鹤叽叽喳喳得,从脱衣服洗澡开始到返回卧房躺下结束,付如鹤将书院里的大事小情全都从头到尾得给自家二哥讲了一通,一直说到了嗓子干痛才不得不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嗓子完全恢复了的付三公子又要缠着自家二哥跟他讲学院里的事。付如松已经从听的新鲜变成听的厌倦,敷衍着回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要溜。 付如鹤哪里看不出自家二哥的心思,刚想要拉住他,又有平日的伙伴向他招呼着“早课要开始了!” 付如鹤不得不夹着书往同伴那边赶,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二哥,等我下课再来找你。” 付如松被他念的头疼,忙不迭的转身就走,完全不敢回应他这句话。 等到付如鹤下课之后,付如松率先向他抛出话题,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 “三儿啊,二哥我过段时间就要出门了,届时你再闯祸我可就救不了你了。你在学院乖一些,少惹二叔生气。若真的不小心闯了祸,一定要赶在前面跟我爹认错。我爹严肃归严肃,但他舍不得对孩子下手,顶多罚你跪祠堂罚功课什么的,这也好过皮肉之苦不是?” 付三公子闻言恨不得哭出来,哀嚎道:“还不如打我一顿呢!大伯罚的那些功课,看都能把人看吐,更不要说做了。” 付三公子满脸绝望,付二公子反倒还幸灾乐祸。 两个人又同往常那般玩闹了一会儿,付如鹤终于想起正事,询问道:“不是马上就要恩科了吗?这时候二哥你出什么远门?” 付二公子不敢明说什么,只含混的说着:“父亲说我学问有余但见识不足,哪怕是过了殿选,日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知禄虫。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走走,等到看遍了大江南北,见遍了人间冷暖之后再来思考如何做官。” 付如鹤还是孩子心性,他理解不了付家大伯的说法,只是单纯的为二哥能出去游玩这件事而心动。 “二哥哥!要不你和大伯说说,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 付如松转头瞄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放话道:“你想都不要想。” 付如鹤连忙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商量着条件“你就帮我问一问,若是答应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付如松闻言脚下走得更飞快了。 第19章 付如松辞别松风书院,大夫人忧心穿衣打扮 付如松原本是想在书院里多待几日的,谁知第二日就来了贵客。 这贵客比寻常的要尊贵许多,以至于老院长和院长夫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 前面没人招呼付如松过去,付如松也乐得自在,在后院一个人歇了三四天后终于捺不住寂寞主动起身告辞。 外祖父和外祖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自责道:“也是不巧,这几日冷落了你,让我乖孙儿不乐意在这儿待了。” 付如松哪里敢应这个话,解释道:“要不是舍不得祖父祖母,我前些日子就该回去了。如今天气燥热,您二位又这么忙,叨扰多日我已是良心不安。更何况近期还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儿还要劳累的你们来回惦念,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去游学了,临出门前父亲特意交代过叫我早些回去准备。” 一番话有理有据,二位老者也不得不放他走。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路上万事小心,路上多寄信回来,若是想家了就早点回来…… 两位长者依依不舍,跟在后面的付如鹤也泪眼盈盈。付如松已经走出去一截了,付如鹤又紧跟着追了上去,带着哭腔埋怨道:“二哥哥,你就这样走了,日后我要再挨打挨罚可怎么办啊?” 付如松被他说的一乐,忍俊不禁道:“你啊!就不能不惹祸。你在书院老实念书,多听听外公的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一年半载的,我就到书院来接你。” “啊?”付如鹤更绝望了,“我还要在这儿念一年吗?” 这厢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侍郎府上,婆媳二人也聚在了一起。 大夫人拿着洒金帖子进大椿院请安,问完了生活起居后,大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了。太妃和荣安公主哪里又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母亲替我出出主意,这一次去赴谁家的宴会更好?” 大夫人先提的是太妃,老太太心里一下就有了底儿,说道:“上回在荣安公主那儿出了乱子,几个姑娘都没脸呢,不必要上赶着去给人取笑。咱家现在和梁家沾点关系,去太妃那里也不算突兀。更何况上次已经拒了一次,若是再拒就不好看了。” 大夫人心领神会,觉得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顺着话说道:“那便去太妃那里吧。只是武将家的规矩和咱家大不相同,我得差人先打听一番,免得到时候再闹笑话。” 借着去裁衣服的机会,大夫人让二老爷府上的管事们提前打听了一通。 传来的结果让人安心,管事们回话说:“甄太妃的宴会上,大多数都是小门小户的武将子女,极个别身份高贵的,也都是失恃失怙的可怜孩子。这群人大多自幼相识,极少有外人参与进去。说是宴会,不如说是给小辈们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因此不需太过谨慎。自在一些,随性一些,反倒更能入太妃的眼。只一点,武将家都不太富裕,赶明儿赴宴时素淡一些为好,打扮的太过富贵反倒扎眼。” 得了消息,大夫人顿时心里就有了底。原本提前裁出来的料子暂时用不上,只能搁置一边翻找别的衣裳。 大夫人在库房里翻了又翻,又让店里面送了几趟,始终都定不下来该穿什么。 既然犹豫不出个头绪,大夫人索性集思广益,拐到了大姑娘付迎麒的院子里去问问。 院子里,大姑娘对于大夫人的问题有些意外,提问道:“若说穿衣打扮,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比过四妹妹的。若说布料花样,那也是五妹妹能拔得头筹,母亲怎的会问到我这儿来?” 大夫人哪里不知她说的在理,反驳道:“这穿衣打扮不光是为好看,也有人情世故在里头呢。他们两个虽然各有长处,但一个眼高于顶就知道争风吃醋,另一个半憨半傻,跟她说这个说不通。只有你是个心明眼亮的,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大姑娘被大夫人好一通夸赞,直夸的她双颊绯红。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夫人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次赴宴的衣裳不能太贵重,太过招摇了不好,但也不能太素净,否则就是不给太妃脸面。我想来想去,想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们装扮了。你们都是小女孩儿,又正是懂这些的年纪,所以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做衣裳?” 大姑娘思忖片刻,回道:“前段时间去去看龙舟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几眼,京城里百姓富庶,就连路边的平头百姓都穿的鲜亮。或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舒适的普通料子,颜色鲜亮一些,衣服上刺绣再少一点,这样或许就大差不差了。” 大夫人觉得付迎麒这话说的靠谱,立马着手让人安排了下去。 家中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一个晚上,姑娘们出门赴宴的衣裳就做了个大概。 忙完了衣裳,大夫人又开始愁怎么打扮。 眼见她愁的茶饭不思,兰姑姑上前劝阻道:“有大姑娘盯着呢,总不会错,您就别操心了。” 大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就丢在脑后,暂时不去想了。 忙忙叨叨的过了几日,到了临出门,大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带着人去了一趟后院。 后院里,几个姑娘都已经穿戴好了,一群人争奇斗艳的,坐在六姑娘院子里等她装扮。 大夫人一进门,几个姑娘齐刷刷的回头。大夫人看了一圈,这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美的她简直要冒泡。 几个姑娘都要迎上来,大夫人摆摆手称不必。又用下巴点了点里屋,询问到:“在等小六呢?这孩子真是耐得住性子,火烧眉毛都不带急的。” 大夫人这话说的含蓄,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七姑娘付迎禧抢过话头说道:“她就是懒的。一早就通知了及时出门,偏她要磨蹭到最后一刻。” 眼见这二人又要为这事起矛盾,大夫人赶紧将她拉过来,岔开话题道:“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公子?” 因为是赴甄太妃的宴会,这一回的七姑娘可没委屈自己再穿裙子,而是换了一身新作的男装。这男装绿色为底,上罩白色外袍,外袍上绘着挺拔竹节,整个人都衬的白皙了不少。 大夫人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吩咐道:“太俊逸了,倒像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哥,挂个项圈压一压才好。” 七姑娘听话的回去翻找项圈。 这时的大夫人又挨个看向其他的几个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难得的穿的明艳,穿了一条石榴裙,外罩浅色刺绣外袍,头上珊瑚色的步摇在日头下一晃一晃的,整个人都亮眼的很。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花一般的年纪,就该打扮的俏丽一些。”说罢又转头看向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 五姑娘穿的轻盈,轻盈的芰荷短衫下坠着浅浅的藤萝色长裙。头上也只零星的插着几只珍珠发钗。这一身颜色极为挑人,也只有五姑娘付迎鹿这种赛雪的肤色的能压的住。 四姑娘付迎芙依旧是一身亮眼的群青配鹅黄。飘逸的披帛在微风中吹起轻盈的波浪,若不是腰间的翡翠压住裙角,仿佛要飞到天上一样。 因为穿的素净,付迎芙的头上也罕见的只配了半幅翡翠头面。再加上她此刻难得的安静,若是有不相熟的人过来,几乎要误会她是个娴静温婉的淑女。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穿戴好的六姑娘付迎萱姗姗来迟。 大夫人抬头一瞧,瞧见了一身桃红搭着嫩柳的六姑娘翩跹而至,宛如一只翻飞的蝴蝶。 她穿的活泼而又热烈,头上还簪着粉色的牡丹,从远处乍一看宛如仙女下凡。 大夫人对这几个姑娘们的装扮终于放了心,再三叮嘱了几分后,唤上白草和飞雪跟着几位姑娘上了马车。 第20章 付家姑娘赴宴提心吊胆,甄老太妃初见推心置腹 百草和飞雪是付二叔舍出老脸特意跟梁将军府上借的。 这二位姑娘是被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算不上主子,也不能算奴才。付家集体商议了半天,拿着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 这两位姑娘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也尽心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她们二人入府开始,七姑娘付迎禧就在这二位的武力压制下再也擅自出不了门,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消磨。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激动。虽然心知自己溜不出去,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兜兜转转,绕过城门,去了近郊的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远离人烟,院子外面种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各种果树。 时节已至夏日,果园里的花都过了过期,只剩一些青涩的果子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 几位姑娘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一时间稀奇不易,个个都或明或暗的顺着窗户往外窥伺。 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方,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 车窗外急匆匆的过了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在经过时回应了一声,又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眼睛。 撞见这一遭的大姑娘吓得不轻,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嘀咕道:“认不认识的你都跟人家招呼,也不怕遇上坏人。” 七姑娘付迎禧倒不怕,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往庄园里去的,年岁不大又穿着劲装,十有八九是去太妃邀请的客人。既是赴宴,那就是正经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呀!”大姑娘说不过她,只得亲自出手拉住不让她乱动。 马车辚辚的驶入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缝隙颠的人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摇出一肚子的酸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体质娇弱的几个也顾不得维持体面,一个个的扶着墙捂着帕子干呕。 来之前大夫人已经跟她们交代过庄园里的情况,因此付家的几位小姐们都没带侍女,只带了白草和飞雪两个前后照应。 庄园里的风清新且自由,不过一会儿的时候,原本还不舒坦的几个就恢复了过来,互相帮忙的整理着彼此的衣衫。 在一旁等待许久的老嬷嬷掐着间隙迎了上来,礼貌的邀请几位姑娘随自己前去。 付家姑娘们躬身欠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了上去。 甄太妃在水边的茶室里等她们。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庄园的面积,默默估算了一番,又凑到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旁边耳语“这园子真大,赶得上大伯家两个这么大了。” 五姑娘胆子最小,被她挽着也不敢挣脱,轻轻的点着头应和。 七姑娘还要说,又被大姑娘发现扫了她一眼。七姑娘忿忿的甩了下手,独自落在最后头生气。 后头的人言语静了下去,最前头的人心思却又浮了起来。 大姑娘付迎麒比七姑娘看的仔细,顺着一路的风景看过去,付迎麒发现整座庄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左边她们要去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江南庭院。 庭院依水而建,清澈灵动的溪水里养着一些菱角和莲花。莲花此时并没盛开,只有高高低低的圆叶子从水中举起。举起的叶子间藏着几只凤头白鸭,它们排成一列,踩着两岸的倒影来回游动。 原本完整的假山倒影被他们踩的晃荡了起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姐妹几个就到了茶室跟前。 水边的茶室有些凉爽,一下子进这么多人倒将风堵住了。 两旁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近处能落座的地方让了出来。 太妃照顾着让他们都挨着坐下,左右扫了一眼就知道能做决定的是谁,又上前拉着大姑娘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见面就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没想过你们能愿意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太妃这话太过客气,付迎麒慌忙起身准备磕头谢罪。 她这一动,其他的几个哪里还能坐,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跟着付迎麒的动作就要下拜。 太妃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效果,赶紧叫人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是跟你们闲聊天呢,怎么就跪下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甄太妃生性耿直,从进宫之始便身居高位,又因着救驾之功一向受人敬重,因此她也没有能学会委婉说话的机会。 见这几个姑娘吓得不轻,一直伺候着太妃的嬷嬷又上前来贴到耳边说了几句,甄太妃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是个直肠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因为你们上次接了帖子没来赴宴而生气,那这回就不会给你们递帖子了。” 话一说开,姑娘们这才心神稍定,再次顺着太妃的指令重新落座。 闹了这么大一通误会,太妃只得笑的更和蔼了些,说出来的语调也轻柔了几分,“说起来,你们家还是头一个接了帖子就来赴宴的人家。” 大姑娘猛的抬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 太妃又笑笑,说道:“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就放了我来这院子里疗养。我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住不惯,就向宫中请了旨将一些武将家的孤儿接了过来随我同住。这些孩子都是忠烈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将他们教养长大,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操够了养孩子的心。小时候操心他们的饮食穿戴,这到了年纪,又操心他们成家立业。 这些孩子们在我身边养到十来岁就各自出去闯荡,有厉害的已经得了官职,还有些没那么厉害的,也都长成了身手不错的青年。 我能请旨抚养他们长大,却不能越过他们自己替他们操心婚姻大事。更何况,这姻缘本就是要两情相悦,强求不来的。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借着宴会的由头邀请京城各家的少爷公子们来我这儿游游院子,顺道相看相看。” 话说了一通,太妃有些渴了,身旁的丫鬟们适时的端着新砌的茶盏奉到面前,又顺手将已经凉了的旧茶撤了下去。 趁着饮茶的空档,付迎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太妃。 甄太妃已经五十余岁,因为远离宫廷,日子也过的顺心,她的头发还黑压压的,只有鬓角处有几丝斑白。她的面颊有些丰盈,素净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有眼边唇角处有一些笑出来的皱纹。 这一副慈善祥和的面相让人忍不住亲近,莫名其妙的,付迎麒一直提着的警惕就这么放了下来。 太妃润了嗓子又继续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儿的筵席从去年春天就开始摆了,除了第一回各家都给了面子来一趟之外,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我这儿帖子送了一封又一封,回信儿的却没几家。高门大户的不愿意跟这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相看,小门小户的又都跟着这些高门大户走,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我这精心筹备的花会就只成了他们呼朋唤友聚会聊天之处。 本来我都随他们去了,可偏巧的,你们竟答应了要来。” 说到这里,一直倾听的付迎麒心里泛起了嘀咕,心里想着“难不成不该来?” “来了好!来了就好!”没等付迎麒想完,太妃又激动了起来,“你们几个可是我等了好久的贵客,可要安排人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第21章 霍陆二人险些惹祸,付四姑娘惊魂甫定 寒暄过后,甄太妃派人将他们带到临风轩歇息。临风轩占地位置巧妙,两侧开的有窗,窗户外还有扶手和游廊。 几位姑娘看山水已经不觉得新鲜,再加上她们还记得来的目的,于是就顺着下人的安排坐在了靠外的那一侧。 靠外的那侧对着一个小校场,校场上已经聚了一些人,正三三两两的零散在各处攀谈。 五姑娘付迎鹿伸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也齐刷刷的看她,直吓得她不敢再探头。 惊魂未定的五姑娘哆哆嗦嗦的缩在大姑娘身后,口中也磕磕绊绊的,说着下面有好多生人。 四姑娘刚要张口欺负她,见她确实吓到了,又兀自闭了嘴。 校场上,瞧见了新鲜面孔的陆简耐不住兴奋,一跳一跳的窜到霍斐然身边说小话:“听嬷嬷说,院里新来了几个姑娘。” 霍斐然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卡上弓弦。 “听说是城中什么侍郎府上的小姐,你知道她们吗?” 霍斐然举起长弓准备瞄准。 “听他们说,这几个小姐貌若天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霍斐然瞄准靶心开始拉弓。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那姑娘可好看,还雪白雪白的!” 霍斐然刚要放箭,又被突然激动的陆简拍了胳膊,一下子就偏了方向失了准星。 临风轩上,吞了半截闲话的四姑娘付迎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他几个还在安抚那个担惊受怕的可怜虫,四姑娘憋的难受,索性一个人摇着扇子背对着外面靠着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出神。 乍然听见楼下有惊呼传来,四姑娘付迎芙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瞧见一只冷剪直勾勾的瞄着她的眼睛飞来,吓的她动也动不了。 同样听见动静的七姑娘付迎禧从小轩中出来凑热闹,刚一探头,就看见一枚利剑破空而来,眼看着,就要划伤四姑娘的脸。 一息之间变故突生,七姑娘也顾不得家中的嘱咐,飞起身来略出围栏,一只手抱着柱子接力伸腿,险而又险的赶在利剑到达之前将他踢得偏离了方向。 偏移了轨道的利剑‘咚’的一声扎进一旁的柱子里,尾羽一颤一颤的,带出一阵尾音。 白草和飞雪听见这声音立马赶来,拔出贴身的匕首贴在手腕,以护卫的姿态护在左右两侧,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飞身而起的七姑娘平稳落地,挡在下方的视线前悄无声息的将她俩的手臂按了回去。 飞雪和白草心领神会,手臂一松就将匕首又滑回了衣袖里。 底下的只瞧见七姑娘身手矫健,压根没注意到白草和飞雪的匕首。七姑娘默默松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到四姑娘这边。 遭受惊吓的四姑娘脸都白了,一双大眼睁得溜圆,四肢也僵硬着,就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七姑娘赶紧上前连声安抚,一旁的白草极有经验,一把将她放倒进自己怀里,朝一旁看飞雪说道:“四姑娘吓狠了,你去端点水来,让她缓一缓。” 临风轩上乱成一团,临风轩下,陆简也被盛怒中的霍斐然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其有威力,直踹的他扑地不起眼冒金星。 陆简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跟霍斐然呛声,连忙爬起就要跟楼上的人道歉。他还没张口,就被那惊人的面貌摄住心神,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看见那个过分漂亮的姑娘已经软倒进旁边之人的怀里。 陆简顿时慌得不行,急忙朝身边的霍斐然讨主意。霍斐然也看见了楼上往回撤的东西,顿了半晌发话道:“先去叫大夫吧,太妃那边我去说。” 刚刚回去准备歇息的太妃又被霍斐然叫了出来,听他说完顿时脸色大变,担忧的问道:“付家的姑娘怎么样?” 霍斐然不能未卜先知道只能老实回答道:“大夫已经过去了,好不好的要他看过才知道。不过事发当时他们家那个男装的姑娘出手很快,赶在箭矢飞过去之前就踢开了,想来应该没有受伤,顶多受了点惊吓而已。” “惊吓?而已?”太妃顿时垮了脸,愤怒道:“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被这么一吓还怎么得了,你当她们是你们吗?” 霍斐然自知理亏不敢应声,只低着头认罪。 甄太妃还不解气,拍着桌子捶胸顿足道:“这可是第一家愿意来赴宴的人家,你们闹出这种乱子,不是在打我脸吗?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愿意过来?” 霍斐然不敢吱声,只得一个劲儿的说自己错了。 甄太妃也是气急了,骂了他一通才想起正事,急急忙忙的又叫霍斐然赶紧带自己去看付家的姑娘们。 临风轩里,看过大夫的四姑娘已经缓了过来,甚至还有精神跟其他几个描述当时的情形。 在事发的同时,听到动静儿的飞雪提前嘱咐了一句叫轩内的其他姑娘们不要乱动。因此她们只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瞧见具体的实情。 四姑娘们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傲劲儿,可这会儿的描述却很平淡,试图用平淡的字眼来抹去方才的惊心。 可正是她这一反常态的语气反倒更让人揪心不已,大姑娘急的脸也白了,越想越后怕。 她正揪心着,甄太妃又匆匆而至,大姑娘顾不得思索这些,打起精神又去应对。 甄太妃直来直去惯了,一进门就拉着四姑娘左右翻看了一圈,瞧见她没大碍,也没铺垫,直截了当的就给方才闯祸的人定了罪。 “陆简顽劣无知,霍斐然技艺不精,又险些伤到你们,按规矩该打!” 话音刚落,一阵棍棒敲打皮肉的声音就在楼下响起。 甄太妃还在呢,姐们几个也不敢抬头看是谁,只有站在窗户缝旁的七姑娘悄悄看了一眼挨棍的正是方才放箭的人。 棍棒一声又一声的毫不收劲儿,地上跪着的人也一声不吭,若不是皮肉下的斑斑血痕,险些要叫人以为他不疼。 十棍打完,霍斐然又叫人接着来。被代领了刑罚的陆简在一旁赔着跪着,泪眼汪汪的,又不敢阻拦,只能一个劲儿的赔哭。 下面乱糟糟的打完了一通,霍斐然和陆简两个又一起跪到小轩门外赔罪。 面前隔了一扇屏风,几位姑娘只能瞧见外面跪了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个声音洪亮,身子也跪的挺直。矮的那个倒是跪的虔诚,说话声还带着哭腔。 听他们受完了刑罚又过来请罪,甄太妃也算替他们出了气。 外面道歉一声高过一声,就连那个带哭腔的也陈词的十分清楚,不仅说明了前因后果,还自愿补偿赎罪。 付家姑娘们没和大人一起出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太妃见他们犯了难,主动出声叫他们退下,而后又解释道:“孩子们犯了错,打是该打,这罚也该罚。你们都还小,脸又嫩,也不会做什么决定。这事儿我已经传信给你家大人了,届时再亲自上门赔罪。你们是我府上的贵客,冒犯到你们已是我的罪过,只求你们宽恕几分,千万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再也不来我这儿赴宴。” 几位姑娘连连称‘不敢’,又齐刷刷的下拜。 甄太妃马上命人将他们扶起,又换个话题问道:“我这儿今儿特意请了两个好厨子,一个擅长齐鲁大菜,另一个做的一手江南糕点,不知几位姑娘可还愿意赏脸。” 付迎麒她们又起身行礼,一起谢过甄太妃留饭。 第22章 霍斐然愧疚难当,花梨鹰心生误会 霍斐然和陆简退下以后,就分了头往外走。原本陆简是想跟霍斐然道歉的,可霍斐然不愿理他,只是冷冷的朝一边走。 陆简伸手扒拉他一下,无意间扯到了霍斐然的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眉。 陆简连忙撒手,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让我给你上药,可以吗?” 霍斐然终于出声,冷漠的丢下两个字“不必!” 从未有过的冷漠让陆简忍不住红了眼,他实在太过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等到霍斐然走过转角时突然冲动给了自己一巴掌。 蓄足了力量的巴掌生生的给他脸上留了几道指痕,红肿的指痕在他脸上迅速浮起,一根一根的,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清晰。 已经走远了的霍斐然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正懊恼着,懊恼于自己的技艺不精险些伤人,也懊恼于自己没有安全意识没能在说话时放下凶器,偏偏的,没有对于陆简的愤怒。 霍斐然家庭复杂,对于陆简这种心性单纯的人就格外偏爱,因此总是纵容着,哪怕明知他不对也没纠正。 一如既往的偏爱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头一次,霍斐然失去了应对的措施,只能绷着脸独自反思。 刚走了不远,霍斐然又想起这事不宜外传,又拐了个弯寻了庄园里的管事,嘱咐他要统一口径。 管事早在一开始就在甄太妃那里接了口信,听见霍斐然这般嘱咐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交代完太妃的安排后又夸了一通他的谨慎和细心。 霍斐然愧不敢当,快速结束了话题准备下去治伤。 得了封口令的少年们只得转移阵地,换到了后院的船舫中游玩,这一转移,倒叫迟来了一步的花梨鹰扑了个空。 花梨鹰人如其名,既是个梨花一般俏丽的姑娘,又是个如鹰一样的少年。 她为了这次的聚会精心装扮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错过了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晚来了一个时辰。 在小校场上扑了个空的花梨鹰来回转了一圈,刚准备问问人都去哪儿了,这时,陆简捂着半张脸突然冒了出来。 原本圆嘟嘟的小胖脸上肿起一大块,上面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花梨鹰一下就怒了,掰着他的手不让他盖上,连声质问打他的是谁。 陆简本就羞愧的不行,花梨鹰这么一问,他自然也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是自己打的。 自己打自己没有下手这么狠的。 花梨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死活拦着不让他过,非要他说个清楚才放手。 陆简被他磨的没得法子,有些焦躁又气恼,自暴自弃的大声嚷道:“是我自己打的,你不要再问了。” 见他二人闹的不愉快,跟着花梨鹰一起晚一步赶来的几位女郎们连忙上去缓解局面,一边各一个的劝他们好好说。 这两位女郎虽也是出身将门,但心思细腻的多。 李归羊先是小心察看了几眼陆简脸上的伤口,询问了一番有无大碍后才终于委婉的说起正题:“你不愿说是谁打的,我们也不问。左不过是在太妃院里,自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能跟姐姐们说一说吧?” 另一头正在压制花梨鹰的赵扶荆对她这个开题方式十分认可,用手肘怼了怼她,示意她不要冲动,认真听。 陆简被她们围攻的下不来台,只得开口讲述道:“方才在校场上,霍大哥正在瞄靶子练箭。我听说今天来赴宴的有一家新来的,就想把这事儿跟他说一说。我刚在校场上找到他,就看见旁边的临风轩上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漂亮了,雪白雪白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吓跑了,再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比方才那个更漂亮的姑娘。” “更漂亮的姑娘,然后呢?” 陆简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想起方才管事过来提醒他不要声张的话,于是又将已经准备出口的话转了一下,“然后我就头脑不清冒犯了她,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陆简这话说的含混,话里的意思一下就让花梨鹰想歪。 花梨鹰深知陆简的为人,知道他做不出调戏姑娘这种行径,顶破天的也就是嘴上有些冒失。花梨鹰顿时脑补出一则少年郎言语不当,被别有用心的小姐抓住把柄,逼着少年低头挨巴掌的戏码。 两句口舌上的失误就让他被打成这样,花梨鹰暴怒了一瞬,又笑了,说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敢这样打我们家的小六。” 花梨鹰气冲冲的向临风轩上杀去,身后的路简还在纠正“不是小六,是小陆。” 花梨鹰哪里管究竟是小六还是小陆,她满脑子都是要去讨回公道这件事。杀到临风园门口,里面正在洒扫。负责洒扫的下人主动上前,听清楚来意后主动指明道:“几位贵客已经移步去了茶室。太妃说今日天气正好,待会儿就在茶室前的紫藤下摆饭。” 花梨鹰又气势汹汹的杀到茶室前,走到半道,李归羊和赵扶荆又冒了出来,劝她不要冲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花梨鹰告诉他俩自己心里有数,只是去吓吓她们,只要她们不仗势欺人就好,并不会真的动手。 两人这才放心了不少,半是同意的错后一步跟着由着她去。 茶室里的几位付家小姐可不知道正有人要过来兴师问罪,她们刚刚恭送走太妃,此刻,正在茶室周围歇息。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扯了大姐一下,大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收起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她们刚出门,六姑娘付迎萱也说自己困了,忽悠着五姑娘付迎鹿带上吃食跟自己去偏室里躲懒。 五姑娘看了看去打盹的六妹,又看了眼还在理妆容的四姐,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跟着六姑娘走。 四姑娘看到五姑娘落荒而逃,玩味的笑了一下,又漠不关心的转回了头。 大姑娘付迎麒将七姑娘付迎禧带到水边,借着喂鱼食的空档跟她聊天。 大姑娘先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问我方才为什么不借机会告辞,反而还满口答应着要留下用饭?” 七姑娘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付迎麒解释道:“方才虽然起了冲突,但太妃已经亲自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那两位打了一通,一点都没有偏袒的意思,而是事后还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赔罪,我若是趁机告辞岂不是打她的脸吗?太妃此人至情至性,处理起这番事来也雷厉风行。虽然她妥善的处理好了这件事,可四妹妹也是实打实受了委屈。我们姐妹几人初来乍到的,哪怕带上父亲的名头却也还是人微言轻。如今人在屋檐下总要低一低头,太妃既然挽留了,那我们就必须要留下。不仅要揭过此事不提,还要感恩戴德的,兴高采烈的留下来赴宴。”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还太小,心里边一时缓不过气,非得要人说道说道才能平息。 想明白了的七姑娘已经不再闹腾,蹲在池边折腾着水底的鱼。 大姑娘生怕她这一把把的鱼食将锦鲤撑死,凑近旁边又哄了半天,七姑娘终于大发慈悲将鱼食扔了回去,然后又突然郑重宣布“总有一日,我要站在上面,让这群人来受我的气。” 大姑娘被她这稚气的言语逗得发笑,就在她乐不可支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独自一人留守在茶室内的四姑娘正在遭遇危机。 第23章 花梨鹰闹事半道而止,霍斐然赔罪认错了人 四姑娘原本是和白草飞雪一块待着的,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零星的几个侍女在一旁奉茶。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修长高大的女子,她面容俏丽气势逼人,伸手挥退了两边随侍的侍女后,又直挺挺往里走。 白草和飞雪半道迎了上去,打了个招呼后也听话退下,只留下四姑娘一个还在茶室。 花梨鹰两步迈至付迎芙面前,长腿一抬便踩在一旁的扶手,用身体将付迎芙夹在座椅上,语气凶恶的询问:“就是你,让小六挨了巴掌?” 四姑娘付迎芙先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一惊,见他能叫走太妃府上的下人,心里又慌了神。只是她很能伪装,即使被人逼进夹角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放下手中的扇子不客气的问“请问您哪位?” 花梨鹰朝前又逼近了一些盯着面前的姑娘看。 这姑娘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处又微微吊起,带着股骄傲劲儿。 花梨鹰被这容貌晃了一下心神,怔了片刻又反应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我是花梨鹰,我娘是黑风城的花大帅。”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花梨鹰又继续说道:“今日挨了巴掌的陆简是我的结拜义弟,我来是为他讨个公道。” 付迎芙已经听的有些懵了,她既不了解黑风城是什么地方,更没听过还有一个姓花的大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挨了巴掌,只能一脸迷茫的在那愣神。 可一直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付迎芙顶着头顶的面孔瞧了片刻,突然注意到她那少了一抹颜色的唇角,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口脂花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花梨鹰准备好的质问一下就被她这样打断,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唇角,想着待会儿该去补个妆。 趁她这愣神的一会儿,付迎芙赶紧解释:“你口中的陆简我并不认识,我也没和人动过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漂亮姑娘的话总是比较容易说服人。 花梨鹰如同一个昏君一样,只要她肯开口,自己就是信的。 昏君不好意思的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收了回去,抱拳致歉后又忍不住出声询问,“我的口脂真的花了吗?” 四姑娘付迎芙从袖口处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借给她看了两眼,然后又半站着,仰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脸。 越看,四姑娘的眉头越拧越深。她实在看的难受,还是忍不住点评道:“口脂缺了一块,眉毛也画的不对,发饰也不够大气,反倒衬不住你的眉眼……” 提到妆容,四姑娘有绝对的发言权。 原本还美滋滋了一个早上的花梨鹰顿时没了信心,连忙将镜子又塞回去,拉着她的手不放,“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晚一步赶来的李归羊和赵扶荆在半道上和霍斐然打了个照面。霍斐然见他二人走的飞快,顺口问了一句要去干什么。她二人也没瞒着,直说了要去替陆简讨回公道。霍斐然一听顿时头大,连忙又追上去说了一通前因。 得知了真相的二人如遭雷击,来不及跟霍斐然多解释就开始朝茶室的方向狂奔。霍斐然原本也想跟上的,但转念又一想,茶室那边都是姑娘,自己过去反倒冲撞。于是他又停下脚步,转头去找陆简询问情况。 李归羊和赵扶荆顾不得影响飞奔至茶室,白草和飞雪远远瞧见,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询问她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二人顾不上跟她们细说,只丢下一句“快去救付家小姐”就挣开了。 白草和飞雪没太听清,见他们往茶室里冲也跟着上去,几个人快速的往屋子里跑,这动静之大,让周围的人都惊到了。 在河边谈心的大姑娘付迎麒和七姑娘付迎禧齐齐回头,对视一眼大叫不好,心有灵犀的的异口同声道: “几位妹妹还在里面!” “几位姐姐还在里面!” 花容失色的付迎麒与付迎禧姐妹拉着手赶往茶室,一进门,就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 姐妹二人放缓步子,探着头往里面看,试图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草比飞雪要早看见她俩,见她们进门就赶紧扯了一下飞雪,飞雪一回头就明白了,跟着白草的步伐一起走到门口,一人跟着一个付家小姐解释:“四小姐在给梨鹰小姐改妆呢,叫我们不要打扰,另外两位是李小姐和赵小姐,她俩现在正在跟着学艺?” “改妆?学艺?” 七姑娘付迎禧刚要说什么,又被大姑娘付迎麒拉了一下,抢在他前面问道:“只有四小姐吗?迎鹿迎萱他们俩呢?” 付迎麒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才想起来这里原本还应该有两个人。 七姑娘也顾不得改妆不改妆的,立马分配道:“白草留在这里陪着大姐姐,我跟飞雪分头行动,我去这边的琴室看看,你去那头的紫藤园里找找。” 对于找到处躲懒的六姑娘这件事,无论是七姑娘付迎禧还是对于白草和飞雪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 七姑娘在茶室扑了个空,立马调转方向往紫藤园走。 果不其然,已经睡了一觉的六姑娘付迎萱还趴在亭子里哼唧,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在石桌上,死活都不愿意跟前来寻他的飞雪走。 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左右为难,纠结之下又开始习惯性的往嘴里塞糕点。 七姑娘一个头两个大,她虽然年纪最小,却因为出去闯荡过,反倒比其他几个还要成熟一些。 她见飞雪拉扯不动,立马上前一步将六姑娘从桌子上提起。她一只手提着六姑娘的后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打掉了五姑娘手中的吃食不许她再吃。 五姑娘怯怯的擦干净手站到一旁让开。这时的七姑娘又招呼了一声飞雪,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将六姑娘夹在中间,胁迫着她赶快回去。 三个人一排足够将路堵住,五姑娘付迎鹿只能错后一步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走。 刚走了几步,前面就进了游廊。五姑娘刚要抬脚,这时,霍斐然又冒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喊:“姑娘可是要去茶室?你走反了,茶室在后面。” 五姑娘本就胆小,乍然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付迎鹿站在原地摸了摸心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又绷着精神行礼致谢。 她的动作虽然自然,但说话时的颤声却又将她的胆怯暴露无遗。 付迎鹿正想拜完就走,可等他一抬头,就看见方才说话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只叫她吓得花容失色。 霍斐然见他脸都白了,就知道她是真的在怕,于是他退后几步,收起方才想要戏弄的心思,客客气气的对她做了个揖。 付迎鹿那两度飞天又回归躯壳的魂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波澜,她白着一张脸咬着唇,酝酿了一刻后又鼓起脸颊,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质问“你要干什么?” 霍斐然上前一步,付迎鹿立马后退。 霍斐然知道她怕的紧,干脆直接递交出礼物,开门见山道:“方才之事多有得罪,太妃虽然赏了一顿刑罚,但这几棍远不能和姑娘所受的惊吓想比。霍某家中虽然富裕,但都是这肤浅粗陋之物,不配作为对姑娘的赔礼。只有这枚匕首是我亲自采割打磨并且珍藏多年之物。此物虽不算名贵,但最能代表我的诚心。还请姑娘收下此物,原谅我的冒失行径。” 说到这时,五姑娘付迎鹿才听明白,原来他就是方才那个差点射伤四姐姐的人。 五姑娘推辞不受,霍斐然又不能强行拉扯,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直接将帕子包好匕首放到她面前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跳过游廊就走了。 五姑娘追不上他,又不敢弄丢了匕首,只得抓在手里朝他的背影呼喊“你弄错了!你该赔罪的另有其人!” 第24章 霍斐然无意冲撞,姑娘们结交新友 然而霍斐然的脚下动作比她要快得多,五姑娘刚喊出声她就没了踪影,只有那把被包起来的匕首还静静的待在原地。 五姑娘付迎鹿在原地来回转圈,犹豫了许久才将它拾起。揣进怀中安稳放好,期间并不曾打开看过一眼。 回了茶室,一群人叽叽哝哝的围成一团,五姑娘在后面等了许久才弄明白是四姑娘在给其他人改妆。 陌生人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要远比五姑娘面前的付迎芙要和蔼可亲的多,那张擅长说刻薄话的嘴巴在花梨鹰等几个人的敬佩目光中被塞满了蜜糖,说出来的话也甜丝丝软糯糯的,完全一副人美心善的仙子模样。 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反常的一幕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默默的退出三步远。 过了一会儿,改好妆容的几个人依次揭面显示给大家看。几个人纷纷亮相,如同漏夜里的夜明珠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 三个姑娘风格各异,有明媚英气的,有灵动俏皮的,剩下那个容貌不太出众的,也透着几分温和可亲。 花李赵三人对自己的妆容万般满意,对镜自揽了片刻后又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夸赞起四姑娘妙手,直夸她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本就自傲的四姑娘越发骄矜,非但没有半分谦虚,反而还不满意道:“趁手的工具太少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效果。” “不少了,不少了!付四姑娘也太厉害了。”花梨鹰美滋滋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自己长这么漂亮。” 花梨鹰说罢,又忍不住将放在桌上的小镜子又拿起来照了照,看她那兴奋异常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实意。 花梨鹰美够了,这才想起屋内多出来的几个人。飞雪适时的上前主动为几位姑娘相互介绍,两方人相互厮认了一番,很快就热络的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彼此的妆容。 四姑娘付迎芙还要不满意,花梨鹰又撂下镜子抓起她的手宣布道:“你这双手比那能点石成金的还要厉害,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罩着,你大可以在这京城里横着走。” 花梨鹰这话让半道被管事拦下,不得不返回茶室在门外等着传信的霍斐然忍不住乐出声音。 方才淑女了片刻的花梨鹰顿时柳眉倒竖,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飞掠而出。李归羊两个慢一步跟上,等到他们赶到之时,霍斐然已经被花梨鹰压在地上。 刚上完伤药的霍斐然远不是花梨鹰的对手,没等其他人开口劝阻,就识相的主动求饶。 花梨鹰顺势松手站起,冷哼了一声又要飘然离去。 霍斐然没皮没脸,平日里也没少闹这种笑话。原本他还不在意的,可是一抬头,又瞧见了角落里偷看的五姑娘付迎鹿。莫名其妙的,原本厚如城墙的脸上竟罕见的红了一下。 眼前的赵扶荆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同伴,示意她赶紧去看。 李归羊顺着她的视线找到重点,刚要起哄,又想起对方的身份,于是她立马收起揶揄,对着赵扶荆低语了一句,然后又超前一步挡住了霍斐然的视线。 失去目标的霍斐然突然清醒,连忙俯身下摆,通知道:“太妃命我前来传信,说是晌午将在紫藤园设宴,请几位姑娘们及时前去。” 霍斐然悄无声息的来,又大张旗鼓的走。看完了全程的付家五姑娘不由得开始犯着嘀咕,不搞不明白这府上是什么样的规矩。 心思细腻的飞雪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她将在外头的付五姑娘拉进屋内躲避,顺便趁这机会跟她解释详情。她刚要小声解释,花梨鹰却比她还快,直接开口道歉:“我们这些人自幼相熟惯了,是以平时不太注意规矩。方才霍兄弟突然过来确实冒犯,我代他向你致歉。” 付五姑娘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不迭的摆手说不必这般客气,花梨鹰自觉不够陈恳,又主动说道“我去跟府里说一声,叫他们将筵席分开,免得再冲撞到你们。” 付五姑娘拦不住她,只弱弱的在后面说了句“无需破例,我们并不介意。” 五姑娘的话不知道花梨鹰究竟有没有听进去,等到她们赶到时,紫藤园的中间已经摆出了一架十二折的屏风。 五姑娘付迎鹿不由得为之动容,心中想着“我还没说他们就做了,太妃府上的人比公主府上的人要好太多了。” 怪揣着这个想法,付迎鹿顺着指引落座。这一张四方桌上只能坐下八个姑娘,除了付家的姐妹外,剩下的刚好留给了花梨鹰等三人。 三个人刚刚坐下,花梨鹰又起身去迎太妃,留下李赵二人继续跟付家姑娘们闲话。 十二折的屏风将紫荆园从当中对半分开,可前来赴宴的男孩子要更多一些,管事琢磨了一下,又将几个年岁稍小的男孩子安排在姑娘们那边的后面。 半大的孩子也很有趣,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懂了一些事,一个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客套谦让。这场景可爱极了,只叫一旁观望着的李归羊乐的不行。 李归羊一乐,那群小孩儿都害臊了,一害臊就开始乱了套,原本还端坐着的几个顿时开始现出原形,一个个东奔西走的,四处乱窜着来追杀这个嘲笑他们的罪魁祸首。 李归羊被这几个小孩儿夹在中间咯吱的笑个不停,没过多久,她就举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诸位公子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一遭吧!” 小公子们的反击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于是他们网开一面,大方的原谅了这个知错能改的‘罪人’,然后又趾高气昂的回到了自己饿的位置。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几位姑娘们也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的开了怀。 一身男装的七姑娘顺势挤进了他们那桌,不着边际的就着童言胡扯。大姑娘正和赵扶荆来回客套,李归羊则拉着四、六两位说着趣事,只有五姑娘付迎鹿一个人坐在原地摸着衣服里的硬物发呆。 “五妹妹,回神了!” 大姑娘的突然出声让付迎鹿瞬间惊醒,等她回过神后,又被拉扯着站起身来,提醒道:“太妃来了!” 付迎鹿顺势行礼,行动间,怀里的物品又晃动了两下,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太妃笑着说“不必拘束,都快起来”,然后走到面前先是看了李归羊和赵扶荆两人,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两位仙女,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这园子里了呢?” 李归羊捂着嘴噗噗直笑,找扶荆也乐得眉眼弯弯。 没等太妃打趣完,花梨鹰又插一杠子,抢话道:“我就说付四姑娘这双手巧夺天工,骗我们姊妹几个,修整一番是不是美若天仙?” 太妃听的更开心了,拿起团扇敲了敲她的额头,纠正道:“巧夺天工和修整不上这样用的,叫你平时多读书也不听,闹了笑话了吧。” 其他几个闻言也乐不可支,挨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花梨鹰平日里出的洋相可不少,她才不在意被大家笑这一下,就当是给大伙儿助兴了。 大姑娘付迎麒十分敬佩她这种爽朗的个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直到六姑娘付迎萱推了她一下才醒过神。 大姑娘刚清醒,另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又开始发癔症,六姑娘又悄悄的踢了她一下,一时之间操不完的心。 花梨鹰延请太妃在这儿落座,太妃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指着屏风另一侧说道:“我还要顾着那边儿呢,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新朋友之间应该好好说会儿话。” 第25章 男宾湖上荡秋千,女客阁内簪通草 太妃刚走,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回来,向大姑娘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坐一桌,那群小孩儿可好玩了。” 付迎麒顺着她的话头看向那堆孩童,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还不大,竟然叫人家小孩儿。” 付迎麒看了两眼凑不出一桌完整的牙的男童,顺着七姑娘的意点了点头。 七姑娘这会儿完全是孩子心性,见他点头,立马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蹭到大姐姐身边黏糊了两下,然后又兴奋的扎进了男童堆里。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等到用完了饭,太妃又要回去歇晌。临走之前她安排了一番,交代道:“花园里安排了一些解闷儿的玩意,你们自行安排玩耍,切记要注意安全。” 两边男女齐齐应和,站起身来恭敬的送着太妃离席。 酒足饭饱,性子急的那些已经先行离席。 姑娘们还在喝着茶水聊天,这时,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过来,再次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投壶。” 付迎麒闻言爱恨不得,嗔怪道:“比人家大好几岁呢,跟他们比也不害臊。” 付迎禧没能如愿,晃着大姑娘的胳膊不停痴缠。 大姑娘付迎麒被她缠的不行,无可奈何的叹气道:“你呀!就不能安生点。去吧,玩儿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受伤。” “多谢大姐姐!” 过了一会儿,付家的几个姐妹也要起身,方才送太妃回房的花梨鹰又折返回来,对她们几个说道:“他们都去湖边射彩绸了,太妃说他们太闹腾怕吵到你们,叫我带你们去另一边的晴方好阁里纳凉。” 晴方阁在橙湖的正中央,隔着一片太湖石与对面的翼然亭遥相呼应,既闲趣又雅致。 付迎麒望着湖面碧绿而又澄净的波纹心生感叹,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这阁,正称这个名儿。” 花梨鹰不太喜欢诗书,却也念了半肚子墨水。应和道:“翠影婆娑波光动,虽不是春水,却也舞的让人心动。” 这话一出,大姑娘付迎麒又开始撒癔症,她在心里对花梨鹰评价道:“能文能武,意气风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一群人只消片刻就到了晴方阁,一进阁楼,就有一股凉爽的屏风穿堂而过,吹的人心旷神怡。 花梨鹰邀请着几位贵客随意落座,几位付家姑娘们也没客气,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晴方阁是太妃平时透风玩乐之处,阁内物件也放的随意,零零碎碎的,全看主人的心情。 怕她们拘谨,花梨鹰朝其他两个使了个眼色。李赵二人顿时领悟,各自招呼着一两个去玩耍。 飞雪和白草适时的退到阁楼两侧门口,一人一边等待着屋内传唤。 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七姑娘付迎禧从远处飞奔进来,她渴的厉害,抄起茶壶就要对着嘴灌。大姑娘付迎麒立马清咳一声提示,吓得她又赶紧放下。 一旁的五姑娘最是好心,主动替七姑娘斟着凉茶。足足续了四五杯后,七姑娘终于停下动作,甚至还忍不住的打了个水嗝。 大姑娘对她这无礼的行径感到羞臊,忙不迭的道歉道:“吾妹顽劣,叫几位看笑话了。” 花梨鹰却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反驳道:“活泼可爱,一派天真,小姑娘就该这种样子,可别听那些夫子们定的规矩,他们坏透了。” 说完了这遭,付迎麒又问七姑娘,“不是去玩投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一身大汗。” 憋了许久的七姑娘这才有机会说话,说道:“本来是去玩投壶的,谁知玩了没两局,就听见外面有极大的水声。我和我的玩伴们以为出了大事,就循着声音赶过去看。原来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是那些大哥哥们正在做游戏。 有和他们关系好的玩伴凑了过去,问他们怎么没玩射柳,领头的一位哥哥说:动刀动箭的太过危险,容易伤到人,干脆就改成荡秋千了。 他们荡的秋千可不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他们的秋千又高又长,而且是垂在水面的。荡秋千的人要把秋千荡到最高处,然后再松开手一个前翻笔直入水,落水后还要潜行一段,没有被岸边的人抓到即为优胜。” 听到“落水”二字,大姑娘吓得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后怕了一瞬又立马转头看向七姑娘。 七姑娘付迎禧早就料到她的担忧,连连摆手道:“我没玩这个,我还不会水呢。” 大姑娘这才如释重负,又问道:“那你玩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七姑娘抢答道:“我去帮他们抓人了,我跑的可快了,抓到了好几个准备偷偷上岸的哥哥。”然后又突然惋惜道:“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的,谁知他们上岸以后就有人开始脱湿衣服。我被他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又将他吓的掉回了水里,我怕他找我算账,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大姑娘听的又惊又怕,听见她将人吓得掉进水中时又忍不住担忧。 花梨鹰好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敢玩这个的,胆子都大的很,说不定是没站稳才落水的,怪不到小妹妹头上。更何况了,这光天化日的就开始脱衣裳,也确实该打,吓他一下算是便宜他了。” 大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被宽慰到,这时,花梨鹰又走到七姑娘身旁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里衣都湿透了,换身衣裳吧,小心会着凉。” 七姑娘乖乖的跟着花梨鹰召来的侍女进了二楼卧房,等白草取来备用衣裳,四姑娘付迎芙上去帮她换好了以后才又下楼来。 七姑娘带的备用衣裳是一身女装,一露面又惊艳到了其他几个,花梨鹰喃喃道:“我究竟是该夸七姑娘的天生丽质,还是夸四姑娘的心灵手巧?往日只听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没见过能将男相女相都能装扮的这样漂亮的。” 正说着话呢,太妃又派人送了一盒绒花并几套头面首饰过来,过来送东西的嬷嬷传话道:“太妃说了,府上难得能来几位娇客,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一些稀罕物,她自己年纪大了不爱穿戴,就送于你们几位挑选着用。” 花梨鹰接过锦盒打开给她们看,里面一对对的是形状各异的通草花。 通草质地柔和,形状秀雅,有姑娘忍不住上手抹了一下,感叹道:“好鲜亮的颜色,摸着跟真花一样。” 这话一出,其他的几个也都忍不住围上去看。 花梨鹰怕她们挤的看不清楚,干脆将花儿都拿了出来,一对一对的摆在做茶的长案上。待其他人都瞧完了一遍后又率先出手,选了一对儿凌霄花。 李赵二人紧跟其后,分别择了一对儿山茶和芙蓉。 既然有人开了头,付家姑娘们也不好不从,紧跟着她们按照大小顺序去选各自喜爱的花朵。 大姑娘付迎麒选了一对儿绿云,四姑娘付迎芙选了一对儿牡丹,五姑娘付迎鹿选了一对儿芍药,六姑娘付迎萱选了一对儿栀子,七姑娘付迎禧不爱花草,在剩下的几对儿里选来选去,最后随便捡了一对儿铃兰。 选好了花儿,几个姑娘就互相比划着给对方戴上。正玩的热闹,这时飞雪又进前禀报了一句,“外面云彩黑压压的,又起了风,像是要落雨。” 花梨鹰一听不敢懈怠,立马叫将首饰包起来交给白草,又亲自带路将付家姑娘们送到了马车上。 天色突变,来不及絮叨一些客套的言语,大姑娘落在最后和花梨鹰约定着有空再来府上相聚。 第26章 回程路上风景各异,富贵赔礼亮花人眼 来不及向太妃亲自辞别,大姑娘正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走。 花梨鹰又凑前一步,贴着耳朵小声说:“太妃那儿有贵客,暂时没空见我们,先走吧,下次再来说。” 付迎麒这才终于放下,和五、六两位姑娘上了前头的马车。 四姑娘和七姑娘在后面那辆车上没人约束,走了没多远就各自掀帘看向外面。车窗外面是不一样的情形,左边的七姑娘看到一行华丽的车马正从对面缓缓过来,马车的前面被人牵着一辆小马,小马的背上骑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约摸十岁上下,白生生、红彤彤的,又长的很是精致,乍一看,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年画娃娃可没得到和样貌一样好的脾气性格,他正闹腾着,一路都在斥骂一旁的侍从笨手笨脚,半点都不合他的心意。 那侍从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却还是恭敬的,一边讨好一边劝诫,也不知说了什么,又将那小公子哄的花枝乱颤。 七姑娘也看的开怀,兀自乐了一会儿,等到对面人马即将靠近时立马洒下车帘避开视线。 另一边的四姑娘看不到对面的来人,她能看的只有右边骑着快马准备从侧边超过的几人。 四姑娘一探头,就看到陆简和霍斐然二人。这二人原本想从外侧超过的,见他掀帘,又立马拉住马头,停在不远处向她拱手。 四姑娘回以一个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就要放下帘子。 这时,陆简认出了她是那个差点受伤的姑娘,忍不住出声喊着“留步”,紧接着,就要纵马朝那边靠近。 陆简的这一声叫前后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没等他上前,霍斐然就立马追上从前头抓住陆简的马匹不让他动,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言语,转身向马车的方向拱手道:“我这兄弟有些呆傻,时不时的会撒癔症,抱歉,抱歉!” 在最前头顺路护送的花梨鹰嘚嘚嘚的骑着马从前头绕了过来,推开霍斐然叫他先走,然后顺手抽了陆简身下一马鞭。 陆简惨叫一声被疾驰的快马带走,霍斐然想要去追,又被背上的伤痕牵连,痛的他不敢有大动作。 花梨鹰轻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说道:“归羊和扶荆在前头等着,出不了什么事,你背后有伤,赶紧先回去,不要再管他了。” 霍斐然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马,进了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两侧的马车擦肩而过,辚辚的,压住了狂飞的碎石。 一只淡蓝的花儿在马车的吱呀声中悄然飘落,静悄悄的,藏进了地上的沙石缝里。 闹腾了许久的小胖公子终于在仆人的劝说下愿意换乘马车,他刚下马,就眼尖的瞧见地上有个鲜亮的东西。顾不得招呼仆人帮忙,胖公子噔噔噔的跑过去将他拾起,又哭着它向马车上的人显摆,“看,我捡到一株铃兰。” 马车上的夫人闻言接过来看,笑道:“这是通草花,做的假铃兰而已,八成是方才路过的姑娘掉的。姑姑先替你收起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人家。” “我不!”小胖公子却拒绝道:“这是我捡的,我要自己还。” 夏天的雨总是伴着雷,急躁躁的,喜欢恐吓着路人。 付家的两辆马车踩着雷雨的前奏进了家门,一进门就乱哄哄的,各自飞奔着去自己的院落里梳洗。 等到她们梳洗完毕以后,大夫人派人将他们叫到了大椿院里碰头,打算聊一聊这次赴宴的感受。 大椿院里,几位姑娘先后而至。回到家中的几位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呼呼啦啦的,都带着一串的丫鬟。这些大小丫鬟们在廊下挤成一团,险些将迟来一步的白草和飞雪淹没在里面。 她们二人艰难的从花丛中挤出去,捧着一叠物件在门口请安。 老夫人叫人快快进来,听明白来意,才知道她们是来送太妃赔礼。 原本想要粉饰太平,压下这件事的几位姑娘们一下就露了馅,有些怨念的看了一眼前来送礼单的二人,然后又不得不凑到跟前讲明了实情。 听完了全程的两位夫人们后怕的不行,一个个捂着心口哎呦着,又争先恐后的叫四七两位姑娘拉过来来回的看,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夫人极为疼爱孩子,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早知道这样凶险,今日就不该叫他们出门的。” 二夫人立马看了一眼还在下面的二人,见她们没啥反应,估摸着应该没听见。 二夫人凑上去轻轻提示了自家大嫂一下,大夫人立马回过神,叫人安排白草和飞雪落座。 白草声称不必,飞雪也连连推辞,请示道:“太妃送来的东西还在外面,要不要抬进来看一看?” 大夫人立马点出人马跟着她们两个同去,不多时,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明晃晃的几十箱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刷刷打开,箱子里的物件在烛光下亮闪闪的,险些花了人的眼。 太妃给的礼物又简单又实诚,一箱箱的全是些金银珠宝,富贵的让人眼热。哪怕是见惯了金银的二夫人也忍不住感叹道:“钱财迷人眼,富贵买不来。这么贵重的赔礼,我们家可承受不来。” 大夫人赶紧叫人去将太妃府上的人留下,刚追过去,人已经走了。 外面的雨还哗啦啦的下着,大夫人不敢在这种天气下让人出门,只得吩咐着:“除了打头的那箱首饰配件,其他的全部封箱留好收进库房,等到天晴了就送回去。” 安排完正事后,大夫人将下人全部散了去,只留下几位姑娘陪着老夫人说话。 二夫人近日又要出远门,不舍的瞧着几位姑娘,又拉着大夫人的说道:“近日天气不好,就不叫她们出去了。” 大夫人知道她是被今日这一遭吓怕了,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照顾好她们几个,你和二弟就安心的出门。”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阵,只是依旧阴着,就连点着灯的屋内也是一片昏黄。 二夫人匆匆告辞,再次托付道:“我和二郎启程在即,家中事还是烦大嫂多费心。” 这话大夫人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大夫人赶紧说:你快些走吧?在一会天就黑了。翻来覆去的说过这么多遍?你是信不过我吗?” 二夫人这才终于决定出发。这时,七姑娘突然冲了出来。举起一对通草花说到:“娘亲,这是我今天得的礼物,我替你选了一对。看,这是你最爱的茉莉花。你在外一定要天天带着,看到他就像看见我一样。” 二夫人接过这对通草花,摸了摸他的发顶,又嘱咐了他几句在家要听话。然后终于踏上了归家的马车。 二夫人刚走,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大夫人赶紧叫人去接。过了一会,浑身湿透的大公子绕道门外遥遥一拜,等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又到大椿院里来请安。” 出门数日。老夫人比其他人都要都要担心。急忙将大公子拉到身边问道:你外祖父祖母身体可好?这几日过的如何?你弟弟在书院顽皮吗?怎么不多怎么不多住一些时日再回来?” 大公子一一回答,说到:“外祖父外祖母二位身体身体很好。我在书院也过得开心。三弟弟在书院里面懂事了很多,每天都乖乖上课没有惹事。原本是打算要多住一些时日的,只是不凑巧书院里来了贵客,外祖父祖母要忙着应付贵人,还要抽空来照看我。我不忍心让他二位这般劳累,就索性提前告辞了。” 老夫人很是好奇,问:“你外祖心性高洁从不参与俗事,是什么样的贵人能劳动他亲自接待?” 第27章 付二公子游学离家,付三公子有信传来 大公子也不知道具体详情,只说道:“听书院里的学生说,好像是什么公主到访,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听见这话,旁听的人都开始陷入沉思。 当今圣上与前任皇帝膝下公主众多,可如今还住在京中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以及当今圣上的次女祥平公主两位。 关于这两位公主,付家人了解的都不多。 大夫人想起上月姑娘们就是在荣安公主的宴会上出了洋相,顿时就有些不喜,默念道:“可千万不要是这位。” 可偏偏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让院长夫妇所困扰的正是这位荣安公主。 付家人还不知道详情,只是一味的猜测这两位会去的原因。这时,付如松提议道:“我与荣安公主的独子赵晏居有些交情,过两日我借着送行酒的名头将他请过来,打听一下具体的详情。” “但若不是荣安公主登门呢?” 付如松也有这个猜测,说道:“赵燕居此人没什么城府,若不是荣安公主,正好请他帮我们打探一番。” 聊完了这通故事,老夫人立马叫人摆饭。 一家人热闹的用完晚饭以后,老夫人怜惜她们奔波的劳累,立马叫人送他们回去休息。 过了两日终于彻底放晴,缓过劲儿来的姑娘们惦记着兰华观的荷花,撺掇着付如松去采几只回来。 付如松也刚好要和严知信辞别,就顺便应下了这件事。 兰华观里,严知信正在荷塘边同小童钓鱼。付如松见状立马加入,另一边的小童适时退出,将垂钓的位置让了出来。 严知信对他的到来非常欣喜,刚要开口,手中的鱼钩开始打颤,又赶紧低头噤声,努力的和鱼竿较劲。 细长的鱼竿在他手中反复拉扯,拉扯了十几下,严知信突然用力,猛的抬手提起了鱼竿。 付如松敛气屏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鱼钩处的波纹。 ‘哗啦’一声鱼线出水,一抹青色的鲤鱼被勾住嘴角来回甩着尾巴。 付如松被鱼尾溅起的水花逼退几步,再要靠近时那鱼竿突然拦腰折断。严知信急忙挽留,可断裂的位置有些远,哪怕他用尽全力也还是晚了一步。 鱼线快速掉入水里,原本还在半空挣扎的鲤鱼也被连带着砸进水中。 鱼儿入水便再无踪迹。白白忙活了一遭的严知信反倒笑出声来,释怀道“也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来。” 付如松敬佩道:“严兄豁达,我不如你。” 两个人又闲聊数语,付如松终于说的正题,“再过几日,我朝要随家中老仆四处游离,临出门前,会在陶然楼设宴相聚,届时请严兄务必亲至。” 严知信也没跟他客套,言说到时候一定会来。 说完了正事,付如松又想起之前父亲给的信息,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句。于是开始旁敲侧击: “恩科在即,严兄准备下场吗?” 严知信点头道:“我母亲生前就盼望着能看到我功成名就,如今圣上开了恩科,我又恰好出了孝期,若是不参与岂不是不孝。” 付如松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我听闻今年考生众多,里头有一多半都是南边的大家族来的。那些世家子学识过人,又有经验老道的长辈自幼教习。我自忖比不过他们,决定暂避锋芒,顺道出去见见世面,等到两年后的科举再参加。这种安排,严兄觉得怎么样?” 严知信没有评价什么,只说了自己的情况,“勇立潮头方显担当,若是因为难就不参与了,恐怕夜里我娘托梦骂我。” 付如松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骂了进去,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恰好天边飘来一阵乌云,水面上也开始起风。 付如松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随后,就采了几朵莲花回了侍郎府。 次日,付如松在陶然楼设宴。 付如松人缘极好,单是宴请好友就耗了整整半日。傍晚,有些醉酒的付如松被春华从后门扶了进来。付如松原本是想小憩片刻就起床请安的,谁知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老太太怜惜他在外交际辛苦,特意嘱咐人在炤上备好食水,无事不要唤他起来。 付如松去大椿院用早饭。 大夫人知他是要说前日讨论的那件事情,她也抛下了休沐在家的付侍郎,打着请安的名头凑到大椿院里去。 大夫人赶到时,付二公子正在和老太太说这件事。大夫人凑上去听,只听见付二公子这般说道:“昨日半酣之际,我便借着醉酒的幌子和他聊起这件事。谁知那赵公子反常的口风很紧。他承认了去松风书院的是她母亲荣安公主,但去做什么的却半字不提,一副非常谨慎的模样。我担心再问下去他会起疑,于是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连赵家公子都不敢提及的人物,名头怕是大的很。这种人物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既然书院那边没来求助,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大夫人应和着表示同意,然而心中却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娘家去一封书信。 又过两日,就到了付二公子出门游学的日子。 下过一阵连阴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浮动的行云也格外棉白,一朵朵的挂在天上,让人想要飞上去采下来。 付如松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浮金,就着晨间的清风回头喊着:“都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若是再送下去,我可就舍不得走了。” 这话一出,又惹的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大夫人再度泪流。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也没好到哪去,或掩泪或垂首,一个个的,都不舍得很。 付侍郎原本也要落泪的,可一回头,瞧见家人们都哭成一团,又强忍着打起精神,说道:“都别哭了,好好跟望儿道个别,别叫他路上担心。” 一行人又齐齐止了泪,擦干了眼睛,目送着付如松渐行渐远。 清晨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了一片赤金。 付如松就这般走进了晨光里,留下一地的风和尘。 送别之后,人格外的倦。 大夫人见她们都神情萎靡,索性一挥手叫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午饭也不用露面,各自在院子里用。 几位姑娘依次告辞,两两相扶着依在一块儿回了各处。 刚回到正院,门房就送来了三公子的家信。大夫人吩咐人赶快呈上,就着窗外的晨光开始读信。 独自前往大椿院回信的付侍郎走出了一身细汗,还没进门就嚷嚷着热,催促着门外的小丫鬟们去冲一壶解暑的茶。 大夫人闻声到了门外迎接,接过外袍递给一旁的大丫鬟后又亲自给付侍郎摇着团扇。 “这般不耐烦热,明日上职了该怎么办?” 付侍郎接话道:“我是个什么排面的人物,一直坐冷板凳呢,去不去的都成。” 大夫人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怨气,立马用手上的信封岔开话题,“朔儿从书院来信了,可巧的是竟然说了‘贵客’之事。”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竟然,问道:“连赵家公子都不愿说的事情,所涉及的人物可想而知有多么尊贵。这般重要的人物怎么会叫他知道?可别是他又闯了什么祸?” 大夫人没想要吓自家夫君的,连忙安抚道:“前些日松哥儿回来时不是说过鹤哥儿已经懂事了,怎么会再闯祸。这信是我父亲托他写的,目的就是为了叫我们安心。” 付侍郎闻言这才放松几分,接过信笺认真瞧着里头的内容。 第28章 七皇子辗转入书院,付如鹤主仆遭构陷 原来那日荣安公主是为了送一位贵人进松风书院学习。可松风书院名声在外,向来不看学子们的俗世身份,只有德才兼备的人物才有资格进松风书院的大门。 然而荣安公主送来的这位‘贵人’满打满算也才十岁上下,入门的书籍都还未完全读完,更不要说什么德与才了。 老院长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贵人’的入门要求,哪怕荣安公主亲临也不曾退缩半步。 荣安公主虽然骄纵却知礼,见院长墨守成规也没为难,客客气气的道别之后又转头去了甄太妃府上。 “原来那日姑娘们回来碰到的是荣安公主的车架,难怪太妃送来这么多赔礼,原来竟是双份儿的。” “为什么送双份儿的?”付侍郎听的一头雾水。 大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埋怨道:“整日就知道忙一些有的没的,竟连家中的儿女都不关心。前几日盼儿她们姐妹几个去太妃园子里赴宴险些受伤,然后又因为太妃有客登门被提前送了客,这两件事你难道不知?” 付侍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而已。 大夫人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头打岔道:“这礼物送回去了没?” 大夫人摇摇头,道:“天晴之后就派人登门了,可巧太妃不在府上,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又过了两日,付如鹤又牵人送了一封家信回来。大夫人收到信后有些疑惑,和付侍郎说道:“松风书院离家不远,若是有急事直接骑马回来就成,为什么要一趟又一趟的送信?” 没人应声,大夫人也没纠结,拆开信封快速浏览,末了,突然抚掌感叹:“原来如此,难怪赵家公子要这般谨慎。” 没来得及看清书信的付侍郎被她这话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等不及大夫人向他转述,就一把将信接过去看。 待他看完书信,也跟着感慨:“陛下最爱的幼子,又有甄太妃的引荐,再加上荣安公主的亲自护持,岳父大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将七皇子收入门下。” 他还在感叹着,另一头的大夫人又犯起了愁,皱眉道:“皇子身份多么尊贵,但凡出一点岔了子就得吃瓜落,这可如何是好?” 付侍郎怎会不知她的担忧,上前安慰道:“松风书院规矩严谨,内里的学子们也都恭敬有礼,又允了侍卫在内里照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大夫人还在发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书院离京城这么远,内里这么多学子,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远的不说,就单说咱俩鹤哥儿那个顽劣性子,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他,咱们几家人绑在一块都不够给他赔罪的。圣上既然这么疼爱他的儿子,又干嘛将他送出去受罪,好好养在宫中不成吗……” 这世上总有这么多巧合,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过了没多久,就有家仆连夜奔袭,赶在开城门的第一刻扑进侍郎府,跪在院外哭嚎道:“三公子在书院惹了祸,叫七皇子关起来了!” 大夫人闻言险些撅过去,付侍郎赶紧掐住她的虎口迫使她保持清醒,招呼一旁的兰姑姑扶稳之后又忙不迭的追问:“你说清楚,三公子惹了什么祸?又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那家仆口才不行,再加上心急,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直听了一盏茶的时间付侍郎才听清。 原来付如鹤一早就得到过院长的提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并不曾见过七皇子的面。而七皇子呢也行事低调,进了书院后就一直遵守规矩,规矩的,仿佛是一名书院里的普通学子。 可正是因为不相识,才给了有心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付三公子性格烂漫,待人接物也都带着幼稚的脾气,因此他在书院中的人缘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喜欢和讨厌的人都各占一半。 喜欢的人欣赏他的率真脾气,并不关注他的身份背景。讨厌他的却介意他德行不够,只是凭借着亲属的身份走后门。 付三公子向来不把他们的这些心思放在眼里,自认为自己循规蹈矩就不会惹事,可偏偏的可,就是防不住他们的别有用心。 有人趁着付如鹤不注意之时将那本清心道长遗留的经书偷盗了去,付如鹤寻找未果,又未经允许,私自搜查了各处的宿舍。除了七皇子所在的院落以外,其他地方都被他搜了一遍。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通无果,老院长得了信派人过来制止,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说是曾在七皇子的书箱里面见过这本经书。 七皇子闻言哪里能忍,当即就领着众人进了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书箱,目的就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谁知书箱一打开,最上面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本付如鹤找了许久的经书。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 七皇子又急又气,憋的脸都红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坐等着看这出闹剧要怎么收场。 付如鹤想息事宁人,谎称是自己借给七皇子翻阅自己又忘了。向周遭的人赔礼道歉了一通后就打发着众人走。 可七皇子却不乐意让人在背后议论,横在面前不让人走,派人将老院长请过来,非要他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一本经书失窃案闹了三日之久,这三日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被书院里的护卫围在院里不许自由进出。 到了第四日,终于有人挨不住审查主动透露了实情。 付如鹤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前几日故意提醒经书在七皇子书箱里的那位。就在这一瞬间,付如鹤突然心头一跳,一股没来由的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跪在正中间陈情的那位叫做江梅,是京中落魄世家的远房亲戚,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被老院长破格录取。 付如鹤与他向来并无恩怨,是以他也猜不透江梅接下来的话究竟是好是坏。 不祥的预感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可他还在侥幸着,期待着江梅不要说出不好的话。 可偏偏的,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江梅一开口就扔下一个炸弹,他说:“是付三公子的家仆故意将经书放进书箱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七皇子偷盗,从而逼迫七皇子离开书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七皇子怒火中烧,提了剑就要去砍人。付如鹤惊慌不已,一边口说绝不可能,一边拦在七皇子面前让他冷静。被七皇子发话押到堂上的秋实也是百口莫辩,乱七八糟的举证了一番,反倒更显的他心虚了。 七皇子生来便备受宠爱,今日是头一次的被人栽赃陷害,一怒之下决不肯饶,哪怕在院长面前也争锋不让,非要让人将秋实送官。 一旦送官,非死即残,更何况是皇子亲自送进去的,哪里还能有回来的可能。 付如鹤既惊且忧,慌张之下竟走了一步昏棋。他挡在要押送秋实送官的侍卫前面阻拦,主动承认道:“是我指使秋实做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嫉妒,嫉妒七皇子一来就受到所有人追捧,甚至连孟不凡师兄也都没能免俗。我是在太过愤怒,因此才做下这种昏了头的事情。如今既然东窗事发,我付如鹤也敢作敢当,是打是罚悉听尊便,只求七皇子大人大量,只罚了我就好。秋实是被我强行指使的,一切后果不与他相干。” 七皇子愤怒不已,哪里能听他的安排。刚要吩咐人动手,一旁的老院长又突然撅了过去。七皇子暂时顾不上堂上的两个‘罪人’,吩咐人将他俩先押入柴房,等到院长清醒以后再治罪。 第29章 圣喻责令闭门思过,姑娘暗中寻人相助 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孟不凡在和付如鹤擦身之际悄悄的点了点头,付如鹤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放心的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侍郎府上,听完了过程的大郎夫妇愁眉不展,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动静儿的老太太闻讯前来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夫人慌忙叫家仆随付大郎去书房谈话,自己则挑挑拣拣的说了个模棱两可。 “三哥儿在书院里跟同学闹了矛盾,把我爹给气病了,我和大郎刚在商议要不要去探病。” 老太太听完立马拍板:“立马就去,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吩咐人赶紧套车。” 大夫人立即答应,待老太太平息了一些,又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现在出发怕是要半夜才到。更何况还不知道我爹情况怎样,收拾行李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大郎正在书房询问情况,等他问清楚了,我再去库房翻找药材。等到一切都收拾妥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老太太闻言觉得言之有理,又嘱咐了一些可能会忘的事项,又扶着陶嬷嬷的手返回大椿院。 大夫人想要去送,老太太却拒绝了,“明日就要出门,你们夫妻二人有多事要忙,就不用管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就好,家中有我和姑娘们在,只管放心就好。” 翌日一早,付侍郎就递了假条准备前往松风书院。 没等他开始动作呢,就有穿着鲜亮袍子的内侍杀到府上,让付侍郎跪着听旨。 付家人急急慌慌,按照身份顺序在香案前跪成一团。 这内侍却并没掏出圣旨,只是传了一道口谕:“付侍郎教子无方,责令闭门反省,不经允许不得外出。” 原本已经被蒙混过去的老夫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付侍郎也慌得不行,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天使,哀求道:“臣下自知有错,定会谨遵圣旨绝不擅出。只是如今家母抱恙,可否请天使通融一番,准我府上的下人出去请个大夫。” 在两人搭手间,付侍郎悄无声息的将塞了银票的荷包递进内侍的手里。 内侍将荷包塞进衣袖,放置前捏了捏,满意的客套道:“陛下只是禁了大人一家的足,却没拦着不让你家正常生活。日常的采买抓药还是可以的。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千万不能耽误。” 付侍郎顿时明白,再三拜谢了天使以后,又急慌慌的让管家赶快出去请大夫。 付家人被禁了足,京城里的谣言顿时四散而开,传来传去的竟传成了付家离抄家不远了。 流言一出,人际间的亲疏关系就立马显了出来。有和付家以往关系好的立马断交的,有和付家关系一般按兵不动的,还有和付家平时无甚交集却又到处为之维护的。 其间种种不一而足,付家人也没空搭理,他们正为付如鹤而担忧着。 等了几日,书院里却一直没有信再传来,大夫人既惊且怕,自己吓自己的,也病倒在床上。 大姑娘连忙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四姑娘在主院和大椿院轮流往返伺疾,整日忙碌的,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被分配了看顾好底下妹妹的五姑娘付迎鹿也急的不行,她想要替姐姐们分担,又担忧着妹妹们无人看管,两厢犹豫之下,就被七姑娘钻了空子。 七姑娘凑到她面前,说道:“祖母和大夫人病倒多日,书院里三哥哥也生日不知,我们又被禁了足出不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这样等死不成?” 七姑娘这话说的可怕,吓坏了五姑娘这副没有多大的胆量。 五姑娘被她这话说的慌了神,连忙追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七姑娘眼睛一转就要有鬼心思,话要出口,五姑娘又反悔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糟。” 两个人正在拉扯,这时,一直在躲懒的六姑娘突然冒了出来,拍板道:“让七妹妹去。她年纪小,身手又好,只要能出去就能给二叔府上通个气。有二叔家的人在外帮衬,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退一万步讲,万一她被人发现抓住了,也可以说她是小孩儿顽劣,溜出去玩耍而已,届时顶多挨一通训斥,也不会牵连到大人头上。” 六姑娘的话一锤定音,五姑娘只能妥协的坐下,默默的在一旁听这两个商谈溜出去的办法。 七姑娘先行发言,主动说道:“荒园那边有一个狗洞,可以直接钻到小梁将军府上。再从小梁将军府上绕一圈,就能从窄巷中混到集市里。” 五六两位姑娘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去,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般熟稔,看来偷溜出去的事没少干。” 七姑娘还要继续发言,五姑娘却摇头道:“圣上禁了咱家的足,周围必定有人盯着。你去集市上太惹眼了,不如直接去找小梁将军。他和咱家有些交情,拜托他去联络咱家铺子里的人更合适。” 七姑娘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大姑娘与小梁将军之间恩怨的人,听见这个安排她就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避开这个故事还能找出正大光明的拒绝小梁将军的理由。 七姑娘含糊的应下了这个方案,急不可耐的就要朝外走。 向来不愿多事的六姑娘又突然发出灵魂一问,“若是小梁将军不愿意帮忙,又或者他根本不在,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已经迈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去。 五七两位两对而坐,一个比一个眉头拧得紧。 七姑娘犯了愁,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请到其他人帮忙就好了!最好是地位高一点的,又欠咱们家恩情,最好平时里还没什么交际不会被人怀疑的就好了。” 没什么交际还欠着恩情,还是地位高的人,这话七姑娘敢说都没人敢听。 听了半晌的六姑娘见他俩都不说话,又准备要回去打盹。 这时,五姑娘突然拍案而起,激动的喊道:“我知道了!还真有这么个人!” 六姑娘也不睡了,已经爬到一半的困意一瞬间又沉到脚底。 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六姑娘,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说。 五姑娘拍完桌子又开始羞赧,放缓了声音说道:“上次在太妃府上赴宴的时候,霍家公子险些伤到了四姐姐。太妃虽然罚了他,但他仍旧过意不去,事后独自一人送了礼物过来道歉,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可以拿着这个作为信物过来找他。 他来的匆忙,又分不清我和四姐姐的长相,稀里糊涂的就把赔礼给了我。我一直想还给他的,但又没有机会。想要给四姐姐,但是四姐姐一提到他就要骂人。所以,这个东西至今还在我手上。” 七姑娘闻言合掌大喜,道:“也就是说,拿着这个东西,我就可以让他帮忙了!” 五姑娘点点头。 七姑娘赶紧催促,“那还等什么呢!五姐姐,快去将东西取来给我。” 五姑娘听话的回去取,因为太过着急,去取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划了一下,弄脏了包在外面的帕子。 拿着带血的帕子给人太不吉利,五姑娘将手指迅速包扎了一下,又让人取了一张没用过的新手帕包在外面。 新的手帕都是按照上次求签的签文绣的,五姑娘这边的花型绣的是忍冬。 忍冬的帕子包着锋利的匕首交到了七姑娘的手上。出于血的教训,五姑娘特意提醒了一句,“匕首锋利,千万要包紧了。” 七姑娘应声表示明白,接过物件时还夸了一句,“用手帕包起来,既安全又隐蔽,还怪有心。” 五姑娘被夸的脸红了一下,转头一想,这么贴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将匕首交给自己的人,一下子脸更红了。 第30章 霍斐然深夜受委托,七姑娘钻洞被抓包 到了夜里,七姑娘趁着夜色从狗洞钻了出去,在梁府绕了一下,抄近路径直出了府。期间她并不曾停下,完全没有要向小梁将军求助的意思。 一直燃着灯等待的五姑娘可不知道她的安排,边做刺绣边等着,默默猜想着她到了哪里。 昏黄的烛光熏的人眼睛疼,五姑娘付迎鹿坐一会儿就得歇一小下,忍不住的,掏出怀里帕子擦了擦眼。 帕子上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五姑娘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拿错了帕子,拿成了原本包裹在匕首外的那张。 银灰色的帕子绣着淡蓝的牵牛,牵牛花的绣工不算高超,却莫名的有一股生机勃勃之感。 长于女工的五姑娘一下子就被这朵牵牛花吸引住了,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就连睡梦中都不自觉的攥着这张帕子。 一路潜行的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夜色悄悄摸摸进霍斐然的卧房里。 霍斐然刚进房门,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吓的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七姑娘出声及时,赶在他开口之前表明了身份:“我是付家的人,是来替姐姐还东西的。” 此时的霍斐然也从他的眉眼里认出了她是那时的付家的姑娘之一,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引着他朝里走。 付迎禧没时间跟他磨叽,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你曾将这匕首送给我姐姐,还说日后所有所求定然出手相帮,是也不是?” “是!” 霍斐然答的干脆。 付迎禧又紧接着直接说道:“我们府上被勒令闭门自省,轻易不能出去,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眼下我们出不得门,想要拜托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付家三公子付如鹤的情况。” 付迎禧没让他打探老院长,是因为他甚至当今尊师重道,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迁怒到学院里其他人的头上。 霍斐然当即应下了这件事,并承诺这两日打探出来以后就想办法给府上送消息。 付迎禧这才放心不少,觑着无人巡逻的空档就要离开。这时,霍斐然却突然拦住她,又将匕首递了回去。霍斐然说:“这是赔礼,既然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付迎禧还要回去回话,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多纠缠,向前伸手去接那个被帕子包住的匕首。 付迎禧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手帕角,突然,霍斐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付迎禧以为他后悔了,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 霍斐然解释道:“这张帕子,是我母亲亲手绣的,我要拿回来。” 付迎禧点点头,觉的情有可原。 谁知那霍斐然打开帕子后突然惊呼道:“这上面绣的是忍冬,不是我原来的帕子。” 霍斐然的演技有些拙劣,一下子,就被付迎禧看出了破绽。 付迎禧有些不耐烦了,甩脾气道:“爱给不给,爱要不要,你究竟要干嘛直接说,别在这儿闹人玩儿。” 霍斐然见好就收,立马直接开出条件,“这条帕子先压在我这儿,等付姑娘将我的那条还给我后,我才能给她。” 付迎禧听的莫名其妙,心想着一条帕子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还押来押去的,直接送你好了。 可惜霍斐然没法听见她的心声,若是能听见,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蹦起来拍手叫好了。 聊完这件事,霍斐然亲自护送,将七姑娘护送进了小梁将军府上的后院。 七姑娘利落的翻到院墙之上,临走前还不放心,又跟霍斐然比划了几下才进了庭院。 小梁将军府上人丁不兴,靠近荒原这边的院落更是一片寥落,好半天都难经过一个人影。 付迎麒早就摸透了小梁将军府上的情况,虽是潜行,却放心大胆的,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那样溜达。 溜达到狗洞面前,付迎麒熟练的扒开从头顶处垂下的藤蔓,趴下身子撅起屁股就准备往洞里钻。 她刚要前进,就被某个结实的东西挂了一下,逼迫着她不得不退出来察看。 狗洞一周光滑平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突出来的石块枝杈。七姑娘正疑惑着,一抬头,就和头顶抱臂而立的小梁将军对上了眼。 半夜钻狗洞还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一般人,定然要羞愧死。可七姑娘付迎禧可不是这种脸皮薄的一般人。只见她突然站起朝着小梁将军拱手示意,开口道:“我错了,你可以罚我,只要别告诉我爹和大伯。” 小梁将军笑的可怕,提着付迎禧的后颈将她提溜起来,开出了他的条件:“我不罚你,要我保密这也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的那位侍女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付迎禧一下子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那天晚上应该是指在进京的船上泼了大姐姐一身冷水的那天晚上。 可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还要再问,难不成这小梁将军是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好心出手反被斥责,觉得丢了脸面想要找回来吗? 付迎禧在那边暗自揣测,琢磨了一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回答道:“是春桃姐姐,他被你泼了一身冷水,病了小半个月才好。” 付迎禧说的这通,除了名字是编造的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小梁将军立即松了手,又有些拘谨的接着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付迎禧却又不回答了,趁着他在愣神,一扭头钻过狗洞,隔着院墙说话道:“我走了,多谢小梁将军宽容,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迅捷如虎豹,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盛年将军,竟抓不住一个半桶水的姑娘。 小梁将军自嘲的笑了笑,转眼又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小梁将军就派人送了补药过来,声称“远亲不如近邻,两家既然比邻而居,听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病倒的消息自然没有漠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如今圣御还在,自己无法贸然登门,只能背地里派出几名侍从过来送着药材。” 付侍郎颇为感动,忙不迭的让人收下之余,还悄声提醒道:“付家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希望小梁将军保全自身,莫要被牵连了。” 那家仆却浑不在意,说道:“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去戍边了,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不论对面说的如何轻松,付侍郎却也知道前来送药的风险。付侍郎再三感谢,亲自将人送出后门以后,暗自决定着若有机会,日后定当报答。 小梁将军送来的是军中治疗惊厥和恢复气血的良药,虽然剂量稍微猛了一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老夫人和大夫人喝了两三帖药后就逐渐恢复,慢慢的,也不需要人照顾了。 大姑娘和四姑娘终于被放回各处各自休息,她们太过劳累了,甚至于累到完全没发现下面几个妹妹们的小动作。 七姑娘付迎禧在府上连续等了三天也没等到有人送信过来,她一着急,就顾不上和其他人合计一番,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再次溜出了侍郎府。 还未睡下的霍斐然被付迎禧堵了个正着。 只见他眼神慌乱,嘴唇微动,一副明摆着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心里有鬼,却还要先声夺人,质问道:“我的帕子可以还我了吗?” 付迎禧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害怕的小姑娘,她并不接霍斐然的话茬,反而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呢?我三哥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罚?” 霍斐然眼神越发的乱,想着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嘴上也敷衍着:“受罚自然是有受罚的,但凡犯了错,就总要受罚的。” 幼时便跟着父母四处行商的付迎禧哪里看不出他在瞎编,猛的拍着桌子厉声道:“你认真说,别扯谎骗我!” 第31章 孟不凡意外露马脚,七皇子现身被追赶 霍斐然也没真想过能蒙骗过付迎禧,只是先做个为难的态度,才能反衬出他的难言之隐。 霍斐然顾左右而言他,被七姑娘逼得急了,才说实话道:“你家三哥哥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有陛下的口谕拦着,谁也不敢去打听。只是我家还有几分薄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书院。若我要冒险潜入书院,七姑娘可有这个胆量?” “这有什么什么不敢的?”七姑娘付迎禧最是受不得人激,当即要求道:“我的身手还算不错,进书院的话,算我一个。” 正中下怀,霍斐然还假惺惺的客气,“七姑娘用不用先回家打个招呼?” 付迎禧翻白眼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里能让家里知道?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哪里还能出的来?你快别废话,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走。” 松风书院内,被关押进柴房的付三公子付如鹤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脏乱灰暗的环境。他虽不得出入,但食物药材都不曾缺,就连那日被误伤出来的几道伤口也都完全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 美中不足的是,孟不凡只能悄悄的给他送些药材点心等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换洗的衣衫,那就不要想了。 向来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付如鹤被自己熏的受不住,趁着孟不凡再次过来时终于忍耐不住,向他请求道:“我这身上实在是臭的熏人,孟兄可否帮我松几条打湿的帕子,叫我在这儿擦洗一番也好。” 孟不凡有求必应,去了没多久,就带了两条进过水的帕子从门下面递了进去。不光有帕子,甚至他还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内衫。 “孟兄大恩,小弟日后定当肝脑涂地!” 孟不凡却脸红,摆手道:“举手之劳,付兄无需这般,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付如鹤知道时间紧迫,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追问道:“孟兄可打探到,我那书童如今情况如何了?” 孟不凡有些惭愧,说道:“是孟某无能,只打听到七皇子派人将他拉了下去,至于关押在哪里,关押期间有没有收到刑罚,却是一无所知的。” 付如鹤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也没多怪罪,反倒出声安慰着孟不凡,“七皇子地位尊贵,若是他下的命令,恐怕整个书院觉得人加起来也没法打探到实情。” 孟不凡见他有些消沉,立马又告诉他另一则消息,试图叫他能高兴几分。 “昨日听闻院长能起身了,我与几位同窗便去探望了一番。院长却是好了一些,只是精神头还有些不足,与我们说了几句就又睡下了。” 付如鹤知道七皇子不会为难其他人,毕竟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老院长常夫子又是经世的大儒,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手插到他们身上,更何况自己和七皇子这遭,顶多算是小儿女之间的玩闹,再怎么的,也追究不到长辈们的头上。只是如今这遭,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祖父,叫他这般年老之人还要为此担惊受怕。 付如鹤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愧疚万分。 付如鹤是付家二房的长子,论理来说,不应该称呼老院长为外祖父的。只因院长夫妇待他们极好,付家两方的子女们,他们二人都视如己出,再加上二房武夫人的父母去世的早,便也默许了他们的这个叫法。不仅没加阻拦,甚至还鼓励他们多去亲近几番,以弥补至亲早逝的遗憾。 孟不凡见他又消沉了下去,忍不住透露了一句,“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这场无妄之灾定会很快过去,付兄府上也会否极泰来。” 付如鹤一直被关押在柴房内,是以他并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想要向孟不凡打探一下家中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转念又一想,“七皇子借着查案的名头,早就下令将书院封锁了,既不许进也不许出,孟不凡家中没什么势力,又一直不曾出过书院,他是怎样得知付家府上的消息的?” 尽管心中起了疑惑,面上,付如鹤依旧维持不变,故意叹着气说道:“也就只有孟兄你认为我是无辜的吧,其他人巴不得落井下石看我的好戏。再加上那七皇子又是出了名的任性,纵使我再无辜,只要他想追究罪过,那我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孟不凡被他这逼真的失落唬住了,急忙出言保证道:“七皇子只是做戏而已,绝对没有想要真的治罪的意思!” 话一出口,孟不凡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好在付如鹤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似乎并没听见他的这句话。 孟不凡悄悄的松了口气,打算再说些别的岔开这个话题。 谁知付如鹤一开口便戳破了他的侥幸,他断定道:“孟兄是七皇子的人吧!” 孟不凡慌的不行,急急慌慌掩饰道:“付兄这是说什么话呢,像我这种身份低位的人,怎么可能搭的上七皇子的线?” 付如鹤却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举证道:“足不出户,便能知道京中付家的情况;无人打点,却能知道七皇子的真实态度,再加上前些天送来的上好伤药,无论是那一条,都不是一个毫无家势且没有身手的普通学子能办到的,若你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孟不凡还想狡辩,这时,一直等在远处的一个小少年突然出声道:“不用再骗了,孟平,他已经猜到了。” 孟不凡主动退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里面的人一句,“是七皇子。” 付如鹤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虽然外面的人没瞧见,但付如鹤也没落下这个礼节。 等到在场只剩下七皇子和付如鹤二人以后,付如鹤突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七皇子既然不怕被人猜到,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我家书童究竟有没有偷放经书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敢不敢打开这扇门和我当面对峙?” 七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深宫大院里的隐私也不曾少见。是以他比付如鹤要想象的沉稳,并不吃他激将法的这套。 付如鹤见自己的方法没有奏效,眼睛一转就要想别的招。 这时,七皇子突然开口了,“我可以放你出来,前提是你要配合我,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付如鹤欣然应允,答复道:“七皇子放心,我是读书人,最是明白道理。” 七皇子这才放心的取出腰间的钥匙去开门。 崭新的铜锁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发出‘咔哒’一声响,里头的付如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和七皇子当面理论。 正在开锁的七皇子莫名浑身一颤,特意补充了一句,“先说好啊,这件事错不在我,我也是被牵连进来的,你要是委屈事后我都可以补偿你,只是千万不能打我。” 听见这话,付如鹤原本就剩的不多的理智这下更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门锁刚去,付如鹤就如饿虎扑食一般的往七皇子那边跳起。七皇子被他吓得哇哇大叫,想要叫人,又怕这件事会被传出去,只得绕着柱子跑得气喘吁吁。 付如鹤在后面紧追不舍,晃了几个虚影后就成功的抓到了七皇子的后领。 七皇子比付如鹤小了五六岁,再加上他还不会拳脚,身形也是圆滚滚的,跑几步就眼冒金星,在这种明显的差异下,七皇子能坚持跑了几个来回才被抓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被关押了数日付如鹤哪里还顾得上身份的差异,此时的他胆大包天,稍一用力,就将七皇子抓紧怀里,用手臂横在他的脖子下,勒着不许他动弹。 第32章 霍斐然深夜入书院,七姑娘急性闯大祸 七皇子被付如鹤扣在怀里没法动弹,只好放低了声音小声求饶。 付如鹤莽撞而又胆大,见他求饶,反倒越发得寸进尺,勒着他的脖子开条件道:“放了你也行,只是你的告诉我具体的实情。” 七皇子叫苦不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松风书院外,已经乔装成侍童的付迎禧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霍斐然的身后。 守卫们原本不愿放人,可霍斐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蛮横的交涉了一番后亮出身份来压人。守卫们忌惮于他身份尊贵,又和七皇子好的不分你我,因此只得额外通融,放了他二人进门。 守卫中的一人想要跟着护送他过去,霍斐然却开始耍横,怒斥道:“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要谋害本世子吗?” 那守卫哪里敢接这个黑锅,连忙道歉口称不敢,不待他继续发怒,赶忙开口道:“霍公子人生地不熟,小人怕您会找不到地方,因此才特意跟上的。” 霍斐然作势才消了气,冲他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找不到在哪儿我会去问,别在这儿烦我。” 守卫急忙拱手退下,临走之前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七皇子的院子在最后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棵桂花树后再往东拐就到了。” 这一次霍斐然没再生气,冲身后人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后就大步朝后面走去。 走到半路,霍斐然和孟不凡迎面相撞。 霍斐然和孟不凡是旧识,自然是知道他在为七皇子做事。 眼见他从里面往外走,霍斐然赶紧叫了一声,询问他要到哪里去。 孟不凡闻声拐弯走了过来,在即将靠近之时,付迎禧赶紧往霍斐然的身后藏了藏,假装成普通下人的瑟缩模样。 霍斐然身形高大,再加上她站在阴影里,从对面过来的孟不凡倒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举着手中的衣袍说道:“七皇子和付三公子在泡池子呢,命我回来拿一身换洗衣裳。” 霍斐然大为震惊,“他们俩,泡池子?付三公子不是该被押在柴房吗,怎么会去泡池子?” 孟不凡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主子不叫我近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凡这边交代的不清不楚,缩在角落处的七姑娘就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难不成是七皇子突发奇想,在沐浴之时将三哥哥压过去提审?还是说这七皇子心性狠毒,打算严刑逼供,不认罪就要淹死三哥哥?总不能是他喜好男色,看上了三哥哥的这张脸,打算以权压人,逼迫三哥哥就范?” 付迎禧越想越离谱,惊骇之下再也等待不得,在背后悄悄的捅了捅霍斐然的后腰,催促他赶紧走。 霍斐然被她催的无奈,急中生智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七皇子商议,这衣裳就交给我吧,我顺路带了去。” 孟不凡闻言犹豫了一瞬,想了一下也没多怀疑,恭恭敬敬的将衣袍递过去,客气道:“有劳世子了。” “不必客气。” 他们几人在这路灯下原地分手,孟不凡转身回了七皇子的院里,霍斐然则带着小童去了孟不凡所指的小池塘。 这座池塘是由外面山泉引来的活水,清澈甘甜之外,还有些让人难耐的冷意。 七皇子和付如松在岸边哆哆嗦嗦的适应了一会儿,等到身体渐渐习惯了,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鱼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快。 两个人在水中你来我往的扑腾了两圈,等到身上热了,付如鹤才又坐回岸边,朝七皇子命令道:“过来,帮我涂涂后背。” 七皇子当即就要骂人,摔了澡豆呵斥道:“付如鹤你胆大包天,我可是当今的七皇子,叫我帮你涂后背,你也不怕折了福寿!” 付如鹤浑不在意,回讽道:“折不折福寿我不知道,只是某些人啊做了亏心事还不赶紧过来补救,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七皇子被他说的一脸心虚,又弯腰捡起一旁的澡豆,骂骂咧咧的朝付如鹤那边走。 七姑娘付迎禧一路小心,十分谨慎的缩在霍斐然身后不露头。 到了池塘前,霍斐然突然停下脚步,拦着不让她过,霍斐然说:“他们正在沐浴呢,不方便过去,你且在这儿等一下,等他们穿戴好了再过去。” 付迎禧老实点头,背过身去不看。 她刚转身,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疼!你轻点!饶了我吧!” 这声音无比耳熟,正是付三公子付如鹤的声音。 声音一出,霍斐然就知道要坏事。没等他来得及阻拦呢,七姑娘付迎禧就如同一阵疾风掠过,欻的一下闪到了池塘边的两道人影前。 池塘边的石板上,一胖一瘦的两道人影重合了一大半。 一见这种情形,七姑娘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断定出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是他的三哥,另一个拦腰跨坐在他背上的,应该就是七皇子了。 一趴一坐的两个人被一旁的动静惊得立马回头,七皇子刚一侧身,就被迎面而来的粉拳直击面门,脆弱的鼻尖一瞬间又酸又麻,等到这阵儿酸麻过去以后,剧烈的痛意才慢慢的从鼻根升起。 鼻梁骨又酸又麻,还痛的人眼冒金星。 七皇子难受的栽倒在地蜷缩一团,一只手捂着鼻梁,另一只则疯狂的捶着地。 他实在太痛了,痛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头被付迎禧解救出来的付如鹤可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原本正趴在地上被搓的龇牙咧嘴的付如鹤被七姑娘这从天而降吓得半天没回过神,他正发着癔症,又听见背上一身惨叫,紧接着下一秒,七皇子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付迎禧一把将付如鹤从地上拉起来,关切的询问:“三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付如鹤欲哭无泪,扑过去想去看七皇子情况怎么样,又被他蹬着腿儿推开。付如鹤抖着嘴唇在七姑娘和七皇子之间来回翻看,看了数个来回,才终于抖出一句,“小妹啊,你可是闯大祸了。” 晚来一步的霍斐然顾不得管他们兄妹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将七皇子捞着坐起身来。七皇子靠在霍斐然的腿上一脸哀怨,还未开口,滚热的鼻血就哗啦啦的从指缝中流出,只叫在场的几个都吓得魂不附体。 霍斐然赶紧将他扶到水边,掏出怀中的帕子用力冲洗。好在七皇子的伤势不重,只略微清洗了一会儿就止住了。 那头儿的付如鹤已经跟付迎禧说清了缘由,匆匆训了她两句后又赶忙凑过来代人道歉。 七皇子止了血,却还在抓着霍斐然的帕子装模作样。 霍斐然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将帕子抽走塞进怀里。 七皇子刚要叫,霍斐然又瞪了他一眼,威胁道:“有意见?” 七皇子立马怂了,讨好着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帕子是湿的。” 两个人在这儿叽叽咕咕,这时,付如鹤已经走到身前。 ‘扑通’一声,付如鹤当即跪下,叩首道:“请七皇子责罚。” “责罚什么责罚,连错都不认。你叫那个罪魁祸首过来。” 有人撑腰的七皇子一下子又抖起来了,叉着腰冲付如鹤叫着。 七姑娘自知理亏,跟在付如鹤身后也跪了下来,未表诚意,还扣了个头。 七皇子尤不解气,指着后面的付迎禧发话,“你,就是你,胆大包天,警告袭击皇子,我要判你杀头之罪。” 第33章 七姑娘道歉以眼还眼,霍斐然趁机索要赔礼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阻拦,付如鹤急的慌乱,还未张口就被胸中的话堵成一团。 另一边的霍斐然倒理智的多,只惊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说道:“七姑娘罪不至死,顶多算是无心之失。七皇子应当是在说气话,当不得真。” 听见这话,付如鹤的理智才回了神,立马膝行过去,抱着七皇子的腿哀求,“我这妹妹年幼无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才无意间伤到了您。打也好,罚也好,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柔弱可怜又年轻的份上,叫这责罚都叫我担了吧。” 七皇子被他嚎的满脸抽搐,指着不远处的付迎禧反问:“他?年轻?等等!”七皇子突然抓到了一个重点,再次确认道:“你叫她妹妹,她是女的?” 被点到名字的付迎禧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朝前逼近两步又再度跪下。 七皇子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一大跳,以为她要伺机报复,要不是两条腿还被付如鹤捆着,他早就躲到霍斐然身后了。 付迎禧上身跪的笔直,望着七皇子的眼睛大声说道:“错的是我,是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出手,打伤了人不说,还叫我三哥受牵连。” 七皇子听这话越发生气,指着付如鹤反问道:“所以重要的是他被受牵连,而不是我被打伤了?” 付如鹤也被自家妹妹这火上浇油的道歉感到无奈,他松开了手朝后挪了挪,伸出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开口。 然而七姑娘却会错了意。 只见他猛地起身快步上前,伸手钳住七皇子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七皇子本就比付迎禧小了三四岁,即使再能长,也比付迎禧要矮半个头。 付迎禧这突然逼近又突然出手的动作叫七皇子吓得哇哇大叫,他用力的挣着,却挣不了武艺在身的七姑娘,只得求救似的往霍斐然身后缩。 霍斐然也被付迎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大跳,他刚要开口,付迎禧又说道:“我打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打回来,我绝对不躲。” 说完这句,付迎禧就撒开了手。 “这可是你说的啊。” 重获自由的七皇子立马又有了底气,他慢慢的从霍斐然身后站了出来,摩拳擦掌的,一下又一下的比着付迎禧的鼻梁做假动作。 一旁围观的付如鹤急的不行,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只能站近了一些祈祷着七皇子下手能够轻一些。 另一边的霍斐然也觉得这样闹的不像样,他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拦着七皇子的假动作劝说道:“你若有气,尽可以找别的法子惩罚她,姑娘家的脸蛋金贵,比不上男孩子,可千万伤不得的。” 七皇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憋着气呢,想要用这种法子恐吓她一番解气。 霍斐然正劝着,付迎禧却又上前一步推开了他,再度钳住七皇子的左手手腕。 七皇子被吓了一跳,手掌不自觉的防御成拳。 付迎禧往下蹲了一点,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送,就用他的拳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 坚硬的指节擦着脆弱的鼻梁而过,带出了一片黏腻和猩红。 七皇子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摆着手叫道,“不是我要动手的,你们都看到了,是她捏着我的手在动,我是被迫的。” 霍斐然急忙将他拉回怀里连声安抚,还抽空给付如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看看付迎禧脸上的伤。 付如鹤心领神会,学着方才霍斐然的样子将七妹拉到池塘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搓着帕子清洗。 两边一阵马乱兵荒,等到付迎禧止了血以后,另一边的七皇子也早就恢复了平静。 两方人马在池塘边依次排开,你一言我一语的,逐渐说开了这件事。 七姑娘付迎禧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操作让七皇子不得不消了气,七姑娘揍他的时候力道颇很,打自己的时候也没受力。同样是鼻青脸肿,同样的血流一地,再加上他还有配合父皇算计付家的前因在里面,因此他又有些气短,只得顺着霍斐然的劝解消了气。 一通闹剧终于落幕,四个人再度分成两队人马,在满池的月色中分道扬镳。 霍斐然带着七姑娘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剩下的付如鹤只好护送着七皇子回房。 没了其他人在场,七皇子又犯了矫情,哼哼道:“你妹妹打了我,这事儿你得负责。” 付如鹤只想哄他先回去,口不过心的回话:“我负责,我负责。” “不过怎么负责我还没想好,得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跟你说。” “行的,行的。” “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 “不赖账,不赖账。” 哄了一路,到了门口七皇子又停下,确认道:“我记性可好了,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想诓我。” 付如鹤简直要无奈了,唉声道:“祖宗~你先进去成吗?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说话不算话?” 七皇子这才终于放心,迈着步子朝里走。 刚迈进去没多远,七皇子又噔噔噔的窜了过来,问他:“你还打算去柴房吗?” 付如鹤回以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 七皇子莫名的有些理亏,摸着鼻头不好意思的邀请,“要不,你晚上进来睡,白天再过去装装样子。” 付如鹤扭头又要朝外走,七皇子顿时就急了,继续说道:“白天不去也行,我找个人帮你待里面。” “不必!”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来,解释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我若待在你这院子里容易露马脚。” “那你晚上可以待在这里呀?” 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去,丢下一句“方才躺了一身灰,总要洗干净才好就寝。” 另一头,跟着霍斐然身后走出书院的七姑娘有些过分沉默。她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又一头热的潜入书院,这两项还不算,她还糊里糊涂的揍了皇子,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不是有霍斐然和三哥在中间周旋,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霍斐然瞧出她的沮丧神色,清咳了两声引起她的注意,而后出声道:“我今日也算是替你解了围了。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 七姑娘抬眼看他,倒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霍斐然连忙继续说道:“你是个小姑娘,我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我的帕子被雪弄脏了,肯定是没法再用。你叫你家姐姐把我之前的那条还回来,或者照着那个样子重新给我做条新的,就当是报答我替你解围吧。” 七姑娘嗯了一声,一路上都没再抬起过头。 霍斐然以为她是吓狠了,想要劝解两句,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开口。 一路沉默至梁府后墙外,霍斐然终于憋出一句,“七皇子顽童心性,事情过了就会忘了,你别太担心。” 七姑娘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谢了两句就和他道了别。 等到霍斐然走远之后,七姑娘才撩起衣摆,准备顺着矮墙的豁口处往里跳。 她的衣摆刚在腰间系好,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又吓得她赶紧将衣摆恢复原样。 梁照月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等她收拾好衣裳才出声问道:“七姑娘是准备要出门吗?” 付迎禧差点就反驳说自己是刚回来。话到嘴边,她突然反应过来,孤身一人深夜翻墙回家有损闺名。小梁将军这话是在给她找补呢。 付迎禧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领会过意思立马顺势道了个歉。 梁照月佯装生气,斥了她一句又护送着她从小路回去。 临分别时,梁照月又问了一句,“你家那位春桃姑娘可曾许了人没有?” 第34章 七姑娘开口求绣帕,老太太无奈拒亲事 只可惜七姑娘是个不识好歹的,虽然被人捏住了夜游的把柄,但是半点没在怕的,骄傲的冷哼一声又撅着屁股从狗洞中钻过。 六姑娘付迎萱早就捱不过困意睡下了,只余五姑娘付迎鹿还在灯下做着针线。 五姑娘见他从门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问道:“今日怎么去这么久?可曾有三哥哥的消息?” 七姑娘一见疲惫,就着他的手坐下。缓了缓神,七姑娘这才简短的答道:“三哥哥无事,外祖身体也有好转。估摸再过一些时日,书院就解封了。” 五姑娘闻言这才心下安定,又问了一些详情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就寝。 她刚要起身,七姑娘付迎禧突然央求道:“五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做条帕子?” “什么帕子?” 五姑娘刚问完,七姑娘付迎禧就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说道:“霍斐然不要这个,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叫我再还给你。” 五姑娘瞧着这桌上的匕首,就像瞧烫手山芋一样,不想碰也不想收。 七姑娘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呢,又伸将匕首推进了一些,继续说:“这把匕首外原本不是包着一块帕子吗?我还回去的时候拿错了,不是它原本的那块。” 五姑娘闻言心虚不已,不敢说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帕子才故意调换了一块。 “五姐姐你还记得那帕子长什么样子的吗?能不能帮我照那个样子重新做一块?” 这件事,归根究底的责任还在自己。五姑娘答应的很是利索,当即保证道:“帕子的料子好找,就是上面的刺绣要费点时间,你给我半天时间,明天中午我做好给你。” “倒也不需要这么急。”七姑娘阻拦道:“近几天我不会再出去了,慢慢做也成。你今天等我这么久,明天多睡会,什么时候空了再帮我做。” 到了第二日,七姑娘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打探到的消息传递给大伯父伯母以及老太太听。只是她是偷溜出去的,这件事万万不能暴露。至于如何能用正当的理由将三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递出去,她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 她还在思索着,这时,门外的耳报神就突然闯了进来,对她嘀咕着:“隔壁梁夫人突然登门了,说是要给小梁将军求个亲。” 这话一出,七姑娘哪里还坐的住。立马噔噔噔的跑到正院门外,绕着小路贴到墙根,准备从后门去听听什么情况。她还没靠近呢,原本应该坐在正堂的大夫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揪着她的耳朵问:“你跑来掺和什么?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七姑娘直呼冤枉,说着自己一直严防死守,哪怕被人威逼利诱,也不曾敢说出过大姐姐的闺名。 大夫人也只是想诈他一下,见他没说出别的,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遂又疑惑了,“春桃这丫头不是在上京之前就因为父亲去世在家守孝,你祖母亲自发的话要她留守老宅,怎的今天梁夫人话里话外的都在提她,难不成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她们见过面?” 七姑娘顿时冷汗直流,知道是自己上次胡说八道惹得祸,当即低着头不敢回话。 大夫人也只是嘀咕一句,倒没真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又说了几句,大夫人约莫是没了话,转头又揪着七姑娘质问,“你跑过来干什么呢?是不是听到消息过来捣乱。” 付迎禧嘿嘿一笑。 大夫人又训道,“就知道你屋子里的耳报神多,等哪天犯了错我可以好好罚一罚。” 七姑娘又连忙装做害怕的模样,不停的求饶道“伯母饶命,她们再也不敢了。” 七姑娘最会撒娇卖痴,大夫人又偏偏很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大夫人又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可真是个磨人精。快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就不罚他们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走,又缠上去问道:“大伯母,梁家夫人不是来跟你谈亲事的吗?你为什么不在里面?这跟春桃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一听,就知道她也想岔了,不过也不怪他,就连自己听到梁夫人上门求亲时也激动了一下,以为他是来给小梁将军求娶大姑娘的。谁知那梁夫人却说:“我儿还未成家,偏又被陛下点了差事。此番戍边,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再回来。也怪我想的不周到,没有提前替他求一位贤德妻子。如今出发在即,再提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咱们都是规矩人家,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全套走下来怎么也要一年半载。娶妻肯定是来不及了。可这边境危机重重,他又这般年轻没个血脉,这一去我是一百个不放心。我们武将世家不比别人,血脉尤其重要。思及至此,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着先替他抬一位侧室,若能留的一丝血脉,我这心里也能有一番安慰。” 大夫人闻言险些变了神色,只得将手藏进袖子里猛掐。 梁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继续讲述道:“我们梁家早就没落了,在京中真正算交好的也只有你们一家。咱两家就隔着一道墙,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你也知道的。所以我斗胆向你求个亲,希望您能将府上的春桃姑娘许给我儿为妾。” “春桃?为何是春桃?” 大夫人还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小梁将军怎么会看上春桃。 这时梁夫人又不好意思道:“说来愧疚,前段时间我儿才跟我说起在上京路上的事。他是个粗俗莽撞的,曾经无意间与春桃姑娘有一面之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只是这一眼,就叫我儿犯了相思病,整日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还不敢说,要不是我逼问出来了,他还不知道要牵挂多少年呢。” 说到这里,大夫人和老太太都反应过来了,梁夫人口中的春桃应该就是大姑娘付迎麒,至于是谁误导的,嫌疑人不超过两人。 老太太暗地里给大夫人递了个信儿,示意她这事儿她来做主,叫大夫人千万别说漏了嘴。 大夫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简短的交接了一些内容后又专心的听梁夫人讲话。 “世上父母皆爱子,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疼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看他这般烦忧,便忍不住想开这个口。烦请老太太和常夫人帮我问一问春桃姑娘可有这个意愿。” 老太太刚要给大夫人递眼色叫她找理由退下。这时,梁夫人突然凑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说:“论理来说,贸然登门是我的不对。我在此向夫人您保证,只要春桃姑娘愿意进门,我梁家立刻开祠祭祖,姑娘日后就是我梁家有名有姓的正经主子。”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迎娶春桃姑娘为侧室了。 大夫人没忍住心动了一下。 一直在观察着各自深情的老太太突然放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插画道:“春桃虽在大姑娘房里照顾,但寻根究底的,确是我房中的人。春桃能和小梁将军见过面,那是她的缘分。她能得到夫人您的青眼,更是她的造化。按理来说这桩天赐的姻缘我本不该拒了的,只是可惜不太凑巧,去年上京之前,春桃他老父便去了。那姑娘是个忠孝的,保持完父亲的后事后还强忍着悲痛,等到将主子们平安送到了京城这才辞了差事准备返回江南。春桃家人丁不兴,家中还剩一个弱龄的幼弟与昏了眼的老娘。我怜惜她家境贫寒,便做主送了她一笔银钱,送她回乡守孝了。” 这话一出,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是不成了,长吁短叹了一番造化弄人以后,又被老太太拉着聊起了一些别的事。 第35章 梁夫人暗中送圣言,付侍郎一早书陈情 大夫人讲完这一通,七姑娘讶异道:“老太太竟然会撒谎?” 大夫人没忍住敲了他一个栗子,说道:“若是不撒谎,怎么瞒过这一遭?”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太好好奇,好奇自己心中那最为正派从不妄言的祖母竟然也会因为这事而撒谎。 她正思索着呢,大夫人又拉着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如今咱家还在闭门自省呢,这梁夫人就这样上了门,不应该,实属不应该。梁家素的很得圣心,平白无故的,不应该会犯这种错。难不成这是圣上的默许,咱们家很快就无事了?” 七姑娘险些就顺着大夫人的话将外祖父和三公子平安无事的话漏了出来,好在她心思灵敏,赶在话出口前又刹住了。 大夫人将七姑娘拉到院门外就站住了,叫了两个正在一旁忙活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将七姑娘送回院儿里去。” 小丫头们齐齐应声,利落的站在付迎禧的身后准备护送他回房。 七姑娘不敢违抗大夫人的指令,又不忍心半路逃走连累小丫头们受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后院折返。 其他的几位姑娘们浑然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瞧见七姑娘一反常态的没去折腾,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在廊下发呆,还以为她生病了,时不时的忍不住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确信她无大碍后又得出个结论,恐怕是在家憋得慌,所以人才打不起精神。 七姑娘还惦记着前头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情与他们分辩。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突然差人叫几位姑娘们去大椿院。这下七姑娘也不再发呆了,蹭的一下跳将起来,顾不得平日里的长幼顺序,一个劲儿的挤在最前面。 大姑娘对她这泼皮的动作表示无奈,摇了摇头,又叮嘱着她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撞到了人。 七姑娘浑然不应,一个劲儿的往前疾走,走出老远后又忙不迭的折回来,催促着几位姐姐快些。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大夫人正在矮榻上坐着说话。看见她们前后过来立马招呼着她们在近前坐下。 几位姑娘都依次在两边落了座,只有七姑娘性急不愿坐下,反倒凑前去挨着老太太,挤在矮塌上询问:“梁夫人已经走了吗?祖母您叫我们过来是不是有喜事?” 老太太被她腻歪的忍不住笑,点了点她的眉心,宠溺道:“你呀!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 七姑娘作怪的吐了吐舌头,又黏上去,抱着祖母的胳膊摇晃。 老太太被她晃得头晕,忙求饶道:“好了好了,确实有好事。你快松开手,叫你大伯母讲给你听。” 大夫人当即领命,叙述道:“方才隔壁的梁家夫人来了一趟,为的是替她家的小梁将军求娶春桃。” 下首处的几位姑娘闻言面面相觑,只有被提前通过气的大姑娘知道小梁将军眼中所谓的‘春桃’恐怕就是她自己。 一群人支着耳朵准备听下文,只有大姑娘紧张的拧花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大夫人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只可以不凑巧,春桃有孝在身又不在京中,因此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大姑娘闻言心下一松,手中的帕子也终于逃过一劫,重新舒展开来。可不知为何的,一股没来由的可惜又重新爬上大姑娘的心头,搅得她心里头酸酸的,总之就是不太好受。 简短的说了个开头之后,大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这梁夫人是个好心肠的,她虽是因着求亲一事上的门,背地里,确是来为咱家递消息的。” 七姑娘闻言格外激动,在矮塌上扭来扭去的,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 大夫人抽空定了他一眼,直到她终于又老实坐好,又继续说道:“咱家还在闭门思过,梁家想要登门自然是要请示圣上的。小梁将军在宫中上值时托人问了几句,宫中答复他说:‘姻缘天定,佳偶天成,既是好事,陛下自然乐见其成。’就允了他这件事。小梁将军感激不已,厚厚的谢过这传话的宫人。这时,这宫人又额外说了两句,‘临出门前,陛下念叨了一句:江湖多风波,有些人惯会卖弄,还没起风呢,就丢了舟楫弃舟登岸了。” 这一句话,让屋内的几个文化人都忍不住揣摩了起来,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还两眼空空的,等着大夫人说下文。 大夫人却突然又不提了,说道:“此事事关朝堂,恐怕不是我们这般能琢磨出来的。总之,梁夫人既然能登门,就意味着圣上已经消了气,估摸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咱家就会解禁了。” 已经知道内情还完全不知内情的几位姑娘都由衷的雀跃了起来,正交头接耳的热闹着,这时,大姑娘突然发问道:“那书院那边可会平安无事?” 大夫人沉默片刻,猜测道:“约莫是会的。若是真的无事,届时大伙儿都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书院里面探望探望外祖。” 大夫人说的这番话自然是提前和老太太商议过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主动应和道:“都去,都去。你们外祖那边还病了一场,是该好好瞧瞧了。若不是老婆子我上了年纪,也想凑个热闹随你们同去呢。” 一群人畅快的聊着,不知不觉的就消磨了半日。 到了夜里,大夫人再次向付侍郎问起了那句话的含义,付侍郎沉吟片刻,说道:“这话,是圣上在敲打我呢。咱们提前听到风声,就安排着松儿出去游学,刻意避开了恩科不说,还试图从京城的这滩浑水里走的干干净净,因此惹的圣上动怒,这才又了这一届遭遇。” “可松哥儿已经走远了,这下该怎么办?” 付侍郎将大夫人的手攥在手心,安抚道:“圣上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意两件事。一是怕咱家借着岳父大人的势,勾结文人影响科举;二则是要咱家一个态度,选一个人去皇家那边向圣上投诚。圣上那边既然送了口,恐怕是鹤儿那边已经表了态。” 大夫人急的抽出来手,焦急道:“鹤儿?他还这般年轻,又不知事,怎么能搅到这件事里来?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急的开回转,又说道:“我叫松儿出去游学,目的不是为了让鹤儿留下来顶这件事。等过段时间二弟她们回来了,我要怎样向他们夫妇二人交差?” 付侍郎知道她在烦忧什么,上前安抚道:“鹤儿是个机灵的,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如今圣上派去书院的只有七皇子一人,鹤儿若是投靠,也只能投靠了他。七皇子的背后是太子一脉,太子又是元后嫡出,只要他还立着,鹤儿就不会有事。更何况了,如今的这一遭正是圣上在逼咱家战队呢,选择太子总比选择三皇子、七皇子亦或是九皇子要稳妥的多。咱家不是世代功勋,也没有三朝阁老,想要中立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总要给圣上表个态。鹤儿的选择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实际上,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这番安抚既无奈又现实,大夫人依旧愁眉不展,一个劲儿的烦忧着要怎样和二郎夫妇交差。 第二日,付侍郎就起草了一封认罪折子递进皇宫,其中的话语陈恳真挚,不仅反省了自己的投机行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自己是从翻修贡院的工匠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绝对没有和士族们勾结的行为。 宫中得信颇为震怒,大手一挥吩咐彻查,引出了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第36章 付如鹤信口开河,七皇子提心吊胆 京中的大多数人家都被圣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出门,付家因为还在闭门思过中,反倒是因祸得福,躲过了这一遭的牵连。 一场腥风血雨折腾了好几日才消散。到了解禁的那一日,付侍郎连忙上书告假,携着妻女家眷立刻赶往松风书院。 松风书院里也同样解了禁。书院里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临近州城里的人家,等到书院的大门一开,这群人哪里还坐的住,着急忙慌的带上行李回家报平安了。只有极少数性子沉稳的或者是离家较远的学子还沉得下心,一如既往的在书院中温习。 书院的禁制开了,经书案也了结了,七皇子那边随便说了声是有人栽赃陷害,从外面牢里抓了个替死鬼就匆匆结了此案。其他人也有怀疑的,但碍于七皇子和他的侍卫们还没离开,他们也只得咽下此事,顶多在背地里悄悄的嚼两句。 要说谁对这个结果不满,显而易见的,自然是付三公子付如鹤了。 他原本就是清白的,就连他的书童秋实也是受了他的连累白白的在狱中待了一些时日。虽说这场事故是被七皇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但此时的他已经被迫向太子一脉投了诚,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吞下这碗黄连水,真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七皇子明显不知道什么叫做气短心虚,不但不愧疚,反倒还得意道,“如此轻而易举就收拢了一员大将,等大哥回来可得叫他好好夸夸我!” 他口中所谓的大将自然就是付如鹤了! 付如鹤闻言恶相胆边生,趁他不注意时猛地起跳,自上而下的将七皇子压在踏上,恶狠狠道:“欺负小爷一家,还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很是得意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被付如鹤咯吱得在矮榻上乱窜。他本就有些肥胖,行动间要比同龄得孩子笨拙得多。再加上这矮榻有些狭小,他又格外得怕痒,在付如鹤这毫不留情得魔掌下硬是被捉弄得涕泗横流,一个劲儿得叫着‘哥哥饶命!’ 付如鹤又欺压了他一会才最终松了手,说道:“敢惹我,我可是有四个妹妹呢!” 这话倒叫七皇子好奇不已,此时的他也忘了跟付如鹤追究方才得事,追问道:“别人家不都把兄弟抬出来吓人得吗,你家那四个妹妹有什么可怕的?” 付如鹤得意的‘哼哼’了几声,挑眉道:“你在宫中长大的,难道会不知女人的厉害?这京城里头,个头大兄弟多就能唬住人吗?靠的还不是地位和威望。就譬如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有功夫在身,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个小胖娃娃欺负的团团转?但是姊妹就不一样了。你试想一下,有朝一日你落了单被我这几个妹妹堵在墙角欺负了一顿,事后谁能信你,谁又会替你主持公道?没有人骂你是个废物饭桶就是仁慈的了。” 付如鹤这道理都歪到天边去了,可偏偏七皇子是个十岁出头的傻子,还真信了他的话。 七皇子凑上去连番追问:“你的妹妹们真有这般厉害吗?” “当然!”付如鹤继续忽悠,“我的那四个妹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四妹妹能言善辩,能叫你说的天昏地暗生无可恋;五妹妹擅长暗器,一把绣花针神出鬼没,能悄无声息的扎你一通;六妹妹不爱动弹,可她却是个最厉害的,不知不觉中就能暗中布局,叫人心甘情愿的上套;七妹妹就不说了,她你是见过的,身手好胆子大,平白三五个人也治不住他。” 七皇子听的心惊肉跳,连忙又靠近了一些,主动示好,“鹤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再做冤枉你的事情。看在我这般诚恳的样子,能不能叫你的妹妹们饶我一命,千万不要堵到墙角揍我?” “好说好说,只要你表现的好,我会在几位妹妹面前求情的。” 七皇子被付如鹤忽悠的信以为真,直到付家上下突然杀到松风书院时,七皇子才惊觉自己受了欺骗。 七皇子害怕父皇还会有任务,因此一直逗留在书院中没离开。荣安公主却认为这是极好的事情,来信劝解道:“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能在这儿学习一些时日要比回去装傻子要强。七皇子觉得此话有理,遂悻然接受了留在书院读书的的安排。 付家上下来前并未给书院递信,老院长听到门外通传时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叫人去喊付如鹤。 接到消息的付如鹤也欣喜不已,来不及与旁人过多解释,当即就往大门口跑去。 七皇子在半道上看见他在往外奔走。隔着老远问了一声’干什么去’,付如鹤却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埋头狂奔。七皇子哪里受过这种冷待,越是不说,他就越是要追问,一路尾随着付如鹤横穿了半个书院。 跑到大门前的照壁处付如鹤才慢慢放缓了速度,七皇子抓紧时间闷头赶上,扯着他的手臂追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面叫了你一路呢,你怎么都不会我?” 付如鹤这才分出心思注意着旁边的人是谁,见来人是七皇子,付如鹤故意恐吓道:“你追着我干嘛,还不赶快躲起来。我可告诉你,我那几个妹妹马上就要到门口了,他们可知道这遭是你陷害的我。你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是准备来挨揍吗?” 七皇子闻言脸色立马变了,惊恐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诳我的吧!” “这事儿我诳你干嘛?我还没无聊的欺负你这种傻兮兮的小孩。” 七皇子终于信了他的话,立马撒开手臂就要准备走。 可还没等他转身呢,老院长夫妇就又从后方走了过来,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 七皇子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的也还了一礼。等到双方招呼完后,门外的马车已经依次停稳,只余车檐下的铃铛还在叮叮当当的响着。 七皇子被堵在了照壁处,此时此刻若是落荒而逃,那就太有失身份了。 他悄悄的踮起脚尖望了两眼门外的侍卫,给自己大气道:“宫中的侍卫还在门口立着呢,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真的动手。 七皇子心下稍定,略往前走了几步,又悄悄的往一边的侍卫那里靠近了一些。 院长夫妇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亲自将家人引了过去,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如今正在书院里面念书。” 一群老少齐齐下拜,声音高高低低的异口同声道:“见过七皇子。” “免、免礼!” 七皇子强撑着叫她们起身,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开口才能脱身。他正在努力呢,这时,另一架高大的马车也从远处缓缓过来,紧挨着付家的车架停在了松风书院的门口。 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清楚这来的人是谁。 正对着这辆马车的七皇子是头一个看到的,他看清线帘的人是谁,立马喜出望外的叫道:“姑姑,您总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七皇子奔过去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付家人有所耳闻的荣安公主。 公主驾临,付家人只好转了个方向重新下拜,荣安公主说着‘免礼’,又凑前一步道:“好生漂亮的姑娘,往我在京中活了这么多年,竟没见过这等绝色的。” 其余众人顺着荣安公主的话齐齐抬头,眼睁睁的瞧见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四姑娘付迎芙。 第37章 七皇子恍然大悟,付如鹤陈述前情 被牵住双手的四姑娘也顺势抬头瞧了荣安公主一眼,只见她一身玉色素淡长裙,长裙之上流光溢彩,应该是暗藏着一些金银丝。浓密的鸦发在头顶高高盘起,虽然形状繁复,装饰物却很少,只有一块青玉簪子与另一边的朱红小钗遥相呼应。 这身装扮低调而又奢华,只是看了一眼,四姑娘顿时起了个念头:自己被比下去了。 想着她这一身精挑细选的华丽装饰在这等清贵的装扮下输的一塌糊涂,四姑娘顿时起了一阵好胜心,打定了主意也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荣安公主夸完了四姑娘,又顺手牵起五姑娘的手夸赞道:“这姑娘也生的好,额头饱满,眉眼清晰,是个顶顶有福气的长相。” 随后,荣安公主又将剩下的六七也夸了一通,一会儿说这个“娇憨可爱,惹人疼爱”,一会儿又说那个“活泼生动,见之心喜。”到了最后,当然也没忘了夸一夸大姑娘。 荣安公主拉着大姑娘的手认真打量,又说道:“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见到你,我才算知道什么叫做窈窕淑女了。敢问姑娘如今芳龄几何?” 付迎麒羞得抬不起头,还是一旁的大夫人替他回答:“麒儿去岁刚过的十六。” 去年十六,也就是今年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 荣安公主顿生可惜之感,感叹道:“可惜了,我竟生的晚了些,若是安闲能早生两年,正好可以过来求亲的。” 荣安公主客套的丢了个话茬,大夫人也及时接上,两个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就在荣安公主挨个夸赞付家姑娘的时候,不远处的七皇子也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付如鹤的几位姐妹。 因着见礼之时姑娘们都报过家门,七皇子很容易的就分清了她们各自的身份。跟着荣安公主的顺序挨个瞧了一遍,七皇子顿时就明白付如鹤是在说瞎话。 人天生就是偏听偏信的,尤其是在美貌面前,很容易就会心生好感。 七皇子只瞧见这几位妹妹各个貌若天仙,美的各有千秋。就凭这个第一印象,七皇子就断定付如鹤是在消遣他,完全拿他当乐子玩。 想通了这一关节,七皇子表面平淡,心里头却恨恨的,叫嚣着:“好你个付如鹤,竟然敢诓骗我,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站在远处的付如鹤完全没注意到七皇子背地里的目光,他正高兴着,恨不得马上和家人进书院里面好好团圆一番。 两家人寒暄过后,荣安公主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七皇子说:“你安闲哥哥生辰就要到了,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念书,还是随我回去?” 一个人留下念书和回去吃喝玩乐,这这两件事压根就没必要选,荣安公主的话刚出口,七皇子就利索的回答,“自然是给表哥过生辰。往年他的生辰都是同我一起过的,若是今年我不在场,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实际上,会难过的人十分的显而易见。 荣安公主也没戳破他这漂亮话,笑着对他说了句“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又转身跟付家人道别。 老院长热情的邀请她进去坐坐,荣安公主却道不必,她说:“家里正乱着,一时半会离不了人。我能抽空过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必须要快去快回。还请夫子原谅我登门而不入的无理行径。” 常夫子哪里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连忙客套道:“公主金尊玉贵,愿意登门就已经是书院的荣幸了。您有要事在身,自然无需理会这等无关紧要的礼节。”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没过多久,七皇子就换了衣衫重新奔了出来。 重新出现的七皇子将学院的学子服统统换下,头顶的帽子也除去了,只穿了一身有些朴素的寻常衣裳。 荣安公主对他的这副装扮很是满意,点评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一言一行都得低调些才好。” 七皇子立马跳起来应和道:“知道的!我一直都记着姑姑您教我的这些话。” 荣安公主欣慰的摸索了两把七皇子的发顶,夸赞道:“好孩子,你比你安闲哥哥强的多。” 两位尊贵的人主动起身告辞,老院长和付家人齐齐下拜,目送着她俩一直驶出了山门。 书院后宅,许久未见的父子母女们有说不完的热闹话。 老院长膝下没有亲孙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些外孙。付家的这些孩子们的祖父们都早逝,因此也都拿老院长当亲外族看待。 向来严肃沉稳的老院长被这一群鲜活的孙子孙女们哄的合不拢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好好!行行行!” 院长夫人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的噗噗直笑,惯例的揶揄了他几句后,拍掌道:“难得团聚,今日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八菜一汤。” 原本还在乐呵的众人一秒止住笑意,还是大夫人反省的快,劝阻道:“这么多儿女都在的,哪能劳动您动手做,这不是折小辈儿们的福寿嘛。更何况这众口难调的,你和这群皮猴儿又不常住一起,哪里能摸得清她们的喜好?还是我们做罢,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大夫人刚说罢,老院长就连声应和。余下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院长夫人按在了座位上。 院长夫人被逼无奈,只得妥协道:“也罢,也叫我好好的享受一会你们的手艺。” 逃过一劫的老院长如释重负着他悄悄的朝大夫人眨了眨眼,眼神中全是在夸赞她的反应迅速。 大夫人隔空收下了这个夸赞,发话道:“夫君您同我去下厨,朔儿和鹿儿跟过来打下手。” 这话一出,老院长立马有了意见,阻拦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去厨房这种地方?” 院长夫人立马横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不敢再开腔。 老院长立马转头去寻盟友,结果一回头,哪里还有付大郎的面,他早就趁着两位高堂拌嘴的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老院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果不其然的,又得到了一副白眼。 大夫人叫付大郎与付如鹤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做饭这件事。 大夫人将他二人支到门外去劈柴,趁着这个空档,付大朗趁机问起了经书案的详细内情。 付如鹤乖乖的将这一遭的前因后果通通复述了一遍,末了,付大郎诧异道:“你是说,七皇子从牢里抓了个罪人进来,顺便给他安了个花匠的身份,然后又教他招供,说是他听闻你手上的经书价值千金后蓄意窃取。结果在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只好趁乱塞进了一旁的书箱里。好巧不巧,这书箱正是七皇子落下的。那花匠潜逃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趁乱偷了一件晾在外面的衣衫披在身上,追出来的人没看到这一节,只瞧着他披着的衣衫熟悉,才不小心诬告了秋实?” 付如鹤笑着点头,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整件事的详细内情。 付大郎闻言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荒唐。一个前程大好的少年只因上位者的一丝不满就这般被剥夺了人生的无限可能。可偏偏他还不能反抗和控诉,只得长叹一声,逼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付如鹤察觉到大伯父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岔开话题道:“只是可惜了严公子借给我临摹的那卷经书,虽然找回来了,但宫中的那位说这是个生是非的不详之物,硬是叫内侍拿走了。” 第38章 付侍郎道观送四宝,付如鹤回家探情况 付大郎闻言顿时就有了新的烦心事,他思忖着,又说道:“这经书是清心道长留给严公子的遗物,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付如鹤也知道该给原主一个说法,可这收走经书的人是万万忤逆不得的那位,要如何才能向严公子交代呢? 付大郎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了,宽慰他道:“你先给你兄长去一封信,毕竟经书是从他手上借出去的,必须要告诉他具体的详情。至于严公子那边就由我去说。” 付侍郎有差事在身,只在书院里消磨了两日就必须回返。大夫人和其他姑娘们正玩的自在,无论付侍郎怎样央求都不愿意陪他回城。 偏偏付如鹤还会火上浇油,挣上前表现道:“大伯父,您就安心回去吧,有我在这保护着,大伯母和姊妹们不会有事,顺道您再替我向祖母问个好。” 付侍郎气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付如鹤依旧凑上去得意,自夸道:“大伯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将大伯父和姊妹们伺候的乐不思蜀。” 付侍郎和他话不投机,转脸又和大夫人依依不舍了半天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返工以后的日子依旧清闲的不行。 礼部的工作向来都是提前准备的。越是靠近大师反倒越是轻松了一些。再加上最近没什么庆典,只有加开的恩科算是唯一的大事。可偏偏付侍郎因为松风书院的这层关系惹了圣上猜疑,只好主动表态退居二线,完全不敢参与进这件事来。 其他人再过轻松也不会轻松到没有事情干,只有付侍郎一个人清闲的格外眨眼。 尚书大人被他来来去去晃得眼疼,干脆吩咐道:“两日后就要开考了,你去外面帮忙转一转,看看贡院外面的路平不平,有没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修缮道路排除隐患,应该是工部的事情,尚书大人这么一说,就是要他出去躲懒了。 付侍郎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当即谢过上司领命而去,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带着家中的侍从在大街小巷中消遣。 走到通往兰华观那一座石桥上时,付侍郎突然想起经书案这一事来,又拐了个弯打道回府,精心挑选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又亲自送了过去。 兰华观里,正在潜心备考的严知信对于付侍郎的突然拜访感到惊讶。 没等他开口询问,付侍郎就主动解惑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听闻你后两日将要参加科考,特意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这礼物不算金贵,只是心意在里面,祝你此番定能金榜题名。” “多谢伯父!”严知信喜不自胜,接过礼物后又连忙邀请付侍郎进院中小坐。 严知信借住的房子在兰华观的后面一侧,小院外就是一片接天的莲叶。 付侍郎望着这片碧波夸赞了数句,等到气氛愉悦时才终于开口,说出了经书被宫中拿走一事。 严知信闻言沉默了一瞬,付侍郎以为他生气了,揣磨着要怎样补救。 这时,严知信突然开口道:“怀璧其罪。我早就知道,这种稀世之珍没有办法在我手上留存很久。被圣上拿走也算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普通人手里埋没了它要好。事已至此,就当我没有过这个东西罢了,伯父也无需太过在意。” 严知信的这番话一出倒叫付侍郎更加愧疚,允诺道:“无论如何,我付家都欠你一本经书。这经书我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预先许你一个承诺。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付家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开口。” 付家女眷们一直在书院中流连了许多日才终于舍得启程回家。启程之前。大夫人特意派遣下人提前回去送信,信中嘱咐了付侍郎若是有空亲自来接人。谁知这信一送出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整整等了三日都没的到回信。 大夫人坐不住了,心里一个劲儿的烦忧着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乱了心神的大夫人急匆匆的自家父母私下详谈了一会儿,没主意的问:“付大怎么这么久都不回信,难不成是咱家又惹了宫中不快,又把人关在家里了?” “未必。” 老院长判断的很是干脆。 “不是关在家中,难不成还叫人抓起来下了狱?” 眼见大夫人越猜越离谱,老院长知她是关心则乱,忙说道:“宫中的那位不是那种会由着性子胡来的,即使出事,出事的也肯定不是家里。” 大夫人姑且信了这句话,又忙不迭的准备叫人赶紧出去继续打探。 付如鹤就是这时出现的。 在门外偷听了半晌的付如鹤还是沉不住气,按捺不住的掀帘进去,主动请缨道:“让我去吧!后房里正好有马,我骑着它去更快一些。” 大夫人可不放心,阻拦道:“山道上骑马太过危险,还是叫别人去吧。” 付如鹤哪里肯同意,当即争辩道:“别人哪知道要打探什么,去了一趟在一无所获的回来,那不是浪费时间嘛!我在书院里骑马练的极好,走一趟山道绝对不会有i问题。不信您可以问问外祖父,他可以为我作证。” 眼见付如鹤都拉拢院长做后盾了,大夫人也只得松口,交代道:“若是见着情况不对,你马上就往回跑。你也可以先去一趟城西那边,叫铺子里的掌柜帮你先探探路。” “我省得的,大伯母您就放心吧!” 付如鹤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到了付宅门口,原本正在聊闲天的门房立即围了上来,争着询问道:“三公子怎么回来了,是书院又到了放假的时间吗?夫人和小姐们不是已经在书院了么,您怎么一个人回来?是不是有事要禀告给大老爷听?” 这两个门房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又比另一个嘴快。 付如鹤插不上嘴,只能等他二人问完之后反问了一句:“大老爷可在府上?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两个门房迷茫的看向彼此,又齐齐摇头道:“一切照常,您值得’异常‘是什么?” 付如鹤见他俩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又问道:“大老爷去哪里了,为何不在府中?” “自然是去上值了呀,还能是为什么?” 这一下,付如鹤也终于想起付侍郎已经恢复差事,理所应当的白日里要去工作。 付如鹤还要再问几句,这时,从门内经过的一个丫鬟突然又倒着走了回来,反复确认了好几眼,终于惊喜的叫着:“三公子回来了!我马上去禀报给老太太听。” 丹桂说完这一句后,又忙不迭的往后院里冲。 付如鹤跟在后面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他,反倒惹得门外的人纷纷侧目。 付如鹤将缰绳交到一个门房手中,叮嘱道:“这是书院里的马,叫马房那边好生照料,晚些还要送回去呢。” 领到任务的门房立即答应,目送着付如鹤进了家门后又利索的牵着马进去了。 丹桂刚向老太太通报了这一喜讯,紧接着,付如鹤就掀开门帘迈步进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请安。 许久未见到他的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他坐进一些叫自己好生看看。 老太太将付如鹤从头到脚都认真瞧了一遍,点评道:“高了,也黑了,只是脸蛋怎么还胖了呢?” 付如鹤嘿嘿一笑,说道:“这几日大伯母和五妹妹变着花样的做吃食,把我都喂胖了不少。” 老太太笑呵呵道:“胖了好,有福气。” 拉扯完家常,付如鹤立马问道:“大伯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回书院的信?” 老太太答道:“自然是忙差事上的事情。听说他们衙门内出了点事,共事的同僚有不少人都被扔进了大牢里。圣上还催着他们赶快交差,所以他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有好几日忙的家都不回,就算事回来了也是累的饭都不吃就歇下,哪里还有空闲去看门房那边递来的书信。” “原来如此!”付如鹤终于解惑,只是他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礼部出了什么事了?” 第39章 京城又起恩科风波,如鹤费心监狱探望 礼部下辖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四司又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付侍郎因着松风书院的关系一直负责学校这一支,对于教育这一方面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近期加开的恩科了。 说道恩科,付如鹤也满心疑惑,嘀咕着:“向来科举皆在春暖秋爽之时,如今已经快要入暑,怎的这个时候加开了恩科,这不合常理。 再则说了,恩科几日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最紧要忙活的事情,应当就是评卷一事了,这个时候出了事情,难不成是出了舞弊案? 付如鹤越想越心惊,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一样,半点都坐不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付侍郎回府,付如鹤忙不迭的迎上去问好,主动接替了身后侍从的工作替他端茶倒水接衣拖鞋。 付侍郎知道他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见他这般殷勤,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吩咐道:“今日难得回来的早,去叫厨房将饭摆到大椿院里去,咱爷俩好好的陪老太太用顿晚饭。” 付侍郎的意思,就是要到老太太那边蔽人耳目了。 付如鹤立即领命,手脚麻利的安排好一切后,又急吼吼的赶到大椿院中去等消息。 到了饭桌上,付侍郎一个劲儿的埋头扒饭。老太太心疼他太过劳累,也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添饭,根本不允许付如鹤在旁边插嘴。 这一顿饭叫付如鹤吃的食不知味,胡乱的塞了两口饭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付侍郎的动作。 好不容易能安生回家吃顿饭的付侍郎叫他盯得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饭后又对老太太央求道:“儿子这几日累狠了,晚上也不想动弹,想在您这边歇一晚上。” 老太太自然不会不答应,忙说道:“东厢房里面都是几个姑娘的杂物,西厢房还空着的,我就丫头们抱两床被子过去,你晚上就歇在那。这段时日你这般疲累,你媳妇又不在,光叫你一个人歇在前院我也不放心,这几日就都在这儿睡吧。” “儿子多谢母亲。” 付侍郎说完就要下去,这时付如鹤也赶紧起身,请示道:“我许久不曾回来了,对大伯很是想念,今晚我要与大伯同睡。” 付侍郎那头儿没拒绝,老太太这边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太太转身又对着身后的丹桂和绿梅吩咐道:“去叫人再拿床被子枕头送到西厢房,再到主院和三公子的院里吩咐一下,叫他们送两身换洗衣衫过来。” 丹桂和绿梅齐齐退下,分着头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到了晚间,梳洗过后的付如鹤再也按捺不住,像条跟屁虫一样一路尾随着付侍郎梳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立即指令道:“去床上等我,别在这惹人心烦。” 终于如愿的付如鹤屁颠颠的跑到床上等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殷勤,他还特意将付侍郎的被褥提前铺好,忙活了一大通后又不放心的踢着鞋子朝外走,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都回去歇下吧,角门处留一个看烛火的,其他人不用留着伺候。” 下人们自然乐得不用上夜班,朝付如鹤行了礼后都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终于洗完的付侍郎就喊了半天也叫不到人,正纳闷儿呢,这时付如鹤闻着声音走了进来,邀功道:“我叫他们都下去了,这会儿院里就只有咱爷俩在,大伯父尽可以放心。” 付侍郎无话可说,忍了一小下还是没忍住,说道:“放心?放哪门子的心?你叫他们都下去了,谁来伺候老爷我梳洗睡觉。” “不是您的意思要蔽人耳目吗?”付如鹤诧异出声,但见到付侍郎确实生气,又立马找补道:“下人不在,不是还有我在嘛?我叫您一声伯父,又在您家中长大,您老人家尽可以拿我当亲儿子使唤,我保证会听话勤快任劳任怨。 付侍郎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付如鹤的胡说八道能力,笑着敲了他一下,说道:“我就想要叫人过来倒个洗脚水而已,要你任劳任怨干什么?” 付如鹤忙不迭的抄起脚盆就i往外走。等到付侍郎终于上床放了蚊帐,付如鹤终于甩了鞋子挤了进去,一脸谄媚的替他捏着肩膀,询问道:“大伯父,这下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付侍郎故意吊他胃口吊了半天,这会儿也玩够了,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也早就传遍了,不是什么值得瞒你的大事。只是这事儿多多少少和咱家还有些关联,你又年轻不知事,怕你会冲动,所以才刻意瞒了你们一段时日。” 付如鹤闻言当即表态:“大伯父,我绝对不会冲动,我向你保证。” 付侍郎按住了他准备发誓的手势,继续说道:“这件事是这样子的......” 原来自先皇临终之前,世家文豪们便逐渐把握住了朝中的一大半势力,当今天子也正是借助了他们的影响,才能在诸多皇子之争中脱颖而出,平稳的登上了皇位。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今圣上坐稳了之后就免不了会忌惮他们,生怕他们哪天重操旧业,再颠覆了自己的江山。于是,圣上就下了旨意,要求这些大族必须约束自己,不可插手科考事宜。 可这事大族们树大根深,哪怕是有异地科举、亲友回避的政策,等到放榜一出,占大头的还是那些人家的子弟。若光是人数上多也就算了。毕竟小门小户里的天才数量与大家族里一路护航的才俊数量自然是不能比的。可偏偏的,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还不甘心,还要将榜单的前一大半全部占据完。如此一来科举选士就成了笑话,这原本是面向天下读书人的选官取士机会几乎成了这些世家大族内定人选的名单。 当今圣上听闻之后哪里愿意,所以特意加了这场恩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在恩科开始之前,圣上还惦念着往日扶持自己登基的那点情分,特意来了一场杀鸡儆猴来提点他们。至于被杀的这只鸡呢就是咱家了。你伯父我虽然娶了松风书院山长的女儿,但是无论在求学问道,亦或是为官办差事上都不曾和文人派系上有半点勾连。我一路行得端坐得正,却架不住有人故意设计。经书案一事和你和我,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靶子,一个用来发难,借着惩治我们家来达到震慑其他家族的一个靶子。 付如鹤闻言也不由得心酸,忙问道:“那后来呢?震慑的结果达到了嘛?” 付侍郎摇了摇头,无奈道:“若真是这么有效,你大伯父我就不用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付如鹤有些不安,差点脱口而出道:“那咱家不是白受罚了吗?” 付侍郎继续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世家风光了太久,已经完全没有规避风险的警惕性了。他们不是看不出这是对他们的警告,可是可举一事牵连过多,有足够的利益在后面撑着,哪怕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们也不能随时随地想停下就停下。再者说了,这种事牵连过多,但凡出入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几乎都有所涉足,陛下就算真的要从重处罚,也要顾及个法不责众,届时十有八九抓几个小鱼小虾惩治一番,或者是处置几个高位的官员,只要陛下消了气就好了。这些世家根深蒂茂,哪怕是朝堂上的官员都罢免了,最多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下面的人就会迅速补位上来,届时要面临的状况依旧是这般。” “那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付如鹤忧心的问。 “我看未必!”付侍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说累了歇下了。 付如鹤有心纠缠他再问一句“何以见得?”这时,先一步睡下的付侍郎已经鼾声如雷,进了黑甜的梦乡了。 付如鹤别无他法,只能揣着满腹的想法辗转难眠。 外面夜风清爽,顺着窗户送来了阵阵凉风和一丝远处的蛙鸣。 付如鹤刚要被这阵清风哄睡着,这时,已经睡熟了的付侍郎突然醒来说了一句,“兰华观的那位严公子也被下了牢狱,我要避嫌不能亲自去,你明日有空去探望一番。” 付侍郎这句话说完又翻个身继续睡了。他是睡的香甜了,只留下付如鹤震惊的睡意全无。 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时,付如鹤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外面付侍郎的被窝已经凉透了。付如鹤听见外面有洒扫的声音,连忙叫人进来伺候,询问道:“现在几时了?大老爷出门了吗?” 仆人回答道:“大老爷卯时前就出门了,现在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付如鹤顿时慌得立即爬起,招呼道:“去叫大老爷身边的阿榕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仆人立马领命下去。 付如鹤迅速收拾好了自身去和阿榕碰头,简短的说了一遍要去牢里探望严知信后,付如鹤问道:“榕叔您经验老道,帮我看看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探望合适?” 阿榕也没拿大,谦卑道:“如今形势不明,大牢那边还不知道放不放人进去。这样吧,三少爷您可以先拿着银子进去打点,我带着小厮装上被褥衣食再门外等着,一旦您那边有了准信,我就立马将东西送进去。” 付如鹤自然信服这个安排,心里有了主意后就立马使唤着下人收检,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到牢房那边去。 老太太派来的人没请到付如鹤过来用饭,又打听了两句后回去复命,没过多久,这丫鬟再次折返回来,对付如鹤说道:“老太太说了,牢狱里面最是熬人,光是被褥吃食可不够,还得带些参片姜糖之类的提提神。” 付如鹤朝阿榕询问了一眼,得到他一个认同的眼神。 阿榕说:“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牢狱之内阴暗潮湿,光是保暖是不够的,还得注重点身子。” 付如鹤闻言又立马叫人塞了几包糕点和饴糖,说道:“不光身子骨要照顾,心里面也得照顾着些。我是个怕冷的,一受寒就想吃甜食。这些糕点和饴糖也送一些过去,吃点甜食人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急匆匆安排好要带的东西后,付如鹤顾不得吃午饭就要往外走。 这时,老太太的小丫鬟又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道:“老太太知道您急着出门,一大早就叫人去陶然楼做了一桌酒菜送过来,里面都是些热热的温补的菜。老太太说了,要是能进去瞧一眼,也能叫严公子吃上一顿热乎的饭。另外,这最上面这个油纸包里是加了肉的烧饼,老太太说了,饿太久容易伤身,叫您在路上赶紧垫补两口。” 付如鹤连忙向丫鬟表示谢意,说话道:”等晚些回来之后,我再到大椿院里去谢老太太。“ 丫鬟福礼离开,向老太太传达了三公子晚间要来的消息,老太太嗔怪道:“自家祖孙,有什么好值得谢来谢去的,叫他们紧着自己的事先忙。” 付如鹤带着阿榕和下人又急匆匆的驾着马车去了徒坊。 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多,一般来说,探监的难度要比平日里要难得多。只是目前结果还未出来,这些学子们目前只做嫌疑人处理,并没有管理的那么严苛。 付如鹤豪话说了一箩筐,又大方的塞了几个厚厚的荷包过去,守门人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公子尽管进去探望,只是切莫逗留太久,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 付如鹤当即答应道“送完东西我就离开,绝不会误了大人您的差事。” 守门的小吏看得出付如鹤是官宦子弟,哪里敢受他这句称呼,忙摆手道:“公子客套了,小人只是个狱卒,哪里算得上大人。牢狱中阴森血腥,不是个能长久待的地方,还请公子快去快回。” 付如鹤向他拱手致谢。快步跑到拐角处的马车前吩咐道:“快把东西拿好,里面可以进去了。” 第40章 严知信进牢狱柳暗花明,白阁老送玉环话中有话 付如鹤一行三人各自夹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往牢房里走。走在最前面的付如鹤要体面一些,只背了一些糕点外加一份食盒。 方才收了银子的狱卒连忙朝外让了两步,生怕这鼓囊囊的包裹会撞到自己。 等到他们都进去之后,狱卒还点评了一句,“里头的人还真是命好,能叫人带这么多东西来瞧他。” 另一侧的狱卒接话道:“这里面下了狱的,哪个不是出身富贵家大业大的,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咱们命好,只是这么多人里面,我是头一回瞧见有人打点的这么舍得,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探望的。” 前一个说话的人应和着点了头,赞同他说的这个话。 到了牢房,付如鹤又给带路的小卒塞了颗碎银子,那小卒使眼色的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牢房重地不可久留,顶多一刻钟后就必须离开。” “我们省得。” 狱卒离开之后,阿榕和剩下得下人也找了个机会往外退了一些。他们没走远,只是给两位公子留出了交谈得空间,但凡付如鹤那边叫一声就能马上赶到。 等到闲杂人都离开了以后,严知信菜终于有机会跟付如鹤道谢。 严知信起身就要下拜,付如鹤提着东西手松不开,连忙朝一遍侧了一些,说话道:“严公子太客气了,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付家还欠你一份经书的交情呢,哪里值得你这般感谢。你若真的想谢我,不如帮我吧这些东西都拿进去。这几个包袱怪沉的,我拿了一路实在有些酸的慌。” 严知信连忙出去帮忙,两个人往返了两趟之后,终于将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提了进去,直累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坐着流汗。 “也怪我,怎么不叫他们二人把东西提进来再走,这不是白受罪吗?” 严知信也累的够呛,原本就不壮实的他又再牢里住了些时日,方才提了这两趟东西已经累的他眼冒金星。 付如鹤见他像是要背过气,立马将食盒打开放在小几上,又扶着他赶紧坐下,说道:“我祖母特意从陶然楼给你定了些滋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 严知信也确是饿的心慌,但付如鹤还在呢,当着他的面来用饭委实有些不太礼貌,因此他婉拒了一下,说道:“先歇一会儿,等这口气顺下去了再用饭不迟。” 付如鹤一听也是这个理,又动手将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拆开给他看,“衣服被褥枕头鞋袜、干粮糕饼、还有治疗风寒外伤的一些药丸都拿齐了,严兄你看看还缺不缺,若是还要别的就知会一声,等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严知信颇为感激,又要拜谢道:“够了,不需要别的了,付公子这般待我,叫我日后如何偿还。” 付如鹤连忙阻止了他想要行礼的动作,说道:“不需要你偿还,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拿你当朋友,你若还要拜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严知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感谢了一遍,还好没再继续下拜。 时间紧迫,付如鹤也没空聊闲,问道:“以我对严兄你的了解,是完万不屑于做科举舞弊之事的,只是这次为何会被抓了进来,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严知信长叹一气,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他说道:“我确实遭人诬陷,可偏偏的,又拿不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此话怎讲?” 严知信终于讲出了当天的情况。 原来考试那天,刚在号房里坐下的严知信就被来往巡视的官员看了一眼。严知信以为是惯例巡查也就没放心上,可过了没多久,这寻考官又从面前转了一趟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的籍贯姓名之后又照常离开。严知信不知其中是否有陷阱,故意往里藏了一些,没叫人看严实。有了这份提防,接下来两日的寻考官也都一无所获,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严知信正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一直到考试结束,他那边都没再生过其他事。 谁知没过几日,外面就传来了本次科举有人舞弊,圣上要从重处罚的消息。 严知信原本并不在意,毕竟他是实打实的自己考的,和舞弊一事毫不沾边。谁知那寻考官在被审讯之时突然咬出了严知信,声称他就是自己的雇主,自己在考试时多次逗留也是为了给他递答案。 严知信闻言百口莫辩,虽然他多次申辩自己与他毫不相识,绝不可能指使他做事,可那巡查官却能详细的说出他的籍贯生平,以及他如今居住的地址环境,如此一来,巡查官那边的消息就更可信一些了。严知信又举例说自己一贫如洗,压根没钱收买打点,可是却有人调查出他带的那套文房四宝价值千金,就直接指控他的贫困家境在作伪,目的就是为了从舞弊案逃脱。 严知信分辩不得,只得不甘不愿的被下了牢狱。期间他也曾要求过要翻案,可他既无人也无权,再加上这舞弊案又是宫中亲自盯着的,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过来帮他,就连过来送东西的,付如鹤也是头一个。 听完这一遭讲述,付如鹤更疑惑了,问道:“这巡查的官员,一不向你索贿,二也不要你替考,处心积虑的偷看了你的信息不说,被抓捕的时候还特意拉了你下水,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 严知信更是没有头绪,笃定道:“我与这位监考的官员确实不曾见过的,我不知他为何要陷害我,也不知他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付如鹤见他说的急躁,忙安抚道:“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事太过怪异,总要找到个前因。你且仔细想一想,在考试前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接触到什么特殊的人?” “特别的人?”严知信皱眉思索,喃喃道:“自备考开始,我就一直没出过门,除了偶尔出去采买纸张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道馆里过的。道馆里来的都是香客,除了一两个走错路的,还真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不对!”严知信刚说完了一串,下一刻就立马反驳了自己方才的话。严知信看了眼付如鹤腰间的挂坠,立马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还真有一个人。” 付如鹤也被他这一遭弄的好奇,紧跟着追问:“什么人?” 严知信一下子舌头打了结,停顿了片刻才又苦笑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只知道他是一个几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这公子看着比我要小一些,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上下。虽然看着年轻,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老道狠辣之意。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惦着一柄折扇,虽是惯常的书生打扮,眼神里却都是睥睨时间的孤傲神色。” 听他这般讲述,付如鹤已经猜到了人是谁,忙问道:“这人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小巧的银冠,银冠是莲花样的。” “正是如此!” 严知信刚要追问这人是谁,付如鹤却抢先一步,继续问道:“那他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特意说什么话?” 严知信照着记忆一一回复,说道:“他捡到了我随身的玉环,特意赶上来还给了我。特意的话倒也没说,只是在还我玉环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这玉环可是无价之宝,可以换来南郡的城池,公子你可要贴身收好了。” 这一通说着,付如鹤又没了头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能先告诉他“我要回去跟大伯父通个气,官场上的消息灵通,他听了肯定能找到头绪。” 严知信再度谢过,等到付如鹤要转身离开前,严知信突然想起来了,忙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付如鹤这才想起这一茬,扭头回答道:“他就是沈阁老家的小公子沈白,京城里盛传的白小阁老就是他。” 付如鹤刚离开,狱卒又通知严知信有人要来。 严知信以为是付如鹤忘了什么话,立马迎了上去。谁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方才谈到过的白小阁老。 既然对面没自报家门,严知信也装做不知道,拱手道:“公子可是来找我的?可有什么要紧事?” 谁知这回沈白也没打算瞒着,自报家门道:“我是沈白,当今沈阁老的长孙。” 严知信吃不透他究竟要干嘛,躬身俯首准备下拜。沈白却伸出折扇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说:“严公子金尊玉贵,您这一拜我可受不起,要折寿的。” 严知信一头雾水,忙分辩道:“白公子说笑了。” 沈白闻言笑意更甚,眯着眼睛说道:“说笑不说笑的,严公子心里有数。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蛟未化龙,便是人人可欺。” 严知信警觉他要说出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急忙制止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继续笑道:“您若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于你,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公子您的玉环是您亡母留给你的,至于你母亲的身份,公子可否愿意知道?” “我不想听!”严知信拒绝的很是突然,突然到,连沈白都愣了一下。 好在沈白恢复的极快,迅速调整好神情之后,沈白又朝他拱手道:“既然公子不愿,那便是时候未到。白某这厢冒犯了。” 严知信摆手声称不必客气。 沈白坚持着行完这个礼,临走之前又递给他一枚同色的玉环,说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严公子若是哪日想开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环来找我。若是严公子坚持不变,那这物就留着给严公子做纪念,祝您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沈白神神秘秘的来,又神神秘秘的走了。严知信直觉这人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好相处,强行将心中被人挑拨起来的念头镇压下去,安心的等付如鹤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付如鹤如约而来,一见面就抱着喜信。 “严兄!好消息,好消息!” 付如鹤虽然让的声音很大,但话语间却极有分寸,将路过的人的兴头全部吊起来了,具体的详情却一个字也没透露。 严知信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他的叫嚷,没等他来到身前呢,就已经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付如鹤熟门熟路的将银子塞到狱卒手中,没等狱卒开口,就主动抢话道:“一炷香,我懂得。” 狱卒满意的开门离去,将空间让给了面前答得两人。 付如鹤急急忙忙的钻进去拉住严知信的手说道:“大喜!大喜啊严兄。” 严知信刚要问。付如鹤又摸着他的手诧异道:“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是不是有人对你动刑了?” 严知信急忙摇头,没好意思道是订小几时砸出来的伤口。 他见付如鹤又要跑偏,忙插话道:“付兄你大呼大喜大喜,这好消息是什么?'' 付如鹤猛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差点就给忘了!我大伯父叫我跟你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说是本次被关押的学子们疑罪从无,不日就将释放。” 无罪释放,这个消息果然是好消息! 严知信又要上前感谢,这一回的付如鹤却没空跟他拉扯,又丢下一包碎银子准备离开。 严知信连忙拒绝,付如鹤却说道:“上次情形不明,所以只能送些普通的常用物品,银钱之类的不敢给你留。这一回不一样了,上头已经下了旨意准备无罪释放,这时再拿些银钱就没关系。你且藏着些,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就那些银两和这些狱卒买。所谓小鬼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好。” 严知信哪里不知道他的好意,只是自己已经收益颇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这些银钱。 付如鹤又安慰道:“以我对严兄的了解,以你的才华,扶摇直上那是迟早得事。就当我提前对你投资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先记着,等到日后发达了再还我也不迟。'' 严知信感动的无以言表,一刹那间,险些就说出了心头得秘密。好在他是个谨慎得,连忙低头又压了下去。 付如鹤这回真的要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同他一般叫我三弟就成,总是叫我付兄怪生疏得。” 付如鹤欣然同意。 第41章 严知信终于出牢狱,付如鹤琢磨生意经 过了几日,付如鹤那边得了消息,又拉着一辆马车大张旗鼓的到徒坊前去接人。 严知信在付如鹤的热情邀请下上了马车,等到付如鹤邀请他去自家府上小住时又拒绝道:“牢狱不详,待我回去梳洗一番后再选吉日登门,免得招了晦气。” 付如鹤言说自家并不介意,严知信又说道:“被关押了这些时日,兰华观中的道长想必很是烦忧,自己该回去报个信才好。” 付如鹤闻言也不好再劝,先开车帘吩咐道:“改道去兰华观。” 休养了不少时日的秋实已经恢复不少,就连至少熬瘦了的那身肥肉也回来了一些,整个人圆滚滚的,很有激情的立马应声,铆足了力气驾着马车朝兰华观走。 兰华观内,提前得了消息的小道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远远一见付家的马车过来,连忙飞奔进去大喊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付如鹤将他送到门口就停下了,只派着秋实帮忙搬了几趟车上的行李,道别道:“终于团圆,道长定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和秋实就不打扰了。严兄,我们改日再回。” “一定!” 二人就此分了手,严知信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转个弯,才又快步走进馆内去同道长说话。 又过了几日,大夫人终于耐不住心急,带着一行五位姑娘从松风书院回了家门。 恰好严知信也于这日登门,两方人马就这么巧的在照壁前碰面互相见了个礼。 严知信斯文有礼,自然是不会做出偷窥女眷这种下作的事情,只是那领头的夫人十分热络,说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也是鹤儿的好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值当讲究这些酸礼。” 严知信半推半就要在大夫人与付如鹤的撺掇下与付家的几位姑娘们相互厮认了一遍。几位姑娘虽然文静,举止上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窘迫羞涩之意。 严知信在与大姑娘见礼时认出来她是道馆里遗落了珠钗的那一位,大姑娘也恰好认出来他,朝他微微点头,再次表达了谢意。 严知信回以一个拱手,又不动声色的转头去向下一个行礼。 付如鹤将严知信带到书房前的凉亭里闲谈,大夫人则领了几位姑娘回了后院。两方人在游廊里分道扬镳,临转弯时,葡萄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大小姐,那位公子在偷看你。” 一旁的石榴赶紧冲过来拍了她一下,低声呵斥道:“少胡说八道了,夫人还在这儿呢,嫌命太长了么?” 葡萄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严知信在付府消磨了大半日才离开,等到付侍郎回来时,付如鹤又去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了大椿院里,追着付侍郎说道:“严知信方才告诉我,说是舞弊案的风波即将结束。圣上怜惜她们这群无辜的学习妄受牵连,准备在秋日里再加一场恩科,这事是真的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忙求饶道:“我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待会儿再跟你详谈。” 用过饭后,付侍郎懒得去前院,索性就在老太太的花厅里闲聊。 付侍郎准备来回答付如鹤的问题,还有几个小的也在旁边凑着热闹不愿意走。付侍郎也没赶他们,端起茶盏润了润,说道:“加开恩科确有其事,时间上也与之前的科举差不多。至于舞弊案嘛”,付侍郎顿了顿,又说“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对外面这么说,也是为了安定人心而已。陛下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这群士族大家的嚣张气焰,如今还在晾着他们,看看他们能撑多少时日。” 再多的,付侍郎就不能说了。 付如鹤听了一半,心里不上不下,觉得怪没意思。 其他几个姐妹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早就聚成一团聊别的去了。 付如鹤仗着别人听不见,又凑近一些小声问道:“经此一番牢狱波折,学子们要是吓破了胆不敢再来考试了怎么办?” 付侍郎冷笑道:“为官做宰、功名利禄,哪是这么容易得的?若是这点小事就吓破了胆,正好可以提前回去趁早做别的打算。” “那若是时运不济,因为这事儿落了病的呢?宫中那边会不会有所补偿?” 付侍郎不知他在为谁询问,板着脸道:“运气亦是至关重要,若无运道,还是趁早做别的打算。” 付侍郎连续两次都说了“做别的打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付如鹤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会被付侍郎看出些什么。 付如鹤准备告退,这时,付侍郎又提醒道:“朔儿,你不趋炎附势,愿意结交贫寒佳友我替你高兴,只是你要随时多个心眼,不能因为自己家境好一些就冲在前面做冤大头。有些事该问的我自会告诉你,不该问的,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别到时候平白给人做了靶子。” 付如鹤心中一惊,刚想要张口辩解两句,又被付侍郎打断道:“你别忘了咱家的背景,也别忘了前段时间又是被什么连累。” 付如鹤这才想起自家因为背靠松风书院,而被圣上怀疑结党营私之时,顿时后背都凉了。 付侍郎这时又补充道道:“人之高低不以贵贱而分,凡事要谨言慎行。” 付如鹤这下半点侥幸的想法也没有了,老老实实的跟付侍郎认个错,转头出了院门就抓住他的书童秋实吩咐道:“你去跟阿榕叔借几个人,帮我查了查这几日常去兰华观的那几个学子的底细,急的悄声一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秋实麻溜的去了,临走前还挤眉弄眼的,意思是都包在自己身上。 秋实连续打探了几日也没什么值得禀报的消息,付如鹤已经忘了这件事,转头又往后院姊妹堆里面凑。 好不容易被恩准在家不用上学的付如鹤简直如野马放了笼头,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到处惹嫌。直叫妹妹们齐齐打了出去。 付如鹤万般委屈,扭头又去了大姑娘的院里,说道:“大姐姐,你再给我寻一本容易上手的字帖吧。前几日我和人出去写诗,差点就被人嘲笑了。” 付迎麒毫不留情,反问道:“他们笑的究竟是你的字,还是你的诗呢?” 付如鹤大为伤心,作势铺在桌上嚎啕道:“我被不相干的外人嘲笑,就连我亲姐姐也不帮我,我伤心了,要大姐姐帮我写十张大字才好。” 付家大姑娘付迎麒,饱读诗书,擅长书法,她还有一项外人不知道的本事,便是她极其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看过一眼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其他姐妹们帮他写的功课十有八九都会被付侍郎认出来,只有付迎麒的写的,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向来有求必应的付迎麒这回却一反常态,拒绝道:“临下山前,外祖父已经提醒过我,不可因为一时心软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现在虽然不用出仕,但跟着七皇子免不得以后要在宦海沉浮,还是多读着书,多学点本事,以后才能少吃着苦头。” 付如鹤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死皮赖脸的在桌前黏了半晌,又突然踩了钉子一样‘噌’的弹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开问道:“大姐姐帮我瞟一眼,这上面的扇面画的好不好,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满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没断月钱,怎么突然想到要卖扇面。 待到手中的折扇徐徐展开,付迎麒原本的问题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换成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亭亭绵竹,字如其人。” 雪白的扇面人立着一簇翠竹,竹叶无风自动,摇摇的,指向了提了字的另一端。 另一端的题字写的也极好,既锋利又坦然,一副历经风雨依旧纯真炽热的风骨在里面。 付迎麒爱极了这个扇面,忙说道:“这扇子卖给我吧,我付你银子。” “自家姐弟,哪能要你的银子,就当我借花献佛,送给姐姐了。” 付迎麒道了声谢,又拿起折扇翻来覆去的看着,把玩的爱不释手。 付如鹤惯会讨人嫌,见人家看的专注,还非要打岔追问:“大姐姐给我个准话,这扇面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无奈的收回深思,老实道:“这画画的不错,字也写的极好,我是很爱的。只是做生意一途,我确实懂得不多,不如去问问七妹妹,还是她擅长这种门道。” 付如鹤一听就有些犯难。 七姑娘付迎禧虽是他的亲生妹妹,但实际上却和他关系不太融洽。七姑娘生性好强,虽是女儿生却比男儿强,自幼时开始学本领时便一直是格外努力的,虽然文采上差些灵性,但诗书武艺、走商贩货等等都是熟稔于心、信手拈来的。 七姑娘性子强,样样都爱争先,可偏偏的没生成个男儿身,天生就多了许多层束缚。而作为她唯一的亲哥的付如鹤却不珍惜,反而一天天的游手好闲,只愿意躺在父母奔来的银钱堆上悠闲度日,这种态度,真是叫人见一次恨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每每面对付迎禧时,付如鹤就自觉断了气。偏偏七姑娘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但动气就吵的天昏地暗,只逼的付如鹤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前两日这对儿冤家兄妹又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愿意主动和解。如今大姑娘的话又说到这儿了,直叫付如鹤好生忧愁。 付如鹤自行犹豫了半晌,决定道:“生意为大!为了这个丢掉面子无妨。” 付如鹤做足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往后面院子里去,也是她来的巧,此时的付迎禧心情正好,也没有跟他旧事重提的打算。 付迎禧耐心的听完他的打算,认真思索片刻,说道:“距离下场考试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远处赴京的学子定有一半会在京中逗留。他们不是都出身与富贵人家,身上的银钱肯定不够花用,若是没能得到豪门富户的接济,卖字卖画的就是最好的途径。卖的人多了,这扇面儿可就不值钱了。这般好的东西若是贱卖,委实太过可惜。除非你能请出一位见不得的名士来为其造势,等到名声打响以后,才会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付迎禧这话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付家本就为上头忌惮,更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再做这种拉帮结派的动作,那不是勤等着被人抓把柄么? 付如鹤正在愁眉不展,这时,付迎禧又提议道:“文人墨客那边的生意你就粘手了,不如换个思路,往宅院里的事物上想想办法。” “宅院里?”付如鹤一时半会没想明白,嘟囔着:“除了文人惯用的,还有什么是能靠笔墨换钱的?” 付迎禧白了她一眼,嘲讽道:“那可多了去了,谁规定这好字好画的就只有你们文人墨客才配的用?” “你是说?”付如鹤恍然大悟,“你是说可以卖字画给内宅的女眷们!” 付迎禧忍不住以珊捂脸,又无语问苍天,心中感叹道:“还好爹娘坚持生了我这个闺女,要是只有我这傻哥哥和呆姐姐在,这么大的家业可要交给谁呢?” 付如鹤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忙凑上前求证道:“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做些字画卖给内宅的小姐们?” 付迎禧白眼都翻累了,无力道:“我的傻哥哥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的那群朋友们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内宅里的姑娘们为什么要买你的字画?更何况了,这非亲非故的又是年轻男子,贸然拿了他们的字画挂在闺房里,这是等着人来污自己的清白吗?” 付如鹤满头的热血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被迫着冷静的坐了回去。 他已经被付迎禧吊足了胃口,既然琢磨不出就索性继续追问,“那你说的事物是什么?” 见他蔫儿了不少,付迎禧也没再逗他,提示道:“屏风佛像、衣服绣帕,底纹花样总是不嫌多的。” “我明白了!” 付如鹤这下是真的明白了,来不及再多说两句,就同撒欢的小马一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 第42章 付如鹤阴差阳错得线索,严知信暗送口信求救援 付如鹤这头急急忙忙得冲出去了,临出门时险些将前来串门五姑娘付迎鹿撞了个跟头。 得亏紧跟在身后得玉树、文竹眼疾手快,这才在五姑娘将要跌倒时将她从后面一起托住,避免了她摔倒在地得可能。 付迎鹿被他撞得生疼,不停的哎呦着捂着一旁胳膊。 付如鹤自知惹了祸,一个劲儿得凑到前面去问她哪里疼,顺手抓过一个丫鬟就叫她去请大夫。 付迎鹿赶忙阻止,揉着肩膀小声说着:“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青了些,擦些药油就好了,不值当再去叫大夫。” 付如鹤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做生意这件事,小心翼翼的将付迎鹿扶到七姑娘得闺房内,又马不停蹄得跑到大夫人那里去求药油。 大夫人也被他这急急慌慌得神色吓了一大跳,等到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才放心了不少,嗔怪道:“这么大人了,行事也不知道端庄些,你大伯父前几日教你得都教到哪里去了?” 付如鹤这才又想起那天付侍郎说的话,一凝眉突然想到:“怎么好巧不巧,今天就有人提议要做字画生意一事?滞留在京得学子们人数不少,要说贫困,严知信还真算不上。他有落脚地,在道观里时不时得替人抄经供香也能赚些银钱,这些钱虽不多,但供他日常嚼用绝对时够了的。再加上之前我去给他送过一些衣食,光靠这些也能撑到下次恩科了。他平日里也不跟我聊这些银钱上的事情,怎么今日突然就说到这个了?” 大夫人正说到一半儿呢,见付如鹤又开始发呆,忍不住拿团扇敲了他一下。 还在沉思中得付如鹤被着突如其来得一下猛地敲醒,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收回团扇,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拉长音道:“你呀!长辈们说的话,你就天天当耳边风。算了,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别过去了,我替你去看看妹妹伤的怎么样。” 付如鹤稀里糊涂的点了头,又突然想起来“卖字画扇面这事儿也是用饭时话赶话提出来得,今儿来的有几个生面孔,虽然和我不瘦,但却是跟严知信有深交得。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结交那种居心叵测暗地构陷之人,除非,这人是很早就埋伏在这儿蓄意接近他的。可严知信家境一般,父亲早逝,生母也没活到他成年,要不是清心道长将他托福到兰花观里,他能不能长大都还是个问题呢,如此来说,他又有什么值得人去故意接近的?难不成真的只是巧合?提这个主意的人只是单纯的好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付如鹤正想着呢,这时,秋实又从外面匆匆赶来,侯在主院的小门儿外等着人通传。 付如鹤知道他肯定有事儿,连忙叫传信的丫鬟将自己用过的茶盏收拾一下,自己则起身往外走。 秋实一见他出来就急忙围了过去,快速道:“阿榕树派去跟踪的人有消息了,今天正午于公子您一起用饭的其中两个确实有问题。” “两个?”付如鹤疑惑的顿住了脚。 秋实连忙点头肯定,伸出两根手指道:“确实是两个。” 付如鹤深知此事没这么简单,打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声张,脚下一点,就带他回了自己书房。 进了书房屏退其余人,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后,秋实这才又凑到付如鹤身前小声嘀咕着:“榕叔那边的人说,有问题的两个是姓乔和姓赵的那两个,姓乔的那人在散席之后就往北边走,看样子是往皇宫那边去的。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差不多确定方向后就赶紧撤了。另一个姓赵的在城中晃了两圈,在书坊那边买了一些杂物后又从后门进了一座大宅。这座大宅簇新而又低调,拒周边的住户讲,里面住的正是沈阁老家的长孙白小阁老。” 付如鹤听完了这通话后表情并未变化,惯例的夸了两句后就叫秋实去账房领赏。 秋实连连拱手,喜滋滋的晃着脑袋去往账房。 待他刚一走,付如鹤立马又陷入思索,他想着:姓乔的那位是皇家的人倒也正常,毕竟圣上对他一家一向猜忌,而他于严知信这群学子们交往也没避着人,派个人过来摸一摸底细倒也安心。只是另一位进入沈白院里的那个又是什么情况?他和沈白并无交集,付家两府与沈家也并无恩怨,俩家人即使在大街上碰面也都是相见不相识的程度,这样的话,沈白又为何要派人来掺和进他和严知信之间的事呢? 付如鹤很想不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兵不动,装作没发现的模样。 因为无意间伤到了五姑娘,付如鹤也没心事跟严知信他们聚会,反倒一个劲儿的正在街上乱转着,打算四处搜罗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来哄妹妹开心。 五姑娘实际上伤的并不重,只是左边臂膀上有些淤青,擦些药油再停几日针线活就好了。 付如鹤出门给他买礼物赔罪,付迎鹿虽然连连称不必,但收到礼物时心里还是高兴的。 就这么闲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门房那边就有人低了信进来,说是兰华观那边的严公子邀请三公子前去赏荷。 接到这信,付如鹤顿时就起了疑心,心想道:“如今已快入秋,荷塘里的荷花早就败了,若说是去采莲子还差不多,怎么这个时节突然叫我去赏荷呢?难不成是他那边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是在暗地里跟我求助?” 付如鹤很想不通,但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连忙派人前去回话道:“府上家人生病了,三公子正在家中陪伴呢。” 兰华观那边没邀到人,过了两日又换了个名头,说是严公子得了新书邀请付三公子过去一同评鉴。 听到这话,付如鹤就知道严知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就在前几日,严知信曾隐晦的跟他提及过有乔装打扮过的人曾暗地里跟踪过他。付如鹤当即提议要送几个护卫到观中贴身保护他,严知信却拒绝了,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见他推辞,付如鹤又想了个办法,和他定了个暗号,说道:“若是哪里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叫人去我府上送个口信,暗号的内容就是‘新书’俩字。” 付如鹤原本只是未雨绸缪提了一句,没想到还真就这么派上用场了。 接到这个消息,付如鹤哪里敢耽搁,当即点了几个护卫骑着快马一路飞驰到了兰华观前。 兰华观坐落在屋舍之中,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可今日的道观竟罕见的在大白天里关了门,挡住了一大群准备前来进香的香客。 这反常的一幕让付如鹤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叫秋实上前去叫门。 得了信儿的秋实两步上前挤到门前。砰砰砰的敲着门环。一边敲门还一边大声嚷道:“道长,我们要来进香,麻烦您从里头开开门。” 如此这般循环了四五次,这朱红的大门却始终紧闭着,就连门内的人声也听不见。 得不到回信的秋实又将头靠在门缝间,打算从这缝隙中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动静。这时,早些时间来的香客终于出声道:“别敲了,这门不会开的。” 秋实不解急忙追问,这时那香客又继续说,“今日一早,这观礼就来了个大善人,这善人上来就说要给观中添白两香火,然后就借着这事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后院儿的严公子听到消息出来阻拦,反倒被那善人一齐拖到后面去了。” 第43章 兰华观白日谢客,付如鹤强行救人 听见这话,付如鹤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命人撞开外门,靠着蛮力硬是挤了进去。 院内得家丁们被他们破门得动作惊得大叫,当即就有一个管事模样得中年男子站拉出来,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得小子,不知道我们老爷已经包场了吗? 付如鹤闻言一声冷笑,回怼道:”向来只听过戏院包场、酒楼包场,可从未见过有道观包场这一说法。“ 那管事依旧嚣张,趾高气扬道:”那是你没见识,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付如鹤满心只想确认严知信是否安然无恙,并不想跟这群人多纠缠。可谁知这群人却不肯放他过去,一个劲儿得堵在前面不让他往里进。 越是不让人进来里面就越是可疑。 付如鹤越想越怕,想象严知信已经在里面遭受各种的敌人的折磨,于是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护卫们一起上前, 付家府上的这群护卫都是在江南见过大世面的,远非对面的这群普通家丁可比。 付如鹤的眼前一片尘土飞扬,等到烟尘散尽时,对面的这群家丁们已经围在一起捆成一团,个个鼻青脸肿的哀嚎着求饶。 付如鹤只是扫了一眼,一旁的秋实顿时明白,将那名管事单独困了过来,警告道:“我家少爷要问你话呢,给我老实交代。”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管事立即就熄了火,涕泗横流的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付如鹤急着要救严知信出来,立马逼问道:“严公子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管事起先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他口中的‘严公子’究竟是谁。 一旁的秋实及时插话,“就是被你们拖进去的那位公子。” 管事立即恍然大悟,忙说道:“那位公子被我家老爷看上了,正在里面跟他商谈结亲的大事。” “结亲?” 这个发展有些超出付如鹤的预料,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时他又想起门外香客的言语,质疑道:“结亲需要两人拖进去谈吗?这究竟是结亲,还是在结仇?” 那管事被他问的搭不上话,没有底气的答道:“这是老爷们的事情,像我这种下人哪里能知道。” 见问不出话,付如鹤又忧心会在片刻之间出了茬子,叫秋实压着他在前面带路。 那管事一百个不愿,但左右两边的壮汉可由不得他不同意,强行拖着他往他手指的方向前行。 管事被拖的四处乱撞,龇牙咧嘴的疼的发不出声。还是秋实看见将他解救下来,威胁道:“你是愿意自己走,还是被抬着走?” 管事急忙表态:“自己走自己走!我愿意自己走!” 秋实这才满意,冷哼道:“那就麻溜的走快点儿,别想着拖延时间。” 管事吓得冷汗直流,一边口头保证着,一边在心里替自己开脱,“我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你千万要原谅我。” 被他惦记着的老爷此时正笑的和蔼,胖墩墩的圆脸上连皱纹都看着格外慈祥。 另一旁的严知信可不会被他这和善的笑容唬住,毕竟方才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正是他派人拿来的。 胖老爷硬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呵呵的来到严知信身前,艰难的蹲下他那有些肥硕的身子替柱子上的人解这绳索。一边解,还一边热切的说着:“都是下人们不懂事,叫贤婿受惊了。” 严知信闻言瞪大了眼睛,当即出声想要反对这个称呼,奈何他口中还被塞着一大团绢布,只能发出一串串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胖老爷解开了最外层的绳索将他按在踢过来的凳子上坐下,手脚处却依旧束缚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趁机逃了。 见严知信确实行动不得,胖老爷这才对手下挥挥手叫他们守在门外,亲自取出了严知信口中的读色,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严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我那小女也是饱读诗书、美若天仙。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严公子又何必这般固执,非要拒绝这遭天赐的姻缘呢?我家虽是商户,但家中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不比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差。如今公子正直青春年少,家中又无侍婢家眷,何不趁机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更何况又正值恩科在即,再过两日这京中的米粮就要成倍的长,若无他人相助,严公子可能负担起这一番的金银花费?” 严知信不言语,胖商人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又继续劝道:“严公子乃池中金鳞,若因一时困顿欠了他人恩情,到了日后可就没那么好还了。于是接受那些别有用心的资助,还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虽是商人,但从不靠女儿换钱。我这小女前几日与公子偶然一见,回去之后就茶饭不思牵挂不已。我也是是在没办法了,才豁出这张脸面向公子求个机会,愿不愿意的,都求您同她相看一眼,也好叫我给我那痴女儿一个交代。” 经他一提醒,严知信终于想起了前几日在荷池旁偶然遇见的那个满面哀愁的姑娘,顿时表情就松动了不少。 胖商人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见他有所缓和,立马趁热打铁道:“严公子既然不反对,不如就……” “不如就请我做个见证人如何?” 付如鹤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强行打断了这胖商人的话。 门外的家丁们在声音响起时就齐刷刷围了过去,没等那管事找到机会逃呢,这群人就如同丰收季里的禾谷一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 胖老爷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声。 门外的管事倒是意料之外的忠心,趁着没人在意他的时机趁机溜走,飞奔两步扑到门上大喊道:“老爷快走,有人打过来了!” 里头的胖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嚎的心惊,外头正在挥拳的秋实也被他震得停住了手,一个恍惚间就被对面趁机来了一拳。 这一拳可没收半点力气,直叫秋实那张圆饼脸揍的肿了一块。肿起了一块还不算,那青了一块的侧脸上还有一条血痕划过,看样子是流鼻血了。 身为当事人的秋实看不到这些,他只觉得鼻腔一热,顺势一抹竟抹出了满章的鲜血。 秋实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无耻小人”,然后又准备扑上去。 他正愤怒着呢,一旁的人却没忍住笑,‘嗤嗤’笑了几声,打断了秋实准备进攻的节奏。 秋实又气又恼,刚准备呵斥两声找回颜面,这时付如鹤又提醒道:“先做正事要紧,把管事抓起来。” 秋实旁正在发笑得两人立即抢在前头一左一右得将那管事重新制服住拖到了旁边,给付如鹤让出了正对门得位置。付如鹤随后一步紧跟上去,抬脚一踹,就将原本已经拴住得房门踹开又弹回来一半。 原本还准备随机应变得胖商人一下傻了眼,没想到这么多得家丁竟然没能拦住这些人,更没想到正门处的这个半大公子竟然这般厉害,只出了一脚就能将门后这手臂宽的门闩踹断。 付如鹤的目光凶得吓人,再看到椅子上被困住了手脚的严知信时,眼中更是浮现出了杀机。 胖商人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的侥幸心理,当即起身朝着另一侧放下来的帷幕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催促着:“灼儿快走!” 付如鹤哪能任由他放走帮凶,当即拔出佩剑上前两步,伸手一划就将这齐地的帷幕从头顶切断。 失去牵扯的幕布从高处陡然坠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却又颜若桃李的芙蓉面。 第44章 胖商人拦门要说法,付如鹤低头问前因 见有女子在内,付如鹤原本还在激冲的脚步陡然停下,扭头朝后面呵斥道:“都退出去!” 正好要过门槛的秋实被他呵的站不稳,脚下一晃就往后栽倒,恰好将外面没来得及听清内容的人都堵住了。 付如鹤立刻收剑回鞘,转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就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又冲了过去,一把将还未松绑的严知信扛在肩上,丝毫不敢抬头看。 胖商人见付如鹤这般避嫌,心里顿时就又有了底,两步上前冲到门口将其合上,阻拦道:“严公子已经答应做我家女婿了,这位公子不明不白的就想要掳走我家女婿,也得先问过我这个岳父大人越不愿意。” 付如鹤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话,也不知这商人说的是真是假。 严知信还被人扛在肩上呢,却在听到这话的下一刻艰难抬起半身,反驳道:“我没有,我没答应。” 严知信这话刚一落,已经被人遗忘的那位姑娘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密而又压抑,直听的人不好受。 见没法冲出去,付如鹤干脆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手中利剑出锋,快速的划了两下后,被捆了许久的严知信终于被解开了束缚。 胖商人被女儿哭的心都要碎了,想去安慰一下,又深知此刻千载难逢,继续僵持在门口催促着:“严公子既然无情,前两次又为何要误导我家小女,叫她落入这等难堪的境地?” 付如鹤越听越迷糊,抬头看了严知信一眼,用眼神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胖商人急的不停的用手指扣门,严知信又碍于他在面前不好开口。 这时,付如鹤发话道:“这位……老爷,您先去看看您家闺女吧,我们就在这儿站着,保证在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出去。” 那胖商人还要不信,付如鹤又说道:“我的身手您方才也看到了,更何况外面还带了那么多人,我若真想走,就算您站在这儿也拦不住。” 胖商人终于被他说动,小步快跑着穿过了已经破损大半的帷幕。 此时场上并无让人,付如鹤又用眼神催促了一遍,叫严知信将前因后果赶紧说出。 严知信被捆了半晌手脚发麻,干脆顺势坐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与那位小姐只是偶然间见了两面,并无私下结交的意思。” 付如鹤被他这个开头说的更加迷糊,又催促着他赶紧说。 这件事要从严知信刚回兰华观那日说起。 那日天气正好,荷池上凉风习习,舒爽的让人挪不开脚。 荷池旁来了一群又一群过来赏花的姑娘。为了避嫌,严知信索性闭了院门,一个人躲在院外邪伸进来的那棵大树下的树荫里读书。 外面的人群来来去去,直到正午之前才终于静了下来,只余下一片带着欢快的荷叶翻飞声。 严知信正享受着这片欢快,刚要起身,又听见外头有一阵隐约的哭声,他以为外面有人出了事,又立马推开院门出去查看。 抄着木棍到了院外,面前却空无一人。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凝神片刻,终于,在那棵老树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严知信小心地凑了过去,发现那树后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衣衫富贵,头上的装饰也明灿灿的,看样子不像是附近的姑娘。 这姑娘哭的极为伤心,整个人都要伏在树干上面,一度哭的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伤心,严知信心想她定然不愿意被人看见,转头进屋内打了一盘清水,放在了树荫下最显眼的地方。 放完这个后,严知信又担心会有不知情的人过来冲撞,干脆又挪了个小凳守在进来的路口前,来一个就拦一个,说是里面暂时不能进人。 严知信拦了一个又一个,等拦到一个小丫头时,那丫头压根不听他的话,反而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她穿一身丁香色衣衫,头上还带了一枚白玉簪。” 听见这话,严知信就知道这是姑娘的家人找来了。但是出于谨慎,严知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家小姐戴着的玉簪是什么样式的。” 小丫头几乎要掉眼泪了,戴着哭腔比划着:“这么长,雕了一朵玉兰花。” 小丫头刚描述完,严知信就放他过去了。尽管他并没看清她口中的小姐戴着什么样式的发簪,但这般急切的,又说的上特征的,应该确实一家人无疑。 既然有人寻来,严知信也不做多余的事情,转头提着板凳回了院子,至于那盆清水嘛,还是继续留着等人用好了。 小丫头顺着指引寻得了人,安抚一番后,又告诉了小姐方才发生的事情。那小姐心中感激,刚走两步,又瞧见前面放置的清水,不由得心里更加熨帖,止不住的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过了几日,这小姐又领着小丫头捧着一堆礼物送过来。严知信隔着院墙拒绝,说是无功不受禄,那小姐态度也很坚决,非要答谢他那一盆洁面的清水。两方人拉锯着僵持了半个时辰,严知信没得法子,只能开门收下了这份谢礼。 严知信收了礼,又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延请二人到树荫下的石桌前坐下,敞开院门给二人沏了壶热茶。 在他沏茶的过程中,已经落座的小姐也被他留在石桌上的字迹吸引,不自主翻看了两页后赞叹道:“好字!” 严知信这辈子已经听过无数次诸如此类的夸赞,只是微微一笑,笑纳了这句称赞。 严知信大大方方的,倒让小姐开始不好意思了。毕竟她未经允许就擅自翻看别人的东西,光是看还不打紧,竟然还不知礼数的点评了起来。 小姐被自己臊的羞红,接过热茶又补了一句,试图掩盖住此刻的羞臊。 “公子为何要抄写这么多的经书,可是为了还愿?” 严知信退开一些距离在不远处坐下,坦然道:“并非如此,我是在为观里的香客抄经,顺带挣一点碎银两。” 这话一出,小姐又觉得自己冒犯了,转头找补道:“正好我想在观内替我祖母供经祈福,不知公子可还有余力?” 送上门的银钱没有不收的道理,严知信自然就应了这件事。 严知信就是从这时开始和她认识的。 这小姐很是虔诚,几乎是隔几日就要来上一次香。严知信也顺势挣了不少银两。面对大客户,严知信总会对她格外耐心,除了交接经文以外,时不时的,严知信也会替她讲解两句。甚至还颇为用心,活学活用的借着经书上的字句替这小姐纾解心中郁气。 这般流水般的善意并非叫人全然不知。 小姐感念于他的善良,又倾慕于他的才华,翻来覆去间不知何时已经对他有了情谊。待到家下打听到他家境贫寒并无家眷婚约以后,就豁出脸面央求父亲上门提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观中的这一遭混乱。 听完这通,付如鹤已经压不住笑,毫无形象的扑地猛捶了一通后,笑着揶揄道:“严兄真叫人佩服!” 严知信已经够焦急了,没想到这付如鹤正忙不帮,还在旁边捣乱,顿时就气的他要甩袖离开。 事情还没解决呢,付如鹤哪里敢叫他走。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终于又将人按回原地。 付如鹤终于正经了一回,继续问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严知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摇头,说了一句,“我并未冒犯过这位姑娘,也暂时还不想娶妻。” 第45章 兰华观闹剧终于散场,付如鹤陷入京中流言 这头的严知信没有半点要结亲的意思,那头的小姐却哄不住了,彻底哭昏了过去。 人都晕了,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胖商人连续呼喊了许多声也没能将人唤醒,也顾不得外头是不是他的人,当即放声呼喊道:“快去请大夫!” 付如鹤与严知信两个一起被这声音吓的跳了起来,快速拉开两扇门后,又齐刷刷冲了出去。 付如鹤原本比严知信慢了半步,可他毕竟习过武艺,脚步也更快一些。付如鹤两步追上前头的严知信,吼着说道:“附近的大夫住在哪里,快给我指个方向,我脚程更快一些。” 莫名其妙跟着跑起来的秋实比严知信更先听清楚付如鹤的对话,于是他抢着回答道:“少爷!我知道大夫在哪儿,我去找!” 话音刚落,秋实就卯足了劲冲到前头,出门一转弯,竟然瞧不见身影了。 付如鹤与严知信慢慢停住了叫,一人一句的轮番夸赞着: “机灵!” “聪明!” “脑子好使!” “腿脚也快!” “不愧是我付家调教出来的人。” “家教甚好。” “简直和三公子我一样机智。” “……” 付如鹤太过自恋,哪怕是违心,严知信此刻也夸不出来。 秋实很快就带着大夫来了,老大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朝着门外翘首的几个人说道:“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导致血脉不畅这才晕过去了。” 两位公子闻言这才安心不少,这时秋实又适时的迎了上来,替自家主子说了一通感谢话后又忙不迭的跟着大夫回去抓药。 药还没来得及煎,屋内的小姐已经悠悠转醒。 付如鹤指挥秋实赶紧将药材送上,结果刚一转身,这些药材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付如鹤此时既不心虚也不理亏,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要说追责吧,这家老爷也没歹意,只是手段不寻常了些,倒也没真的伤人。更何况他家小姐都被刺激的晕了过去,若是此时再跟着追究责任,恐怕会落不到好。更何况作为正主的严知信都没发声呢,就更没有他插话的份儿了。 可若说不追究吧,他们两个又白白折腾了这么一遭,但凡付如鹤稍微晚来一会儿,事情可就不知道要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彼此私下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情,并打点好院内的其他闲杂人等,威胁着叫他们忘了这件事。 等到付如鹤敲打的差不多以后,那胖商人终于扶着小姐从里面出来了。 那小姐依旧虚弱,带着一副幂离半靠着商人的手。 胖商人看见他俩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举动仿佛是在骂他二人不识好歹。 付如鹤也不想多生波折,假装没看见一样,由着他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商人是乘着马车来的,自然是要乘着马车走。 在临走之前,那胖商人的下人悄悄凑到马车前面,朝着商人耳语了几句后又回到了旁边随行的位置。 付如鹤恰好也要回府,就牵着马匹朝旁边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通行的道路。 胖商人的马车在道观前拐了个弯才又重新出发,待他走到付如鹤面前时突然叫人停下。 付如鹤正诧异呢,那胖商人突然又掀开车帘拱手道:“今日是秦某人糊涂,多谢付三公子宽宏大量,待我回家安置好小女之后,再到府上向您请罪。” 付如鹤立马回道:”您客气,秦小姐身体重要,请罪什么的大可不必。” 那胖商人不接他的话,说完自己的话后就示意车夫赶紧启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后面的那句话。 几行人各回各家,就在付如鹤以为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一条流言又从暗处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 一条流言而已,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再正经的消息经由人们口耳相传一番后,到了最后都不一定能歪曲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一条关于男女情爱的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言呢? 例行出门交际的大夫人被交好的夫人拉到角落处悄悄询问了一句,“你家三公子与一位姓严的贫寒子争夺一位富商家小姐的这事您知不知晓?” 大夫人闻言心头大骇,怔愣了片刻,又紧抓住那位夫人的手追问道:“什么小姐?” 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不知情了。 那夫人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城西的一家商户,只知道这小姐生的极好,好像是姓秦。”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夫人哪里还坐的住,匆匆的应付完宴会后又马不停蹄的叫人赶紧驾车回家。 付府内,毫不知情的付如鹤还在热情的招待着那位说要来赔罪的秦姓商人。 这秦老爷从坐下来就开始说车轱辘话,道歉赔罪的话已经说了一圈又一圈,直应付的付如鹤头昏眼花。直到桌前的热茶已经换了三次后,那秦老爷终于舍得高抬贵臀,拱手道:“那日之事,却是是我太心急了。说出来不怕您小话,我秦某虽是一介商贾,对于儿女却都是同等的偏爱的。更何况我膝下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一个。我这女儿生来聪慧,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偏生她生来就体弱,年幼之时又没了母亲,所以我才格外的偏爱一些。也正是因为太过偏爱,才叫我一时昏了脑袋,险些干出逼婚这种事情。好在付公子您前来搭救的巧,若不是您出手,我这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关于逼婚这事,付如鹤也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替严知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句,“秦姑娘才华出众,日后定然能得一位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秦老爷顺竿爬道:“成公子您吉言。”然后又突然凝眉,伤感道:“我这女儿别的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若是能结交几位好友彼此走动走动,也能心情抒怀一些。” 付如鹤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干脆不接他的话。 秦老爷自说自话说了个没趣,立马又换上笑脸,一脸恭敬得和付如鹤告辞。 付如鹤送秦老爷出花厅门得时候,正好与归家来寻得大夫人迎面撞上。 两方人互不相识,付如鹤插在中间互相介绍道: “这是我们付家大夫人。” “这位是城西得秦老爷。” 两人彼此见了礼,秦老爷又主动打了招呼,唤了声‘侍郎夫人’。 秦老爷经商为生,能知道大夫人得身份并不奇怪。反观大夫人倒没那么热络,只是礼节性得客套了两句,就派下人客客气气得将秦老爷送到了门外。 待秦老爷走远后,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退下人,又将付如鹤拉到花厅后得内室询问道:“方才那位秦老爷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来府上和你说话?” 付如鹤只以为大夫人是看不上秦老爷这般谄媚,所以才这般追问。于是他尽量客观一些,将前几日得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出来。 大夫人听完后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思索片刻后终于出声道:“按你的说法,这位秦小姐看上的是严公子,可这城里的流言怎么偏生传到你身上了呢?” 付如鹤还不知道流言这件事,待他听完了大夫转速的传言后也惊得站不住,颇为冤屈的猛一跺脚,大喊道:“我与那位秦小姐素不相识,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和严兄彼此争夺她呢?更何况了,这秦家小姐倾心的是严兄一人,这流言怎么偏往我身上穿呢?” 他想不通,大夫人更是想不通,只说了一句,“商人间的手段我也不懂,这事还得的找个懂行的人来分析分析。 第46章 七姑娘主动认错,大夫人无心追责 大夫人急急忙忙的又要派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刚一开口,兰姑姑就诧异道:“二夫人不是随二老爷出去做生意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想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又叫人去将七姑娘叫过来。 正在院里闲的教鹦鹉说话的七姑娘突然听到大夫人找她,心里一阵迷茫,提心吊胆的想了好几圈,有些忐忑的自我安慰着;“我最近应该没犯什么大错吧!虽然弄碎了大姐姐的花瓶,又弄脏了五姐姐做了一半的屏风,还撑死了六姐姐养的两条锦鲤,但我都道过歉并取得谅解了呀?在这几个姐姐又不像思姐姐那般小气,按理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大伯母面前告状的。” 见她还在发呆,兰姑姑又继续催促道:“夫人那边等的急,七小姐快些吧,别叫夫人干等。” 一句催促,又叫七小姐还没放回肚子里的信开始七上八下,等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到主院之时,站在门口负责打帘的竹露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付如禧这才终于放心,知道今天不是来罚她的。 错后一步的兰姑姑不是没看到这种通风报信的行为,只是觉得不打紧,就干脆当作没看见这事。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身边坐下,又朝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当即心领神会,立马吩咐众人下去,自己则走到外头,亲自守在了两个人坐着说话的窗前。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矮榻上坐下,给他递了一把果子,问道:“你阿爹阿娘最近可有来信?他们现在到哪了了?近期能不能回来?” 付迎禧对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回答道:“爹娘的信都是和给府里的信一起寄来的,最近一次还是上个月收到的,只说要从灵州往北再走半个月,具体到哪了还不知。从灵州到京城,少说都要一个多月,要再远一些,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这些消息大夫人也在前月的家信上看到过,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付迎禧被她这口气叹的浑身难受,坐立不安的,比挨了一顿家法还要难受。七姑娘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您罚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原本酝酿了半天的开头一下子就被付迎禧这突然跪下的动作打乱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怔愣了片刻,又急急上前将她扶起,询问道:“你又惹什么祸了,你好好说,大伯母这回不罚你。” 见她这副态度,付如禧的心终于安全放下,知道这回撞了大运,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这遭。 付如禧快速的将最近的错处尽数说出,只是她还留了个心眼,在描述时故意用了点春秋笔法,说道大错时一笔带过,说道小错时则着重凸显。大夫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听到的尽数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错,就干脆也没追究,只是嘱咐了她一句:“在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该稳重些,别再这般毛手毛脚的。” 七姑娘这回倒是应得极快,只是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这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被这般打乱了一遭,大夫人也干脆不再铺垫,直接开口跟她说起了正事: “最近京中有一则流言乱传,是关于你三哥哥的......\" 大夫人将这则流言转述给了七姑娘听,为了叫她充分理解,还将之前三公子所说的前因也补充了进去。说完这通,大夫人才犯难道:“你三哥哥和那秦家父女确实在兰华观见过面,那秦家老爷上门拜访过几次,现在京城里的流言已经越传越厉害,说是咱们府上看不上秦家的出身,但是又想要秦家的财富,现在正吊着秦老爷呢。秦家老爷几次登门都是为了商量聘礼,只有陪嫁的财物让咱家满意了,那位秦小姐才能顺顺当当的嫁进门。” 付如禧闻言当即拍案,愤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家里比那秦家富裕多了,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家那点银钱!”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安抚她坐下,继续说:“如今这风向是对咱家越来越不利,我虽是主母,但对于商贾一道确实不通,所以想要找你过来分析分析,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苗头?” 七姑娘只想了一秒就断言道:“这些流言,十有八九就是秦家放出来的,至于他的目的,应当是......\" 七姑娘话还没说完,窗外的兰姑姑就高声提示道:“见过四姑娘!” 第47章 母女三人商议对策,红叶寺前遥遥一见 四姑娘的突然到来叫这二人不得不停下交谈的内容,谁知那四姑娘早就听见了,一进门就先开口道:“这一出流言定是那秦家用来自抬身价的戏码,无论结果成与不成,对于他家都是有利无弊的。” 大夫人原本不想叫其他人参与进这件事来,见她主动掺和了,又急忙问道:“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 四姑娘补全了礼数,又顺着大夫人的安排落座后才又解释道:“花姐姐今日邀我,不是为了说首饰衣衫之类的闲事。正是因为这两日街上的流言闹得汹涌,花姐姐担忧我们府上还被蒙在鼓里,所以特意邀我过去,仔仔细细的说了这件事。不光如此,花姐姐还特意私下探查了一番,发现这流言正是三哥哥从兰华观回来的次日传出来的。至于传出这则流言的地方,正是那秦老爷名下的一座茶楼。” 大夫人听完哪里还不明白,皱着眉头感叹道:“这下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这秦家是女方,若是她真豁出名节不要,咱家还真不好应对。” 七姑娘还没开口,四姑娘又抢先说道:“是呗,结果无非两种,认或不认,秦家都吃不了亏。若是认下,为了名声着想,咱家可就得将那秦家姑娘聘过来,给我们做三嫂嫂。若是不认,可就成了三哥哥在外拈花惹草抢人姻缘,顺带着,还能再京中流传一阵二子争一女得热闹,平白得给这秦家姑娘抬了身价。” 大夫人何曾想不出这层意思,又头疼道:“若是你三哥哥真有这情谊也就罢了,若是两厢情愿,哪怕是家私、门第上不般配,我也要拼着面子不要将这秦家小姐。可偏偏我问过你三哥哥,他与那位秦家小姐素不相识,更不要说什么情谊了。可若是咱家不理这件事,这个污名可就扣死在你三哥哥头上了。这平白无故的,出门一趟就受这般冤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四姑娘还要应和,这事,七姑娘抢先说话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事已至此,还是趁早想个法子才好。如今秦家已经下套,若是直接找过去,说不定会正中下怀,到时候再借机传出更离谱的话出来,所以三哥和大伯父绝对不能出面。” 说到这儿,大夫人更愁了,说道:“可那秦家主母已病逝多年,秦家老爷又没有续弦,我这也无处下手。” 七姑娘劝他稍安勿躁,又说道:“长辈们出不了面,不还有小辈们呢。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这秦家小姐总要出来祭拜亡母,或是去放河灯的。等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和她谈一谈,先探探这事儿究竟是秦老爷一人的谋算,还是秦家小姐的一厢情愿。”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四姑娘问。 七姑娘回答道:“自然是有区别的。若只是秦家老爷想要攀附,那就直接叫家中的掌柜挤压一下他们的生意,连谋生的铺子都出问题了,这秦老爷还能有闲心散播流言吗?可若是秦家小姐的主意,打压生意这一招就没有用了。届时只能见招拆招,抓着秦小姐的弱点进行还击。” 七姑娘的主意出的有些想当然,可现下大夫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默认了这个计划。 又过了两日,提早派去在秦府外蹲守的家仆急忙跑了回来,传信道:“秦家小姐方才带着丫鬟们出门了,说是要去城外的红叶寺里上香。” 七姑娘一听大为振奋,急忙叫人去喊四姑娘一起过来。 刚吩咐完,七姑娘又改了主意,说道:“回来回来,别去叫她了,她这个人臭美的很,等她打扮好了,秦家小姐早就回家了。” 谁知她刚说完,早就打扮好了的四姑娘已经杀到院门口,神情高傲的抬着下巴,说道:“走啊!还愣着干嘛,等着天黑吗?” 七姑娘吃了个瘪,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四姑娘会纠缠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谁知这会四姑娘竟罕见的大度,不光没追究她这句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七姑娘纳罕不已,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这时,四姑娘终于开口了,她说:“正事要紧,懒得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七姑娘大为感激,又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大通好话,直将四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再度展颜才又收了神通。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着出了城,在半道上毫不突兀的混进了上山拜佛的队伍中。 同样得到消息的大夫人还是放心不下,叫人将大姑娘唤过来,说道:“马上要到中元节了,咱娘儿俩去庙里为你祖父烧几炷香。” 大姑娘当然不会拒绝,快速的收拾一番马上过来,才又问道“其他妹妹不去吗?” 大夫人解释道:“你四妹妹和七妹妹早出门了,五妹妹风寒刚好,就不叫他出去了。至于小六嘛,浑身一把懒骨头,叫她留在家里陪陪鹿儿也好。” 既然大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大姑娘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安排。母女二人快速安排好了随行的下人,又乘着马车朝红叶寺进发了。 红叶寺名如其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这半山的红叶。 大夫人的车驾比四姑娘他们的晚了半个时辰,可偏偏的刚一进门,就在庙里的枫叶树前碰到了正在遮阳的二人。 大夫人立马带人走到他们俩面前,问道:“你们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停在这个地方,是事情办完了吗?” 四姑娘摇了摇头,又觉着团扇遮在头顶,十分隐晦的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大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了一位身段单薄却又眉眼妩媚的一位姑娘。 大夫人朝七姑娘又询问了一眼,七姑娘立马点头肯定,小声道:“那位就是秦老爷府上的小姐,大名叫做秦臻。” 大夫人心中有了数,又继续问道:“进来了怎么不先去进香,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四姑娘又继续解答道:“半个时辰前,庙里的人出来报信,说是有位贵人正在礼佛需要清场,叫其他人都先在外面稍等片刻。你瞧,那门口海洋护卫把守着呢。” 大夫人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了两派手执兵甲的武士。 大夫人没说什么,这时四姑娘又抱怨道:“已经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贵人‘要求多少家神佛抱怨,怎得这么久还不出来。” 大夫人闻言立马竖眉,小声呵斥道:“慎言!” 四姑娘立马以扇封口,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大夫人又安慰道:“此地人多口杂,方才应该没其他人听见。只是如今你也大了,出门在外警惕着些,千万别在口头上被人抓住把柄,” 四姑娘虚心接纳,下拜道:“女儿受教。” 大夫人还要再嘱咐几句,这时,前面的人流突然动了起来。有嗓门大的已经喊了一声,“可以进了。” 大夫人立马收了话头,招呼着几位姑娘们在自己身后跟好。 这时,四姑娘又摇头道:“您先进去吧,我和七妹妹再留一会儿,等到秦家小姐进去了我们再走。” 大夫人知道她们有自己的主意,只嘱咐了一句“带好人,千万别走散”以后又转头朝付迎麒询问道:“你是跟着我走,还是和妹妹们一起玩儿?” 大姑娘端庄稳重,回复道:“我同母亲一起。” 一行四人分道扬镳,等到大夫人进殿以后,突然有人从侧门喊了一声“可是付侍郎府上的夫人?” 第48章 荣安公主邀人品茶,付大夫人秒懂话音 大夫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瞧见一位穿着颇有品味的嬷嬷迎了过来。 这嬷嬷大约四十上下,打扮的虽不打眼,却另有一份气度在里面。她笑得十分和善,弯着眉眼朝大夫人这边过来。大夫人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圈,实在是认不出她是谁。 那嬷嬷适时地开口,“您不认识我,但我家主子您肯定认识。” 大夫人顺着话头再追问了一句“请问您家主人是哪位?” 这嬷嬷却又不开口了,只是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躬身邀请着:“请您随我来。” 这嬷嬷一行人出现的突然,又绝口不提自己主家是谁。大夫人原本是不愿去的,可谁知这嬷嬷却异常的固执,言语间虽然客套,但却又有一副不达目的并不罢休的态度在里面。 大夫人被催的无法,她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殿,又琢磨着这庙内耳目众多,自己又带着下人在侧,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也不再慌张了,顺着面前的邀请径直朝前走。 跟在身后的大姑娘也是同样的提心吊胆,只是大夫人没反对,她也就不好开口,只得装作平静的模样紧跟着朝前。 嬷嬷将大夫人引到一座偏殿前站定,通传了一声后立马得到回应。于是她又弯下身子,推开了房门示意大夫人赶紧进去。 大夫人正在犹豫,这时,大姑娘又上前半步与之平齐,迅速的,牵住了大夫人的一只手。 大夫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拉到身前拍了拍,传递了一个“不怕,我没事的情绪‘后才又松开手。 大夫人在门口稍稍理了一下衣衫,又朝嬷嬷回应着点了个头,这才提起裙摆终于踏了进去。 偏殿里,一座慈悲的观音像正朝着刚进门的二人含笑。观音殿的侧面供着一座牌塔,塔上只有一尊灵牌,写着某位夫人的名字。牌塔的斜前方摆着一副香案,香案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正有一位穿着雪青色薄衫的妇人在虔诚下拜。 妇人三拜后方才起身,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扭头热情的招呼着:“付家夫人来了,您快进来,随我到后面坐一坐。” 大夫人并不认得对面之人是谁,只得出声询问道:“请问您是?” 那妇人也没觉得冒犯,继续笑吟吟的,说道:“您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您。我家安闲和您府上的二公子是好友,安闲他表弟和您家三公子也能说的到一块儿去。更何况,我家这位表少爷也是多亏了常老先生出面才能破例进了松风书院。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缘分匪浅。我对您呢也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凑巧,一直没空得见。谁知今日竟这般巧合,竟叫我在这寺内遇见了您,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不叫趁机和您好好的叙上一叙?” 听到’松风书院‘这几个字,大夫人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何人。他家表少爷是七皇子,又有一位叫做安闲的儿子,面前的这位美妇铁定就是荣安公主本人了。只是荣安公主之前还不太看得上自家,要不然也不能叫自家姑娘们在第一次的花会上丢这么大的丑。只是不知为何,这荣安公主又突然热络了起来,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 大夫人想不通,可又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下拜道:“见过荣安公主。” 身后的大姑娘紧跟着下拜。 荣安公主受完这一礼才叫人扶起,客套道:“我家小辈儿和您府上的两位公子是好友,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您又何必这般客套呢?前几日我从宫中拿了海外得来的新茶,可巧今天带了一些,不知夫人可愿赏脸去后面品鉴一番。 大夫人哪里敢拒绝这个话,只好恭敬的顺着邀请朝后面小院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在心里嘀咕,“望儿与赵公子,朔儿与七皇子,哪怕关系再好,也称不上是一家人。这关起门来,关的究竟是哪道门呢?”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灵光一现,“朔儿投靠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又是太子一脉的人。荣安公主的这番话,是在示意我们付家和公主府一样是站在太子这条船上的人!” 想通了这个关节,大夫人原本还剩着的一点警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荣安公主见她明白过来味儿,立马更热络了些,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 大夫人这边一片祥和,另一头的四姑娘那边可就有些热闹了。 第49章 付四姑娘出头解围,秦家小姐倾诉心事 四姑娘与七姑娘二人一路尾随,为了小心起见,二人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还叫随行的丫鬟们都离得更远一些。这个安排原本是十分稳妥的,可谁知,前头的那位秦小姐偏生带着一位有些过分活泼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只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手脚却灵活。她那灵活的双手一路都没闲着,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摸摸那边,激动时还跑来跑去的,一副过分自由的模样。 那位秦小姐也出声呵斥了几次,可不知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丫鬟了解她的脾性,老实不到三句话的时间后就又旧态复萌,自顾自的到处流窜。 红叶寺本就香火鼎盛,加之又快到了中元节,这寺的人简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来形容了。 本来人多就容易生是非,再加之这小丫头跑的不管不顾的,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位穿着富贵的粉衣小姐。 若是小姐大度也就罢了,顶多是赔礼道歉就能了解,可偏生的,这粉衣小姐不太好惹,当即命人将小丫头捉到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又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什么人都敢撞!” 丫头犯错,主人自然不能不出面。 秦小姐疾步上前停在对面,赔礼道:“小童顽劣,冲撞到了贵人,是打是罚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还这般年幼的份上,稍稍饶过她这次。” 粉衣小姐冷哼一声,“饶?你道说的轻巧,感情被弄脏衣服的不是你!” 秦小姐没料到对方这么咄咄逼人,气势上顿时矮了几分,小心道:“我们可以赔您。” 那粉衣小姐闻言更加尖锐,质疑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吗?你也赔得起?” 秦小姐被她逼得站不住,挣扎道:“我们尽量。” 这时,那粉衣小姐才终于有空打量起对面的长相,嘲讽道:“怪不得敢说赔这个字,感情是攀上高枝了,瞧瞧,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小姐纵然是泥捏的人,被人无端挤兑也要来了脾气。秦小姐上前半步与她平视,理论道:“你说谁攀高枝,请你把话说清楚!” 粉衣小姐压根不惧,继续说道:“不信你到处打听打听,这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秦小姐为了攀上付家,连两子争一女的故事都敢往外传。不愧是下流的商户,未达目的竟连名节都不要了。” 秦小姐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消息,顿时气得脸颊通红。 不等她开口,对面的粉衣小姐又继续讽刺道:“你这种人家的姑娘,我们可不敢招惹,万一哪天不高兴了,又传个流言牵扯到我们家的叔伯兄弟身上,那岂不是恶心。” 粉衣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将小丫头推了过去,说道:“也罢,就当我今天不走运,半路撞见瘟神。咱们走!” 粉衣小姐说完就要走,这时,差了一段距离的四姑娘和七姑娘终于挤出人群,朝粉衣女子呵斥道:“夏小姐,佛门重地,请你勿造口业。” 被唤到的夏惠兰又转过身来,抬眼去看来的是谁。 四姑娘付迎芙从人群后绕了出来,一露面,就叫对面忍不住搅了帕子。 夏惠兰虽然心中不忿,但还勉强保持着神智,只是依旧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来出头呢,原来是付家的四小姐。你既然愿意为她出面,看来流言所传非虚啊。既如此,那就提前祝贺贵府喜结良缘了。” 四姑娘并不接她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佛门重地自当尊重,哪怕你再对我家有怨,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四姑娘这一开口,就将矛盾点转移到两家的私怨上。 有不知前情的人开始絮絮低语,四处打探着,指指点点的对着中心处的几人评头论足。 四姑娘被人注视惯了,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对面的夏蕙兰可受不了被人这般闲话,当即脸色难看的放了两句狠话,气冲冲的,又带着一行人先行走远了。 夏蕙兰走了,秦臻这边自然而然就解了围。 围观的人还有不死心的,还在你推我搡的往里头探看。这时的七姑娘终于发火了。 呵斥了两句哄我了这群人,也不管自己这通粗鲁的举动会被旁人传成什么样。 四姑娘同她是一样的不畏世俗,尽管知道她做的不妥,可也没当回事儿,只一心盯着一旁秦姑娘的举动。 那位秦臻姑娘已经哭过一轮了。发泄完内心的情绪,秦小姐又恢复了日常的仪态,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慢站起,朝着付家姑娘的方向道谢。 七姑娘这会儿才想起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呢。惊了一下又立马平复,眼睛一转又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妨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 秦小姐自然不会不允。 七姑娘派出去的灵利丫头很快就回来了,指着斜对角的一处院落说道:“小姐,那边有一个凉亭,可以进去歇脚。” 两家人马汇成一行朝着凉亭处走去,到了地方之前,四姑娘吩咐丫鬟们都在远处守着,不要打扰他们说话。 秦臻小姐也同样嘱咐了一下随行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很是听话,当即噔噔噔的跑来,自来熟的凑到其他人面前去玩耍了。 三人先后谦让着落座。 待坐定以后,七姑娘隐晦的朝四姑娘递了个眼神,意思再说:“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阴差阳错的,反而还来替她解了围?” 四姑娘无奈的耸耸肩,回应一个眼神道:“天意弄人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交流了两句。等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对面的秦小姐主动开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四姑娘也要开口回应,这时,七姑娘拦了一下,留了个心眼故意说道:“我家是西城白马巷的第一户,门口栽着枣树那家。” 七姑娘故意说的含糊,对面的秦小姐没有防备,顺势就入了套。 从城门口到秦家,十有八九都是要从白马巷口路过的。 秦小姐仔细回想了一下路程,提问道:“可是朱红大门,挂着付府的那一家?” 四姑娘明白了七姑娘抢话的意图,接话道:“正是姓付。” 听到这个姓氏,秦小姐的脸上僵了一瞬,转念又一想,西城里的都是商户人家,又迅速释怀。 七姑娘瞧见了她的这番变化,追问道:“姓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小姐闻言摇摇头,致歉道:“是我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不干两位姑娘的事。” “哦?此话何解?” 七姑娘见他终于入套,又立马铺垫着催促她赶紧开口。 那秦小姐犹豫了一瞬,又被她这炽热的眼神催促的咽不下心事,半推半就的就说出了京中流言的事情。 说到最后,秦小姐怕她们不信,又强调道:“流言一事非我本意,可我父亲所做谋算皆是为了我,我本想抗拒又又怕伤了他的心。实际上我心仪的另有其人,并非那付家的三公子。” 说到这时,付家的两位姑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揣测着这秦小姐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秦小姐越说越伤心,说到后面竟然开始吟诗明志。 七姑娘与四姑娘深受其害,虽然万般想逃,但出于礼数上的考虑,还是不得不坐在原地保持微笑。 眼见那秦小姐越吟越伤感,伤感到,对面的俩人都不知道她在念哪里的典故。同样是不爱读书的一对儿姐妹花头一次吃到了文化不多的亏,额头汗涔涔的,忍不住一同在心里哀嚎着:“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 说来也巧,她们二人刚起念头,这时,就有在远处值守的丫鬟过来传信,说“大小姐来寻两位姑娘。” 第50章 付大姑娘救人水火,荣安公主提点内情 竟然想什么就来什么,四姑娘和七姑娘从来没像此时这般感谢上天的垂怜。 两个人急忙站起,主动上前将付迎麒迎了过来。 大姑娘也被着两位妹妹破天荒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询问,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问。 四姑娘引着付迎麒与秦家小姐见了面,相互先礼后,大姑娘致歉一声,说道:“你们正说的热闹,论理我是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碍于长辈的嘱托在身,不得不叫四妹妹先行过去回话,怠慢之处,还请秦家小姐见谅。” 秦小姐连连摆手,回应道:“两位小姐方才为我解了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怪罪。若是有正事,您几位就先去忙你们的,我在此稍坐片刻后就也该回了。” 付四姑娘如蒙大赦,起身十分利索,立马告辞。 另一头的七姑娘还不死心,追问道:“大姐姐,大伯母真的没叫我过去吗?你仔细想想,可别传错了话?” 七姑娘这话已经暴露了她不想待在此地的想法。敏锐的大姑娘觉察道对面秦小姐的失落,又解围道:“确实没叫你,只不过另派了个任务,叫你仔细护送你四姐姐过去,千万别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她。” 七姑娘喜得不能再喜,当即起身靠了过去,用目光催促着两位姐姐赶紧出发。 身旁的四姑娘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知,大姑娘却不挪动,依旧安稳的坐在石桌前面,朝对面的秦小姐说道:“半路匆匆离席非待客之道,虽然您体谅她们有长辈召唤,离开情有可原,可作为长姐,我却不能罔顾礼数,弃秦小姐您与不顾。” 对面的秦小姐闻言将头抬起了一些,付迎麒又说道:“我见秦小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位不落俗的妙人,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能得秦小姐您相伴片刻?” 既然大姑娘已经安排好了各自得行程,四、七两位也不好开口,只得乖乖巧巧的行了个告别礼,又手挽着手一起离开。 大姑娘从容的与秦家小姐开始攀谈起来,谈了没多久,付迎麒就发现对面的这位饱读诗书、言之有物,虽然同自己一般多愁善感了些,却掩不住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 一时之间,两位姑娘相见恨晚,相互将对方引以为人生知己。 大姑娘这边聊的投机,另一处的院落里,荣安公主与大夫人也越谈越亲密。 荣安公主想办法叫大夫人将大姑娘支走之后,终于忍不住提示道:“平江侯府的那位夫人,最是喜欢钻研经营,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像是商贩的贵妇了。” 大夫人知道荣安公主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有目的的提醒自己。怎奈她家进京太晚,京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又实在是摸不清楚,只得笑着请求荣安公主将这话挑明了说。 荣安公主本就是来传这个消息的,见她张口也没瞒着,继续说道:“平江侯是老牌的勋贵,家中子息繁盛,但能拎出来独当一面的,却挑不出几个。平江候家大业大,可偏偏的没什么稳定的进项,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也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平江侯夫人一时脑热,被人哄去赔了不少田庄银钱。原本供养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非常不易,又偏偏损失了一大半的进项。平江侯夫人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家人身上。可侯府里的其它几家也都是属貔貅的样,尽管吃住都靠着侯府,却半点都不肯帮忙。她们一致认为这个财务上的漏洞应该由惹事的人承担,并不应该叫大家伙平摊。平江侯府为了这事吵了好几天,甚至分家的话都撂出来了。直到族中长辈出来主持局面,按照各家继承遗产的比例对应着分配了债务后,这场闹剧才终于停下。 侯府的几家出了一部分财务后就再也不肯松口,将剩下的巨额债务全都抛给了平江候夫人。侯夫人被逼无奈,东挪西凑的填了嫁妆后,就连府上的日常开销的险些维持不住。 一大家子过的磕磕绊绊的,可都宁愿一起难受着,也没人愿意出手缓解这个局面。 平江候夫人何其高傲,哪怕没人催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家的问题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这钱从内里捞不出来,能打主意的不就是外面了吗?” 大夫人闻言心神一凛,“您是说?” 荣安公主点点头,“侯府里有两位公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第51章 两位姑娘胡乱猜测,荣安公主送礼致歉 两方人各聊各的,第三处的两位姑娘们,也在一边走一边猜测。 “四姐姐,你说,那位荣安公主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四姑娘付迎芙一脸茫然,回道:“贵人的心思,我哪能猜得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过去再说。” 这时七姑娘突然想起来什么,提问道:“莫非是‘荒园’里的事叫她知道了?她不会是来追究你放狗吓人的事了吧!” 四姑娘这才想起还有赵燕居这件事,顿时怕的走不动路了。 见自己吓到了他,七姑娘又忙安慰道:“大伯母也在呢,有她撑腰,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就乖一些,叫你道歉就道歉,叫你磕头就磕头,实在不行再哭的凶一些,你长得这么貌美,又哭的梨花带雨的,那荣安公主瞧见定会心软放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四姑娘被她安慰的稍稍安心了一些,待被引至小院前,四姑娘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踌躇着不敢抬脚。 七姑娘见他这样也不太忍心,干脆决定道:“四姐姐,我陪你进去,要是挨罚了我替你担一半。” 四姑娘感动的险些落泪,又害怕会哭花了妆容,强行忍住了。 小院儿内的大夫人原本正为这荣安公主带来的消息犯愁。听见门外有人通传,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忙又打起精神,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 荣安公主立刻叫人去迎,抬头期待了片刻,瞧见了两位姑娘进来。 进门来的这两位姑娘风格迥异,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白的那位雪肤花貌、美艳动人,稍黑的那位也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荣安公主这是头一回近距离的认真观察付家的姑娘们,之前的那回还是客套为主,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并非完全出自真心。这一回确是不一样的。方才她见过大姑娘,已经赞叹过大姑娘的袅娜娉婷、气质如兰,没想到这后来的这两位也是万中无一,叫人一见难忘。 荣安公主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般打眼的相貌,这般出众的气度,难怪刚进京城就能惹出乱子来。” 四姑娘被荣安公主那久久停留的目光看的发毛,裙摆下的双腿起初还抖了几下,到了后面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原本还有这害怕的四姑娘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走向另一个极端,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大不了就领一通罚,有母亲在上头求情,还有小七一同担着,她总不能打死我。” 是的,尽管四姑娘长得一副骄纵模样,实际上,她确是挨打挨的最多的那个。当然,除了七姑娘之外。 四姑娘这头想的坦然,实际上,另一边的荣安公主可一点都没往这边想。 荣安公主亲自上前将正在行礼的两个姑娘依次拉起,最后又牵着四姑娘的手来回打量了几眼,才放开手解释道:“我叫你们来呢,是为之前的事道歉的。” 四姑娘受宠若惊,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以为荣安公主是在说笑。 荣安公主这才继续解释,说:“头一次的花会,是我府上的人不够用心,饭食上怠慢了姑娘不说,还险些叫姑娘出了意外。” 四姑娘琢磨到这儿也回过味儿了,知道这是又把她和五妹妹弄岔了,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险些被噎死的姑娘。 四姑娘再次为自家妹妹的行为脸红,等荣安公主这边说完这句,才不好意思的小声告罪着:“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罔顾家中的教诲,与夏小姐在花园中口舌相争。” 荣安公主被四姑娘这看似告罪实则在辩解的话弄糊涂了,一旁的掌事姑姑倒是明白,上前拉了拉公主的袖子,耳语道:“这是付四姑娘,您方才说的那位吃东西被噎住的那位是付家五姑娘。” 弄清了缘由的荣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臊了一下。 这时,大夫人主动开口,上前解围道:“我们家的这两位姑娘生的有些相像,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乍一看,都以为这两个是双胞胎。就连我们这些从小看大的人,有时候也会恍惚之间叫错名字。” 大夫人的话踏踏实实的给荣安公主解了围。 荣安公主这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吩咐着众人赶快落座,又叫随行的掌事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荣安公主此次出门只是为了祭拜,哪里会有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领了命令的掌事姑姑又不能在客人的面前对自家主子提出疑问,只能自行揣测着该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一桩任务。 公主出行,哪怕只是到城外的佛寺,随行的车驾都是不少的。 这隆重的车架里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放着公主日常可能需要更换的布巾手帕、衣衫首饰之类,虽然单品都不多,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了。 掌事姑姑将荣安公主的首饰盒打开翻了翻,思量片刻,又将已经拿起的玉镯放下,自言自语道:“镯子这东西不大妥当,若是叫付家夫人误会就不好了。”然后又合上了这个妆奁盒,转身打开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妆奁盒要小上一个,放的都是珠钗戒指之类的小首饰。这些物件虽然精致,但偏偏因为是要来庙里进香,又太过素淡了。 掌事姑姑好生着急,正想着要不要打发人去问问,这时,随她一同过来的大丫鬟丹阳提示道:“妆奁盒的下层放了几枚玉佩,都是寓意极好的,正好适合送人。” 掌事姑姑如遇救星,连忙取出下面一层,又翻出几个锦盒,分别捡了连年如意、白头牡丹和金玉满堂这三块玉佩装了起来。 掌事姑姑将这包好的礼物分开盛了上去,又低声在荣安公主耳边回禀了一声才又退到后方限定。 荣安公主对于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当即叫人将礼物送到两位姑娘手上,至于多出来的那块则交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也是我记性不好,方才竟没想起来这件事,险些就少了你家大姑娘的。这会儿一起补上,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大夫人急忙起身连称不敢,又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上前接下。 荣安公主和大夫人娘仨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话赶话听说大夫人还没来得及上香时又突然叫道“罪过罪过,险些叫你们白跑一趟。”于是亲自起身,将大夫人送到小院门口,又约定道:“改日我给你家下帖子,夫人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大夫人叫声应承,行完了礼才又带着四、七两位姑娘离开。 出了小院,大夫人欲往大殿走,这时,七姑娘想起来大姑娘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主动表态要去寻她,怕她待会儿过来会扑了个空。 四姑娘也想要过去,这时,大夫人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又转头朝七姑娘说:“你去吧,你四姐姐有话要跟我说,待会儿说完了就去找你。” 被单独支开的七姑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大夫人是她亲娘,也许这娘俩是有私房话要说,就利索的掉头离开了。 七姑娘走远以后,大夫人又叫兰姑姑等人在远处等待。她将四姑娘拉到转角的隐蔽处后才终于松开了四姑娘的手。 四姑娘被大夫人这突然的冷脸吓得不轻,犹豫了几下才终于开口问道:“母亲,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吗?” 大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吓到了她,忙又恢复神色,然后非常突兀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芙儿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吗?” 第52章 大夫人关心则乱,赵燕居惊呼遇鬼 这个问题问的人面红耳赤的。 四姑娘虽然敢做敢言,但归根究底的,也还只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年轻姑娘。 四姑娘口舌失控的慌乱了一阵,急的直在一旁跺脚。等她终于找回言语以后,又立马高声叫道:“母亲!你怎么能在外头说这个!” 大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忙又上前安抚着,叫她回去再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去不停去想。 四姑娘见她精神恍惚,也顾不得之前的情绪,抓着她的手关切道:“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 大夫人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顺势答应道:“等你大姐姐他们俩过来后咱们就回去吧,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四姑娘扶着大夫人又朝大殿里走,进了大殿,母女二人齐齐叩首,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年少之人总是不如长者虔诚,没多久,四姑娘就迫不及待的从蒲团上起身,退到殿外的水池边数乌龟。 水池的另一边栽了一棵树,这棵的枝桠不够高,恰好能叫人踮脚将祈福的红绳记在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绳在茂盛的枝叶间向下垂落,密密麻麻的,像是开了一树的姻缘。 偶然来了一阵风,将四姑娘正在阅读的布条吹乱了些,也吹皱了远处某个正在偷看的人心里的一池春水。 赵燕居是奉家中父亲的命令前来接母亲回家的。 荣安公主出门之前就已经和红叶寺里打过招呼,路上又点了几十个壮汉护送,到了寺中又提前清了场,可以说是绝对安全无虞的。 可偏偏的,驸马不放心,总觉得带去的人不够靠谱,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催促自家儿子提前去接。 原本还打算躲懒的赵燕居不敢违抗,叽叽哝哝的私下抱怨了几句,又摆上一张笑脸赶忙出发。 红叶寺里人流不断,为了躲开这群夫人小姐们,赵燕居特意从侧门进来,准备穿过大殿前的游廊去寻母亲。 刚过转弯,赵燕居就惊觉斜角处的姑娘美的惊人。 这姑娘长发如瀑,身形婀娜,虽只露了一个侧脸,就能叫人移不开眼。 赵燕居愣愣的盯了他两眼,忍不住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动作。 忽而来了一阵风,满树的红条开始迎风摆动。这些红段高低不一,或短或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姑娘那飘飞的发梢和衣角,朦朦胧胧的,仿佛正在起舞的嫦娥。 赵燕居看的痴了,心头疯狂的叫嚣着,想要看到这姑娘的长相。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在风落下的一瞬慢慢回头,拨弄开头顶如瀑的红绸,露出了那张叫他一眼就一辈子难忘的脸。 “鬼啊!” 大殿外的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得停住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众人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一位年轻公子受了刺激一般手忙脚乱的朝一边跑去。 四姑娘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只瞧见了一个背影。 出于害怕,赵燕居是朝着远离水池的方向跑开的。跑了没几步又突然急刹,一个急转身又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边跑还一边惨叫道:“母亲救我!母亲救我!我看见鬼了!” 正在大殿祈祷的大夫人也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担忧四姑娘还在外面,忙结束仪式起身去寻,转身出了大殿又疾步走到四姑娘身前,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芙儿你可有受到惊吓?” 四姑娘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后又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我还在这儿乘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突然大叫一声原地跳起,然后就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最后又朝着那边的方向跑开了。” 大夫人循着四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意识的有些担忧,心想着:“那可是荣安公主礼佛的地方。”又转念一想,“公主府的护卫们都在小院外守着,哪怕那人是真冲过去了,也冲撞不到公主。” 大夫人当才安了心,这时,四姑娘又突然小声提问:“母亲,方才那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夫人当即厉声斥责,训道:“胡说八道,佛门重地怎的会有人中邪?” 四姑娘被训的不敢再开腔。与此同时,同样挨了一通训斥的赵燕居可就没这么容易被说服,依旧坚持着:“母亲,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在付家见过的那个女鬼她又出现了!” 第53章 两位姑娘窗下闲谈、付家母女商量计策 荣安公主原本想要再次将大腿上的人踢开的动作也因为这句话突然停下,认真的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恐吓我儿的?” 荣安公主越想越不对味,当即发令即刻启程。吩咐完这通后又将赵燕居从大腿上撕了下来,认真道:“你带我过去看看,我倒要好好瞧瞧,这菩萨庇佑之地都敢出现的女鬼究竟是长什么样的!” 有人撑腰了的赵燕居一下子就又有了底气。噌的一下挺身站起,仿佛方才那个缩在地上抱着大腿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燕居带着一票壮汉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大殿那边杀去,气势之盛险些吓坏了路过的行人。 到了大殿前,哪里还有女鬼的半点踪影? 赵燕居被荣安公主审视的目光看的下不来台,一张嘴急的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反倒更不可信了。 荣安公主头疼的看着自家这个傻儿子,忧心道:“若是能叫他也送到松风书院进学就好了,不求他能学出个什么,只要能长两分脑子也行。只可惜这份情面给七皇子用了,再要送人怕是不行。” 荣安公主悠悠的长叹一声,扶额吩咐道:“回吧!再耽搁下去家里要担心了。” 赵燕居跑开不久,去寻人的七姑娘就领着大姑娘回来了。 几位姑娘随着大夫人一起又拜了拜,就随着大夫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路慢赶,在正午之前终于驶进家门。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饭又歇了晌,大夫人又吩咐丫鬟将四姑娘叫过来。 四姑娘有些累到了睡的不肯起,拖拖拉拉的磨蹭半天才终于收拾齐整。 外头的丫鬟等的浑身冒汗,四姑娘见状急忙叫她下去歇着,并吩咐道:“你且不用跟着,先去后边喝碗凉茶,大夫人那边我自会替你说。” 丫鬟感激着谢过,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四姑娘睡的不好,七姑娘也同样在犯懒。 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大姑娘终于坐不住,掀开帘子走进去,将赖在床上正在发癔症的七姑娘薅到梳妆镜前强行为她梳洗。 七姑娘敢怒不敢言,叽叽哝哝的自己嘟囔了半天,大姑娘一瞪眼,又立马笑嘻嘻的不敢再说别的。 等到收拾齐整之后,大姑娘将她拉到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叫丫鬟上了茶盏棋盘后又让人退下。 鹦鹉知道两位主子是要手谈一局,立马叫人都退出去,只留了一个半大的小雀在外间侍奉。 大姑娘手执黑子落定天元,七姑娘顿时就明白她是来找茬的,干脆将手中白子丢回原处,来了个消极怠工的态度。 见她不接招,大姑娘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与你四姐姐,在红叶寺里,同秦家小姐说什么了?” 七姑娘被问的心虚,抢着说道:“就是聊了点闲话,我们可没逼他开口。” 大姑娘敲敲棋盘叫她坐下,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我没说你强迫她,我就是问你是怎么跟她谈话的,有没有对人家撒谎?” 七姑娘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逼到死角,犹豫半晌又没有底气的支吾着:“也不能算撒谎,我家的位置本来就是在白马巷子第一家。” 见她开始无赖,大姑娘冷笑一声反问道:“还没出府呢,就开始跟这儿撇清关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姑娘慌忙申辩。 大姑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追问:“你是西城付家的没错,那你四姐姐呢?我怎的不知她是何时被二伯要过去了?” 这下七姑娘就不好分辨的,她偷偷看了看大姑娘的眼神,权衡一番觉得继续嘴硬结果会更惨,只好老实认错道:“我错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四姐姐这般误导,只是为了叫那秦家小姐放松警惕,这样,才好打探出那件事情的实情。”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情有可原,反倒还应该受到褒奖了?” 大姑娘这阴阳怪气的话就如同冷箭一般,凉飕飕的直往七姑娘的心眼子里戳。 七姑娘被她问的浑身难受,也不敢再狡辩了,老老实实的在大姑娘面前认了错。 大姑娘还要再说,这时,七姑娘又抢先问道:“是那秦家小姐猜出来了吗?那她有没有对你甩脸色?” 被她这么一茬,大姑娘也就忘了要发脾气这件事,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是我告诉她的。” “啊?你……她……那你们?” 七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大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也说了你们俩是我的妹妹。秦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好在她心胸豁达,听了一番解释后就主动原谅了你们,还说道是她家先惹得祸,也怪不得你们两位要提防隐瞒。” 秦家小姐这般坦荡,倒叫七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姑娘又继续批评道:“夫子常说要待人以诚;祖母也天天教导要与人为善。你们俩个这般弄巧,把其他人当傻子愚弄,是不是很过分?” 大姑娘这温柔的语调杀伤力却很是强劲,强劲到让七姑娘都没法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大姑娘也没再追究,转头和她说起了和秦家小姐谈话的内容。 就在两位姑娘谈论着红叶寺中交谈的同时,另外一边,大夫人也同四姑娘聊起了荣安公主透露给她的内容。 大夫人简短的将前情快速过了一遍,说道:“平江侯府能挪动的财物都被侯夫人填了窟窿了,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指望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来帮她填补家用。” 四姑娘问完颇为诧异,问道:“可嫁妆是私产,律法上写明了不许外人染指,她又怎么能私下挪用呢?”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摩挲着她的后背苦笑道:“傻孩子,这大宅门里的手段,门道多着呢。就单说最体面的方法,若是新妇一进门,她就将管家的权利和职责全都交过去,单给账册不给银钱,你该怎么办?” “我……” 四姑娘发了一个音,却久久没有下文。 大夫人知道她想不出法子,别说她了,就连大夫人自己都想不出能完美解决的法子。 话题到了一个无解的地步,大夫人又转了话头,总结到:“所以,平江侯府的亲事断不能应。” 大夫人这般讲着,又说道:“今日公主替我出了三个计策来应对这个麻烦,下策是直接拒绝,不给平江侯府试探的机会;中策是由公主那边透露结亲的意思,好叫侯府那边望而却步;上策则是直接给你定下亲事,一劳永逸。” 说到亲事,还未出阁的女儿家难免要脸红口塞一番。 可四姑娘不是普通姑娘,她只羞涩一小下就又快速恢复思绪,应对道:“下策太多直接,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招致灾祸,不妥。中策虽然可行,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更容易招致流言,流言蜚语最是毁人,也不妥。” “所以芙儿是倾向于上策了?”大夫人突然插话问。 这个问题一出,就叫四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皮再次通红了起来。这下她是真的害臊了,捂着脸丢下一句“我没有心上人,也不想成亲”以后就跑开了。 大夫人也真没指望靠四姑娘想出对策,只是借机试探一番她的态度。至于这个问题嘛,自然还是要由大人出面解决。 大夫人这边刚刚聊完,那头,大姑娘和七姑娘的交谈也快到了尾声。 第54章 付七姑娘保持怀疑,付大姑娘筹备花会 七姑娘听完大姑娘与秦家小姐的交谈内容,忍不住提问道:“所以大姐姐是真的相信那位秦小姐是无辜的?” 大姑娘点头,承认道:“秦姑娘性情高洁,绝不是那种想要攀龙附凤之人。再则说了,兰华观的那出闹剧是因那位严公子起的,严公子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七姑娘却不认同她举的这个例子,反驳道:“我见过那位严公子几面,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有一副能让人心折的好相貌。更何况三哥哥和大伯父也曾多次夸赞他富有丘壑、文采过人,只待一场科举便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若说秦家和秦家小姐对他没有图谋我是不信的。”见大姑娘开始皱眉,七姑娘又补充道:“商人逐利,最爱做这些以小博大、投机取巧的博弈。更何况这严公子又恰好无姻缘在身,这群富商又常有榜下捉婿的传统,这秦家想要抢占将这位严公子定下来也就不稀奇了。若不是三哥哥从中阻拦一番,恐怕这位公子已经有理说不清,只能被逼就范了。” 大姑娘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没了底气,七姑娘又趁热打铁道:“若非如此,那秦家怎会因为三哥哥露了一面就将严公子弃之不顾,转头散布关于三哥哥的流言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是了!相对于空有才华但前途还未可知的贫寒子来说,付如鹤这种诗书传家又家有巨财的公子才是更好的选择。虽然门第上的差异可能会让她受委屈,但只要能踏进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能徐徐图之,只要不是蠢人,总会有将日子过好的那天。 大姑娘险些被心中的这个想法说服。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神道:“秦姑娘眼神真诚、言语恳挚,我不信她是这种庸俗之人。” 七姑娘见她这般固执,忍不住心头哀嚎着“文人风骨是个屁啊!”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提议道:“既然大姐姐这么信他,不如下帖子将她请过来叫大伙见一见。咱们两个都是一家之言,难免会有偏见。不如叫大伙一起来看一看,这么多双眼睛总能看出她是真性情还是假虚伪。” 大姑娘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但又转念一想,提问道:“如今城中已经风传秦姑娘和三哥哥有结亲的意思,若是再邀他过来小聚,岂不是更让人添油加醋。” 七姑娘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道:“请到这边确实不合适,单请她一个也容易被人误会。这段时间咱们也参加了不少宴会,也是时候回请一次了。不如就以赏花的名义将各家交好的小姐们请到西城的府上一聚,再派人给他捎一封帖子,顺带着邀请他过来小聚不就行了?” 大姑娘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只得说了句“我去请示一下母亲。” 大夫人很快就给了她回信,说道:“西府菊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若是去办花会,此时再好不过了。虽说着京城里门第森严,但对于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倒也不用那么拘束于门第之见。想办就办吧,也恰好趁着机会历练一番,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再来问我。” 大姑娘立马应承。刚要走,大夫人又提点道,“如今既已入秋,待客的菜单就要贴合季节,多用些清热去噪的果蔬,大菜以时令物为主,再配上点京中少有的江南糕点,既能讨巧,单放着也好看。” 大姑娘琢磨了一下,定了鲈鱼和螃蟹两道主菜,又怕有人吃不得鲜,又叫府里的厨娘去西府帮忙,做了一桌清爽可口的淮扬菜。安排了这么多,大姑娘还是不放心,又在宴会前将陶然楼的大师傅请了过来,备了一套南北兼顾的菜色后才终于安心,将花会的帖子送了出去。 与会的小姐们对于这场花会很是期待。京中的花会虽然花样众多,但以往的宴会都要随着长辈出门,多多少少都要拘束一些。而付家的这场宴会却是单独邀请她们的,参与花会的也都是同龄的一些玩伴,能这般自在的出门玩,这还是头一次。 花会一开始,大姑娘就不得不占据主人的位置不停的招呼着不停进门的宾客,七姑娘也没闲着,被她拉过去负责安排各位小姐落座。最是惫懒的六姑娘也没法清闲,主动选了个不用走动的差事,坐在花厅里陪已经到了的姑娘们喝茶。六姑娘胆小怕人,就被提前安排在花园里摆宴的抱石轩上盯着下人布置。 花会前的入场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人齐了大半时,负责接引的丫鬟跑过来传信道:“秦家小姐到了。 第55章 五位姑娘各司其职,欢乐稚子花园逐兔 这一声通传,让原本还算热络的花厅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由于客人还没到齐,大姑娘和七姑娘还要在前面忙着招呼,至于这暖场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六姑娘付迎萱了。 忙的无暇分身的大姑娘不由得捏一把冷汗。毕竟这位六姑娘在府中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日常必须的饮食请安之外,其他时间不是依就是躺,恨不得没长骨头一样。 没想到的的是,这位懒言少语的六姑娘在脱离姊妹的照看之时竟混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不如大姑娘那般的面面俱到,也不如七姑娘那样的活泼热情,话虽少但四两拨千斤,句句都在点子上。场上的姑娘们都被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句照拂到了,既没起冲突,也不显冷落,整个花厅里气氛正好,仿佛方才的冷场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完最后进门的花梨鹰,大姑娘和七姑娘伴在他左右一齐前往花厅。 既然名单上的宾客都已到齐,大姑娘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又带头邀请这些小姐们往后面的菊园走。 菊园里正是盛开的好时节。 西府付家占地宽广,府上主人又不常住,因此这花园里的花草都长得格外茂盛。为了这场花会,七姑娘提前许久就叫下人将花圃彻底打理了两遍,又差人买了几株名贵的品种在中间摆着,一时之间百花齐放,这秋日的雅菊倒比那满山的海棠还要娇艳。 金秋里的菊花既高洁又雅致,在场的姑娘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珍奇的品种,心里没有不爱的。没等付大姑娘出声招呼,这群人就三三两两的进了菊园,呼朋引伴的散落在各处角落中。 菊园之中风景更盛。凉爽的秋风从远处轻轻拂过,摇晃着满堂的花枝,不同颜色的花瓣在这轻柔的微风中齐齐颤动,一晃一晃的,模糊了姑娘们的身影。那群娇艳的姑娘们也不甘落后,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到哪,像一群翩跹的蝴蝶一般,将这满园的风景衬的如同仙境一般,若是此刻有人误入,很难保证自己还能拔得动脚。 精心装扮过的花园里热闹非凡,为了助兴,大姑娘还提前在周遭的游廊与花厅中安排了许多消遣物,既有琴棋笔墨,也有毽子纸鸢,要是不爱这些日常的玩乐项目,还可以去游廊对侧的小池边划船垂钓。若有喜静不爱动弹的,还可以去花圃里的假山后面去看墙角处养的那窝小兔子。 被人遗忘了的五姑娘付迎鹿在抱石轩上等的着急。她忙完了大姐姐交代的事情,又一个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等来等去也不见这群人又过来用餐的迹象。五姑娘将锦儿派出去问了两遍,得到的回复都是:“都还在兴头上呢,叫厨房晚些上菜。”五姑娘实在无法,只得叫人原地待命,然后又带着青儿一人到抱石轩的入口处等待。 抱石轩与菊园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道荷池。荷池的右边立着一群假山,假山后有一道院门,正是菊园的出口。 五姑娘带人走到假山后等待,站的累了就叫青儿去拿个凳子,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看兔子。 青儿刚走不久,就有一双手突然伸出,从下面扯了扯五姑娘的裙子。 五姑娘本就胆小,被这么一拽吓得竟然直接跳到了围栏对面。 方才那个伸手的小豆丁看的目瞪口呆,张大嘴愣了一瞬,又立马举起手鼓掌道:“大姐姐好厉害啊!这~么~高都能一下跳过去,比我哥哥还要厉害!” 跳过去又看清来人的付迎鹿这回了魂,小心的抚了抚还在躁动的胸口,嗓子里干的说不出话。待他完全平复以后,才发现自己方才越过的围栏竟出奇的高,最上面的高度已经要接近她的腰了。 外头的那个小丫头还在跳着夸她厉害,里头惊魂未定的五姑娘也开始反问自己何时这般厉害,竟然能一下子跃过这么高的围栏? 小丫头还要看她再跳一遍,付迎鹿却又脸红了,拒绝道:“我不行的,这太高了,我跳不过去。” “可是你刚才就跳过去了呀?怎么会跳不回来?” 付迎鹿解释不出来,只得继续红着脸走到一边,从里面打开围栏的木门走了出去。 木门处的草长得有些高,付迎鹿小心的抬脚迈了出去,因为速度太慢,竟叫里头的兔子跑出来了一只。 原本还要纠缠她再跳一次的小丫头也顾不得方才的问题,‘咯咯’笑着追过去要抓那只越狱的小兔。 小丫头的欢笑声将附近她的同伴都吸引了过来,下一刻,五六个各色一群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都大叫着加入了抓捕小兔子的任务中。 付迎鹿是怕生人,可没道理会怕这群只到大腿根儿的小丫头。 付迎鹿被这群小姑娘逗得直乐,双眼含笑的靠在一旁看她们抓兔子,一边看还要一边提醒着,生怕她们会在追逐间磕了碰了,受到不该受的伤。 大姑娘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一群稚龄的小丫头正撒着欢的在草地上追逐一只兔子,五姑娘和青儿一人一边在假山和围栏边站着,每当有人靠近时就伸手护住,叫她们千万别撞上。 这幅稚子逐兔图叫人看的格外开怀,不约而同的看了一会儿后,人群中的花梨鹰突然从一旁跃起又俯冲而出,趁着小兔跑远的空隙纵身一跳。她的身影迅捷而又疾速,围观之人只看到眼前一道虚影闪过,下一刻,那只本该逃脱的小灰兔已经落入了花梨鹰的手中。 不甘心被俘的小灰兔正顽强不屈的瞪着后腿。 那群小丫头们又抓着花梨鹰的大腿不撒手,花梨鹰被他们缠的没法,只得妥协道:“我抱着兔子,你们一个人只能摸一下,摸完之后要乖乖洗手准备吃饭,听明白了吗?” “明白!” 小丫头们异口同声的应和道,立马乖乖的排成一溜等着去摸兔子。 远处的姑娘们也被这群小丫头的天真可爱到了,彼此欢乐的交谈欢笑着,又顺着大姑娘的指引起步往抱石轩上走。 其他人都走远了,只余下五姑娘和花梨鹰留在最后照看。 这群小姑娘是花梨鹰带来的,带的都是亲近人家里的幼童。 见她们玩的这般脏乱,花梨鹰不好意思道:“劳烦五姑娘给我指个方向,这群小丫头们玩的太脏了,我得先带她们去洗洗。” 五姑娘不敢受她这个礼,忙说道:“花姐姐客气了,您随我过来就好。” 五姑娘与花梨鹰两人,抱着留下来的青儿和葡萄,护着这群还在兴奋的小丫头们朝抱石轩旁的屋子里走。 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临头的小丫头就同着了魔一般,自来熟的要缠着五姑娘抱,死活都不肯跟花梨鹰继续走。 花梨鹰被她们皮的没法,忍俊不禁道:“怪我没有,拢不住这群皮猴的心,要再麻烦五姑娘一下了。” 五姑娘笑着称不必客气,随手将最前面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其他的没争抢过,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赖在花梨鹰怀里。 花梨鹰力气过人,一个人抱起三个孩子,还能步伐轻盈的朝前走。剩下的几个看的稀奇,争着抢着追在后面,央求下一个要抱自己。 五姑娘可没这么好的体力,她本就不如花梨鹰,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后了一些。 五姑娘担心这群在地上跑的小丫头摔倒,连忙叫葡萄和青儿追上去,自己则慢悠悠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等到其他人都隔开了一些距离后,她怀里的小丫头突然出声请求道:“漂亮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只兔子,我想送给霍哥哥。” 第56章 抱石轩上分桌摆宴,付五姑娘结交好友 抱石轩上,没等到自家小姐反倒迎来一大群客人的锦儿有些慌乱。好在她足够冷静,假装平静的退到一旁行过礼后,又快速的回想起方才五姑娘和她反复对过的流程。 大姑娘抽空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宴会可以开始了。 锦儿得信急忙退下,按照五姑娘得安排开始叫小丫鬟们开始行动。 在场得姑娘们按照主人家得吩咐随意落了座,虽是随意,但都是按照亲疏关系,脾性相投的人抱团聚在了一起。 抱石轩上一共开了四桌,五位姑娘分头落座,坐在各桌的主位上招呼着下首得宾客们。 大姑娘那桌以文雅仕女为主,七姑娘那桌多为商户,六姑娘那桌最是复杂,都是些身份尴尬两头不沾得姑娘,余下得那桌是留给花梨鹰的,光她一个再加上五六个小丫头勉勉强强也能坐满。 抱石轩上的客人已经就座,抱石轩下得五姑娘付迎鹿还在艰难得踩着石阶。 抱石轩位于假山之上,距离地面有十来个台阶这么高。 怀中得小丫头见她走的吃力,主动要求要在下面走。 付迎鹿感激她的体贴懂事,一口答应道:“待会儿吃完了饭就带你去挑,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喜欢哪只就抓哪只。不过要提前说好了,太小的幼兔和怀孕了的母兔可不能给你,它们太脆弱了,容易养不活。” 小丫头乐得一蹦三尺高,忙宣布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第二喜欢的人了!” 付迎鹿也趁机逗趣问道:“那你第一喜欢的是谁?” “当然是霍哥哥啦!”小丫头很是骄傲,又说道:“霍哥哥是我最最最喜欢得人,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付迎鹿更是乐不可支,一边笑还一边哄着她说道:“好好好,那你成亲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叫我去喝喜酒。” “一定!” 两人交谈着到了抱石轩上。 人一到齐,负责安排的锦儿就立刻催促厨房上菜。 宴会的流程是完全按照京城里的习俗来的,先是热茶,再是开胃小菜,等桌上的众人热络一番后,正菜才按部就班,一道接着一道的上了宴席。 五姑娘那桌都是小孩子,有几位姑娘怕她照看不来,主动告罪换了位置,陪着她在一旁帮忙看顾着。 一下子来了两三个大人,这张桌子就有些挤不下了。 五姑娘正要安排,这时,花梨鹰主动起身道:“你七妹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这边的小丫头们就劳烦你们几位照顾了。” 五姑娘称不必客气,又送着花梨鹰坐到了五姑娘那桌。 一场午饭用的极其热闹,原本最不可控的那群小丫头们在离开花梨鹰这个大家长后竟出奇的乖巧,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由着旁边的小姐丫鬟们伺候她们用饭。 这顿饭的正菜是秋蟹和鲈鱼,恰好是最费工夫的菜品。 这一桌的几个姑娘们各个照看的疲累不已,忙的自己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伺候着这群吃饱了的小丫头们离席之后,五姑娘吩咐青儿带几个人在旁边照看着,又叫锦儿去厨房再做几道热菜过来,好叫这几位姑娘再垫一垫。 因着一起照看小孩儿的这通遭遇,五姑娘迅速的和这几位姑娘热络了起来。这几位姑娘出身不同,有高贵的公侯小姐,也有普通的商户女儿,虽然阶级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性格温顺、温柔可亲之人。 五姑娘头一遭交到这种投缘的朋友,一时间兴奋不已,说话间就将自己的喜好露了出来。谁知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更为兴奋了。除了性情温柔这种明显的特征,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在饮食上颇有研究。恰巧这五姑娘又是其中翘楚,说起烹饪来头头是道,直教一旁的几个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拿上纸笔将这些妙招记下来再揣回去。 五姑娘这边渐入佳境,另一头,已经准备离席的七姑娘付迎禧告罪一声,将正在和秦姑娘闲谈的花梨鹰叫了过去,两个人避开耳目,躲在抱石轩侧面伸出的八角亭上小声密探。 绕开了众人之后,七姑娘叫鹦鹉在连接处等着,确保没人能过来以后,才又出声询问道:“方才在菊园里的时候,我见你同那位秦家小姐玩了很久,以姐姐之见,这位秦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究竟可不可信?” 第57章 花梨鹰私下求团扇,七姑娘想出破局法 花梨鹰早就对京中的流言有所耳闻,见她提问,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索性直接回道:“这位秦小姐,我是信她的。” 七姑娘诧异不解,这时花梨鹰又解释道:“方才在菊园中,我同她玩了许久的牌。在玩牌时我曾特意观察了她几眼。她的记性很好,心算能力也是一流,哪怕什么都不懂就能靠着旁人的表情推测出游戏的规则。这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始终规规矩矩的,没有靠着自己的优势在游戏中投机取巧。” 花梨鹰举得这个例子不太能说服付迎禧。七姑娘又说道:“游戏而已,赢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许方才她是装的,想要博取你们的信任呢?” 花梨鹰沉思片刻,答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相信她。依据我识人的经验经验来说,人都是极难掩饰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位秦家小姐如果擅长说谎,那么这个习惯就会被她无意识的带到日常的生活里来。方才我与她玩了许久的牌,用饭时又与她闲聊了许多事情,这位秦姑娘始终不曾说过半句似是而非的话。所以我信她。” 既然花梨鹰都这般说了,这边的七姑娘决定姑且信他几分。 将花梨鹰送出八角亭后,七姑娘又开始发愁,她在想:“若是秦小姐确实无辜的话,那么这事就完全是秦家老爷一手策划。对付秦家老爷倒是容易,只是这秦小姐与大姐姐正在交好,若是还用之前的那种手段,岂不是会给她惹麻烦?” 就在七姑娘苦苦思索之时,走出凉亭的花梨鹰又转头朝五姑娘付迎鹿那边走去。 抱石轩内,五姑娘正坐在一旁同她的新朋友饮茶。花梨鹰缓步走近,还未到身边,就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结义’和‘金兰’之类的话语。等到她走到面前以后,这群姑娘们又赶紧起身,给她让出了最里面的位置。 花梨鹰笑着告罪一声,将几人围在正中间的五姑娘叫了出去。 五姑娘生性胆小,平日里也没同花梨鹰私下说过话。见她突然来叫自己,付迎鹿整个人惴惴不安的,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她还在猜测,这时,花梨鹰终于开口道:“我受人之托,要替一个人传达一句话,他叫问你:赔我的帕子何时能做好?” 五姑娘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瞧见花梨鹰护腕上的银色后才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掏出一个随身的荷包,解开递给她,说道:“已,已经做好了,就在这个里面。” 五姑娘想要将荷包递给花梨鹰,对面的花梨鹰却不去接,反倒说着:“帕子荷包这种东西,作为旁人我不方便插手。你把这荷包给那个缠着你抱的小丫头吧,她是那家伙的表妹,待会儿回去正好能捎给他。” 听到她这个安排,五姑娘突然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忍不住疑问道:“你是说,叫霍斐然的未婚妻帮我转交?” 一听这话,花梨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五姑娘也觉得很是滑稽,小声笑了两声,又忍不住追问道:“所以,这小姑娘真的是霍公子的未婚妻吗?” 花梨鹰又忍不住笑道:“按理来说,是的。这小丫头是第一位伯府夫人的娘家侄女,在伯夫人和离之前,伯府与她娘家曾订过婚约,约定着伯府世子定娶她娘家长女为妻。可偏偏的,伯夫人一无所出,她娘家倒是子嗣兴盛,但这十几年里生的都是儿子,直到这个小丫头的出生,才叫他家有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的这个婚约虽然还在,但大家伙儿的只拿它当个玩笑取乐,毕竟这伯府世子是当今的伯夫人所生,这小丫头又和世子差着好几岁呢,要是强行履行的这个约定,反倒让两家都不乐意。” 听花梨鹰讲完了这其中详情,五姑娘才又准备返回轩中。没等她告辞呢,花梨鹰又凑近了一些,小声开口道:“我听你四姐姐说,你很擅长刺绣一道?” 五姑娘最怕别人夸赞,忙摆手道:“只是熟练一些,称不得是擅长。” 花梨鹰看穿了她的矜持,说道:“咱们自家姐妹,你就不要谦虚了。说正事的,我有事求你,既然你擅长这个,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前帮我做一柄成亲用的团扇?” 五姑娘惊讶不已,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走?不对,你要成亲了?什么时候定的亲?” 花梨鹰见她这般激动,伸手将她按在美人靠前坐下,又爱在他旁边坐下,解释道:“我没定亲,只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要提前做一柄备用。” “这还能备用?” 五姑娘没敢问出声,这时,花梨鹰又继续说道:“我的父母都在西北戍边,我是作为人质被皇家强行留在京城中的。如今我年岁大了,父母打算在边境替我寻个夫家,所以就特意上书请求圣上,恳请他同意我回西面。我原以为这事是不能成的,可不知是谁说动了陛下,竟然真的同意放我离开。”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启程离开了,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西北边上环境恶劣,所有仪式都得一切从简。我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却想要一柄正经的遮羞扇,毕竟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也想要圆满一些。“ 五姑娘当即应了下来,甚至还特意问了一些花梨鹰的喜好,又起身主动和她抱了一下。 花梨鹰被五姑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了一下,知到她离开以后,也没想明白这一抱的意义在哪儿? 那头的七姑娘没想出法子,只得先回去看自家的姐姐们在干什么。她走到轩内喝茶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在感叹着:“若是现在能有一座香案在前,我可真想拉着付姑娘义结金兰。” 听到这儿,七姑娘付迎禧突然灵光一现,她静悄悄的又退了出去,等到离开了抱石轩后又忍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朝着菊园里的大姑娘那边奔去。 大姑娘的四周总是围着许多旁人,叫七姑娘找不到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送客的环节,七姑娘终于凑了过去,小声对她说道:“大姐姐,我想到法子了!” 大姑娘闻言也是心头一喜,但她还记着正事,一直忙着送客的事情,直到送走了客人之后才有机会听七姑娘说。 七姑娘粘着大姑娘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原本要上后面那辆的四姑娘觉得她俩鬼鬼祟祟,又不请自来的也挤进去前面那辆。 马车内,正要开口的七姑娘被突然冒出的四姑娘吓一大跳。这副神情落在四姑娘的眼里,倒真成了她俩私下密谋的把柄。 四姑娘刚要作妖,大姑娘就紧急主持公道,她说道:“这件事你四姐姐也操心不少,不用背着她说。” 七姑娘终于开口,说起了应对流言的法子。 她说:“男女之间最是容易生流言,只要人们想听,这流言就消不下去,除非这故事中的两人没有结亲的可能?” 大姑娘和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猜不到七姑娘下面的话。 七姑娘继续说道:“就譬如我和三哥哥,又或是大姐姐或者四姐姐和三哥哥,就不会有人传这种消息了。” 大姑娘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 第58章 秦付两家结交姐妹,平江侯府即将登门 大姑娘和四姑娘在一旁打着哑谜,只有一旁的四姑娘听不懂。她立刻就暴躁了,掐着七姑娘的胳膊摇晃道:“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不要让我猜!” 七姑娘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得求饶着说出了她的方法。 回了付家,三姐们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主院,将他们三人协商出的计划告知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听完颇为惊讶,问道:“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认了这位秦小姐做自家姊妹?” 见大夫人这般语气,原本还信心十足的大姑娘一下子又没了底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母亲,这法子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大夫人说着,“只是这法子太过考验人品,一个不察就会后患无穷。” 七姑娘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担忧,她抢先说道:“大伯母是怕那秦家会趁机赖上,打着我们家的名义四处牟利对吗?” 大夫人点点头。 这时,七姑娘又补充道:“这也好办。明面上,只是我们姐妹与那秦小姐性情相合,所以才告了父母结了金兰。三哥哥认她做妹妹只是顺带的,秦家也算不上是正经亲戚,只当个交好的人家走动就行。” 七姑娘这话有些想当然了,但难得他们自己劳心劳力,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大夫人犹豫半晌,最终决定道,“先按你们的法子来,若是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会替你们收拾。” 得到大夫人的准许后,三姐妹当即就乐出声来。大夫人见她们这般兴奋,立马趁热打铁的叫她们下去准备。三个人手挽着手告退,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大夫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询问一旁负责接引的丫鬟,“五姑娘和六姑娘去哪儿了?” 险些被人遗忘的五六两位姑娘在马车睡的正香,她们两个头一回这般劳心劳力,又忙活了一整天,上马车没多久就头靠着头一齐睡了过去。一直睡到马车进了家门后,这俩人还抱在一起不愿动弹,死活都叫不醒。 家中的下人拿她们没法,只得将马车停在院内,点了伺候的人在旁边守着,又派了腿脚利索的小丫鬟去向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闻言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叫马车停在主院外头,我去叫她们起来。” 被大夫人艰难叫醒的两位姑娘还在发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不注意就又睡了过去。 大夫人拿她们无法,只得吩咐道,“青儿和文竹留下伺候小姐们在这儿睡下,其他人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仆人们纷纷行礼退下,按照安排各行其是,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五六两位进去没多久就又睡下了,她们睡的极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被饿醒。 睡了七八个时辰的姑娘们饿的头晕眼花,一起床就到处搜寻,抓着隔夜的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大夫人恰好这时带人进来,一进门就说道:“我估摸着你俩也该醒了,正好带了早饭过来。” 听见早饭二字,两位姑娘忍不住眼睛放光,来不及梳头,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坐在桌前准备用饭。 大夫人怜惜她们昨日劳累,也没苛责她们,反倒还在一旁替她们盛粥布菜,时不时的,还叮嘱几句‘慢些吃,小心呛着。’ 两位姑娘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用完早饭,早饭结束,这二人等院中的丫鬟送来衣衫,才终于醒了癔症开始梳洗。 两姊妹换好衣衫,不约而同的询问着自家的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拿这般正式的衣衫?” 锦儿和玉树答不上来,只说是大夫人吩咐的,叫二位小姐穿戴隆重些。 五姑娘还要追问,这时大夫人又走了进来,叫丫鬟们都退出去后才说道:“你大姐姐今天要认秦家小姐做妹妹,作为一家人,你们也必须出席,自然要穿隆重些。” 六姑娘闻言眼中闪烁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五姑娘还在疑惑,追问道:“为什么要认她做姐妹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知道这个女儿除了吃食刺绣一道,别的方面向来不开窍,索性就坐下来细细的同他说了一番内里的详情。 听完了这一通讲述,五姑娘付迎鹿这才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只要和咱家和秦家人了姐妹,那三哥哥就也算是她的兄长,流言一说自然不攻自破。” 大夫人点点头,催促道:“快点收拾吧,别耽搁了正事。” 没多久,秦家老爷就带着秦臻小姐进了付家的门。因为秦小姐母亲早逝,带着她见礼的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大夫人见状又忍不住怜惜,又命人去了几块压脚的玉佩亲自为她系上,交代道:“这东西虽称不上名贵,但是家中儿女都是有的,你也不能缺。” 秦小姐闻言眼睛一热,忙低头将玉佩捏在手中翻看,假借着这个动作来阻止眼泪。 飘绿的玉石在她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了几圈,秦臻终于发现,这玉石上的花纹里刻了一个‘付’字。 这下子秦臻就知道了大夫人赠她玉佩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一份见面礼,也是给了她一份出门在外有人撑腰的底气。 大夫人见她又要哭,连忙招呼着家中的孩子们上前送见面礼。一群人你来我往的交换着礼物,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秦家人离府。 三公子付如鹤也是因着秦家要登门一事特意留在府中,待她们一走,付如鹤立即又凑上来,向大夫人请示道:“严兄弟也因着流言一事没人再找他抄经了。距离恩科还有半个多月,可否邀请他到我们府上住一段时日?” 大夫人闻言向付大郎递了个眼神,得到他的回复后又点头应允道:“你亲自去请吧,我叫人在你书房附近收拾出一个小院,这段时日你在府中多照看他一些。” 付如鹤闻言立即动身。 严知信原本死活不肯,可实在架不住付如鹤的劝说,再加上最近这段时日前来试探骚扰的人实在不胜其烦,严知信只好妥协,千恩万谢的随着他进了付府。 付如鹤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忧心的便只剩四姑娘付迎芙这边的了。 大夫人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了许多天,府上却一直没人登门,就在她快要忘却的时候,平江侯突然派人送了帖子,约定着三日后将要登门。 大夫人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心想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理了一番思路,又吩咐手下的丫鬟道:“去将四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丫鬟应了一声立马出发,没多久,这丫鬟又回来了,蹲在下方赔罪道:“奴婢无能,没能请来四姑娘。四姑娘方才同大姑娘、三公子一起出门了,说是要给花大帅一家送行。” 大夫人这才想起早上付如鹤过来说的事情,回过神来又摆摆手叫她起身,叮嘱着:“去四小姐院里留个口信,叫她回来了立马来这儿寻我。” 几位付家姑娘并着付三公子一直送到郊外的密林前才留步,花梨鹰她们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秋天里的风夹着一些枯黄的碎叶,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紧跟着飞驰的马蹄而去。 前来送行的几个都难受不已,不知道离别之后何时还能再聚。 待她们走远了,五姑娘付迎鹿终于忍不住,伤感道:’好不容易结交到新朋友,就又走了一个。“ 大姑娘刚要安慰,七姑娘突然提议道:“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吧,叫风筝多送她们一程。” 五姑娘连忙点头,没过多久,一只斑斓的游隼就从地上腾空而起,晃晃悠悠的,追着行人的方向飞去。 第59章 侯府二房试图结亲,付家小辈出街透气 回府路上,五姑娘还是没忍住问了七姑娘一句,“风筝上为何画了游隼不画苍鹰?” 七姑娘反问道:“游隼就是花梨鹰,若是放了苍鹰,又怎么能让她知道是我们在为她送别呢?” 五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礼,遂又低头陷入了分别的悲伤之中。 回到付家,四姑娘立刻就被大夫人叫到院儿里去了。大姑娘几个也想过去请安,这时,兰姑姑却说道:“大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四姑娘讲,几位小姐、少爷们奔波一趟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来。” 几个人听话的各自退下,只留下四姑娘随着兰姑姑走了。 听到大夫人单独叫自己,四姑娘隐约猜到,大概就是前几天母亲说过的关于平江侯府的事。 一进门,果不其然,大夫人直接将平江侯府的帖子递给她看。 四姑娘一见到那帖子,心里就莫名的感到厌烦。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情,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不答应的。且不说平江侯府诸多毛病,单看候夫人这个人,就是个精于算计、两面三刀的。你又是个口无遮拦的,若真叫你嫁过去,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头。” 四姑娘闻言稍稍安定,随后,又提问道:“可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平江侯府,进而再影响到爹爹的仕途?” 大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圣上对咱家及其防备,生怕我们家会与旁人结交,不和他家交好反倒是好事。再则说了,自去年上京开始,你爹爹就一直在坐冷板凳,一辈子平安已是不易,别的就别再奢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大夫人立马回神,道:“没什么,还是先操心眼下的事情吧,其他事,有空再与你说。” 当天夜里,四姑娘就因为贪凉起了烧。 平江侯夫人登门时正好碰上有郎中从府中出去,于是顺嘴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大夫人连忙将她们要邀请到里面上座,解释道:“是我们家的四丫头,看着挺大个人了,内里却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个。昨天晚上稍稍热了一些,她就贪凉开了窗,睡了一夜早上就有些发热。所以才请了大夫上门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妨碍夫人您过来说话。” 平江侯夫人闻言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旁的夫人一眼,那夫人装作无意的低头理了下袖子,掩住了眼中的神情。 听完了这遭前因,侯夫人又将身旁的妇人向大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二房的妯娌,娘家姓徐。” 大夫人知道这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徐夫人。 徐夫人同大夫人相互见了礼又坐下。这时,侯夫人上前凑近一些,开门见山道:“我家二房有一个云哥儿,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侯夫人的这个开头有些出乎大夫人的意料。她还在想这人是谁,这时,侯夫人又继续说道:“之前的花会上,我家弟妹见过你家那几位姑娘一面,只是这一面啊就叫她喜爱的不行,念念不忘了许多日,这才央求着我来向您问一句:可愿与我家二房结亲?” 大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心想着:“你家袭爵的长房我都尚且看不上呢,更何况还是个二房。” 见她不语,侯夫人心中有所不快,强行压住心中所想,又热情道:“常夫人怕是误会了,您家家风清贵,长房嫡女什么的,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我这弟妹想要求的,是你家的五姑娘。” “五姑娘?鹿儿?” 大夫人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侯夫人连忙点头,“正是你家二房的长女。” 大夫人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她思索着:“二房对二房,侯府旁支求娶商户嫡女,算起来还算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深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委婉拒绝道:“这孩子虽是再我府上长大的,但归根结底的,我却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没法替她做这个决定。不如这样,您二位且先耐心等一等,我先写信告知他的父母,等到二郎夫妇回来以后,再面对着面谈这件事,可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即便这二位再不乐意,也只能假笑着赞同了这个主意。 当天夜里,大夫人便同付侍郎说了这件事。付侍郎闻言也很诧异,思忖着说道:“平江侯府水深着呢,既然二弟她们还没回来,这便是个现成的借口,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忙完了这段时日后再说。” 付侍郎最近在忙的,便是恩科这件事了。 因着前段时间罚了一批人,礼部内能忙活事情的官员本就少了一半。而这回陛下又钦点了一批人负责监考,除却他们以外,这部门内能盖章签字、下达指令的实权官员就只剩下他一个。 付侍郎整日忙的见不到人,老太太和大夫人忧心他实在辛苦,遂指派道:“鹤儿带上你的姐姐妹妹,去给你大伯父送个午饭。” 付如鹤这段时日正被压在家中苦读,巴不得能有个出门的机会。听完这话,付如鹤当即领命,甚至还表态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用劳动其他人。” 老夫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感叹道::“你呀~就是不如你二哥贴心。你大伯母叫你带上姐妹,哪里是叫她们去送饭的。你只知道你在家憋得烦闷,怎么就不想想姐妹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付如鹤恍然大悟,当即保证道:“给大伯父送完午饭,我就带姐姐妹妹们出去玩,这回我绝对谨慎,绝不叫不相干的再冲撞到她们。” 大夫人掩唇一笑,说道:“不需要你多么谨慎。你大姐姐端庄持重、七妹妹又有功夫在身,其他几个也是不吃亏、不惹事的人。你只需当个带路的,好生将她们带出去再带回来就行了。” 付如鹤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付如鹤驱车带着几位姑娘们一起出门。因着没有其他家人,付如鹤特意叫秋实赶来一辆最大的马车,可以将姐姐妹妹们一车装下那种。 安排好车辆,付如鹤又点了几名家丁在两旁护卫,再加上随侍的丫鬟们,这辆原本不算起眼的马车两侧顿时就挤满了人。 甫一出发,路上的行人同时向两侧让开,不约而同的给他们让开了道。马车一路顺畅的到了礼部府衙,交接完饭食以后,又转了个弯往首饰行那边走。 首饰行内人流攒动,这条街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实际上,行内商铺还是以成衣鞋袜、布料锦帕这种为主,角落处再夹杂着几间破落的旧书铺,剩下最中间的那几户才是真正能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付如鹤带着秋实坐在前头,目标明确的朝着那几家赶着马车。路过一家书铺时,付如鹤听到有人在吵,于是将缰绳递给秋实,自己则换了个位置朝那边去看。 接过缰绳的秋实心无旁骛的继续驾车。既然付如鹤没喊停,秋实也只当他是在看热闹,半点也没有要减速的意图。 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车前进的也越来越艰难。就在它终于突破人群准备拐弯之时,车厢内的七姑娘突然喊了一声:“三哥哥,那是严公子,严公子跟人打起来了,三哥哥你快去帮忙。” 常年习武的七姑娘耳聪目明,顺着她的指引,付如鹤也看清了正在撕扯得二人。当即命秋实靠边停下,又叫家丁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围起来。快速得交代完这一通后,付如鹤终于跳下马车,一头冲进了人群里。 第60章 严知信因书陷纠缠,付如鹤无意遭陷害 人群中,严知信正被一位年轻公子拉扯着没法走脱。 严知信实在无法,只能再次强调,“这本书我实在喜爱,恕我无法割爱与您。” 那公子却不死心,依旧拉扯着他的衣袖,高声道:“十倍!我愿出十倍的价格,只要你愿意让给我,价格任你开。” 严知信简直和他说不通,再次重复了之前那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付如鹤就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夏逊,你要做什么!” 付如鹤的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过去。 趁着夏逊还没反应过来,付如鹤立马上前两步插进二人中间,将严知信遮挡住以后才又继续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逊只是想高价买走严知信手上的孤本而已,他见付如鹤这般高声,顿时也觉得丢了脸面,也高声回道,“我不过是想买这位公子手上的书而已,你瞎叫嚷什么?” 付如鹤闻言回头询问了一句,在等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放低了声音坚持道:“严公子既然不愿,你又何必这般纠缠,需知‘君子不夺人之好’,夏二公子这般逼迫就有些难看了。” 夏逊只是想求一本应此的书籍而已,平白无故的被人连番拒绝不说,还被这突然冒出的付如鹤这样批评,顿时就有些下不来台。 他素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又加之年少成名,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夏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了又白的转换了几次,最后咬着牙反驳道:“既见心喜,不去极力争取,反倒轻易退缩,这便是君子之道吗?更何况,我争不争取,对面的公子又肯不肯割爱,这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付三公子,你又为何在这儿不请自来,指手画脚?” 夏逊的语气越来越尖锐,看这样子,是已经对付如鹤生气了。 付如鹤被他问的下不来台,刚要出声,严知信又拉了他一下,主动站到他身前说道:“这位公子,您既然也爱这本书,我们便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这本书我寻觅许久,今日终于得愿自然要先睹为快,夏公子若不嫌弃,请容我先翻阅数日,待我誊抄完毕以后再将这本书借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夏逊自然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两个人面对面的交换了身份住址后才分开,在经过付如鹤时,夏逊冷哼了一声,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多管闲事。” 付如鹤不欲与之纠缠,当做没看见一样低头拉着严知信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在越过人群之时,一旁的马车上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线,随后又被一只手粗暴的拉下了。 经过这一遭的热闹,付如鹤也不放心让严知信单独行走,索性拉着他一同坐在马车前头,又命令秋实继续驱车往首饰行走。 严知信知晓后面坐的是他家女眷,极力推辞着不肯上车。他正坚持着,这时,七姑娘突然从车帘中冲了出来,因为冲的太快还险些跪倒。 付如鹤要去拉她,七姑娘却连连摆手,交代正事道:“严公子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您就安心坐下吧。” 严知信这才终于上了马车。 说完这一通,七姑娘又连忙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严知信立马转头避嫌,眼不能见,耳朵反倒更加灵敏了。他听见那位七姑娘隐约说了一句“大姐姐你手劲儿太大了,差点就把我推的摔倒了……” 到了金银楼那边,秋实找了个空地将马车停下。 严知信立马告辞,揣着书打算徒步回去,付如鹤早就猜到他的举动,拦在前头不让他过。还卖惨道:“我有一个姐姐四个妹妹,负责看护的,却只有我一人。严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顾前不顾后吗?” 严知信无法,只得同意了付如鹤的央求,随着他进了金银楼。 金银楼里人来人往,为了清静些,几位姑娘到二楼要了个包房。 付如鹤叮嘱秋实带着护卫在门外守好,自己则溜到楼下去淘换小首饰。 严知信对他这个举动万分好奇,凑上去询问道:“这底下的都是些廉价的小物件,鹤弟若是要买首饰,怎么不同小姐们一起去楼上。” 付如鹤头也不抬,回应道:“这你就不懂了。楼上都是些精巧细致的东西,只要有钱哪里都没得。这些就不一样了,虽然粗糙但胜在有灵气,比楼上的那些要有意思多了。” 严知信搞不明白他口中的“有灵气”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的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付如鹤埋头在那淘换了半天,没多久就举着一个鸡血藤的手镯给严知信看。谁知身后早就没了人,方才还在他旁边的严知信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远处去看簪子了。 付如鹤将看中的一堆物件拢在手中,又凑到严知信那边去看他在干什么。 那头的严知信正直勾勾的盯着一枚鲜艳的珊瑚簪子,目光灼灼的,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探。 付如鹤越过他的胳膊将珊瑚簪子拿了起来,举到他面前递给他,“你喜欢这个?” 严知信被突然冒出来的付如鹤吓了一大跳,立马摇头随即又点头,有些可惜的说:“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把这书卖给那位夏公子了。” 付如鹤可不乐意听,忙打断道:“卖给他干嘛,怪烦人的,你卖给他还不如卖给我。不对,你想要我帮你买就好了,干嘛要卖书呢。” 严知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他这般神态,付如鹤突然福至心灵,揶揄着“哦~”了一声,还故意拉了个长音。直到把人臊的不行了,才又贴过去小声询问:“严兄是想成亲了吧?不知是哪位小姐入了你的法眼?” 这一句,直叫严知信耳朵根都红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从脸蛋到后颈,热度能似乎能穿透皮肤扑到对面的人身上。 付如鹤逗了他一下就适可而止,意味深长的朝着他投去一抹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原先的方向走。 严知信依旧通红不已,虽未言语,但紧攥着簪子的手却暴露出他紧张的情绪。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后又反应过来,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又将这簪子放回了原处。 付如鹤且走且退,突然又出声叫了他一声,示意自己一切尽收眼底。 严知信方才消下去一些的红晕又再度爬上脸颊,他自欺欺人的将目光移走,随后又恼羞成怒的准备出声。 就在他俩眉眼官司不停的时候,人群中,一道袅娜的身形慢悠悠的晃到付如鹤的附近。 付如鹤正忙着打趣严知信呢,一边眨着眼,一边退着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什么人。 严知信正要出声回击,这时,付如鹤身后的姑娘突然脚下绊了一跤,随后不受控制的推翻了她身旁的那位黄衫小姐。 那位黄衫小姐身形娇弱,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当即晃晃悠悠的要往付如鹤怀里栽。 严知信见状急忙将口中呵斥的话转为提醒之语,他大叫着:“三弟小心!” 付如鹤闻言立马回头,没等他看清来人,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大跳步的往后面退出老远。 黄衫小姐原本是要倒到付如鹤身上的,因为他往后撤,这小姐没了铺垫,立即就要往地面上栽。 金银楼的地面光滑无比,虽然平整,但若是这般直接栽倒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付如鹤又犹豫着想要伸手去接,还没等他动作,头顶上已经观察许久的七姑娘突然出声喊道:“三哥哥不要动!” 第61章 七姑娘凌空救人,严知信遗落书卷 付如鹤下意识止住了想要伸手的动作。 一旁围观的人也被她这一嗓子吸引的看了过去,正好给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 刚刚喊话的七姑娘在众人的眼光中飞身而下。她的右手挽着一团红绸,另一只手则抓着二楼护栏上的绸缎,如同荡秋千一般将自己送到了大伙儿的头顶。 有反应快的已经惊呼出声,反应慢的那些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那黄衫小姐即将倒地之时,一条绸缎从天而降,如同水蛇一般缠上她的腰间,随后顺势向上一提又将她拉了起来。 待他站定以后,那红绸又从头顶飘落,如同一段轻柔的梦境,将她周遭的几个全都拢入其中。 黄衫姑娘将头顶的红绸拨开,下一刻,就看见一抹绯色从天而落,如同飞鸿一般,轻巧的落在她面前。 七姑娘将她身上的红绸除去,见她还在发愣,又伸手晃了几下,询问道:“你没事吧?” 黄衫姑娘在这一刻陡然惊醒,眼神慌乱了片刻又迅速恢复,柔声说了句“我无事”便要下拜道谢。 七姑娘哪里能让她真的拜谢,忙又拉住她的手止住动作。 刚触碰到她的手,那黄衫小姐就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立即抽开。 七姑娘以为她是不喜欢与人碰触,也没往心里去。紧接着又掏出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手。 那姑娘迟疑着接过手帕,就在七姑娘以为终于有所缓和,打算顺势邀请她一起去楼上小坐时,那黄衫姑娘却又突然脸色一边,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的又跑远了。 七姑娘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只当是这姑娘险些丢丑,此时正抹不开面子躲出去平复心情,因此也没多往心里去。 见她二人交谈完毕,付如鹤终于又凑过来说了句“七妹妹真是一鸣惊人!只是太惹眼了,不知道......\"他还没说完,七姑娘突然推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言语后又示意他跟自己去楼上。 付如鹤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上去了。 一旁的严知信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着兄妹二人都往楼上走,自己也莫名其妙得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转身踏上楼梯以后,人群中,一张骄横的俏脸从远处的团扇后露了出来,轻佻的露出了一抹冷笑。 七姑娘将付如鹤带到楼上拐角处,没等他们进厢房,七姑娘就小声说着:”方才那姑娘是有人故意往你身上推的。动手的那人我也认识,正是荣安公主花会那天和四姐姐起了冲突的那位夏姑娘,也就是方才在大街上与你争执的那位夏逊夏公子的胞妹。“ 这一串介绍又长又复杂,付如鹤险些听懵了。 还是一旁的严知信反应更快,提问道:“也就是说,方才那事是那位夏姑娘在替兄长报复?三弟是我连累了。” 付如鹤抢着否认,七姑娘也应和道:“那位夏姑娘与我们姊妹素来不和,夏逊公子与二哥哥也是互相看不上,我们家与他家本就有旧怨,严公子这遭指不定还是受我们连累了,反倒是我们该向您道个歉。” 道歉的人和安慰的人突然又换了个个,付如鹤在旁边听的满心无奈,忙制止道:“进去再说吧,这外头人多眼杂,再叫人听见不好。” 几个人终于进了厢房中。一进门,四姑娘就缠住七姑娘叫她讲讲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几个姑娘也只多矜持了一会儿,没多久的都耐不住好奇一起凑了过去。 厢房内,突然出现在这一堆姑娘们面前的严知信有些紧张。 虽然他和付家的姑娘们早就见过,虽然他已经在付家借住了不少时日,虽然他能和七姑娘一片平和的交谈,但是,这般近距离的在一个房间内相处倒还是头一次。 严知信窘迫的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还是付如鹤发现了这点,将他拉到一旁窗前搭话道:“严兄不是得了一卷孤本吗?何不拿出来让我瞧瞧,我也看看这能让人追着要买的是什么好东西?” 严知信感怀于他的解围,顺势将袖中书拿了出来,说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本应此先生晚年所写的随笔而已。我素来便爱他的诗句,他所写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放过。今日也是有缘才能偶然发现,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付如鹤在书院里也读过应此的句子,点评道:“他的句子,也太过悲凉了些。” 不知何时已经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大姑娘付迎麒忍不住接话道:“虽然悲凉但却深刻,叫人回味无穷。应先生的词句好就好在这里。” 严知信闻言眼前一亮,一抬头,对上了大姑娘那双含水的秋波。 大姑娘惊慌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严知信的目光。 严知信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无礼,不出声的默默告罪了一番,又规规矩矩的转向了他处。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付如鹤一直不曾抬头,似乎没发现这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这本随笔。一边翻还一边点评道:“这老头句子写的这般悲凉,杂记倒还怪有趣。” 严知信与大姑娘相顾无言,看了一眼又立马避开,各自摩挲着手边的物件,生怕再次对上了眼。 好在付如鹤对他手中的随笔没有太多的兴趣,只翻了几页又立马合上,随后提议道:“马上就正午了楼下这会儿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严知信自然无不赞同,立马打头出了厢房。 他正心虚着,出门自然出的急,以至于上午刚买的书还被扔在里面没顾的上拿呢。 付如鹤眼尖的想要叫他,又被七姑娘拽了一下,用嘴角悄悄的往付迎麒那边努了努嘴,示意他朝那边去看。 付如鹤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过去,再回脸时与七姑娘对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七姑娘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信息接收正确,随后,又装做无事发生的模样紧跟着踏出了厢房门。 门外的丫鬟护卫们立马张望着准备跟着自家主人身后启程。就在人流交错之时,走在最前头的严知信借着拐弯的时机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待瞧见自己落下的那本书正被付大姑娘捏在手中时才又安心回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勾起了一抹微笑。 付如鹤将自家这一大群姑娘护送进马车,又低头朝秋实吩咐了一句,随后又亲自驾车准备出发。 坐在另外一侧的严知信从上车始就没再说过话,付如鹤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直勾勾的正盯着金银楼敞开的正门。 付如鹤问他是否还有事要办,严知信却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好奇秋实去干嘛了。” 付如鹤闻言一笑,又催促马儿跑快了一些,解释道:“我叫他去取花样册子了,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她们也没看尽兴,不如叫秋实吧册子先取回去,等到回家了再让她们慢慢挑选。” 严知信从来不知大户人家还有这种操作,一时间心中纳罕不已,面上却还掩饰着,没再问出多余的问题。 等到终于回家以后,七姑娘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色。付如鹤隔着老远向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包在身上,叫她坐等消息。” 七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又追赶着姐姐们回后院。 打了包票的付如鹤也没心思再回房,转头到了付侍郎的书房,又吩咐小厮到门外候着,说道:“你去外面等着,等大老爷回府以后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 第62章 付如鹤透露消息,付侍郎意欲许亲 刚刚下职的付侍郎被小厮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慌得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往书房里冲。 正在书房等的百无聊赖的付如鹤被这激冲进门的付侍郎吓了一大跳。还未回魂,就被付侍郎又抓起来,追问着:“出了什么事了?你快说!” 原本就没回过神来的付如鹤又被这一通吼的头脑发懵,他看了眼在门口哆嗦的小厮,又看了眼急的发红的付侍郎,选择先行安抚道:“无事!无事!是小厮传错了意思,大伯你别急。” 得到这个回答,付侍郎还不相信,依旧揪着付如鹤的衣服没敢撒手,疑问道:“真的?你不是诓我的吧?” 付如鹤连连保证,就差伸出指头指天发誓了。 付侍郎这才放下心来,待他重新站定以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经变凉的汗水黏腻一片,将硬挺的官服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付侍郎有些不舒服的扯了几下,神情不大愉悦的问着:“闹的这么大动静儿,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付如鹤趁机叫门外的小厮赶紧退下,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大姐姐,所以我才特意提前跟您透露一声。” 闻言,付侍郎原本要脱外袍的动作又停下了。 付如鹤狗腿的上前主动伺候着他把外袍脱下,又拿了一条布巾递过去叫他擦汗。 付侍郎迷迷瞪瞪的在他的安排下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立即回过神来,抓住付如鹤的手腕追问,“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别在这儿给我兜圈子。” 付如鹤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鬼鬼祟祟的探着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无人后又关上了门。 付侍郎又要皱眉,这时,付如鹤终于又返回到他面前,说道:“咱们府上的严公子,怕是有心上人了。” 付侍郎终究是没忍住,出言道:“他有心上人你也管,你是不是闲的。等等?”付侍郎评了一句,又立马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事情关乎你大姐姐,难道?” 付如鹤点头肯定,“是的!严公子看上我大姐姐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付如鹤这一声嚎的又急又响,直吓得付侍郎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好在外面的人都被付如鹤提前遣散了,付侍郎虚惊一场,回过神来才又松开了些,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付如鹤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甚至还举了几个之前观察到的事情为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 付侍郎闻言沉思片刻,突然又出声问道:“严公子此人你觉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大姐姐?” 付如鹤当时就想回答了。可没等他出声,就又被付侍郎撵了出去,还被恐吓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哪漏了两句,我就亲自写信叫你爹回来罚你。” 原本还想做些小动作的付如鹤顿时心有戚戚,连声保证自己绝不外泄,又趁机赶紧溜了。 到了夜里,付侍郎和大夫人商量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大夫人又去大椿院里待了许久,甚至小姐少爷们前来请安也没放她们进。 付如鹤和七姑娘心中有数,其他的几个倒是不明所以。她们好不容易来了,又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就扎了个堆儿,挑了个最近的住处进去一起用早饭。 大姑娘的院落就是离大椿院最近的。 一行人吃完饭后就散在大姑娘的院子里躲懒,付迎麒也喜欢她们都来的那股热闹气息,不停的忙活着招待她们。 眼看六姑娘又要睡过去,七姑娘突然绕到旁边拍了她一下,将他惊醒后又指着面前的书案问道:“这是不是昨天严公子买的那本书?” 七姑娘的话没遮没拦,一下子就把大姑娘臊的没处去躲。 其他几个也闻声凑了过来,有用眼神询问的,也有抬手去确认的,还有没听清楚的,一个劲儿的在旁边问。 大姑娘整个人都要红透了,这时,一直在犯迷糊的六姑娘突然问了一句,“昨天发生了什么,严公子怎么了?” 六姑娘这一问,又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拉到了她那边。 话题一下子又转向了昨天的事情。一开始还在说着书铺和金银楼的事,说着说着,就又转移到夏蕙兰和自家的恩怨上。 说到这儿,四姑娘突然冷哼,放话道:“还是三哥哥脾气好,要是叫我碰上了,保准叫那夏蕙兰好看。” 原本还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付如鹤立马跳下凳子,警告道:“你别乱来啊!马上就要恩科了,咱们家躲着还来不及呢,你可千万不能惹事。” 四姑娘立马答应了不惹事生非的要求,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找机会报复。 太平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科考的前夜。 就在几天之前,付侍郎已经私下确认过严知信的心意,并许诺无论此次是否高中,都会将大姑娘许配给他。 严知信自然喜出望外,虽然激动,但还留存着一丝理智,说道:“麒姑娘乃我心中所爱,若无功名,岂敢委屈她这般下嫁受苦?” 付侍郎以为他要拒绝,这时,严知信又说道:“若我此次未能高中,还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得中之时我再来登门求取。与此同时,也请不要将这个消息外露,若在此期间麒姑娘心有他属,也请您不要阻拦,一切以她的心意为上。”说到这儿,严知信又话锋一转,自信道:“磨砺十年只为一剑,我信自己能一举得中,届时再带上功名利禄前来向府上求亲。” “好好好!” “好什么?” 一同围在屋内听付如鹤传话的姑娘们忍不住追问。 付如鹤摊开双手,无奈道:“大伯父说了三个好就结束了,我哪儿知道好什么?” 旁听的几个姑娘顿时对他非常失望,又撺掇着,“你再去打听打听,大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她们刚要起哄,就被突然进门的大夫人按住了,“还打听什么,等到考完了恩科再放了榜,一切不就有答案了嘛!” 几个小的还要闹,大夫人却嫌他们烦,摆了摆手全都轰了出去。 将她们撵走之后,大夫人又叫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抬脚步入内间,将羞的不敢露面的大姑娘拉了出来。 大姑娘依旧捂着半张脸不敢抬眼。大夫人伸手探了探她通红的耳垂,戏谑道:“瞧你这副模样,喜色都从脸上透出来了。” 大姑娘闻言又红了一个度。 眼见她的脸都要埋进桌布里了,大夫人这才终于放过,拉开她的手说道:“婚姻大事,人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好事,不需要害臊。” 大姑娘这才放手将脸露了出来,只是依旧羞涩着,压根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大夫人知道她还害臊呢,也没逗她,只是问了她一句,“你父亲想将你许给严公子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严公子品行如何我不想管,这事儿自有你父亲去看。为娘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意是怎样的,你是否中意那位严知信公子?” 大姑娘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都不肯开口。 大夫人知道自己是没法等到直接的回应,又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询问道:“严公子马上就要进考场,你要不要让你三弟弟捎件东西给他?” 大姑娘这会终于开了口,低声回了俩字,“要的。” 第63章 大姑娘赴道观求符,四姑娘怀目的出门 大夫人进而询问她要送什么东西,这一问,可就叫付迎麒犯了难。 还未定亲,衣服鞋袜这种贴身的物件又不能送,帕子玉佩又显轻浮,若是送文房四宝,又生怕像前面那次再惹出灾祸。 付迎麒思忖半晌,决定到观里去求个平安符送他。 大夫人对此没有意见,转头又安排付如鹤明日早些起来护送他去兰华观中上香。 翌日一早,付如鹤就驾着马车要送大姑娘出门。他们刚要走,就被四姑娘的丫鬟玳瑁追上,说是四姑娘也想过去,叫他们在门口等一等。 付如鹤原本并不想等,可他又怕四姑娘那不管不顾的刁蛮劲儿,只得向大姑娘征求意见。 大姑娘本就有些羞怯,此刻她巴不得能有人陪她走一遭。于是她欣然同意,只是吩咐石榴跟着玳瑁走一遭,提醒四姑娘不要误了时辰。 没过多久,四姑娘就带着丫鬟们又走了出来。 一上马车,付迎麒就发现她今日有些异常。装扮的格外素雅不说,就连衣裙也换成了一身轻便的。 大姑娘好奇不已,询问道:“你这副打扮是打算要干什么去?” 四姑娘神秘一笑,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夏蕙兰今天也要往兰华观里去。” 听她这话音,付迎麒知道她肯定要去惹祸,于是提前警醒道:“父亲最近忙的很,你可千万不要给他惹事。” 四姑娘答应的倒是很快,诚不诚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付迎麒一路思索着到了兰华观,刚一下车,就与同时到达的夏蕙兰打了个照面。 这位夏蕙兰小姐依旧是一副娇蛮姿态,冷哼了一声又抬着下巴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付迎麒这边讨了个没趣,虽然有些尴尬,但她更防备着身后的四姑娘会暴起闯祸。 可出乎意料的是,付四姑娘被人这般冷待竟然破天荒的十分冷静,她仿佛没看见对面的无礼,表情淡漠的,就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付迎麒心里泛起嘀咕,但无论如何,没起争执就是好事。 付大姑娘又将心思转了回去,提醒着丫鬟们看好身后,才又迈步朝道观里走。 一进门,就有脸熟的小道童‘蹭蹭蹭’的跑过来,看了一眼确定后,又‘蹭蹭蹭’的往里跑。 付迎麒以为是小童见到熟人兴奋,也没多想,转头吩咐小丫鬟去车上取些随行的点心过来,准备一会儿再碰着了送给那小童。 那小童却一直没露面。直到付迎麒上完了香,打算去向老道长求一个平安符时,这小童才又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的凑了过来。 付迎麒被他的举动弄的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小童诚实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天你头上的东西掉了,严哥哥捡到了。他叫我把它藏到果子里面还给你,说是不能叫别人发现。” 付迎麒这才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度起了波澜。这波澜越涌越盛,直慌的她心痒。 此刻的她已经无法招架住内心的汹涌,慌乱无措的打算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情绪。她回头看了两眼左边的石榴,又扭头瞧了瞧右边的葡萄。葡萄和她对视一眼会错了意,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在寻四姑娘?” 对!四姑娘! 这个念头一起,付迎麒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过去。于是她点点头,交代着葡萄赶紧去寻一寻,等自己这边求完了平安符后就去和她碰头。 葡萄领命而去。没走多远,就在庭院外的广场里鼎炉前看到了四姑娘。 四姑娘身边只带着丫鬟玳瑁,他们两个正拿着香在广场上拜天拜地。她的附近站着两拨人,其中的一拨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个人瞧着有些面善,只是却记不起他是谁家的人。另外一波倒是眼熟的很,正是在山门前碰见过的夏惠兰小姐以及她的仆人们。 瞧这阵仗,葡萄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家四姑娘要有麻烦,顿时就忍不住要往里面冲。可没等她靠近呢,这两拨人人中负责护卫的人就一起伸手拦住了她,还警告着:“贵客正在敬香,暂时不能过去。” “贵客?敬香?这难道说的是四小姐?” 葡萄不确定的又看了两眼正在下拜的四姑娘,有些迟疑的不敢开口。她又转头往外围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那公子身后竟然押着一个人。被压住的这个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低着头下跪着,仿佛是犯了什么事。 就在她思索间,面前的四姑娘已经三拜结束,伸手将香丢进了一旁的大鼎里。 见她结束了手中事,那位夏惠兰小姐抢先一步凑了过去。她虽然走得快些,但口舌却有些迟钝。一张嘴开开合合了许多下,脸都涨红了,也没见她说出半个字。 另一边的公子要晚一步赶来。他虽慢了一步,嘴巴却利索的很。等到付迎芙转过身来立马开口:“多谢付姑娘相助,今日若非有你出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了。大恩大德赵某感怀于心,待我回家禀明母亲,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赵燕居说完躬身一拜,付迎芙同时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赵公子客气了。家中人还在等我,请恕我先走一步。” 付迎芙说完就要走,这时,那位踌躇了半天的夏姑娘又红着一张脸插了进来,说了句“谢谢你。” 她说的声音有些小,付迎芙一时间有些没听清,又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夏蕙兰似乎勇气攒的更多了一些,放大了声音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这一声比之前的那下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付迎芙被她吼的耳朵嗡鸣了一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向来不对盘的对头竟然主动在自己面前道谢。 付迎芙心中起伏跌宕,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也回了一礼,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付迎芙一行人准备朝大殿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一直被拦着的葡萄终于冲出阻碍,凑到付迎芙的面前去打招呼。 见她露面,付迎芙知道是大姐姐来寻她了,于是问道:“大姐姐那边结束了吗?” 葡萄又往前迎了一些,回复道:“大小姐已经求完了签,现下正在让道长解签,并顺带着求一个能保佑严公子顺利高中的护身符呢。” “你们姑娘是这样说的?” 付迎芙对大姑娘这罕见的外露情绪表示震惊。 葡萄却摇头道:“您也知道我们姑娘的性子,她哪会说这种话。不过她虽然没说,我却能知道她的心意。前天晚上刚跟大夫人商议着要给严公子送一件能带到考场上的东西,今天一早就过来求平安符了,若不是给严公子的,又能是送给谁的?” 付迎芙被她这段机灵的话语逗得不由得一乐,打趣道:“竟敢背着主人在外面瞎说,小心大姐姐罚你!” 葡萄不为所俱,自信道:“大姑娘一向宽厚,心肠又软,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人?就算她真的生气了,也顶多不叫人近前伺候,叫我们自己出去反省。再者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道听途说胡乱编造的,若是因为’瞎说’这俩字罚我,那我可要不认了!” 葡萄的这通话吐得又快又利索,直叫四姑娘听的一乐。她笑了笑,又感叹道:“好丫头,要是大姐姐能有你一半的嘴皮利索,出门在外就不会吃亏了!” 葡萄笑吟吟的谢过四姑娘的夸奖,然后又退到后面小声询问着玳瑁“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第64章 夏蕙兰道观遇小偷,付迎芙出手救郎君 玳瑁给葡萄使了个眼色,示意晚点再跟她说。 待四姑娘进入大殿去寻大姑娘以后,玳瑁才将葡萄拉到角落,向她描述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四姑娘今日就是冲着夏蕙兰来的。 她知道这位夏小姐心高气傲,最爱在人群里出风头,可偏偏的见识又稍微短了一层。平日里大伙儿都忌惮着她与平江侯府的关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四姑娘打探到家中有兄弟下场恩科的姑娘们相约着今天会在兰华观里求签,于是她特意打扮一番,学着荣安公主的装扮穿了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名贵无比的一身准备给夏蕙兰下套。 待进了兰华观以后,四姑娘故意在夏蕙兰这群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找机会故意落了单。 果不其然,这位夏小姐瞧见四姑娘孤身一个,又穿的这么朴素,立马就入了套。当即就撺掇着其他的姑娘们要过来和四姑娘打招呼。 其他的姑娘们都是来为家中兄弟求情的。她们记挂着正事,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后就立马退走,并不想参与这两人之间的闲事。 尽管围观的人走了,夏蕙兰却依旧不死心。笑里藏刀的远远打了个招呼,又挤着人群要往付迎芙这边走。 她过来时正好经过一个路口,路口处人来人往的,有不少闲杂人等在一旁闲逛。 夏蕙兰下意识的往侧边让了一些,可好巧不巧的,正是因为她让了这一步反倒正好和一旁经过的男子撞上。那男子一身粗布短打,手脸都黑乎乎的,像是进来做工的苦力,不像是过来进香的香客。 夏蕙兰被他这一撞撞的火冒三丈,刚想要出声斥骂,那男子倒是有眼色的很,当即伏地道歉连声求饶。 附近来往的人都忍不住敲了过来,口中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夏蕙兰欺负了男子一样。 夏蕙兰被众人看的下不来台,嫌恶的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说了几句“小姐仁慈、菩萨心肠”后就往一旁跑开了。 没等他跑远,附近又冒出一个年轻公子突然高声提醒道:“那是个贼!他偷了你的荷包,千万别放跑了!” 夏蕙兰闻言赶紧在腰间摩挲一番,果不其然,原本应该系在玉佩旁边的荷包真的不见了。 那小贼见有人堵住去路,又立马折返回来,朝着另一个拐角跑去。方才出言的那位公子早料到他会往这边跑,快步上前挡在前面不叫他通过。 小贼见去路又被堵,反应迅速的又转了个方向,径直的往四姑娘付迎芙那方向跑。此时的他和身后正在追赶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那公子疾走两步赶上了他,抓住他的手臂不叫他走。小贼用力的挣了几下,努力了半天也没挣脱。 公子身后的小厮也要追上来拿他,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身前。 这时,走投无路了的小贼突生恶心,从袖中掏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反手就要往公子的手臂上扎。 这公子离的很近,又不曾防备他会动凶器,在这般突然的变故下竟然没法躲开。 身后的小厮惊慌着乱叫,有哀求他不要动手的,也有报出来历试图叫他畏惧收手的。 然而此刻的小贼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手中的动作也未曾有半分停顿。 锋利的刀刃已经刺破袖袍,马上就要穿入骨肉。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旁的四姑娘瞅准时机突然出手,只是一脚,就将准备行凶的小贼踢翻了出去。 晚一步赶来的小厮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压在地上,又各自抽着腰带将小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公子惊魂甫定,转过头来露出来正脸。 付迎芙顺势看去,认出他是荣安公主家的赵燕居。 付迎芙想起之前在荒园中闯的祸,低眉抬扇敛了神色不去看他,打算要混过去这一节。 赵燕居想要看清楚对面恩人的面貌,怎奈这恩人始终不抬扇看她。赵燕居又在一旁道谢了许久,可对面始终遮着面不肯应,又过了一会儿,恩人身旁的侍女突然上前一礼传话道:“我家小姐说: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还要忙着去进香,烦请公子让一让路。” 再到后面,就是葡萄看到的那副场景了。 葡萄听完顿时恍然,说道:“难怪方才你撑着伞,四小姐在伞下还要遮着扇子,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两个丫鬟正在角落处絮叨着,另一处,四姑娘付迎芙也迎到了大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刚求完平安符出来,不知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四姑娘担忧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怎的脸色这般难堪?” 大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摇摇头想说自己无事,可一转眼又按捺不住,担忧的倾诉着:“方才我去求了个签,是下下签。” 四姑娘也被她这话说的心中一惊,问道:“你问的是什么?” 大姑娘脸色红了一下又迅速变白,小声道:“问的是严公子和我……” 大姑娘没说我,四姑娘却明白她问的是姻缘。 “那你有没有找道长去解签?” 大姑娘又摇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没说清楚,神仙也没听清,才给了这个结果。所以我又试了一下,问我的姻缘最终如何,这回的结果倒是个好的,是上上签。所以……” “既然结果是好的,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付迎芙这般劝说着,“我们早些回去吧,莫叫三哥哥等到着急。” 在四姑娘的催促之下,付迎麒也不得不暂时将心思搁置,挽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走到门外,葡萄下意识的看了两位小姐一眼。 四姑娘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葡萄当即低头跟上,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等到四姑娘她们走到山门外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姑娘嫌这日头太晒,立马招呼着玳瑁撑伞挡上。付如鹤提前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问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大姑娘刚要答话,四姑娘却阻拦道:“去车上再说吧,这么热的天气,人都要晒化了。” 付如鹤只得听命引路。等到付家的马车启程以后,山门处,赵燕居才扶着门冲了出来。 眼瞧见马车已经走远,赵燕居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追,只得气喘吁吁的靠着门歇劲儿。 身后的书童只比他晚一步,一边喘,一边禀报着:“夏家小姐叫小的转告您一声,今日出手的是付家四姑娘。” “付四姑娘。” 赵燕居重复了一句,随后又抬着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待回家以后,大姑娘就央求付如鹤帮忙把平安符送给严知信。 严知信那边立马收下,转头又塞了个木雕锦盒过去,叫付如鹤帮忙转交。 付如鹤在这俩人有来有往的互赠中感受到一股爱情的甜蜜气息。他憋着乖蔫儿笑着,直把大姑娘羞的不敢见人。 待进了内室躲开其他人后,大姑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看见木盒内精心放置着的是一只精致的珊瑚簪。 大姑娘将这枚珊瑚簪子朝头上比划了两下,对面的铜镜照出了她头上的这一点猩红。随后,这红色越来越盛,不知何时竟蔓延到她的脸颊上。 光是照镜子就已经要羞煞人了。大姑娘慌忙将簪子取下胡乱塞入木盒内,随后,珍重的收进梳妆匣内。 小儿女的情事在夜风中酝酿,到了白日间就要迎接重要的事了。 第65章 付如鹤闲谈福王子嗣,夏公子随机抓人救命 严知信在付家人的护送下顺利进入贡院。这三日里他埋头苦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给自己奔个前途。 贡院外面,无需参加考试的人们也因为一则消息热闹的沸反盈天。 早早得到消息的付如鹤刚回到家就凑到大椿院里去寻姊妹们,一边厮混着消磨时间,一边闲不住得向她们透露了新的来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昨天夜里,从南边来的那位福王,他的小妾昨夜生了!你们猜她生了个什么?” 四姑娘不耐烦他总是过来,嘲讽道:“福王的小妾生男生女又与你何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付如鹤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争执。这时,大姑娘又坐了过来,解围道:“三弟弟在给我们说正事呢。福王的子嗣事关南郡,也关乎南边国境的安危。” 付如鹤当即又得意起来,主动说道:“我听人说,福王的小妾是昨天傍晚发动的。宫中的太医还没到呢,四五波刺客就抢着来了。福王带来的侍卫都是精锐,再加上陛下提前派了宫中的护卫应援,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其剿灭了。按理来说,应当是有惊无险的。可偏偏的,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丫鬟,在产房外大喊着‘王爷遇刺了!’屋内的产妇本就生的艰难,叫她这一刺激,顿时就卸了力气,惊惧之下产下一子,没过多久便身亡了。”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没事。只是在娘胎里闷的有些久,身体弱了一些,用药养养就能好……” 付如鹤还要跟姊妹们继续闲聊,这时,大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冲他喊道:“你大伯父快回来了,今日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付如鹤如临大敌,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起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我现在就去写!大伯母千万帮我瞒着,别说我出去过……” 待他跑远之后,大夫人才无奈的摇头道:“回家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松散成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付如鹤终于接到了一个噩耗。 付侍郎嫌他在家态度不端,十日的功课有九日都是应付过去的。不光如此,这些功课里还有不少都是大姑娘和六姑娘帮他做的。 付侍郎大为光火,震怒道:“不过月余的时间,你就荒废成这样,看来不把你送回书院是不行了!” 付如鹤连哭带求,却撼不动付侍郎的狠心肠。 付侍郎终于发话道:“等严公子考试结束后,和你大姐姐订完亲,你就给我滚回书院里去读书。” 付如鹤悲痛万分,悔恨的泪水哭皱了衣袖,却哭不软付侍郎的心。 付侍郎懒得看他做戏,一锤定音道:“我已经向松风书院去了信,这个月底就送你过去。” “不要哇!大伯父,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三日后,付如鹤早早的占据了一个醒目的位置准备接人。 他不耐烦在前头挤来挤去,打发秋实到前面候着,自己则靠在远处的马车上等待。 没多久,付如鹤就见秋实扛了个人朝外挤,于是立马跳下马车准备上前去搭把手。 付如鹤刚准备将他往车里送,秋实却阻止道:“公子,你别急着推,他可不是严公子。” 付如鹤闻言停下动作,转头又去瞧那人的脸。 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那人付如鹤也认识,正是一直和付家不对盘的夏逊夏公子。 付如鹤立马跳出老远,转头问秋实道:“你把他扛过来干什么!快拿走拿走。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吗?” 秋实累的浑身是汗,还来不及擦一把,就被自家公子这般指责。 秋实万般委屈,辩解道:“公子,我也不是自愿的啊!方才我在门口等严公子,严公子没等到,这位公子倒先出来了。他远远的就向我打招呼,我瞧着他眼熟,就上前去打招呼。谁知话还没开口,这位公子就突然两眼一翻,栽倒在我怀里。旁边的人都不认得他,他的家人也没来。我也是没得办法,才将他扛过来,过来向少爷您讨个主意。” 付如鹤这才听明白前因。他左手抱臂右手托腮,在旁边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决定道:“你去前头继续等严公子,我去找他的家人。” 秋实立马领命,又猫着身子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挤到最前面。 付如鹤交代着车夫好生照看着人,又挽起袖子,逆着人群朝外面挤出去。 像付如鹤这等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头一回给人当跑腿小厮,这一路直累的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他好心好意的帮人家传信,可夏家的门房竟然还不搭理,见他穿的朴素,还以为他是前来捣乱的,听也不听就将他哄了出去。 付如鹤正要和他争执,这时,夏家的侧门处突然驶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走到付如鹤的身前被迫停下,过了一会儿又探出一个头,正是夏蕙兰身边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记性极好,只是一眼就认出在前面挡路的人是付家三公子。 夏蕙兰对于有人拦路不让马车正常行驶的这一举动有些愤怒。又因为前几日刚在兰华观里所闻所见,她在听闻拦路的是付家人后,又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于是她压着情绪向身侧的丫鬟嘱咐道:“你去问问,付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那丫鬟掀开车帘再度露头,刚要开口,已经被怠慢的有些火气上头的付如鹤就转头朝他放话道:“你是夏家的人是吧?我告诉你,你家公子出了考场就晕过去了,现在正躺在我家马车上人事不知呢。话我已经带到了,在不派人请郎中过来,夏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行承担!” 听见他的言语中牵扯到夏逊,夏蕙兰也顾不得什么大妨不大妨的,连忙掀开门帘出声挽留。 “付三公子留步,方才你说的,我哥哥他怎么了?” 见她态度还算和善,付如鹤也渐渐放缓了语气,重复道:“你兄长方才晕过去了,不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也不敢轻易挪动,现下正叫车夫照看着呢。” 夏蕙兰闻言立马着急了起来,忙不迭的叫人去请大夫,随后又请求道:“可否劳烦公子带一带路?” 付如鹤欣然应允,然后又要求道:“我是外男,同乘一车不合礼数。你叫小厮牵一匹马来,我在前面给你指路。” 等到付如鹤带着夏家马车赶到之时,严知信已经被秋实接到了马车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整体上精神不错,甚至还有余力跪在一旁给夏逊把起了脉。 见他正在凝神,付如鹤也不敢出声。直到严知信松开了手后,付如鹤才凑过去询问道:“严兄竟然还会医术?夏逊他怎么样?” 严知信用衣袖沾了沾被日头晒出来的一头热汗,回应道:“略懂一些皮毛,会的不多。据我来看,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应当是劳累过度睡了过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一直在后面听着的夏蕙兰卸去了三分担忧,剩下的那七成,还是要等大夫再过来探一探脉象才能最终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夏家仆人终于带着郎中过来,简单的把脉过后下结论道:“是累到了,我给他开两副养气的补药,回去修养两日就好。” 随后又是将夏逊移到夏蕙兰的马车上,夏蕙兰又连番道谢,不提。 待了解完这遭事后,付如鹤终于能将严知信拉进马车内躲清静。等着严知信进了些饮食恢复了体力之后,付如鹤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姐夫考的如何?有信心否?” 第66章 严付两家定亲礼成,沈小阁老直白铺垫 原本想要正经答复的严知信被付如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夫臊得耳朵都能滴血。他心中窃喜,却又不敢应这一句,磨蹭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还,还不错,我自认为考的很好。” 付如鹤见自己这招确实有效,又忍不住逗弄几句,直到将严知信羞得不敢开口为止。 等到严知信身体修养好后,付侍郎就主动提出订亲的安排。 这时的严知信还有些犹豫,不确定道:“还未放榜,前途功名还未可知呢,伯父就这般放心将大小姐交给我吗?” 付侍郎笑道:“我们付家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身外之物。你是个有才气的,就算一朝不中,日后也定有飞黄腾达之日。更何况你信心这般的足,向来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我付家诗书传家,哪怕落魄之时也是看中人品第一。你性情这般的好,若是等放榜以后再谈这个,保不齐就要被谁家抢走喽。” 严知信知道付侍郎是在说笑,忙说着“哪里哪里”,然后就顺势答应了这个安排。 五日之后便是个黄道吉日。付侍郎早早的就叫付如鹤送了一位老仆去帮严知信操持。一是怜惜他尚无父母亲眷,派人过去教着他一些定亲的礼节。二也是为了叫人看着,一旦严知信那边无力支撑就立马提供一些人力物力上的支援。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严知信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既然要订亲,自然而然的就必须要置办礼物。于是他硬着心肠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玉环折价典当了出去,又托着人情变卖了不少书籍,再加上各路朋友提前送来的贺礼,这才七拼八凑的置办了一副像样的贽见礼。 九月初七,宜纳采、忌捕猎。 早早打发人和付家通了信后,严知信又特意请了兰华观附近口碑最好的媒人和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带着大雁等物一路热闹的到了付家门口。 付家下人也是一派喜庆,个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的迎接着严知信等人进了大门。 跨过大院又进了正堂,严知信虔诚行礼,又大声复述了一遍在门口求亲的说辞。 付侍郎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又如方才那般端坐着应了一字“允”。 严知信当场拜谢,又央求着媒人和邻居帮他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严付两家心意相通,付家上下也其乐融融。在这一派欢乐与热闹之中,严知信与付大姑娘付迎麒之间的婚事才算是真正定下。 相对于付家的家世,这副艰难拼凑出来的定亲礼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寒酸许多。可付家的当事人却感怀于他的真诚坦荡,他们知道这些这已经是严知信所能拿出的所有身家了。 亲事虽然定下了,可后续仪式所需的财物以及婚后的居所都还没有着落。于是严知信便央求着将婚期定在一年之后,等到明年的秋天,他一定能攒够银钱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付大小姐过门。 从纳采到亲迎,正儿八经的一套走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因此对于严知信的这个提议付侍郎欣然应允,甚至还隐晦的暗示着:“我付家也算小有家资,几位姑娘的嫁妆里也早早备了几套远处的院子。待你日后高中以后,不出两年定时要放出去做官的,若是此时在这京中置办房产也是迟早要荒废的。不如将银钱收存起来,等到外放以后再去当地置办房屋才更合算。” 严知信哪里不知这是付家体贴自己,在想方设法的为他减轻负担。 严知信再度拜谢,再次承诺着自己定当拼尽全力,不叫付迎麒在成亲之事上受半点委屈。 热闹了大半日,付家的定亲宴也慢慢散去了。 结束完仪式的严知信又将邻居们请到巷子里的小店中又摆了两桌,再三拜谢了前来相助的亲朋好友,三巡以后,才算是了了所有的正事。 严知信目送着客人们前后散了场,交割好银钱之后,他才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墙根往兰华观中走。 秋日里的湖面只剩下一堆残荷,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镀了一层金光。 严知信被这一层金光诱惑着走不动路,干脆在一旁寻了个大树,打算靠在上面好生欣赏一番。 他正看的入神,这时,一直细长的竹竿突然从斜角里伸了出来,打碎了这一片梦幻般的金黄。 严知信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再紧接着,枯荷从中又冲出一叶扁舟,在枝桠中左右乱撞了一番,终于被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不动了。 那持竿的仆从又用力敲了几下残荷,无奈的回头道:“公子,真的过不去了!” 听到话的公子闻声而起,也接过竹竿敲了几下,确认着确实没法行动之后才终于松口道:“那就不游湖了,晚声,咱们回吧。” “啊?可是公子,我们还没靠岸呢,要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白衣公子就突然凌空而起,修长的白靴在枯荷上虚点了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平稳的落了地。 晚声竟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公子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岸边的严知信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公子颇为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打算朝那边靠近。 他是原地不动了,对面的公子却又像发现了什么是的,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白衣公子走的极快,再加上他逆着光,严知信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等到他走到身前站定之时,严知信才认出来对面的这个白衣公子正是他曾见过两次的沈小阁老——沈白。 沈白的出现绝非偶然。 严知信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沈白和他互相见了礼,随后又无视湖面上自家仆从的呼喊,径直向严知信问道:“我送给公子的玉环,公子可还留着?” 严知信闻言当即慌了手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法给出个答案。 沈白见状突然轻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摊开,打开以后,里面躺着的正是前几日被严知信挡掉的玉环。 瞧见这副玉环,严知信有些微红了脸。他刚准备道歉一番,这时,沈白又抢先说道:“严公子喜事在身,钱不凑手典当旧物,自然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好奇的是,令堂所留给你的那枚乃是倾城之物,若是将其典当,别说是定亲礼礼,哪怕是大婚所需的物件都能凑齐。严公子既然这般上心,又为何只典当了我送你的这枚普通玉环呢?” 严知信被他问的有些难堪,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只得踌躇着将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知信思索片刻,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索性直接询问着他的目的。 沈白也乐的直爽,直接道:“严公子既然还留着那玉环,想必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你既不肯典当了他,说明你心中还抱着希望。严公子既然报以希望却迟迟不肯于生父相认,想来是过不了心中圣贤的那一关。既如此,不妨我来做这个恶人,幕后推你一把可好?” “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白笑而不语,又转身飞纵了几下,重新返回了孤舟之上。 严知信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恐慌,想要追上去问,偏偏又过不了这一片枯水与秋荷。 回到船上的沈白将竹竿插入水底,只是一掌就将船周的枯荷震断。重获自由的孤舟在残存的夕阳中渐行渐远,隐隐约约的,像是带走了某一处的希望。 第67章 严知信金榜题名,付迎麒因言吃心 付家大姑娘定亲那日恨不得请了半座城的朋友,因此在放榜当日,等着捉婿的富商们都知道了他名花有主,并没有凑过去试图纠缠。 严知信这头也乐得清静,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后排远远的朝里看。 巨大的纸张在晨曦中缓缓张开,还未贴牢,就有许多急性子的人要挤过去看。 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不得不取下佩刀挡在面前,虽是阻拦,但刀却未曾出鞘,就连口中呵斥的言语也带着几分温和。 “后退、后退!排好队伍,等榜单贴好以后再过来看!” 然儿这温和的语气却拦不住急切的心情,不少学子虽然被迫后退了两步,可没过多久就又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先后跳跃着,试图看清新出炉的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远处的严知信一直在原地未动,他虽然看着淡然,实际上,手心里的平安符都快要被捏碎了。 前面的人头攒动,更有甚者,竟然踩了凳子站了起来。站在远处的严知信被这群人挡的没法看见,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些去看,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秋实又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手舞足蹈的高喊着:“中了!中了!严公子第七名!” 严知信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一气又试了试额头的冷汗,带着开怀的笑意再度确认“真的吗?我真的中了?” “中了!中了!”秋实再三肯定,“您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就有人到您府上去传捷报了!” 付家这边,接到消息的一家人也不由得替严知信真心的欢喜了起来。几个小姐们都商量好的一般涌入大姑娘付迎麒所住的桃园里去贺喜,还有几个坏心眼的一个劲儿的叫她进士娘子来打趣。 付迎麒被她们臊得不行,急忙寻了个要去跟母亲谈事的由头溜了。 正走到一半,大夫人院里的侍女瞧见她提醒了一句,“夫人现在正在大椿院里和老夫人谈事呢,您可千万别寻错了方向。” 付迎麒闻言只得变道。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跟着的葡萄支开道:“你去将我新绣的那副花样拿过来,我待会儿要向母亲请教一番。” 其他的丫鬟们还要跟上,付迎麒又放话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过去。” 大椿院里,老夫人叫丫鬟们全都退下,只留下大夫人一个随她在床前的矮榻上交谈。 门外的丫鬟们全都被她支应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仆在院门处的耳房里看着来人。 大姑娘从这儿过时,那老仆正好转身去取里间烧热的滚水。待他忙完回身以后,脚步轻快的大姑娘已经走到了正屋的廊下。 想来热闹的廊下竟然空无一人,付迎麒吃不准里屋有没有人,于是挪步到窗台旁打算朝里听听动静。 里屋内,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谈论着大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你们挑的这位严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定亲那日我瞧了一眼,这人心明眼亮,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如今又中了进士,以后也是能为官做宰的人。盼儿跟着他,也算没辱没了她这个人。” 大夫人笑着应声,“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见她这般答话,知道她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于是说的更明白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选严知信好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出身贫寒,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即便他一路青云、官运亨通,但基于他的出身,少说也要苦熬上几年。盼儿不比芙儿她们,她只有先熬几年,经历过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才能不失本性、善始善终。” 付迎麒听到这儿就有些吃心了,心中隐约的有些不平。 这时大夫人又出声辩解着“不会的,盼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人品我信得过。”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信任最是靠不住,你信得过她的人品,我却担忧着日后的风险。” 大夫人不愿应和这话,又说了两句别的顺势岔开了这话。 窗外,听完了这段交谈的付迎麒伤心不已,她被老夫人的话说的心中苦涩,难受的,几乎要站不住。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一遍走,一边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比不过四妹妹她们?为什么我必须要苦熬几年?为什么说不相信我的品行?又为什么说信任我会有风险?” 付迎麒在心中疯狂的质问,待他回到桃园以后,这汹涌的质问已经要将她压垮在床上了。 此时的另外一边,好不容易送走了院外前来巴结送礼的那群人后,严知信的小院中又有一位熟人不请自来。 来的那人是严知信无法拒之门外的,正是前几日刚在湖边见过的沈白。 沈白带着一票侍从堵在门口。原本还不死心,想要继续纠缠的富商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将通道让了出来。 严知信被周遭的目光打量的站不住,见状只得主动开门,将门外这一行人包括他们手上那些有些夸张的礼物迎了进去。 沈白的侍从们将礼物放下又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就又齐刷刷亮了刀鞘,直到将周围的人都吓走了以后才又井然有序的将小院外围了起来。 严知信对他这番安排感到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白身旁的书童晚声也退了出去,并且亲自守在了院门外。 “白公子今日这遭意欲何为?” 见他发问,沈白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反问着严知信,“关于玉环这事,严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严知信眼中闪烁,扭头不去看他,装傻道:“什么玉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老神在在的在树下的石墩前坐下,笑道:“福王虽有一子,但身体孱弱,能不能活到南地还未可知呢?” 严知信低头不语。 沈白又接着说道:“福王病入膏肓,南地又蠢蠢欲动,如今的境遇下,陛下是万不可能再放福王南下了。只是这福王世子还在襁褓,无论是派哪位将军护送他回去都会有拥兵自重的风险。陛下为这事儿发愁了许久呢,好几次都感叹着:若是福王有一成年的子嗣就好了。” 沈白点到为止,见他始终不回应也不去恼,洒脱的笑了笑,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眼看着沈白就要踏出去,一直没出声的严知信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能跟我说说这玉环的来历吗?” 沈白回头,心里明白着严知信已经有所动摇。 于是他又将门前的木门合上,走到严知信的身旁说了几句“御赐之物、独一无二。” 严知信闻言有些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追问道:“你是因为这才认出来的吗?” 沈白点头,承认道:“当然不光我认得,福王也认得,就连陛下都能认出这是在福王离京之前的宫宴上,陛下赏赐给福王府上的舞姬——绿意的玉环。绿意一舞名动京城,陛下也曾对福王打趣道:如此尤物,何不收做如夫人?” 听完了这遭前因的严知信不由得鼻头打颤,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伤心。 严知信在一旁独自平度着情绪,等到他终于抬头以后,沈白又噙着笑意问道:“严公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接下来,严公子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沈白问道:“严公子可愿帮陛下解决南地的忧患?” 严知信眼中的光闪烁的更为厉害,等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道:“一切听从白阁老安排。” 第68章 严知信荣获榜眼之位,前三名披红打马游街 目的已经达到,沈白笑的越发真诚。只是他向来爱使坏,见严知信艰难取舍,还要忍不住上前扎心,“那付家大小姐,严兄待如何?” 严知信痛苦的闭上眼,语气沉重道:“是我欠她的,别让她知道真相。” 一大清早,付家人就齐刷刷围在花厅内准备迎接殿试的结果。 负责打听的人果然不负众望,待结果一出就传喜讯道:“大喜大喜!严公子殿试第一,得了榜眼之位!” 这个话传的让人有些疑惑,七姑娘抓住打听消息的人问道:“殿试第一合该是状元才对,怎么是榜眼?” 负责听消息的只是府上的一个小喽啰,他哪里能知道具体的详细内容。 七姑娘正拉扯着叫他回答,这时,提前下值得付侍郎出声解围道:“这事儿我知道,小七先放他下去。” 七姑娘听话的松了手,又转头看向付侍郎,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案。 付侍郎在上头小心坐下,说道:“严知信笔试应对很得圣心,圣上原本是要点他做状元的。可谁知这时却有人说:状元之位乃是天下学子高山仰止的存在,应当由文采过人、福寿双全之人来高坐此位。陛下一听,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以严知信父母尽去为由,点他做了榜眼。” 此话一出,整个花厅内都安静了。 还是性急的七姑娘抢先出了第一声,“岂有此理!科举大事,怎能这般儿戏?又不是嫁姑娘上头,做什么还要选全福之人做状元。” 七姑娘这话声儿可不小,吓得付侍郎赶紧呵斥,“住口!朝堂之事,岂容你随便议论。” 七姑娘被迫止了言语,只是胸中依旧憋着火,恨不得揍谁一通才好。 付家的其余几个又何尝不是带着火气,只是这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即便是再不满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屋子人沉默无言,还是大夫人出声打破了沉寂,“都别愣着了,该用饭用饭,该歇息歇息,堵在这儿又不能改变什么。”然后又转头吩咐着:“芙儿、萱儿,你们两个去厨房催催,你父亲下午还要去衙门呢,叫她们动作快点。鹿儿、小禧,你们俩护送大姐姐回去,路上看着点脚下。” 五七两个一听,就知道大夫人是要他们俩安慰安慰大姑娘的意思。 四位小姐分头领命,各自牵着手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待几个小的都走远之后,方才还一片镇定的大夫人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她是经过事的大人,考虑的层面自然要多许多。 大夫人在心头来回猜测了许多种方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严公子不会是挡了谁家的道吧?” 付侍郎摇摇头,又叹气道:“此次恩科,前两帮没均无世家子弟,他们没道理插手。不对!”付侍郎突然想到了别的可能,“虽然不能明着插手,但若是借着这个来试探陛下的心意,也不是全无可能。” “此话怎讲?” 付侍郎叫她坐进一些,又从上次圣上以恩科为圈套,严惩了一大半朝堂世家这件事开始向她讲述了近段时间朝堂上的风向。 听完了这遭前因后果,大夫人总结道:“所以说,他们上书去掉严知信的状元之位,只是为了试探他们这些世家老臣们在陛下面前还有多少话语权?” 付侍郎赞同的点头。 这一点头,大夫人就坐不住了,她拍案而起,摔着帕子大声道:“荒唐!简直荒唐!只为一己之私,就随意更改一位年轻学子的前程,他们简直糟践了肚子里的圣贤书!” 怕她气大伤身,付侍郎又赶忙上前安抚。 宫中的御宴直到下午才结束。 富有经验的京城百姓们早早的就在主干道上占据了视野开阔的好位置,机灵的小贩也趁机挑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兜售着自家的货品。 等着围观状元游街的百姓与来回兜售的小贩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着磕碰,他们吵着骂着,虽然热闹,但都没真的生气。毕竟这大喜的日子自当各退一步,吵吵嚷嚷的就揭过了。 付如鹤已经被强行塞回书院了,付侍郎又要忙着公事。 因为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可以排出去占位置,大夫人也懒得去街上人挤人,转头吩咐着二叔家的管事提前将姑娘们接到临街的那间成衣铺子里,叫姑娘们在楼上凭栏眺望。 这间成衣铺子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拐角处,站在二楼处远眺,隐约也能看清个大概。 大夫人的安排原本是极为妥当的。可她却没料到,这一次的游街活动盛况空前。 因着头三名都是青年才俊,又都出身贫寒并无家眷,街道两旁的闺阁少女们都争先恐后的朝着这几匹白马上抛着芍药,还有些大胆的,已经丢了写了住址的荷包帕子进他们怀里。 纷纷扬扬的芍药花雨随着红衣白马阵阵落下,七彩的香帕更是如云一般,密密麻麻的将这几位罩进一片繁华里。 没有占据优势位置的付家姑娘们即便是踮着脚也看不清,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来看清其他两位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姐妹几个败兴而归,感叹道:“早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 红衣白马穿城而过,绕了一圈又拐进皇城。 折返回家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嘀咕着“严公子晚上总该过来了吧?” 大夫人闻言哈哈大笑,说着:“还早呢!进士登科,还有琼林宴要安排呢,不闹完这遭哪能结束。” 付侍郎也是进士出身,因此大夫人的话非常可信。 这下子,彻底没热闹了。 七姑娘率先撤退准备回去,六姑娘巴不得马上就走,头一回走的这般飞快。四五两个可待可不待,互相对了一眼也一起离开了,只有大姑娘还落在后面,似乎是有话要说。 见她这般神情,大夫人又将他拉到身边,安抚道:“你父亲出门前已经交代过,提前派了马车在宫门外守着。赶车的车夫和派出去伺候的小厮都见过严公子,不会接错人的。” 大姑娘这才终于放了心。 见她脸色好转,大夫人又打趣道:“还没许出去呢,一颗心就朝着外头想,看来是得找严家商量商量,干脆将婚期提前一些。” 大姑娘被她羞的转头就跑,直到跑回了桃园都没能将脖子上的红晕压下。 一家人分散着在各处用了晚饭,等到夜幕低垂之时,几位姑娘又按捺不住的凑到桃园里面闲聊。 桃园里,大姑娘也没睡下。她虽早早卸了钗环,但心中有事牵挂,叫她翻来覆去的没法躺下。 她正惆怅着这段时间该如何消磨,就在这时,石榴又进前通传道:“几位姑娘都过来了,说是要找您说会儿话。” 反正也睡不着,大姑娘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在床前,对石榴说道:“叫他们进来吧,我还没睡。” 没过多久,四五六七这几个姑娘一个跟着一个的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付迎麒以为她们是来打趣自己的,谁知这几个却没说这种话。她们不但没有拿今日的话打趣玩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找话题逗她开心。 几个妹妹说话都很有风格,付迎芙口舌灵利,虽然平时里言语刻薄,但她要真心想夸一个人,那也是能将人夸的原地升天的。付迎鹿有些嘴笨,说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拿了自己新做的物件送给大姑娘。付迎鹿话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能插一句,及时的转移大姑娘的注意力。七姑娘更是善于言辞,不过三言五语,就将大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付迎麒被她们哄的笑个不停。待这笑声平息之后,莫名的,心里打了个突突。 第69章 琼林宴上变故突生,大姑娘柔弱且坚强 心里一旦起了怀疑的念头,发现异常就会很容易了。 付迎麒仔细看了一圈还在卖力逗她的几位妹妹,出声打断道:“究竟出什么事了,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的住。” 其他几个闻言立即没了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见她们这副模样,付迎麒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激动道:“快告诉我!” 胆子最小的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她不敢直面大姑娘的质问,小心翼翼的往六姑娘身后藏了藏。 四姑娘主动上前想要说话,又被六姑娘拉回原地,劝阻道:“四姐姐你容易激动,还是我去说吧。” 六姑娘缓步朝床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一样,叫人忍不住随着她的脚步“咯噔”作响。 付迎麒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恐惧到几乎要坐不住了。 已经走过去了的六姑娘在她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铺垫道:“大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有关。” 付迎麒闻言心里抖的越发厉害,但她还在强撑着,叫六姑娘赶快说。 六姑娘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能撑住后终于开口:“府上的马车一直没借到严公子回来,七妹妹就派人出去打探派出去的有没有见到严公子露面,结果他们见倒是见到了,却没法把人带回来……” “没法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他……” 六姑娘又往付迎麒那边挤了挤,让她紧靠着床头的柱子坐稳。 付迎麒被她这举动弄的越发紧张,颤着声音说道:“你直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不久前的琼林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按照惯例,一甲游街打马归来之后,宫中及朝中显贵都要依照旧例移步至皇家园林内参与琼林宴。 琼林宴上群星闪耀,除却王公贵族之外,有资格坐在前头的就只有一甲这头三名了。 一甲三名皆是青年才俊,他们骤然登高,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数不清的鼓励和称赞,又在琼林宴上的赛诗中大发异彩,一时间,几个人都飘飘然的,快活的混似在梦中一样。就在这种梦幻时刻,变故突生了。 正当堂上诸亲对这几首新出炉的佳作交口称赞之时,有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官突然冒了出来,顶着满堂的热闹跪在陛下对面。 高坐于前的陛下险些以为是来了刺客,险些就要叫侍卫护驾了。 这时,那小官又突然以头抢地,狠狠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嚷道:“小臣失职,未能核查明参与考试之人的身份信息,致使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小官的说法完全是针对新登科的进士。这一番话宛如在油锅中倒入一盆冷水一般,直炸的在场的人四处回避,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圣上正在兴头上呢,被人这么一闹也不由得冷了脸,语气不善的威胁道:“你最好是有真凭实据,若是查出来是你胡编乱造、随口攀扯,朕要你项上人头!” 那小官被这般威胁,磕头磕的更加凶猛。 玉石般的台阶上染出了一大片血迹,猩红的刺激着场上诸人的眼球。 那小官表完忠心,又如杜鹃啼血一般声嘶力竭的哀嚎着:“小臣此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亲手翻阅!” 待他说完,就有左右两侧的内监上前将他手中的卷轴传到了御案之上。 证据都呈上来了,即使再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在背后弄鬼。原本的喜悦一瞬间被愤怒全权替代,怒上心头的天子压根看不进去半个字。 于是他叫了一位亲近的内侍上前,命令道:“念!” 及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内侍立马躬身将卷轴捧在手里,字正腔圆而又声音洪亮的念道:“一甲第二名,严知信,岭南人士,双亲名讳皆为伪造,出身不明;二甲十七名,卓远立,籍贯作伪,来历不明;二甲六十四名,陈祖芳,籍贯无误、父母尚在,在乡期间曾多次在边关游走,更与外邦商队往来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厚如臂膀一般的卷轴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新科进士们闻声色变,每念一个名字,场上的气氛就要沉重一分。 没等内侍念完,一直在听着的天子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砸碎了面前的杯子。 “查!给我仔细的查!看来是朕太宽容了,才叫你们再一再二还敢有再三的心思。” 被愤怒波及到的众人纷纷跪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到。 圣上的火气可不会因为他们的伏低做小而消减,见他们都不言语,反而怒火越烧越盛,又下令道“此次涉事的学子,以及负责审查的官员全部打入天牢,一日未查明真相,便一日不得放出。” 宫中统领依令而行。 待一部分人被抓走以后,有经年的老臣终于开口劝解,试图说些什么好叫陛下消气。 谁知这一举动又将圣上的怒火再度勾起,又下了一道命令:“即日起,京中官员无令不可随意出城,否则一律以通敌之罪严惩。” 圣上连发的三道指令,不仅让宴会上的人心惊胆战,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付家人也震惊不已。 先一步接到消息的付侍郎原本是要瞒着几个姑娘的。他正和大夫人商量着呢,谁知七姑娘提前已经蹲在角落内等着偷听。 眼见着隐瞒不住,付侍郎就干脆跟其他几个都说了,并且交代着一定要瞒着大姑娘,就算瞒不住,也要捡轻松的说,千万别吓到她。 几个姑娘私下商量了一通,觉得单独瞒着她一个不是上策。若是叫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种消息,后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因此她们一起排练了几遍说辞后才往桃园里走,才有了方才的那个开场。 里屋内,听到这个消息的付迎麒忍不住晃了一下。她的表情是悲痛的,一双手也攥的紧紧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马上就要栽倒。 可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她都这么伤心了,却还始终绷着脊背,不叫自己轻易倒下。 六姑娘见状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付迎麒拒绝了。 付迎麒闭目长吸一口气,再抬眸时,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她抬眼望了一圈满心担忧的妹妹们,说话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乱。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他几个哪里放心叫她一个人待着,反复的劝了又劝,终于听到她妥协:“小六小七留下吧,他们两个人小,刚好能跟我挤一张床。” 四五闻言对视一眼,而后又一同上前和付迎麒告了辞。 待她们走远以后,七姑娘才凑过来,蹲在付迎麒的膝前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付迎麒强颜欢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小七真聪明”,然后又看了一眼六姑娘,“大姐姐确实有事要拜托你们。” 说完这句,付迎麒又将七姑娘拉到床边一同坐下,吩咐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京城里的大小官眷都不敢擅自行动,能打探消息的就只剩下西府的人了。你抽空递个消息回去,叫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负责盯着城门处,看这两日有没有可疑之人乔装出城。另一路则去菜市蹲守,看看这时节里谁家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最勤。” 七姑娘闻言当即点头,保证道:“我现在就去。不过大姐姐,你叫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做什么?” 第70章 三位姑娘内室分析棋局,付五姑娘被赶鸭子上架 七姑娘不太明白,另一头的六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她接过话题解释道:“舞弊之事,除了在高位的大人们主使外,下头的,肯定会有许多不起眼的人参与差遣。如今风浪刚起,正是浑水摸鱼趁机出城的好时机,大姐姐要看的,就是这些人对不对?” 付迎麒点头。 六姑娘又继续解释道:“如今陛下下令,各家官员都闭门不出,俨然一副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勾连的模样。朝廷能管住他们的正门,却防不住各家的后门。各家采买所处的集市就是最好的消息交流之地。” “可是就算能查到这些,也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我们无权无势的,又不能直接拿人,就算是打探到哪些人混出去了,又或是谁家采买格外活络,又能如何呢?”七姑娘由衷的发问。 大姑娘温声答话道:“棋盘上的每一手,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即便是弃子,善弈者也能从中窥出一些门道来。朝堂上的风向一直都是轮流转,但吹来吹去的,拢共就那么两三股。只要能窥见是哪一方的势力在推动,又或者说是哪一方在活跃着干扰视线,接下来的形势就好猜了。” 七姑娘有点明白了,补充道:“京城城门,是隶属于陛下的势力,集市采买处属朝中世家仆从巨多。大姐姐叫他们去打探,为的查清楚这两方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大小姐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朝外面吩咐道:“来人,快打水过来,伺候六小姐七小姐梳洗。” 次日一早,七姑娘就借着查账的由头乘着马车回了西府。为了更可信一些,她甚至还把五姑娘也拉上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出门的五姑娘付迎鹿从上马车上就开始犯紧张,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着东西,最后,终于忍不住央求着:“小妹,我能不能不去。生意上的事情有你盯着就行了,我不懂这些,去了也是招人笑话。” 七姑娘哪里能由着他临阵退缩,强硬的拉着她不让她往后缩,“这一趟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五姑娘被她吼的发愣,没忍住,又要缩脖子。 七姑娘恨铁不成钢道:“时节已至年底,父亲母亲又还没回来,三哥哥又被圈在书院里不让出来,你不露面,难道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吗?” 她见五姑娘有些愧疚,又放缓了声音安抚道:“虽然我一个人能搞定这些管事,但终有一日,五姐姐你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咱家家大业大,就算不用你操持,待日后出了门子,少不得也要陪嫁一些产业走。趁着如今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将它们料理明白,到了日后才不会抓瞎。” 听她这么一说,五姑娘付迎鹿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是她生来胆子就小,犹豫了一下又怯怯的开口,“那要是他们不服我可怎么办呢?” 见她这么问,七姑娘顿时觉得她还有救。忙又说道:“只要他们还吃着我们家的饭,就不敢不服你。待会儿回府后你就在他们前面亮个相。只要开头就镇住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姑娘将信将疑,还在犹豫着呢,七姑娘又添油加醋道:“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呢,我就在后面看着你,要是有人为难你就叫我出来揍他。” 七姑娘提前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进了花厅,七姑娘叫付迎鹿在上首端坐,又叫了两个掌事的女掌柜在左右立着。安排好这一通后,才退到了里面。 临走前,七姑娘再次安抚道:“五姐姐,你就照我说的那样做。各处的账册都已经查过了,你今日要做的就是根据抄录的考核结果进行奖惩。” 五姑娘依旧不安,但想着自己这个姐姐还要靠着妹妹指点才能做事,莫名的,又多了两分勇气。 就这样安顿好五姑娘后,七姑娘从左侧绕到了后面。花厅的后方开着侧门,侧门的中央放了一套桌椅,是特意预备给七姑娘坐的。 绕到后面的七姑娘并没有像之前安排的那般落座,反而带着鹦鹉和小雀朝侧门走。 府上的丫鬟以为她走错了路,刚要上前指引,又被七姑娘制止。 七姑娘打着手势叫她退下,小声嘱咐道:“你们且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许叫五小姐发现我离开了。” 待她再次准备跨出门时,七姑娘又突然有些不放心,转头又对鹦鹉吩咐道:“你在那儿坐下,看好前后的人。我和小雀去去就回。” 第71章 五姑娘初次主持大局,付迎鹿应对无赖掌柜 花厅内,五姑娘付迎鹿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准备以后才叫人进来。 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不一的各处掌柜纷纷踏入,朝着上方打了个招呼。 付迎鹿紧张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强行放松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座。” 掌柜们谢过之后各自捡了就近的位置落座,落座时还悄悄打量着上首的人是谁。 他们正疑惑着呢,就有左右两侧的掌事介绍道:“这位是五小姐,今年查账一事由她全权负责。” 听到‘五小姐’这个称呼,有一半的人都弄不明白她是谁。剩下的一半消息灵通,明白她是府上最不管事的那个,顿时就起了轻慢之意。 付迎鹿最是胆怯,但也因为胆小使得她的直觉格外的敏锐。几乎是一眼,付迎鹿就看出了这些掌柜们的不同心态,顿时又紧张的不行。 两侧的掌事察觉到她的异样,主动上前挡在前面,按照以往的流程一样做了开场。 顺利的开了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掌事姑姑将账册依次的放在五姑娘的面前,每放一本,就将对应的掌柜叫到面前问话。 七姑娘在马车上曾突击着给付迎鹿讲了一遍对答的流程。付迎鹿心中有底,不慌不忙的将账册翻开,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按照书签上的字迹沉声念了出来。 “账目清晰、丰盈有余,分一成收益,另犒劳黄金百两。” “账目清晰、盈亏齐平、无功无过。分一成收益,另犒劳白银五百两。” “账目清晰、略有亏损,分成减半,另赐家下白银二百两以资鼓励,望来年再接再厉。” …… 前头念的,都是赏赐。这些店铺虽然有赢有亏,但明面上都是账目明白,没有暗中做过手脚的那些。 念完了赏,接下来的,就是罚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那些原本还在估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好处,谁知付迎鹿话锋一转,突然提问道: “崤南刘掌柜,你的铺子今年盈亏几何?” 那位刘掌柜有着一副敦厚的长相,只是脸上那双眼却有些过于灵活了。他借着行礼的动作偷偷观望了付迎鹿两眼,瞧见她有些胆怯,顿时就来了主意,口里拉拉杂杂的前因后果讲了一大通,内里弯弯绕绕的,直听的人头晕。 付迎鹿被她绕的头昏脑胀,险些都要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 等到刘掌柜说了一大通却依旧没说到重点,付迎鹿叫人沏了热茶奉到面前,小口抿了几下润润喉咙,又朝着下方说道:“继续。” 原本就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刘掌柜无意识的吞了两口唾沫,又兜了一大圈才含混的结论道:“.......因此今年铺子里小有亏损,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我向您保证,明年我一定会盯紧下头的人,叫他们努力的干,争取在半年之内就能转亏为盈。” 手中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付迎鹿被这一杯热茶安抚好了紧张的情绪,于是她终于放松下来,挑拣着七姑娘交给她的几条对策应对道:“不好意思啊刘掌柜,方才我无意间走了神,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能否麻烦你从头再说一遍?” 这一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五姑娘看似没有出手,实际上却比三十六计中的任何一手都要杀伤力强。 付迎鹿这话一出,下面的那些掌柜们顿时就有个不同的心思。 有打着同样糊弄算盘的开始警惕,他们开始偷偷的交头接耳,打算从别人的嘴里挖出一些能用的资料来应对接下来的问题。还有一些忠厚老实的,倒觉得五姑娘这一手来的极妙,既没撕破脸伤了和气,也能软刀子扔回去,当场就出了气。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纷纷望着中间的人行注目礼。 那位刘掌柜被盯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位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糊弄,可毕竟关乎着身家利益呢,刘掌柜在心头快速抉择,还是决定按方才的那套话来。 就在他决定的同时,上首处的付迎鹿已经等的有些心烦,出声催促道:“刘掌柜,盈亏几何?” 再次回答的刘掌柜这回说的简短了一些,只是答案依旧含糊着,有一种明面上还过得去,但具体的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回的五姑娘也不饮茶了,只见她悠闲的整理了一番膝前的衣袖和对襟,冷声道:“抱歉,刘掌柜你说的我还是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注定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听见这话的刘掌柜立马变色,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没等他开口,付迎鹿又抬起下巴,学着七姑娘在外的模样高声道:“一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两遍,两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三遍、四遍、五遍。这么多遍还说不明白,那就换个说的明白的人过来!” 这意思就是要年他下台了! 这一句话,叫本就没打算隐忍的刘掌柜彻底不干了。他快步上前走到主位前,猛地拍了一张付迎鹿手边的书案,威胁道:“我老刘跟这大掌柜出去打拼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家玩泥巴呢!你爹娘都没敢这么慢待我老刘,偏你这个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抖威风。我告诉你,你这小丫头说的话在我老刘这儿可不顶用,我不服,也不认!” 书案上的茶盏被他这大力的一掌震得原地打转,咕噜噜的几圈后又倾倒在五姑娘的衣裙上。 在他拍掌的那声巨响里,付迎鹿也下被吓的闭了眼,等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反倒没了慌乱。 五姑娘将随身的帕子掏了出来,平静的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以及眼看前方地问他:“你不敢答,定是心中有鬼。” “你.......\" 刘掌柜气得想要出拳,但顾忌着场合和身份,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动作。 他这边是忍住了,五姑娘这边可没打算跟他客气。 听到动静的鹦鹉忍不住从后方绕了出来,又带着一群院儿里的好手向付迎鹿询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付迎鹿看了看她们,又指了指面前的刘掌柜,对她们吩咐道:“此人忤逆犯上,试图加害于我,拿下。” 原本还在抖威风的刘掌柜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顿时有些愣住了,不明白面前这么个娇娇怯怯又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怎么光天化日的就敢给他泼脏水。 刘掌柜还要解释,可鹦鹉带来的这些好手们可没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 下首的掌柜们只瞧见前面一团混乱,紧接着,就看见刘掌柜被人押着带走了。 有积了年的老掌柜瞧着于心不忍,赶忙上前恳求道:“五小姐,这位刘掌柜也是你们家的老人了,你不该这般待他。” 可没受过气的娇小姐在愤怒时反倒更加不讲情面,她的怒火已经随着对话人的改变而迁移,于是她也不按面前账册的顺序了,叫两侧的掌声将这位老掌柜的账册挑出来放在最上面,翻看了一眼后向他质问道:“河西钱掌柜是吧,那我问你,你的铺子为何今年亏损四成有余?” 这一句话就叫面前的人下不来台。 这位老掌柜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有些太过良善,比起做生意来说,他倒更像是来做慈善的。 老掌柜被他问的下不来台,付迎鹿也没为难他,反而主动安抚道:“你铺子里的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不是有您的口碑撑着,这家店早在五年前就该关张了。这铺子虽然明面上是亏损的,但实际上,却挣来了多少金钱都难买得到的信誉和口碑,如此算来,不仅不亏,反倒是大赚了。” 第72章 老钱掌柜热泪盈眶、付七姑娘冷汗直流 付迎鹿的这番话只说的他热泪盈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方才在聊的事情遗忘了。 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钱掌柜这几十年来生意都做的不温不火,就连他手下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认为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就是今天,他得到了从来没得到过这种至高无上的赞誉。 老钱掌柜老泪纵横,恨不得当场就要给付迎鹿行一礼。 一旁的鹦鹉眼疾手快,赶在他弯腰之前赶忙挡住他的动作。后面的付迎鹿因为还需要起身,因此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只能用力的往一旁侧开方向。 待老钱掌柜起身之后,付迎鹿也站直了身体,重又对他说道:“不过话虽如从,长期亏损也不是个法子,不如趁着年关清一清货,等到年后就关张吧。” 这一句话,就叫钱掌柜联想到了关门失业、老无所依、儿孙远走他乡的悲惨境遇。 老钱掌柜又要给他跪下了。 这时,付迎鹿又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在河西的邻县,我们家有一座新开的济慈院,里面都是些被遗弃的孩子。这些由我家出资抚养,长大后,都是要来做工还钱的,所以要有人好好教导。可偏巧年关各处都忙,哪里都抽不出人手照看,因此这济慈院院长一职还一直空缺着呢。若您不介意,可否愿意去这济慈院里担任院长一职?” 老钱掌柜听的懵了,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付迎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继续补充道:“月银还和之前一样,吃住都在院里,您手下的伙计要愿意跟去的也一并按原来的工钱发放。” 都说的这么仔细了,这回钱掌柜终于相信她没骗自己,是真心的给自己又找了份工作。 相对于之前的售卖工作来说,教养孩童、抚育弱小才是更适合老钱掌柜的工作。 老钱掌柜,不对,现在应该叫老钱院长了。老钱院长感动的又要落泪,一大把胡子的人在台前又哭又乐,恨不得真的给付迎鹿磕一个。 付迎鹿磕不敢这样折自己的寿,又笑着安抚了他几句,等到他平静以后又叫人送他回去落座。 老钱院长连忙答应,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慢慢的朝下面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提醒;“再怎么说,老钱也付家有功的老人。哪怕他真的犯了错,但念在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应该多给他些体面。” 付迎鹿没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自己会考虑的,叫他不要过分担心。 待惩治了刘掌柜这个出头鸟后,剩余的那些掌柜就明显配合多了。 五姑娘在花厅内忙忙叨叨的说了一上午的话,等到终于结束以后,她才终于想起了始终没见到七姑娘的人,于是向鹦鹉询问道:“你家姑娘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后面睡着了?” 被她念叨着的七姑娘刚和府上的人交代好出去打探的事情。她刚回来,就听见五姑娘在叫她,于是立马解了披风丢在一旁,假装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又拐过去,出声道:“我又不是六姐姐,哪里会一天到晚这么多觉。” 见她过来了,五姑娘立马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质问她:“你不是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替我解决吗?方才那刘掌柜那么闹腾,怎么不见你过来替我出头?” 七姑娘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得瞒着,只能寻着机会向旁边求助。 一旁的鹦鹉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用口型无声的对她说了一个名字,又悄悄的,在背地里做了个拍桌子的动作。 七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刘肖啊!他这个人好面子,脾气也冲动,以前就没少做这种拍桌子踹椅子的动作。虽然看的吓人,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他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的。” “可他刚才......\" 五姑娘还要说什么,七姑娘害怕会露马脚,赶忙转移道:“刘掌柜这人你先别管,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都还不够格,要等爹娘回来以后再处置。” 付迎鹿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发问道:“可我已经让人把他押下去了,难不成要一直关着他吗?” 七姑娘闻言冷汗都下来了,惊呼道:“我的五姐姐嗳!咱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哪里能干这种随意监禁的事情呢?把他带到别处叫他冷静冷静就行了,可千万不敢叫人动他。” 付迎鹿赶忙摆手否认,“是鹦鹉叫人带下去了,没有关押。” 七姑娘这才终于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i鹦鹉可比你有分寸多了。” 两个人又就着这事多说了几句,到了最后,付迎鹿突然发问道:“你说等爹娘回来处理,是不是就是说,她们要回来了?” 第73章 一七两位促膝长谈、梅兰竹菊此为院名 七姑娘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方才刚送来的,说是已经过了辽山,预计月底前就能回来。” 付家二房要回来了,对于侍郎府来说,就相当于躲进了几副手脚和耳目。 七姑娘将这消息带回去给了大夫人听,大夫人顿时欣喜不已,嘱咐道:“既然你爹娘要回来了,最近的事你们姊妹就别插手了。” 七姑娘当面应了这句话,一转头就立马忘记,依旧忙活着大姑娘交代的事情。 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风平浪静。无论是城门处进出的百姓,亦或是集市上负责的采买们,他们全都一切如常,甚至说,还不如平日里的那么活跃。 因着各家官员都被上头敲打过,底下的小民也都闻风警惕,除却做工买卖之外,其他时辰能不出动就不出动,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家里提前过年。 二房的耳母传回来的消息都没什么有用的。七姑娘思索不通,索性就原样报给了大姑娘去听。 桃园里,听完了消息的大姑娘也同七姑娘一样皱起了眉,她思索不通,只得自说自话的分析者:“若是陛下和清流这头都不曾推动,那背后的第三方势力就很可疑了?总不能是世家勋贵那边暗地操控的吧?那也不应该。陛下今年对文官一脉多有猜忌,本就已经对他们多有偏袒。更何况这科举取士对他们更加有利,录取的寒门子弟越多,对京城里的清流一派影响越大。若是他们在此时搞鬼,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七姑娘就是想不明白才来和大姑娘商量,毕竟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说不定话赶话的,就能碰巧分析出个背后缘由。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头绪,这时七姑娘又建议道:“要不要去问问长辈?”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也意动了一瞬,随后,又摇头道:“老太太入冬后就精神不好,母亲正忙着尽孝呢,这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其实问题刚出口,七姑娘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这可是标准的大姑娘的考虑方式。毕竟她可是这家里出了名的宁愿委屈自己、绝不麻烦别人的良善人。 七姑娘本想出声劝劝,但回头一想,又想起来大夫人方才的嘱咐,遂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大姑娘又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忍不住追问道:“难不成这几日里,就没有发生任何事吗?” 七姑娘想了想,突然抚掌道:“还真有!” 大姑娘立马打起精神凑过去听。 这时七姑娘继续讲道:“就在琼林宴的当晚,福王府上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有好事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是那位早产的福王世子突然高烧惊厥,险些丢了一条小命。附近的大夫被福王连夜找了进去,就连宫中的圣上也惊动了,立即拍了几位儿科圣手去医治。在这十多位大夫的轮番医治下,这位襁褓种的福王世子终于被救了回来。命虽然救回来了,人却依旧昏迷不醒。束手无策的福王只好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府中下人的建议,在第二日就出城拜佛去了。” “出城,是去红叶寺吗?” 七姑娘继续回答:“不光是红叶寺,还有近郊的太一观、城内的兰华观、大悲寺,只要是能求神拜佛的地方,福王都去拜了个遍。” 大姑娘闻言不胜唏嘘,感叹道:“这位福王,可真是把世子放在心尖上了。” “谁说不是呢?”七姑娘道,“福王如今已是临终之像,家中发妻又和他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条血脉,可不是放在手心可劲儿的疼么?之可惜世子命途多舛,刚出世就没了母亲。” 姐妹俩又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 因为聊的太晚,七姑娘就在桃园里歇下了。临睡前,大姑娘突然问她:“你们都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也没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 七姑娘翻身朝向她,说道:“我是最不耐烦起这些名字的,就连身边的丫鬟,她们都是几位姐姐帮我凑的。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这么费心做什么。” “可这是老太太发的话呀?” 七姑娘哪里不知道这个,叹气道:“老太太是怕我们在家无聊,特意给我们找点文雅的事情做呢。取名字这事儿我也问过其他几个姐姐,六姐姐说懒得动脑子,四姐姐也不像费心,剩下的五姐姐,想来都没什么主意,说取也行,不取也可以。我想着大姐姐的院子叫做桃园,就干脆想顺着这个往下取名叫‘李园、杏园’什么的,可祖母却不大喜欢。我又绞劲脑汁的想了七八个别的,可无论是哪一种,老太太都说太没风骨。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风骨,她也没明说,还是陶嬷嬷私下提醒我,说是老太太喜欢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那样的。” 大姑娘被她这一串说的好奇,支起一只手肘追问道:“那你们最终定了什么?” 七姑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最后还是四姐姐拍了板,说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这个,就干脆叫梅兰竹菊算了。’” “当真?” “当真!” “这也太敷衍了吧?老太太那边什么反应?“ 七姑娘还在‘咯咯’直乐,‘老太太知道她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想要反驳,又怕她在家使性子作妖,干脆也没说什么,顺势同意了。” 大姑娘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七姑娘又最后感叹了一句,“还是四姐姐厉害,只有她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没办法。” 第二日,梅兰竹菊四院的牌匾就分头而入,挂在了几位姑娘的院门外。 七姑娘瞧着这牌匾忍不住乐,被大夫人捶了一下,又连忙改口掩饰:“好!非常的好!不愧是四姐姐取的好名字!妙!妙极了!” 一旁的四姑娘怎会不知她在嘲讽自己,但碍于大夫人在旁边,她没直接挑明,只是斜眼乜了她一下,随后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 七姑娘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急忙追上去想要道歉。可她越追,前头的四姑娘就走的越快。 四姑娘一路都在较劲,不知不觉间竟然甩开了婢女,走到前院儿去了。 自严知信搬出去以后,付家的前院也没有多余的外男。于是她也没及时回转,反而继续朝前走。 走过一间花厅,又拐进一座游廊,四姑娘正打算朝左边往湖边走去,这时,一个青衣小仆又急慌慌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不好了!大老爷!” 四姑娘瞧他一路横冲直撞,立马呵斥着叫他停下,训斥道:“这人来人往的,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值得你这般大声瞎喊?” 那小仆被她呵斥的连连道歉,还是七姑娘上前解围道:“他这般着急,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大伯父,四姐姐就原谅她吧。” 四姑娘本就是因为火气上头顺势迁怒,见他惶恐着道了歉也没再计较,只是批评道:“府上人多着呢,走路看着点。还有,喊话的时候过点脑子,别什么话都敢瞎喊。” 小仆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喊得有些大逆不道,忙补救道:“是天牢那边来了消息,小的记者要去给大老爷报信,心急之下才喊错了话,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大老爷。” 七姑娘只听到‘天牢’这两个字,没等他说完就追问道:“可是严公子那边有了消息了?” 第74章 严知信狱中无妄灾,付侍郎含泪赴官衙 “正是如此!” 那小仆急匆匆回了一句,又弯着腰行了一礼,又急慌慌往书房那边跑去。 今天是付侍郎在家休沐得日子,用过早饭后他就一直待在书房。 察觉到事情恐怕不好了得两位姑娘抄着近路从小院儿穿过直通书房,她们一路都无需避让,自然要省时间得多。横穿过几间屋子以后,四、七两位竟然和那小仆前后脚进了书房。 听到呼喊声得付侍郎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晚一步进来得姐妹俩,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小仆传来得不是好消息,是以付侍郎并不想让这姐妹俩听见。 可这两个都是出了名的倔强,两个人都摆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提前走。 付侍郎无法,只得吩咐她俩到里面坐下,自己则亲自关上了书房的门。 待他忙活完手中的动作后,等了半天的小仆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大老爷,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有人主动招认了!”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招认了什么,是怎样招认的,你快说.\" 那小仆继续讲道:“昨天下午,负责查案的大人将牢里的这些人都提审了一遍,有些人没说实话,就被圣上下旨受了刑。有几个因为受不住的,当天夜里就发了急症一命呜呼了。和他同牢房的嫌犯被吓得发了疯,不管不顾的砍杀起来。旁边的人被着连番的变故吓得险些丢了魂,赶在天牢里的守卫过来后主动磕头说要认罪。负责查案的大人连夜又将他提审了一番,查出来舞弊案的背后主使是和皇宫里有关。” “皇宫里,难不成......\" 付侍郎刚说了个开头,又警惕着隔墙有耳,赶紧又咽下了后半句。 小仆被他的出声打断了一瞬,得到示意后又继续开口道:\"陛下闻言十分震怒,但毕竟事关皇子,又不得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可这事儿前期已经闹了这么大了,乍然收场难免又会叫人起疑。于是陛下又叫人查了查,又查出这几个人分别是曾拜在乔大人、沈阁老这几位大儒座下的学生。于是陛下借题发挥,连夜传令呵斥了这几位一通,并罚了他们在家思过、半年不可上朝奏对。“ 付侍郎闻言唏嘘不已,感叹道:”乔沈两位为乃经世的大家,天下的学子,十之八九都是会拜在他们两个名下的。如此一遭,他们倒是被牵累了。” 小仆不太懂大老爷为何这般惋惜,但主人正在讲话,他也万万没有上前插嘴的道理。 付侍郎感叹完这一句,才又想起他一进门说的1那句话,又问道:“你方才说大事不好,难不成严公子确实参与了这场舞弊案?” 小仆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否认道:“严公子是清白的,他没作弊,也不曾伪造身份,是有人刻意涂抹更改了他的身份信息。” “那你方才说的大事不好......\" 付侍郎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仆却突然跪下了! 付侍郎大惊,忙上前伸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跪在地上的小仆伏地不起,带着哭腔道:“严公子他、严公子他意外身亡了!” “什么!” 付侍郎险些也要跪下了。 那小仆见他要倒下,又忙起身膝行过去,抱着付侍郎的腿哭诉道:“天牢是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夜发疯的那个罪人正好和严公子关在一起。那罪人犯病时要杀人,严公子见状立马上前营救。可谁知那被救之人包藏祸心,竟然将严公子当作挡箭牌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严公子救这般被推着扑了出去,还未来得及站稳,就被发了狂的犯人用木桌敲到额头,鲜血淋漓的倒地不起了。” 付侍郎终于站不住要撅过去,身后的两位姑娘见状急忙搭手叫人。 三个人合力将付侍郎放在椅子上坐下,待他恢复了一些,小仆才继续小心说道:“衙门里方才来了人报信,说是那犯人被赶过来的守卫击毙之前又癫狂着放了把火,守卫和狱卒救火不及时,只能先押送着其他活口离开。等到早晨火灭之时,里面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伤员和死者都已经被烧成黑灰了。“说到这里,小仆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衙门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呢,叫老爷您派人过去辨认尸骨,再顺带着给严公子收尸。“ 听完最后这句,方才一直在强忍着的四、七两个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付侍郎也是老泪纵横,两只手不停的擦拭着眼泪,借着衣袖的掩盖在里头无声痛哭。 那小仆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只是他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再次出声催促道:“大老爷,究竟派谁去走一趟?” 付侍郎随手抓了一条帕子将这似乎流淌不完的眼泪强行按了回去,红着一双眼,强撑着吩咐道:“我先换身出门的衣裳,你去前面叫管事的阿榕过来,我同他一起去。” “父亲!” “大伯父!” 两位姑娘急慌慌叫了他一声,似乎要问她们这边该怎么办。 付侍郎擦汗了眼泪立了起来,哑声道:“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大姐姐,只不过也不能这般突兀的讲给她听。你们先去寻大夫人,跟他商量一下说辞再委婉的讲给大姐姐听。” 姊妹两个听话离去,还未到地方,两个人就忍不住抱头痛哭了几场。大夫人院儿中的丫鬟见他俩哭的这般伤心,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止了吧,瞧瞧妆都要哭花了。” 七姑娘和四姑娘此时哪里该顾得管妆容的事情,见她出声忙抓住她询问,“大夫人可在屋里?我有事寻她。” 被抓住的竹露轻轻摇头,回答道:“姑娘们来的不巧,老太太那边有些不爽,大夫人方才带郎中过去了。” 听到这话,两位姑娘都忍不住犹豫,不知道这时该不该继续去寻。 一旁的竹露见她们面露踌躇,遂主动问道:“姑娘们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妨先告诉我,我去悄悄的回给大夫人听?” 四姑娘和七姑娘一同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事儿得亲自说,我们自会去寻她,你先忙你的去吧。” 竹露应声退下。 经过竹露的这一打岔,原本还悲伤不已的两个姑娘一下又缓过来不少。 初冬的阳光带着些冷意,夹杂在阵阵的寒风中,吹的人忍不住靠近。 两位姑娘手牵着手赶到大椿院里。一进门,先行卸了披风到香炉旁暖了暖手脚,待身上的凉意散尽之后,这两人才又一起进去,凑到老太太身旁请安。 里间里的老太太刚喝了药准备睡下,见她俩突然过来又强打着精神坐起来,询问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过来。你们的孝心我都收到了,请过安就快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过了病气。” 若是在平时,七姑娘无论如何也会黏上去说出一通漂亮话。可现在的她心中压着事情呢,只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沉默的退下。 大夫人再次上前服侍这老太太歇下。 待她忙完手中的活计后又将门外的丫鬟叫进来,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后,这才带着两位姑娘离开。 行至外间,大夫人估摸着在这儿说话里面会听不见。于是她主动提问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寻我的?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第75章 四七姑娘通传噩耗,付老太太遣人偷听 大夫人原以为是她们家闹了矛盾,过来找自己评理的。可瞧着她二人手拉着手,又不像起了争执的样子,心头突然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你们俩,难道说?” 大夫人是朝着四姑娘问的,四姑娘也回应着摇着头。 在摇头的同时,眼眶内原本已经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又被迫甩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沾湿了半张脸。 大夫人被她这突然流泪的动作吓到了。忙又上前再次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四姑娘已经哭的开始抽泣,半晌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另一边的七姑娘见状要替她说话,谁知一张口,一声压抑许久的哭腔就溢了出来,声音之响亮险些惊动了里头的老太太。 里间的丫鬟闻声探出个头,用口型询问着是否需要叫人。 大夫人无声的朝她打了个手势叫她退下,待围布重新放下去以后又一手一个的牵着两位姑娘朝外走。 大夫人拉着两人一直走到后面的抱厦,捡了一件还算暖和的屋子将两个姑娘都揽进去,又清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之后才关门询问道: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们怎么哭成这样子?” 又哭了一轮的七姑娘终于止了泣声,攥着她的那只手又暗地的捏了捏,在悄无声息地为她加油鼓劲。 七姑娘鼓足勇气终于开口说道:“严公子被同牢房里的疯犯误伤,已于昨夜不治身亡了。” “什么!” 大夫人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急忙上手拍了七姑娘几下,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去拜拜菩萨去去口业!” 四姑娘知道大夫人这是不信,又作证道:“七妹妹说的都是真的!衙门里过来报信的人还在外面呢,正等着父亲过去收敛。” 四姑娘都说的这般详细了,哪怕大夫人再不想相信也不行。 大夫人被这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惊的站不住,前后晃了几下,就要控制不住的往后倒。 两位姑娘见状急忙上前撑住,没等大夫人来得及倒下,紧闭的菱花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瓷片碎裂之声。 这一声清脆的响动,将原本要晕过去的大夫人一下又刺激的清醒了过来。 恢复神智的大夫人立马甩开左右两边的搀扶,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厉声呵斥道:“什么人!不是叫你们都退下了吗?” 被呵斥到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抖了一下,原本想要捡瓷片的动作也不利索了,一下子就割破了手。 吼完这一通的大夫人这才认出来她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金果,遂又放缓了语调说道:“快起来吧,这些碎片不用你亲自管,交给下头的人去办。你不是在伺候老太太歇下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金果急忙谢恩起身,解释道:“方才七姑娘那一声被老太太听到了,老太太忧心是您要罚他,特意遣我过来送壶姜茶,顺便再打探一下姑娘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大夫人闻言眼神眯起,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的审视却叫人难以忽视。 金果又赶忙半蹲下去,辩解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过来的时候听见夫人您似在发火,所以才斗胆一个人过来,想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过来调解一下。” 听到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大夫人眼中的威慑才稍稍缓和了不少。只是她依旧十分谨慎,半是强迫的吩咐着:“既然惊动了老太太,我们也不好就这样贸然离开。这样吧,你在前头带路,我们随你一同去给老太太报个平安。” 金果应声起身,乖顺的走到前面带路。 过拐角时,金果又试探着提示了一句,“老太太刚喝了药,这会儿还见不得风呢。” 大夫人面无表情,转头看了她一眼。 金果立马又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朝前走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之后,身后的大夫人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暗地里夸了一句“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里间里的老太太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呢,是以虽然犯困,但却始终熬着没去睡下。 金果将大夫人和两位小姐带到帷幔前面,先是小声问了一句“老太太可还醒着吗?”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才后退半步掀开帷幔,弓着身子邀请几位主人进去。 大夫人率先过去坐到老太太的床前,赶在老太太来口前主动道:“府里一切太平,这俩冤家也没拌嘴,她们两个这会儿过来,是来替大人进来传话的。” 第76章 老太太闻声追前因,付侍郎最终下决断 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被忽悠过去的。 七姑娘方才的那声又尖又响,任谁听过,都知道她是在哀嚎。 老太太叫金果扶她坐起来,难得的撂了脸色,“我是上了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老太太这话说的太过严肃,直吓得大夫人赶忙跪下赔罪。 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紧跟其后跪了下去,三个人一起低头请罪着,恳求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急忙又叫她们起身,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瞒着我。” 大夫人说着她的指示缓缓起身,等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时,又提前预警着:“有条不太好的消息,我要说给您。您这病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太激动。” 老太太做好了准备,又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提前备了片提气的人参放在手边。 大夫人下令将闲杂人等都签了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这几个主人以后才又平缓的开了口。 大夫人的话语无波无澜,但内里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胆战。 听完消息的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了缠,似乎要晕。 大夫人慌忙将手边的参片喂到老太太唇边,然而却被拒绝了。 老太太将大夫人的手轻轻按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不能瞒着盼儿。” 大夫人闻言满脸不赞同,忧心忡忡道:“大姑娘生来柔弱,体质也不去下头的几个妹妹好,要是再叫她伤了心神,恐怕会对折损寿元。” 然而老太太却不赞同她这个话,反驳道:“盼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骨子里的刚强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这是她的劫,必须得她亲自去经历。更何况了,瞒得了她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若是过段时间再叫她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给她徒留遗憾?” 大夫人说不出其他辩驳的话,只好回头向两个小辈求救。 谁知这俩姑娘竟然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一致支持着老太太的说法。 三对一,大夫人败下阵来。可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于是她强撑着没当场答应,只说了一句“要再问问夫君的看法。” 她有顾虑,老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因此老太太也没过分为难她,只劝了两句又让她自己决定。 付侍郎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时也没回来。大夫人担忧他会出事,连续派遣了几波下人出去寻人。 先头出去的小厮已经有了消息,正立在花厅内向大夫人回禀着:“昨夜里火势极大,天快亮时又起了风。天牢内失了火的那处已经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里面全都烧成了灰烬。没逃出来的那些人全都烧没了,骨肉衣衫全都成了一片。大老爷按照狱卒的指引将严公子倒下的那块全部用布兜了出来,现下已经到了兰华观那边给他布置灵堂了。” 听见这话,大夫人连忙叫了管事过来,嘱咐他去置办丧礼所需的器具后,又命厨房尽快做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和一堆顶饿的干粮,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亲自送到了兰华观。 兰华观后院处,一具空棺正孤零零的停在院门外的树下。 大夫人隔着老远就在挑着车帘朝外观望,待这具白皮棺跳入眼帘以后,她眼中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了堤。 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串串的砸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从路口到院门,按照马车的脚程来说,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怜爱与悲悯交织的痛苦在她心头来回纠缠,直缠的她险些瘫软在地。 两侧的丫鬟既有眼色的将她搀扶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用最快的办法帮大夫人平息着情绪。 马车已经停下了,大夫人又在里面哭了一轮。等到得了消息的付侍郎赶来迎接之时,车马里的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气力也回来了不少。 付侍郎亲自递手将大夫人接下马车,待她站稳后,两只手还牢牢的牵着,丝毫没有要撒开的意思。 走到棺椁前,大夫人主动松开,上前鞠了一躬,又点了三炷香。 付侍郎忧心她会被悲伤击倒,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停在了大夫人的身后。 大夫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又直起身子叹气道:“这孩子命太苦了,还未成年呢,就这般惨烈的去了。身后只能停灵在这露天的空地不说,就连棺材都只能用这白皮的薄棺。” 付侍郎知道大夫人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心软之人,遂出声安慰着:“没办法,这是旧例。还未成人又暴毙在外的少年人是不能在室内设灵堂的,只能用这薄棺麻绳停灵在旷天野地里。”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早已将严知信当做了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疼。 付侍郎又安慰了她几句,大夫人又想起正事,询问道:“严知信既无亲族也无从仆,今夜谁来为他守灵?” 付侍郎接话道:“咱两家虽然订了亲,但终究还未成,叫我们家的人守灵不太合规矩。方才我同观中的道长商议过了,道长说要:严公子走的冤枉,需得做两场法事抚慰他的怨气。因此观中会派一些弟子在夜间诵经,顺带着,也算为他守灵。” 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又建议道:“叫咱家的人留下吧,正好留下来伺候道长们。等明日过来,再多带点供奉,届时也好请道长们为严知信多做几场法事。” 付侍郎当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又忙活了一会儿,付侍郎和大夫人启程回家。 在回家的马车上,终于空下来付侍郎这才想起家里,有些担忧的询问:“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盼儿?”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几个小的怕是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是我亲自去说的。至于盼儿嘛,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老太太什么想法?” 大夫人回答道:“老太太觉得不该瞒着。可我还是犹豫,所以才来问问你。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付侍郎无言沉思了片刻,艰难决定道:“这事儿,不能瞒着她。” 第77章 大姑娘哀求欲清静,大夫人盛怒驱幼仆 侍郎府内,正在等大夫人消息的姊妹几个急的在门口来回流窜。 就在不久的刚才,已经揣了半天秘密的七姑娘终于忍不住,在晚饭时悄悄的说给了五姑娘。 五姑娘听的大吃一惊,没藏好情绪,又叫六姑娘瞧见了端倪。 待七姑娘转身以后,六姑娘又趁机凑过去套五姑娘的话。 尽管五姑娘口风很紧不爱说话,可她这种傻乎乎的小白兔哪里敌得过六姑娘这种芝麻馅汤圆的道行,没说几句,就被六姑娘探出了事情。 听完全情的六姑娘也是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语,待她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又说道:“四姐姐和七妹妹肯定在想办法,咱们俩不能坐在这儿干看。” 说罢,六姑娘就要上手去拉五姑娘出门。五姑娘却犹豫道:“方才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要是现在去了,肯定又要怪我。” 六姑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发了脾气强硬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快跟我走!” 六姑娘拉着五姑娘去门口寻其他的两位,另一头,意外的得知这个真相的大姑娘如同她们担忧的那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闯了祸的小丫头双燕在底下又哭又求,连声辩解着自己不是有意的。 葡萄和石榴立刻兵分两路,一个跑过去一边掐大姑娘的虎口试图将他唤醒,一边勒令着其他人去请大夫;另一个也匆忙将双燕提到远处去训,处罚的同时也警告了院内其他人等,叫她们不敢再生出乱传话的闲心。 桃园里的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主人。 原本还在门口迎接长辈回家的四位姑娘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桃园里,大椿院中,得了消息的老太太也强撑着病体,坐着竹轿赶到了大姑娘这边。 软榻上的大姑娘正双目紧闭的栽倒在被褥里,眼角的凹陷处还隐约的残存着一丝晶莹。 稍后赶来的大夫上前把脉迅速诊断道:“大体上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过激引起的疲累晕厥,稍作休息便可自行恢复。你若还不放心,我便再为小姐开两副疏肝提气的补药,待小姐醒来再为她煎服即可。” 老太太代为谢过了大夫的诊断,命人送上厚厚的酬劳以后,又命府上的管事亲自将他送到了正门。 正门处,方才归来的夫妇二人立马就从管事那里得知了大姑娘晕厥过去的消息。 听到这话的二人立马将其他事都忘了,两个人一同疾步快走,相携着往桃园处走去。 一家老小在内室里来回进出,守了一会儿,软榻上的大姑娘终于悠悠转醒。 再度醒来的大姑娘浑身瘫软,她使不上力气,一睁眼,面前也朦朦胧胧的,不知是梦还是醒。 见她半晌不动,身侧的丫鬟石榴轻轻唤了一声:“姑娘,你睡醒了吗?” 石榴的这一声呼唤又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此刻的她终于清醒,清醒的,想起了严知信已经身亡的消息。 流淌不完的泪水再度顺着腮边落下,她哭的无声无息的,却叫周围关心着她的人越发心疼。 见她落泪,这些最亲最近的人又都一起涌了过来,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着这种话来安慰。 她们的话语太多太杂,杂乱到,大姑娘只听清了“还有我们在呢”这一句。 人在被其他人一同可怜的时候最为伤心,这种伤心的程度,比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要更痛苦的多。 大姑娘闻言又再度落泪。此刻的她不是为别人哭的,而是在为自己。 她在为自己的可怜而哭泣,为老天待她不公而哭泣,也为了自己这般命不由己而哭泣。 她越哭越凶,哭到后面,险些要背过气。 眼见她又要晕过去,老太太又急忙嚷着叫人去请大夫。大夫人急急慌慌的上前给她顺气,又忙着指挥着其他人:“快把窗子打开,再把老爷、姑娘们都带下去,这屋子里人太多,大姑娘要透不过气了。” 一群人又各自慌乱着离开了内室,待到其他人的时候都离开以后,被安抚着缓过劲儿的大姑娘终于开口央求道:“祖母,母亲,我想自己静一静。” 大夫人闻言手上一顿,担忧道:“你自己能行吗?” 大姑娘没在言语,大夫人也明白,这是她的一种坚持。 老太太闻言只得妥协,大夫人放心不下。又转头交代着:“葡萄,你留下来照看姑娘。夜里警醒一些,有事就直接到欣园来报给我听。”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大椿院,临走前又向竹露使了个眼色,命她将今日惹事的丫鬟提到欣园里审问。 等大夫人回来以后,大姑娘院儿里的小丫头双燕和大丫头石榴已经在堂前跪下了。 见她们这般自觉,大夫人也没浪费时间,在前面椅子上坐下以后就直接问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温和的大夫人突然间的喝问反倒要比一直板着脸骂人的嬷嬷更为吓人。 本就年幼的双燕一下就吓哭了,伏在地上开始哐哐磕头。 另一头的石榴看的不忍心,急忙开口替她说着:“回禀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大夫人身旁的兰姑姑甩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自作主张。 石榴被她的眼神吓得口中噎了一瞬,再要开口,面前的大夫人果然冷了脸色,朝她喝问道:“我问你了吗?叫她说!” 眼见躲不过去,那小丫头终于不再磕头,闭着眼睛鼓起勇气道:“我是听拉车的小哥说的。大姑娘说冬日难熬,叫我去马厩那边替院儿中的果树寻一些保暖的稻草。我过去时,正好碰见拉车的小哥正在用粗麻搓绳索。我请他去里头挑一些稻草给我,那小哥见我年幼故意刁难,反倒那话堵我。他说:大老爷正差他给严公子的棺材搓麻绳来捆呢,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严公子下葬的时辰,谁敢去担这个责?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是没空。” “所以你就是这样学给大姑娘听的?糊涂!” 见大夫人真的愤怒,石榴也赶忙俯身磕头,求饶道:“是奴婢没教好她,请大夫人责罚。” 大夫人自然是想责罚的,可她心中记挂着太多事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没心情发作她们。 于是她吩咐道:“这般没脑子的东西也不必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了。” 第78章 大姑娘冷静提要求,付如鹤同行祭故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大夫人就听人通传说是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急急忙忙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吩咐道:“快将姑娘请进来。” 竹露应声走到外面,掀开珠帘恭敬的发出邀请,大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缓步进来。 行至内间,付迎麒向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吩咐她在旁边落座,又拉着她的手询问道:“怎么起的这般早?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付迎麒摇了摇头,解释道:“后半夜睡了一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就没了困意,索性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那你……” 大夫人想要问一问她现在的心情,可又怕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付迎麒却毫不在意,主动应答道:“我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今日过来,是有两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成全。” “你但说无妨。” 付迎麒见她点头答应,于是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求您能饶了双燕这一回。她年纪小,又被我惯坏了,可归根究底的,确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常常被府里的一些老人欺负,是我叫她有什么事都到我这儿亲自来回的。您要罚他,就罚她在院儿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就行,可千万别赶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又是大姑娘亲自求个情。大夫人索性就宽容了她这次,妥协道:“那好吧,还叫她就在桃园里洒扫,只是不许再近身伺候了。” “多谢母亲!” 大姑娘又起身朝大夫人拜谢,大夫人急忙拦住又将他按回去坐下,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大姑娘刚说了这几个字又红了眼眶,“第二件事是想恳求您让我去送严公子最后一程。” 大夫人闻言极为震惊,没直接拒绝,只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大姑娘自然知晓,但她依旧坚持着:“严公子双亲俱丧,这世上唯一和他还有着牵绊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若连我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这怎么能让他安心的离去?” 大夫人闻言也阵阵心酸,叹了口气,妥协道:“要送也可以,只是不能你独自去。我已经去信给书院了,待你三弟弟接了信,大约傍晚就能回来。届时叫他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去祭拜一程,你要给他烧经焚香都可以,只是不许过夜。” 付迎麒再三拜谢,又留在大夫人身边用完早饭,才回到桃园里闭门抄经。 傍晚前,一路疾驰回来的付如鹤顾不得吩咐人安置坐骑,一下马就不管不顾的往后面冲。 这几日付侍郎都忙着操持严知信的后事,特意请了几日假期没去上值。 付如鹤原本是要去书房找他的,可刚一进门,就被提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追上,拦着他传话道:“大老爷吩咐了,叫您一到家就去兰华观那边寻他,严公子的灵棺正停放在那儿呢。” 付如鹤闻言立即折返,刚要走。那小厮又继续拦着他说道:“大夫人也吩咐了,说是要您出发前去接一下大姑娘,叫您陪她一起过去。” 付如鹤闻言又要往里走,刚一转身,等待许久的付迎麒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出来,朝他喊了句:“我已经来了,走吧。” 门口等着的人已经牵了两匹新的马过来。 付如鹤见状连忙呵斥道:“不懂事的东西,大姑娘出门怎么能牵马过来?还不快去备马车!” 那仆人慌忙又要去办。这时,大姑娘突然出声道:“不必了,是我叫他们备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 “可是?” 付如鹤还要再劝,大姑娘又打断道:“你别忘了,七妹妹的武师傅也曾教我我们姊妹几个,虽没学成武艺,但骑个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劝阻,主动上前牵了马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付迎麒上了白马。 一白一红两匹马踩着飘零的落叶迅速踏入了昏黄的余晖里。 及至兰华观,往日里多有交情的小道童已经提前迎了上来,在前头牵着马将付如鹤与大姑娘带到了停灵的地方。 付迎麒在家中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真到了灵棺面前,眼眶却如同干涸了一般,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往日里和严知信交好的一些书生已经在附近坐下了。他们有的已经高中功名,还有的,依旧是贫寒书生,可不论高低贫贱的,他们这群人守在灵前时又都仿佛回到了昔日一般。 这其中有和严知信交好的几位已经知道付大小姐是严知信已经订了婚的妻子。可毕竟还未完婚,而严知信如今又离开人世,因此他们只是偷偷看了两眼,私下里并未多聊这件事。 付迎麒站在付如鹤的身旁为严知信俯身三拜,又添了些纸钱在火盆里。待火势变小以后,付迎麒又将怀中的抄写好的经书投入里面,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火光的噼啪声又太大。付如鹤只看到她微微张口,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想来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悄悄话,应该也不愿意被别人听清。 付如鹤又低下头避开不看,又顺手添了些纸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大姑娘方才投入火中的那卷经文中好像卷着一缕黑色的东西,像是新剪下来的头发。待他要再看清一些,后面加上去的纸钱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完完全全的盖住了那一叠经文。 付如鹤心中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用话试探着:“大姐姐,今夜我同几个旧友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问这话时,付如鹤的心中还在打鼓,生怕大姑娘已经将自己放在未亡人的位置上,执意要为严知信守灵。 好在付迎麒没这么坚持,只是说道:“烧完这叠我就回去。府里有人在这儿留守,他们可以送我。你替我在这儿多守一会儿吧。” 付如鹤终于如释重负。 第79章 大姑娘和血描墓碑,秦老爷登门报喜信 有了亲朋旧友的保持,严知信的身后事倒也不算太过荒凉。 这七日里,付迎麒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刻来烧一卷经文,虽然面色哀凄却从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有不明真相的还在诧异,难不成这位付大小姐这般心狠,竟不肯为早亡的未婚夫婿掉一滴眼泪。 其他人倒不这么想,反驳道,“若是无情,又何必天天过来。”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犹如梦境跳跃一般已经跳转到了结局。 在付家的庄园后面,付侍郎特意将严知信的衣冠冢安置在这处。这里依山傍水,半山腰上还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小庙,是一处风水极佳的归处。 付迎麒坚持着参与了安葬的全过程,待到石碑立起之时,她又强硬的挤走了准备描字的匠人,亲手端起朱砂碗,又咬破手指滴血入其中。 猩红的血落入同样猩红的朱砂中,一转眼,就辨不清了。 付迎麒顶着所有人的阻拦和质疑,硬生生的跪在前头,一笔一划的描完了石碑上的字。 青灰的凹槽被猩红填满,像是挖空了谁的心按进去了一样。 字迹描完她还不落笔,看这样子,感觉是要再添几个字。 一直在后面出声阻拦但却没有实际行动的付如鹤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他刚要劝,付迎麒却又突然搁下了。 付迎麒起身退至还未熄灭的火堆前,拔下头顶的珊瑚簪子紧握在手中。她正对着石碑站的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有些虚弱的笑着说了一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日后莫要来寻。” 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堆就被“啪”的一声击打出一处凹陷。 还未熄灭的火焰被这突然涌进来的空气吹的向上跳跃了几尺,连带着,也吹起了一片灰尘。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那枚珊瑚簪子也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高处的树林内,目睹了全程的沈白依旧悠闲的坐在一根横生过来的树藤上,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问道:“付大小姐至情至信,又是个当断则断的洒脱性子,日后想起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被他问着话的人复又将兜帽遮住整张脸,回应道:“世事古难全,纵使后悔,也是我应得的。” 亲眼见证了全程的付如鹤也被大姑娘的决绝震撼的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从此再也不为严知信而伤怀。可没等他们来得及返回家里,在半道上,付迎麒就突然惊厥起了高热。 付迎麒的这场高热来的不如之前的那场凶猛,只是一直缠绵着,直过了一个月也没好透。 在她生病期间,早就归家的二郎夫妇也私下里不知道来看望了多少遍。数不尽的名贵药材如流水一般送来了不少,可无一例外的都治不好她的心结。 转眼间就要进腊月,再过几天,就要准备开始过年。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日,正在家里盘算着借着过年的机会好好让姑娘们历练一番管家能力的大夫人突然迎来了两波不速之客。 一波是秦家来的。 这位自从恩科以后久久不曾登门的秦家老爷突然备了厚礼上门,笑盈盈的奉了一本烫金的帖子过来。 大夫人好奇结果,一打开,竟然是一本喜帖。 既然是喜事,大夫人也自当祝贺了两句。又追问道:“可是臻姑娘要许人家了?怎么提前没听到信儿?许的是哪家?定的什么时间?” 秦老爷又笑盈盈的答了一通,因为太过喜悦,原本很简单的几个问题硬是被他答的又臭又长,翻来覆去的,恨不得从秦小姐出生之前开始讲起。 大夫人听的满头问号,只得借着谈话的技巧一步步的引诱着他往重要信息上靠。 好在这秦老爷虽然兴奋,到还没有完全丢失理智。在被大夫人提醒了两次后就主动说出了重点。 听完他的这通描述,大夫人忍不住暗自皱眉道:“你是说正是因为我家大姑娘的引荐,你家臻儿才有机会与乔家的那位小姐相交。也正是因为乔小姐的赏识,臻姑娘才会有机会被瑜娘娘看上,特意下旨抬了她做三皇子的侍妾?” “正是如此!” 秦老爷答的很是欢喜。这厢,大夫人却开始头痛了。 小富的商户之女能被当朝皇子纳为侍妾,不可谓不是一步登天,这其中的荣耀是多少人都期盼不得的。秦老爷之前的手段无外乎就是在想方设法的替他家女儿寻一枚高枝。如今高枝主动递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更何况,皇家之人高高在上,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收回的道理。且不说这事儿是秦老爷心甘情愿的,就算这事儿不是他们甘愿的,除非是活腻歪了,谁又敢忤逆贵人的提议? 大夫人迅速掩饰住心思,又重新挂上笑容客套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心里却忍不住在想,“秦家小姐敏感多思又身娇体弱,身后还没有个能撑腰的家族亲友,这要是日后不得宠,日子恐怕难熬的很。” 秦老爷也未尝没有这种担忧,他今日的登门,恐怕就是想借填妆送亲这个要求来让皇子府瞧瞧自己家还有付侍郎这一个靠山。 可惜大夫人却不能如他的愿,婉拒道:“我家大姑娘的事,恐怕你也知道。如今她还病着呢,恐怕是帮不上这个忙了。更何况了,这红白喜事不宜相见,若真因为我们家的事叫臻姑娘难受了,那岂不是更罪过了。” 秦老爷面有犹豫,似乎还要坚持。 大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咱两家姑娘既然结了姊妹,这般亲近的关系,就算人不到,添妆的礼一定会及时送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老爷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顺坡下驴结束了此事。 二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些杂事,不多久,又有丫鬟进门通传道:“禀大夫人,平江侯府的夫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您。” 第80章 平江侯府动机不纯,四位姑娘始学管家 秦老爷极有眼色的适时告退,大夫人也没多留他,收了帖子亲自送到了花厅门口。 待秦老爷走后,大夫人才吩咐着人快去迎平江侯府的人进来。在这等待的空隙了,大夫人忍不住和兰姑姑嘀咕着:“这平江侯府如今风头正盛,他们家向来是踩高捧低的,我们家如今又没风光,他们家怎么会突然上门来呢?” 自恩科舞弊案后,当朝的天子便对如今的文官一脉不再倚重,转而信任起了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们。 这些勋贵这么多年虽无建树,但大体上也没惹出过什么严重的祸事。圣上两方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这些空有名头但并无实权且知根知底的功勋后代更为可信。 于是勋贵一脉乘风直上,在陛下的信任下又重新昂首吐气四处热络了起来。 平江侯就是这些人中典型的例子。 原本因为家中的困境,平江侯府已经许多年没在京中走动了。可最近他又得了势,少不得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会主动凑过去孝敬恭维一番,使得他家又再度风光了起来。 可不论风不风光的,付家都不打算上前巴结,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交集才是,怎么突然间他家反倒主动上门了? 思索不通,大夫人索性也不去想,打起精神迎接来客,带着十二分的提防准备见机行事。 再次上门的依旧是平江侯夫人。人逢喜事的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精神,她带着一位穿着颇为喜庆的圆脸妇人,刚一落座,那妇人就笑盈盈的主动上前贺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奴家是来向您道喜的!” 大夫人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位媒人,再瞟她这身打扮,喜庆却不轻浮,和善却不造作,看样子应该是位正经的官媒人。 大夫人面前表情未变,顺势接话道:“哦?喜从何来呢?” 那媒人立马上前,语速极快且又吐字清晰地说了一大通带有极强的吹捧色彩的话。 大夫人听到耳里简单过滤了一下,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是:平江侯府是特意带着媒人来为他们家的小公子提亲的,求娶的对象是付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芙儿?上次不是求娶五姑娘的吗,怎么又换人了?不对!上次来的是侯府的二房,平江侯夫人这边之前来求的,确实是四姑娘。不个这平江侯府如今炙手可热,府里面现在又不缺银钱,怎么会把主意又打到芙儿头上了呢?难不成是这家公子无意间见过芙儿,图的是她这幅好相貌?” 思虑不出,为了谨慎起见,大夫人特意多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的名讳是?” 官媒人这才恍然大怒,装作打嘴的模样自责道:“瞧我,竟这般疏忽,竟然没告知您四公子的名讳,真是失礼了。” “四公子?”大夫人闻言心一惊。 那媒人继续说道:“平江侯府的四公子,单名一个‘岚’字,正是侯府里年岁最小的那位。这位公子年方十六,长的那叫一个仪表堂堂,不光如此……” 官媒人还在天花乱坠的瞎夸一气,上首处的大夫人已经要气炸了。 她虽未出声,心口里的言语却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瞧得上我家的姑娘,原来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求的。高门里不受待见的庶子配上一个身份清贵又家私丰厚的小官嫡女,真是既实惠又好听。不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夫人,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虽然愤怒,大夫人却没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那媒人说完自己的话就退到一边下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里面的两位夫人。 平江侯夫人主动开口,话里的意思是在催问大夫人是否同意这件事。 大夫人当然不会同意! 自己家的姑娘那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矜贵人,她们既不贪图富贵,又不愁嫁人,更何况这平江侯府是带着算计而来,又不是诚心求娶的,又何必上赶着委屈自家的好姑娘呢? 大夫人朝她笑了笑,委婉道:“侯夫人能看上我家的粗苯闺女,说起来也算是她的福气。只是不巧,前段时间这丫头刚好入了荣安公主的眼,公主与她极为投缘,一时高兴就说了要替她寻个归宿的话。虽不知这话是不是玩笑,但毕竟公主金口玉言,我们这边也不敢擅自做主。我得先问过公主的意见,才好来给夫人您一个答复。” 平江侯夫人闻言也附和着笑了笑,两个人话不投机,说了没一会儿,平江侯夫人就客套的告辞了。 走出付家门外,平江侯夫人终于维持不住神色骂了一句,“鼠目寸光的东西!还敢拿荣安公主来堵我。也不知她这位公主靠山还能蹦跶得了几日?” 连番拒了两桩糟心事,大夫人索性暂时不理外头,一门心思的教姑娘们管家之事。 大姑娘的病依旧反复着,大夫人也没惊动她,打发了人过去照顾着。至于剩下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大姐夫拴在欣园里一起学习如何管家和交际。 因为姑娘们还小,大夫人怕她们面嫩心软,一个不查就被府里的老油子们下了套。于是她给这几人按头分工,又安排着她们两两一组,互相帮衬着处理这些家事。 几个姑娘性格不同,所分担的职责自然也不相同。 四姑娘高傲骄纵,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就领了迎来送往,府上进出开支之事。 五姑娘擅长女工,又在厨艺上有所长,遂领了节庆操办、衣衫增添之事。 六姑娘懒散少言,但能见微知着,大夫人便让她负责库房和银钱的项目。 七姑娘活泼好动,坐不下来半点。为了磨他的性子,大夫人特意翻出了一堆修葺房屋、翻整庭院的琐事叫她在家里消磨。 七姑娘苦不堪言,但碍于强权,又不得不低头。整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四姑娘那边帮她打发着上门送礼的那些人。 六姑娘同样是不情不愿。她本就懒散不爱动,平日间自己院儿里的事情都懒得去管,更不要说是管府里的账册库房这种更加繁琐的事情。 七姑娘心念一动,就想要把这事儿甩给五姑娘去办。 五姑娘那边倒是很快答应了。只不过她是个极好糊弄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多也可以,少了也行。六姑娘见状无奈的直摇头,只得又将账册接了过来,认命的操持着账目上的事情。 光是忙活这事儿还不算呢。大夫人命她们四人两两一组相互帮忙,六姑娘忙完账房的事情之后还得操心着五姑娘那边的事。 五姑娘手底下管着的是针线房和大厨房,这两个地方向来是油水丰厚又容易偷奸耍滑的地方。 五姑娘面软讷言,打过一回照面以后,这群油子们就自动触发了敷衍塞责、欺上瞒下的祖传技能。谎话连篇不说,话里话外的还要将堵不上的疏漏趁机推到五姑娘头上。 奴大欺主,岂能容忍! 大夫人撒手不管了,可六姑娘这边可不能认。 在又一次的例行汇报上,六姑娘默不作声的按住了五姑娘想要辨别的话。 下方的仆妇见她二人不敢言语更加轻慢,将采买处的差异一推二六五不说,甚至还哭天喊地的在议事厅内大声呼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哭诉自己的冤枉和委屈。 周遭的仆妇甚至没人出面假装拦一下,明摆着都是一条心的想要为难。 六姑娘凑到五姑娘耳边说了一声,待她点头以后,又莫名其妙的露出一抹冷笑。 第81章 姑娘们联手治家务,大夫人侍疾离家门 下首的仆妇们还在等着看热闹,就在这时,久不发作的六姑娘突然将茶盏往茶几一磕,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听见动静的人都被这个响声吓得闭了嘴,等到反应过来发火的人不是大夫人后,又跃跃欲试的准备继续。 趁着这会儿的空隙,一向以软弱示人的五姑娘也坐直了身躯,用拈着手帕的那只手指着正中间的仆妇发话道:“欺上瞒下、忤逆不尊,拉下去好生打上几板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 若是头一次处事,五姑娘还有些心虚。可这回第二次了,有了经验不说,身边还坐着六姑娘这个靠山呢。 五姑娘在六姑娘的支撑下很有气势的下了指令。 两侧的掌事们早就隐忍多时,一听到发令就抢着上前去接,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将这仆妇堵了嘴拉到后院去打,一直到消了心口恶气之后才假装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她的嘴。 出头鸟被打的不轻,剩下的就都变成鹌鹑了,一个个都突然诚实有加,实事求是的汇报着日常的工作。 六姑娘对此十分满意,转头朝五姑娘使了个眼色后,又支起一只胳膊继续打盹。 两边的工作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的,大夫人就索性真的撤了手,乐得清闲了不说,甚至还有空去松风书院走了一遭。 进了年关又过了春节,操持了将近一个月的姑娘们都被累瘦了些,叫二夫人见了直呼心疼,三番五次的作势想要将他们都接到府里去将养一番呢。 然而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大夫人从松风书院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总是神情恍惚着仿佛藏着什么事情。二夫人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名堂,知道她不愿意回答,索性也没再追问。 正月里闲来无事,二郎夫妇索性也没搬回西府,而是留在侍郎府内于老太太膝前尽孝。 过了上元节,大夫人又朝松风书院走了一遭,临出门前又特意交代了二夫人一遍:”我爹爹这次病的缠绵,没有一两个月的恐怕是不会轻易的好。府上的事就拜托弟妹辛苦操持,若是忙不过来,也尽可以叫这些姑娘们搭把手。” 二夫人知道她心中正担忧着,遂故作轻松道:“院长福泽深厚,又有大嫂你亲自照顾着,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二郎支应着,哪里还用得着这群小孩子操心。你就放心的去吧。对了,我屋里正好有年前从北边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材,一会儿收拾好了你一起带上。虽然不知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多少少的,也算是我和二郎的一点心意。” 妯娌二人又交割了一些日常的琐事,直到快晌午,大夫人才随着付侍郎启程往松风书院走。 正月里的走动最为频繁。但因着主人家的不在,付侍郎府上竟然罕见的闭门谢客。 付家二房的主人们都在侍郎府上暂住着呢,因此西府那边也不如往常那般的热闹,只有一些交情好的人家派了管事来回走动了一番,相互之间交换了节礼之后就算结束了例行的交际。 上元节后开始早朝,京城中的小商贩们也齐齐的涌入街道,不多时,就将众人从节日的悠闲里拉回到尘世的喧嚣中。 久不闻热闹的街头再次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往常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暧昧玩笑,这一回的,竟然是关于皇宫里的传言。 “老兄,你听说了吗?七皇子在上元夜出言不逊,要被圣上逐出皇宫了!”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补充道:“何止哇!七皇子在陛下放灯纪念亡妻之时对先皇后口出狂言,陛下盛怒之下险些没将他打死。还是荣安公主从中求情了一番,才改成离宫苦修,为先皇后祈福的惩罚。” “要我说啊,这事其实有些蹊跷”有爱出风头的人开始唱反调了,“这七皇子于太子关系最好,先皇后又是太子生母,就算退一万步讲,七皇子也不该对先皇后出言不逊。此一遭,不会是中了谁的圈套了吧!” 这人将话头一引,这话题顿时就歪了楼。一群人随着观点的变化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分分合合了好几轮后只得出了“此时却有阴谋‘的这个观点。 不远处,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西府小厮偷偷的翻了个白眼,非常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后又嘟囔着:“聊了半天就聊出来这个,还不如我呢。好歹我还能打听到七皇子要被关的地方是太一观呢。” 第82章 七皇子遣送太一观,大姑娘心灰欲修行 七皇子要被关到太一观思过这事儿,很快地就在朝堂内流传了起来。 听见这个消息,二夫人感叹道:“这皇城角处就有皇家的感业寺,历来宫人受罚,都是遣送到这里。可这回七皇子竟然被遣送到太一观去了,看来这回七皇子是真的遭到陛下的厌弃了。” 付二郎应和了一声,又浑不在意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咱就别操心了。有这空隙不如多想想咱家的事儿。如鹤这小子,我看是接不了咱家的家业了,趁着今年不用出远门,不如再生个继承人如何?” 眼见他又开始不正经,二夫人锤了他一把,嗔怪道:“一大把年纪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让人笑话。” 付二郎又要张口。二夫人提前拦话道:“你是个心大的,一点都不替孩子们着想。如今朔儿已经绑在七皇子这条船上了,七皇子要是不得好,咱家朔儿以后哪儿还有前途?” 见夫人开始激动,付二郎又赶忙凑了过去,安慰道:“天没塌呢夫人,不要紧的。咱家朔儿本就是个自由的性子,我原本的打算就不想要他进官场的。如今他跟了七皇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七皇子向来不受宠,往日里也是靠着太子的庇护才再圣上面前有几分情面。他是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因此好也好,不好也罢,陛下都只会发作在他个人身上,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倒不会被他牵连的受到提拔或者处罚。” “这般说来,这七皇子反倒成了朔儿的护身符不成?” “也可以勉强这么说吧。”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半晌,过一会儿,二夫人又叹气道:“大嫂出门前将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了,如今我正有一件烦心事,不知该不该去信打扰她?” “夫人不妨先跟我说话?”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说道:“大姑娘病了一个多月,这两天也算是勉强地好起来了。病是好了,人却一直都还不太精神。昨日里大姑娘突然到我这儿来做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夜里梦到了菩萨,菩萨说她前世业障太多,所以此生才这般磕磕绊绊。因此她想要离家修行一段时期,希望借此机会能洗清一些身上的罪业。” “业障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嘛!”付二郎插了一句嘴。 二夫人也认同这个观点,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丫头已经陷进去了,谁说都不听。严知信的离世已经刺激了她一回,若是这回也不顺着她的心意,我真的害怕她会想不开。” 付二郎也愁的皱眉头。 二夫人又继续道:“可我也不放心叫姑娘家真的出去修行。这要是三日五日的出去换换心情还好,要是念佛经真的念进去了,心意一灰直接出家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大姑娘有分寸,她不会这样的。” 付二郎虽然这般劝着,心底里却也忍不住担忧。于是他顺势建议道:“小七院里有几只信鸽,之前我问过了,有跑过松风书院的。夫人不妨写一封信叫信鸽送去,问问大哥大嫂什么意见再做决断?” 二夫人无法,只得同意了他的这个建议。 松风书院距离京城只不过是半日的路程,若是按照信鸽的速度来算,差不多一个时辰它就能飞一个来回。 临睡前,被放飞出去委以重任的信鸽不负众望,终于带着信筒飞了回来。 二夫人取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姑娘敏感多思,不可否决她的想法。不过佛门重来生,不可让她多接触。若她执意修行,不妨前往太一观。” 二夫人念完了来信,付二郎就立马赞同道:“大嫂这个法子确实妥当。”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付二郎又娓娓道来着:“太一观医道双修,观内晚膳堪称京城一绝。大姑娘去那边修行也能顺势调理一番。而且太一观内女冠众多,也有专门照拂女客的院落,大姑娘在哪儿也不怕会被冲撞到。只是这太一观内不收金银,不许人带侍从照料,大姑娘要真的去了,一应起居可都得自己动手,不光如此,她还要每日劳作来换取饭食,这般苦的日子她能过的了吗?” 二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叫小七陪他大姐姐住一段时日,一则去打打下手,帮大姑娘在里面适应适应,二来也收收心思,免得过了年还到处疯跑。” 付二郎向来最疼七姑娘,刚张嘴为七姑娘争取一下,就被二夫人强行镇压下了。付二郎不仅没保下来七姑娘,反倒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二夫人越想越心烦,连坐道:“还不都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硬是叫你给惯坏了?你说她有经商的天赋不假,你说她要多经历才不会日后纸上谈兵,你说的这些我都依你。可如今姑娘都大了,这京城里也不比别的地方,若还不约束一些,日后要是闯了祸惹了人该怎么办?” 付二郎被她训的不敢开口,赶忙岔开话题道:“夫人你方才说的话我觉得非常的对。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这就去找七姑娘说说这事,叫她早些准备准备,不日就快随大姑娘启程。” 见他真的要动作,二夫人又动手将他拉了回来,嗔怪道:“你也不看看时辰,现在都什么睡下了,你去找什么七姑娘。再则说了,这只是我们和大嫂的想法,大姑娘同不同意还未可知呢,你敢不顾她的想法随意安排吗?” 付二郎顿时无话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再说多少也只会多说多错、有过无功的这个道理,于是机智的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这一遭很有效果。 没人搭话,二夫人也说不起劲,又过了没多久,她终于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 翌日一早,二夫人就先和七姑娘通了个气。听到要去太一观修行,七姑娘那可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可二夫人的强权在前,弱小无助的七姑娘也只能委曲求全,含泪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83章 大姑娘坦然接受,朝堂上风云变幻 七姑娘那头既然已经同意,那再排他做个说客就再合适不过了。 七姑娘又再度‘自愿’地接下了说服大姑娘这个差事,想了几种说辞,又打了一通腹稿后,终于‘视死如归’的踏进了大姑娘的院门。 出乎意料的是,大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劝,几乎是刚提议改到太一观那边修行,她那边就同意了。 这个顺利程度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七姑娘没忍住愣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姐姐不问为什么吗?” 大姑娘却笑的淡然,说道:“原本还担心长辈们不会同意呢,这个结果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更何况了,我只是想出去修行赎罪,去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 她这般坦然,倒让七姑娘无话可说。 七姑娘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其他的琐事,又回头去找了二夫人一趟,敲定了二月初六上山修行的事。 付侍郎在大姑娘她们出门前赶着回来了,出了一趟远门的他看着格外憔悴,憔悴到让人忍不住猜忌起发生了什么事。 二房夫妇与付侍郎一起将两位姑娘送进了太一观,匆匆安置了一番姑娘们的住处,又轮番交代了一些日常事项后,又同乘一车回了侍郎府。 付二郎见一家兄长面色不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嘴,“兄长怎这般疲惫?老泰山可还安好?” 付侍郎本不想说这个,但转念一想,又怕他们猜到别的事情,就顺势接话道:“不太好。去岁年底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一直缠绵着,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京城里的大夫几乎都请便了,就连宫里休假的太医,也重金悄悄地请来了两位。这些大夫诊断的结果都一样,说是过于疲惫引起的体虚,又遇冷感染了风寒,说是喝几贴药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可如今药也喝了几个疗程了,滋补的膳食也没断过,可不知怎的,这病就是越来越不好,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下世的光景。” 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付二郎闻言心头一惊,乱出主意道:“京城附近有一位姓徐的名医,我和他有点交情。兄长要是需要的话,我今日就去将他请过来。” 付侍郎疲惫的揉着眉心,叹气道:“请过了。他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开了几幅温补的单子,叮嘱好生保养,之后就没别的了。” 付二郎闻言也不好再劝。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大堆,最后一个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大夫人久久不归家,二夫人就不得不长期留在侍郎府里。付二郎原本也想黏着夫人留下的,可生意上的许多事又只能在西府处理。付二郎万般无奈,只得长吁短叹的搬回了白马巷,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之时就不停的祈祷着“大夫人赶快回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她是回来准备后事的,于是又改了主意,希望她在书院里待的越久越好。 就这般来回纠结了许多日子后,朝堂上的一则消息又迅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新春之始,上元之夜,就在京城里沸反盈天之际远在天边的西北军不防敌袭,与落雁滩上打败。 死伤惨重、士气低迷还不算,更重要的是,那位四处游历、行踪不定的太子正好在节前走到了这处,又阴差阳错地被泄露了汹涌。 太子之尊、储君之位,若是能擒拿这等尊贵的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了不起的功绩。 于是对面原本打算一击得中转身就走的敌国士兵竟然又驻扎了下来。整日寻找机会四处偷袭不说,甚至还得寸进尺拉来大军准备来个攻坚战。 听到这则消息的天子大发雷霆,怒喝道:“要战就战,我还能怕他不成。来人!传令下去,命西北军坚守不退,必要时可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京城里的风向立即就变了。 有精明的商户已经开始屯米屯布,准备趁机发一笔财。也有谨慎的反而开始居家出游,打算避开这段风口浪尖。 付二郎也趁机询问了付侍郎一番。得到的答复是:按兵不动、照常行事。 只需略微提示这么一句,付二郎顿时就明白了风向。 于是就在各家商户都开始躁动的同时,只有付二郎这一家仿佛没听到风声一样,依旧在热闹的进行揽客发新的工作。 可有的时候,并不是猜到了上头的心思就能好过。 京城里的商户集体异动,动静之大,就连高坐明堂里的天子都有所耳闻。 恰逢此时西北军又出师不利,陛下盛怒之下便开始连坐。责令城中大小商户按照税金缴纳比例分摊上交粗细布匹,待收缴齐全以后随着粮草押送至边境劳军。 这一下子,提前囤积的商户算是白费功夫,提前出逃的人家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凡他们还想回来,就不得不按着头接了这个任务。 付家倒是两处都没粘,可命令是一次性批量下的,断然不会因为他循规蹈矩就破例网开一面的说法。 付二郎爽快地认了处罚。交纳完布匹以后,付二郎恭敬地送走了官府的人,随后又沿着后街悄摸地进了侍郎府。 侍郎府内,付侍郎正为着新来的消息头疼的不行。 原本按理来说,付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和西北那边通上气的。可谁知好巧不巧,隔壁的小梁将军在北边戍边以后,也因为这场风波被迫就近调到了西北前线。 小梁将军记挂着家中的老母,遂时不时的就会借付家的信鸽来回传音。既然都用了付家的信鸽了,顺带着,就也会给付家捎一些边境里的消息。 小梁将军说的隐晦,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俩在闲谈异域风情。 可通晓内情的付侍郎却看的越来越心惊,他不可置信的来回看了几通,生怕阅读太快会错了意。 付侍郎又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读完以后,他的心里只记住了一件事情:“军中有内鬼,太子行踪暴露,被敌军围困在红霞谷。” 第84章 花梨鹰凭功升偏将,七皇子饿急求粮食 储君有危,这下子是真的要不得安生了! 付侍郎在家心乱如麻,想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又害怕会走漏了风声。一个人在家辗转反侧,思绪半晌,又将付二郎叫了过来,嘱咐道:“京城怕是要出乱子了,这一场风雨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家。生意上的事你先放了放,若有空闲,就回老家将祭田打理打理,再给姑娘们提前置办着田产嫁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都明白,总之就是多留几条后路就对了。” 付二郎闻言不由得心惊,追问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又将书信中的内容与他和盘托出。 两个人又商量了半晌,付二郎道:“刚好我岳家也到了周年了,过两天我就和夫人回去一趟,顺便将祖田料理一番。松风书院和太一观那边大哥你记着去一封信,即便不能明说,也不能瞒着她们,有所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又手足无措的好。” 兄弟二人迅速的商量结束,然后很快地,又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 松风书院那边一直例行地通着信,因此那边的回信也很快。 大夫人那边依旧是忙的不行,心力交瘁之下只得由付如鹤代笔,也传达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院长病重,朝廷欲派人取而代之。” 付侍郎叫信更加惆怅,虽没多言语,心里确实一片冰凉,他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陛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清流这边,已经是完全不得他的信任了。” 感叹完这边,他又转头去看太一观的回信。 太一观那边压根没有回信,去的是这封信,回来的还是这封信。 付侍郎与这封未被拆封过的信封对视了一眼,又大怒道:“送个信的差事都办不好,怎么又给我愿望送回来了?” 正在下首处等着回话的仆人大喊冤枉,说道:“老爷,这可不怪小的。太一观那边雪下的太大,已经封了山了,小的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上去哇。” 听明原因,付侍郎这才饶他一命。 仆人感恩戴德的退下了,进行前还多了一句嘴,“这两日的雪下的太大了,咱们府上时时洒扫所以看着还好,可要是往外有一些,尤其是城郊山上那边,那雪都齐大腿深了。” 付侍郎闻言越发惆怅,他在想雪灾的事情,也在想大雪封境信件难通的问题。 很显然,朝堂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他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有实权的大人们更能想到。 太子被困这个消息明显已经传达到天一的桌案上,虽未明说,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听到了小道消息。 头顶上的天子不怒自威,正端坐在上首处,用眼光审判着下方的官员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揪出泄露太子行踪的罪人。 底下排排站的各色官员全都噤若寒蝉鸣,个顶个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和天子对视。 天子寻凶无果,一怒之下就下了死命令,责令西北边府全力出兵,若是救不回太子就提头来见。 斥令一出顿时人心惶惶。西北处刚接的命令,又战战兢兢地将最新的好消息汇报上去。 “花大帅之女花梨鹰昨夜率兵潜入,已以于破晓时分成功营救出太子。”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陛下喜不自胜,连声夸了三声好。又问了一些详情后,称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花梨鹰真乃将门虎女也! 又得知她还在大帅旗下历练,又感叹道:“若我大齐男女皆如花梨鹰这般勇猛无畏,便是再来十个西川又有何惧?”随后大笔一挥,恩赐道:“花家梨鹰肖似其母,又有功劳在身,特赐偏将军之位,统领三千人。” 朝堂上的风波停了一阵,城外的风雪也在近日的烈阳下渐渐消融。 半山上,被大雪封锁了半个多月的太一观里几乎是与世隔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寂寥的道观竟然成了难得的清静地。 太一观里,因为大雪封山,各处院落中留下来的香客修者也被迫走动互相熟悉了起来。 太一观不接受奉养,所有滞留者都需要作来换取衣食炭火。若是精通女工的女儿家,还可以做一些缝补裁衣的轻松活计。若是健壮的男子,也可以通过挑水劈柴这种粗活来换取物资。 不同的活计能换取的物品是大不相同的,唯一可以通用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日两餐。 七姑娘自幼习武,午饭后没多久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七皇子更是娇养长大,既没干过重活,也没挨过饥饿。 两个痛苦无比的人在困境中探索着出路,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碰上了头。 七皇子看见付迎禧的时候,她正夹着一把粗长的扫帚蹲在背风处啃馒头。 啃的正香的七姑娘突然察觉有人在靠近,刚一抬头,就看到有人突然扑了过来,不顾地上的积雪和杂草,猛地抱住了扫帚的尾巴。 七姑娘被这饿虎扑食的动作吓的险些掉了半只馒头,好在她反应很快,又在落地前重新捞回了手中。 一直在地上巴望着的七皇子很是失望,心中那“落在地上的就是无主的,我捡到了就归我了”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个空。 七姑娘吓得松开了扫帚把手。失去搀扶的扫帚又顺着重力往下一压,“啪嗒”一声又陷进了积雪里。 等到她起身之后重新站定,隔出了一段距离后又警惕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对面的这只饿虎却如回光返照一般,只扑了一下,就抱着扫帚埋进雪里,睡的十分安详。 付迎禧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直觉他是个熟人。 这位熟人在地上毫无印象地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冷意,嗷了一声又从地上弹起。 再次被人丢弃的扫帚又换了个方向扎入积雪中,一左一右的倒还挺对称,乍一看倒像是一把巨大的火钳。 付迎禧被他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问道:七皇子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突然袭击我? 七姑娘刚问了一句,这位七皇子又像犯了病一般猛的一扑又扑到了她的脚边。 七姑娘再次被吓到了,搞不清他究竟要干嘛。她想要起跳摆脱束缚,却被七皇子死死的抱住了脚 七皇子手劲很大,声音却气若游丝。他的下巴还砸在雪地里,虚弱地哀求道:“付大小姐、付七姑娘,你还有没有吃的分我一口,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多天的稀粥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七姑娘耳力极佳,只听了一遍就听清了全部的内容。 她挣不脱,又不能甩掉鞋子光脚站在雪地上。只好谈条件道:“吃的我还有,你先松开我,我才能去拿给你。” 听到这话的七皇子立马从地上弹起,宛如服了仙丹一般一下就药到病除。 七皇子催着她赶紧去拿,这时,七姑娘又质疑道:“观里的稀粥是免费供应的,吃不饱是正常的,顶多只能保证人饿不死。这观中虽不流通金银,但却可以靠劳作来换取食物。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天你都没做过一项工作,也没换取到任何报酬?” 被质问到的七皇子不由得开始心虚,他转过身去摸了摸鼻头,底气不足的解释道:“也不是完全部不劳作。前些天也砍了一担柴,不过天太冷了,拿去换炭火了。” “十天,就砍了,一担柴?” 七姑娘质疑的太过大声,大声道两边都传来了回声。 七皇子心虚地朝两边观望了一下,再次摸着鼻头辩解着:“我毕竟……没干过活嘛……能砍一担……已经很了不起了。” 七姑娘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嘲讽道:“亏你长的这么心肥体胖的,你若不是皇子,我肯定要骂你是废物点心了。” “那你是皇子就不骂了吗?” “你猜?” 第85章 两位小七商议合作,朝堂惊闻太子失踪 七皇子终究是靠着死缠烂打的方式从七姑娘这换来了一顿饱餐。 大姑娘心疼他这般可怜,并未说什么,就由着七姑娘自行分配。七皇子感恩戴德,要不是要先紧着肚子,他都恨不得要给大姑娘磕一个了。 平日日的山珍海味堆成山在他面前,他也没感觉到有多么的美味和珍贵。可如今沦落到了道观里,这顿靠卖惨和人情化来的粗茶淡饭倒比他尝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七皇子感动的都要哭了。他正欲拭泪,一抬眼,又看见七姑娘正笑眯眯地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是猛兽看见猎物一般,只看的他脊柱发毛,心里不舒坦。 七皇子手中那剩下的半个馒头一下就不香了。他想了一下,又迅速将剩下的饭食塞进肚里。然后咬紧牙关,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想干嘛?这可是你自愿给我的,不能以这个为把柄要挟我。” 七姑娘又朝他那凑了一些,直将他吓得站起了身。 “我警告你啊!我还是当朝的皇子呢!你可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你三哥哥还在我手下呢,你要是动我,他也不会饶了你。” 见他都开始虚张声势了,七姑娘又嗤笑一声重新坐下,说道:“我没想怎么样,是有好事想跟你商量。” “你找我还能有好事?我人傻你不要骗我。” 七姑娘又拍了拍旁边的圆凳,示意他凑近坐下,继续说道:“我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跟你换一换差事。” “换差事?” 七皇子没听明白。 七姑娘继续解释着:“这太一观里男女院落是隔开的,分配下来的差事也不一样。就比如我们这边,分下来的伙计基本上都是缝补裁衣、帮厨洒扫这些轻省的伙计。我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这些方面可都不会,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要在山道上扫雪这一项。可这份差事我步兵不喜欢,一来是太费时间,一来一回要离开这么远,我可不放心我姐姐一个人在山上。二来是回报太少,扫一天才能换两顿热食,要不是靠我姐姐接济,我连跟暖屋的炭火都挣不上。可就是这么一份差事,还是我跟道长求了有球、磨了又磨才挣来的,要不是我告诉她我会武功可以保身,她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扫呢。” 七姑娘的口中很是抱怨,听到七皇子的耳里,他倒很是心动。 七姑娘见他面色和缓,知道这事九成九是有戏了。于是她主动说道:“不如这样咱俩的差事换一换,我替你劈柴挑担,你替我洒扫山道,这样正好两全其美,你也能吃上饭食、我也能够挣点炭火花费。” 七皇子已经心动了,只是口头还在犹豫着:“可要是被观中掌院知道后夺了我的差事该怎么办?” 七姑娘闻言险些装不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平复下来,强撑着微笑道:“不会的,掌院这么忙,不会管这些事的。” 见她竟然没出手揍人,七皇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开始得寸进尺道:“饱食终日固然是好,可到了夜里没有炭火我也怕会被冻死。” 七姑娘这回真的是要暴起伤人了。可为了大姐姐,为了夜里的炭火,她又强迫自己做了回去,搓着牙花子威胁着问道:“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胆大包天的七皇子在饱食和安睡的诱惑下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挨着一顿打。他坦然的开条件道:“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劈柴,一起扫雪。活一起干,报酬一起分。” 这话说完,倒像是来占人家便宜似的。七皇子又赶忙补充道:“我虽然劈柴劈不了,但搬运、捆扎的事我可以做。除此之外,扫雪的时候我也可以多扫几层,加起来算下来的话,你也不算很吃亏。” 七姑娘这回还能说什么呢,虽然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可如今话都这个份儿上了,不同意也不行。 于是她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表面上是退步了,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该找补回来。 太一观中一片静好,被风雪隔绝的外面却又再次翻了天。 原本因为太子脱险的这个好消息而终于开怀的天子再次接到一封急奏。在封被积雪耽搁了一两日的急信再次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入城以后已随花家女将乔装抵达甘州。可谁知中途又遭叛徒泄密,行至罅隙谷之时再次遇袭。甘州守卫已第一时间疾速救援,虽已成功击溃敌军,然太子殿下却不知所踪。 第86章 沈阁老建议惹圣怒,付家人书房谈时局 朝堂上的气氛再度严肃了起来。 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让明堂上的天子愤怒不已,敲打贬谪了一大批官员之后,有命三司联手务必在太子回京前查出幕后的推手。可如今线索还没明晰呢,众人最为关注的太子竟然又失踪了。 朝堂的众人顿时人心惶惶,排排站的立在辉煌的大殿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并不是不说话就能逃脱处罚的。 坐立不安的天子再度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急信重重砸到静默的大臣中间,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班的好差事!幕后黑手没能揪出来不说,反倒还泄露了太子的行踪!” 负责牵头的几个忠臣挨个上前跪了下来,请罪道:“是臣等无能!” “无能?一句无能就能推脱了吗?” 愤怒的天子再度暴起,将面前的密信奏则劈了啪啦的甩了一地。 堂下的大臣们又都齐刷刷的跪成了一片,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见他们装死,堂上的天子越发愤怒。又点了几个重臣问责之后,一怒之下竟然有了夺官去爵的想法。 这个惩处过于严重,若是真下了这个命令,定会引起官员内部的动荡。这下,朝中的老臣们可都坐不住了。 最先出面的是三朝阁老,也是当今太子三师之首的沈老阁老。 沈老阁老年逾七十,本于去岁就已经要上书乞骸骨。若不是太子还在外游历,恐怕他早就退位离京,并将手中的关系移交给自家的孙子沈白手上了。 沈阁老年岁最长,在当今面前又颇有情面。见他起身站出来,天子也不得不卖他几分情面,强压着怒火叫他开口。 沈阁老年老体衰,说起话来又慢又缓。说的慢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极有文采老儒生。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求情就硬生生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天子已经累的站不住,寻了个说话的空隙又自然而然地坐回了原位。 天子虽听进去了他的话,夺官的想法是暂时没有了,可后面提出的另一个观点却坚决不同意。 沈阁老说:“西北边境往来复杂,内里的奸细也十有八九和他们逃不脱关系。如今大齐兵强马壮,陛下也正值盛年,哪怕是打起来,西川的赢面也不大。如今西川又刚还了新主,正是朝廷不稳的时候,按理来说,西川今年是不该有刺杀的想法的。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无从下手,他们才费尽心机地安插眼线寻找机会,又刚好得知太子游离的边城,所以才下了狠力气,试图暗杀太子来让您伤心。若您伤怀过盛而无心治理,从而造成朝堂动荡,那么他们就刚好能趁虚而入,攻下边城来要挟您和他谈判。” 天子没说话,也许是他的心中也有这个顾虑。 沈阁老又继续说道:“自开年以来,朝中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老臣我虽不理事,却也能懂陛下的辛劳。御书房的几位皇子也渐渐长大了,陛下不妨放手一些,教这几位长成了的皇子们先试着料理一些朝中的小事,一则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二则也是告诉那些别有异心之人,您的江山十分稳固后继有人,叫他们少打太子的注意。” 高坐在上的天子怒极反笑,叫了一声:“沈阁老!您这话的意思是叫他们少打太子的主意呢?还是告诉他们快点弄死太子好叫他们主子上位?” 沈阁老震惊无比,义正言辞道:“老臣绝无此意!” 天子不给他机会辩解,继续说道:“您是真的年纪大了,若是没人在您背后提醒,我不信你会说出这种昏了头的话。” 沈阁老这下知道自己真的说错了话,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来请罪。 天子连忙叫左右的小内侍将他扶起来带到一边上,又再度起身面向下方,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对朕的这位太子是什么看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是投靠了那位皇子。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太子是我看中的太子,也是元后嫡出,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只要朕还一天立在这儿,太子之位就不会轻易更改。” 天子的这番话可算是给太子一脉的人喂了颗定心丸。 其他的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伪装的极好,放眼望去都是一副恭敬虔诚,绝不质疑的神色。 见他们都收回了心思,天子又最后说了一句,“御书房的几位皇子课业都还差着火候,办差?他们还差着好几年呢!” 肃穆的早朝以天子的这句话结了尾。散朝之后,付侍郎拒绝了其他同僚的邀请,以家中有事无人料理的借口匆忙回了家。 回家以后,付侍郎又再度扎进书房,并吩咐着付如鹤去将付二郎叫过来。 付如鹤知道他们俩又要讨论朝廷里的大事了。他将亲爹带进书房后又厚着脸皮来了下来,言说道:“大哥不在,我自然要效仿他平日里的做法,你们以前谈事可都是没背着他的。” 付二郎对自家儿子可没这么客气,直接驱赶道:“去去去!你还能跟你大哥比,脑子不灵光不说,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出去自己玩儿吧,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付如鹤不情不愿,撇着嘴朝外走。从里间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他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走两步还要回一次头,似乎在等谁叫他停下。 付如鹤原本只是再用这种方法表达不满。可谁知到了门口,还真有人把他叫住了。 付侍郎突然出声叫他停下,又转头跟付二郎将:“如鹤也大了,连我岳父都夸他越发的好,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更何况他已经投了太子一脉,今日这事儿又和太子相关,叫他听听有利无害。” 得到准许的付如鹤立马转身将门窗合起来,又起了两杯热茶,殷勤地递到了两位长辈的手边。 付二郎见不得他这般跳脱,训斥道:“想听就老实坐下,瞎晃什么,怪烦的。” 付侍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二弟啊二弟,你当年也是这么挨父亲骂的。如鹤这孩子,可是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怎么你上做了父亲之后,就看不惯当年的自己了呢?” 付如鹤的眼中全是好奇,亮晶晶的,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 付二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又朝向付侍郎,嗔怪道:“大哥你说这个做什么,还不快说点正事。” 付侍郎这才就坡下驴,一五一十的将今日朝堂上的内容说给了身旁的两个人听。 听完这番话,付二郎率先质疑道:“沈阁老他不应该是太子的人吗?怎么反倒给其他几个皇子说话,难不成是被收买了?”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这不可能。还没来得及否认,付侍郎就率先解释着:“收买是不可能的,但敲打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 付侍郎又详细说道:“元后早逝,因此陛下格外偏爱太子。这是多年来,陛下一直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处处偏袒这个唯一的嫡出子。这个做法虽在普通人家没问题,可在皇家就大有问题了。太子虽又宠爱,但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势力辅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议事的年纪了,又脑袋一热跑出去游历了。沈阁老虽是太子少师,但同时,他也是御书房其他几位的师长。其他皇子对太子的意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害怕矛盾激化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因此他才提出让皇子办差的建议。” “等于是先给个甜枣安抚一下的意思啰?” “正是如此!” 第87章 书房密语忧心书院,太一山门雪地野趣 “可皇家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甜头就熄了争夺的心思。沈阁老这招可真是昏了头了,不仅不能帮到太子,若是真成了,反倒还会叫太子陷于更加被动的局面。”付二郎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所以陛下才会这般愤怒。”付侍郎总结道。 聊到这里,两个的话题就开始逐渐走偏,后又聊到松风书院的事,付二郎追问道:“老泰山那边如何了?” 付侍郎惆怅地摇摇头,答道:“不太好,也不太坏,就一直这么病着,书院里的事也料理不得。” “那书院现下谁在负责?” 付侍郎答道:“书院暂时又封闭了起来,由几位掌罚的先生先代看着了。这几位先生管管学生还行,要是涉及到外面的关系,那可就不顶用了。” “老院长是怎么安排的?” 付侍郎苦笑,“怎么安排?能怎么安排。陛下向来忌惮文人之间拉帮结派,这书院里的人才本就是给太子留的,除了太子手底下的人,谁也不可能粘手。可偏偏太子又是个性情隐逸,不问俗世的样子,别说是手底下的人了,就连随身伺候的人也少的可怜。哪怕是不太受宠又一直接着太子的光的七皇子身后都还有几个朔儿这样下属。太子那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 兄弟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头绪。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付如鹤又突然插话问道:“会不会七皇子那边会有可靠一些的消息?” 付侍郎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毕竟七皇子才刚被遣送到太一观中,哪怕是复宠也不该是这么快。可转念又一想,天家之事来回反复,往往眼见并不为实。 考虑到这种可能,付侍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嘱咐他道:“刚好雪也停了一些时日了,我估摸着太一观那头的山路已经可以通行了。你找个机会去看望姐姐妹妹们,再说道和七皇子碰个面,私底下询问一番书院的事儿他有没有头绪。” 付如鹤连忙应下,又等了两日,等到天彻底放晴了以后,才带着一车日常所需驱车到了太一观。 太一观前门都是石阶,若想驾车上去,就得绕道从后山走。后山的路绕了好几座山头,等到马车停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付如鹤向后门的守门人说明了来意,又捐献了十几匹厚厚的棉被,才终于改到直奔两位姑娘的院落里。 太一观不收金银,只是偶尔会接受一些日常用物的供奉。 付如鹤虽然方才供奉了物资,但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优待。哪怕他是去看自家姑娘的,进女院时还是要有女冠带领方能进入。 因为这条规则,付如鹤平白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冻了一炷香的时间。尽管手脚都要冻麻了,但见这观中如此严谨,心里倒是更加放心。 付如鹤恭敬地等待着女冠的通传。待大姑娘亲自露面迎接以后,女冠又提醒了一句“院内女眷众多,烦请公子莫多停留。” 付如鹤躬身回了个礼,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去。 将车上的用物搬了一半进大姑娘她们所在的房间以后,付如鹤又赶忙退出来,同大姑娘在门外说话。 雪后的半山上寒风更为凌冽,只说了两句,付如鹤就瞧见大姑娘已经冻的耳垂通红。 此处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可许久不见,好不容易来探望一道,关怀牵挂的话总是要说一番的。 付如鹤想了想,又将马车拉了回来,说道:“我还要去给七皇子送点东西,姐姐你先上车吧,也顺带帮我指个路。” 大姑娘明白这是要她上车避风顺带再说会儿话的意思。于是她欣然同意,披风还未解开就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内三面都被遮严实了,又有半车的东西在后面挡着,哪怕车帘还未放下来,也依旧没有多少风。 付如鹤一只手揣在袖套里,空出另外一只缓慢驱赶着,顺着大姑娘的指引一点一点的往山门处走。 走到山门前,付如鹤好奇问道:“不是要去寻七皇子吗?怎的指到了山门这边?” 大姑娘笑着答道:“七皇子和七姑娘正搭着伴儿扫石阶呢,估摸着再过不久就会扫到山门前面了,我也想偷个懒,所以才叫你停在这儿来等她们。” 付如鹤闻言点了一下头,而后又突然惊觉道:“七皇子?扫石阶?还和七妹妹在一块儿?” 付如鹤一听就觉的大事不妙,毕竟自己家这位七妹妹可是有过暴揍七皇子的前科的。 大姑娘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安抚道:“别担心,她们两个现在处的可好了,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她们两个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付如鹤将信将疑。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不一会儿,这话题中的这两位主人公就各自掂着一副扫帚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即便是隔的很远,也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两个人边打闹边靠近,等到再近一些,他们两个就发现了前面那辆已经等了许久的马车。 七皇子还在好奇,好奇这冰天雪地里是谁家会将车停在这里。 比她更靠前七姑娘已经眼尖的认出来了,“是我家的车,车上的人是我三哥哥!” 七姑娘大叫一声,兴奋地摔了手中的扫帚。 跟在她后面的七皇子不得不又将它从地上捡起,任劳任怨的拖着两把扫帚也朝着马车那边靠近。 待一行人终于碰头后,七姑娘突然建议道:“三哥哥带的东西很全,有干粮有水果,还有碳条和火石。此处在山门以外,也不算是太一观的管辖范围。我们不妨席地而坐,在这儿生火吃顿午饭如何?” 七皇子立马心动,付如鹤也没出声反对。三个人迅速的统一了意见,而后,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一个人哪里招架的住三只眼睛,思忖了片刻就立马妥协道:“此处离山门太近了,往那边走一走,隔的远一些再说。” 两个小的又撒着欢儿的去找空地和捡柴草了。 没过一会儿,七皇子就拖了一捆干树枝回来了。付如鹤小心翼翼地将火堆燃起,待到火势盛了一些后才又仔细地填着碳条。 他这边刚生好火,另一头的七姑娘又拖了一根断掉的枯树回来,放在火堆不远处说道:“这棵枯树是干净的,刚好可以当凳子坐。待会儿烧不完还能拖回去,少说也能砍出半担的柴来。” 付如鹤从未见过自家小妹这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太一观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就着闲话在野地里用了一顿饭。 饭后,大姑娘和七姑娘将地上收拾了一通,又先行上了马车在里面修整。 马车外,付如鹤将七皇子拉到一旁,向他询问着关于书院的事情。 七皇子两手一摊表示无奈,自嘲道:“大哥不在,我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书院里的事呢?你问我还不如去公主府问问,姑母那边和大哥通信的多,说不定她们会知道一些。” 付如鹤闻言忍不住脸色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被七皇子敏锐地察觉到了。 七皇子在心中快速回想了一通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立马反应过来,质问道:“是不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如鹤还想隐瞒,却拗不过七皇子的催命功夫,只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近期的传闻。 第88章 海东青传信借机报复,付如鹤惊闻舞弊内情 虽说是传闻,但消息都是官道公文送来的,也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刚听到太子被围的消息时,七皇子就已经紧张的攥紧了手边的扫帚。又听到太子脱险以后,七皇子的手又缓缓松开。可没过多久,他又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这下子,就吓得再也捏不住扫帚的把柄。 两把扫石阶的大扫帚又扑通一声栽进雪地里,将这一片莹白压出一个突兀的深坑。 七皇子只慌乱了一瞬,又缓过神来将扫帚拾起,自己劝着自己道:“不会的,太子大哥不会有事的,他还没给我传消息,一定是安全的,说不定正偷偷藏在哪里。” 听见这话,付如鹤立马来了精神,追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七皇子没注意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刚想要捂嘴,又反应过来付如鹤是自己这边的,犹豫了一瞬,索性直接坦白道:“大哥手上有几只特别好的海东青,体型虽然不大,但极其凶猛护主。它们几个对大哥极其忠心,大哥走到哪儿,他们就会跟到哪儿。他们不光能护主,就连送信的本领也比信鸽要强得多。大哥临走前曾在我和荣安姑姑那里留了记号,若他真的出事了,海东青不会不来送信的。” 付如鹤闻言有所怀疑,刚要开口,就听见头顶一声鸟啸。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正在盘旋。 付如鹤见状脸都白了,颤声道:“这不会就是太子殿下的海东青吧?” 七皇子抬头也是煞白着脸,喃喃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他正要表演一番惊慌之下的手足无措,还未来得及跌倒,就被头顶上的海东青锁定,然后刷的一下俯冲直下,瞄准他的面门用利爪锁定。 付如鹤刚要去救,那海东青却已经飞走了。速腾几下翅膀迅速又腾空,爪间里还攥着一缕黑色的发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如鹤忍不住想开口问,却见七皇子眼含着泪,用手抱着半边头,指天怒骂道:“你个发了瘟的傻鸟,早晚有一天我要扒光了你的毛!” 头顶上的海东青仿佛听懂了他的叫吗,又盘旋着嘎嘎着怪叫了几声,似乎在对他嘲笑。 七皇子怒不可遏,顺手从旁边捡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就往头顶上扔。 可海东青飞的极好,就算偶尔下旋也是速度极快,就凭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力道,实在是伤害不到它一星半点。 海东青又嘎嘎着继续嘲笑,嘲笑够了,又从空中俯冲过来,将薅下来的头发重又丢回到七皇子的脸上。 七皇子简直要气疯了,他跳脚在地上乱蹦着,嘴里也乱七八糟的叫骂。 付如鹤记挂着正事,又担心七皇子会气得发疯,连忙上前又将他箍在怀里,语气强硬地劝说着:“冷静!冷静!犯不着跟一只不通人性的傻鸟置气。” 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面前询问道:“怎么了?”又看到七皇子在付如鹤怀里挣扎,指着他向付如鹤继续问道:“三哥哥,他怎么了?难不成是犯了疯病?” “你才犯了疯病呢!” 还知道回嘴,看来真的不是了。 七姑娘的眼中露出一抹惋惜神色。 七皇子对这种眼神不要太熟悉,不等她开口,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付如鹤搞不清她们之间的眉眼关司,只好顺着之前的话题询问道:“这海东青是太子殿下的吗?” 七皇子点头称是,然后又解释道:“不过不是来送信的,只是单纯过来报复我的。” “报复?这话怎么说?” 七皇子没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道:“我小时候不太懂事,拔过它几次毛,被他记恨上了。所以它每次回来,都会找机会报复我几次。但若是大哥托它送信,它就会放我一马,停在肩头让我结下信筒后就飞走。” “原来如此!” 付如鹤恍然大悟,另一边的七姑娘也听的很是兴奋。 在听到海东青这三个字时,七姑娘的眼睛已经开始发亮了,又听到它会报复人,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发光。 付如鹤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制止道:“不可以,海东青太过凶猛,又养不熟,爹娘和大伯父伯母都不会同意你养的。” 七姑娘不太高兴地扭过头,抄起地上的扫帚又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小气,连只鸟都不让养。等我以后搬出去了,看我不养个十只八只的。” 七姑娘转身走了,付如鹤和七皇子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 付如鹤继续追问道:“那这海东青过来这一趟是何意?” 七皇子用手拢着头发梳理,恹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大哥快要回京了。” 说到这儿时,七皇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大喜道:“大哥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追杀,马上就要平安到京了!” 付如鹤想接着说句话,却插不上嘴。 七皇子兴奋的手舞足蹈,又说道:“大哥要回来了!他回来肯定会替我说话!只要他替我求情,那我很快就可以从这儿出去了!” 付如鹤忠心地为他贺喜,顺着话聊了两句,见他心情正好,忍不住出声试探着:“可陛下金口玉言,会因为太子殿下的求情就改口吗?我可听说,你犯的是结党营私,操纵科举舞弊的大罪。” 付如鹤这边刚说了一句,那头儿的七皇子就非常激动的否认道:“放屁!这是他们栽赃给我的,压根就不关我的事?” 见顺利地开了头,付如鹤又继续循循善诱着:“你可是皇子,谁敢栽赃给你?” 七皇子又气又怒,随后又转成悲凉,自嘲道:“我是个什么皇子,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儿子罢了。哪些母族强大又备受宠爱的那些才是真皇子呢!要不是有太子大哥的庇佑,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舞弊案十有八九就是他俩犯的,父皇权衡利弊后舍不得动他们,就只能把罪名扣我头上。” 宫中秘辛不可探听。可若是七皇子逼着他听的,他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不是。 付如鹤在一边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来得及思索,又听七皇子抱怨道:“舞弊案这事儿,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他们两个背后的的势力极大,一个身后站着半坐京城里的世家权贵,另一个身后则立着南边的百万雄兵。若不是父皇对皇后娘娘的情义深重,这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是谁得的呢!” 付如鹤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言,又说了两句别的后终于催着七皇子往马车那头走。 马车上,已经等的有些焦急的大姑娘再次询问道:“他们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方才那阵吼叫具体是什么情况?” 七姑娘也等的有些焦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指着他俩说道:“已经朝这边走了,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放下帘子解释道:“方才真的没出什么事,只是七皇子倒霉被鸟啄了一下,然后就在原地开始发疯而已。” 付如鹤驾着马车重又将三人送回了太一观内,等安置完车厢内的东西以后,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付如鹤站在后门处与她们道别。进行前她又特意问了一下大姑娘,“大姐姐近来心情好些了吗?若是想回去了,就叫人送个信回去,只要我还在家里就一定立马来接。” 大姑娘若不接他这个话,说道:“书院那头正紧张着,这种时候,你应该在那边帮衬才是。我在这儿住的极好,又有小七在旁边陪着,不用担心。这观内风景宜人,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身子骨都好多了。”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多劝,又道别了数语,才又披着晚霞匆匆回家。 第89章 七皇子丢失手札,伤太子染血归京 付如鹤回家以后,就将太子即将返京的消息报告给了两位父亲听。 付侍郎闻言精神一振,忙停住话头叫他细细说来。付如鹤将今天在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不仅说了海东青的事情,甚至就连七皇子关于舞弊案的猜测也给了他们听。 付侍郎听到太子即将回来的消息也是心头一喜,可再听到七皇子的猜测时却又不认同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母族强盛,但力量再大,也终究是在陛下的管辖之内的。倘若真是着两位犯的错,陛下不可能会这般遮遮掩掩,甚至还将罪名扣在一个全然无辜的七皇子头上。” 付如鹤这话倒是更听不懂了,于是他追问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呢?” “有句粗话,叫着‘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七皇子如今这番遭遇,显然是替他上头得人背锅。” “上头得人,难不成是.....” 付如鹤口中得‘太子’两字还说出口,就被他立刻否认道,“不可能!太子性情隐逸,不是这种会暗地弄鬼的人。更何况太子近年一直在四方游历,怎么能隔空操纵这些事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在’就能说得清的。太子虽然不与旁人结交,但朝堂内外,到处都有当今给他提前安排好的人。这些人一旦碰了这件事,不管他授没授意,到了最上头,太子就脱不了干系。” “可是......\" 付如鹤还想再辩解几句,这时付侍郎却打断道:“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经下了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何时归来,只要他回来了,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付如鹤低头沉默,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沮丧。 付侍郎又将他叫到身前,说道:“我原以为,你是被迫投了太子一脉的,听你方才的那番言语,你倒是真心想站在太子这边的。跟大伯父说说,这是为何?” 付如鹤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都憋成了一团。这团乱糟糟的话将他逼得面色通红,慌乱的理了几下后,付如鹤终于抓住一条重要的线头,说道:“当年浊州水祸时,是太子向陛下求的情。” 浊州水祸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付家的兄弟俩被诬陷的抄家下狱,险些折在里面。 乍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付侍郎兄弟极为激动,一起上前围着付如鹤,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付如鹤吞吞吐吐,只说是在书院里无意瞧见了七皇子的手札。而他的手札里,恰好写道了这件事。 付侍郎闻言心中又是一动,立马开始沉思道:“当年一案证据确凿,虽是被人陷害,但在铁证面前也绝对是无法翻身的。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绝望,安排好后事之后就准备坦然赴死。可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又突然说要为先皇宫祈福,改判了他们去做劳役。劳役虽苦,但侥幸留的一命。再加上后来有梁家相助,再加上关系好的各家帮助求证,一番奔走之下竟然否极泰来,没过不久就翻了案。” 也可以说,若无当初太子的那句求情,付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付侍郎心中千回百转,一直秉持着的中立之心也在这一刻开始倾斜。 几个人又就着旧事聊了一会儿,这时,付二郎突然提了个想法:“太子此番接连被追杀,会不会就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有关?” 付侍郎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想了一下又立马对付如鹤安排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回书院去。若他们还要动手,肯定会利用书院那边下手。” 付如鹤当即回去准备着,等到第二天一早,付如鹤又带着秋实,在城门刚开的一瞬间就立马驾车冲向了书院。 因着太子回京的消息还未传开,书院里暂时还风平浪静。 付如鹤来不及先去向院长夫妇请安,一进门就径直杀到七皇子的书房里。 书房内许久无人走动,一推门就飘起一阵烟尘。 付如鹤瞧着书案上那层薄薄的灰尘,下意识的安心了一些。可等他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时,却又懊悔自己安心的太早了。 原本应该躺在抽屉里的那本手札就这般不翼而飞。 那本手札是七皇子幼时的日记,虽然通篇都是幼童痴语,但若是被有心人到了,少不得要从中挖出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付如鹤顿时心中惴惴,忙又退出锁了这间屋子,立马将这消息传给家中听。 付如鹤刚离家不久,第二日,就有一白衣人半身挂血纵马直冲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老远就放着了,拒马长枪已经齐刷刷备好,就等着这人冲关时再发作阻拦。 然而还没等那人靠前,就有眼尖的校尉在城门上高喊,“快放行!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来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这个想法,然后不约而同的、手脚麻利的将道路中的人物移至两旁,为太子殿下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马路。 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马是浓重的纯黑色,反衬得身上那人的白色和红色更加鲜艳。 太子虽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骑术却是相当不错的。几乎是一眨眼间,太子就已经穿过城门、又跨过街道,在皇城前的几条大道上迅速转弯、跳跃了一番,最终在皇城门前才终于停下了马。 一路飞奔的骏马被身上的主人强制勒停,它有些不满的嘶鸣了一声又人立而起。 皇城中的禁卫原本就没看清来人的身份,见这马发狂,也不敢贸然接近。 好在这匹马只是在发脾气,人立了一下后,就又乖顺的垂下了头。 马背上的太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过马儿的这番闹腾,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见马上的人倒下,禁卫才终于收起刀剑过来探看。然而还未等他走到面前,就有慢一步追过来目睹了全程的城门军焦急喊着:“太子殿下!快救太子殿下!” 近卫军一听立马火烧眉毛,当即争先恐后的拥了过来,又七手八脚的抬出一副担架,急匆匆的将他送到皇宫里面去了。 皇宫里,正在议事的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跳了起来,他问清楚太子的位置后救立即飞奔过去,一边跑还一遍吩咐着:“快传太医!把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去给太子治伤!” 小内侍急匆匆的应了,过了没多久,又带着一票气喘吁吁的太医们乌泱泱的跑了回来。 天子顾不得计较他们衣冠不整、御前失意的罪过,当即将最前面的太医拉了过来,命令他赶紧给太子诊治。 被拉过去的太医立即领命,立马跪靠在太子的榻前伸手把脉。 木榻上的太子唇色苍白双目紧闭,但好在气息还是平稳的。 那名太医快速地把完脉搏,又躬身回禀道:“太子殿下受了些外伤,又一路奔波疾驰,这才累狠了晕了过去。只需休息片刻就能自行醒来。” 天子依旧不放心,又点了其他几个太医轮流把脉,等到他们说辞一致后这才最终放下了一半的心。 最先把脉的那名太医见太子依旧愁眉不展,忙上前建议道:“陛下若是还在担心,小臣也可给太子扎一针将他唤醒。” 天子却心疼道:“他累了,叫他睡。趁着他还没醒,快给他的伤口上点药,免得叫他醒了再受一回疼。” 近处的太医齐齐领命,心中不由得感叹着:“陛下与太子真是父子情深!” 就在太医们回话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的太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一瞧见天子就立马向他求救:“父皇!花将军和我的侍卫们正在飞雀口被人围攻,您快派人去救他们!” 第90章 飞雀口精锐驰援,太妃府涕泪直下 飞雀口就在京城外十几里处,可以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 可就是这么近的位置竟能将当朝太子逼迫的重伤而走。天子的脸上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打了一巴掌。 于是他愤怒的下令道:“传京畿大营徐先,命他领三千精锐,全力驰援飞雀口!” 京畿大营的精锐配的都是能一日千里的好马,命令传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千人就已经杀到飞雀口。 飞雀口的背后是一座谷地,谷底外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开了豁口。当年天子游历至此时忽想起‘网开一面’这个典故,故亲自命名为飞雀口。 飞雀口内易守难攻,花梨鹰手下又悍勇无畏,正是在这这诸多条件的加持下,她们这一行人才苦撑至今。 京畿大营的三千军马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过来,后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刀,前面的这群贼人就已经服了诛。 徐先派了个机灵的先去机关外喊话,并嘱咐他一定要报清来历,免得被对面花家的人当成贼人射杀了。 小兵领命而去。待他走后,徐先又吩咐道:“都搜一搜这伙人的身,只可惜没留住活口,不然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正和他谈话的副手可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天子脚下还敢对太子行凶的,总归是皇宫不能说的那几位。如今没留下活口也好,就算是留下来了,陛下也不会叫我们问出什么的。到时候白忙一场不说,还要被猜忌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徐先得这个副将一直心直口快,要不是他得庇护,指不定要吃多少闷亏。见他又开始口无遮拦,徐先没忍住给了他一脚,训斥道:“又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闲的。前头估摸着也传话穿的差不多了,你亲自过去,去讲花将军和她的属下请过来。” 花梨鹰带着手下从山谷中走了出来,虽然已经累到提不起兵器,但眼中依旧带着警惕,十分防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批人。 徐先将面前的人拨开,遥遥的向花梨鹰打了声招呼;“花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徐某吗?” 徐先是西北军出身,在花大帅手下任过职,自然也和花梨鹰是旧识。 见来的是熟人,花梨鹰顿时放心了不少。简单的问了一下徐先是如何过来支援的以后,又立马请求道:“太子殿下从后方绕路去京城时是归羊带着一支小队护送的,如今太子已经回了京城,那李归羊她们又在哪里?” 徐先答不出来,花梨鹰也心头狂跳。 怕她着急,徐先又立马点了几支队伍立马去搜,并一再嘱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开以后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太子突然随着天子一起出现在朝堂上,这种久违的情形让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侧前方的太子还挂着一只手臂直挺挺立在那儿呢,若不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谁会有胆子做这种梦? 传闻中失踪的太子突然出现在京城,并且再次立在金銮殿上参与议事的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件要更为震撼。 下方的百官们顿时互相看来看去着,用目光悄悄的传递着各种信息。 堂前内侍的一声‘上朝’按住了四处互相乱看的目光。他们虽然控制住了目光,心里头的心思却控制不住心,按起葫芦又浮起了瓢。 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会不知他们这番心思,只是如今太子要紧,他也就没心思再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消失近两年的太子突然临朝,一开口就砸下十万斤火药。 今日上朝奏对的这群大人们可算是倒了大霉,但凡开口,就一定会被太子针对。被针对了的这群大人们被问的冷汗直流,磕磕绊绊的回答完太子的问题后,又要迎接当今那种对人失望的眼神。 太子的这股怒火来的无缘无故,但凡奏对到含糊之处,他就会插进去质疑,被他质疑的这群人既有勋贵也有文人,哪怕是鲜少上奏的武将和世荫亲眷也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一番。这一轮的点评可算是不偏不倚,谁也没偏袒,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像是小孩儿撒脾气,逮着就发,不管不顾。 高坐明堂的天子一言不发,就任由着自己的爱子在朝堂上肆意发火。像是对他受了委屈的一种补偿,也像是对他新官上任的一种偏袒和纵容。 下首处的众人纷纷心惊胆战,原本还有些要上报琐事的官员立马就吓退了,手中写了字的笏板也藏得更深了些,生怕被太子瞧见。 好在太子只是单纯的发火,待怒气消了一些后就退回原位不再生事。下首的这群官员们暗地长舒一气,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一连三日,太子的火气都来的无缘无故。朝堂下的百官胆战心惊,朝堂上的天子装聋作哑,由着太子这般任性。 被强行揪着去上朝的付侍郎也过的煎熬。他的职位并不重要,一般来说,除了大朝会外,平时里的都是不必要去的。可偏偏他的长官尚书大人头一日就撞上枪口,被太子诘问的下不来台。为了稳妥起见,他硬是拉着付侍郎同他一起上朝,目的就是在应答不上的时候能有人帮他转圜两句。 这下子,为早朝而烦心的人又增加了一个。 付侍郎在家中准备的焦头烂额,待他忙完朝会的准备朝后院走时,才发现这家里安静的吓人。 付侍郎点了个看门的小丫头过来,询问道:“夫人出去了吗?怎生这般安静?” 小丫头凑过来行了个礼,脆生生的答道:“回大老爷。花大帅府上的花小将军回京了,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太妃府上休养。大夫人一早得了消息,就带着姑娘们一起去上门探望了。” 付侍郎一听是正事,也就没多问。在原地踌躇了几下,脚下一转又晃出家门到了西边府上。 太妃的庭院里,前来探望的大夫人强忍着擦了下眼泪。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倒更直白一些,已经背过身子哭成了一团。 已经包扎好伤口的花梨鹰无措的安慰着:“都别哭啊,这战场之上难免会有伤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这是好事,自当高兴才是,怎么能哭呢?” 几个姑娘们闻言哭的越发厉害,就连前头帮忙劝说的太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花梨鹰旗下的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在太妃院儿里长大的,无论是折了哪一个,都会让人悲痛万分。 这一次太子能数次突围又顺利返京,花梨鹰的这支队伍功不可没。 她们这一支队伍都是女将,易于乔装潜伏,且一直未曾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一般的势力也无从得知她们的信息。 可偏偏的,追杀太子的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仅识破了太子的乔装,甚至一路都能紧紧咬着护送的队伍追杀,若说是没有厉害的人在背后提供情报,那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回京的这一路可谓是险象环生,姑娘们全都紧绷着精神,直到进了京城管辖范围内才终于放松了不少。可谁知这些贼人竟这般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就敢动手行凶,完全不害怕会被发现。 刀光剑影间皆是搏命,其中凶险不一而足。从边镇到京城这一路她们几乎每日都在战斗,每次战斗中又都有人折损。远的不说,就光姑娘们认识的几个就伤的厉害:前锋花梨鹰被利刃穿腹而过、单独执行任务的李归羊断了一条左臂,一直负责殿后的赵扶荆伤势稍轻,只是被划伤了脸。 第91章 大夫人忧心四姑娘入选,七姑娘去寻七皇子求情 见她们哭的伤心,太妃连忙出面又将他们劝出去了,太妃道:“小花她们还得休养呢,咱们去别处待会儿,免得吵到她们睡觉。” 姑娘们何尝不知是自己的哭泣惹人伤心了。她们原本想忍住的,可毕竟都是内惟里娇生惯养大的姑娘,哪里能见到这般惨烈的伤势。几乎是一进门,就有人忍不住了。还未开口安慰,眼眶中的泪水就奔流而下,再然后,就是方才的那一幕了。 大夫人见状也不胜唏嘘,感叹道:“都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受这么大的苦。我真恨不得将她们带回家去养。” 大夫人这话虽是心疼却又像是在埋怨。 太妃知道她是在感同身受了,也不好对她生气,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后才转头问起了没来的两位姑娘。 大夫人回答道:“大姑娘在太一观还愿呢,我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叫小七上去陪着她了。” 太妃虽不出门,但也对京城里的风声有所耳闻。 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小花她们病中无聊,若有空了,叫大姑娘下来坐坐。多见见人,心情好了,这病才好的快。” 太妃最后的这句可谓是一语双关,像是在说花梨鹰她们身上的伤病,又像是在说大姑娘的心病。 大夫人自然能领会她的好意,又聊了一会儿才留下礼物,带着姑娘们起身告辞。 大夫人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说荣安公主已经到了门口。 来不及梳洗换装,大夫人又急急忙忙的领着四五六三位姑娘一起出门迎接。 荣安公主笑吟吟的拉着大夫人的手进了门,落座没多久,就挑了个话头要跟大夫人详谈。 大夫人心领神会,寻了个机会叫姑娘们退下,随后才开口问道:“公主驾临为了何事?” 荣安公主坐了一会儿就走,明面上是来大谢付如鹤为七皇子送物品的,背地里却是来替付家传一句话,“陛下着意为太子殿下选妃,您家的姑娘最好早做打算。” 荣安公主留下的这句话不可谓不叫人心惊。大夫人的心头一下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开始翻来覆去地盘算。 付家虽清,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可实在算不上贵。她们家和太子又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哪怕是再不看出身,也轮不到她们家的姑娘去做太子妃。可若是去做妾室,大夫人又舍不得。自己家打小娇养的姑娘哪里舍得让她下半辈子都去伺候人。 惆怅完了这出,大夫人又开始考虑着若真选上了又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个头绪,一不注意的,就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因着太子回京的这个消息,大夫人不得不听从父命启程返回了京城。老院长的病时好时坏的,在不在身边的效果都一样,只不过是图着尽一份心罢了。 大夫人虽然回家了,临走前却又把付如鹤留下了,并嘱咐他道:“书院里的事警醒一些,但凡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写信传回家里。” 付如鹤当即应声,怕他不放心,还又特意补充道:“外祖父请了赵先生来坐镇呢,有他在这儿,别的人不敢捣乱。” 付如鹤口中的这个赵先生,全名赵濯缨,正是赵燕居之父,也就是荣安公主的驸马。 这位赵先生出生世家年少成名,若非对荣安公主一见钟情,自愿放弃仕途做了驸马,此时此刻,也还是朝会中站在前面的一员了。 此人虽不走仕途,但如今也是名号响当当的大儒,如此想来,此人也绝非简单人物。 书院里有他坐镇,大夫人稍稍安心了一些。转头又捡起之前的事情来想。 “大姑娘身份不够,又定过亲,肯定不在预选之列。五六七三个岁数还小,和太子差的也多,还没到能入选的年纪。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姑娘够得上。” 大夫人越发惆怅,自言自语道:“四姑娘样貌也好,身份也够,可她性子这般的傲,若真选上了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实在无法,转头又去老太太那头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原本是可以出一些法子给她的,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提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又在京城里住着,各路消息都能传出去,若是再拿之前应对侯府的那套法子来应对宫中,怕是不成。” 大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在用之前的法子来说假话,一不留神可就犯了能够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了! “所以这事,得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最好是能说通太子的,叫他主动从那头就放弃咱家姑娘才行。”老太太总结道。 老太太这话几乎就是明说了。 大夫人顺着她的话头想了想,转头又叫人给太一观捎了封信。 太一观里,收到信件的七姑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内容。 “太子殿下要选妃了?还有可能要选四姐姐?” 七姑娘下意识就想觉得大夫人操心的太过,转念又一想,四姐姐虽然在家里霸道横行,是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在外面,大体上也是个知礼的模样。更何况她生的极好,身份也够得上,若真叫宫中瞧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没法子了。 七姑娘一下子也忧愁了起来。思索不出,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姑娘。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大姐姐还在伤心呢,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回家。若是再拿四姐姐的姻缘来问他,岂不是更惹她伤心?” 犹豫了一下,七姑娘机智的决定瞒下此事,脚步一转,又去山道上去寻七皇子。 接连几日的晴天将石阶上的积雪都晒干了。化了雪的山道比往日要好扫的多,不过半日的功夫,七皇子就几乎全部打扫干净了。 等七姑娘走近之时,七皇子正忙着扫最后几阶。他头也没抬就习惯性地说道:“你不用动手,我快扫完了。” 七姑娘见他这般勤快,诧异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干活偷奸耍滑,怎么今天没等我过来就一个人闷头干完了?” 七皇子将最后的几层打扫完毕,仰头高兴道:“太子大哥给我来信了,说是马上就接我回去。我想着就要回去了,这段时间又多承你的照顾,身无长物,无所回报,索性就多干点活。” 七姑娘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是报答?”然后又冷飕飕的挤兑了他一句,“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享福而我还要继续干活受苦所以来可怜我吧?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是来陪我姐姐散心的,我所想下山,随时都可以。” 七姑娘的重音咬在了“随时”这两个字。这俩字一出,七皇子多少就有些破防了。 只见他眼睛一瞪,就浑身抽搐一样握不住东西,手中的扫把被他朝外丢了一把,又‘啪嗒’一声摔倒在石阶上。 石阶上的扫帚又磕了几下才又躺平在最下面的石板路上不动。它这边消停了,方才将他丢出去的罪魁祸首却又开始撒泼,“不干了!不干了!亏我还好心好意的想多做一些。早知如此,我就不白费这个好心了。” 七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又和他拌了几句嘴后才终于和他聊起了正事。 七皇子被她叫到耳边悄声嘀咕着:“等你回去后,帮我跟你大哥求个情,一定不要叫我家四姐姐入选。” 七皇子还不知道太子要选妃的事情呢,震惊之余又诧异道:“太子大哥可是这世间顶好的人物,别人家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女儿送过去,怎么你家还不乐意了?再者说了,你四姐姐是何种的花容月貌,就这么有信心觉得她一定会被我大哥瞧上?” 第92章 赵燕居惊魂方定,四姑娘平遭陷害 待他见到付家四姑娘的真容以后,七皇子就明白了七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疏梅园里,百花齐放。内里穿行的各家小姐争奇斗艳,可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付四姑娘。 四姑娘无心入选,因此刻意地打扮的有些素淡。藕荷色的外衫配着淡石青的裙子,晦暗不明的色彩将她那莹润的雪肤也压住了几分。头顶的鸦发整齐盘起,除了固定造型的玉钗外也只攒了一朵淡色的花。 四姑娘特意收敛着神色低头凑到角落,可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又被另一个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撞上了。 疏梅园里,同样是想躲在角落不见人的赵燕居冷不丁地在拐角处与四姑娘相撞。 四姑娘不曾防备,赵燕居又横冲直撞,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人分头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四姑娘是被撞的,整个人都斜躺在地上了。 另一头的赵燕居确实被吓的,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长相,哆哆嗦嗦想高呼两声,可又谨记着此处是皇家园林,不可大声喧哗,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四姑娘被撞生疼,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不停的揉搓手腕。 对面的赵燕居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园中天气极好,不一会儿又晒干了。 冬日的暖阳迅速的将他身上的汗液烤干,暖烘烘的日光似乎有魔力一样也迅速充盈了他的勇气。 赵燕居一点点从地上挪了起来,试探性地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四姑娘压根不想搭理,努力靠自己起身的同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有病!” 四姑娘手上有伤,在扶着树干起身的同时又被扎了一下,痛的她险些松手跌倒。 赵燕居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待她站定后又立马松手,退到了二里地外。 做完好事的赵公子心情跌宕,先是后怕自己居然主动送上去,又是庆幸她没对自己动手,到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体温,还有影子,也不怕这么大的太阳,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想通这一关节,赵燕居又鬼鬼祟祟地朝前凑近一点,见她没发觉,又朝前凑了一点,反复了几次,停在了一棵树前。 赵燕居与四姑娘隔着一棵梅树对立。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从梅树梢头均匀洒下,透过那歪歪扭扭的枝杈又分头印在两侧的人身上。 暖阳、梅花,和带着疏影的衣摆。隔着暗香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楼上人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开了几扇窗,有不耐烦走动的人已经在上头歇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人又对身侧的侍女们发话道:“酒宴可以开始了,快去将各位贵人请到暖阁里来。” 皇家园林里的暖阁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阁楼。宫里面不缺炭火,自然这阁楼也造的很大,两侧的房间并未隔开,特意做成了大开间。开间的正中放着一个香鼎,香鼎两侧座位对立放置着,一对一对儿的,一直延伸到了外间门口。 梅园里的男男女女在各路侍从的引导下分头落座,有相熟的人碰上了,隔空遥遥举杯就当做是招呼过了。还有原本不认识的,在门口意外碰上后又各自拘谨的弯腰拱手,举止间都带着羞涩。 高位上,提前落座的太后和荣安公主含着笑意看着下面这群鲜活的少男少女,感叹道:“真是青春年轻啊!瞧着他们,仿佛我又年轻了一回。” 太后笑着打趣道:“哎呦,你竟还在这儿,方才我一晃眼,以为你嫌我唠叨,一个人跑那儿坐去了。” 荣安公主顺着太后的手指看了过去,认出她指的正是付四姑娘。 付四姑娘门楣不高,所坐的也是比较偏后的位置。按理来说,太后这般年纪大的人应当是看不到她的,可偏偏她又生的亮眼,几乎是一进门,上首处的贵人们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太后怕她没看清,还又补充了两句,“你瞧那姑娘,像不像你年轻时的模样?” 荣安公主又伸长脖子打量了几眼,无奈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母后明示?” 太后心情极好,解释道:“相貌出众,性情高傲,虽然穿着一身朴素衣裙,但眼神总是不服输的。她虽然和你长的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和骄纵却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荣安公主在心中一次性转了八百个弯,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这话的含义的同时,嘴上还在试探着:“母亲你又拐着弯说我呢!我那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早就不那样了。” 太后闻言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姑娘太骄傲了,普通人家留不住,皇宫里头更是住不得。若叫她进了脚下的这扇门,单凭这副相貌和性情,日后指不定要生多少风浪呢。” 荣安公主知道太后是又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陈年往事。于是她立马强颜欢笑,主动接下任务,“您说的是。太子他们年岁还小,很多事情也考虑不到,是该去提点一句。” 荣安公主顺势过去在太子那边小声耳语,待他点头明白后又恭敬地回到太后身旁伺候。 筵席上,听完了提示后的太子不由自主的朝四姑娘那边望了望。 下首处的四姑娘正牢记教诲,一直老实的低着头,除非有相熟的人叫两声她才会抬头举杯,示意之后复又垂下头去。 太子和她隔的很远,又背着光,只能模糊瞧见是一张很美的脸。 “绝代有佳人”,太子感叹了半句,又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这般动作完全被底下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同出一脉的人互相看着交换了一下信息,不同阵营的人也隔空交战着,用眼神来了一番无声的战斗。 一群人用眼光杀的刀光剑影,直到太后发话时才又重新挂出伪装端坐在原地。 太后说了两句官方的贺词后,酒宴就正式开场。 刚开场时,席上还叫了丝竹助兴,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坐在原地相互寒暄饮宴。酒过三巡,丝竹又换成了歌舞,一堆人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被迅速感染,有不少人都上了头,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表演。 太后乐意见这些少年们闹腾,索性又撤了歌舞,将中间这块儿地方腾了出来,作为这些才子佳人们展示才艺的场地。 太后刚一发话,就有胆子大的已经率先出场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有些拘谨,到了后面场子热了起来,赛诗、舞剑、放歌、舞蹈……种种才艺不一而足。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也被周遭的热情怂恿着上前玩了两轮投壶。 高堂上的长者看的笑意吟吟,筵席前的诸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欢快活跃的场合里,只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似乎很怕自己会被人注意到。 不远处,一直默默盯着她看夏蕙兰突然高声提问道:“付四姑娘,大伙儿都起来玩耍了,你又为何要一直坐在原地不动,难不成是对这宫宴上的安排有所不满吗?” 夏蕙兰的这句话可谓是问的凶险十足。 四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震惊却没说话,心中想着“我和她虽有旧怨,但她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陷害我吧?” 第93章 夏蕙兰紧追不舍上前逼问,四姑娘阴差阳错应下姻缘 夏蕙兰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四姑娘这处来,又再次逼问她为何不参与游戏? 四姑娘被她问的下不来台,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着:“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不敢多动。有些摔怕了,所以才一直坐着。” 皇家园林内都是贵人,四姑娘既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伤了手脚,也不能说是别人冲撞到了自己,权衡一下,只能这般模糊的说。 在座附近的都是差不多的姑娘家,这么一听就能明白她话中隐藏的无奈。 可夏蕙兰却不想放过她,还在一个劲儿的追问着:“付四姑娘可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不叫医官过来看看?总不会是被什么人冲撞到了吧?哎呦喂,那可了不得,四姑娘你放心的说,只要你说出来,太后娘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 四姑娘哪里肯说出罪魁祸首。今日的这场宫宴本就是为了给诸位皇子们相看的,皇子们还没开口呢,她怎么敢扯出其他人的名字。她若真的说出名字,那就不是接亲而是结仇了。 夏蕙兰还在步步紧逼,四姑娘这头也咬死不说。周遭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打着圆场道:“跌跤摔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背地里谁没丢过这个脸。丢脸的事就不提了,咱们说着高兴的事吧!” 大部分的人都顺势准备岔开话题,然而这位夏蕙兰小姐好不容易才抓到四姑娘这个把柄,依旧不松口的询问着:“不过是摔了一下,四姑娘就这般藏着掖着的,莫非里面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栽赃陷害了。 四姑娘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若不是记着家中的嘱咐,她早就该上前反击了。可生气归生气的,四姑娘依旧记着今日是各种场合,强压着脾气反问道:“不过是跌了一跤,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夏姑娘又何必一直追问,难不成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总不能是你设计的让我跌倒的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 夏蕙兰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激动之下竟没忍住怒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也正好能叫前头的那些贵人们听见。 听见后面起了骚动,荣安公主顺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四姑娘,又转头向太后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太后娘娘坐了半晌也有些困倦,于是顺势说道:“叫太子他们跟你说,接下来你来安排吧。” 荣安公主恭敬应下,然后又从太子开始,依次询问着他们中意的人选。 太子正妃得圣上钦定,因此今日选的只是侧妃。 其他的皇子们比太子年岁小,地位上也不如太子尊贵。因此他们只能排在后面,等到太子挑选结束后才能开始变态。 太子向荣安公主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已逝的廖大帅的遗孤廖雁声,另一位则是当朝大儒胡学士的长女胡归南。 两位侧妃一文一武,身份高贵却又不会让陛下猜忌。荣安公主琢磨了一下,觉得太子这个选择实在太过明智。 她这头刚思索完,另一旁的二皇子突然出声提问道:“大哥方才不是盯着那位付姑娘看了许久么?怎么没选她?这姑娘的容貌可是万里挑一的,大哥若是不选,那我和三弟可就不客气了!” 荣安公主闻言心头一跳,心中惶恐道:“要遭要遭,四姑娘这般低调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答话道:“付四姑娘确实美丽,但非我心仪的类型。更何况姻缘之事强求不来,我虽贵为太子,也不能按头强迫人家姑娘喜欢我。” 听他这般说,其他的两位顿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太子又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假话。我之所以没选,是因为在开席之前,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子曾求到我这儿,说他对付四姑娘仰慕已久,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求我替他赐婚。” 一听这话,两侧的试探又变成了好奇。两位皇子不愿放过,企图用目光逼问出他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太子笑而不语,钓足了他们的胃口然后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了帮人保密,就不会随便去说。你说是吧,安闲表弟?” 太子的这句话已经完全将赵燕居卖了个干干净净。 被点到名字的赵燕居一下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从耳根到脖颈,火辣辣的烫成一大片。 赵燕居被这几双目光揶揄的无地自容,想要出声解释却又没什么靠谱的说辞。颠三倒四的描补了几句结果却越描越黑。于是他最终妥协了,抱着一张脑袋栽倒在桌面上,躲避目光的同时还不忘出声谴责着:“太子表哥你说话不栓话,说好的帮我瞒着的。” 逗弄完了赵燕居,二皇子又转头朝荣安公主揶揄道:“难怪姑母今日这般上心,原来帮太后操持宫宴是假,亲自过来相看儿媳妇才是真。” 荣安公主被小辈打趣了也不闹反而转头追问道:“太子已经选好了,接下来的,你们两个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家?” 二皇子推说自己年岁还小,既然父皇没下命令,他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二皇子谁都没选,荣安公主也没去强求。 另一边的三皇子则在四姑娘身上逡巡了几圈,待他打量够了,才将目光往旁边移了一点,指着四姑娘不远处的夏蕙兰说,“这位姑娘娇蛮可爱,我就看上她一个了。” 荣安公主记下了名字又退回到太后身边回禀。太后听完点了点头又吩咐她照搬。 婚姻大事,含蓄且隆重。 虽是皇家选妃,但毕竟没过明路,即使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还是要想到说辞来遮掩。 荣安公主这回用的是辞花的名头。 冬日里花开的少,只有宫中暖房里的珍稀品还在屋内盛开。 荣安公主按照名字将这几盆花赐了下去,在赏赐以前还特意插了一句“这是太子宫中的香雪兰”或是“这是三皇子府上的朱顶红”来向下方宣布着得到赏赐的姑娘究竟花落谁家。 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完,又有几位皇室子弟央求着荣安公主替他们转赠了荷包、扇子等物。他们不同于皇子那般尊贵,自然的,所赠送的礼物也只能起一个询问的意思,除非对面的姑娘也回赠了随身的物件表示同意后他们才能上门正式求亲。 在场的许多公子都对四姑娘有所异动。可偏偏的,方才又听到太子发了话。于是他们只得收回想法,暗自惋惜,眼睁睁的看着赵燕居将自己的玉坠送了过去。 礼物刚一送出,收礼物的那边顿时就成了焦点。 被一副玉坠堵着无法动弹的四姑娘心下为难,她本就在想方设法的不想选上。不想被选上的原因不光是她不愿意做侧妃,更进一步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为妇,从此之后受制于人,再也没有生活的自由。 她虽是这般想,可事实却由不得她。 虽然太子发话打消了其他皇子和公子们上前求娶的心思,可话里话外的,已经将她与赵燕居绑在了一处。四姑娘若是愿意顺坡下驴,答应了赵燕居的请求那才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她不愿配合,当众拒绝了赵燕居的示好,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和公主府的脸吗? 四姑娘在心中思索半晌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红着脸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满脸羞赧的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托盘上。 第94章 公主乔装传信号,天子发怒罚随从 四姑娘这边交换了礼物,在场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又跟着揶揄了一番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新的热闹上。 宫宴后,四姑娘回家向大夫人和二夫人说明了这事。二夫人闻言满是惊异,大夫人则是满脸忧愁。他们二人显然是有许多话要讲,但最终的却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句“这事儿交给我们来操心‘后又安排着四姑娘赶紧回去歇下了。 一场宫宴又出新事端,两位夫人正惆怅不已呢,索性又一齐涌到老太太身边禀明了这事儿。 大椿院里,听完了详情的老太太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又说道:“赵公子是为了帮咱家芙儿,这事儿咱们得承情。且不说赵公子这人如何,单凭他母亲荣安公主这般受宠,他们家的公子倒还是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听完更加焦灼,接话道:“母亲您说的是。只是芙儿心高气傲的,又明摆着没想要成亲,这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好说通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芙儿应下了这场婚事,可赵家那头说不定也没这个打算,若是后面亲事不成,咱家又是女孩子,以后传出去总是要吃亏的。” “淑景,镇定,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眼看大夫人越说越乱,老太太急忙出声安抚。 大夫人也就是关心则乱,老太太那头一出声,这边的她就在二夫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理智。 见她又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公主府与咱家,可都是太子这条船上的人。赵公子既然肯用这个法子,他们那边就一定会有妥善的方法。” 老太太虽然这般说,可大夫人心中还是没底。正当她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传道:“荣安公主府上的人来了,请大夫人过去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夫人不得不向老太太告了辞,然后又忧心忡忡的,转身朝着花厅处走去。 见她这般忧虑,二夫人有些不放心的想要跟上。这时,老太太却留下了她,说道:“这是小儿女间的事,就由他们私下去解决吧,咱们局外人不插手。” 大夫人一路忐忑着到了花厅。进了门,大夫人就看见一身颇为鲜亮的背影,瞧着打扮,像是荣安公主身边得宠的姑姑。 大夫人恭敬的向对面打着招呼,那’姑姑’闻言转身,却露出了属于荣安公主的那张艳丽的容颜。 “公......\"大夫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明白公主这身打扮肯定是有话要私下商量,于是转头又向下人们说道,”公主府上的贵人要和我谈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厅内的侍从们又鱼贯而出,只余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们把守在花厅的外门。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荣安公主这才卸下伪装,坐在上首与大夫人谈话。 大夫人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般装扮,率先提问道:“您这是?” 荣安公主正被人盯得紧,抢着时间说道:“时间紧迫,多余的一时半会儿也空跟你说。我此番乔装出门,目的是为了避开皇家的耳目。” “皇家?”大夫人越发疑惑,心说“你不就是皇家的人吗,为何还要避开?” 荣安公主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快速的传话道:“太子近日颇为叛逆,已经不顾圣意强行惩处了好几位重臣,陛下对此已颇为不满,所以特意借着选妃一事想要夺他的权。可他所查的刺杀案已经涉及到皇宫内帷,陛下的脸面要挂不住了,已经动了心思准备处罚太子。太子身后的势力不多,你我两家是京城内最明显的。太子一旦受罚,咱们两家也都走脱不得。我此番过来也是受了太子的失意,过来跟你通个消息。太子欲借机去往西北,您府上若有意,可以提前去往青州打算。” 荣安公主这话就是要付侍郎准备外放了。 从京城到青州,从侍郎到知府,升迁不易,降职却容易的很。 付侍郎在听到消息以后就开始逐步筹谋,可没等他计划完成呢,朝堂上就已经出了岔子。 朝会上,再次举证准备惩治官员的太子不知怎得惹的天子大发雷霆。天子这火气来的没有缘由,但却异常的旺盛。 临门一脚却被强行打断的太子尤不甘心,他还想再争辩两句,又被天子喝令道:“你既已选了侧妃,就安生的呆在宫里准备迎娶之事。” “可西北那边......\" 太子刚辩了半句,天子却更加恼怒,下令道:“你既这般不放心,待成了婚就亲自去督军吧,也免得你整日猜忌胡乱进言。” 这话,就是要将太子逐出权力中心了。 听见这话的朝臣们顿时心思浮动,表面上虽然恭恭敬敬的,私底下却又忍不住猜测着太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太子生母早逝,母族里也没什么能撑得住场面的大人物。再加上太子他生性烂漫,早年间仗着天子的愧疚与疼爱一直都独来独往,向来不与任何人结交。待他成年以后,又拒绝了各处的示好,在最该拉拢势力的时候又脑袋一热跑出宫外大江南北的游历了好几年,若不是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在何处游山玩水呢。 太子是在天子的纵容下肆意长大的,骨子里全都是天真和任性。这份率真和直爽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谁人见到都会夸他一番古道热肠、侠义仁心。可他生来便是太子,注定是不该拥有这些天真的任性的。 有老谋的人已经开始暗地琢磨着太子即位得可能性,打算私底下投靠其他皇子了。 还有些胆子小的闻风不动,表面上是忠君爱国,不参与谋算之事,实际上却是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投靠,准备到最后再见机行事。 稳坐朝堂数十载的天子哪里能看不出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若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出声痛斥,来给自己的爱子扳回局面。可他正生气呢,既气他行事莽撞,还未站稳就敢这般轻易地树敌;又气他不不管不顾,还未和自己商量过就这般横冲直撞的驳自己的面子,完全不信任自己这颗疼爱他的心。 两相交加,天子决定顺势打压他一回,等到他吃够苦头,头脑清醒以后再将他拉回高处,手把手的教授着他如何为君。 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再生气,他也不能真的动他。 自家儿子舍不得罚,儿子身后的跟班可就要代主受过了。可太子近年一直四处闲晃,一直铁了心跟着他的就只有七皇子和荣安公主府,外加一个付侍郎,还是被七皇子办胁迫着答应的。 听完内侍的汇报后,天子忍不住又想气又想笑。 气得是,堂堂太子竟然孑然一身,身后连个正经的跟班都没有。笑得是,太子身后的人乱七八糟的,干正事不行,捣乱的倒是一大堆。 天子思忖片刻后又下了几道令。一道是给七皇子,说他整日闲逛惹是生非,责令他即刻启程,前往北地边郡去给将军们做个传令的亲卫;第二道是给荣安公主府的,说她既食俸禄就当为君分忧,叫她们夫妇二人快去干点实事。 第一道旨意写的很是明白,七皇子接到旨意后泪眼汪汪的,又跑到东宫去求了一番安慰才终于止了哭声。 第二道写的不明不白,荣安公主夫妇二人对着它琢磨了半晌,猜测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松风书院?” 第95章 松风书院暗流涌,付家母子即将分离 松风书院内皆是经世的才子,这些人一旦学成出仕,那便是一张了不得的关系网。 天子对此早有防备。若不是书院有祖训:不可与俗世交接。且出仕之弟子自动断绝师生关系,再不可与书院纠缠。若非如此,就单靠他这庞大的人脉,恐怕早就留存不得了。 尽管书院内严守此令,可一旦出了山门,可就再管不着了。 当今天子对此忧心已久,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却又苦于没有法子。 如今太子犯错,他身后的人都要跟着遭殃,而付家正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如此说来,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机会。 松风书院内暗流涌动,学院的大门虽然一直紧闭着,但却挡不住朝廷里的耳目。 书院院长要换人的消息从各处小道胡乱传出,一时间乱糟糟的,让不明真相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慌乱。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有说是陛下要派大学士来亲自接管的,也有说是老院长请了江南的名士过来代为照看的,还有不靠谱的竟说是朝中有人重金贿赂,准备价高者得的。 流言越说越离谱,可不论怎么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常院长身体抱恙,已经准备卸任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常先生身体又差了几分。 得到消息的大夫人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探看。她有心留下来侍奉,可又忧心家中外放之事,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叮嘱,交代着付如鹤一定要替她照看好,然后又忙忙碌碌的两头奔走。 付如鹤心疼她来回奔走,思索一通又叫秋实给太一观送了书信。 太一观里,接到消息的大姑娘终于发话下山。七姑娘还在诧异,询问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大姑娘却摇头道:“隐居避世只能偷一时之清闲,如今家中这般忙乱,我又怎能独自贪图清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躲在这儿?” 七姑娘又再次随着大姑娘下了山。刚进家门,七姑娘院儿里的耳报神就窜了过来,嘀嘀咕咕的凑到自家小姐身前说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七姑娘向来信奉及时行乐,没有什么先苦后甜的想法,于是她发话道:“好的吧。姑娘我在山上清苦够了,听点好消息甜甜心。” 鹦鹉又凑近一些将她拉到一条岔路上,耳语道:“四小姐与荣安公主府上的赵公子要订亲了,据说还是太子亲赐的。” 七姑娘闻言眼睛瞪得溜圆,确认道:“赵公子?你说的是那个在京中出了名儿的不学无术的赵燕居赵公子?四姐姐是自愿的吗?” 这种事情,鹦鹉自然答不上来。 她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说,七姑娘却突然抚掌大笑道:“妙!妙!一个肤浅,一个草包。四姐姐貌若天仙,赵公子也俊逸出尘,两个人都是典型的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实在是相配的很!” 七姑娘这点评的话更让鹦鹉不敢去接了。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停的腹诽。 她正暗自说的起劲呢,这时,七姑娘又追问道:“那坏的呢?” 鹦鹉将声音压的更低一些继续说:“咱家大老爷要跟着太子外放了,据说是要去凉州做刺史。” “外放?这不是好事?” 七姑娘刚想这么说,可话一出口又想起来,付侍郎是文官,只管赋税、诉讼等一些常事。可刺史却不一样,主管的是监察之责,若是在官员紧缺的地方,还要兼任军政。虽是平调,但京城至地方,又从文官转武职,但很明显的这确实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思量了一圈,七姑娘又突然想起鹦鹉说的是“跟着太子外放”,于是又再次追问道:“太子也要去凉州吗?” 鹦鹉摇摇头,回答道:“这种大事儿,奴婢就无从知道了。” 七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迅速换了衣衫后又迅速的赶往了大椿院。 大椿院里,几位长辈正围坐一堂正在讨论着这件事呢。 关于外放一事,付侍郎倒是看的很开。他为官多年,虽不算是如鱼得水的,但若是求个明哲保身倒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凉州乃是小梁将军镇守境内,凭借着邻居的这一层关系,多多少少的,他也会照拂一二。更何况他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被太子牵连了。而如今圣上又暂时还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总而言之,这项处罚并不致命,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等到来日太子起复之后,说不得就又调回京城了。如此来说,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大夫人也不担心调任之事,她所忧心的还是家中长辈的情况。 老院长,也就是她的父亲如今病的更重了,眼瞧着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她的母亲终日忧愁,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白了大半。 书院那边惹人挂心,家里面的老太太也让人忍不住忧愁。 付家老太太已经将近古稀之年,这么大的岁数若是再跟着他们一路北上,这身子骨可怎么能熬得住。 一家子老小眼看就要分散,所有人的敛气屏声的谁也不主动开这个口。 见大伙儿都沉默,老太太又主动安排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这次外任就不随你们去了。书院那边,常先生也病的反复,大郎媳妇儿也多留段时日,多去书院里尽尽孝心。姑娘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不随你们来回走动,留在京中由二郎媳妇儿教养,也顺带着多陪我几日。 ”母亲,那我呢? 见老太太没提到自己,付二郎赶忙插嘴询问。 老太太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你去哪里还要有我安排?我是拴住你的腿了吗?” 付二郎闻言讪讪的,两手一摊做为难妆:“母亲,你这可是为难我!大哥不远千里的到凉州就任,作为亲兄弟,我若不去送他那岂不是过不去?可偏生的,你又将我娘子扣在家里,我走一日,就会想她一日,走一程,就会想她一程,您这不是故意叫我犯相思病吗?” 付二郎的话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二夫人除外。 二夫人被周遭揶揄的目光盯得面皮通红,没忍住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少作怪了!母亲和姑娘们都还在家里呢,我不留在家里岂不是不像话。” 付二郎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见众人情绪低落,遂挺身而出,拿自己做了笑料消遣。目的只是为了博家人一笑,以冲淡即将离别的伤感。 他这一招确实有效。 原本还在忧心的众人被他逗得突然一乐,再回神时,心中的伤感也已经淡了几分。 七姑娘就在这时到了大椿院。 她刚进门,老太太就招手叫她过去。没等她屁股坐稳,又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七丫头,你腿脚利索快替我跑一趟。去将你那几位姐姐们都叫过来,叫他们来我这儿用晚饭。” 走到门口,七姑娘又突然停下,扭头询问道;\"那三哥哥呢,不叫他吗?” 老太太险些忘了付如鹤也回来了的事情,忙又补充道:“也把他叫过来!”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一顿晚饭。因为即将离别,这顿团圆饭就显得更为难得。 饭后,一群人又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沉月上眉梢,一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头去准备离别的事宜。 他们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即将分离的事实,可好笑的是,等他们一觉醒了,事情就又有变化了。 第96章 付侍郎回家传喜讯,付二郎临行细叮嘱 正感伤与即将分别的付侍郎,一大早上依依不舍的在家中拖了许久才朝衙门里走。可他没走多久,就又很快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一封调令的同时,脸上也喜不自胜。 大夫人正诧异于他的突然折返,又瞧见他手上的内容,有些慌乱的询问着:“可是调令下来了?怎生这般的快?” 见大夫人的脸上带着忧愁,付侍郎明白她是误会了,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安抚道:“夫人莫急,这是喜事。” 大夫人可想不通调任塞北分隔千里有什么可喜的,努力了一下也没笑出来。 付侍郎也没打算吊着她,给她倒了杯茶暖了暖手,才小心地开口道:“圣上那边知道了岳父大人身体抱恙,特意派出了宫中的齐院首去为他诊治。齐大人是陛下倚重的头号太医,有他出手,岳父大人的病情一定能有所好转。” 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听见这话,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见他脸色有所好转,付侍郎又接着说道:“外放的调令已经出来了,调任的地方不是北边的凉州,而是靠南一些的丰州安阳府。” 丰州位于江州与京畿正中,而安阳府又在最南边,距离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路程。相比于凉州这个远之又远的地方,安阳府可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了。 大夫人闻信终于展颜。可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大夫人就回过味儿来,转头询问道:“平白无故的,圣上不会这般轻易地就改变主意。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付侍郎知道自家夫人心思通透,想要全然瞒过也不可能。他稍稍思量了片刻,干脆直说道:“不是我,是岳父大人。” 大夫人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激动问道:“我爹?他做什么了?” 眼看大夫人已经将自己吓得不轻,付侍郎忙又安抚着将她按回座位上,解释道:“书院里漏了一些风声,哪怕岳父大人久病在床也不经意里听到了一些内容。岳父大人何其聪慧,只窥一斑可之全貌。他听闻了陛下有意插手书院管辖之事,遂通过赵家直接向陛下表明了忠心,声称自己年老体衰,屋里担负起书院的运行。于是直接举荐了赵濯缨赵先生来坐院长之位。 赵先生身为荣安公主的驸马,出身高贵不说且与朝中权贵皆无来往。更何况荣安公主又是太子一脉,更近一步说,这位赵先生也算是太子手底下的热门。把书院教给他就相当于是将未来逗得这些官场才俊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样。 此举正和陛下之意,因此他当即同意了此事,并感怀与岳父大人的知情识趣,又特派了太医元首过去为他诊治,于此同时,咱家也顺势借了岳父的光,由左迁凉州改为了平调安阳府。” 听完了这通来龙去脉,大夫人的心底终于安稳了不少。她于喜事中慢慢平和下情绪,感慨道:“安阳府不远,这下子一大家终于不用分别了!” 付侍郎也接话道:“安阳府虽靠北,但气候却比京城要更好一些,老太太和姑娘们过去也更容易适应。更妙的是,那边离书院不远,若是那边有事相商,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赶到。” 了解了心头这一大事,付侍郎又提问道:“岳父大人若是不再做院长,那他是否就能离开书院,搬到山下来与我们同住?” 付侍郎的这个话叫大夫人忍不住又开始激动起来,两个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些紧要的事后,大夫人立马又带上付如鹤赶往松风书院。 夫人和侄儿已经离家。通传消息这事儿就得付侍郎亲自来。 付侍郎换下官服赶到了大椿院,向老太太快速的说明来意后,又吩咐人将西府二老爷与二夫人,以及西苑里的几位姑娘们都请过来。 姑娘们离得更近,因此来的要早一些。等到他们听完了付侍郎带来得好消息以后,另一头得二老爷夫妇才刚踏进家门。 大椿院里,一家子老小其乐融融,正聚在老太太膝下打趣闲话。 一路紧赶慢赶得二夫人由二老爷亲自伺候着进了正堂,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这阵热闹得说话声。 这般欢乐,家中定是有喜事! 二夫人人未赶到,声音倒抢先一步进了门:“怎的这般热闹?难不成是我家如鹤要娶亲了不成?” 屋内得老老小小被二夫人得话逗得都忍不住乐,小辈们不敢出声打趣,老太太可没这个顾及,直笑道:“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儿子娶没娶亲还能自己不知道,家里有点乐声你就朝娶媳妇上面想,我看你是想疯了。” 二夫人顺势承认,笑闹了两声,又故作忧愁道:“可不是嘛!我家朔儿不比松哥儿,他天生就是哥管不住得皮猴性子。如今他年岁也大了,可人却一点都没收心。我是巴不得能有个泼辣厉害得媳妇儿能早早制住他,省的他整日乱蹦的到处闯祸。” 二夫人这话虽是玩笑,但话音里却真还有一些实际心思在里面。 老夫人顺着话也说了两句,安慰道:“朔儿今年不一样了。从他大哥出了院门以后,他就已经懂事了。他才十七,时间上也不着急,你大可慢慢挑。” 二夫人得这段话本意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气氛,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顺坡下缕直接询问道:“母亲您叫我们俩过来是为了何事?” 老夫人又将付侍郎带来得消息再次转述给他们二人听。他们二人听完也是一阵大喜,兴奋道:“我说呢,这院儿里怎么这般热闹,原来竟是有这般天大的好事......\" 两家人又就着这喜事聊了几句,二夫人又突然提问道:”大嫂嫂呢?还有我家朔儿怎么都不见踪影?“ 付侍郎又再次说了付如鹤驾车送大夫人回书院探病得事情。听完这出,二夫人又立马接话道:”有院正出手,常先生定能药到病除!” “如此,就借弟妹吉言了!” 因着外调一事,付侍郎这几日都不用去衙门上值。又因为他五日后必须离京,往日里交好的亲朋好友们又都先后登门送了分别礼。 付侍郎忙着应付外面的这些人,内宅里的事就自然而然的再次委托到了二夫人的手上。 再次被委以重任的二夫人不得不在侍郎府住了下来,付二郎也想趁机留下,可偏偏开春事情太忙,又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从后门回了西府。 临行前,付二郎又拐道去了一趟七姑娘院里,屏退了下人仔细交代道:“安阳府内裙带遍布,府内只讲究个银钱开道,若是路上遇到麻烦可千万不要闹脾气,直接给了钱就好,千万别想着要硬碰硬。熟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咱家又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厉害人物。 七姑娘闻言颇为诧异,提问道:“这等大事怎的不去和大伯父讲,交代我一小孩儿做什么?” 付二郎没忍住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这时候知道你是小孩儿了?平日里大包大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七姑娘扭头不理他,转身就要往里面走。 付二郎知道她这又是因为不能跟亲生爹娘住一块儿生气,又赶忙上前赔罪道:“是爹娘的错。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若非是在没办法,我和你娘又怎么会把你们仨都丢到别人家不管呢?乖,再原谅爹娘一回,等到北边的商路稳定了以后,我和你娘就一起回到京城做个甩手掌柜,再将你们兄妹三人都接回来,到时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日子,这样可好?” 七姑娘好说歹说才终于消了气。付二郎又拉着她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又绕路去看了一眼自家二女,也就是五姑娘后才终于出了门。 第97章 公主府送信求一叙,花梨登门提要求 实际上,付二郎将事情嘱托给七姑娘也是出于无奈。 京官调任,最多不过五日就得出发。安阳府离京城不远,老太太和姑娘们肯定也会随后跟着去。他们夫妇又生意繁忙,就算能一路送过去,但也不能一直在旁边护着。所以只能提前嘱咐几句,图个心安罢了。 付二郎这头刚离开,另一头,就有府中的下人上前禀报道:“荣安公主府上送了拜帖来。” 京中亲友皆知他府上正忙着收拾,因此送礼的人多,要求上门拜访的却没几个。可荣安公主身份高贵,若说是以忙为借口推脱不见那也是不可行的。因此他只得接过拜帖仔细瞧了两遍。 公主府的拜帖简明含蓄,只说了要临别一叙之类的话。 付侍郎琢磨了一下,觉得送别是假,借机来讨论四姑娘和赵公子之间的事才是真。 姻缘大事耽搁不得。于是付侍郎立马回信,又差人给大夫人回了话,约定着两日后一起在家中商议此事。 接到书信的大夫人在次日傍晚就动身归家了。 付侍郎见她面有疲色,先是凑上去询问了一下常先生的情况。 大夫人是来回奔波受了累,待他归家缓了一会儿才有精神回答道:“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虽还下不了床,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付侍郎接话道:“太医院院首果然妙手神医。只要病情稳固,再仔细将养一些时日,岳父大人定能逐渐康复,恢复往日的神采。” 大夫人实在太过劳累,只附和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这段时日我恐怕还要过去侍奉,安阳府那边要靠你自己了。” 付侍郎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心,安抚道:“孝顺父母乃头等大事,若不是有调令在身,我也该过去侍奉的。安阳府那边我自会料理,再不济还有西府两口子过来照应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 大夫人尤不放心,还想继续说什么,付侍郎却抢先说道:“安阳府鱼龙混杂,就连二郎那边的人都挤不进去,可见其中的水势有多深。我次去是初来乍到,又算是空降,少不得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路了。如此状况下,能躲着些不去交际反倒是好事。我原先还发愁该如何推脱呢,夫人如今忙着伺疾不能同去,此番倒是帮了我大忙。对了,赵先生那边不日便要走马上任,后续里岳父岳母要到哪里居住?” 大夫人疲累至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保持清醒,她继续说道:“我父亲这些年来与天下名士往来颇多,哪怕他身子不好又卸了任,以陛下那种性子也是不愿放他随意出游的。赵先生接任的旨意刚下,宫里头就传了口谕过来,说是我爹数十年来育人有功,特赐京郊别院一座,并格外赏赐仆妇随从数十人供其使唤。” “这不就是……” 赤裸裸的软禁了。 付侍郎说了个开头,又恐隔墙有耳,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句。 大夫人与她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妥协道:“别院就别院吧,只要我爹的病能好,住哪里都成。” 说完了外头的事,付侍郎又紧接着说起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 大夫人累的已经没什么精神,应了一声又揉着眉心道:“公主此行应当是为了太子的‘指婚’而来。这件事太过复杂,待我歇会儿再叙。” 待大夫人醒来,付侍郎已经出去忙别的事了。恰好二夫人也适时登门,打算和她核对着路上要带的物品清单。大夫人只得暂时停下,先行处理好这件事情。 二夫人消息灵通,她也听到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此番,是为了四姑娘和赵公子的亲事来的吧。” 大夫人也没想蛮他,惆怅道:“十有八九是的。宫宴那次,说起来还是多亏人家咱们四姑娘才能脱身,否则就以芙儿这般的相貌,哪怕是太子不选,其他皇子也未必能放过她。” 二夫人赞同这个说法,又补充道:“我听四姑娘说,当时的她原本是小心翼翼,已经成功的混过大半的时间。若不是夏家的那位姑娘出声挑衅,前头的那几位皇子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位夏千金,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简短道:“没什么大矛盾,只是些小儿女之间的恩怨。这位夏小姐生来美貌,可偏偏的,却被咱家芙儿压了一头。她本就心有不甘,所以才总是想法设法的找机会针对。” 二夫人皱眉不解,疑惑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即便是私下有多少矛盾,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意才是?” 大夫人反对道:“若是平时当然是这样,可是在宫宴上那就不一样了。” 一经提示,二夫人立马就想起了宫宴的原本目的:为太子选妃。 二夫人心领神会,顿悟道:“你是说,这位夏小姐有意博侧妃之位?” 大夫人也没反驳,接着说道:“愿意赴这场宫宴的,少说也有一半的姑娘想要去东宫搏一搏前程。夏家又极其会经营,如此一来,夏姑娘会这么想也正常。只不过这与会的人太多了,她就算是天仙下凡也容易被埋没在人堆里。夏家的地位又不高,按照座位的次序来说肯定是见不到太子的面的。因此她才想了个办法故意闹出点动静,借着咱家芙儿的由头将上头的几位都吸引过来,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能叫太子瞧她几眼。” “可明显她失算了不是?” 大夫人却没同意这话,反而说道:“她虽没被太子瞧中,却也进了三皇子的门。” 听见“三皇子”这几个字,二夫人突然蹙眉道:“和咱家大姑娘结了姐妹的那位秦小姐不就是做了三皇子府的侍妾吗?夏姑娘身份比她高,又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肯定是要后来居上的。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少不得要有几台大戏。” 二夫人还在感慨,这时,大夫人又接话道:“都是可怜人罢了。若非家世所累,身不由己,这世间的女子谁又愿意去那红墙深处厮杀搏斗呢?那位夏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是秦家姑娘却是知道两分的。大姑娘曾与她交好,评价她:是个志存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只可惜被身世所累,为博出路也难免会溺于世俗中了。” 二夫人闻言也心有戚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妯娌两人又话赶着话聊了一阵儿,过了一会儿,又有下人进来通传道:“花将军在门外来,请求与大夫人一见。” 听见这话,二夫人抢先疑惑道:“这位花将军不是和四姑娘玩的很好吗?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直接找她,怎么找到你这儿来了?” 大夫人也疑惑不解,却还是吩咐人迎进来。随后摇头道:“应该是有正事儿吧。具体是什么,还是要见上面才能知道。” 二夫人起身就要退下,大夫人却又发话留住了她。大夫人说道:“花梨鹰赤子心肠,素日皆平等待人,你在这儿不相干的,且安生坐下吧。” 二夫人这才又放心的落了座。只是她挪了个位置,从大夫人的身旁挪到了下首处的位置里,将正前方的上座让了出来。 二夫人刚挪完座儿,没等她完全坐实,花梨鹰就已经进来了。二夫人不得不重新起身,朝着门口处的方向站直了身体。 花梨鹰进门就行了个晚辈礼,大夫人二夫人急忙还礼,三个人简单的招呼了一番后,花梨鹰出声提了个请求。 第98章 花梨鹰迂回解忧愁,公主府等门求定亲 花梨鹰说:“大夫人可否让扶荆随着您家一同去安阳府?” 花梨鹰这话说的没来由,叫大夫人忍不住愣了一下。 见她错愕,花梨鹰紧接着解释道:“扶荆伤了脸,这阵子心情不好。她那原定的未婚夫也借机要和她解除婚约。” 大夫人闻言哪里还坐得住,用目光询问着后续详情。 花梨鹰继续讲道:“扶荆是个宁折不弯烈性子,当即上门主动退了婚。” 两位夫人都震惊于赵扶荆的果断,沉默了半晌也插话,继续听她讲述。 “退婚固然勇气可嘉,但私底下,我能瞧出她是伤心的。她性子倔,不愿意表露在人前。我又怕她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问题,因此想了个法子,打算将她调到别处一段时间,也趁机能散散心。恰好听闻您家即将要往安阳府就任,安阳府那边也有我花家的巡防营。因此想要求您开口,借着调任的名头将她带到那边去避一避风头。” 大夫人听完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要自己开口提出这个话题,然后她再顺势答应,借着护送她家赴任的机会顺势将赵扶荆派往安阳府那边去。如此一来,既不会突兀的叫人察觉出幕后出主意人,也能顺理成章的将赵扶荆支出京城的风语之外,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夫人自是愿意成人之美,又和她细聊了几句后就应下了这件事。 花梨鹰爽快谢过,临走前又捧出一个细长的木盒转交到大夫人的手上,她说:“此番来的匆忙,没时间去拜访四姑娘了。这份贺礼请您代为收下。” 大夫人还没搞明白贺礼贺的是什么呢,花梨鹰又补了一句,“赵安闲虽然娇纵任性,但内里确实个实打实的好人。他虽有些小毛病,但本性是不坏的,只要稍稍约束一分,也算是个稳妥的良配。” 大夫人没想到她是来贺这件事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赵家公子这样的门第,哪是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的。可偏偏的她还不能多说,只得含糊的应了下来。 花梨鹰走后,大夫人就又为着公主登门的事情忙活着了。 次日一早,荣安公主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付家门外。 付家上下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不光她们欢迎的隆重,就连登门的这一家三口也穿的极为正式。公主锦衣凤钗,赵家父子也博带峨冠,打扮的庄重不说,就连身后的随从也都穿的很喜庆。这些随从有男有女,一对儿对儿的跟在主人身后,喜洋洋的捧着用红绸包好的礼物准备登门。 来客这般隆重,作为主人家也不敢怠慢。 大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明智的选择没有开口询问。她如往常一样的将这一家三口迎进家门,又安置在花厅内坐下后才又小心的询问着公主的来意。 赵家父子同付家没什么交情,这一趟登门必定是荣安公主的主张。 荣安公主想到自家的来意,又将大夫人按在手边的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你们府上马上也要离京。我此番过来,是想来同府上商量一番孩子们的亲事。” 大夫人闻言心头一跳,想着公主果然是来催着退婚的,这么多礼物估计也是为了补偿姑娘的名声。 她面上依旧保持平静道:“宫宴之事,多谢谢贵府公子解围,至于婚事,我们家也心中有数的,待过段时间自会找个机会退掉婚事,绝对不会影响到贵府公子的名声!” 大夫人保证的情真意切,倒叫对面的荣安公主愣了一瞬。她还没说话呢,下手处的赵燕居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急慌慌嚷道:“那不成!” 赵燕居刚说出口,就被赵先生和荣安公主一同瞥了一眼,立马又坐回去噤了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荣安公主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一下子都忘了个精光,索性直接说道:“宫宴之事,明面上是我家安闲帮了四姑娘一把,实际上,却是我们家趁人之危了。这桩婚事并不是什么形势所迫半推半就的,而是安闲背地里朝太子殿下求来的。” 荣安公主华英刚落,大夫人就难以置信的看了赵燕居一眼。 被目光呵斥住的赵燕居再次夹着尾巴坐下。重新坐下的他又被付家其他人不停的来回打量着,像是在评头论足,又像是在用眼光审判。 忍不住想了许多的赵燕居越想越难捱,他虽在安生的坐着,整个人却渐渐的开始升温,先是耳垂、再是脸颊,那抹红温渐渐延伸,没一会儿就烧的他整个人通红。 一直在认真观察的付如鹤忍不住漏了半个笑音,他坐的位置远,只是作为赵公子的同龄人在下手处作陪,发出的声音又很小,因此除了赵燕居以外,其他人都没听见。唯独听见这声音的赵燕居整个人又红了一度。他没好意思抬眼,只是一直低着头数着膝头的花纹,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扎在里面。 他这边刚闹出了动静,荣安公主也不好再继续兜圈子铺垫,索性直接说明来意道:“我家安闲对四姑娘是一见倾心。宫宴一事虽然冒昧,但实打实的都是出于对四姑娘的仰慕与爱护。如今贵府即将启程,我也没时间来铺垫,索性直接向您问一句,可否愿意让四姑娘与我家安闲结亲?”说到这儿,荣安公主又没莫名的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我家安闲虽不成器,但也没什么坏毛病。更何况还有我们夫妇时刻盯着呢,日后一定能教的让您家满意。您府上若是愿意,不妨就先与我家口头商定一下,也好安一安我家这傻小子的心。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姻缘天定抢救不来。太子赐婚虽难违抗,但我家多少还有些颜面在,再过些时日叫安闲出个差错,趁机解除了即可。” 荣安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夫人也不好直接拒绝,解释道:“赵公子龙章凤姿,相貌堂堂,哪里有我们挑选的份儿,您既能看上我家四姑娘,便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婚姻之事,最是讲究要合缘分,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身为母亲,我却是不敢替四姑娘做决定的。这桩婚事,我得亲口问过她的意见才成。” 若是搁一般的人家,荣安公主就可以认定这是在拒绝推脱的话了。可这是付家,几双儿女都精心教养、自由生长的地方。 荣安公主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夫人说的是实话。于是她礼貌的主动起身,又招呼着丈夫和儿子告辞往家走。 赵安闲还不甘愿呢,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表示抗议。荣安公主却没假装没看见,径直将他带到回程的马车上,待到马车驶离了一截后才开口道:“刚刚提出请求,就赖在人家家里不走,那不是诚心求娶,而是在逼婚,是在仗势欺人!” 赵燕居这才回过味儿来,又脸红道:“那......四姑娘会不会答应?” 荣安公主有意逗他,故意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要看她对你的印象好不好喽。” 赵燕居一听脸又白了,懊悔道:“完了完了,见她三次我惹了她三回,她指定不会喜欢我了。”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赵先生不忍心见自己的傻儿子被逗得这么惨,忙安抚道:“咱家送去的礼没被拒掉,这事儿有戏。” 赵燕居又顿时眼睛一亮,扶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荣安公主也没忍住笑出声来,询问道:“这位付四姑娘,你究竟是看上她哪儿了?竟这般着迷?” 赵燕居又红这个脸说不出来,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她长得特别好看,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第99章 七姑娘坦率应下婚事,大夫人终于得见双亲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死缠烂打着要娶人家姑娘?肤浅!” 赵先生虽在批评,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反倒像是一种调侃。 荣安公主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笑骂到:“你有什么资格说,五十步笑百步。” 赵先生又转变方向朝公主道歉去了,暂且放过了赵燕居一马。 付侍郎府上,方才会谈完的大夫人又径直去了四姑娘院儿里和她商量起了这件事。 大夫人本以为四姑娘会不好意思谈这种事,谁知四姑娘倒很是坦荡,直白道:“母亲帮我应下这门亲事吧。” 大夫人对她这坦率的说话有些震惊,一时间忘了原本的说辞,疑惑道:“为何?” 四姑娘刚要说,大夫人又提前阻拦道:“若是因为太子赐婚,怕拒了亲事会被怪罪,那就不要勉强。你还是个孩子呢,这种大事自该由爹娘来处理,你无需担心。” 四姑娘却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考量。公主府门楣高贵,又自在清闲,于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咱家地位不高,若是按照门当户对来选夫家,我的容貌反倒会招来祸事。若是在其他人家,进宫选妃,搏一搏前程是最好的路。可我偏偏不爱走这种路。深宫大院我不喜欢,小门小户又护不住我,总得来说,公主府已经是最好的了。更何况赵燕居于我有情,人也单纯好拿捏,公主和驸马也对他多番纵容,爱屋及乌下也会善待于我,于是以后盲婚哑嫁,匆匆陪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做夫君,那还不如选他相伴,至少还是一条船上知根知底的人。” 大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已经提前深思到了这个程度,嘴唇开合了几下后又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最终只嘱咐了句:“我过两日再给公主答复,你好好想想,若是改了主意及时跟我说。” 四姑娘应了那句话,又乖顺的起身送着大夫人出门。 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几乎是一转眼,付侍郎已经站在马车上挥手告别了。 付侍郎启程的时间是律法所定,耽搁不得也拖延不得。因此他只得轻装简行,带着贴身的随从侍卫挥泪告别。 付侍郎离京前的最后一件就是与公主府定下了四姑娘与赵燕居的婚事。为了保险起见,付侍郎和大夫人应公主府的要求特意回了一封书信,口头上定下了这桩婚事。 赐婚一事落下帷幕,紧接着的大事就是太子迎亲了。 太子迎亲盛大热闹,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接了帖子进了宫,就连大夫人这种地位不上不下的夫人们也被陛下格外开恩,一并允了她带家中二女一同赴宴。 宫中宴会,按理来说是带已经订亲的四姑娘最为保险。可自从两家口头约定了亲事以后,赵燕居就格外的热情。他这般殷勤的态度反倒适得其反,惹的四姑娘更为厌烦,索性直接躲在家中,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大夫人无法,只得转头又从大姑娘问起,询问着究竟谁愿意随自己同去。 大夫人是从大到小询问的,给她答复的,反倒是从小到大回的快。 七姑娘正在为离京要带的行李担忧,没有心思去参加婚宴。六姑娘一向爱躲懒,只要不是必须出席,那就能不去就不去。五姑娘胆子又小,见姐姐妹妹们都不去,她也吭吭唧唧的不愿出门。 大姑娘原本也不愿去的。可无人陪伴的大夫人又显得太过可怜。她犹豫了一下,只得妥协道:“母亲,我随您同去吧。” 听见这话的大夫人颇为震惊。她原本已经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去的。毕竟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英年早逝,若不是付侍郎要离京调任,大姑娘这会儿还应该在太一观里苦修避世,以消解内心的悲伤与愁苦呢。 可既然大姑娘主动提出,大夫人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她面露喜色,十分含蓄地又宽慰了她几句后,又招呼着府上的下人赶快去给大姑娘裁剪新衣,置办首饰了。 太子的两位侧妃是一同入门的,她们衣着华丽喜庆,一左一右的立在高大的太子旁。 两位侧妃均带着妥帖且吉庆的笑容,可莫名地,大姑娘觉得她们两个的笑意都没达到眼底,面上虽在笑,到内里,却像是在告别。 大姑娘被自己的直觉弄的不上不下,心不在焉的度过宫宴,待到她坐上回家的马车上时才忍不住向大夫人说起了这事儿。 大夫人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半刻又长叹一口气,低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朝那是非窝里探。这话也就我们私下可以聊聊,到了外面,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听见这话,大姑娘似乎在伤怀,接话道:“世事无常,便是许给普通人家,也有这么多那么多的意外。一切随缘,且听天命罢了。” 见她这般感叹,大夫人猜到她肯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忙又找补道:“无论什么样的人家,无论什么样的夫婿,能让自己活的自在才最重要。如若不然,纵使这人千万般好,也不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大姑娘闻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回应道:“母亲说的极是,女儿受教了。” 回到家中,七姑娘又缠着五姑娘一同到大姑娘的桃园里让她将太子婚宴讲了一遍。 大姑娘极会讲故事,文词丰富、辞藻华丽不说,描述一些具体的内容时也会故意设一些悬念,使得一些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只叫这两个人后悔不已,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改口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去。 内外的大事儿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最后一桩事情就是和各家亲友相互告别了。 因为别院还在封禁,大夫人只得带着姑娘们先去和京城里的各家夫人们见面告别。 付家门第清贵,纵使门楣不高,也与京中的诸多官眷互有来往。 原定用来告别的十天硬生生的拖成了一个月,等到和公主府告别结束时,已经到了春三月。 阳春三月,春服既成。正是莺飞草长利于休养的好时节。 连日里来的好天气使得常先生的身体恢复大好。宫中的天子也为他的逐渐康复而高兴,遂连忙下令,允许付家上下前去别院自由探望。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当即喜得泪如雨下,带着激动叩谢完传令的天使以后,又急急忙忙的和老夫人请示了两句后又急不可耐的准备着去别院探望的事宜。 常先生久病成疴,眼看着已经江河日下,没多少时日了。 付家上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倒使他因祸得福,在太医院首的救治下转危为安不说,甚至还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听闻这等喜事的老太太哪能阻止大夫人前去探望。当场截断了她要说的客套说辞后又忙嘱咐道:“常先生病愈是喜事,合该带着家中老小一同前去才是。” 大夫人闻言又立马准备张罗着,可她太过兴奋反倒做不成事情,手忙脚乱了一阵儿后还是由二夫人出面安排好了探病的事。 次日一早,付家上下的十几口主人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在朝阳中踏出城门驶往了别院。 别院里的老先生早就在候着了。他虽还不能完全坐起,但精神确实是不错的。 大夫人见面未语泪先流,先是扑到父母怀里哭诉了几声“孩儿不孝”后才终于在其他人的安抚下慢慢止了哭声,转头询问着老父的近况。 第100章 常先生临别送劝告,土庙里求签有猫腻 常先生虽还不能完全起身,精神头却很是不错。他笑吟吟地宽慰了大夫人一会儿,待她开怀之后才又和她聊起了调任的事情。 大夫人言说付侍郎已经先行出发,因为时间紧迫,索性只叫了付家二郎随行。 常先生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番安排极好。安阳府此地我年轻时也曾如过。那里管眷关系复杂,大多都是京城贵族的裙带姻亲。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下催生了万事以金银开道的特殊情形。你家既是初来乍到,很多事也不能亲自露面,免得日后遭人口舌。二郎同去就很好。他是商人,为人也机敏,若是遇上难推脱的事情先由他出面,如此一来,既不容易落入下风,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常先生在病中还在忧心着女儿女婿的事,缓慢的语速中藏着的都是作为父亲的关怀。 大夫人这般想着又险些掉下眼泪。于是她赶忙转移话题,试图将情绪岔过去。 “此番一去,不知几年才能返回京城。家中那几个小的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常先生点点头,嘱咐道:“叫他们都进来吧。临行之前也叫我好生瞧上一眼。” 大夫人又招呼着侍女将几位姑娘少爷都叫进来。 姊妹六个一字排开,除了还在远行的二公子外,付家的小辈儿们都在年前立着了。 常先生按照长幼顺序将他们依次交过来,掏出提前准备的礼盒分发过去,补充道:“今年新春我还在病中,没来得及给你们发压岁钱,今天就给你们补上。” 大夫人被他这突然的一遭弄的哭笑不已,嗔怪道:“一个个这么大人了,转眼都是能成家的年岁,还要什么压岁钱。” 常先生可听不得这个话,佯装生气道:“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你不疼她们我还疼。” 大夫人又顺势上去赔了罪。父女二人又笑闹了一阵,又招呼着几个小辈儿围在床前听训。 常先生爱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像大夫人说的那些训话,反倒温柔地挨个嘱咐着: “迎麒你体质柔弱,到了那边可以将琴棋书画稍微放一放,多练一练骑马投壶之类可以开怀的游戏。” 付迎麒温顺应下,即便在心里也不曾反驳半个字。 “如鹤你字又飘了,去了那边也要勤加苦练,每隔一段时间要送功课过来给我看看。” 付如鹤苦笑连连,在常先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迎芙你既已许了人家,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跟你母亲学起来了,不论如何,万事不得委屈自己。” 付迎芙知道老人家是在为自己好,也脆生生的应下了。 “迎鹿你算数极好,有机会多跟你七妹妹出去转转,切莫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付迎鹿最是乖巧,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的应下了。 “迎萱你还小呢,有事无事多出去吃吃玩玩,别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窝在家里。” 付迎萱应得很快,只是声音软软的,依旧透着一股惫懒。 “迎禧你,”常先生顿了顿,“你是个好样的,无需我多嘱咐。你心性好,能力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世上的事有一半都是没道理的,就算搞砸了也别怪自己。” 小辈的几个轮番在常先生膝前受了教诲。等到常先生面露疲色以后,大夫人又招呼着几个小的赶紧告辞,自己留下又嘱咐了几句后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归家。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解决了。大夫人又磨蹭了两日,选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吉日启程出发。 这天天气极好。春光明媚,万物可爱。 提前返回的付二郎带着付如鹤在前头开路,大夫人与老夫人的车驾紧随其后,姑娘们的两辆马车紧跟其后,再后面的车载着一群大小丫鬟,最后的则是载着吃穿用度的板车。一群深色衣衫的好手在两侧排开,一路夹送着付家上下朝前方走。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路上又都提前打点过,按理来说,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大夫人掀帘望了一眼外面的晴天,不知怎地,心头突然打了个突突。 大夫人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下来,就连一旁的老夫人也被她影响到了,忍不住开口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恶寒,逡巡了一圈又看不出半点异样,最终摇头道:“无事,约莫是累到了,产生了错觉。” 老太太闻言也赶忙嘱咐道:“长途跋涉不必再家中,既然不舒服,就趁早找个地方落落脚吧。左右安阳府也只有两日的路程,耽搁一时半刻的也不甚要紧。” 大夫人顺势应下了这话,又命随侍的侍女去前头传话。 京郊之地山林茂盛,为了稳妥起见,付二郎特意寻了个寺庙准备落脚。 付二郎说:“我送大哥上任的途中曾听途中的村民讲起过这间土庙。说这庙中长老年岁虽小但极为和善,会免费替附近村子里的人看病把脉。因此这土庙虽小,庙里的香火却一直很盛。” 老太太听完,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落脚地。 付二郎得到老太太的指示后立马调头,朝着付如鹤吩咐了几句后又带着身后的一大群人改道去了寺庙里。 村庄里的寺庙不像城中的那么庞大庄严,只有勘勘两进院落,瞧着格外的质朴和真诚。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先行下车去庙里填了些香火钱,又诚信地求了只签,转头求长老解惑。 这长老果然很是年轻,看样貌,约莫只有二十出头。 老太太疑惑他这般年轻怎么就脱离红尘踏入佛门。年轻长老答道:“生无来处,幸得师父收留才有幸长大。我长于佛门,便无意入红尘,只想继承师父的遗志,替他守护着方圆的乡邻百姓。”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心软。 老太太听闻长老说了一番身世后就已经要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催促着付如鹤又添了些香油钱后又拿起签桶求了一只签。 大夫人蹲下身子准备去看求的是什么,另一侧的长老却比她速度更快,抢先一步蹲下身撵了起来,迅速看了一眼后又反手扣在手里,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是上上签,大吉之兆!” 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虽然有所怀疑,但又不想扫老太太的兴,只得先行按下了心中的想法。 付二郎和付如鹤正忙活着落脚的事儿没进来,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带着面纱聚在角落里,只有最小的七姑娘又换了身男装靠在门边偷看。 她人小,手脚又灵活,若不是刻意留心,正常人是很难瞧见她是如何靠近的。 正在和老太太说话的长老突然看了七姑娘一眼,似乎是无意间瞥见,随后又迅速地移开了眼。 七姑娘被他这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吓的心头直跳,犹豫着观察了片刻,发现他又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得安慰着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长老正和老太太说着签文之类的事情,说话间,又默不作声的将竹签放了回去。 单薄的竹签在签桶里撞出一声闷响,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晃动声,又很快地隐藏住身形。 一般人是无法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找出原来的那根竹签的。可偏偏七姑娘不是一般人,她心明眼亮,记性又好,速度也快于常人。 七姑娘趁着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又凑到香案前取下签桶,循着记忆抽出那根竹签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下下”两个字。 第101章 七姑娘杯弓蛇影,六姑娘急中生智 七姑娘刚看清楚,就听见身后来了人,又立马将竹签丢回签桶,双手合十假装正在祈求。 后进来的小沙弥是来传话的,他说道:“这位施主,后面的院子已经空出来了,诸位可以移步过去。” 七姑娘俯身还了一礼,真诚地谢过。 随着沙弥走出正堂,又从侧边的小门绕了一下,转过拐角后七姑娘才瞧见其他人。 大夫人她们都已经在这儿了,挤挤攘攘的几十口人将这处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光是用目光看过去都很难通行。 小沙弥将她带到后就要转身离开,临走前,他还记着师父交代的话,于是原样转达道:“我们这里庙小人少,唯一能住人的就只有这几间禅房。禅房老旧,内里陈设已经有些腐朽。还望施主住进去时小心一些,切莫伤到自己。” 七姑娘代替其他人接下了这个嘱咐。 小沙弥说完这通又合掌还礼,最后交代了一句,“寺庙四周鸟兽众多,到了夜里就很危险。晚间我们会送些安神的茶水过来,请诸位都饮上一些,喝了以后就不会被外面的嚎叫声惊醒。” “您有心了,多谢小师父。”七姑娘再次拜谢。 七姑娘将小沙弥的话原样转达给了大夫人她们听,他们听完一致的交口称赞这通安排应该仔细而又妥帖。 七姑娘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知为何,那位年轻长老故意遮掩竹签的动作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七姑娘思索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犹豫许久最终不确定的对自己说道:“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哄香客欢心才这么做?那又为何不提前把下下签都拿走呢?这样不是更加简单?” 七姑娘一直暗自嘀咕着琢磨到了晚间。 禅房只有三间,除去一部分要留在外头看守值夜的人外,所有人都只能挤着睡。 老太太和大夫人带着几位姑娘们睡了一间,男女仆人按照性别又分住在左右两边。付如鹤与付二郎主动睡在了马车上,一来能看着些外头,二来也能图个清静。 七姑娘被挤的实在睡不着,索性偷偷溜了出去,准备一个人去马车上睡。她本意是偷偷出门的,谁知刚一出门,就和起夜回来的五姑娘迎面撞上。 五姑娘本来胆子就小,一个人出门就已经够害怕了。结果刚要进门又被七姑娘吓一大跳,惊的险些叫出声来。 见她要张嘴,七姑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口鼻就往侧面拖。 五姑娘被她强制着带远了一些,隔出一段距离后才贴着耳朵小声说道:“别叫,是我。” 五姑娘听出了她的声音,拨开口鼻处的手掌埋怨道:“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快吓死我了。” 七姑娘将她拉到僻静处,想着既然已经撞上就不用放过,干脆又拖着五姑娘付迎芙陪着她一起去马车上过夜。 五姑娘生性温柔,为人又没什么主见,还没等七姑娘多解释呢,就已经主动翻了被褥包袱在马车上铺好了软床。等她忙完这一通,原本还残存的睡意早就散了。 五姑娘瞪着大眼睛坐在马车上等七姑娘过来,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人来,又焦急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在附近值守的护卫见她线帘以为她有事要说,连忙凑过去询问需要做什么? 五姑娘摆摆手,解释道:“我等七姑娘过来呢,没有别的事。”她说完这句,又见这名女护卫穿的单薄,又从身后扯出一条带毛披风递了过去,并嘱咐道:“虽已入春,夜里还是有些凉,拿这个盖一下腿吧。” 女护卫推辞不受,却拗不过五姑娘的坚持,最后只得再三拜谢,接下了这个披风。 两个人相互客套过后,没一会儿,消失了许久的七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她的脚步比往常更加轻快,脸上也带着一抹贼嘻嘻的笑。 五姑娘被她笑的心头发毛。刚要往后躲,又瞧见她右手往后拽着一个人,再仔细看两眼,竟然是六姑娘。 作为一个大白天亮就能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懒虫,在这深更半夜,正当入眠的时刻竟然穿戴整齐地随着七姑娘出了房门。一日之间,五姑娘不知道是还感到诧异还是感到奇怪好。 七姑娘笑嘻嘻地将六姑娘扯到马车前,让开半步,朝五姑娘显摆道:“又抓住一个同伙儿。” 六姑娘懒得跟她多说,白了她一眼让她抽开手。 待到重新恢复自由以后,六姑娘又一句不发的提起裙摆闷头爬上了马车。 五姑娘以为她在生气,忙又凑上去安慰,结果也被丢了一个白眼。 五姑娘这下又委屈又尴尬,难受之下又忍不住迁怒,朝着七姑娘质问着:“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七姑娘丝毫不在意这种指责,又朝六姑娘做了个鬼脸,嘲讽道:“小气鬼。”然后才转头回答着五姑娘的话:“我也是被逼无奈。” 五姑娘表示疑惑,七姑娘又指着已经躺的安然的六姑娘说道:“她这个人是个懒骨头,偏偏嘴巴不得闲。方才我去拿东西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若是不将她拖过来,咱俩今晚都逃不了一顿训。” 五姑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惊觉道:“我也是被你强迫的,凭什么也要陪着你挨训?” 七姑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又立马讨好道:“凭你是最最最疼我的好姐姐。整个家里,就数五姐姐对我最好了,看在咱家是一母同胞的份儿上,你会原谅我,也会替我说好话的对吧?” 五姑娘被她磨的无法。没奈何的将她从手臂上撕扯下来,妥协道:“是的是的,赶紧躺下来睡觉,你再烦我我可就要变卦了。” 七姑娘赶紧欠身让五姑娘睡到里面去。 五姑娘刚一躺下,两侧的妹妹们就同时翻身朝里,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五姑娘被他俩挟持的不能动弹,又想生气又想发笑。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来回纠缠,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调侃,“你们俩不会是怕了吧。” 这话一出,左右两边的人就同时撒手。 五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早知道这话这么有用,我就不遭方才的那个罪了。” 心思各异的姊妹三人肩并着肩在马车内躺下。五姑娘觉得车厢内有些尴尬,抛出一个问题准备调节一下气氛。 “你们有没有觉得?” 六姑娘没打算理,七姑娘却竖起耳朵接了一句,“觉得什么?” 这一瞬间五姑娘突然有些困,嘟囔了半句就倒头睡过去了。 另一旁的七姑娘没听清,试图再问一句。可这时的他也觉得眼皮发沉,朦朦胧胧的也睡了过去。 另一侧的六姑娘早就在半梦中了,刚要睡沉的她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强撑着解开了手炉外的棉布,撸起衣袖靠了过去。 寂静的寺庙突然响起了一阵车马声。 已经在各处睡倒的护卫们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眼皮,努力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又沉沉睡去。 马车里的姊妹三个也同样睡的很沉,也许是同床共枕的影响,三个人都齐刷刷的做了游船出行又被浪头拍掉进河里的噩梦,魇的人不停的挥舞手脚却死活醒不过来。 睡在最右边的六姑娘也急的乱动。她刚一挥手,旁边的手炉就被推的晃动了一下。手炉里的炭火还红彤彤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烧红一大片,痛的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102章 三位姑娘终于苏醒,车厢之外危险靠近 六姑娘的惊呼声被粼粼的车轮声所掩盖。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从昏睡中快速清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六姑娘就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靠近。 原本寂静的马车外突然传来一段模糊的人声: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前头开口的那个人似乎还不太信服,不大高兴的哼哼了两句,埋怨道:“一刻钟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再继续走下去,就真的到荒山野岭了。” 后头那人陪笑了两句,又安抚了几句。他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越来越远,一时之间叫人没法听清。 六姑娘胳膊上的寒毛终于褪了下去,她等待了片刻,察觉没人继续靠近,于是又转身推搡了几下试图将两位姐妹叫醒。 五姑娘睡得正沉,无论是推搡还是拉拽,始终都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另一边的七姑娘也是一梦黑甜,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的热闹,说了半天也不打算醒来。 外面的人声若隐若现,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显得忽近忽远。五姑娘折腾了半天也没叫醒任何一个,焦急的忍不住出了满身大汗。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走投无路的五姑娘索性拔下头顶用来固定发髻的小钗,默念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就拉开二人的虎口猛地刺了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两位姑娘陡然惊醒。他们两个性格不同,惊醒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性格柔顺的五姑娘在剧痛中惊醒,她小声呼了一声痛,然后下意识的要蜷缩起来,直到被六姑娘按住手脚才最终清醒。 另一旁的七姑娘要谨慎的多。她虽然也被金钗刺醒,但常年习得的警惕性并没有让她叫出声来。而是闭着眼摸向腰侧的匕首,而后猛地后撤睁开双眼,拔出匕首准备朝来人进攻。 对面伸手的自然是正在叫醒她的六姑娘。 正在动作的六姑娘被迎面而来的刀光吓得手中一顿。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也吓得溜圆,仿佛被人吓傻了一般。 早一步醒来的五姑娘刚刚平复完心神。她刚要开口,就看到七姑娘出刀的这一幕,直吓得要忍不住出声尖叫。 还在发愣的六姑娘一秒回神,她丢下手中的金钗朝匕首上打去,待腾出手后又立马捂住五姑娘的口鼻,然后顺势向下一压,靠近她的耳边说道:“别出声!我们被绑架了!” 听清楚言语的五姑娘忍不住僵硬了一瞬。 另一侧的七姑娘将方才放回去的匕首再次抽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 六姑娘也只比她们稍微早一点点时间醒来,若要叫她说明情况倒真是为难她了。 六姑娘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刚醒就来叫她俩了,就连绑架这事儿也是猜的。 马车依旧咕噜噜的在朝前走。山间的土路凹凸不平,晃晃悠悠的马车将车帘带出一条细缝,使得外面的人声时不时的漏两句进来。 七姑娘示意她俩往后靠别出声,然后挑起一线朝外看了一眼。 接近月中的夜里格外亮堂,将树冠缝隙里的人影照的格外清晰。 七姑娘露出眼睛迅速的数了一遍,然后立马退回,又用匕首将车厢后门划了一条细缝又快速看了一眼。 前后两侧的人物尽收眼底,直看的七姑娘心中一凉。 见她回来,六姑娘连忙凑过来询问:“外面如何?有多少人?” 七姑娘不想吓他们,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粉饰太平,只得小声的道:“前面有六七个男子,皆是持刀的壮汉。后方的人数要多一倍,只不过看起来不会什么拳脚,只是些赶车拉货的粗汉。” 五姑娘在心里快速算了一遍,小声惊呼道:“外面有二十多个劫匪,还都是壮汉,这下子,这下子......\" 五姑娘悲观不已,她想说这下在劫难逃,可又急着平日里老太太教导的要说吉利话,言语中要时刻避谶的教诲,又紧急的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尽管她没说出口,可左右的两个已经领会到她要表达的意思。 六七两个虽然比她年纪要小,可心理年龄上却比她还要成熟。 两位妹妹比她要镇定的多,见她慌乱,反倒还出声安慰着:”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呢,可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七姑娘也接着安抚道:”五姐姐你别怕,我有武功在身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姑娘在她们二人的安抚下快速平静下心神。她刚想说自己不怕,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越走越近。 那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像是快步跑过来的。粗重的脚步踩踏在路边的新草丛中,发出‘梭梭沙沙’的细碎声响。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五姑娘被吓得险些炸毛。左右两侧的姑娘也只比她好一点点,两个人都连骑兵生着抄出顺手的物件准备迎击。 外面的脚步声在凑近马车前时突然停止。就在三人以为危险将要解除时,马车的前头突然向下一沉,不用看也能知道是有人上了马车了。 三位姑娘原本就悬着的心脏又往上提了一些。 方才上车的那人又往后坐了一些,用力靠在马车的前门上,嘴里嘟囔着:”还是坐车好啊!有马车不坐还要在外面靠两只脚走,那才是傻子呢!” 这个人自言自语了片刻,嘴里一刻也不得闲。看样子是没打算要往里进的意思。 眼见着暂时安全,七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前贴近一点,打算从他的言语中探听出一些有利的信息。 身侧的五姑娘不赞同她这种冒险的做法,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七姑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又朝她亮了亮手中锋利的匕首,示意自己有备而来,不用害怕。 另一旁的六姑娘也伸手轻轻拍了五姑娘一下,示意她放心松手,然后又将方才拆下来的几只小钗放入她手里叫她预备着防身用。 六姑娘妥协着松开了左手,但右手却将金钗握的紧紧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门缝,准备一有动静就时刻发难。 七姑娘贴到门后静静的停了片刻,只听到一个叫做‘翘脚坡’的地名,随后,就听不清了。 听了半晌,七姑娘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于是只得退回身子和姐姐们靠在了一起。 外面隔墙有耳,七姑娘只能憋住声音用手比划给她们俩看。 可这夜间本就昏暗,再加上车内不见月光,五六两位实在是无法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 外面的车队似乎走到了碎石多的地方,车轮声轰隆隆的,吵得人牙疼。 七姑娘打算趁着这时和姐姐们传递一下方才的信息,这时,前头的那人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疑惑道:“这马车咋这么香呢?像大姑娘家的闺房一样,难不成这车里还藏了个小娘子不成?” 车门外那人越想越美,想着与其转头猜测,不如直接打开来看一眼。 那人嘀咕了一句就决定要直接开门,拧着身子面朝车内,一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车厢内的姑娘们也听见了他这几句,个个吓得朝后缩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用来防身的物品。 前面的车门已经被拉开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片被人遮挡住的黑影。 七姑娘默默起身蹲在门后,手中的匕首已经反手握紧,准备掐准时机送出去。 七姑娘正蓄势待发,面前的门缝也越开越大。就在她蓄满力道准备暴起之时,面前的车门突然又被人快速合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第103章 劫匪闲聊透露卧底,沈小阁老带仆做戏 虚惊一场! 原本就要被发现的几人被这么轻易地躲过一劫。七姑娘后怕的扶着心口,只是外头的人还没走远,因此她也不敢大声喘气。 门外的壮汉不是自愿关上门的,而是被人发现了,被勒令着收回手的。 来的那人似乎是个领队的头头,话语间颇有些地位。那人喝令着叫他不许乱动,威慑着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正准备做坏事的那人被现场抓了个包,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头儿,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走的有些累了,想要进去躺会儿。” 那个头头伸手敲了他一下,训斥道:“大伙儿都在走路,就你会躲懒。这马车可金贵着呢,要是沾上你的臭气卖不出去,这一趟挣开的钱就没你的份儿了。” 对于打家劫舍的劫匪来说,没有比银钱更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了。 那壮汉立马妥协,连声保证着自己只是坐了一下,绝对没有染指里头物件的想法。 那头头对此很是满意,哼哼了一声又叫他下去。 壮汉利落地翻身落地。落后两步又紧接着追上,询问道:“头儿,那土庙里停了三辆马车,为何单单只劫了两辆?” 那头头朝外挪了一些,笑骂道:“你是不是个傻子。庙里的小和尚不是提前说过了,正中间的那辆里头睡着人呢,若是把那辆车也带走,岂不是会惊动人?咱们是劫匪,又不是强盗,只图财不劫人的。再说那一大家子可是从京城过来的,少不得背后有什么势力。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一个两个,就算是提前打点过,上头的那些老爷也保不住咱们这些人。” 一直在里面偷听的七姑娘这才明白,原来那土庙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沙弥竟然和劫匪是一伙的。如此说来,睡前那股奇怪的花香应当是迷药,放倒了他们所有人后再趁机将财物都偷盗走。 他们原本是计划只劫财不劫人的。可意料之外的是,七姑娘大半夜不睡在房中,反而突发奇想的拖着两位姐姐偏要睡在外头。 五六两位姑娘可谓是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七姑娘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们,试图用眼神来道歉。 同样听明白了的六姑娘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正事要紧,这些事先不用提。 五姑娘向来没什么脾气,六姑娘怎么想她就怎么想,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外头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就都离开了,七姑娘趁机挑开门后的车帘,小心翼翼地又朝外看了几眼。 前面负责开路的人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勒令着身后的车队全部停下。 七姑娘没防备马车会突然急刹,一不留神,额头已经撞了上去,疼的她直捂脑袋。 她这边还没缓过劲儿,就听见前头已经叫嚷起来,有一位嗓门很大的蛮汉正粗着声音询问道:“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大半夜来堵我们的路?” 被质问的那人声音不大,但音色清亮到能让马车内的人都听清。 那人道:“小生无意冒犯,只是夜间赶路失了方向,想请诸位告知一下青山镇怎么走?” 那名莽汉还认真思索了一下,又答道:“这附近只有茂山镇、青松镇,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青山镇。你们两个走错了路了,快原路回去吧。” 那名书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焦急道:“怎么会如此?信上说的明明就是青山镇,怎么会没有?” 莽汉没心情与他纠葛,伸手推了一把叫他让开,复又叫喊着叫车队出发。 那书生不愿撒手,又拦在前头恳求道:“诸位可是要往临近镇上去?我们主仆无意间迷了路,原路返回也回不得。不知诸位能否带我一程,等到了山下我就离开,绝不给诸位添麻烦。” 壮汉被他磨的甚是心烦,索性直接亮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小子,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吗,就敢来拦我的路?” 那书生似乎被吓得站不起来,要不是身后的书童扶了他一把,书生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莽汉见自己成功的吓倒了他,得意地放声笑了几下,又命令手下道:“将这俩人的外袍扒下,行李都抢走。” 手下熟练地做完了这事儿,不用他多吩咐,又抽了根麻绳将这俩人堵住嘴背靠背捆起来碰到了路边。 落入贼手的主仆二人‘唔唔’的在路边叫着。这声音似在抗议,又像是在提醒。 六姑娘莫名的觉得方才的说话声有些耳熟,趁着马车起步的同时悄悄的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小钗包上帕子迅速丢了出去。 淡蓝的帕子在夜色中迅速划过,‘咚’的一声砸进了书生的怀里。 正在呜呜着做戏的书生被砸的停顿了一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书童,叫他声音大些来掩盖自己。 书童一秒明白,当即大动作起来前后摇晃着,将畏惧求救的动作做了个十成十。 车厢内,瞧见六姑娘动作的其他两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追问道:“外面可是有人能救我们?” 六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应当是京中很有地位的一位公子。” 六姑娘还不自信,五姑娘就已经替他肯定道:“六妹妹耳朵最灵了,你觉得像,那就肯定是他了!” 七姑娘也顺势追问着这人听着像谁? 六姑娘轻轻蹙眉,低声道:“我听着,像是京中的白小阁老。去年在京中龙舟赛时,我曾听见他说话。” 龙舟赛已经是几乎一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六姑娘只和她见过一面。 剩下的两位也觉着六姑娘很有可能猜错,但为了鼓励她,七姑娘仍旧安慰着:“就算是其他不想干的人,你既丢了信物出去,只要他是个正常的公子,就一定能猜到里面有人被绑。只要能猜到,就有希望将消息传递出去。” 七姑娘的这话安慰成分居多,所安慰的对象也不是心思通透的六姑娘,她安慰的是另一旁里已经怕的要缩起来的五姑娘。 六姑娘一下就领会到她的意思,也顺着话头延伸了几句,姐妹二人一人一句的递着话头,直到将五姑娘安抚好后才又开始琢磨着逃脱的计划。 山道上,用力摇晃的书童已经忘了自家主人还被拴在他后背上呢。他做戏做的太过起劲,剧烈的摇摆中险些将背后的主人摇吐。 原本还想松开绳索来翻看一眼帕子的沈白被晚声摇的眼冒金星,待到车队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别动了!” 还在激情演绎的晚声顿时令行禁止,保持着一个附身的动作不敢再动。 背后的沈白被他连带着后仰了大半,没忍住气笑了一下,又低斥道:“蠢货,你要勒死你家少爷我吗?” 晚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直起身子让少爷坐稳。然后手臂微微一动,仅凭着蛮力就将身上的绳索震断了。 沈白终于重获自由。他先是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细灰,又没好气地白了晚声一眼,拒绝了他试图搀扶自己的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晚声紧跟着去拍沈白衣摆下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嘟囔着:“都粘上青草汁了,这下子洗不掉了。” 沈白真埋头翻看着手帕里的东西,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 晚声怕公子真的生他的气,又赶忙开了个新的话题,“公子既是过来救付姑娘的,又为何不直接带人过来捉拿绑匪,反倒还有来演这一出?” 第104章 沈白带人调虎离山,姑娘奔逃又陷困境 沈白已经将手中的物件翻看完毕,又仔细地包裹好塞进衣袖里。 他理了一下衣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按常理来说,此刻的我应当还在京城里闷头大睡呢,突然带人过来救她岂不是更惹人生疑?更何况六姑娘何其聪慧,我若直接出手,她铁定能猜到我在一路跟踪的事实,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卖好,反倒还会叫她心生猜忌,更为疏远。” 晚声恍然大悟,“嗷”了一声,定论道:“所以公子特意以身入局,只有同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付姑娘才能对您心生信任。” 晚声的这段分析贴近真相,得到了沈白的夸赞。 得到鼓励的晚声更加大胆,又接着问道:“付姑娘已经向您求救了,现在要叫咱们的人动手吗?” 沈白摇头拒绝,他道:“太过容易的事情总是会被人当做理所应当。我自会救她,但不是现在。” 晚声越发搞不懂了,担忧道:“您就不怕付姑娘会吓坏了?” 沈白嘴角噙着微笑,点评道:“这丫头,胆子大着呢,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子会被她的表面功夫骗到。” 晚声搞不懂自家少爷究竟在开心什么,又出声确认道:“再过一会儿,付姑娘她们的马车就要被拉进寨子里了,公子你真的不叫人动手吗?” 沈白还没来得及答话,晚声就又催促道:“新桥寨子易守难攻,付姑娘要是被抓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 沈白哪里不知这个道理,见他这般着急,又没忍心再故意逗他,说道:“已经安排人埋伏好了,只要一过转弯,就会有人动手。” 沈白口中的动手可不是像戏文里所说的那般从天而降,正气凛然的杀到前面将姑娘们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他还有重头戏要演呢,因此特意安排了一场黑吃黑的戏码,故意叫人也扮成劫匪在半路来了场守株待兔。 满载而归正兴高采烈的劫匪们没料到会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人拦路打劫,于是他们怒了、骂了,叫嚣了几声脏话后就招呼着人扑了上去。 沈白这头儿的人数不多,但个顶个的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劫匪这边很快就落了下风,那莽汉心到不好,也顾不上留人在后方看守了,立马招呼着后方的人全都过来,集结全部力量准备击败对面的敌人。 不大的场地内两方人打的尘土飞扬。 一直在里面偷听着的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偷偷掀开门帘又推开车门准备趁乱驾车逃走。六姑娘却按住了她,说是情形不明,叫她别轻举妄动。 山坡上,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主仆二人站在视线开阔的背风处朝下探头。沈白老神在在的,倚在附近的树干上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好戏。另一头的晚声反倒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唠叨着:“公子,付姑娘那边儿还是没动劲儿,她们是不是被吓住了,不敢往外跑?” 沈白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太过唠叨,只得解释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几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她们是傻了才会用两条腿来跑,这不是勤等着人来抓吗?” 晚声方才没想到这一层,又焦急道:“那付姑娘要怎么办,咱家的人只交代了让他们闹一场乱子就走,没嘱咐他们要去抢马车呀!” 沈白哗啦一声又收起了折扇。他没在理他,反而转头朝下方探了过去。 晚声知道自家公子终于要动手,忙忙叨叨凑上前去,准备观察他要如何出手。 沈白从附近挑了一块圆润的石头,抬手一弹,就将石块弹入正在静止的马臀上。 原本正站在远处不动的几匹马先后受到小石头的进攻,惊慌之下,立马一个接一个的人力嘶鸣了起来。 前方的劫匪被马叫声分了一下心,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对方的人杀到了身前。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劫匪被对方趁虚而入,带头的莽汉顿时暴怒着骂着身后的人:“大敌当前还敢分心,不想要这条命早说!” 后面的人被他骂的立刻回来神,牙关一咬就蒙头冲了上去,势头之猛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面的这群后来者完全挡不住劫匪这头儿的猛冲直撞,手忙脚乱的应对了一小会儿后就立马转向颓势,且战且走的准备逃了。 他们虽然在撤退,但行动间又不够果决。每当莽汉这边准备回转之时他们就又趁机缠上,准备来了浑水摸鱼。 被一而再而再三骚扰的莽汉哪里能忍的下他们的这般挑衅。于是他大喊一声朝后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其他人都给我追,不把这群瘪犊子撵走不许回来!” 身后的小弟立马举刀相应,前赴后继地朝着对面撤逃的人追杀而去。 另一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正在嘶鸣的马还在原地不甘不愿的跺着地上的碎石。 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索性不再管其他两位的劝阻,直接猫腰而出,溜到驾乘处将马车掉了头。 见她已经有了决定,六姑娘的不再阻拦,反倒冷静的安排着:“五姐姐,你同我一人一边看着两边的窗户。七妹妹驾车肯定是要掉头的,待会儿马车一动,外面留守的那两人肯定就会追上来。你手劲儿大,投掷也投的准。若是有人追上来,你就用手中的金钗扎他。” 五姑娘快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六姑娘看不清,又立马出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呢,万一那人追到你那侧你又拿什么防身?” 六姑娘将手中的手炉举起来晃了晃,说道:“这个手炉还有点余温,要是有人追过来,我就打开盖子用炭火烧他。” 七姑娘见两位姐姐已经安排好了对策,立刻低声发话道:“五姐姐刘姐姐,我要驾车了,你们快坐好。” 姐妹三人立刻就位。 七姑娘咬着匕首,半跪在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命令马儿调转车头。 马车在一阵嘈杂声中缓缓走出,又趁着留守二人看护不过来时慢慢挪动,直到快要靠近后方的看守者时才加速奔跑了起来。 留守的二人正在分头安抚着还在嘶鸣的马匹。见有车从面前经过,他们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忙活着手里的动作。 七姑娘以为可以成功逃脱,紧张之余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欣喜。 就在其他两个也以为这般轻易的可以混过去的时候,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叫嚷道:“马车跑了!那车里有人,快抓住他!” 七姑娘听见声音立马又催动马鞭,祈求着马儿能跑的更快一些。车厢内的六姑娘也紧张的不行,但越是害怕,她反倒越发镇定了下来,脑中也不自觉的回想着这人是谁。 六姑娘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断定道:“这是方才打算闯入马车里的那人,咱们不能被他抓到!” 听见这话,前头的七姑娘挥鞭的更加用力。只可惜这马车原本是安排给姑娘们行路用的,所选的马匹性格温顺,速度上反倒就快不起来。 六姑娘探头看着后面追杀的人越来越近,忍不住发急道:“这些人不是被引走了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又回来了。” 原来这人身手一般,心眼儿倒是多的多。 被他唤做大哥的那人见他在前头打的不像样,又立马吩咐他带一小队人回头去看,免得被人调虎离山趁火打劫了。 后方的小队越追越近,前头的马车也跑的失去了方寸。七姑娘只顾着要全力奔逃,一不小心竟没注意到路边又一处深坑,好巧不巧的,竟然将车轮陷了进去。 第105章 霍斐然临危救命,六姑娘心生猜疑 沉重的车轮被卡在深坑里动弹不得,前头的马儿已经拉拽的来了脾气,不停的用脚刨着地上的沙石撒气。 后方追逐的人紧追不舍,七姑娘当机立断撒开绳索安排道:“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分头跑,我留在这儿稍微拖一拖。” 五六两位不放心将七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挣扎着想要劝她一起走。七姑娘却说:“三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我有武功,跑的比你俩要快。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五姑娘还在慌神,六姑娘当即决定,扯着五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姐妹二人相互拉扯着朝山坡上爬了一节,等到进了山林以后,六姑娘又指了一条好走一些的小道对五姑娘说:“五姐姐你往那边跑,跑到隐蔽的地方就藏起来,不到天亮不要出来。” 五姑娘应声要走,又立马后悔折返回来,拉住六姑娘道:“我比你身体好,我走这边的路,你去走那边好走的路。” 五姑娘说完就直接起步,完全没给六姑娘阻拦的机会。 六姑娘见状也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就向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小心留意着两侧的树木,碰到比较显眼一些的东西说道在心里做了个标记。 六姑娘这份小心是非常必要的。另一旁的五姑娘只顾着闷头快跑,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路,回到了方才和五姑娘分手的地方。 不远处的打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六姑娘心慌不已,索性又换了个方向随机选了一条山道,再一次闷头跑了出去。 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七姑娘将匕首绑在手心里。她站在高处迎风而立,一边搜索着稳妥的落脚点。一边估算着对方追过来的时间。 她太过专注,专注到只看到了眼前的追兵,反倒忽略了后方而来的马蹄声。 那群追过来的劫匪在距离七姑娘不远处的土路上猛然急刹。 原本还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劫匪们如同见鬼一般齐齐变色,然后争先恐后的,连滚带爬的又往反方向跑。 消失了片刻的听觉终于缓慢恢复。 七姑娘听到后方有马蹄奔来,隐约的,还有弓弦拉开的声音。 有弓箭手! 七姑娘立即反应过来,弯腰又蹲在了车厢前头。 羽箭的破空声紧接着跟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将跑在最后面的劫匪们射倒了一大片。 七姑娘小心地探出半颗头,只瞧见一名侠客模样的男子带着几名同伴疾驰而来。他们手持羽箭弓如满月,手中的缰绳全都顾不上拉了,只看着腰和腿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疾驰的马背上。 好身手! 七姑娘由衷地在心里赞叹着。随即又忍不住偏移了思路,走神道:“若是我也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就好了!” 七姑娘满心都是艳羡。一不留神。跑在最前头的侠客就已经御马来到了身前。 七姑娘还没看清来的是谁,那人却已经认出她的身份,甚至还抢先一步质问着:“你手里的匕首哪儿来的?” 七姑娘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为了能让她看清一些,还顺势拆开了手中的绑带。 “你是说这把?你认识它?” 七姑娘询问出声,借着问询的机会努力在夜色中辨认来的人是谁。 不远处已经追缴完劫匪的一位侠客又再次驾马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火把上前汇报道:“货物都拦下来了,他们人太多,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借着这火把的光线,七姑娘认出对面这人正是在太妃府上曾见过的霍斐然。 见是熟人,七姑娘毫不犹豫地出声求救道:“我姐姐们已经跑到山里面去了,劳烦霍公子快带人去找。” 听见是正事,霍斐然也没敢耽搁,立马接了只手臂扶她跳下来,又紧跟着追问道:“是哪位姑娘?她们朝那个方向跑了?” 七姑娘一刻也等待不得,语速飞快的回答道:“是我五姐姐和六姐姐,方才对面追杀的紧,我叫她们顺着上面朝里跑了。” 霍斐然闻言立马发令,叫前来的人回去再带一些人手和火把过来,只留下几个厉害的用来看守马车。 那人立马转头回去,没过多久,又带着一片跑出虚影的火光冲了回来。 人马已经集结完毕,七姑娘一马当先,抢在最前头给后面的人引路。一群人快手快脚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坡,走到岔路口时又齐齐停下,询问着该往哪边走。 经验丰富的霍斐然仔细观察了一下三条小径上的灌木朝向,分析道:“三条路都有人走,我们定分三路,每条道都要仔细搜寻。” 后头的同伴立马自行分散组队,刚要出发,霍斐然又叫他们停下,转头朝七姑娘解释着:“你家的两位姐姐,怕是认不得我手下的这些人。烦请付七姑娘给个信物,以免碰上了却没法叫他俩相信。” 七姑娘闻言也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将手中的匕首和用来绑手的腰带一起递过去,仔细交代道:“若是碰到圆脸蛋的那位,就亮出匕首给她看,若是碰上瓜子脸的那位,就把腰带递给她。” 快速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七姑娘就近择了一头,顺着看起来最容易走的那头疾步离开。 霍斐然也只比她慢了半步,选了一条临近的道路一路搜索而去。 剩下的人没得选,只能拿出长刀,一路砍削着灌木走向了最陡峭的那条路。 最为平坦的那条道路上,已经跑的有些脱力的六姑娘不得不扶着树干在原地歇一口气。 她已经跑出很远了,从开始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她摔过跤、撞过树、就连草丛里的游蛇也被她吓走了好几只。漆黑可怖的灌木丛将她的衣衫划出了许多口子,就连她那双皙白纤长的小手也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渗血。 六姑娘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待体力恢复了一些,又从腰里掏出手帕不顾章法地捆在了受伤的那只手掌上。 她一边快速的包扎,一边还支着耳朵去听有没有人追上。 万幸的是,后面一直静悄悄的,除了一两声稀碎的虫鸣之外,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能被听见。 七姑娘终于放下了半颗心,回过神来,又用心地观察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 这条山径地势平坦,除却两边的灌木比较锋利外,整体算是一条比较安全的小道。 手心的伤口浸湿了一大片布料,手中的布帕一下子软塌塌的,一个劲儿的想往地上掉。 六姑娘再次抬手将手帕系紧,又折了根树木枝条准备充当手杖。 就在折枝之时,六姑娘察觉到两旁的灌木似乎有被修剪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是隐蔽,只从树干处削减去了一些朝向路中间的枝杈。他们修剪的极为小心,切口隐蔽不说,还特意留了些其他的枝杈用来遮挡。 “山间野道,又鲜少有人会经过,这条路怎么会有人来修剪?这切口处很是新鲜,不想是之前做的,难不成这背后之人是为了帮我,方便我从这条路逃跑?可若是真心助我,又为何不直接出面出手,反倒要这般隐晦地帮忙,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 六姑娘满心狐疑,转念又一想,这人既然肯帮忙,总会就不是来害她的。与其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直接去前头看看。 她这般想着,又再度抬脚前行,朝着既定的方向朝前走去。 第106章 付六姑娘察觉异样,沈小阁老弄巧成拙 又向前走了不远,脚下的小径就突然在一个山坡前转了弯。这座山坡只有半人多高,山坡上面倒是很平坦,平坦到可以让人在上面躺着歇息。 隔着老远,六姑娘就瞧见山坡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个已经和衣躺倒的书生。 六姑娘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转念一想,这早春的山中寒意冻人,若真置之不理了,岂不是会叫他平白冻死。 六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敌不过心里头善良,忍不住挪进几步用木棍轻轻的戳了几下。 青草坡上无遮无挡,又顶着一轮将要圆满的月亮,和方才的树丛中对比,明亮的宛如是一个白天。 六姑娘戳了他一下见他没动,又带着抵挡凑近了一些,用木棍又戳了戳他的腿。 地上的书生似乎动了一下,可他依旧蒙着头,嘴里也含混着嘟囔,不知是不是在求救。 他动了一下又继续静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一般。 六姑娘没忍住又出声叫了他两下,等了片刻发现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去探他的脉搏。 六姑娘生来体弱,自幼时便极爱生病。在江南时,付家为了她便在府中养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极为风趣,几位姑娘平日里都爱围着她打转。她的照料下,六姑娘久病成医,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不少入门的医术。 六姑娘刚探到她的脉搏,还没来得及诊断呢,地上那人又突然抽手反握,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好心施救反被擒住的六姑娘挣脱不开,急忙解释着:“我是来救你的,你快松手。” 方才坐起的男子还在将信将疑。他似乎不相信六姑娘的话,依旧保持着力道又拉了她一会儿,上下来回打量着。 六姑娘的手背被树杈划出了一些血痕,被他一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犯着疼。 见她皱起眉头,原本还在怀疑的书生立马松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起身,立在六姑娘的对面道歉道:“无端怀疑姑娘,是小生的不是,小生在此向您赔罪。” 六姑娘颔首回礼,在低头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回想着: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人是谁? 她还在想着,那边的书生又补充道:“方才是太累了,所以才不顾仪态的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儿,谁知一不留神,竟然这般睡了过去。若不是姑娘及时叫醒,恐怕我少不了会染一场风寒。” 又听他说了一长串,六姑娘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正是去年在陶然楼上险些撞上的白小阁老—沈白。 既然是沈白,那一路上的痕迹就很合理了。 沈白比人心思难测,在山下时就已经听见他做了一场戏,只是此刻并无让人,不知他现在做戏又是为了何事? 六姑娘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八风不动,端庄而又疏离地和他客套着。 见六姑娘没起疑心,沈白又故意抛出话题追问:“姑娘这般慌乱,可是同我一般侥幸避开了山匪?” 沈白这话问的极妙:“既不问她是何时遭遇,也不点破她是从劫匪手中逃脱的,在言语中保全了姑娘的名节外,还将自己和她拉到了同一种境地里,以一种同病相怜的语境试图让六姑娘对他彻底放心。 六姑娘也没拆穿他,装作后怕道:”糟糕,快走!再耽搁下去就要被追上了!“ 六姑娘作势就要走,为了做戏更真一些,甚至还主动伸手扯着沈白一起。 沈白被她拉拽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又用力钉在原地,安抚道:“姑娘莫慌,我有同伴已经出去报信了,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前来护我。既然同遭一难,姑娘不妨暂留片刻,陪我一起再此地等待救援。” 沈白口中的同伴,自然就是身边贴身伺候的晚声。至于前来救护的人手,自然就是沈白手中的护卫。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火把光从远处蜿蜒而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远处的黑暗中快速划过,乍一看,倒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 看样子是沈白的人到了! 见状,六姑娘立马明白沈白是有备而来,只是他针对的对象究竟是劫匪还是自家,这件事还未可知。 六姑娘挂念着自家的两位姐妹,来不及细细思索,索性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尊称道:“沈大人。” 沈白不防自己竟被这般轻易地识破,稍稍愣了一下,立马轻笑道:“我是何处露了破绽,竟叫六姑娘认了出来?” 六姑娘隆重躬身一礼,解释道:“大人演技精湛,我能认出您,只是因为龙舟赛时曾与您有一面之缘。” 陶然楼下、浮光跃金;朱红廊下、一见难忘。 沈白没想到对面之人也是同自己一般念念不忘,眼中的笑意又盛了几分,夸赞道:“六姑娘果然好记性!” 六姑娘叫出他的名字,目的可不是为了和她闲谈叙旧的。见沈白没有恶意,六姑娘又上前半步再次行礼,“与我一同遇贼的还有两位家中姐妹,望沈大人念在曾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请您伸出援手,救救我家五姐姐与七妹妹!” 沈白伸手扶她起来。 六姑娘心头一喜,以为他会顺势答应这个请求。 谁知沈白又态度,拿着腔调玩笑道:“一面之缘就要请人相帮,六姑娘这要求有些过分了些。”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六姑娘立马发急,也顾不得体面和忌惮,脸色一变就要转身走。 这时,沈白又玩味道:“若要救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沈白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若要我相帮,非亲非故的可不行。” 六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也许时六姑娘眼中的锋芒太过尖锐,沈白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一下眼神,随后又收起玩笑,一脸正色道:“沈某家资丰厚、仕途坦荡,舞像之年,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 在闺阁少女面前提妻子这类的话,很明显的已经是一种骚扰了。 六姑娘并未说话,但一张俏丽的脸蛋已经气得有些发白。 此时的六姑娘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沈白能好心出手帮她的忙。他的话无端而又失礼,六姑娘齐上心头,觉得主动回去贼窝里都比呆在这儿和沈白相处要强。 见六姑娘真的生气了,沈白这才有些慌神,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不知轻重地得罪了六姑娘。 六姑娘拄着木棍走的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一直在附近蛰伏的晚声没忍住冒了出来,不顾尊卑地推了沈白一把,催促道:“快去追呀!要真叫付姑娘误会了,这亲事就别想成了。” 沈白陡然回了魂,随后脚下一点便腾空而起,又抬脚疾驰几步,赶在六姑娘走远之前将她拦下。 六姑娘见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挥着木棍叫他滚开。 沈白被她这般叱骂也不羞恼,躬身道歉做了长揖后又急忙开口道:“六姑娘莫急!其他两位付姑娘那边,我已提前安排好了人过去。过来帮忙的人是忠勇伯府的霍斐然,他是花将军的好友,人品是信得过的。” 听见‘霍斐然’的这个名字,六姑娘顿时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她曾在太妃府上和他碰过面,知道他是一位英武侠义的男子。若是由他来出面相救,定能保护好其他两位姐妹的安全。 六姑娘终于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她刚要缓和,又想起对面这人的恶行,又再次伸手拨开他朝前走。 沈白见她还在生气,由急慌慌的小步跟上,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原地吼了一声:“付六姑娘,我沈白对你是一片真心!” 第107章 六七姑娘半山重逢,付五姑娘终于显 沈白这一嗓子喊得清脆而又嘹亮,这透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传的清晰而又遥远。 尽管这片谷地中只有六姑娘和沈白二人,但谷地外侧还有沈白手下的人在听着呢。 想到这处,六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扭头放声回应道:“我与沈大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沈大人何必这般陷害我?” 两道声音随着夜风在山谷里游荡了许久,叫周遭的人都听清楚之后,又飘飘悠悠地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远处,听到模糊人声的五姑娘险些再次吓破了胆。她听不清这声音说的是什么,也不敢探头出去瞧一眼,她的心里只记着方才五姑娘的叮嘱,正抱头缩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藏身。 更远处,已经搜索一轮却一无所获的几路人马按照事前的约定又回到岔路口前碰头。这三组人找的很是艰难,尽管已经找遍了途中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却始终的,没找到另外两位付姑娘得到声音。 他们三路人马的徒劳无功是有原因的。 七姑娘带领的那支队伍,在半途中被沈白的人故意引导错了方向;霍斐然那支则是估算错了距离,以为付家姑娘不会跑那么远,在距离五姑娘一里之外时错误地掉了头;第三支队伍是回来最快的,他们如同刚开始的五姑娘一样,没跑多远就又原地兜了回来,仿佛是遇见了鬼打墙。 找不到付家姑娘的这个念头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焦躁。七姑娘忧心不已,毕竟她的姐姐们都身娇体弱,在这深山之中多待一会儿便会多一分的风险。霍斐然则是满心愧疚,觉得自己辜负所托,带着走这么多人手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人,若是因为自己这群人办事不力使得付家姑娘们受到危险,那他就真的难辞其咎了!其他的这些都是跟着霍斐然来的,他们是霍斐然的朋友,都是同霍斐然一样具有侠义之心的豪杰。他们向来无往不利,再难再险的委托也都曾圆满完成过,可谁知竟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寻人的委托里马失前蹄,一时间脸面都要挂不住了。 就在他们集体惆怅之时,这时,那两道模糊的人声又随着夜风隐隐飘来,挑动了场上所有人的心。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几乎是同一瞬间,岔路口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的方向! “在右边!”七姑娘激动不已,率先跳起冲到前面,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来声处飞奔。 霍斐然紧随其后,身后的众人有快有慢,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后面一起飞驰。 声音的来源地离岔路口不算近,但若是用飞奔的速度来估算,也顶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等到七姑娘等人赶到之时,沈白与六姑娘已经可以和平的站在一块,似乎已经达成了和解。 一见到人,七姑娘就用力扑了过去,将站在高处的六姑娘扑了个满怀。 六姑娘险些被她扑倒,若不是沈白在身后用扇子悄悄的撑了一把,她们姐妹二人就都要扑到青草地里了。 两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好,七姑娘由急忙开口道:“六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手上怎么包着帕子?伤到哪里了?” 七姑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得六姑娘没法分心,只得先行安抚着她。 另一边的霍斐然于沈白也正说着话,霍斐然对沈白回复道:“霍斐然有负小阁老所托,没能找到另一位付姑娘的踪影。” 沈白的委托? 六七两位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不明白这事儿又怎么会和沈白扯上关系。 霍斐然和沈白交接了几句,又担忧道:“五姑娘还未找到,我实在是良心难安。劳烦小阁老照应一会儿,我再去方才那条路上寻一寻。” 付六姑娘与付五姑娘是分开跑的,那最左边那条路又容易鬼打墙,因此最有可能的,还是中间的那条路。 七姑娘与他仔细分析了一会儿,确认后又忍不住想要跟上。 这时,霍斐然却制止了她。霍斐然说道:“山路难行,七姑娘方才已经寻了许久,再跟过去恐怕会吃不消。” 七姑娘还要坚持,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撑住。 霍斐然又接着说:“六姑娘方才受了惊吓,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刚好我的这群弟兄们也有些疲累了,七姑娘不妨留在这里,同六姑娘一道先返回马车上,取着食水叫我兄弟们好好歇歇脚。” 七姑娘这才听明白霍斐然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六姑娘孤身在外,与沈白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名节。同理,他将自家伙伴留在原地,若顾虑的事情也是同理。 回过味儿来的七姑娘向霍斐然再次谢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传递了一个眼神,而后她又补充道:“我家五姐姐跑的很快,霍公子若要去寻,可以往远处再寻一段距离。” 霍斐然应声就走,几乎是一眨眼,这人就没了踪迹。 霍斐然留下来的这些人又再度护送着付家姑娘们下了山,沈白和他的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坠着,到了能看见马车的距离时又都静悄悄的消失不见。 一大群人的突然消失让七姑娘吓一大跳。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和六姑娘嘀咕道:“小阁老神出鬼没,吓得我心里发毛。” 六姑娘可没发毛,她一想到方才的事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由得紧皱起眉头,疏离道:“沈大人忠于君主,与朝中所有人都是要避嫌的,自然是不能被人瞧见。” 一旁的七姑娘浑然未觉,还在提出新的问题,“白小阁老怎么会委托霍斐然来帮我们,他和咱家又没什么交情,他来帮忙到底图什么?” 自然是图人了。 六姑娘在心里接话道,表面上却一丝不显,仿佛正在专心地看着脚下。 七姑娘百思不解,又嘀咕着:“不对,白小阁老久居京城,为了避嫌几乎从不出京。如此来说,他又是如何能发现咱们被劫,并且还能联络上霍斐然叫他来救人?” 这个问题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复杂到没有当事人的解答,谁也没法想出答案。 六姑娘的思绪被她带偏了过去,思索了半晌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将之抛诸脑后,暂且不提。 另一边,几乎削秃了整座灌木丛的霍斐然终于在一块巨石掩映的山洞中找到了已经睡熟的五姑娘。 霍斐然猛然一顿,看了半晌又无奈的摇头笑道:“也是心大,这么危险的地方也能睡着。” 霍斐然的声音不大,没打算将五姑娘吵醒。可惜人不如天算,他这边声音压的很小,另一边的狼嚎可没有收声的打算。 邹然响起的狼嚎声使得五姑娘突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又忘了这山洞的高度,一个猛起又磕了头,疼的她忍不住抱头流泪。 见她受伤,霍斐然再也呆不住,一个猛冲挤进山洞,出声询问着:“五姑娘你要不要伤药,我身上带的有。” 正在抱头龇牙的五姑娘冷不丁听见有人出声,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她强迫着自己抬头去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巨硕大的黑影,吓得她险些要发疯。 被吓狠了的五姑娘闭着眼手足乱舞,一边乱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一边使劲儿的往石墙上靠。 霍斐然见状立马蹲下身,稍稍侧过半身叫月光漏进来,待洞内亮堂了几分后,霍斐然又小心地自报家门:“五姑娘,付五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霍斐然。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第108章 霍斐然挺身护姑娘,石副手回程遇扶荆 听见耳熟的声音,五姑娘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霍斐然一声接着一声连声安抚,口中一直不停,身体却半天没动,一直蹲在洞门口处守着。 待五姑娘的紧张劲儿过去以后,霍斐然才试探着朝里挪动了一些,一边挪,一边小声询问着:“我可以靠近些吗?你需不需要上药?” 莹白的月光从半边洞口漏了进来,照亮了霍斐然朝外的那半张脸。 五姑娘终于回想起说话的人是谁,谨慎的松开脑袋的同时还悄悄的抬眼偷看着。 霍斐然的眉眼在这片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清晰而又柔和。温柔的不似平常的模样。 在这片朦胧里,五姑娘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张口回答着前头的问题。 “我没事儿,不需要伤药,多谢世子爷。” 霍斐然乃忠勇伯府的唯一子嗣,按照身份来说,叫他一声世子爷也不为过。只是他本身极其厌恶这个身份,出门在外从来不自报家门,对他熟知的人都会顺势叫他为霍公子或者霍大侠,若是谁敢叫他一句世子,十有八九会惹他恼。 可偏偏的,叫出这个称呼的是付五姑娘。 霍斐然此刻完全忘记了平时里的厌烦与忌讳,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暗戳戳地靠近一些,再次劝说着:“手上如果有细小的伤口也是要及时清洗擦药的,山洞里不大干净,此处温度又低,若是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感染发炎了,后续可就麻烦了。” 五姑娘同六姑娘不一样,她既不通医学,对熟人也没有什么防备心。 听霍斐然这么一说,五姑娘再也顾不得之前的矜持和推拒,立马乖乖听话应答道:“右手胳膊上划了一道,左手背也在流血。” 霍斐然立马吩咐她走到靠近洞口的方向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替她清理了一番,又借着月光替她抹好了伤药,又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将伤口包扎好。 忙活完这一通,霍斐然突然笑道:“加上这次,五姑娘可是欠了我两张帕子了。” 经霍斐然一提醒,五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弄脏了人家的手帕还没归还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有些理亏,理亏的连话也说不通畅。 “帕子,两张帕子是没错。我不是,不是有意弄脏你的帕子的。我手艺挺好,做帕子很容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赶工,照着原样做两张新的还给你。” 霍斐然的本意压根就不是帕子,他的目的只是想逗逗五姑娘,顺带着,再给将来留一个见面的理由。 五姑娘就这般容易地上了套。 霍斐然见状越发得寸进尺,佯装不满道:“这两张手帕可是我母亲亲手所绣,若是她知道被我弄丢了肯定又要对我生气。五姑娘既然弄丢了我的帕子,你就有责任要替我作证去见我母亲向她说明内情。” 五姑娘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含义,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立马答应道:“我会当面向伯母赔罪的,绝对不会叫她生你的气。” 霍斐然计谋得逞,蹲在暗处无声地笑了笑,琢磨着要不要再趁机下个套。 就在这时,洞外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霍斐然当即动身将五姑娘护在身后,屏气竖耳仔细倾听。 身后的五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探听了片刻,待他回头以后才小心地问着:“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叫她到洞里躲着,站到外面晃了晃洞口的巨石,发现摇晃不动后又勾了着藤蔓遮住洞口。 霍斐然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实从外面轻易看不出来之后才又剥开藤蔓钻进山洞,抓起尘土将方才洗过伤口的水痕掩盖了一下,又掏出驱虫的药包撒在洞口。 五姑娘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忙。 人在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会非常恐惧,若是在恐惧时有人靠近,那必不可少的,这个人就会被当成救命稻草。 五姑娘一把抓住霍斐然的衣袖,非常恐惧地追问着:“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顺着她的力道原地坐下,语气平静地解释着:“听这声音,应该是有狼群靠近。” “有狼?!” 五姑娘吓得声音都劈了。 霍斐然及时安慰,说道:“付姑娘莫怕,有我在呢,狼过不来。” 五姑娘不曾亲眼见过霍斐然的武艺,但此时此刻,在这种危险的境地里,霍斐然的保证显得那么多让人安心。 五姑娘跟着直觉相信了他的话。出于恐惧,整个人都向霍斐然那边挤近了一些。 霍斐然在黑暗中悄悄的勾着唇角,不动声色的将身子靠近了一些来方便五姑娘抓紧和依靠。 门外的狼群哗啦啦的奔腾而过。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宣告。 五姑娘整个人都吓得要趴在霍斐然的胳膊上了。尤其是在狼群在洞口外徘徊,拨动着洞口处的藤蔓时,五姑娘紧张的指甲都已经扣进霍斐然胳膊上的皮肉里了。 霍斐然被她抓的暗地吃痛,表面上却丝毫不显,默不作声的拔刀出鞘,用利刃指着洞口的方向。 洞口处的野狼已经伸进来半个鼻头,在它打算再往里进时,地面上的药粉味道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的它忍不住缩头猛打喷嚏。 洞外的喷嚏声一声接着一声,待到声音歇下时,又响起了几声呜呜嗷嗷的狼叫声,乍一听倒像是家中养的小犬在发牢骚。 外面的牢骚声只发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没过多久,这只发牢骚的野狼又突然急匆匆嚎叫了一声,撒开步子朝前头的狼群追赶而去。 奔跑声越来越小,五姑娘原本高悬着的那颗心又一点点放了下来,小声的询问道:“狼是不是走了?” 霍斐然“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为了稳妥起见,又补充了一句:“方才的那只走了,只是不知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野狼。以防万一,咱们俩还是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到外面的狼叫都听不见了,到时候再出去才保险。” 山脚下,同样听到狼叫声的五姑娘和七姑娘简直坐立难安。 自家的五姐姐还没找到踪影,山上的狼嚎又一声接着一声。七姑娘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起各种可怕的后果,后怕的吓白了脸。 同样害怕的六姑娘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只是她为人十分理智,提前制止道:“山上现在太过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找她。” 七姑娘焦急地想要再争辩,这时,霍斐然带来的那群人里走出了一位姓石的副手,站在马车外面敲窗提议道:“两位姑娘,山上有狼过来了,我们再待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赶紧走。” 七姑娘犹豫不决,六姑娘抢先一步接受了这个提议。 石副手挽弓执剑在前头开路,护送着付家的马车原路返回。马车后紧跟着一群侠客,他们都骑着快马,居高临下的扯着绳索,押送着一群没来得及逃脱的山匪朝前走。 车马声踏着月色在山道上嘈杂成了一片,直到走到土庙前的岔路口时又在石副手的指挥下统统停下。 石副手打了个手势将身后的车马叫停,随后一个人架马超前走了几步,放声询问道:“来者何人,缘何阻我等的路?” 来的这群人都披着轻甲,领头的那位是位女将,也朝着他的方向回问道:“巡防营奉命前来剿匪,尔等是何身份,为何深夜在此处游走?” 第109章 赵扶荆夜巡抓盗贼,付二郎舐犊诉深情 来人正是答应了与付家同行的赵扶荆。 按照原本的安排,赵扶荆应当是要与付家一同出行的。可赵扶荆出门并不是一个人提着包袱就能走,原因是他同行的,还有花家的几十个府兵。这几十人都有家有口的,等挨个回家安排打点了一番,再出发时就已经比付家晚了整整半日。 赵扶荆她们是在傍晚时分追上了付家的这些人。她们原本是可以在土庙中汇合的,但是由于土庙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赵扶荆才决定先不去打扰,命人在路口原地驻扎,等到第二天付家的人下山以后再与她们汇合。 这个安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的地方在于付家所住的土庙。这间土庙在此处已经立了许多年,庙是正经的好庙,只是里面的人倒不一定是好人。 赵扶荆是在夜巡的时候发现了路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个人蒙着头脸,手中还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边回头,一边跑着往山里面钻。 赵扶荆见状立马就能断定这人行迹诡异,十有八九是个歹人。 于是她当即冲出紧跟其后,只过了三五个呼吸间就已经追到了这人的身后。 毫无察觉的歹人被赵扶荆的突然出现吓得吱哇乱叫。不要命的猛跑了几圈,等到将营地里的人都吵醒了以后,终于舍得丢下包袱,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逃了。 赵扶荆有人有马,自然不怕他会跑丢。 她上前去将包裹捡了起来,抖落开看了一眼,就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姑娘们戴的项圈。 付家姑娘取名谐音福禄寿喜,因此她们的项圈的造型都分别带着这几种寓意的花纹。 赵扶荆之前听付四姑娘说过此事,也亲眼瞧见过,因此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仔细端详了一眼包袱里的项圈,上面的纹饰分别是禄字纹、寿字纹以及字纹。 赵扶荆心头一跳,又快速拆开包裹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包袱内还藏着几件姑娘家厚实外袍,袍子底下还沾着一些细灰,闻起来倒像是寺庙里常烧的那种。 “付大人家住的那间寺庙有问题!”赵扶荆立马笃定道,随后立即召唤人手,吩咐道“留两个机灵的在原地接应,其他人都带上武器跟我上山救人!” 土庙虽在半山腰上,实际上,跑上去只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赵扶荆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土庙,带她进门时就发现这庙内门户大开,不知是已经人去楼空,还是说有人在摆空城计。 赵扶荆她们不敢掉以轻心,用眼神警告后面不许轻举妄动,随后又点了两个麻利的随从翻进去先行探路。 这两个人动作麻利且迅速,不过是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先后赶了回来,朝着赵扶荆大声说:“千户大人,前头没人,付大人一家被关在后院儿呢!” 赵扶荆立马变了脸色,赶紧招呼着剩余的人往里冲。 一群人呼啦啦地鱼贯而入,待到他穿过正堂又涌入后面客房时,客房内外的人还在受迷香的影响,没有半点准备苏醒的痕迹。 赵扶荆带的人有男有女,只需她一个眼神,身后的人就自动散开分成几队,各自安排着目标去叫醒还在昏睡的人。 赵扶荆是这一支的头目,又是付家路上护送的委托人,因此她亲自开门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点亮烛光后又掏出嗅烟将土炕上并排睡着的女眷们唤醒。 有些破旧的土炕上只躺着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大姑娘、四姑娘四个人。中间的一大截空档里似乎还应该睡着两个,可是此刻却瞧不见人。 赵扶荆尽量温和的告知了她们遇贼的这件事,为了安抚她们的情绪,又调转话头,说是自己来的及时,刚好在山下撞上了盗贼,只需再等片刻就能将财物完全追回。 因着花梨鹰的影响,付家的这群女眷们对于赵扶荆此人也很是信任。她们彼此客套了两句,待到室内又点了几盏灯后,大夫人才突然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对!四五六这三个姑娘呢?” 其他人也很明显的注意到这三位姑娘的消失。 赵扶荆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安抚道:“三位姑娘说不定在院儿里呢,诸位且稍待片刻,待我出门去寻一圈。” 赵扶荆一出门就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到院儿中抓了两个心腹过来,悄声询问道:“院儿里可曾见到其他几位姑娘。” 这几个心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进不了太妃的别院,自然也认不得付家的姑娘们。 眼见她们一脸茫然,赵扶荆又吩咐她们将付家的护卫带来,委托她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儿后,赵扶荆终于发现了付家拉来的车马已经尽数失踪,其余几位姑娘也一起消失不见,十有八九,是被劫匪顺道一起借走了。 付家两门家资丰厚,付家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赵扶荆一想到姑娘们可能被劫走了就心头发颤,忍不住心惊肉跳的联想了半晌,还要强打着精神去应付前来询问的付家父子。 付二郎与付如鹤一道前来致谢,道谢的同时也在低声询问着:“可曾发现伍六七三位的踪迹?” 赵扶荆不好多做隐瞒,同样低声的回应着:“暂时还未发现姑娘们的踪迹,想来是被劫匪吓的躲起来了。我带的这群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只需耐心搜索一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三位姑娘的踪迹。” 付二郎何尝不知这是赵扶荆委婉的说辞。既然别人都这般好意了,付侍郎也顺势谢过,虽然不能明说,但还是认真地保证着:“烦请赵千户务必将我女儿们带回来。不管她们是摔了还是伤了,我付家都要这个女儿。” 赵扶荆闻言心尖一热,感叹道:“您是位好父亲,有您这样的人在关心,姑娘们必定平安无事,说不定一会儿就都平安归来了。” 付二郎和付如鹤又再三拜谢,不敢拖延太多时间,他们急匆匆地弯腰一礼,随后平复下情绪后又装作平静的模样转身去安抚屋内的几个人。 他们刚走,山下留守的人就跑上来一个。他跑的太急,直到冲到赵扶荆面前都险些刹不住。 赵扶荆用长剑拦腰阻了他一下,又伸手将要摔倒的人一扯,急切询问着:“何事这般慌张?可是有付家姑娘们的消息了?” 那人踉跄着站直了身体,快速回答道:“禀千户,确实有消息了!” 赵扶荆闻言眼前一亮,立马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接着快速回答,他说道:“方才负责去抓人的兄弟回来了,他将丢包袱的那个和尚押在帐中审问了一番,那和尚守不住刑,说是方才新桥寨的人来过,是他们放了迷眼迷倒了后院儿里的人,并且将付家的车马全部牵走了,其中还包括着姑娘们用来睡觉的马车。” 赵扶荆立马有了决断,又追问道:“问出劫匪们走的是哪个方向了吗?他们走了有多久?” 那人紧跟着回答道:“朝西走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 赵扶荆不敢想象这三个从未受过丁点苦头的姑娘们会在这一个半时辰没遭遇到什么,不由得脸白了一瞬。 另一旁曾经和付侍郎走过一趟的护卫适时插话道:“新桥寨距离这里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呢,大人若是现在骑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赶上。” 赵扶荆哪还坐得住,随机留下了一队人马护卫,又抓着方才说话的护卫邀请他一起骑马前往新桥寨的方向去救人。 第110章 七姑娘解开误会,五姑娘又遭伤痛 赵扶荆踏马疾行,石副手缓缓而归,正好就在路口处相遇了。 赵扶荆这帮人不好惹,石副手这群人也不是善茬。两方人话赶着话就起了争执,赵扶荆这边认定石副手这边是不怀好意的山贼,石副手那头又认定赵扶荆那边是和官府勾结的狗腿,两方战火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隐约听见熟悉声音的七姑娘率先掀帘走出马车,她站在车前伸头去看,待到看清楚之后,又喜不自胜地大声呼喊着:“赵姐姐!赵扶荆姐姐!我是付七付如禧,我和六姐姐在这儿!” 七姑娘的话音中只有欢欣并无恐惧。 赵扶荆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自己错怪了对面的这些人,拱手抱拳爽快地道歉了一番,说自己方才是小人之心了。 石副手那边也是利落洒脱的人,见误会解开也没多计较,拱手抱拳回应一礼,又撤开身子让出通道叫她经过。 赵扶荆命人在原地待命,一个人骑着马匹小幅度地从通道中通过。 待他走到马车面前时,车厢内的六姑娘也已经走到外面和七姑娘站在一起。 赵扶荆轻身下马来到车前,拉着她们的手准备查探。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呢,七姑娘就率先发言,提问道:“赵姐姐你带了多少人?你的人怕不是野狼?” 赵扶荆被七姑娘这话问的一头雾水,立马紧张的回问道:“你们遇见野狼了?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见她回错了意,七姑娘连忙解释着:“不是我们,是五姐姐。方才为了躲避劫匪我叫五姐姐往山上跑了,等到霍公子他们过来的时候没能找到人。霍公子他不放心,又独自出去找了一圈,谁知他刚出发不久,山上就传来了大片的狼嚎声。石大侠他们怕野狼会下山,所以才带着我们先回来,说是再集结一些人手再上山去寻才稳妥。” 赵扶荆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又回身上马走到前面。她快速地与石副手交谈了几句,两方各留了几个负责带路和押送的下属,其他人马统一集结出动,左手持缰右手挽刃,随着领头的一男一女迅速地朝远方疾驰冲出。 这支临时组装的队伍在这一路的奔袭中竟难得默契。他们初次见面,却默契的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一群人相互协调着,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疾驰到了方才的那座山下。 山上的狼嚎已经渐行渐远。 马背上的人默契地一起翻身下马,确认着带好了所需的武器后,又争先恐后地顺着山坡向上狂奔。 被留在原地的战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隔一段时间没人来寻,待到天亮后他们自然会按来路返回。 赵扶荆他的这群人训练有素,石副手底下的这群帮手也是强悍无比。两方人马朝着近路一路疾行,在走到岔路前又调换了顺序,由着石副手这边已经来过的人在前面带路。 灌木丛中的野狼行迹处处可见。 赵扶荆他她们沿着灌木丛中的行迹很快就将沿途的隐蔽处全都搜索了一通,不光是山洞石坑,就连路边有可能会藏人树杈和草坪里也都搜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五姑娘和霍斐然的踪迹。 石副手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有药粉洒落的痕迹,根据地面上的湿痕,石副手判断出他们两个应该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只是刚好不巧,又在他们这群人到来前离开了。 赵扶荆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抢先分析道:“痕迹清晰,布距适中,他们是在安全状态下离开的。” 两方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石副手又接着说道:“霍兄弟武艺高强,保护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先回吧,说不定等我们返回时就会发现,他们俩也已经先回去了。” 赵扶荆无不赞同。 两方人马又一起出发,沿着山道慢慢的下了山。 不同于去时的快速,回程的这些人一路走马观花,自来熟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石副手得知赵扶荆是要去安阳府的巡防营任职,先是夸赞了她一句女中豪杰,待她笑纳以后,才又隐晦地提点着:“安阳县水深潭静,表面上无风无浪的,最低下可热闹的很。” 赵扶荆叫他似有话要说,忙追问着此话怎讲? 石副手却又笑笑不搭话,敷衍道:“升斗小民哪敢妄言官府大人,我就随便说一说,您也随便听一听。” 赵扶荆对他这吊胃口的做法十分不满,决定不再理他。 谁知那石副手又突然开口道:“不过我听说,这安阳府的山道都通畅的很,许是有老爷出钱修缮过,又或是单纯的人走的多。” 赵扶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说安阳府官匪勾结,里应外合的搜刮民财。 赵扶荆朝他点了点头,默契的揭过话题不说,又再度纵马走到了最前面。 她原本只是看在花梨鹰的面子上,去往巡防营里躲避流言,顺带着换换心情的。 在她答应之前,他就知道安阳府那边十有八九就是一潭浑水,毕竟除了边关以外,很少会有国境内的府城还设有巡防营的。 安阳府内望族不多,但大多数的都和京中有些连带关系。 赵扶荆深知其中的问题复杂,遂向前走了一些,打算提前给付家人提个醒。 等到他们返回土庙之前,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藏了行踪,躲在浓浓的黑色里再也不见了。 月色已缺,人手中的火把就显得越发明亮。 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的付家人哪里还坐的住,他们在庭院里围坐成一团,一边互相安慰着五姑娘与霍斐然定能安全回返,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抬头探望着,希望下一刻能出现奇迹。 赵扶荆与付家人是旧识,因此她留在里头陪伴着这一家人。 另一头的石副手耶带着人守在门外,负责巡视着周围安全的同时,也寄希望于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霍斐然他们两个。 夜色将近,黎明未明。暮野之下皆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沉。 走了许久的五姑娘一不小心就崴脚跌进了一旁的深坑里。她的脚被路旁的树杈刮了一下带出一大片浓重的乌青。 霍斐然不得不在原地停下脚步。他先是就近找了几根干柴勉强点了一个小型的火堆,又借着火光将五姑娘强行压在前面坐下,确认她确实没受外伤以后,霍斐然又将手中的金疮药收了进去,转而提议道:“现在正是最黑的时候,再往前赶路恐怕还会有危险。狼群既然已经走远,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会折返回来。我们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顺带着也补充些体力。等到天色开始亮起来以后,再来说赶路的事情。” 五姑娘向来都是最为听话的一个,她从来都是听别人的话的那个,此时自然也不会拒绝掉霍斐然的想法。 山野中的黑暗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漫长。一直在等的五姑娘靠在一旁默默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睡了一觉又突然惊醒,面前的天色才终于开始微微泛了白。 歇息过后的扭伤比之前越发严重。五姑娘的脚踝已经整个肿了起来,别说是赶路了,就连脚放在地面上都会感觉到疼。 霍斐然见她无法行路,立马提议着要背着她继续走。 五姑娘原本要拒绝,可脚上的痛苦却又不得她继续任性。在剧烈的疼痛催促之下,五姑娘只得含羞带怯地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第111章 回程路上热人耳目,付家老小终于团圆 等到长夜褪尽,天边既白,霍斐然背着五姑娘终于从山上绕到了山下,正沿着路旁的村落一点一点的的朝土庙那边走。 农家里的妇人几乎都是鸡鸣便起,她们一开门就看到这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灰头土脸的从门外经过,吓得她又赶紧闭上了木门。 这条路恰好是霍斐然昨日走过的那条,因此他也不用问路,只凭着记忆闷头往前走。 村子里的妇人虽然将木门关上了,但是她们的好奇心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遮挡住。 正趴在霍斐然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的五姑娘猛掐了一把大腿将自己叫醒,为了转移注意力还特地往四周看了看,借着记路的由头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好与土墙内正伸着脑袋的几名妇人看对了眼。 那些妇人虽然不曾言语,但从她们赤裸裸的眼神中,五姑娘能看出她们眼神中的批判。 五姑娘被她们批判的整张脸都红了。她知道她们在批判什么,也知道自己这般趴在霍斐然的背上有些不合礼数。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道:“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天都亮了。” 霍斐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在介意什么,一边赶路,一边顺嘴接话道:“天色亮了,路也看的更清晰了些。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见他没理会到意思,五姑娘的脸更加红了,犹豫了一瞬,她索性直说道:“放我下来吧!她们,都在看着呢!” 霍斐然闻言顿住了脚,一扭头,果然在路边看到了几颗伸出围墙的脑袋。 那些脑袋在霍斐然看过去之时都齐刷刷的缩下去,待他将目光移开后,又齐刷刷的伸了出来。 五姑娘被她们看的越发不自在,几乎是哀求着第三次说出了请求;“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别再被人看笑话了!” 霍斐然闻言反而又将她往上抬了一下,两只手用力地抱着她的膝盖,说了一声“抓紧了!” 被人突然向上抛起的五姑娘吓得立马附身抱住了霍斐然的脖子,她还未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就感受到面前的风速突然快了一些,吹的她不敢睁开眼。 霍斐然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等到他走到赵扶荆昨夜驻扎的营地前时,立马非常自觉地将五姑娘放在了地上。 猝然落地的五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闭着眼,等待着霍斐然的下一步指令。 霍斐然将她放在原地就离开了一小下,待他回来以后,发现五姑娘依旧闭着眼,脚下的位置也不曾移动过,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乖巧。 霍斐然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将匆忙制成的手杖塞进她掌心里,说道:“可以睁眼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听见指令的五姑娘立马顺从的睁眼。 她的脚下还是没动,手中的手杖握的紧紧的,正小心谨慎地来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五姑娘快速地看了一圈,小声道:“是昨天路过的地方没错,只是没有这下帐篷。” 霍斐然扶着她伤了脚的那一边准备上山,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赵扶荆是昨夜来的,所有你们才会来不及看见。” 五姑娘了然地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五姑娘突然看见路旁的帐篷中伸出了一颗头。这一幕与方才在村子里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吓得她立马又缩回了手。 五姑娘想挣脱,另一头的霍斐然可不愿意撒手。 他将五姑娘的手又捉了回来重新放在自己的臂弯处,解释道:“他们都是赵扶荆手底下的人,嘴巴都严得很,不会到处乱说的。” 五姑娘依旧心有戚戚,踌躇道;\"可是方才......\" 霍斐然知道她还在担心方才的那个场面,忙又说道:“山野小户的,她们又不认识我俩是谁,顶多闲话几句,过了这阵就会忘了。你若是担忧,待会儿将你送上山之后我就待人出去打点一番,各家各户送些银钱不许他们乱开口就可以了。” 五姑娘选择相信了他的这个办法。 两个人又顺嘴闲聊了几句,等到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处这座土庙的面前。 初升的骄阳正洒落在土庙的门头上,将正门口处的牌匾照的越发明亮。 五姑娘还在抬头端详着昨日不曾细细看过的牌匾,一路都在游荡的心终于稳妥地落在了实处。 她还在感慨,这时,门口处的卫兵突然冒出了一个,冲着霍斐然高声询问着:\"可是付家姑娘回来了?“ 霍斐然点头称是。 那卫兵又朝里面喊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位付家的女护卫从里面跑了出来,牵着五姑娘的衣袖就要将她往里带。 霍斐然知道她家里等的心急,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朝里走。 等了一宿的付家人终于等到了五姑娘的平安归来,一时之间喜得落泪。老太太和大夫人抢在前面一左一右的抓着她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他得几个姐妹们也忍不住凑上来上手查看。挤不上去的付二郎与付如鹤只能踮脚靠在一起,一人一句地讨论着: “没被掳走。” ”也没有受伤。” “脸色也还好。” “情绪也还正常。” “看来昨夜有惊无险。” “肯定是有人出手相助。” 聊到这儿,父子二人才想起自家好像忽视了什么人,又立马弹开转过身去,朝着院儿门口处的霍斐然瞧了两眼。 “是霍公子!” 付如鹤抢先发言。 付二郎反应比他还要快,已经快步迎了上去,躬身大礼道:“多谢霍公子出手相救,付某代付家上下向您表示感谢!” 说话间,付如鹤也即是插了过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也深深的下拜。 霍斐然连忙跳开避开付二郎的大礼,又从侧面急忙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更何况我与您家小姐也是拐了弯儿的朋友,朋友之间自当互相帮忙,伯父您无需多礼。” 付二郎顺着他的动作正要起身,又听见他称呼自己为’伯父‘,顿时又愣住了,谦虚道: “伯父二字实不敢当,霍公子昨夜之举犹如雪中送炭,如此大恩不敢不谢!” 霍斐然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想接受付二郎的答谢,可又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生怕话一出口就会被付家人当成了居心叵测、挟恩图报之流的小人。 霍斐然的脸都要愁成了苦瓜,恰逢此时他瞧见了赵扶荆正从对向而来,连忙借口道:“昨日之事纯属恰巧,若不是受了赵千户的委托,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在外面救下五姑娘。” 付家父子又顺着他的指尖看向了正在走过来的赵扶荆。 赵扶荆见他们二人还在看他,以为他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顾不得想要看一眼五姑娘的想法径直朝院门口走去。 等到付家父子回头以后,原本还应该站在门口的霍斐然早就不见了。 赵扶荆过来询问他们有何事寻他。 付如鹤的反应终于快了一些,抢先道:“我们爷俩听闻霍公子那边也是受您的邀请才会上山去寻我姐姐,所以想要再向您道一次谢。” 赵扶荆习惯性地摆手说不用谢,话刚出口,又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也是方才才有机会见到霍公子的第一面,在此之前,并不曾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怎么会说是我委托的他帮忙上山寻人呢?” 付家父子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们同时在想:“霍斐然为何要说谎?” 第112章 霍斐然有心去套话,付如鹤跟丢‘七皇子\\\’ 待五姑娘回来以后,寺庙内的付家人只休整了片刻就决定趁早出发。 赵扶荆本就是与付家一道的,因此她们不但决定同时出发,甚至还主动担起了护送的任务,主动将自己的人都安在前后两侧,作为开路和防护之用。 霍斐然犹豫着要不要走,恰好石副手提议着再送一程,于是他也半推半就,装作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尾随在车队的最后。 石副手在后头跟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驾着马蹭蹭蹭的窜到最前头不知道和赵扶荆聊着什么去了。 跟在后头的霍斐然也有些坐立不住,想了一下也拉动缰绳,轻夹着马腹和付如鹤并成了一排。 正在疑惑的付如鹤巴不得他能凑过来,高兴得宛如瞌睡遇见了枕头。 付如鹤有心去套霍斐然的话,霍斐然呢也故意想向付家透露一些自己这边的情况。各怀目的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等到到达安阳府城门外时,付如鹤已经对忠勇伯府了解的如同指掌一般,骄傲的恨不得翘起尾巴。 霍斐然将他们送到门口前就停下。 霍斐然说:“我们霍家同安阳府内的一些氏族有些龃龉,为了不给您家添麻烦,我就送到这儿不进去了。” 付如鹤代替家人向他表示感谢,又目送了他们一程后才又驾马赶回前面,跟着自己家的队伍缓慢进城。 安阳府内商贾兴盛,光是城门口处就排了不少人。 付家人原本是要跟着人群一起进去的,谁知刚亮明身份,就有左右两旁的小吏热情滴迎了上来,不顾劝阻地驱赶开前面排队的车马,扬声道:“付大人家的车马到了,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闪开。” 小吏的这一番举动有些兴师动众了。被驱赶开来百姓多有些不愿,但埋怨归埋怨,这些人还是骂骂咧咧地主动让开了道路。 马车内,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没多久,她又迅速缩回车内气愤道:“这小吏可真够威风的,咱家还没入城呢,拜他所赐,就已将威名在外了!” 另一侧的大姑娘若有所思,接话道;\"所谓‘上行下效’,这小吏既然敢这般蛮横,说明此地的风气讲究都是这样的。看样子,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太平了。“ 七姑娘觉得大姑娘的分析机器有道理,又转头推了推五姑娘和六姑娘,询问着他们俩究竟怎么看。 夹在中间的五六两位分别在为路上遭遇的事情所翻新,他们俩各想个的,没有一个人听见了七姑娘提问的内容。 见他俩又不说话,七姑娘顿时觉得无趣,又悄悄掀起一线车帘,偷偷的往车外面看去。 她正看的起劲,突然,路旁一个走过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姑娘顾不得此刻的仪态和规矩,从车窗出弹出脑袋呼唤了一声:“三哥哥!” 听见声音的付如鹤连忙又快速移动过来,低头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内急?要不要靠边停一下?” 七姑娘险些被他带偏,连忙否决道:“不是!不是要方便。”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方才我在那边看见一个人晃了一下,那人的身形很像是七皇子。” “七......皇子? 付如鹤只说了一个字就快速地压下声音,小心询问道:”此话当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被他误会,忙争辩道:“在太一观时我跟七皇子一起扫了几个月的山门呢,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认识,怎么可能会看错?” 见她这般保证,付如鹤也不再多问,立刻翻身下马就往七姑娘指得那个方向追去。 付如鹤果然在城中看到了一个极像七皇子的背影。他刚要追上,前面突然就窜出一群被惊飞的鸡鸭,十分巧合的挡住了付如鹤追踪的路线。鸡鸭过后的巷道里已经漂浮着一大片不安分的羽毛,它们被过路的人惊扰的四处飘飞,一有机会就要往人的头发上沾。 付如鹤还惦记着要追踪七皇子的这件事,因此也没时间顾及脏不脏乱,抬起腿就往最有可能的方向追去。 待他跑远以后,躲在鸡鸭后面的七皇子终于掀开斗笠冒出头来,对着身后的心腹说:“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追上了!” 身后的心腹正在尽职尽责的替他摘着头上的羽毛,忍不住开口道:“付三公子也是您的手下啊,殿下您为何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七皇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低叱道:“蠢货!我们这遭可是秘密出行,若是随便叫人知道了,还能称得上是秘密吗?” 一旁的心腹被他拍的委屈不已,小声嘟囔着:“小的不是看您信任他家嘛。”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一头羽毛的付如鹤终于缓缓归来。 他这奇特的造型惹的周遭不停的窥探。付如鹤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跳上马车和自家的姐妹们挤进了同一个车厢内。 马车内,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被付如鹤这么一挤显得越发狭窄。几位姑娘被他挤的已经靠在了一块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搞的这般狼狈?” 付如鹤方才也没追到人,自然也不敢说出方才见到七皇子的话。他朝七姑娘那边递了个眼神,随后撒谎道:“方才在路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原本想抓他过来向大伯父邀功的,谁知那小贼跑的倒快,七拐八拐的竟叫他甩丢了。” 小店内,正被人背后蛐蛐的七皇子忍不住猛打几个喷嚏,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日头,奇怪道:“难不成是有人在想我?” 付家的车马在安阳城内走走停停,等到了付家府宅前时,付如鹤已经收拾齐整,重新坐在了马车前头。 付家的住处如今在官衙以内,虽然气派但委实狭窄。正门处的台阶是万万走不了车的。付家一行只得向后绕了半圈,从后面拓宽过的后门缓缓的入了门。 付家的后宅从大夫人她们入门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一直热闹了大半天,直到付侍郎忙完公务返回府衙时才又终于恢复了平静。 付侍郎回来时已经临近晚膳,累了一路又忙了一天的付家家眷们已经挤在匆匆收拾出来的内室里沉沉睡了过去。 付侍郎隔着珠帘小声询问了几声,待到值守的丫鬟答复后又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声些,莫要惊动了夫人。她们累坏了,叫她们且睡着,待晚膳备好了以后再见她们起来。” 大丫鬟竹露小声应答。付侍郎转身要去书房内换衣服,待出门前又扭头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竹露又赶忙凑过去称是。 付侍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你把现在正在值守的人都记下来,待会儿叫夫人单独赏你。” “谢老爷!” 一行人酣睡到晚间时才醒。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待续完沿途的热闹后,付侍郎又朝着大夫人低声耳语了几声。 官衙后宅比京城付家要小的多,原本在京中各局一所院落的付家姑娘们这回得挤在两个院子里居住。除却前头的耳房和花厅外,每个人最多只能择东南西三面的三间房子居住。 付侍郎担忧她们会心中有怨,故而特意备了一些玩意儿打算借大夫人的手送给她们开心。 谁知大夫人却觉得他在杞人忧天,辩解道:“府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没跟着,每位姑娘身旁也就带了四五个贴身的丫鬟。再加上前面的耳房和后面的罩房,那怕日后再添人口也还住的下。更何况这姑娘们都要大了,眼看着不知哪天就要出门子。趁着如今还在家里叫她们在一块儿多住几日,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付侍郎闻言这才安心,又闲说了几句别的,末了还不忘提一句“你那个丫鬟是好样的,下午这般疲累的时刻还能守的尽心尽力,夫人合该好好赏她们一回。” 第113章 大夫人操心府中宴,姑娘们担忧懒出门 大夫人刚到安阳县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帖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付家如今的后宅里,直看的她格外头疼。 付侍郎平调至此,虽不算贬谪,但也绝不算升官。更何况这安阳县内关系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大夫人瞅着这群极力想登门拜访的帖子愁不不行,待付大郎下衙以后,终于拿着帖子去找他了。 书房内,付侍郎看着折叠金红色的帖子也有些发愁,他说道:“从我月前上任开始,这些人家就已经来送过帖子了。只是那是我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各家的底细,因此便推脱说夫人未至,实在无力操办饮宴为由拒绝了。如今你们既已入安阳城,再要推脱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倒不是害怕操持宴会这种事,只是她担忧着安阳府内山高水深,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给家中招来灾祸。于是她继续询问着:“那夫君如今可探查清楚,究竟哪些人家可以来往,哪些人家又不必理会?” 付侍郎将她面前的一叠又扒拉到面前,迅速挑减了一遍,分出一部分道:“这些都是官宦人家,也是平日里办差会有所交际的,这些可以往来。其他的那些虽然和京城那边关系密切,但终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大夫人快速的默记于心。 付侍郎,此刻应该改称为付大人又嘱咐了一句,“若是等着这些人轮番上门,咱们家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就都别想清净了。恰好夫人你们刚到此处,就借着这个迁居的由头办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邀请这些人家来府上坐一坐,一次性都见了吧。” 大夫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于是她又忙着去筹办宴会的事情了,完全没注意到后院儿里的姑娘们的异样。 后院儿内,不得不挤在一块儿居住的几个姑娘们竟然格外的安静。 大夫人原想着她们都在大宅子里住惯了,突然被迫挤住在一块儿肯定少不了会有拌嘴和吵闹。可偏偏的,那几个爱动的突然不闹,那几个不爱动的也不计较,姊妹几个像是一起改了性子一般,各自沉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姑娘付迎麒是迫不得已的。她生来体弱,一路上奔波劳累不说,还在半途中受了一场惊吓。她刚到安阳府没多久就病了,虽是不起眼的风寒,但一直缠缠绵绵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其他几位,大姑娘吩咐侍女们守好门窗,无论谁来都不允许她们过来探望。 四姑娘自离开京城时就有些恹恹的。她生来便比常人貌美,同样的,命运便比常人要无可奈何的多。离京前的几件事情一件推着一件,十之八九的都是因为她的这副相貌惹的祸。向来自负的四姑娘头一遭对自己的相貌产生芥蒂,她在想:自己的这副相貌究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还是惩罚? 五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但好就好在她没什么记性,她被霍斐然救回来以后免不了担惊受怕了几天,很快的,就又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她渐渐忘却了险些被绑走的记忆,却还记着要还给恩人两张手帕的事情,整个人埋在针线里不停的做着帕子,忙的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 六姑娘本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她想着沈白的那一番举动,心里就更加的厌烦了。厌烦之下更是懒的动,六姑娘几乎是整日呆在屋中从不出去,大有一副闭门思过的情景。 七姑娘是几个姐妹里头最爱闹得。在到达安阳府没多久,七姑娘就兴致冲冲得带着会些武艺得丫鬟去往巡抚营去探望赵扶荆。可谁知巡抚营却不让她进,只说了一句“赵千户前往山里剿匪去了,待她回来以后才能接待。” 七姑娘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赖在屋中不想再出门。 也因着她这罕见得安静,整个后院儿显得格外清净,清净的仿佛里头没住人一样。 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爱看儿孙热闹。她有心想跟大夫人说几句姑娘们的异样,可又见她被宴会之事指使的来回乱转,只得暂时压下不提。 不同于付家的炙手可热,另一头的赵扶荆进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安阳府的巡防营本是花家的势力,赵扶荆同样是花梨鹰手中的心腹。按道理来说,同是一家人的赵扶荆应当能很顺利地融入此处,和巡防营里的这些老兵们快速打成一片。可不巧的是,巡防营里僧多粥少,粮草向来都不太够。赵扶荆又是个平白冒出的千户。她从远处空降占了一个位置不说,还拖家带口的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一群人的吃喝嚼用使得巡防营压力倍增不说,就连她的这个花将军心腹的位置也很是招人的眼。 巡防营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他们只忠心于花大帅,且大多数都有所残疾。 赵扶荆无意与这群老兵争夺口粮,在巡防营休整了三日后就宣布自己要进山剿匪,带了一些口粮后就立马带人出发了。 尽管她已经这般退让了,巡防营里的老兵还是非常不满,埋怨道:“一个花了脸的小娘儿们不赶紧回家嫁人生孩子,跑到我们这儿来抢什么粮食。” 准备回返的七姑娘恰好听见了这句,险些要控制不住的暴起伤人。 身后的鹦鹉和喜鹊用尽全力拉住了她,劝阻道:“姑娘!姑娘!这是军营重地,可不能由着你随便冲动!” 七姑娘也是气急而已,被身后的人一拉又立马冷静了下来。 七姑娘捡起地上的礼物转身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用听,就知道她是在为赵扶荆打抱不平。 七姑娘一回家就在琢磨着这件事,她想过要教训那人几句,可又知道军营中这种人无处不在,教训完这个便还有下一个。更何况那些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个顶个的都是在厮杀中搏命出来的。要真面对面上,自己能请到的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他还想过要请父亲出钱负责供养赵扶荆她的这些人的费用。可理智又告诉她官场之事非同小可,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被接受先不说,若是再因此事使得赵扶荆日后被人拿住把柄用来攻讦,那她可就更加罪过了。 一路不行、两路不通。 七姑娘翻来覆去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之间愁的门都不想出。 深山之内,已经连续迷失了方向的赵扶荆索性命人放了缰绳,只叫人背着武器粮食直接从山顶翻过去。 她身后的亲卫还要反对,赵扶荆却说:”此处地形复杂,早晚又有烟雾横生,骑着马从山道上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放了它们叫他们先行回去,趁着现在日头正好,咱们直接爬到高处去找出方向。新桥寨距离府城只有数十里,按照脚程来算,咱们已经快到了。既然是突击潜行,没了马匹反倒更容易行动一些。“ 亲卫还想要反对,可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传了赵扶荆的命令立即准备好出发。 巡防营驻扎于安阳城的西面,依照马匹的速度来算,顶多到晚上它们就能成功返回了。 爬到高处的赵扶荆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处发现了新桥寨的方向,她靠在树后伸头探了几眼,又向身后言语道:“安阳府官富民穷,咱们初来乍到惹不起那些官老爷,清清土匪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第113章 安阳城外遍地春意,后宅宴上倍献殷勤 宴会当天的后宅门庭若市。 早有预见大大夫人一大早就将姑娘们支了出去,并嘱咐着付如鹤带好侍从一路紧跟,务必不能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姑娘们。 付如鹤原本是应该返回京城的。 可如今的松风书院已经由生人执掌,再去书院也起不到劝学拘束的作用。而西府那头二郎夫妇也早已启程出京。付如鹤未曾思索,就决定同其他人一道留在安阳,等到后面再回京也不迟。 春日里的安阳府倒比京城要鲜活几分,随处可见的野花都在朝天用力托举着,挤挤攘攘的顶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在路旁迎风摇摆。 姑娘们已经许多年都不曾再见过这般鲜活的野趣。行至一片青草坡前,大姑娘做主停了车马,由吩咐侍女将随行的吃食玩具尽数拿了下来,在河边不远处铺了一张垫子,打算就这般坐在地上游玩。 其他的几位也随后而至。她们方才在车上还很沉闷,可一旦踏入这片绿色春意里,几个姑娘就又都鲜活了起来,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旷野中撒着欢儿。 四姑娘在水边正洗着手绢,洗着洗着,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野花上面,又开始四处掐弄嚯嚯着路边的野花。 五姑娘正在花中扑着野蝶,扑着扑着,人就已经跑远了。付如鹤叫随行的女护卫盯紧了她,一旦有不对的苗头就立马带她往回走。 六姑娘也在水边看着游鱼,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心生喜爱,竟然踩着铺垫越过障碍,跳到中间的大石块上去捞鱼去了。 付如鹤见状心惊胆战,于是他也暂时顾不上别人,自己纵身一跃也跳到了她旁边准备捞人。 六姑娘的动作虽然看着危险,但实际上她才是最为省心的一个。她在大石上蹲的稳稳当当,一旦鱼儿游的稍远些便立马收手,收手的同时口中还碎碎念道:“鱼儿啊鱼儿,我本意想送你一场富贵无忧,可偏偏的,你门竟然不领我的情。” 付如鹤被她的闲言逗得忍不住发笑,他刚笑出声,就被六姑娘用眼风扫过,吓得他立马扭头装作去看七姑娘的模样。 七姑娘方才正带着丫鬟去放纸鸢,此刻纸鸢还在头顶挂着呢,只是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七姑娘胆量过人,又有不俗的武艺在身,因此付如鹤只是念叨了一句,也没真的担心她跑远。 姊妹几人正在春意里玩的不亦乐乎呢,这时,已经跑远的七姑娘突然带着五姑娘回来了。她不光带着五姑娘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短衫书生。 见到有生人出现,付如鹤的心情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付如鹤快速地从河中央又跳到河岸上,他大步冲了两下,赶在开口之前就从七姑娘手中夺下那人并将他用力地按倒在草地上。 “你是何人!因何出现?是谁派你来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被制裁的那个男人被付如鹤的突然暴起吓得险些忘了思绪,他急忙开口,辩解道:“我是一位郎中,见小姐脸色不好,上前帮忙把脉罢了!” 听见这话的付如鹤忍不住手中一顿,求证般的看向了七姑娘。 七姑娘方才也是这般出手迅猛的。只是她比付如鹤还要利落,还未听他多说什么就已经拖着他往回走了。 七姑娘被付如鹤看的心底发虚,同样回头向五姑娘求证。 五姑娘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她被七姑娘看的有些发毛,先是应声点了下头,又出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我方才跑的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有些岔气。这位郎中见我脸色不妙才上前把脉,他把脉前是问过我的。” 一不小心竟冤枉了一位好人。 付如鹤和七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拉着他起身的同时,口中也不停地道歉着,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及自家姐妹言语不清这才导致出这场误会。 再次被自家兄妹怪罪的五姑娘有些挂不住,她小声的争辩了一声:“我方才说了的,只是没人听见。”然而她的言语声太小太温柔,只需要吹来一阵柔风,便能将她的辩解吹散了。 前头的那位郎中突然回头冲着她笑了一下,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解释,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打个招呼。 这个问题在五姑娘心中快速地划过一道,就如同流星一般,只是一闪就转瞬消失不见了。 前头的付如鹤已经同郎中迅速地交好,一旁的七姑娘觉得无趣,索性又拉着五姑娘回到了大姑娘的身边。 一直在静坐的大姑娘见她们二人头上大汗淋漓,立马高声叫人过来伺候,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水,生怕晚一步就会让姑娘们感到不适。 另一处,已经开始热络起来的两个男子已经开始敞开心扉地聊起了家中琐事。付如鹤何其精明,他虽看着实诚,但实际上却句句都在设防,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郎中的家底几乎全套了出来。 可怜那对面的郎中还一无所知,还在嘿嘿傻笑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不算是正在的郎中。我家虽是医药传家,自小我也是饱读医术的,但我父亲却总说我还差一窍没开,还不容许我开堂坐诊呢。方才我擅自诊脉确实有些冒昧,险些挨一顿揍也是应该的。” 付如鹤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套着话,聊到后面,又听那位郎中自报家门道:“我家住在城东的善心堂,堂里面的那位白大夫就是我父亲。付公子若是想日后再找我,只需差个人过去报信即可。” 付如鹤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地址,又聊了没多久,白郎中就出声要告辞了。 白郎中准备要回家,这时,五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说道:“方才得郎中相助,还未来得及谢过您!” 五姑娘盈盈下摆,再抬眸时眼睛里的春意看的格外动人。 白郎中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一下,忙低下头连声解释:“我只是把了一下脉搏,实际上并未做什么有用得事,姑娘你无需多谢。如今已经快到正午,我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呢,请容许我先行告辞。” 听见他要走,方才在远处偷听的其他几位姑娘也都起身站了出来,向着白郎中的方向俯身拜别。 白郎中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多人,着急忙慌的挨个还礼,再转身前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直看的他脸皮越发通红。 付家的姊妹恰好背对着他,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安阳府内,作为东道主的大夫人险些有些招架不来。她曾操持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可没有那场宴会上的夫人们是这般热情的。热情的叫她口干舌燥,一口气都险些喘不匀。 她被这场宴会折磨的心力交瘁,待到送走这些宾客之后,大夫人终于狂灌了几口茶水。待缓和了几分之后,大夫人终于向付侍郎追问道:“这安阳府内的大户不是非常忌惮咱家的吗?怎么突然这般热情,甚至还有人才见一面就要上赶着给咱家姑娘们做媒?” 付大人也是在饮宴时才得到了一些新消息,于是他在心中稍微整理了一番才说道:“太子在军中很有作为,一上任就收服了北面的边军不说,甚至还多次带兵奇袭,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重创了北面的芦叶军。” “芦叶军?那不是北面苍蓝的主力军吗?”大夫人好奇地问。 付大人挑眉道:“正是如此!” 第114章 付家得势水涨船高,太子做戏是真是假 苍老芦叶,乃北方之国一大杀器也。周边诸国皆不能敌,哪怕是方面全盛时期的花大帅也只是残胜过两场,拦得住却防不住。 太子一至军中便格外冲动,紧锣密鼓地整治了边防三军后,又不顾劝阻地带兵突袭。 北边的芦叶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这般大胆,竟然不惧它的威名,胆敢这般冒泡袭击。 芦叶军为此愤怒、轻视,甚至好整以暇的准备来一出瓮中捉鳖。可谁知太子殿下竟如有神助,仅带着区区几百人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带着亲信在北面杀了个几进几出,搅乱了芦叶的威名不说,就连他们那高傲自大的统帅也被捉走了一位。芦叶军大为受挫,当即下令全力追击,试图将自家丢失的面子再找回来。可带着气运的太子殿下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躲开了追击不说,就连人质也被全须全尾地押送了回来。 太子此番威名大震,就连皇城中的陛下听闻也为之骄傲。陛下不胜欣喜,遂传了命令,告诫太子戒骄戒躁,只要能将边关安稳的守住,待年底便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陛下话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要递个台阶,借着军功的由头再顺势将太子召回京城。 这个苗头一出,底下的人比谁都要看的明白。 于是,作为太子一脉的付家就立马炙手可热了起来。也正是因此,付大人从入安阳城始就格外的顺利,付家姑娘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未露过面便开始引得百家相求了。 大夫人闻言既喜且忧,喜的是,这安阳府内势头大好,说不定姑娘们的姻缘就落在这儿了。忧的是,这安阳府毕竟和京城隔了一程,若真许嫁在此处,日后若要再见面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惆怅不已,只得转头向老太太那边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正愁没机会跟大夫人聊起此事呢,顺着话头就向她提起:“姑娘们近一年中远不如在江南时快活了。如今既出了京城,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叫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开了心怀,说不定这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更何况姻缘天定,若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若是没来,你寻也寻不着。会不会嫁到这里,能不能再返回京城,这一切还是要看姑娘们的心意,你还能拦着她们不成?” 答案夫人也是当局者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点,大夫人顿时豁然开朗,释怀道:“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且走且看吧。大不过日后多走动些,京城到此处也不算太远。” 老太太闻言又笑道:“苗头还没有呢,就想到这么远以后啦?你急着将姑娘们许出去,我老婆子可还舍不得呢!” 北面,边关,揣着消息一路潜行得七皇子顶着一副污糟得皮相终于赶到了边军大营。 军中的信使往返皆要耗费不少时间,待太子的第二封捷豹传到京城时,距离战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太子殿下两次奇袭归来都未空手,第一次是侥幸,趁乱捕获了芦叶统帅‘第二次则是正面迎战,以少胜多大败芦叶军不说,就连芦叶主帅的副将,也是芦叶主帅的亲生女给俘获了回来。 心头肉沦入敌手,芦叶主帅也不得不退让,主动退军后撤三十里外后,又和大齐示好,愿意奉上良驹百匹,请求齐国能将自家爱女放回。 太子不能决断,遂上奏进京请求陛下决断。 陛下得信不肯放人,言说芦叶向来狡诈反复,须得拖他几日再做回答。 太子殿下心领神会,立马以路程偏远通信不便为由拖了整整半个多月,直到漫山的枯黄变得郁郁葱葱以后,太子殿下才装作收到回信的模样,开始和芦叶那边谈条件。 在双方和谈的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排除众意,一意孤行得将人质——也就是对面主帅得爱女叶副将充做了女使使唤。那位叶姑娘倒是宠辱不惊,面不改色得接下了这份工作不说,甚至还能冷静地劝说着同样被俘虏的芦统领随遇而安,少逞一些嘴皮上的能耐,保全自身来以图后续。 这位芦统领是个冲动的,他显然不能理解这位叶副将如何能这般坦然的低头伺候着敌人。 两个人话不投机,只交谈了两次就开始不相为谋,再也没碰过面。 另一处,一意孤行的太子殿下可没有别人眼中的那般掉以轻心。她将这位叶副将放在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他知道芦叶主帅正与新帝处于磨合期,于是他打算从他的女儿叶副将处入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来。 可谁知这位叶副将虽然不是须眉,但骨头却比寻常男儿还要硬。 太子殿下威逼利诱,抛出了许多诱饵不说,甚至连出卖色相的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撬不开她的罪。 越是困难,太子就越是不肯认输。 这位叶副将虽然身居敌营,却始终能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回。太子殿下没能探到半点情报不说,甚至还好几次都险些被她刺中命门。 太子身边的近卫对其大为忌惮,纷纷劝阻着他不要与之亲近。 可太子殿下却同着了魔一般,越是危险越是忍不住去靠近,如此往来了几次之后,前方的和谈终于谈妥了。 就在谈拢的当天,太子殿下又忍不住屏退众人,将芦副将召进主张逗弄了一遍。 太子殿下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白衣斜靠在矮榻上,乍一眼倒像是一位文弱的书生。 叶副将被她这副斯文相貌迷惑了一瞬,又立马恢复神智,警惕地询问着:“你叫我来作甚?是不谈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 太子殿下这才支起身子,又斜靠到另一边,说道:“已经谈完了,马上就会放你走。” 叶副将不敢掉以轻心,又追问道:“那为何还要叫我过来,你要加什么条件吗?” 太子殿下摇摇头,弯着眉眼又笑着问了一遍:“你真不愿来做我的太子妃吗?东宫的位置还空着呢。” 见她不应,太子又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真是太可惜了!打见第一眼起,我就彻底爱上你了。” 叶副将完全不吃他这套,抱拳拒绝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是个狭隘的女子,只愿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宫中已有侧室,恕我只能忍痛割爱。” 两个人就这般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待叶副将离开之时,太子殿下突然将门口守卫着的亲信叫了进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方才她拒绝我,只是说介怀我有妾侍,而不是因为国别门户之间,她这般说,是不是心里有我?” 亲信可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无语问苍天的同时,面上却装聋作哑,不肯回答他一个字。 太子殿下莫名其妙的说服了自己,待送俘虏出营时,原本不该出面的太子突然冒了出来。他叫住了前方押送的队伍,又骑马拦在了最前头。 对面的芦叶军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他拿了赔偿还要临时变卦,紧张的已经提起了刀枪。 挡在最前头的太子突然翻身下了马,解下身上的火狐披风走了过去,又亲手系在叶副将的身上。 叶副将面不改色的等着时机。这时,太子又突然靠近低声询问道:“我的心上人就要走了,可我还不知她的名字。” 叶副将居然一反常态的凑了过去,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启明,我的名字是启明。” “我记住了。”太子殿下刚要回应,一低头,又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意。 第115章 七皇子报信遭阻拦 温热的血痕在料峭的春风中迅速由鲜红变成暗色,太子伸手抹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指尖的猩红。 周遭的护卫已经齐齐抽刀准备留下这个胆敢行凶的俘虏,然而这位罪魁祸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沾了血的小刀。 太子突然粲然一笑,摆手道:“都退下,不要打扰我跟太子妃谈事。” 一旁的侍从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番,又都同样的一脸茫然的退下。 营帐这边,一身脏乱的七皇子简直污糟的不像正常人,正被值守的卫兵压抑着,警告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就依军法处置。 七皇子这趟本就是秘密出行,又为了谨慎起见,在临近军营前的边镇时七皇子又将唯二的两个侍从留下听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冒险前行,在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后才终于摸到了北军大营的门口。 一路上的心酸风雨不消多说,光看这一身的褴褛就能验证途中有多辛苦。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七皇子简直有满肚子的苦水等着要与太子殿下去诉说。可别说见面诉说了,光是面前的这堵门他都没法进去。 七皇子讲了又讲,说了又说,就连随身的玉牌都掏出来给他们看过了,可面前的这两个却始终不讲情面,不听他的话就算了,甚至还丢了他的玉牌,又顺带着将他也丢了出去,嘴里还反复强调着:“太子仁善,不与你们这些骗子多计较,暂且饶过你这一回。识相的,就快滚远些。若等到待会儿邱将军回来撞见,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七皇子被他们堵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什么秋将军春将军的,你叫他滚过来叫我,我倒要看看,是他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还是本皇子能砍了他的狗头。” 七皇子的一番言语威风的不行,若是忽略他这一副不成体统的衣衫,倒还真有些天家龙子的气派在里面。 面前的左右守卫被他这一番威胁吓得当场失色,急忙抱拳附身拜下。 原本只是冒险一试的七皇子立马又长舒一气,心里想着:“对面这群果然欺软怕硬,我这边态度强硬一些,他们就立刻改了姿态。” 可还没等他庆幸完呢,对面行礼的那两人又齐声招呼,顿时,又将他吓得汗毛直立。 两侧守卫齐齐下摆,又一同抬起身子,抱拳道:“恭迎邱将军回营。” 邱将军! 七皇子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思索道:“北边军营将领众多,但行邱的,好像只有和太子大哥自幼交好的那一位。” 和太子自幼交好,也就意味着是七皇子也认识的熟人。可这位熟人的到来对于七皇子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快速地思索完前因后果,脚下一动就要像往常那般拔腿就溜。 正在和门卫回应的邱将军动作比说话声还要快。他话还没说完呢,胳膊就已经伸了出来,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原本试图逃跑的七皇子又勾了回来,拧着他的头顶转了半圈,又伏下身子去亲自查探。 幼时最怕的这张面孔猝然在眼前突然放大,直吓得七皇子心脏都要停掉了! 对面的这位邱将军显然已经认出了七皇子的身份,可他不但不为他作证不说,相反还对手下瞎说道:“这人行迹疯癫、口出狂言,八成是个痴心妄想又不得志的骗子,把他撵远一些,不许他再轻易过来。” 正在守门的这几个当即得令就要动手,这时,七皇子终于急的跳了起来,拦在邱将军的面前大喊道:“好你个邱渡,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还要撒谎害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大哥吗?” 邱将军被他烦的眉头直皱,不耐烦地看了属下一眼,质问他们为何还不行动? 左右的士兵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拖出老远。七皇子又不甘心地挣扎着跑回来几句,大喊道:“邱渡!我有急事要寻我大哥!你不能拦我!” 七皇子还要再喊,那边的邱将军却已经恼了。只见他大手一挥屏退了正在钳制七皇子的众人,然后脚步一动,在几个虚影间就已经闪现在七皇子的面前。 邱渡的手已经卡在七皇子的脖颈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断这副正在叫嚣着的喉咙。 七皇子被他吓得不敢再动。身后的这些士兵们也都默契地低头,假装没看到自家将军准备掐死‘无辜’平民的这一事实。 邱将军对此非常满意,左右环视又威胁了一通,然后脚步一点,提着七皇子的脖子又朝远处飞掠而去。 第116章 白郎中上门乱言语 七皇子被他掐的几乎没法呼吸,艰难的挣扎扑腾着,在即将脱力的前一刻终于被松开了喉咙。 邱将军将七皇子放在地上,又拉扯了几下,用大树挡住了他的身躯。 七皇子靠着树干艰难的喘着气,在经历了新鲜空气的刺痛后,终于,在一片金星后平复了呼吸。 邱将军见他已无大碍,主动抱拳说了声得罪。没等七皇子开始迁怒,又抢在前头说了两句话堵住了七皇子的口。 邱将军说:“军营内有内鬼,你不能暴露行踪。” 七皇子问言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慌忙上前询问着:“那我今天是不是给大哥闯祸了,里头的内鬼会不会已经接到消息了?” 邱将军一脸凝重却不多说,转头又对七皇子说道:“你有什么消息可以先跟我说”然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 七皇子闻言也没再废话,简单快速地传话道:“北面和宫中有所勾连,这几场战事是他们故意策划的,他们计划在野外突袭刺杀太子,并顺势栽赃,陷害大哥通敌卖国。邱将军你一定要替我将话传到大哥那里,叫他多加小心,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和北国之人有牵扯。” 邱将军闻言更加沉默。 七皇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刚想要继续来口,邱将军却突然身形一动,拦在树前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邱将军虽然口中骂的凶狠,但脸上却真没什么怒气。他佯装恼怒发了一通火,又趁着说话的空隙对七皇子眨眼道:“有人来了。” 七皇子顿时心领神会,立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原本就脏污的衣衫又沾了一层新鲜的泥土后,又佯装着挨了胖揍的模样缩成了一团,一边缩还一边哀求着:“军爷!别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身后的那些人只来的及看到邱将军一脚将那‘乞丐’踢飞到树干上的场面。 邱将军尤不解气,叫骂了两声还要继续抽刀。 身旁的左右立马适时的冲上前拦住不让他动手,一边劝说着罪不至死,一边又悄悄派出两个,一左一右的拖着面前这个已经被打倒吐血的骗子扔到远处。 安阳府内,恰逢休沐的付大人一大清早就不得不梳洗打扮,坐在花厅内等着见上门的客人。 来的人他并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是这安阳城里赫赫有名的岐黄名医白故白老神医的后人。 付大人不曾和医者打过交道,因此也猜不到他们准备是来干什么的。 白大夫与付大人转着弯客套了好一会儿,说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到正题。 前头的付大人被他这副斯文样子磨的简直快没了脾气,眼神一转,看向白小郎中开口道:“观面貌,你家小郎中倒是个爽利直率的性子。不满您说,我是最爱同这种利索的孩子说话的。您若不介意,不妨叫小郎中跟我聊聊?” 白大夫惊呼“不可不可!”他想要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由晚辈开口。也想说自家儿子不成体统,说出来什么像样子的话。 可没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呢,下首处白郎中就已经起身站直,走到付大人的面前抱拳跪下,大喇喇的开口道:“晚辈与贵府有缘分,曾在在城郊临水坡前,同贵府小姐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辗转难眠,因此晚辈斗胆请求父母上门,想要来问您一句可否愿意许我白家一门姻缘。” 付大人闻言这才明白,他这是要来求亲的。 付家到安阳府时日不久,白家又不曾与官场有所纠葛,因此付大人也真没想过这家人竟然会来求亲。 安阳白家名声在外,誉满杏林,是连天家都会尊敬几分的世家。选他们家的嫡支作为女婿,也不能不算是上上之选。 付大人沉思片刻,又抬头问了他一句:“既然有缘分,白公子不妨说说,想求的是我家的那位姑娘啊?” 白郎中话未出口脸先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紧张的不停的搓着衣角。如此这般缓了一小会儿后,白郎中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临水破前,晚辈谨遵礼法,不曾敢见贵府姑娘的面。您所不嫌弃,不妨叫姑娘们看我一眼,她若于我有缘,自然能续上这条红线。” 第117章 白家三人被请出门 白郎中的这段话简直说的没有道理。 他是想要来求亲的,可实际上,自己却不知要求的是哪一位。若是不知,也该当打听清楚才是,可他偏偏又急的不行,索性就直接上门将自己摆在前面任人挑选。 付大人闻言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思忖了半晌,又转头向白家夫妇询问道;“贵府公子一向这般特立独行吗?” 白大夫二人何尝不知付大人是在问他家儿子是不是脑子有病,赔笑了几声,诚恳解释道:“我家孩儿天性愚直,但从不说谎。我们夫妇也知此番登门确实失礼,但若是不来,又拗不过这个倔驴。希望大人您能念在我们一片真心且并无恶意的情况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结果如何,我们不敢强求的。” 付大人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求亲的局面,想了又想,决定先行打发了他们,等回头查探出一些其他情况后再做他想。 白大夫一家刚说完来意就被客气地请了出去。与其说是请,倒不如说赶更贴切。 头一回被人撵出府宅的白家夫妇羞得头也不肯抬。一出大门,就遮着面容急吼吼的往马车里钻,生怕慢了一步会被人瞧见。 他们夫妇跑的飞快。然后后面,他们家的傻儿子还在挺着腰板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和准备进门的一行人打招呼。 白家夫妇掀开车帘探头看了两眼,发现来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不像是安阳府内的人。 待白公子上车以后,白家夫妇立马问着和他打招呼的是谁? 白公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听明白问题,答道:“我也不知,只是瞧着他面善,顺嘴招呼了一句罢了。” 完全不认识的人只因为看着面善就上前会和人家打招呼。白大夫闻言沉默无语,默了片刻,又向白夫人叹气道:“这般傻,付家能瞧上他才怪了。” 白公子不想认同自家父亲的这个评价,努力思索了一下,争辩道:“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领头的那位圆脸公子我虽然不识,但他身后陪着的正是安乐王世子的夫人。” 安乐王乃先皇最为疼爱的一位王子,也是安阳府内地位最为尊崇的人物。 白家夫妇想不出有哪家的公子能请到安乐王府家的人作陪,虽然想不通,但隐约的,已经能断定这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被当做是厉害人物的乔南窗一脸乖巧的随着世子夫人登门进了付家府上。过了许久,又满面笑容地随着她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白家公子对于这位偶然碰见的圆脸公子十分好奇,好奇到回了家中后还忍不住派人出去查探。 家中的学徒麻溜地窜到付家门外打听了一圈,吃了两碗粗茶,又散了一包银钱后,终于从后门的小厮口中打听到这位公子来访的缘由。 那小厮被学徒塞了两把银钱后就已经有些松动了。又被人趁热打铁地拍了一通马屁后,立马洋洋得意地道出了缘由。 “今日登门的,是吴王殿下的外甥乔大公子,世子夫人伴他前来,是来向府里的姑娘提亲的!” 第118章 白家学徒传信回府 付家小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的,仿佛自己就是那正被贵人求着的人。 白家学徒机灵的很,又趁机拍了一通马屁追问道:“这位乔公子是何处的人?我在安阳这么多年怎的都没见过?听闻你们府上有好几位姑娘呢,他来求娶的是哪一位?” 若单是马屁,还不足以撬开这小厮的嘴。可偏偏的,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银钱酒水两方齐下,没多久,这小厮就道出了内情。 守门的小厮说道:“这位乔公子不是咱们安阳府的人,大约是从京城过来的。他来求娶的是府上的大姑娘。” 白家学徒想要知道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了。为了谨慎起见,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可允了么?” 那小厮微微摇头,故作高深道:“虽未应下,但看乔公子出门时的脸色,估摸着也十有八九了。” 白家学徒在回程的路上又反复复习了几遍答案,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他不光记下了付家小厮所说的内容,甚至还灵机一动,对白公子补充道:“那位乔公子登门很是顺利,说不定是借了世子夫人的脸面。” 白公子闻言大受启发,当即冲出房门跑到后院,寻着自家父母又央求了几番,最后才又将那学徒叫了过来,拜托道:“你再帮我打探一下,付家的那位公子什么时候回出门?” 学徒刚要歇下又被使唤,不情不愿的将脸拉的老长。 白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些,矮下身子提出条件:“你再帮我跑一趟,若是能帮我打听到付家公子的行踪,下次采药我就带你你起去。” 得到了保证的学徒立马满血复活,噌的一下跳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白公子还要多谢,那头的学徒却跑的飞快无比,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已经窜出了门外。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公子这才能有机会反思着今日的情形。想了一会儿,白公子突然懊恼不已,自责道:“仅仅一面之缘,我就这般贸然登门,无媒无聘不说,就连个说和的中人都没有,这般荒诞的求亲做法,付大人没把我打出来都是好的。” 懊恼片刻,他又开始忧愁起来,“我只知道她的长相,若是能再见一面就能知道她身份。可这平白无故的,付家又凭什么给我机会让我去见她一面?我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愚蠢透了,她若得知,是不是会开始讨厌我了?” 白公子忧愁不已,原地转了两圈,又突然想起学徒方才说的话,焦急道:“方才他说,乔公子求的是付大姑娘,且求亲一事十有八九能成。我虽不知她排行为几,但参照身高体型来说,我所心仪的那位确实像是最大的那个,难不成,我要被乔公子捷足先登了?” 白公子越想越心惊,惊恐之下片刻都等不及。他害怕父母派出去的人会请不到自己想要请来的‘靠山’,于是他又修书一封,再次哀求了这件事。 忙完手中的这项工作,白公子的心才安稳了一点。他刚起身准备收拾笔墨,就见方才已经冲出去的学徒又忽然冲了进来,向他说道:“付三公子请求与您一见,现下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119章 付如鹤上门问缘由 白公子闻言也顾不得手上的信了,立马收拾一番快速到了花厅。 花厅里,付如鹤并未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来回踱步。 负责照应的家人在一旁急得不行。他劝不动这位尊贵的客人,只得也立在一旁焦急的伸着脖子试图查看自家少爷究竟到了哪里。 千盼万盼,白公子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名家人立马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仗着距离还有些远,他趁机悄悄的将花厅内的情况告知给了白公子听。 白公子闻言立马也紧张了起来,忧愁地皱紧了眉,下一秒,又逼迫自己放松表情,故作沉着地进了花厅门。 花厅内,还未落座的付如鹤并不像家人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他今日出门的急,到白家来拜访也是临时起意,待问完话后还要去做别的事情呢,因此他并不想耽搁时间。 白公子随着指引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和付如鹤寒暄了几句。 付如鹤惦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敷衍着回了几句。 另一头一直小心观察着的白公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正憋着劲儿的准备来兴师问罪呢。 白公子惴惴不安的在心里自我折磨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自暴自弃地冲上去去问道:“付三公子今日登门究竟有何指示?若是为了早上的事情,是打是罚我都认。早上的事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胡言乱语唐突了诸位。只求您责罚过后能消消气,大人大量的,再给我一个机会。” 付如鹤原本只是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一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他了,立马强行回神,专心地解决着手头的这件事。 白公子说的这番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冲动和勇气,待说完了腹中的言语,心里头又开始阵阵发虚。最后又深深一礼紧闭眼睛,对着付如鹤的方向做了个长揖。 付如鹤哪能不知他是误会了,忍不住伸头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待他惊恐睁眼时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付如鹤先行安慰了他一句,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安阳府里以我伯父为大,你是什么样的人物秉性,衙门里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 白公子闻言脸上又是一白,心里想着“说好了不是来问罪的,这付三莫不是来诓我的?” 付如鹤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立马转变语气,温和的笑着说道:“所以我伯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很好奇你为何会突然登门,因此特意派我前来问你一句,求亲一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撺掇着你去的?” 白公子急忙争辩道:“是我自己要去的,和我父母无关。” 付如鹤见他会错了意,也大概明白了他确实是自作主张,没有和安阳府里的势力有所勾连。于是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主张,你为何会不知道要求的是哪位姑娘?我家姊妹和你只有一面之缘,难不成就因为见了一面,你就非她不娶了?” 第120章 白公子得知姑娘身份 白公子被他问的一阵脸通红。期期艾艾的发出几声模糊的音,随后坦白道:“男女有别,若是私下打听姑娘家的名讳,实在是太失礼了。” 付如鹤忍不住挑眉,随后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方才的第一个问题。明白过来的付如鹤又没忍住讥讽道:“私下打听是失礼,贸然登门还说不清是哪位,难道就不失礼了?” 白公子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只得老实的认了错。又被付如鹤点了几句,才又说明求亲的缘由。白公子说:“男女有别,一言一行理方恪守规矩。我碰了付姑娘的身体,理当要主动负责的……” 付如鹤在听到‘碰了付姑娘的身体’这句时就已经炸了,哪里还能叫他继续往下说。付如鹤在原地暴起冲出,揪着白公子的衣襟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着我妹妹了?” 当日和白公子单独接触的,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两位。这两位自然都是付如鹤的妹妹。 白公子被付如鹤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摆手解释着:“我不是有意碰她的。只是当时她喘的厉害,一张脸都白了。我瞧着她很是难受,所以才自作主张,擅自上前去为她诊脉。我并没有其他的恶意,只是想上前为她诊治。” 付如鹤这才明白他所谓的“碰身体”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白公子见付如鹤神情缓和,又小声补充道:“我才刚把住,还没摸清楚脉象呢,你家小妹就杀了出来,那一脚踹的,我到现在还疼呢。” 付如鹤想起七姑娘拳脚的杀伤力,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手。转移话题地突然又问道:“你的意思,你摸了姑娘的手腕,所以要对她负责。可你是个郎中,难不成摸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白公子被他问的不好意思,摸着鼻头道:“说来惭愧,我的医术还未学成,家父并不许我随意出诊。要说正经把脉看过的病人,付姑娘是头一位。” 付如鹤这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忍了一瞬,又追问道:“若照你这么说,那天碰到的要是其他家姑娘,你也要这般上赶着去求娶了?” 付如鹤还没问完,白公子的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再三否认道:“不会、不能、绝无此事!” 付如鹤挑眉问其缘由,那白公子又突然面皮发红,有些羞赧的低头道:“别的姑娘都没她好看……” 原来竟还是个见色起意的。 付如鹤私心不想再搭理他,但转念一想,又琢磨着大夫人交代他的话。大夫人在他出门前曾对他说过:“安阳白家德高望重,又家世清白,若他家公子是个良善的,也真是个良配了。” 付如鹤想到这处又收了神色,转头和善的对他道:“你喜欢的,是我五妹妹还是七妹妹?” 白公子认不出那日见到的两位排行是几,但很明显的,两个人年龄的大小他还是分得出的。 于是他又羞赧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温柔的那位。” 付如鹤已经猜到结果,回应道:“那就是我五妹妹了。五姑娘是我付家二房的长女,也是付如鹤的亲妹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公子立马明白。 透露完这个消息的付如鹤浑身不自在,哼了两声,又冷着一张脸出门。 门外的马车上,七姑娘付迎禧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连忙凑上去询问。 付如鹤依旧满脸不高兴,咬着牙骂道:“白家这小子倒是有眼光,竟然看上咱家五姑娘了!” 这个结果,实际上七姑娘早就能猜到。只是如今付如鹤正在上火,她也就闭了嘴不提这茬。 待付如鹤平息了一会儿,七姑娘又聊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赵姐姐出去剿匪有些时日了,也不知这回去她回来了没?” 第121章 七姑娘惊闻好友遇险 被七姑娘这么一打岔,付如鹤心里原本的别扭暂且被压下了。他听着七姑娘的问题,认真回答道:“从你气哄哄的回家那天算起,总共也有差不多三日了。新桥寨子离得不远,就算没打下来,也早该回来了。” 七姑娘也是这般想的,遂又转头清点了一番车上的清单,琢磨道:“巡防营好歹也算是赵姐姐日后的同袍,我这般大喇喇地送粮食过去,岂不容易使他们与赵姐姐生嫌隙?” 七姑娘的这个问题问的确实很有必要。 付如鹤虽然听着,却也知道她没打算真的放弃,于是他反问道:“都快到地方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就是因为事到临头七姑娘才开始紧张担忧。于是她又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释怀道:“介意就介意吧,反正一开始就交了恶,索性恶人做到底些。” 想通了的七姑娘又掀开车帘催促马夫跑的更快一些。前头的人听见后立马又挥舞着马鞭,大喊了一声“驾”! 巡防营内,向来安静的门口突然飘起大片的烟尘。 早就穿戴齐整的长官手执兵器站在高处,不停地叫骂着:“你们这群混账玩意,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顶不上。老杨你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瘸着一条腿快速过来,冲到长官的面前刹住,“大人您叫我什么事?” 已经非常不耐烦的长官用武器敲了敲脚下的木台,指示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多等了。我点两百人先行出发,待集合完毕,你再领一部分赶上支援。” 被突然叫过来的老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追着问了一句,“大人,是什么样的任务?地址又在哪里?” 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官这才想起自己没告诉他缘由,扭头间断的回应道:“营救任务,地址新桥寨。” 营救,新桥寨。 老杨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长官是要做什么,想要问他“你不是很讨厌那丫头片子吗?怎么还急吼吼的上赶着要去救人?” 然而前头的人走的太急太快,哪怕他放声去喊,也很有可能听不见对方的回话。于是他只得又扭头站在面前的木台上,学着长官的样子去催促还在磨蹭的其他人。 巡防营前的大路上,急匆匆杀出的两百人被一队满当当的货车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长官骑在马上大声呵斥着“让开!” 听到指令的马夫立马驱使着马儿快速靠边,打算给面前的凶神们让出一条通道。 马夫刚动到一半,马车里的七姑娘却突然跳了出来,拦在了这群人的前面。 此次出行的人有几个是曾拦过七姑娘的,因此她一露面,里面的人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对长官快速低语了几声,缓解了几分紧张后又挡在前头冲七姑娘暗示道:“这位姑娘,我们长官有公务在身,请你不要挡路。” 七姑娘可没忘记他前几日为难自己的嘴脸,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为赵千户送口粮的,麻烦告知一下她们所在的位置。” 因着前面的那番冲突,七姑娘得知赵扶荆她们并不在大营里。 那人不想产生冲突,只回应了一句“赵千户现下不在,劳烦改日再来。” 若是其他人,七姑娘可能就信了。可偏偏的,对面这人为难过自己,因此七姑娘完全不信他的话,甚至误会他是在刻意为难自己。 一方人急匆匆的要出,另一方却又固执的要拦。 两方僵持眼看着即将要起冲突,那人再度拦住要动怒的长官,半真半假的说着:“赵千户出去办差了,我们此行正要去支援她们。” 七姑娘还再怀疑,那人又语气焦急道:“人命关天,若再耽搁下去,赵千户可就真的要有危险。” 七姑娘闻言一个激灵,惊恐道:“赵姐姐遇险了?”立刻扭头吩咐身后:“快!快让开!” 第122章 赵扶荆端了新桥寨 原本还在拦路的付家人听见命令立马往路旁边靠。 对面的那伙人也没跟他们客气,马鞭一扬夹着烟尘快速通行。 一两百人的小队不过是眨眼间就从让出的通道里快速通过。待他们通行过后,七姑娘也打算解了马车前的马匹准备随后跟上。 她正折腾着,付如鹤又从远处绕了回来制止道:“他们要往新桥寨去,那地方太过危险,这匹马肯定不行。” 七姑娘又打算去抢付如鹤剩下的这匹快马,她刚伸手,就被付如鹤猜中了心思。顺手一捞将她拎上马背,半是胁迫的将她押回了付家。 早在他动手捆她的时候,七姑娘就已经察觉到付如鹤的意思。她一路都在挣扎,可付如鹤这回却半点都不留情面,态度强硬道:“土匪寨子非同小可,这种地方,可不能由着你随意冒险。” 七姑娘还想争辩,说是自己只跟上去看看,一有不对马上就走。 可付如鹤已经认识她十多年了,不论她怎么狡辩,付如鹤都不会上她的当。 七姑娘争辩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被押送回了付家后宅。 一进家门,付如鹤就将七姑娘交到大夫人手上。他简单的描述了一番今日的情形后,又再三嘱咐着大夫人一定不能叫七姑娘出门。 七姑娘在大夫人的面前就犹如耗子遇上猫咪一般,别说闹着要出去了,就连同处一室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大夫人被她这难得的乖巧弄得忍不住好奇起来,她想了想,又主动上前解释道:“土匪寨子这种地方,确实是去不得。那些人不比地痞流氓,不是你有一身武艺就能脱身的。一个不察,反倒容易陷进去。你三哥哥既然知道这个,就肯定会告诉你大伯父听。待你大伯父点了兵丁前去剿匪,这才名正言顺。” 其实在路上七姑娘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在不久前就险些被新桥寨的那群人掳走过,那一夜虽是有惊无险,但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方才的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留在家中冷静下来以后,七姑娘也认同了付如鹤的安排,索性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 新桥寨前,原本还牢不可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破开了。 寨子里不肯投降的最后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着,他们被赵扶荆的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黑心肝的丑娘儿们,早知你是公家的人,哪里还能叫你有命在?” 赵扶荆丝毫不受他的言语影响,反唇相讥道:“兵不厌诈,你既败了,最好老实认降。” 被回怼了一通的新桥寨寨主依旧在不服气的破口大骂,他是一时不察才轻信了赵扶荆的苦肉计,在掳她回寨子时又被她的言语所欺骗。引狼入室不说,还傻兮兮的敞开大门迎接敌人进门。若不是遭了这遭暗算,光凭着他们寨子里的四五百号人马,若是认真提防起来,就光凭赵扶荆带来的这点儿人手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可惜世间没有这么多的若是若不是。 赵扶荆没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叫骂,她见这最后几人始终负隅顽抗,索性叫人堵了嘴绑起来,同时冷声威胁道:“人赃并获,认不认的,也不妨碍我要端了你这个寨子。” 被堵了嘴的那人还在挣扎几句。赵扶荆却不理,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轮到休整,切不可掉以轻心走脱任何一个。!” 赵扶荆这头下令捆了新桥寨的贼人们,又派出两名心腹相护支应,骑着快马朝着巡防营的方向飞驰。 第123章 副统领驰援土匪寨 巡防营的精锐还未跑出多远就与回来报信的亲信迎面撞上。跑在最前头的老杨抢先两步奔到面前,扯着嗓子询问着:“怎么了?可是回来求救的?” 一路疾驰的姑娘被马上的猎风吹的做不出什么表情。她纵马跑到老杨跟前才停下冷冷的道:“千户大人已经端了新桥寨,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派属下回来通传,请求巡防营带人支援清剿。” 听见这话,原本还是一脸杀气的精锐们全都慢下了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缰绳,面上都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前头的老杨也是震惊不已,出声确认着:“你是说,新桥寨已经打下来了?” “正是如此!” 比老杨只慢了一步的姚副统领轻抖缰绳从左右中间冒了出来。 姚副统领是从前线退下来的积年老兵,虽然骁勇却始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军功,因此才在白发之年被安置在了巡防营里。 巡防营里正职不多。姚副统领虽然德高望重,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封的闲职。 姚副统领夹着马副走到赵扶荆的亲卫身前,再度询问道:“你们赵千户可有援手?” 亲卫知道姚副统领的意思,摇摇头,又突然昂首朗声道:“并无任何援手。” 姚副统领的眼神变了一瞬,虽不曾言语,但心底里却是满满的震惊。 新桥寨是近几年才立起来的土匪寨子,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四处流窜的流民。按理来说,这种由平民汇聚而成的土匪寨子是最好打掉的。可偏偏新桥寨所处的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不说,寨子的外围还常年围绕着一层散不掉的迷障。 安阳府的富商们十之五六都曾被新桥寨劫过财物,他们也曾鼓动过府衙内的各处兵力清剿过几次,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徒劳而归。再加上新桥寨的土匪还有些分寸,只抢财物并不伤人,因此那些大户们也都咬着牙吃了这个哑巴亏,跺脚叫骂了几回后也就自认倒霉了。 巡防营里的诸位也曾受过委托清剿了两回,可最多打到门口就寸步难进。原因也很简单,新桥寨易守难攻,只要里头的人憋着不出来,顶多耗个三五日,外头的人就只能偃旗息鼓。 巡防营在新桥寨手下吃了几回闷亏,早就憋着火气准备找机会收拾他们。姚副统领纵容老杨故意将新桥寨剿匪之事提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赵扶荆她们一个下马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非但没被威胁到不说,反而还成功清剿了土匪寨子,甚至还特意派人回来传信,没有半点想要独占功劳的意思。 姚副统领大为羞愧,凶神恶煞的一张老脸险些在属下面前挂不住。 身旁的老杨见他出神连忙上前,小声询问着:“大人,寨子都打下来了,我们还用去吗?” 姚副统领猛然回神,回应道:“去!怎么不去!不过去接应他们,叫他们如何回来?” 老杨自知失言赶忙退下,姚副统领接着发令道:“老杨你亲自回去,带上医官和车马过来,准备接应赵千户手下的人。其他人随我快马疾行,务必要在安阳府衙门之前赶到新桥寨。” 老杨点了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兵快速回营。 疾行路上,其中一个小兵还忍不住问道:“衙门出兵不是好事吗?为何要防着他们?” 另一个立马接话,批评道:“你是不是傻子,赵大人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土匪寨子,难道还要叫无关之人平白过来分一杯羹?” 第124章 大姑娘即将定亲,白郎中闯下大祸 从‘赵大人’的这个称呼可以看出,经过新桥寨剿匪的这一番,巡防营里原本还不服气的这群老兵们已经从心底里开始接纳赵扶荆她们了。 巡防营里的人来来去去,忙活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归了营。 付家后宅里,同样忙活了一个下午的付如鹤也终于在日落时分进了家门。 他刚落座,就有一个人狗腿地凑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付如鹤赶快说说如今的情况。 付如鹤这一日跑的累极了,也无心和她卖关子,饮了茶水又缓了片刻,直说道:“赵千户大胜而归,不但成功清剿了新桥寨子,还顺利地领到了自己的兵。” 七姑娘缠着他继续细说,可付如鹤却是想赶快梳洗歇下,于是他又简短的说了一通来龙去脉,最后丢下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你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七姑娘心急不已,她原本想继续纠缠的,但看在付如鹤确实疲累的份儿上又强行压下了好奇心。 付如鹤这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另一头,刚刚换好衣衫的付大人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瞧见七姑娘殷勤地上门。不用旁人转述,付大人就知道她是为了赵扶荆一事来的。 剿匪一事错综复杂,内里牵扯的各处官司不是七姑娘所能探听的。 于是付大人朝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叫她随便找一件大小事情去转移七姑娘的注意力。 大夫人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跟她聊。见状,大夫人顺势拦下了话头,又将七姑娘扯到房间里的另一处朝她说道:“你大姐姐都要定亲了,这段时间你就消停一些,不要再给家里添乱了。'' 听见这话,七姑娘震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失声了片刻才最终问道:“这么快?不是才登门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大夫人被她的表情逗得发笑,又补充道:“也就是早晚的事。昨天来的那两家你也都听说过了,一位是名门望族,一位是高门大户,这两位虽然都有些缺点,但总的来说,他们两位和你大姐姐也是相配的。” 七姑娘闻言不由得皱眉,挑刺道:“那位乔公子家世虽好,性情也不错,可他口吃的厉害,如何能与我大姐姐相配?那位白家郎中更是离谱,冒冒失失的上门前来,连中意的是哪位都说不上来,您怎么知道他是来求我大姐姐的?” 大夫人早知道她会疑惑这个,又解释道:“白小郎中虽然糊涂,但他家可是有一位不糊涂的靠山。你三哥哥不是去白家提点了两句嘛。他刚回来不久,就有书信从京城传来。有一位贵人替他出面,希望能代白家父母明日登门求亲。” “求的是大姐姐吗?”七姑娘不放心地追问。 大夫人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这不是废话‘这句。 七姑娘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没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又问了一句:”是哪位贵人这般有面子,竟然能凭一封书信就断定咱家一定会让他登门?” 大夫人也没避讳,顺手将一旁的书信外封拿出来给她看,说道:“京城新贵、白小阁老,就连皇城的金銮殿他都能进的,难不成咱们付家还能拦得住他?” 七姑娘这下更加好奇了,疑惑道:“白小阁老?这位不是正邪难辨,最是难相处的嘛?白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药世家,怎么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大夫人接着解释道:“原本我也是不知的。若不是白小阁老主动在信中提及,恐怕没多少人都知道这层关系。” 七姑娘被她吊足了胃口,眼巴巴的等着解释。 大夫人也没想故意吊着她,继续说道:“沈白的母亲是安阳白家的姑娘,白家的那位小郎中算起来应该叫沈白一声表兄弟。” “原来如此!”七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沈白一直要别人叫他‘白小阁老’,我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避白老大人的讳呢,原来还有母族的这一层关系。如此说来的话,沈白和她母亲一定感情很好。” “这就没法知道了。”大夫人接下这句话,又说道:“沈白生母早逝,自生母离世后,父亲也一直病歪歪的在床许多年。他自幼便是由沈老大人亲手教养的,与母家感情好坏与否外人都无从得知。” 大夫人刚说到这,七姑娘就突然断言道:“沈白一定很爱他的母亲,我相信!” 大夫人无心与她争执,顺势应下了这个话。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七姑娘又插话问道:“那大伯母您更中意哪一位?大姐姐有表态吗?”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呢。既然两家都有意向,公平起见,自然两家都该见上一面。乔公子登门时已经叫你大姐姐在屏风后瞧了一眼,待明日白家公子上门亲见后,再让你大姐姐认真瞧上两眼,才好从中做出抉择。” 付家母女又开始商议着白小阁老登门一事。此时的白家宅院里,懊悔不已的白小郎中已经恨不得给沈白跪下了。 原本应该安坐在京城闭门不出的沈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阳府内。他刚派人送完书信就转道驾车登进白家的宅门。白家老小都被他这突然间的出现吓得寒毛直立,待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白家夫妇才明白他这是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来替白家撑场面了。” 直到沈白的突然出现,白小郎中这才想起还有写信求助的这一前情,他心不在焉的陪着父母招待了沈白片刻,待其他人都散尽了,白小郎中这才冲到前面认真表诉着:“表兄!早些是我弄错了,我想求娶的另有其人,不是付家的大姑娘,而是他家的五姑娘!” 沈白被这话惊得险些呛住,他赶忙咽下口中的茶水,有些失态的破音道:“你说什么?不要求娶大姑娘?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这边拜帖都送出去了!” 第125章 沈小郎中将错就错、乔家公子急切登门 白小郎中闻言也开始害怕,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追回还来得及吗?” 沈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发冲地回道:“上午收到信立马就派人送了,按照家人的脚程来算,这会儿人家回信都写好了!” 白小郎中欲哭无泪,哀戚地问道:“从安阳到京城,哪怕是信鸽来回也要一日,这回怎的这般的快?你那帖子里有没有写登门的目的,若是没指明要求哪位姑娘就一切都还有的补救。” 沈白简直被自家这个傻的冒烟的表兄弟气得脑袋发青,他伸手扯了扯还黏在自己腿根上的这张狗皮膏药,见推不开,又冷声道:“回的快了,还成我的错啦?我恰好离安阳不远,接到你的信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至于那拜帖,就是在城内写了派人送过去的。” “那帖子里......\" 沈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是要登门求亲,姓甚名谁、来龙去脉自然得说的清清楚楚,难不成还像你那样糊里糊涂得就登门,再等人客客气气的将你撵出去?” 白小郎中自知理亏,蔫巴了半会儿又哀求道:“那怎么办啊?表哥你最厉害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小弟当牛做马,一定百倍奉还。” 沈白可想不出什么能帮他的办法,他年龄虽不大,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伸出两指推开了白小郎中的额头,最终说道:“你就将错就错吧!实在不行,明日你就表现差些,若是付家瞧不上你,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了解。” “可是五姑娘......\" 沈白依旧没让他讲话,又说道:“付五姑娘那边你就别想了。早在京城时霍侯府的那位世子就已经瞧上她了。那位霍斐然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和他竞争。” 白小郎中也曾听闻过霍斐然的大名。他虽有些惧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争取。 见他还不放手,沈白又故意插话道:”且不论霍斐然那边如何应对,光说明日去付家登门这件事,若是付大姑娘真的瞧上你了,你又当如何?“ 白小郎中果然被他岔开了思绪,后怕道:“不应该吧?我与她素未谋面,付大姑娘又怎会对我有意?” 沈白又蔫坏儿的笑道:“若单单看你,付家指定是瞧不起的。可谁让你又扯上了我,若他们顾及我的面子,硬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那么我……” 白小郎中那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沈白又火上浇油,戏谑道:“若真是如此,你就咬牙认了吧。我听说你是看上了付家姑娘的好相貌,那位付大姑娘也曾见过的,也是月宫仙子的模样。她配你绰绰有余,你就偷着乐吧!” 逗弄完傻兮兮的表弟,沈白又移步他处,向白家夫妇讨要药方去了。 被留在屋内的白小郎中懊悔不已,他瘫在矮塌上不愿动弹,僵了半晌又突然弹坐起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次日一早,懊悔了一夜的白小郎中不得不哭丧着脸随着沈白前往付家府宅。 沈白知他心中不愿,一路上也没管他,只是在进门前悄声低斥道:“愿不愿意的,都要走这么一遭,别哭丧着个脸,若是叫付家看出端倪来,日后你我都不要做人了。” 小郎中无法,只得强行摆出笑脸,一脸真诚地随着沈白进了付家大门。 让他们二人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登门的竟然还有一家。 白小郎中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沈白一眼。 早就得到消息了的沈白反倒一脸淡然,他不仅没有感到半点好奇,甚至还能一脸玩味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小郎中的心里也莫名的有了底。他终于能稳住心神,随着沈白的指令向付家夫妇见礼。 另外来的那家,正是之前来提过亲的乔家。 两家人不约而同的同一天登门,所求的,甚至是同一件事。 相较于白小郎中这边的浑水摸鱼不同,另一处的乔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急切,他原本应该在家中等信的,但一听说有竞争者出现就立马坐不住了,再次央求着又登上了付家的大门。 付家大房的两位对于他们的来意都心知肚明,他们虽然身份不同,但究其背景及家世来说,这两位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付大人打着场面话同他们来往了几圈,待到正午之前,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待过两日空闲下来了,付某一定给贵府下帖子。” 两拨人听话听音,知道他是要回去商量了。 两位公子适时地起身告辞,待出了正门后又互相谦让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后才又同时登上了归家的马车。 花厅内,送客归来的大房夫妇命人撤下了座位后的围挡。 一直安坐于屏风后的姊妹几人立马显露在人面前。她们几个姿态各异,或站或趴地围在大姑娘的身后面,似乎正在追问着什么。 被围在正中的大姑娘满脸通红,她不愿开口,却又有些招架不住,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声,又被古灵精怪的妹妹们抽丝剥茧地追问的更深。 见她这般为难,大夫人终于好心出口,解围道:“都在聊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围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闻声立马散开,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也慌忙站起身来,同姊妹几个一起立在原地向大夫人敬了个礼。 大夫人出声只是为了打断她们,受了这一礼后又微笑示意,吩咐道:“花厅要收拾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又脏又乱,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我换完了衣裳再去找你。” 大夫人的最后这句显然是对大姑娘说的。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她没忍住羞涩了一下,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又慌不择路的带着姊妹们一齐往后院里赶。 第127章 六姑娘苦心安慰,大姑娘意向已决 后院儿内,羞涩的大姑娘将几位妹妹们一股脑儿地赶出了门外。 跑的最欢的七姑娘一边回头一边叫嚷着,说着’大姐姐害羞了‘之类的话。 其他几个妹妹们见她真的生气,也立马利索起身,一个接着一个的溜着门边儿往外逃。大姑娘羞臊不已,举着驱蚊的拂尘跟在后面撵人。 腿脚利索的那几个早就一溜烟儿的逃远了,只剩下六姑娘一个人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瞧他这副悠闲模样,大姑娘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揶揄道:“逃跑还逃得慢吞吞的,除了你,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六姑娘原本就走得慢,听她这么揶揄,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大姑娘作势上前要打她,六姑娘也丝毫不动,反而在她走到面前时突然说了一句:“大姐姐,你在伤心,是吗?” 付迎麒被她这突然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她僵硬了片刻,又迅速回过神来,语气轻柔地苦笑道:“你看出来了啊,亏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六姑娘立马又摇摇头,道:“我没看出来,但是,我了解大姐姐的性情。你心里还记挂着严公子。” 付迎麒再度苦笑,说道:“人都走了好久了,记挂不记挂的,又有什么用。暂且忘却了吧,别叫长辈们担忧。” 六姑娘闻言心疼不已,又上前继续劝着:“大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若是不方便出面,我可以代你向父母传达的。” 大姑娘依旧摇头,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严知信已经弃我而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生前我不曾辜负于他,身后我也对他没有愧疚。且这样吧,别叫父母担忧。” 六姑娘还想要劝,大姑娘却强行打断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且走且看吧,这二位说不定也是良缘呢?” 六姑娘很快就被大姑娘转移了注意力,她顺着话头又追问道:“那这两位,大姐姐更倾向于哪个?” “这个嘛……”大姑娘故意拖长了话音,待六姑娘好奇地巴望过来时又轻巧的将她按了回去,轻笑道:“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个也不嫌害臊。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东西。” 六姑娘徒劳而返,没走多远,又在外面的连廊处与大夫人碰上了面。 大夫人瞧着她是从大姑娘房里出来的,连忙又拉着她问道:“你大姐姐在房中吗?” 六姑娘点点头,回应道:“在呢,这会儿正在书房。” 大夫人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就嘱咐着六姑娘赶快回去。 六姑娘乖巧地应下,在抬脚前又冲大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大姐姐已经很难过了,请您不要逼她好吗?” 大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母女二人在原地分别。 在通往大姑娘书房的这一小段路程上,大夫人在心中不断回味着方才与付大人讨论的话。 就在方才,大夫人与付大人快速地谈了谈这两位人选的事情。 大夫人倾向于选白家的这位。她认为白家家世清明,又德高望重,既专岐黄之术,内里的定然也是良善之辈。大姑娘非是自家亲出,在身份上已经差了一层,再加上她又有些敏感多思,像这种人口简单的家庭才更适合于她。然而付大人却否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付大人说:“白家虽简单和善,但 他家太过平和了,反倒不能如大姑娘的意。大姑娘虽然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个刚强的。她的志气不输男子,若是由她来选,她肯定更愿意在高处拼搏。” 大夫人闻言也思量不出,索性就听了付大人的意思,打算来大姑娘处问一问她的想法。 付大姑娘早就猜到会有人来到访。她命人远远退下,又亲手煮了一炉新茶,伴着新茶的暗香,在原地坐着等待。 大夫人刚进门就瞧见了她的这副状态。心知肚明下也顺势将侍女们都撵到门外候着,自己则搭着大姑娘的手在窗前落了座。 大夫人的目标明确,大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母女二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皇亲外戚的那位乔公子。 虽已决定,但作为一个见过后宅风浪的母亲,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两遍:“乔家家大业大,里里外外的宗亲不知有多少。乔公子虽不是长子,但平日里要应对的也很多。你若是嫁过去,日后少不得要受累的。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大姑娘意向已决,肯定道:“母亲,我想要居于高处,自然不会畏惧严寒。”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大夫人也别无他法,顺着话题又聊了几句后又回头去找付大人商议这事了。 白府内,得到婉拒书信的白小郎中喜得恨不得要跳起来。 他太高兴了,高兴于自己终于不用再去逢场作戏,不用害怕会被人乱点鸳鸯谱了。 他在屋里兴奋的四处乱窜,窜到沈白面前时,又被他一句话浇灭了喜悦。 沈白大概见不得他这般高兴,泼冷水道:“付家大姑娘是拒绝你了,可五姑娘你也是求娶不到的,你兴奋个什么劲?” 沈白的这一句话直接将白小郎中定在了原地。 白小郎中立马变脸,又哀求道:“表兄,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沈白完全不吃这一套,坏笑道:“霍斐然可是我的盟友,他对我有大用,这一会回我选择帮他” 白小郎中丧气不已,要哭不哭的又想去抱沈白的大腿。他刚要去动作,就见沈白突然神色肃然,然后打了个手势向侍卫吩咐道:“送表公子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进门。” 第128章 乔家公子不拘小节,付大姑娘生母上门 付大姑娘要定亲的消息前脚刚漏出,后脚,安阳城里的大家富户们都闻着味儿的争先恐后上门祝贺。 大夫人拦着这头又挡不住那头,和付大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打开大门通通接纳。 安阳府内虽然裙带遍布,但在探听消息上,还是要比京城迟来不少。 付大姑娘并非嫡出的这一消息至今只有京城里的少数几人知晓,这种隐秘的消息,安阳府内自然无从得知。 大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拉着付大人到老太太跟前一同商议着如何要不要告知乔家这一层,老太太和付大人倒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 老太太说:“结亲亦是结缘,自然不该隐瞒。若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就开始迟疑推拒,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付大人也应和道:“乔家既然主动登门,求的,就是我付家长女的身份。迎麒虽不是你我亲出,但总归是我付家旁支的女儿。更何况她已入了我家的族谱,又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在我看来,她和我家亲出的女儿没什么两样的。” 话虽如此,但是大夫人心中还是有所顾忌,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午,大夫人就递了拜帖登入了安乐王府的大门。 世子夫人乃是乔家公子请来的说和人,关于大姑娘的身世,自然也不该瞒着她。 大夫人用最简单的言语描述了一番大姑娘的身世,说完这遭又补上一句,“如若介怀,过两日便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否了这门婚事,至于乔公子和贵府的损失,我付家自当双倍补偿。” 厚着脸皮说完了这通,大夫人的心情已经从忐忑不安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世子夫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解释道:“付大姑娘的身世我们早就有所耳闻,乔家既托我上门提亲,所图的,自然是大姑娘这个人而已。说句老实话您莫要恼,也正是知道您家大姑娘在身世上差了一层,否则的话,哪怕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登入贵府的大门。毕竟我们乔家虽富贵,但一屋子里都是闲人,再加上晚窗又是天生口疾,以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能来求娶付大姑娘这般人品的姑娘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他爱重还来不及呢,哪儿还能挑拣呢?” 听见这话,大夫人终于放下了心。 大夫人早上悬着一颗忧心匆匆的出了门,到了正午,又带着一张笑脸喜气盈盈的返回家门。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大夫人一句都在感叹着:“真是天赐良缘!福之所至!”她带着好消息进了门,正走的欢快呢,下一秒,就与前来传信的荷风在游廊上碰了面。 荷风先是朝大夫人行了礼,又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身后的仆从们。 大夫人瞬时心领神会,瞬时叫一旁的竹露带着人下去收拾一番,等到身边的人都撤空了以后,又立马招呼着荷风上前说话。 荷风本就是前来求援的,见大夫人发了问,荷风也没有停顿,语速飞快又口齿清晰地描述了一番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后,到结尾又补充了一句,“表姑娘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提前差人将大姑娘支出去了。可下头的丫鬟们经不住事,三言两语间便露了马脚。大姑娘一下子觉得不对,又冲破阻拦返回院儿内,恰好听到了表姑娘那句‘我是大姑娘的生母,求老太太您大发慈悲,叫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吧!’” 大夫人心中一惊,耳中也突然嗡鸣了起来。她咬着唇角没有发话,手中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像是她此时的心绪。 大夫人在原地无声地理了一番思绪,待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先将表姑娘请到老太太院儿中的西厢房歇息,大姑娘安置在老太太屋里,再将其他几位姑娘都请过来与她作伴。另外马上请个大夫过来在一旁候着,。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一切的一切,等我过去再安排。” 荷风得了命令立马找人分头去办。待大夫人带竹露赶到老太太院儿里时,其他的几个姑娘们正围在床前小心地安慰着大姑娘。 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她一直低垂着头,牙关紧闭着,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始终不开口。 大夫人见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咳一声提醒众人看向自己。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夫人又嘱咐荷风和竹露守好房门,然后拨开人群走到床前,握着大姑娘的手坐了下来。 大姑娘终于肯抬头,仰着一张苍白脆弱的俏脸,正无声的等待着大夫人的答案。 第129章 表姑娘擅自登门吵闹,大姑娘恳求与之相见 大夫人心知瞒不过,索性就干脆当着大伙儿的面和盘托出。 “方才在外头叫喊的那位,确实是你的生母。” 大姑娘闻言险些撅了过去 ,好在她身后还有人支撑着,才没叫她这般倒下。 底下的几位姑娘纷纷转头对视,试图从彼此那里询问着对方是否知道内情,可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 待大姑娘稍稍平复了一些,大夫人又继续讲述着:“不过,如今的她已经和你没关系了。早在你还在襁褓中时她就讲你过继给了我们,从律法上来算,你就是我付家的女儿。” 大姑娘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待她平复过来,又颤着声音问了一句:“是不要我了吗?” 大夫人见她要落泪,连忙将帕子抽出按在她的眼角,又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安抚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有苦衷的……” 屋内的几人安安静静的围坐在床前听着大夫人的讲述,待她讲完了缘由,大伙儿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 原来,大姑娘的生母乃是付大人远房的一位表妹。这位表姑娘在付家发迹前就许了人,可偏偏的运气不好,刚过门没多久就没了丈夫。 表姑娘的夫家不算宽和,待她生下腹中女儿后就撺掇着要送人。表姑娘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个女儿,便转头央求着付家收养了她。恰好那时的大夫人正为子嗣所烦忧。老太太便出面说和着“咱们农家有一种说法,叫做‘抱子得子’,说是抱养一个小孩儿能给家里带来子嗣运。这孩子和咱家沾着亲呢,生来便和咱家有缘分。” 那时的大夫人只犹豫了一日便同意了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与表姑娘签订了过继文书,言明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便是付家的女儿,若非允许,表姑娘不可私下与之相认。 表姑娘在将大姑娘送到付家后不久就远远的另嫁他人。而付家的两位夫人们也在抱养了大姑娘以后接连开怀,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就有了下面的这一串弟弟妹妹。 大姑娘的到来给付家带来了好运,付家两方对其极其疼爱、视如己出。然而大夫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付家发迹以后,大姑娘的生母曾私下里不止一次的来寻过大姑娘。只是前几次都被老太太的人拦下了,这才没有冒出什么大动静。老太太对于表姑娘出尔反尔行径大为厌烦,觉得其人贪心不足,是个不知足的蠢人。思虑之下,老太太又会担忧大姑娘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般蠢坏的模样。老太太忧心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偏执之下,就难免的在言语中迁怒到了大姑娘身上。 大姑娘是何其的玲珑心肠,她时常能察觉到老太太对她有些不满,其根源就来源于此。 之前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探明大姑娘的心思。 大夫人硬着头皮将大姑娘的身世抖落在她面前,叙述完这一通,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这般平白的送她与别人相认,若说是甘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偏偏来的是大姑娘的生母。若是她渴望血缘,执意要与生母相认,大夫人也只能咬着牙安排好一切。 大姑娘听完大夫人的讲述后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人虽然不言语,但眼角的泪水却一串接着一串的从未停过。 底下的几位妹妹们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要安慰,没等她们动手,大姑娘就已经拨开众人站了起来,又走到大夫人正对着的位置突然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大夫人被她这实诚的响头磕的心头发颤。她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掩饰住异样,挤出一张笑脸问道:“不年不节地,做什么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也不怕折了你母亲的寿。” 大夫人虽然语态亲昵,但心底里却还在忍不住害怕。她害怕大姑娘要去与生母相见,也害怕这十几年的养育抵不过生母呃呃呃那丝血缘。她既担忧又释怀,如此的反复之下,简直快要将自己逼得失态。 大姑娘郑重的行完大礼,终于仰头出声道:“求母亲允许,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大姑娘口中的‘她’无疑就是她的生母了。 离得最近的四姑娘抢先阻拦,“大姐姐!不可,你这样,会让……” “芙儿退下!” 大夫人强硬地打断了四姑娘未说完的话。待四姑娘退下后又起身将大姑娘扶了起来,回应道:“我答应你。” 第1章 付侍郎升任京官,老太太忧心金钗难嫁 “夫人!夫人!渡口处二老爷让人传话来说,如今船已靠岸,要不了半个时辰,老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家了。” 一名身着天青外袍,腰系秋香汗巾的仆妇扯着嗓子边走边喊,像只报喜的胖鸟一般灵巧的扎进后院,将同样喜色的贵夫人迎了出来。 新晋的礼部侍郎夫人常氏笑盈盈的迈着端庄的步子慢慢的朝前面走,倒叫一旁搀着她的武氏,也就是付家的二夫人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将‘端庄优雅’的大嫂推着走。 付家人口简单,除了最上头还健在的老太太外,中间这辈儿的只有两个儿子。付大郎生来便好读书,弱冠之年便中了进士,而后又在江南繁盛之地做了十年好官,人到中年终于扶摇直上,升入了京城。付二郎与付大郎一母同胞,聪明才智自然不亚其兄,只是这人太过聪明,反而在求学问道一路上无益处,学到一半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一门心思的钻研到了商贾之事中。 大郎夫妇在江南十来年没挪过窝,付二郎夫妇倒是走南闯北,早在付大郎升迁之前就将生意做到了京城。 眼瞧着就要走到前院,付二夫人急的满头是汗,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催促道:“此番大哥升入京城,我和二郎也恰好不在,只留着松哥儿、鹤哥儿护送着老太太以及几位姑娘们上京,虽说一路上有梁将军府上代为照看,但我这心里呀着实不安,是以心急了一些,恨不得冲到渡口去接他们,想要早些看见才能安心。” 二夫人的话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思,于是她轻轻拍了拍二夫人挽在她胳壁上的手背,将这段时间里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说给了二夫人听:“妹子莫急,出不了事情的。松哥儿如今已经十六了,也是能担事的年纪。鹤哥儿素来机敏,又有这么多家丁侍卫跟随护送,更何况有梁将军府上的小梁将军一路照看,路上肯定平安无事。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乘的都是官船,沿途上又提前打点过,哪个不长眼睛的水贼盗匪敢招惹他们?如今二叔已经在渡口接到了船,人也已经快到家门口,弟妹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大嫂说的是。”二夫人迎合着,只是脸上依旧笑的勉强。 这时大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度小声说道:“这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忧心的。别看我跟你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心里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飞到渡口去接。只是这京城不比江南自由,后宅妇人的举动也关系到前头爷们儿的脸面,所以就只能委屈弟妹与我多忍耐一会儿,先在家里将接风洗尘的茶点饮食张罗出来,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妯娌二人闲话一路,却也赶在老太太们到家前张罗好一切在前厅候着了。 两位少爷扶着老太太见过礼后,梳洗后的几位小姐们也按照长幼顺序先后进门来请安了。 花厅内,听到声音的大夫人连忙从老太太身边挪开,十分规矩的坐在左边下首处,一脸焦急的望向花厅的门口。 花厅中间,一身雪青衣衫的付迎麒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站在了偏左的位置。大姑娘付迎麒生的秀美,一副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是一副江南仕女模样。她的眉眼微微低垂,似乎带着点点愁绪。 紧接着,一身嫩黄长裙的付迎芙便顶着一头的珠翠昂首挺胸的近前见礼,站在了迎麒的右手边。付迎萱生的极白,肤白赛雪,唇红如脂,尽管她衣衫繁复,头上的首饰更是多的惊人,但那张过分美貌的脸蛋硬是将这些喧宾夺主的配饰压了下去,浑身上下的不和谐处反而成了别致的美。 付迎萱行四,是付大郎家次女。 付家共有五位姑娘,两位少爷。大姑娘付迎麒,四姑娘付迎芙,六姑娘付迎萱,皆由大房所出。五姑娘付迎鹿和七姑娘付迎禧则由二房所出。两位少爷都是独苗,大少爷付如松,二少爷付如鹤,取松鹤延年之意。几位姑娘由老太太亲自赐名,除了大姑娘付如麒之外,剩下的四位刚好能凑成福禄寿喜这几个字。 五姑娘付迎鹿同样选了一身浅色衣衫,许是因为不如四姑娘肤白,故而避开了鹅黄这种过分亮眼的明色,反而选了一身似橘似粉的扶光色,再搭配上圆润的珍珠,更衬的她珠圆玉润,满面富贵。 六姑娘付迎萱骨骼偏细,一双杏眼多情似水,又穿着一身粉衣,娇娇怯怯的,一眼望去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还没等到见礼完,急性子的付迎禧早就忍不住快步赶了上来,抢在前头行完了礼。 付迎禧性格豪爽,自幼又是当成男孩儿养大的,因此穿的也是一身青色男装,大大咧咧的做了个揖。 老太太对她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可奈何,捂着心口暗暗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六姑娘付迎萱眼瞧没人盯着自己,一身的懒骨头又不知不觉长了出来,十分敷衍的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行完了礼。 调整好情绪的老太太重新将目光望向下面排成一排的五个姑娘们,既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这几位姑娘如花似玉,个顶个的好相貌。忧的是,她们虽然貌美,可偏偏又各有各的缺点和毛病,导致她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也没说成。 “希望京城的风水能保佑她们姻缘顺利,早日许个好人家。”老太太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用过午饭,稍作片刻后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几位姑娘们一路奔波,路上又是晕车又是晕船,还有一路水土不服的,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大夫人就近将他们先安置在了老夫人院里的厢房中,等到缓过劲儿了再仔细安排。 歇过晌后,两位当家的夫人们围在老太太面前聊天解乏。 大致聊了一通路上的波折后,老太太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快叫几位小姐们起来吧,睡久了会头疼。” 陶嬷嬷当即领命就要传话过去,大夫人又连忙起身拦住了。 大夫人说:“几位姑娘早就起了,怕惊扰到母亲您休息,所以叫他们先去挑院子了。一来可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也能醒神解困。等晚饭前再叫她们过来给您请安。” “这家里的院子不是早就打理好了吗?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安排她们住进去就行了,还挑什么挑?你们呀,就是一直太惯着他们几个了!”听见大夫人安排的老太太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嘴,语气里却没有真的要怪罪的意思。 “母亲教训的是。”大夫人赔笑了一句,解释道:“迎麒还好说,下面的老四老五和老六老七这几个丫头,都是见不得离不得的冤家。若不让她们先争一番就安置好院子,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是非的。索性今天就一次性叫他们选定好,也省的日后麻烦。” 第2章 婆媳闲话,定下先赴公主宴会 大夫人亲手奉上解暑的凉茶,回答道“松哥儿随着他父亲去书房了,本来想必是要商量去梁将军府上酬谢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这一路多亏了梁府的照应,是该好好谢谢人家。”然后转头朝着二媳妇儿问道:“你家鹤哥儿呢?” 二夫人有些羞赧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家鹤哥儿儿本来也该去的,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生怕大伯会考校他的功课,打着帮姐姐妹妹们敲打新来的下人和安置物件儿的由头躲到后面去了。” 付家第三代只有付如松和付如鹤两个儿子,付如鹤又是个讨巧机灵的性子,平日里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于是老太太闻言也只是笑着点评付如鹤是个没笼头的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又聊了一番闲话后,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也落了下来,有些担忧的感叹着:“松哥儿儿和鹤哥儿儿自有他们老子操心,我所忧心的,还是咱们家这几个姑娘们的亲事。也许是江南的风水不好,叫咱们几个姑娘都说不成亲事。改日咱娘儿几个也去庙里面拜拜,希望这京城里的好神仙们,能保佑咱家的几个姑娘们顺顺利利的说上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这话音刚落,外面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直叫她心里打了个突突。 夏日里的雨说来就来,没过多久,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气一下子就变成了倾盆的大雨,直直的朝着地上的人迎面浇来。 等到两位夫人都离开之后,老夫人身后的陶嬷嬷也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走到内间没有第三个人后有些担忧的问道:“路上小梁将军和大姑娘那件事真的不与大夫人说吗?” 老夫人摇摇头,道:“梁家既然没这意思,咱家也不提了。更何况这事儿也没有闲杂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 是日夜里,操劳了一天的大郎夫妇耐不住困意早早睡下,厢房里的二夫人却始终睡不着,推了一把睡意昏沉的自家夫君,感叹道:“大哥这番升官还真是凶险,差点就把命都搭进去了。你说咱俩那时为什么非要跑北边去收药材,一下子去那么远也赶不回来,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梁家捎带上京。” 说罢尤不解气,有些迁怒的锤了一把一旁躺着的二郎。 付二郎被他一拳锤醒,第一反应就是包住自家娘子的拳头揉搓,讨好道:“夫人消气,都是为夫的错,该打该打!”说完作势给了自己两下,然后又故作可怜道:“咱家孩子们都大了,婚嫁之事近在眼前,我也是想要多给孩子们挣点钱才跑那么远。咱们十月份就走了,谁能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被急召进京扣留了一个冬天,甚至升了官都不敢离开京城,这也是世事难料。好在大哥升迁的公文已经正式下来,几个孩子陪着老夫人也都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夫人就别想这么多。”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终于熄灯睡下,热闹了一天侍郎府此时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中。 两个月后,刚进行完夫人外交的大夫人带着两份洒金的帖子急匆匆的跑的老夫人的大椿院里去讨主意。 “这个月京城里有两场宴会,一场是甄太妃办的,一场是荣安公主办的,可巧和两家都挤在同一天,您说咱们去哪家好?” 尽管大夫人问的真切,但素来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太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老妇人能定的了松风书院山长独女都作不了的决断。于是建议道:“老二家的走南闯北,外头消息也灵通一些,不如问一问她,然后再做决断。” 京城里讲究东富西贵,是以付二郎夫妻并未在东城居住,只留几位少爷小姐们在老太太身边读书尽孝。 好在两家隔的路程不远,不多时,得到消息的二夫人就带着几车新鲜的玩意儿驶进了老太太的大椿院。 “我与二郎在京中时日不短,对于这两家的宴会也有所耳闻。甄太妃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很得先皇与当今的敬重。早年间又因为救驾伤了身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以格外怜爱京中的将门遗孤。每逢春夏时节,她都会筹办一些游园、花会之事,目的就是为这些后辈撮合姻缘。至于这荣安公主,则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生来得宠,为人骄纵却也算有分寸,平素里喜爱登高拔尖,被身边的贵妇人们撺掇两句就忍不住像甄太妃一样也办了一些宴会,试图将她给比下去。简单点来说,这两处的宴会都是给京城里的少爷小姐们彼此相看的,倒没什么其他层面的牵扯,都是可以放心去的。只是甄太妃那边都是武将子女,荣安公主那边都是勋贵子弟,具体去哪儿,要看母亲您更倾向于哪边。”二夫人尽可能简洁的将信息交代了出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夫人,然后才又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将茶盏放了下来,“甭管文官还是武将,无论配哪一家,都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了,去哪儿都好,去哪儿都好!淑景,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大夫人下意识的坐直了几分,然后才微微颔首,答道:“咱家是文臣,与武将家里素来没有交集,贸然去了甄太妃那里,恐怕这几个小的连个说得上话的玩伴都没有,岂不可怜。” 老夫人心下了然。顺势拍板道:“那就去赴荣安公主的宴吧。” 刚说完,又转念一想,担忧道:“这去一家儿不去另外一家儿的,会不会开罪了甄太妃?” 二夫人插话道:“不会的,母亲尽管放心。甄太妃为人豁朗,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怪罪。更何况咱们家先接到的是荣安公主的帖子,不先去她那边也说的过去。更何况甄太妃的宴会月月都开,下个月再去那边也来得及。” “如此就好。”操了半天心的老太太终于有些乏了,最后就交代了一句“赴宴之事你们妯娌二人慢慢商量”后就扶着陶嬷嬷的手回卧房休息去了。 三日后,穿戴一新的五位姑娘们前后乘了两辆马车前往郊外的争春园赴宴。 付二叔富甲一方,自然是拿的出宽敞舒适的大车。只是为了顾忌付大伯的名声,所以才配了一般的青毡小车。青毡小车虽然看着不大,装五六个姑娘夫人们倒也挤得下,只是可惜六姑娘付迎萱与七姑娘付迎禧向来不对盘,一见面就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扰的其他人也不得安宁。于是大夫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大姑娘付迎麒与六姑娘付迎萱安排与自己坐一辆车,其他几位姑娘则坐在身后的那辆马车。 刚一下车,五姑娘付迎鹿就眼泪汪汪的冲了过来,扯着大夫人的袖子要哭不哭。 大夫人连忙将五姑娘付迎鹿拉上马车,掏出帕子小心的擦拭了一番后,又取出随身的胭脂仔细的给她补妆。 “这是怎么了?你四姐姐又欺负你了?”大夫人惯例的问了一句。 “嗯。”五姑娘付迎鹿扁了扁嘴又要哭出来,被大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抽抽噎噎的说着:“我早上戴了一朵花儿,四姐姐说我长的难看,倒把花儿给衬的丑了。说我顶着着花儿就像瓷白盘子上顶了个帽儿,难看的很。然后就将我的花儿给扔了。”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长叹,心中感慨道:“怪我!都怪我!只顾着分开小六小七两个冤家,倒把老四这个惹祸精给忘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五姑娘付迎鹿,大夫人又不放心的将四姑娘身边的珊瑚叫了过来,叮嘱她要一眼不错的看好四姑娘,千万不能再让她因为这张嘴得罪人。 嘱咐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有新近结识的夫人上前寒暄,将大夫人拉到了夫人们的聚会点。 大夫人还有些担心自家孩子,旁边的夫人又阻拦道:“公主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姑娘少爷们都有专门的侍从拿着手牌亲自带到院子里,我家女儿都来了好几次了,从没出过岔子,侍郎夫人您就放心吧。” 第3章 争春园里,姑娘们出了洋相 荣安公主的争春园占地颇大,院子里面最大的两块儿一边栽成了花园,另一块儿则做了跑马场。两块儿地方被一条人工穿凿的小河从中隔开,正好方便了这群适龄的少爷小姐们隔岸相看。 小河的上游处建了一座水榭,以荣安公主为首的这群贵妇人们正在水榭上饮茶闲话,顺便谈论着两边的新面孔。今天来赴宴的夫人人数颇多,除却二品以上的公侯夫人们,其他人都被安排在远处的其他地方。 “今儿个花园里倒来了几个新面孔,小模样都长得不错,是谁家的姑娘啊?”坐在上首的荣安公主首先发起了话题。 她身旁的平江候夫人顺着荣安公主的指引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荣安公主指的是谁。 花园里,一身青玉长裙的付迎麒正拿着一叠诗句低头认真品读着。 不远处的花丛里,依旧穿着一身亮眼鹅黄的付迎芙正揽着一捧各种颜色的花朵比划着往头上戴。 花丛的边缘砌了几座素来无人问津的石桌石凳,一身石榴红的付迎鹿正避开众人鬼鬼祟祟的抱着小包袱往石桌处奔去。 石桌的下游立着一座凉亭,衔在河边的凉亭上不停地有微风袭来,徐徐的凉风将趴在围栏上小憩的付迎萱的衣袖吹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正在翻飞的粉色蝴蝶。 凉亭外的付迎禧朝着这只’大蝴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一心一意的捡着石子打水漂。 “除了最小的那个穿琉璃色衣裙的姑娘稍黑了些,其他几个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不知是哪家夫人这般有福气,竟叫这天上的仙女齐生生都落在她家。”平江侯夫人转过头看向荣安公主,笑吟吟的应和着。 虽然她们几个的衣着不同,但面相都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其他几位夫人们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夸赞着付家这几位姑娘们的美貌。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处的礼部尚书夫人突然出声道:“这几位像是付侍郎家的小姐们。” 尚书夫人的话被淹没在其他夫人们的奉承声里,只有留了心思的平江侯夫人听到了。 水榭上正说的热闹,水榭下的花园里也闹了一通热闹。 原本正在与同伴品鉴诗句的大姑娘付迎麒眼角处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拢月纱的小姐正朝着二姑娘付迎芙的方向走去,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突。 “你怎么了?迎麒。” 一旁的同伴见这位颇有才情的新朋友突然神色不好连忙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付迎麒连忙应答了几句,又将心思转了回去。 花园里,终于选定了一株金黄棣棠的付迎芙正仔细的避开头上的珠翠往头发里插着。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 “哪里来的村姑,竟连珍珠和鱼目都不识的,这满园富贵的花儿里面竟偏偏选了这种不值钱的野草。不过想想倒也难怪,毕竟这里随随便便一朵牡丹都有价值百金,像你这般轻贱的人物哪里敢碰呢?”夏蕙兰这般说着,伸手将旁边的姚黄扯了一朵丢给付迎芙,施舍般命令道:“快将头上那入不得眼的野花丢掉,这朵就当本小姐赏你的。” 莫名其妙被嘲讽了一顿的付迎芙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还准备继续嘲讽的夏蕙兰就被她这张过分精致的脸蛋惊了一下,原本普普通通的棣棠插在她的头上竟显得意料之外的高贵和美丽。 向来暴躁的付迎芙可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觉悟,当即回怼到:“我这身骨头轻贱不轻贱暂未可知,倒是你这种随意轻贱花儿的人也高贵不到哪儿去。”然后犹不解气,又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夏蕙兰的穿着,继续评价道:“碧绿的翡翠配桃红的裙,这位小姐真有品味,虽然是下品的拢月纱,穿着你身上也糟蹋了。” 被讽刺了一通的夏蕙兰只注意到了“下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粉色衣衫,仍不服气的冷哼道:“这可是江南最新的料子,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也很正常,倒也不用从别处听了几个新词就来张口胡说抬高自己。” 向来高傲的付迎芙此时也气笑了,懒得跟她再掰扯,只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水榭里的六姑娘付迎萱的衣服说道:“江南布行今年的新纱只有粉、青、紫、翠四种颜色,颜色越浅,品级越高。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六妹妹那边看看,届时你就知道你身上的这一套究竟是哪一等。” 夏蕙兰是平江候夫人的外侄女,若不是走了平江侯夫人的门路,她这种从三品官家的小姐哪里能在京城其他闺秀前头穿上拢月纱这种奇货可居的料子。原本依靠着这身时兴的衣衫在宴会上饱受夸赞与艳羡的夏蕙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证据,只好气冲冲的招呼侍女先行离开。 从付迎芙处离开的夏蕙兰抄了个近路往六姑娘付迎萱那边走,尽管想着不能中计,但实在按不下心中的疑惑,借着路过的由头派婢女‘无意间’去看了一眼付迎萱的衣衫。 不看还好,一看就愤怒不已。 付迎萱的衣衫粉如烟霞,既轻且柔,衬得她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和她的料子一比,夏蕙兰身上的衣衫就像沾了露珠的桃瓣一样,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没那么轻盈。 想到自己珍视如宝且自鸣得意的衣裙就这般轻易落了下乘,恼羞成怒的夏蕙兰忍不住生成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凉亭外,一个翠绿衣衫的婢女正急匆匆的捧着一壶凉茶小步快跑着。这婢女似乎非常着急,一边跑还一边四处搜寻查看着。等到她的目光落到凉亭内时,汗涔涔的小脸突然一喜,十分开心的叫着:“姑娘,凉茶取来了!”然后似乎是太过欣喜顾不得看路,踏上石阶处的脚一下踩空,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前面栽去。就在他摔倒的同时,原本捧在手中的茶壶也被甩飞了出去,眼瞅着就要砸到正在栏杆处休息的六姑娘付迎萱。 正在不远处吃东西的五姑娘付迎鹿正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急的她连忙呼喊,甚至顾不得吐出口中还未嚼碎的糕点。 听见呼喊声的七姑娘付迎禧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大跨步的朝着六姑娘付迎萱的方向奔去。只可惜她许久未着女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撩起裙摆。于是这位素来英武的七姑娘付迎僖就被自己那琉璃色的裙摆绊了个跟头,一头扎进了上坡处的草地里,失去了帮助五姑娘的良机。 好在六姑娘付迎萱身旁的丫鬟玉树果敢机敏,就在茶壶刚刚飞起时就连忙冲上前来展臂背立,用自身的脊背硬生生截住了这满壶的凉茶。 茶壶被玉树在半空拦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流出一片褐色的茶水。 被一连串变故惊醒的六姑娘付迎萱惊恐未定,倚在身后的围栏上微微的喘气。等她终于缓过神后,还来不及关心一下玉树的伤势,就看见前面石凳处的五姑娘付迎鹿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正手忙脚乱的捶着胸口。 “小妹,快去帮五姐姐!” 好不容易从草丛中爬起的七姑娘付迎禧一抬头就听见了六姑娘付迎萱的呼唤,于是她也顾不得思索别的,连忙撩起裙摆就往石凳处奔去。一把拨开正围着五姑娘付迎鹿旁边捶胸送水的丫鬟们,七姑娘将付迎鹿从石凳上托了起来,勒住她的腹部使劲往上提起按压,她用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快速重复动作,直到付迎鹿嗓子里塞住的糕团终于被挤飞出去后才停了手。 付迎鹿这边闹得动静极大,将周围所有的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姑娘们再加上她们身旁正在不停安抚讲解的丫鬟们,将这周围闹得跟马蜂窝一样,吵吵嚷嚷的,惊动了远处水榭上围观的贵妇人们。 有了这么大一出闹剧,花会自然是没法继续参加了。 远处,从公主府下人处听到消息的常大夫人一脸羞愧的领着自家这几个出了洋相的姑娘们连忙告辞,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付家。 第4章 大夫人哭诉出了洋相,老夫人下令荒园受罚 回到付家,羞愧难当的大夫人就蒙头倒在榻上,对外宣称染了急症,轻易岀不了门。 大椿院里,好不容易理清了来龙去脉的武二夫人将事情仔细的讲给了老夫人听,惹得老夫人也忍不住直叹气。 “头一次赴宴就惹这么大一通乱子,这以后京城里的好人家该怎么看咱家的姑娘们?” 一旁的二夫人也十分羞愧,自责道:“都怪儿媳没教好鹿儿,若不是她贪嘴,也不会闹出今日这场乱子。” 老太太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说道:“鹿儿也是好心,若不是她出声提醒,那连壶的茶水可就要砸到萱儿身上了。这出门做客的,萱儿又是个姑娘家,若是被碎瓷划伤了脸蛋,或者被茶水打湿了衣裙,后果可不堪设想......” 正院儿里,刚刚下值的付侍郎听到夫人病倒的消息后连忙飞奔而来,甚至都顾不得去给老太太那头儿请安。 卧房内,哭了好几通的大夫人眼皮红肿,正指示着一旁的兰姑姑拿冰帕子敷眼。 “老爷,您......” 付侍郎打断了兰姑姑行礼的动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亲手给自家娘子敷在眼上。 察觉到换人的大夫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自责今天的事情。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付侍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路,宽慰道:“夫人莫急,今日之事本就是意料之外,怪不得你。” 付侍郎劝了又劝,哄了又哄,大夫人终于止住眼泪,转头感叹道:“若说今日之事,我最生气的,便是芙儿。今日我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芙儿差点就跟旁边看热闹的小姐们吵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虽然咱们瞒着不说,可迎麒是咱家养女之事早晚会漏出去,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这归根结底的,咱们芙儿才是我付家的嫡长女。这各家各户的嫡长女,向来都是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可不管我怎么教,芙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而且她打小掐尖要强,仗着样貌四处得罪人。在江南时,别人看在我们夫妻的面上还能担待一二,可如今在京城,咱们得面子又算得了什么?若还任由芙儿这般,届时将京城的好人家得罪遍了,到时候可就只能远嫁外地了,这可叫我怎么舍得?” 付侍郎闻言也忍不住开始叹气,卧房里顿时愁云惨淡,吓得兰姑姑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付二郎的卧房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忙碌了一天的付二郎一进门就见自家夫人背对着门口直直的坐在凳子上,连灯也没点。 “这是怎么了?”付二郎凑上去蹲下,蹲下去之前用手势指挥着下人赶快把灯点上。 烛光亮起的同时,付二夫人那满脸的幽怨就明晃晃的搁在了付二郎的眼前。 没等他继续发问,二夫人就抱怨道:“今日赴宴之事一也听说了吧。明明是大哥家芙儿挑头惹的乱子,连累到我们鹿儿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手心。” 付二郎站起身来将夫人拢如怀里,安慰道:“这大家族的姊妹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每个人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犯了错事当然要一起挨罚。若是事事追根究底,罚了这个又饶了那个,日后在外大家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姊妹间的情谊?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大嫂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他们家没犯错的老大和小六不也挨罚了吗?你与大嫂相处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人你还不明白吗?今日为了规矩,几位姑娘都受了罚,最多不过明日,这几位白挨打的姑娘们肯定都有礼物补偿。有赏有罚,最是公平。” 平江侯府,角门处,一名红褐色衣衫的胖仆妇正举着手上新得的金镯子四处显摆着。 负责看门的妇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试图将面前聒噪的声音忽视掉。 就在她们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适时前来的芳姑姑将仆妇召了过去,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人。 “呸!什么东西!” 看门的妇人异口同声的啐了一口。 “夫人,人带来了。” 芳姑姑在门口禀报了一声后才将胖仆妇引了进去。 胖仆妇弓着腰低头走了进去,学着芳姑姑的样子笨拙的行了个礼,全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是在付家哪里当差的?” 平江侯夫人斜靠在矮榻上,不停地吹着手中的茶水。 “回夫人,小人在付家老太太的厨房当差,负责小厨房的白案。”胖仆妇恭敬的回答。 “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想必对付家的事情清楚的很。那就说说付家几位姑娘的事吧。” “是,夫人。” 胖仆妇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自信,开始唾沫横飞起来。 平江侯夫人看了芳姑姑一眼,芳姑姑适时的打断了胖仆妇的话,赏了她一堆金银珠宝让她下去了。 等到胖仆妇走远后,门外的丫鬟们连忙蜂拥而入,开窗的开窗,燃香的燃香的,试图将胖仆妇带来的污秽之气驱散出去。 忙活完这通,芳姑姑这才凑上前来,询问着侯夫人的意见。 侯夫人将茶水原封不断地放了回去,点评道:“这付家的五位姑娘,若论品行,最好的,当属大姑娘付迎麒。只是这大姑娘有些苦相,不大爱笑,我实在是不喜欢。四姑娘付迎芙相貌虽好但性子要强,不像是个能听话的。五姑娘付迎鹿倒是生的有福气,性格也单纯。只可惜生父是个商人,纵然嫁妆丰厚,但委实拿不出手。六姑娘付迎萱就不必说了,一副娇娇弱弱,身子骨不好的模样。七姑娘付迎禧就更不要提了,黑的跟个夜叉似得,给我的风儿提鞋都不配。” 侯夫人将付家的几位姑娘从她数落了一遍,竟是谁也没瞧上。 这时芳姑姑凑上前提醒道:“夫人,这付侍郎虽然是个闲差,可这偌大的朝堂上,谁人不夸他的好人缘。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书院松风书院院长的女婿,背后的人脉深不可测。更何况付二郎家富甲一方,若她家的姑娘能嫁进来,咱家的窟窿可就堵上了。” 侯夫人闻言点点头,长叹一气道:“若是能将这五姑娘的性格和大姑娘的身世结合一下,这就完美了。” “谁说不是呢。”芳姑姑附和道。 付家,大椿园里,来回商讨了几轮的付家长辈们连续否决了打手板、跪祠堂等常规处罚,最终由老太太拍板决定罚这几位姑娘们去‘荒园’劳作。 “这几个小冤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看就是吃太饱惹得。明日起就把他们通通送到荒园去,不准带丫鬟,不准带吃食,叫他们姊妹几个相互搭手在荒园过活几日,整日财米油盐的忙活着,就没有闲心掐架拌嘴了。” ‘荒园’是付家与梁将军府上相连的位置。这块位置,归根究底的还是梁家的位置。但因为梁府人口简单,家底儿也薄,维护不了这么多的地方,而且这座院子地处偏僻,离梁家的正式庭院还隔着一条小巷,所以就将这块的地方闲置了起来。付家与梁家有旧恩,于是付二叔打着租用的名头给梁家送了大笔的金银,这才缓解了梁家的财政危机。等到付家入住隔壁后,就将这个院子分割成了前后两块,前头做了自家书院,后头则辟了一小块儿菜园。 因是租用别家的院子,付家未曾大兴土木,只将前面的空房修整了一番充做自家书院,唤做“黎堂”。后院的荒地则翻整成了菜园,菜园深处造了一座四方农家小院,以供老夫人追思亡夫所用,唤做“荒园”。 老夫人做主将这几位姑娘们罚进了荒园,只是希望她们能在没有仆妇丫鬟的“恶劣”环境里学会互助友爱,日常少生些拌嘴的闲心。除却日常的缝补和饭食需要自己动手外,粗重的活计还是下人们看顾着,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没有真的叫他们干活的道理。就譬如小院外的一畦菜地依旧由原来的仆妇们负责。 第5章 平江侯府透露结亲意愿,大公子诗会险生风波 付家正院内,“卧病”多久的付夫人被礼部尚书李夫人探望了一番后突然不药而愈,精神焕发的迎上前来向付侍郎报喜。 “老爷,平江侯府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想为她家公子求亲。”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讲述着。 付侍郎闻言也有些惊讶,“夫人此话当真?” 大夫人上前将付大爷的官袍接在手中,亲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道:“李夫人亲自来的,想必不会有差。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李夫人还说了,可以由我们先相看一番,相中了再递个信,届时侯府才好上门。” “倒是个知礼数的人家。”付大爷点评道,然后追问,“不知是哪位公子?品行如何?” “这大家族的公子,虽说名讳不如闺阁女儿这般慎重,怕被人听了去。可若是还未定下就传出流言叫人说道,脸上也无光。所以李夫人并未明说,只说了是侯府大房将要及冠的那位。”大夫人回答。 付侍郎略一思索,了然道:“平江侯府大房共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已成婚多年,儿女双全。二公子也早已定了亲事。庶出的四公子年方十五,离加冠还有好几年呢。如此说来,李夫人介绍的应当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既是嫡出,又是幼子,性子难免会有些骄纵。好在我们迎麒行事稳重,品貌俱佳,待人也多有宽和,相处起来应该不成问题。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倒也是我们家高攀了。只是侯府这般高贵的门第,怎么会冷不丁的来咱们家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付侍郎正说得起劲,身旁的大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付侍郎停下话语,随后立马想明白了,“难道真有问题?” 大夫人见付侍郎提起了话头,索性也没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倒是打听过了,这位三公子虽然有些顽劣,但人品倒没什么大毛病。来传话的李夫人说,三公子生性高傲,喜好颜色,一心想要求个貌美的。所以,所以求得是咱家四姑娘迎芙。” 付侍郎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我说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看上我这小小侍郎府上的姑娘。原来是这一层的缘故。” 眼见付侍郎的心情不似刚开始那么好,大夫人原本想说的‘我家芙儿有福气’之类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默默的等待着付侍郎心情好转。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定下一个是一个,到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也能少一个人受苦。再说芙儿只比迎麒小两岁,翻了年也要十五了,也是时候该定下了。咱家不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家,才爵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人品才是第一位。好好派人打探一番那位公子的品性,可千万不能叫咱家姑娘嫁过去受委屈......” 付侍郎又絮絮叨叨了一大通,直到交代完了相看的事情后才放心睡下。 自前日平江侯府透出相看的意思,于是大夫人便授意大公子付如松在“黎堂”里兴办了一场诗会。借着诗会的由头将平江侯府三公子邀请到家里过来相看。 若只单单邀请三公子一人,目的性太强烈,很容易被有心人猜到背后的目的。于是大公子又邀请了一些近日交好的公子们,这些公子们又呼朋引伴的拉扯了一堆文人赴约,倒真像是正儿八经的的诗会。 平江侯府的三公子也拉扯了两位亲戚家的朋友作伴,一位是平江侯表弟家的幼子,也是荣安公主亲出的公子赵燕居;另一位则是平江侯的外侄儿夏逊。 这两位可是京城里的公子里头出了名的两位。这夏公子是出了名的少年成才名声在外的才子,另一位的赵公子却刚好与之相反,是个只会享受啥也不会的草包。 大公子将这群公子们热情的迎接到黎堂里头比拼诗文。 在场的公子们都颇有才气,除了极个别如赵燕居一般过来应景的少爷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一鸣惊人。 荒园里,卸掉钗环的付家小姐们正围在一起谈论着前头的事情。 “大姐姐,今日大哥在前头请了一些公子来参加诗会。诗会这种东西只有你参加过,你说他们会聊什么呢?”向来好奇心重的七姑娘付迎禧率先发问。 大姑娘付迎麒回答道:“诗会上聊的东西,大致上和提前命好的题目有关。有借古讽今的,有直抒胸臆的,也有表达个人志向的。像我们闺阁里的诗会,一般都是赞扬花草,称颂先贤这一类。若是男儿家,应当更爱表达志向,聊聊史书之类的。就比如三国时的人物,少说也有几百号英雄,关于他们的故事,这天下的男子没有不爱聊的。这出身好一些的,就爱自比魏国三曹;出身差点儿的,就爱自夸蜀汉刘备之类。今日的诗会,我猜差不多就差不离是这些。” “说了半天不还是不知道,瞎显摆什么。”在角落里默默偷听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腹诽,觉得与其听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还不如去瓜架上剪几颗鲜嫩的瓜果。 黎堂的角落里,被前头这些子健云长绕的头脑发昏的赵燕居忍不住偏头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突然出现在窗外的草坪上。 这是一只黑黄色的小土狗,胖乎乎的小屁股一摇一摇的,正乐颠颠的追着草坪上的蝴蝶。 扑蝶的小狗可比前头的诗文有趣多了。赵燕居左右扫视了一圈,眼见没人留意自己,于是就悄悄的溜出了黎堂,准备跟外面那只小奶狗玩儿一会儿。 一心扑蝶的小胖狗可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准备靠近,等到那双可怕的大手将要钳制住它的时候这才惊慌出声,一边叫一边朝着后头的院子跑去。 “小狗,别跑!本少爷只是想跟你玩儿一会儿,没有别的恶意。” 赵燕居一边追着一边小声叫喊,也没意识到跟狗说人话到底管不管用。 黑黄色的小胖狗顺着围墙底的狗洞钻了过去,追的上头的赵燕居下意识的跟着钻了过去,钻过去之前也没思考这样合不合适。 围墙里,刚刚钻过狗洞的赵燕居在碧绿的菜畦里兴奋的搜寻着小狗的身影,一不小心就被围墙边的石头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菜地中。 瓜架后,听到响动后的四姑娘迎芙看了一眼蹲在一旁警戒的大狗,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查探。 围墙边,挣扎着从菜畦里起身的赵燕居‘呸呸’吐出口中的土渣,忍不住将怨气撒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身上。 “哪里来的村妇,快滚开!” “哪里来的偷菜贼,快咬他!” 得到指令的大狗呜呜两声就要朝前扑去,吓得赵公子攥紧了手中还没丢下的菜苗,盘算着把它当做武器能否有些用处。 黑黄色的大狗压低了上半身慢慢逼近,口中呜呜的威胁声也越来越沉重,配合着漏出来的白牙,直吓得赵公子有些腿软。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眼见大狗就要起身飞扑,一道惊呼声突然从赵燕居头顶上响起。 “赵兄救我!” 话音未落,付家二公子付如鹤突然从赵燕居身后的围墙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赵燕居的身上,并将他严严实实的再次压进面前的菜畦里。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赵公子你没事儿吧?”付二公子手忙脚乱的将赵燕居扶了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满脸诚挚的向他再三道歉。 “没事,我没事了。”缓过劲儿来的赵燕居慢慢平复着气息,刚想起来要提醒付如鹤提防方才的恶犬,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恶犬的身影,更不要说旁边的姑娘了。 “狗呢?还有种菜的姑娘呢?” 赵燕居刚要发问,小院的门外突然涌进来一拨人,定睛一看,是付家大公子付如松带着一群下人赶到了。 “赵公子怎么这般狼狈?可有受伤?快!带赵公子去看看。” 急匆匆赶来的付大公子付如松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要带赵公子去前头检查的事情,临走时还隐晦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神,意思叫他赶快将后面的姐妹们带回住宅里去,千万别叫外人看见。 第6章 赵大公子百口莫辩,付家二郎要挨家法 大椿院里,付家老夫人和两位夫人们正围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们。 嘴甜的二夫人恭维道:“还是娘有主意。不管这几个姑娘们平日里怎么别苗头,可一但回到老宅里,就都会乖顺起来,乖乖的听大姑娘的话。” 二夫人本意是想拍老夫人的马屁,没想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惹得老夫人泪眼汪汪。 老夫人用帕子将眼睛抹的通红,略带哽咽的回忆起往事,“当年咱家招灾的时候,最大的盼儿也才不到十岁。那时候大郎二郎被徐家设计陷害,被发配到江州服劳役。你们妯娌俩为了养活这个家整日操劳,到处去给人洗衣缝补。在那种艰难的时候,本该我这老婆子出来顶事,担起养育这几个小的的责任。可偏偏我不中用,硬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反而叫麒这个从来没吃过一天苦头的半大的孩子慢慢学着洒扫做饭,操持家务。硬是把一个本就文静的好孩子养成了多思多虑的性子。不说别的,就单凭落难的那大半年,这几个小的也该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多尊重盼儿几分。” 盼儿是大姑娘付迎麒的乳名,也是老夫人对她的爱称。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本想迎合一句,谁知刚一开口,眼泪也忍不住滚了下来,娘儿几个默默哭成了一团。 就在房里众人陷入回忆往昔的悲伤时刻,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隔着屏风禀报道:“二公子派人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和行李送回来了。” 姗姗来迟的老大夫给赵公子把脉过后,负责任的询问起受伤的经过。这时赵公子提起了差点被恶犬咬伤的事情,付二公子插嘴道:“赵公子莫不是眼花了?荒园里的那座小院向来无人居住,仆妇们也只在早晚之时回进去打理菜园,哪里来的姑娘?更何况我家大夫人十分怕狗,府中从来没有养过任何犬只,更不要说什么胖乎的幼犬和凶狠的大狗了。” 被否认的赵公子一再坚持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对当真,眼见一旁的人只会安抚毫不相信,于是也顾不得还没包扎完的伤口,急切的央求着付家公子带他再去看一眼。 付大公子一脸为难,皱着眉头来回思索了几圈,终于耐不住赵公子的纠缠,索性打开了院门大大方方的邀请所有人进去围观。 京城里,但凡有些底蕴的宅子里总会有个别的院子带这些野趣,但这些趣味向来高雅,一般顶多养些野物栽个院子罢了,像荒园这种一比一还原的农家小院还真是个稀罕物。一同进来的公子们绕着菜畦来回转悠,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吟风吟草吟茅屋的,完全没有人想起来进院子的原本目的是什么,当然,除了一心求证的赵公子外。 赵燕居围着小院搜了好几圈,除了菜地之外,就连后面的屋子都挨个看了一眼,硬是没找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 七月里的骄阳似火,外面的那群诗人们吟诵了一圈后也慢慢没了精神,开始七嘴八舌的断定赵公子是热的眼花出了幻觉,轮番上前劝他快回去休息。 原本还非常笃定的赵公子反反复复的描述着方才发生的情景,然而现实里却死活都找不出所谓的姑娘和恶犬的一丝痕迹。于是说到后面,他也有些恍惚了,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头顶上依旧是一轮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热汗直淌。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是撞鬼了?” 想到这里的赵燕居一刻也不能待下去,火烧眉毛似得要求返回家中。 付大公子一行人也被他这要死要活的状态吓得不轻,连忙将随行的家下唤了过来,并由付大公子亲自护送赵燕居回了荣安公主府上。 荣安公主府上,荣安公主正和驸马赌书品词,琴瑟和鸣。 就在这时,一身脏乱的赵燕居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母亲!母亲!” 荣安公主夫妇被自家亲儿子的叫嚷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也被掀翻了过去,打湿了旁边堆放着的诗集。 门口打帘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拨开珍珠玉帘,赵燕居就已经急慌慌的钻了过去,紧抓着母亲的手瘫坐在下首的脚踏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怎么急成这副样子,快先喝口水润润。” 荣安公主想要抽出手来给自家儿子倒一杯水,却被赵燕居死死的攥着,说道:“母亲,孩儿今日怕是撞鬼了!” ?! 荣安公主又惊又怒,使劲拔出手腕往他身上重重拍了几下,“呸呸呸!瞎说什么!撞鬼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荣安公主下手又急又重,把赵燕居拍的嗷嗷直叫。 这时,驸马赵濯缨拦住了她,替儿子分辩道:“公主莫急,不妨让安闲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省的错怪了他。” 荣安公主一听此话有理,于是就让赵燕居仔细描述了一遍。 谁知不听还好,越听到后面,荣安公主手中的帕子就越攥得紧一些,看样子要跳起来打人。 这边的荣安公主还在积攒怒气,那边的赵濯缨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出言打断了赵燕居的描述。 “好了,安闲。”赵濯缨吩咐道,“你若不耐烦去那些诗会,下次便不逼着你去了,也犯不着扯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来骗我和你母亲。” “我没撒谎!”赵燕居顿时就急了,“我真的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确实亲眼看见......” “行行行你没撒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信,我真的信!”赵濯缨和荣安公主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无奈。 荣安公主接话道:“看你这灰头土脸的,还不快下去洗洗。” 眼见荣安公主亲口下了命令,赵燕居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的听话退下。 等到赵燕居走远了,荣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将帕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柳眉倒竖的骄叱着:“赵濯缨,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连个谎话都撒不圆。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家宅子里能有那么大一座菜园子,竟叫他看见了?这菜园子这般金贵不说,里面还能有一位布衣荆钗、貌若天仙的农家姑娘,我看他不是撞鬼,是做梦还差不多。” 赵濯缨赶忙移到旁边抓着荣安公主的手连连道歉:“是是是!是为夫的错,没能把咱家儿子教好。都怪我,都怪我!” 赵濯缨熟练的道歉安抚,三言两语就将荣安公主的怒气平息了下来,就在他以为事情可以平稳翻篇儿的时候,荣安公主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安闲今日吓得不轻,这事儿付家肯定也有责任。” 付家,还没到家得付如鹤远远的就见二公子身旁的小厮秋实迎了上来,言语急速的求救道:“二老爷已经提着戒尺进了大椿院里,说是要打死二公子。” 付如松向来深知二老爷对付如松的严厉程度,也来不及听秋实再交代别的,马不停蹄的抄着近路赶回家门。 大椿院,跪在正堂里的二公子付如鹤缩着脖子紧紧的盯着地板,心里面不停地祈祷着“大哥快来!” “问你话呢!你聋了!” 二老爷抄起戒尺狠狠地抽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厉声斥责道:“犯了什么错,给我由近到远的一件件说!” 第7章 付如鹤老实交代错,傅大郎仕途到尽头 付如鹤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抖了几下后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交代道:“大哥交代我看好院门,我不该侥幸偷懒,跑到别处耍玩,让赵公子误闯进荒园,险些被狗咬伤,还冲撞到了四妹妹。” 二老爷闻言将戒尺拿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付如鹤身上抽去,被付大郎等人七手八脚的使劲拦住了。 二老爷重新坐了回去,戒尺却不再离手,嘲讽道:“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他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都得为了你这个小畜生陪葬!还有什么?给我继续!” 眼见二老爷平息了一些,付如鹤又继续说道:“我不该贪玩偷拿了大伯书房里的端砚出去显摆,不小心撞碎了还赖在七妹妹的头上。” “你可真出息!”二老爷又给了他一尺,“这么大的人了,偷鸡摸狗不说,还学会栽赃嫁祸这一套了,你可真是我付家的好儿子!” 付如鹤偷偷觑了自家亲爹一眼,看他不似方才那般愤怒,又继续交代道:“上京的路上,我不该贪图玩乐,硬是拉着隔壁船上的小梁将军在我们家的船上夜游,险些让大姐姐......” “你给我住口!” “住口!” 付家两位老爷听到‘大姐姐’这三个字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呵斥付如松闭嘴,立马将堂内的下人们都清了出去,只留下了老太太身边的陶嬷嬷。 等到闲杂人等都清退之后,付二老爷再也忍不住一把冲上前去将付如松提溜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小梁将军把你大姐姐怎么了?你给我老实说!若敢胡说半个字,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二,把朔儿放下,这事儿我也知道,让我来说吧。” 老太太吩咐了一句,冲旁边的陶嬷嬷点了点头。 “老爷容禀,事情是这样的......” 陶嬷嬷上前行了礼,将来时路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娓娓道来。 付大郎是去岁冬月被急召进京。 圣旨来的突然,又催的十分急促,大夫人自觉灾祸将至,于是利落的将家中子女全都送到临近的梁小将军的驻处,然后轻装简行,固执的跟随付大郎一路北上。 付家人人都在劝谏,大夫人浑然不理,辩白道:“大郎此行祸福难料,我若不能相伴一时,定会懊悔终生。” 急行了一个半月,恰好赶在年关前进了京城。 年前的朝堂忙成一锅粥,圣上早就将这个被他急召进京的人忘在了八百里外。等他抽空想起之时,已经到了罢朝歇息,辞旧迎新的日子了。 付大郎夫妇在寺庙里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冷清的新年。等到上元节后,圣上终于舍得召付大郎进宫。 “若朕记得不错,付爱卿是齐鲁人士。在江南呆了十来年,饮食上可曾吃得惯?可曾想念家乡的饭菜?” 付大郎恭敬回答道:“江南草木丰美、鱼虾鲜甜,就连陛下和娘娘都大为称赞,微臣近水楼台,只有窃喜的份儿,哪里会吃不惯呢?只可惜微臣家事繁琐,膝下年幼子女离不开人,因此数十年不曾有时间回家祭祖,实属不孝。” “这是跟朕诉苦呢!”圣上指着下方的付大郎,偏头冲一旁的内侍说道。 “微臣不敢!” 付大郎连忙俯首,不敢再多说别的话。 圣上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爱卿快平身。” 付侍郎刚要起身,又被圣上的话吓的重新跪了下来。 “朕想要给爱卿升个官,想问问爱卿可有什么中意之处?” 付大郎又将头埋了下去,语气真诚的自谦道:“微臣尸位素餐,不曾做出功绩,陛下不曾开罪已是微臣天大的福分,哪里还能妄想别的。” “哎!付爱卿自谦了。”圣上站起身来,踱步走近将付侍郎扶了起来,“江南一带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商贾兴盛,朝堂内外有目共睹,朕若是不加封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付大郎悄悄咂摸了一圈,也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好顺着话头再次跪谢。 这一次圣上没在扶他起来,反而站在一旁跟他商量道:“付爱卿腹有诗书,又与松风书院的众多名士交好,来京中做个翰林学士承旨可好?” 本就在心里不停揣摩的付大郎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再次俯首应答:“陛下恕罪!翰林乃世间大才,微臣多年不曾读书,腹内只余酒肉肥肠,委实难当大任。松风书院的名士们品行高洁,只是委托微臣转交节礼罢了,并不屑于与微臣深交。而且微臣身有旧疾,每逢阴雨天气便难以起身,实在不敢担翰林之职。” “如此说来,倒是朕考虑不当了。也罢,那就许你荣升一品,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多谢陛下恩典!” 从宫里回来之后付大郎就病倒了,烧了整整两日,到第三天早上才清醒。 付大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为夫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大夫人凑到床边攥着付大郎的手,细细的问了一通,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付大郎对这些信息做了个结论:“我在江南呆的太久,想必是招人眼红了。陛下又向来忌惮文人勾结,咱家结识的人太多,侍郎这个职位就是在敲打咱家呢。” 大夫人安慰道:“我倒是觉得算是因祸得福。地方大员虽好,里里外外都要提防打点,劳心劳力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丧命。左右咱家也不缺吃穿,倒不如做侍郎这个闲差事。” “夫人说的是!”付大郎应和道。 新年大朝后,付侍郎升迁的圣旨就下来了。 考虑到陛下的猜忌,付侍郎和夫人没敢返回江南,而是托了口信,叫三月份要回京述职的梁小将军代为护送。至于付二郎夫妇呢,去年十月就去往北地做马匹生意了,至今都还没法联系上。 阳春三月,冰消雪融。 交割好职责的梁小将军偕同付家上下的家眷们一同乘船前往京城。 付家女眷众多,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因此梁小将军只是命自家船只事事照应,并不曾踏足付家的船上。 官船沿海北上,到了渡口之时便要靠岸补给。 出于安全考虑,梁家将船并在了付家的旁边,并交代着值夜的士兵们一同看顾好。 此时的付家官船上,病了一个多月大姑娘付迎麒见到侍女们送来的礼物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叫贴身丫鬟石榴和葡萄将礼物送到跟前仔细拆看。 一上船,有些体弱的大姑娘就病倒了。起初只是有些晕船,到了后面又开始发热,好不容易退了热以后又被冷风吹出风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拖拉了一个多月都没好。 久病之人多思,再加上大姑娘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在漫漫长夜里不知道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写出了多少叠伤心的词句。 “果然是几位小姐懂咱们小姐的心思呢,咱们小姐看见礼物,脸色都好多了。”石榴退到一旁拉着葡萄低语着。 “谁说不是呢。”葡萄应和着,“这几日天也暖了,只要小姐心情一好,这风寒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两个丫鬟躲在角落里絮絮叨叨,忽然又听见里面在叫,于是又齐齐掀帘进了里间。 “我有些出汗了,难受的紧,去下面的厨房里烧一小盆水来擦洗。”付迎麒向葡萄说着,然后又转头对石榴说,“炭盆子太旺了,拿一盆出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迎麒朝她眨了眨眼睛,石榴心领神会,大声回了句“是!” 第8章 付大姑娘深夜烧愁句,小梁将军好心办坏事 支开了葡萄以后,石榴悄悄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付迎麒将梳妆台下的一叠诗句拿了出来,说道:“前些时日写的这些东西太过悲凉,祖母看见了定会不喜。你去找个角落将炭盆端过去,咱们背着人偷偷烧掉吧。” “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扔进水里就好了,何必干这种危险的事。”石榴建议道。 付迎麒却摇摇头,“闺中女儿重名声,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就后患无穷,还是看着它烧干净了才放心。” 石榴乖乖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复命道:“小姐,我们这层船尾的空地没人,咱们去那儿吧。” 付迎麒揣着一叠纸张跟着石榴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所以也没有特意去加衣裳,只穿了两件就寝的里衣就蹲在炭盆边烧。谁知这夜晚的风反复无常,但凡多烧了几张,就会有带着火星的碎屑到处乱飘,直把这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提心吊胆的观测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火星都熄灭落下后,二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后,付迎麒再也不敢用刚才的方式,而是蹲在上风口,一张一张的慢慢烧。 寒冷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凉,石榴有些担心的搓了搓,小声请示道:“小姐,这风太凉了,我去给您拿个披风,很快就回来。” “嗯,你去吧。”付迎麒点头应允。 此时的另一边,凭借着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城墙一般厚脸皮的付家三子付如鹤终于说服了新近结交的小梁将军,强烈要求他到自家船上一游。 考虑到付家有女眷在,小梁将军再三推脱,付如鹤却这样说:“女眷们都在二层,咱们只在下面待着冲撞不到他们。而且我家厨子做的火腿风味一绝,那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去片些腊味,再煮点小酒,岂不快哉。” 小梁将军也是好酒之人,早就对付家带的好酒有些牵挂,于是推脱了两轮后就答应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酒肉之中相谈甚欢,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认作兄弟。半酣之际,嗅觉灵敏的小梁将军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有东西烧起来了。” 醉意上头的付三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灶房,说道:“厨房煮水呢,没事。” 小梁将军突然又站起来,仔细闻了两下,否定道:“不对,不是烧碳的味道,像是烧窗户纸。”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船舷处突然有几搓火星飘落,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又熄灭了。 原本要醉过去的付如鹤一下就醒了,叫道:“坏了,难道走水了。” 小梁将军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半桶冷水飞身上楼。只见他在柱子上点了几下后就越过船舷消失不见。 楼上,听见响动的七姑娘付迎禧顺着声音独自出来查看,一露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提着水桶往地上冒着火星的炭盆泼去。 今夜月光如水,将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一身淡色里衣的付迎麒乍一看就像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冰凉的水兜头直下,付迎麒忍不住叫了一下,然后就被斜冲过来的付迎禧抱进怀里,护在身后。 “你是谁?胆敢擅闯官船!”付迎禧大声呵斥,手臂展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大姑娘付迎麒牢牢的护在身后。 因为年龄的差距,七姑娘付迎禧要比大姑娘付迎麒矮大半个头,刚好露出了背后那张瓷白的脸。 这位姑娘头上干干净净,除了乌黑的头发外,一个多余的钗环也没有。藏在发顶的水珠沿着细长的发梢从后面这位姑娘的脸上滑落,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再配上水润润的小脸,一眼看去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心动的移不开眼。 挡在前面的付迎禧作势要呼叫,好在这时付如鹤及时赶到。 “误会!误会!别动手!” 远处付如鹤的惊呼声一下子唤醒了小梁将军的神志,只见他脸色一红,迅速的转过身去,说了句“多有得罪。” 这时,去拿披风的石榴也刚好出来,看见自家姑娘浑身湿透的模样大惊失色,刚想要叫一声“小姐”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付如鹤按住嘴巴,叮嘱道:“别瞎喊。” 付迎禧将披风扯进手中,从头披在付迎麒的头上护送着她回房,临走时还狠狠的剜了一眼。 付如鹤被这一眼剜的发凉,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了好心办坏事的小梁将军,两个人又客套了好几圈后,亲自将人送下了船。 第二日,小梁将军派人送了礼物、递了帖子亲自登门道歉。老太太携同两位公子亲自接见把话说开,这件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吩咐三少爷付如鹤送小梁将军下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梁家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左右昨晚也没外人瞧见,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千万别漏出别的风声。” 付如鹤谨记在心,哪怕后来小梁将军误以为那晚被泼湿的是付家侍女,想要打探姓名时也顺势胡诌了一句,“那位是我家姐姐贴身的侍女,不好外漏名讳的。” 交代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堂内的重点就再也不是惩治付如鹤,而是转移到梁家与付家的过往恩情以及大姑娘的婚事上。 大人谈事,小孩儿们自然要被驱逐出去。 付二叔朝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付如松与三公子付如鹤的贴身小厮春华、秋实应声推门,垂手倾听堂上的命令。 “将三公子绑起来送到松风书院去,直接交到常先生手上。在那之前谁也不准给他解开。” “是!” 两个小厮齐齐听命,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试图挣扎的付如鹤熟练的捂嘴拖走。 来来回回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大夫人直接下令将几位姑娘全部禁足,等到上次宴会闹的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禁令一出,偌大的付宅一下就安静了,倒叫喜欢热闹的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大夫人极为聪慧,又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于是借着陪老太太消食的借口带她到几位小姐的院子里面转了一圈。 大小姐向来文雅,平日喜爱读书习字,院子里陈设也精致,每一步都是江南好风景。 除却大小姐外,余下的四位喜好倒独特的多,针织刺绣、品香插花等一概不爱,就爱倒腾一些虫鱼花鸟,搞得院子里乱糟糟的。 除却大小姐付迎麒身边的葡萄和石榴是老太太亲赐以外,其他几位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己挑选,并且根据自家喜好而命名的。 四姑娘付迎芙爱玩虫,玩的都是名贵的那种,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玳瑁,一个叫珊瑚; 五姑娘付迎鹿爱养鱼,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锦儿; 六姑娘付迎萱爱栽花,可偏偏又懒得去侍弄,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位叫玉树,一位叫文竹; 七姑娘付迎禧爱养鸟,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小雀,一个是鹦鹉。 各处转了一圈后,大夫人有些不悦道:“下头的这几姑娘太淘气了,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斯文气,这可真么行?”然后转头请示老太太道:“要不改明我托人问问,再请几位先生过来教教他们京城的规矩。” 老太太扶着大夫人的手坐下,轻拍着安抚道:“这几个丫头是你亲自看大的,这规矩上能错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们如今都大了,没几年松快日子了,她们爱玩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大夫人欲言又止,老太太又补充道:“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有道理,你就暂且听听权做参考,毕竟教养之事还是得由你做主,” 大夫人笑着称“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这件事。 第9章 付家姑娘道观求签,侯府夫人借故隐喻 又过了好几日,耐不住心烦的大夫人被别的夫人一撺掇,就带着几位姑娘出门了。 京城有一寺一观,静心寺香火最盛,兰华观解签最灵。 因着暑热未消,静心寺又在郊外的山上,于是大夫人舍远求近,带着几位姑娘前往兰华观求签。 兰华观在闹市深处。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再跨过一座长长的拱桥,往里再走不远,就到了兰华观的正门。 兰华观占地不大,环境清幽,观内只有零星几位道长和时不时跑过去的道童。 “这些都是被人丢下的婴童,观里的道长将他们捡回来养大的。”与大夫人同行的妇人指着小道童解释着。 大夫人微微颔首,向前来指引的道长致敬。 老道长须发皆白,身躯瘦弱,但面容和善,眼睛明亮,一见面便叫人不由得想叫人亲近。 两位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敬了几炷香后依次求了签,而后又去一旁拿了解签的木牌。 解签的木牌上写的很隐晦,一面是图案,另一面是四到八字的批语。 姊妹五个依次将木牌亮了出来,还没看完,有些急性的四姑娘付迎芙就嘟囔道:“一点都不准,简直就是胡扯!” “不得无理!”大夫人上前呵斥了她一句,又强压着她给神像道了歉,然后才有心思翻看这几位姑娘的木牌上的图案和批语。 大姑娘付迎麒是石榴花,背面有八字批语:否极泰来,多子多福; 四姑娘付迎芙是兰花,同样是八字批语:质本高洁,返璞归真。 看到这里,大夫人也惊诧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满面富贵的付迎芙,有些理解了她刚才为何失礼。 五六七三位姑娘的图案分别是忍冬、牡丹和桂花,批语只有四个字,付迎鹿的是多福多寿,付迎萱是富贵满堂,付迎禧的则是飞黄腾达。 尽管大夫人也觉得这批字有些不准,但佛道两家向来讲求心诚则灵,于是也慢慢说服了自己,认为是自己没参透内里的深意。 一连得到这么多张好的批语,大夫人顿时就有了信心,对于几位姑娘的前程也有了盼头。 没过多久,一同前来的那位夫人突然喜气盈盈的走过来,口中念叨着:“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仅约到了侍郎夫人您,还与平江侯夫人有了一面之缘。” “平江侯夫人?”大夫人疑惑,“她今儿也来这儿了?” 那位夫人刚要开口,身后的走廊里突然走来几位嬷嬷。领头的嬷嬷规矩的向场上的夫人小姐们见礼,传达道:“我家夫人与侍郎夫人深交已久,特派我等前来邀请夫人在后面园子里一叙。” 侯夫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大夫人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转头交代几位姑娘带好丫鬟莫要走远以后才又随着嬷嬷们往侧门处的小院走去。 平江侯夫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热情。大夫人不得不与她来回扯了几章家长里短的闲篇之后,平江侯夫人才终于进入正题。 平江侯夫人笑意盈盈,打着扇子闲聊道:“这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瞧你们家的几位姑娘们,个顶个的水灵,倒叫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大夫人连忙否认,“侯夫人谬赞了,这几个丫头出身微寒、样貌粗浅,哪里能跟高门大户里的闺秀们做比,简直折煞他们了。” “哎,夫人谦虚了。”平江侯夫人顺着大夫人的谦辞将付家的几位姑娘来回夸赞了好几圈,其中更是着重赞美了四姑娘付迎芙。 一瞬间,大夫人就明白了平江侯夫人的来意,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应对。 又是闲话少许,侯夫人突然将话题拐到婚嫁习俗上,她说:“自古十里不同风,听闻齐鲁之地民风古朴,遵守礼制,极为看重孝道和齿序,就连婚嫁之事也要严格遵守长幼之序,不能有半点逾矩,是也不是?” 常大夫人笑了笑,含混的回答道:“我与夫君在外多年,不曾有机会回祖地定居,是以不太清楚具体的规矩。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单就年龄来说,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若真是这么严格,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姊妹会被男儿拖累。更何况圣上极为推崇古礼,这京城一带的规矩都是效习皇家的风范,想必这才是最为合理的规矩。” 大夫人滴水不漏的将话题带入无法深聊的地方,使得侯夫人无法再进一步试探。侯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来好笑,前几日听闻扬州出了个趣事,常夫人可曾听闻?”侯夫人抛出了话题。 “哦?是何事?”常大夫人顺势提问,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侯夫人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用一副闲聊的口吻讲述道:“嗨,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过是忠勇伯府上的小子不听话,闹出的一通乱子罢了。” 不待大夫人提问,平江侯夫人又开始继续讲述:“这忠勇伯是个没子孙缘的人,一屋子妻妾十来个,可偏偏年近四十都没得上一个。原配伯夫人受不住闲言碎语,在第十个年头和离了。没多久,忠勇侯又在自家长辈的安排下,取了族中的远房表亲。这位夫人生过两子一女,因为丈夫意外亡故才回归母家孀居多年。这位继夫人倒是争气,进门半年就怀上了,怀的还是双胎。只可惜有命怀没命生,不知怎的,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总是莫名其妙的留不住,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也郁郁而终了。 忠勇伯深受打击,悲痛之下闭门不出,整日吃斋念佛,以求老天能宽恕杀孽,予他一丝血脉。 又过了好几年,赎完罪孽的忠勇伯终于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也就是如今的宋夫人。 宋夫人出身微寒,是近郊渔夫的女儿,因为八字相合,子孙缘盛才被迎娶进了忠勇伯府。 原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妙就妙在,这位年轻的宋夫人还真就为忠勇伯平安生下了子嗣。 忠勇伯年过半百终得爱子,又是千倾地里一颗独苗,那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的都无法无天了。 若只是一般的花钱耍乐也就罢了,左右伯府也供得起。可坏就坏在这小子不知从哪看了几本闲书,然后就嚷嚷着要做世间大侠,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出门行侠仗义去了。 行至扬州时,这位伯公子在行侠之时顺手救了一位被地痞骚扰的姑娘。这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央求自家老夫替她出面求亲。 宋夫人自然婉拒了,谁知那富户却说:我家女儿才貌过人,更是有万两黄金作为陪嫁,伯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说到这里,侯夫人再也绷不住笑意,前仰后合的好生笑了一会儿,末了,还点评道:“这小门小户的,就是没什么见识,若真是嫁给高门大户,十万两黄金算什么。哪个好人家不是给姑娘赔上半座城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此时已经被冒犯的火气上头,但还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当众跟侯夫人撕破脸。 送别了候夫人后,大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侯府,真当我付家的女儿稀罕!” 大夫人好生发泄了一大通,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才想起来外面的几位姑娘,于是招呼随从前去探看。 兰华观内,几位姑娘解完签后就随着小道童去了侧面的院子里、休息。 这是一处专供女客歇息的院落,院子里很是简陋,只有一座凉亭和几棵繁茂的大树。树荫交错之地摆着一套石头桌凳,桌凳上坐着的正是付家的那几位姑娘。 第10章 大姑娘道观赏风骨,小道童暗地还珠钗 小道童刚走,性子最皮的起姑娘付迎禧就找了个机会甩开随从,从院子里翻出去,直奔外面的集市而去。 大姑娘付迎麒拿他没辙,只好派出身边的嬷嬷去寻车夫,让车夫赶紧往付二叔府上传消息。 付迎禧自幼随父母到处闯荡,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拳脚,比起她的安危来说,付迎麒更怕她会出去惹出什么祸端,因此只能通知最能震慑她的付二叔去抓人。 付迎麒操心完这通事后,又立马将其他几位姑娘安排在面前的石桌坐下,交代下人们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 四位姑娘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因为太热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两两相对着发愣。没一会儿,一向最为沉得住气的付迎麒也觉得有些枯燥无趣,心不在焉的眼神到处乱飘。 看着看着,大姑娘付迎麒就被旁边围墙上的题字吸引,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斑驳的土墙上,或疏或密的题着不少词句,有些是摘抄古诗,有些是即兴随笔,字体虽然各式各样,但从笔锋走势来看,明显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沿着文字的走向,付迎麒已经从最西侧走到了最东侧,再往外走两步,就要出了院门。 “常言说:字如其人。若真如此,这幅字的主人想必也会是个经天纬地、光明磊落的翩翩公子。”付迎麒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然后招呼着侍女准备去另一边看文章的后半截。 葡萄和石榴带着小丫鬟连忙跟上。 临出门前,付迎麒特意回头观察了一眼石桌前的三姐妹。四姑娘付迎芙在整理妆容,五姑娘付迎鹿在偷吃糕点,坐在她们中间的六姑娘早就闷头趴在石桌上面,睡得人事不知了。 付迎麒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将心思转移到面前的随笔上。 小院外,做完功课的严知信正拿着一个鸡毛毽子逗弄着面前的小道童。 严知信踢毽子的功夫高超,或踢或挑,或磕或拐,只用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就将面前小道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小道童也顾不得正在跟人生气的事情,缠着他教授秘籍。 严知信举着毽子逗弄了小道童一会儿,在小道童的强烈央求之下终于松口,答应了教他如何踢毽子。 “那我先教你如何接毽子吧。” 严知信一声令下,小道童就乖乖的在对面几步外的位置站好,十分认真的练习着接毽子的动作。 不同于严知信的灵活与娴熟,技术不深的小道童总是控制不好毽子的走向,总是容易将毽子踢到后面的树杈上。 “你来这边树下面踢,跟我换个位置。” 严知信和小道童换了位置,背对着圆形的拱门。 刚换好没多久,小道童又是一个用力过猛,一脚将毽子踢飞了老远。彩色的鸡毛毽子从严知信的箭头划过,然后“咚”的一下砸在从拱门出来的人头上,引得被砸之人惊呼出声。 拱门处,刚刚走出来的付迎麒猝不及防的就被远处飞来的物体重重的砸了一下,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不远处,背对着拱门的严知信听见声音急忙转头,一抬眼,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四只眼睛轻轻碰上,如花瓣掉落水面一般,惊起一阵涟漪。 付迎麒立即低头,避开对面那人的目光。对面的那个比他反应慢了一拍,等到石榴和葡萄一起将伞撑了出来,挡住中间的小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冒犯,立马给低下头躬身道歉。 付迎麒不想与他有纠葛,从头到尾没和他搭话,藏在伞后和两位侍女递了个眼色后就转身离开了。 中间的小姐走到毫不犹豫,转头的动作甚至有些大,超出了闺阁中的礼仪。 两侧的丫鬟们簇拥着前头的小姐离开,他们个个同仇敌忾,眼神都没移开自家小姐片刻。 待到这群人走了干净以后,严知信突然在砖缝里觑到了一抹艳红。 走近拾起来,竟然是一支素雅名贵的珊瑚珠钗。 刚走出去没多久的付迎麒去而复返,惹得还在原地的两位姑娘惊讶。 付迎麒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了声‘外面有孩童玩闹,暂时不要过去,免得被冲撞到。” 其他的几个姑娘都不是个关心外务的热闹性子,随着他的嘱咐应了一声,然后,就又各自寻着法子消磨时间。 厢房里的大夫人与平江侯夫人不欢而散,虽然她面色依旧平静,但隐隐的,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气。 事前过来牵线的那位夫人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去了。此时的大夫人也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客套了两句后又去大殿上了香,待她心中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这才收拾好情绪准备叫姑娘们回去。 大殿门口,四位姑娘相携而来。常大夫人用眼神点了一圈,果然,少了付如禧。 大夫人轻蹙眉头,又放平道:“罢了,左右也追不上,留下两个在原地等候,其他人先随我回去。” 大夫人都发了话,其他的几个自然乖乖跟上,准备等回家了再去二叔府上打探情况。他们刚要起步,这时,道观里的老道长突然迎面拦在前面,向大夫人拱手致歉道:“观中幼童顽皮,踢毽子险些伤了府中小姐......” 大夫人没听说过这一节故事,回头向身后的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大小姐付迎麒又想起方才的那件事,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心领神会,立马又摆出一副笑容客气道:”小孩子家,活泼些才可爱。冲不冲撞的,话严重了些。” 老道长见大夫人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推进着。他将幼童拉到身前,一字一句的教他给夫人和小姐挨个道了歉。光是道歉还没结束,他还推着幼童向前走近一步,用眼神鼓励他将手中的赔礼送上。 幼童有些胆怯的咬着牙奉上一篮鲜红的山楂干果,赔罪道:“这是我去年冬日摘得,挑了许久又晒了好多日才得的。希望小姐收下这些,若是能顺道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你这样要求的?”老道长敲了他一个栗子,警告他不要乱说。 付迎麒被这小孩儿的可爱逗得一乐,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又摸着道童的脑袋说:“谢谢你的红果,我很喜欢。你是无心之失,并非是有意冒犯,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小道童又将竹篮往大姑娘面前递近,付大姑娘哪里肯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这时,大夫人发话了,“盼儿,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付迎麒半蹲下接过竹篮,一边笑着,一边还在夸赞着红果收拾的漂亮。 小道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躲到老道长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裳不敢探头。 场上的诸位都被这稚童的动作可爱到了,笑吟吟的又闲聊了几句。 临走前,大夫人交待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晚些回去,再去给观里添一些香火......” 侍女听命而去。 等到重新坐上归家的马车后,付迎麒的贴身侍女石榴突然凑到身前在自家主人耳边说了一句,又隐晦的向她展示了竹篮的一角。 付迎麒按兵不动,假装没听见这件事。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才忙不迭的叫石榴将竹篮送来。她在这一堆红果中翻了一遍,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自己早上才戴出门的珊瑚珠钗。 红艳艳的珠钗躺在同样鲜红的和红果里几乎难以发现。付迎麒仔细端详了几眼,莫名的想起了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小道童年岁尚小,尚且不用注意男女大防,难道说是他捡到的?” 第11章 大郎夫妇不愿结亲,付大姑娘暗自伤神 害怕会节外生枝,大姑娘付迎麒嘱咐石榴暂时忘掉这件事,耳提面命的叮嘱她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石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自己态度,对所有人都宣称道那日不曾见过小道童以外的生人。 大夫人正在为平江侯夫人的话烦心,打发人问了两句后也没再关心,索性撂下了这件事。 当天傍晚,下值归来的付侍郎又再次对上了自家夫人的冷脸。 他见夫人只是沉脸,言语上依旧是正常的,夫妻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了自家夫人这是受了外人的气了。 付侍郎悄悄的打听了一番近日的行程,又有近身的侍女主动说出了夫人与侯夫人会面的事,付侍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去,挥退所有人进了屋。 卧室的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闭上,吵得大夫人更加心烦。 大夫人听见有人走近,以为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如今的兰姑姑,于是她抱怨道:“什么破门整日吱吱呀呀的,就不能叫人过来擦点油吗?” “能得,能得”付侍郎立马接话,“明日为夫就叫人过来修缮,别说是擦油了,只要能让夫人开怀,就算是拆了这扇门都行。” 付侍郎这油嘴滑舌的话一出,付大夫人马上破涕为笑。 见她终于展颜,付侍郎立马趁热打铁,没羞没臊的凑上去又夸了一通,直把大夫人夸得双颊绯红,不敢再与他正视时才终于歇了神通。 夫妻两个又聊了一通家中的琐事,过了一会儿,付大郎才终于问起大夫人今日为何生气。 大夫人本意不想告诉他,可侯夫人的话让她如鲠在喉的,实在是憋得难受。如今房内又没外人,大夫人也不担心会有人传出什么歪话,索性就将她今日与平江侯夫人的面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自家夫君。 付大郎能平稳做官这么多年,自然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大夫人刚刚转述完,那厢的付大郎反应比方才的大夫人还要大,当即猛拍着床板呵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付家的女儿又不是上赶着求娶,怎么能让她这般寒碜!” 劝解和被劝解的双方一下子就调换了顺序,换成了大夫人上前替付大郎抚背顺气,口中还劝道:“夫君消消气!我尚且还没答应呢。” 付大郎闻言才消了一点火气,赞同道:“对!没答应才对!若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也就罢了,我付家的女儿出嫁哪个配不上这万两的黄金。只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平江侯府就敲打着叫我家先置办陪嫁,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个高门不攀也罢!” 夫妻二人的意见逐渐达成了统一,再到后面,就是一些不易示人的闺房密话了。 再次翻墙回来的七姑娘付迎禧猫在窗沿下偷听了的仔仔细细,等到屋里的人聊起其他事情时才终于避着人翻出了院子。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挨罚的风险,她的心里只剩下传达消息这件事。 到了后院,姐姐们都在准备用饭。 因着白日太过劳累,老夫人准许他们各自回房用饭,没有将她们召集到大椿院里。 消失了半日的付迎禧自然没人为他备饭,等她经过大姑娘的院门口时,顿时就被葡萄手中的食盒香的挪不动脚,于是她暂且搁置住方才偷听到的秘密,脚下拐了个弯儿进了大姑娘的院子里。 原本正要落座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刚要喊,瞧见来的人是六姑娘,又被迫将惊呼咽了回去。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呢?白日里你跑去哪儿了?回来有没有让人给二叔府上递个信儿?” 大姑娘问的急切,七姑娘也饿的烧心。 石榴和葡萄二人刚要给她们布菜,七姑娘付迎禧就一把将她手中的餐具夺过,指挥道:“你们下去吃自己的,我和大姐姐自己吃会儿。” 二人为难的看着大小姐,得到准许后又恭顺退下,让出空间给这姊妹二人闲谈。 大姑娘付迎麒口味清淡,常年吃的都是素菜,只有春日里偶尔能尝一点河鲜。 七姑娘付迎禧被这寡淡的菜色吃的毫无胃口,囫囵塞了几口缓解了几分饥饿,末了,又起身道:“我去四姐姐哪里一趟,切记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大伯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 大姑娘付迎麒只说了个开头就再也瞧不见人影,她又进了两口饭食,终究还是担心不下,带着侍女前往了四姑娘院里。 四姑娘付迎芙的院子里正忙着撤下饭食。 七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整个院子里这会儿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她的踪影。 付迎禧刚想要威慑两句,这时,倚在廊下纳凉的四姑娘付迎芙却先瞧见了他,一贯的不饶人道:“什么风把七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是终于被二叔赶出家门了吗? 七姑娘付迎禧懒得跟她顶嘴,翻了个朝天的白眼,然后又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叫他们都走,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四姑娘闻言以为她要来求自己,‘哼哼’的坏笑了两下,又用扇子虚点了她几下,眼神中全是看好戏的意思。她会错了意,这会儿正矫情着,故意不开口让下人退下,老神在在的等着七姑娘开口求他。 七姑娘哪里不懂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以牙还牙的‘哼哼’了两声,故意漏话道:“亏得我费那么大功夫替你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四姐姐自然不愿听,那我就当没这回事。” 七姑娘说罢作势起身就要走。 四姑娘付迎芙防着她实在诈自己,就懒在原地没有动。 七姑娘已经起了身,又突然杀回来一截贴在四姑娘的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白费我操这么多心。” 四姑娘付迎芙被七姑娘撂下的这句震惊到了,她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没等七姑娘走远就起身追上,挽着七姑娘的手臂,半是胁迫的将她夹进了自己的闺房。 玳瑁和珊瑚正忙着安排琐事,只叫了小丫头跟着伺候。 四姑娘付迎芙正急着追问前因后果,随口嘱咐了一句‘不要进来’就将她留在了门外。 门外,晚了一步的大姑娘付迎麒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呆愣愣的站着,顺口问了句什么情况。 小丫头恭顺的回答说是自家小姐和七小姐不让人伺候,所以命人在门外等候。 大姑娘闻言也看了一眼随行的石榴,嘱咐道:“我进去和妹妹们说会儿体己话,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可随意出入。” 以石榴为首的一群侍女们齐齐称是,听从吩咐恭顺的守在门两边。 付迎麒动作轻盈的掀开帘子走进去,她刚要招呼,就听见里面在聊: “......准备给四姐姐你提亲的那个平江侯夫人可恶极了,正儿八经的相看都没看过一眼,她就对大伯母说要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不然她可瞧不上......” “什么东西!我还瞧不上他家呢!这种人家,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她们两个正聊着私事,付迎麒吃不准四姑娘愿不愿意让自己听见,故意踢到一旁的摆件,假装自己是刚进来的。 听到动静的二人立马收声,伸头一看来的是她,果然又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大姑娘付迎麒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是很快的,她又将神色恢复好,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对着两位妹妹说:“方才母亲院里的人来话了,说是二叔白日里太过着急,在寻七妹妹的路上摔到了胳膊,现在正在叫大夫去看呢。母亲嘱咐我们互相知晓一声,若是看见了七妹妹,就叫她尽快回家一趟。” 既然是要紧事,七姑娘也没心思再管别的,急匆匆和两位姐姐道别以后又抄着近路翻出了付府。 大姑娘紧跟着告辞,等到走远了之后她才敢暗自神伤道:“明明我最年长,母亲为何不先与我相看?她果然和老太太一样最不疼我吗?” 第12章 大夫人接七姑娘回府,灵男仆报将军冲撞事宜 匆忙归家的七姑娘付迎禧被大发雷霆的付二叔关了禁闭,一直关到了端阳节前才终于被付大夫人解救出来。 得到消息的六姑娘高兴的简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当即让小雀收拾行李立马出发,走的万般坚决。 二郎夫人被自己家这不成器的闺女气的眼冒金星,面上还要艰难的维持着笑,客套道:“家里的这些孩子,就属我和二郎的最难带,我们夫妇四处奔波,实在是照看不了这几个孩子。在教养子女这方面,劳您多费费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家这些皮猴个顶个的难管,您可千万别顾忌着不愿管教。” 二夫人每次出门之前都要这么嘱咐一通,听的人都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夫人也没跟她客套,嗔怪着推了她一把,说道:“朔儿现在在书院有我爹管着,暂且不说他。其他的几个姑娘们,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教你不用管,用得着你在这旁敲侧击的话里有话?你和二郎节后就安心的忙你们的吧,万事有我和你大哥在呢。” 二夫人被大嫂说的怪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又将话题扯回七姑娘身上,指着他说:“还不是这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若她和其他几位姑娘一样文静,我也不操这个心。” 大夫人知道她的担忧的是七姑娘会武功,府里没人能制得住她。于是将她拉到一旁,贴着耳朵将后面的打算提前告知给了二夫人听。 二夫人一听果然眼睛一亮,正儿八经的的躬身拜谢道:“多谢大嫂费心安排。” 急着逃出家门的七姑娘完全没有心思打探她们在聊什么,站在远处闲不住的到处乱瞅,恨不得化身成墙头的鸟雀,至于要轻轻振翅就能离开家门。 大人们又聊了半晌家长里短,到了午饭时刻,大夫人才终于带着等了许久的七姑娘返程回侍郎府。 东西城的两座付府隔的并不算远,就单以脚程来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再加上她们进出都是乘坐马车,在路上的时间就更少了。 大夫人这才坐稳,紧跟着,七姑娘付迎禧就背着一个布囊挤进去马车,速度之快,就仿佛有什么人在后面撵着一样。 大夫人将她拉到旁边坐下,威严道:“瞧你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稳重,还不快坐好。” 七姑娘付迎禧最怕大伯母教她规矩,立马老老实实的的端坐着,装模作样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伯母,我可不可以先把包裹放下来?” 大夫人早瞧见她那一包鼓鼓囊囊的,见她在装样子,也就不戳破,擒等着她开口。 “你是个傻子吗?能不能放还要问我?”大夫人没忍住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笑了,六姑娘立马顺竿爬,掀开包裹里的一角献媚道:“这是我爹带回来的新鲜玩意,我要带回去送给几个姐姐。” 大夫人顺着话瞟了一眼,笑着夸赞了一句“还是你有心。” 得到了夸赞的六姑娘立马原形毕露,立马挂在大夫人的肩膀上开始诉苦:“大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有多苦......” 短短的一段路上,七姑娘付迎禧翻来覆去的抱怨了好几遍自己家那狠心的爹、冷漠的妈,无情的管事和无助的她。大夫人听的头都要炸了,脑袋里面嗡嗡的叫着,感觉马车里有几百只苍蝇。 好不容易挨到了自家大门,七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都不用人提醒,立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没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带的那包东西没拿,于是立马又折返回去,抄起包裹再次跳下。 大夫人被她这不稳重的模样看的眼角直抽,刚要在后面提醒两句,七姑娘付迎禧却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反应,没等她来得及张口就溜了。 大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着丫鬟的手缓缓下马车。刚一站定,大夫人就嘱咐提前候着的管事去找人搬东西。管事弯着腰应承着,记下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后立马进去叫人。 刚要进门口,管事瞧见隔壁的小梁将军正从府里走出来,立马在门口规矩行礼。 在弯腰行礼的同时,管事问好的声音也刻意大了两分,正好能让晚一步进门的大夫人听见。 得到知会的大夫人马上向前迎了几步,客套的说着:“这点小事还劳烦小粱将军亲至,真是折煞我们了。” 小粱将军同样客套的回应。 大夫人又提议道:“现下也到了午膳时间,小粱将军可否赏脸留下用饭?” 小粱将军再次微笑拒绝,解释道:“家中已经备好饭菜,临出门前母亲一再嘱咐要及时归家。更何况端阳将至,府上有太多事要操持,实在是没法接受您的好意。” 大夫人见状也没跟他继续纠缠,寥寥数语快速道别,等着小梁将军先行离开。 身后的男仆还要跟着送,小粱将军又回头道:“一步之遥,不需这般客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仆退后一步站在大夫人身后,乖乖的目送着小梁将军转过拐角。 送走了客人以后,男仆又随着付家的下人簇拥着大夫人去往后院。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起初还没人在意,将要到后院的大门前时,男仆觑着机会扯了一把大夫人的大丫鬟青萝。青萝心领神会,故意错后几步留在最后询问道:“什么事?” 男仆不敢在这儿呆太久,快速说道:“方才七小姐进门时刚好和小粱将军迎面相撞,七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冷着脸不跟他说话。小粱将军也奇怪的很,不仅不觉得被怠慢,反而讨好的问七小姐‘那天晚上的侍女可否有事?’七姑娘转身就走,小粱将军竟然还追上拦着,说自己那日多有冒犯,愿意赔礼道歉,希望七小姐能代为传达,让自己和她见上一面。“ 青萝闻言顿时心头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她努力的维持着神色不变,自作主张的安排着:“这件事我要通报给夫人听。夫人可能会找你回话,你且在此处候着不要动。” 那男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出大事,惶恐的拉着青萝的衣袖用目光哀求。 青萝不确定结果会是怎样,但她怕节外生枝,刻意摘下了腰间用来打赏的荷包塞进他手里,安抚道:“你放心,不会罚你。你这般机灵,又为府里着想,夫人赏你还来不及呢。你且在这儿安心呆着,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夫人叫你办差事,千万不可说漏了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青萝的语气有所加重。 这男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拍胸脯保证道自己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露出半个字。 青萝急匆匆的追上大夫人禀报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又将外面的仆人叫了进去,仔细盘问了一遍详情后又赏了一堆东西打发人离开。 处理好这一遭突发事件后,大夫人不动声色的又叫来七姑娘对了一遍细节,确认无误后,她才领着几位姑娘前往大椿院。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一、四、五。六几位姑娘早早的就在等候了。 见他们终于进门,老太太立马吩咐人将温在小厨房里的饭菜赶快摆上。然后又亲自起身,抓着七姑娘的手来回打量。 “胖了!也白净了不少!”老太太评价着七姑娘,又嗔怪道:“亏你在信里说受了多大的苦,我老婆子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样的苦头能把人越养越白胖?” 七姑娘付迎禧被老太太打趣的羞红了脸,跺着脚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又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不让再继续说。 老太太被怀里撒娇的小孙女逗得之乐,拍拍她的背妥协道:“好啦好啦,祖母不说,咱们小七脸皮儿薄,说不得喽。” 七姑娘还要往老太太怀里拱,其他的几位姑娘这才笑着将她拉开,几个姐妹有来有往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第13章 老太太闲谈梁家往事,付如鹤终于回返家门 一顿午饭吃的热闹不已,等到用完了午饭,大夫人打发几位姑娘们都去七姑娘的院里分礼物,她自己则留在大椿院里陪老太太说说话。 老太太见她这般安排,知道她是有事要与自己商量。于是她吩咐陶嬷嬷沏了一壶茶放下,又将其他闲杂人都撵走了。 大夫人亲自奉茶到了老太太身边,开门见山的说:“关于四姑娘和大姑娘,儿媳这边有一些事儿要向您讨个主意.......” 大夫人将平江侯夫人有意求娶四姑娘但要索要丰厚嫁妆之事还有粱小将军四处打探大姑娘身份的事情一并说给了老夫人听。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平江侯夫人希望儿媳嫁妆丰厚,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下作人了些。哪怕我们付家按照她的意愿备足了嫁妆,可就凭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敢保证四姑娘嫁过去后不会受气?我们四姑娘性子高傲,应付不了这种目中无人的婆母。这门亲不结也罢。“ 大夫人对老太太的结论深表赞同。 “至于小粱将军”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孩子是个莽撞的,但心眼不坏,他要打探就随他打探去吧,只要管住家里的下人不要乱说话就行。等过了这段时日,他那边的劲头淡了一些,我们只说一句‘那丫头到了岁数,已经打发人嫁出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大夫人有些不同意这个做法,小心翼翼的的试探着问道:“这小梁将军还未婚配,和咱家盼儿也没大几岁,就不能.....” 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头制止了继续往下说。老夫人解释道:“在江南的时候,我和粱家的那位老太太有幸搭伴做过几年邻居。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们妯娌也还没嫁过来,所以不曾知晓这段往事。 粱家的这位老太太出身高贵,成年后又嫁了心上人为妻,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到中年才开始尝到人间酸苦。 她在随丈夫外任期间得知家中败落,被多了爵位罚了家财不说,就连家族里的后辈们都被剥夺了考取功名的机会。 粱老太太满心不甘,筹谋着要为母家平凡。可没等她找到证据,又一重灾祸紧接而来。他的丈夫也在这场争斗中被牵连,被连降三级不说,还被牵连着贬谪到我们老家那种贫瘠的地方做官。 小地方的官远比大地方的官要难做,粱老太太的夫君在这小地方一直郁郁不得志,不过几年就郁郁而终,只留下老妻幼女苦苦支撑。粱老太太受了刺激,一下子身体就败落了,苦苦的支撑了几年,等到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粱夫人出嫁后也跟着去了。 因着祖上的缘故,粱夫人选了一个武力超群的男子做了夫君。这男子无父无母。生下来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干脆就随了妻子改姓了粱。这个男子是天生的豪杰,婚后不久就带着妻子去北边投军。 边境苦寒,可也磨练人心。 在这种艰难的环境里,这男子逐渐崭露头角,成了北面有名的粱将军。不光如此,粱夫人还在那里为他诞下了一男一女,那真叫人艳羡不已。 梁将军军功卓着,逐渐得到了朝廷的赏识。因着这份赏识,圣上特意为粱夫人家翻了案,并将梁家京中的祖宅特意赐还给了他家。” 说到这时,老太太有些口渴,接过大夫人递来的凉茶喝了一气,又继续感叹道: “可是人呐,最是容易不知足,粱夫人有了体面就又想要荣光。汲汲营营的钻研了数十载,想方设法的想要恢复祖上的富贵。可老天爷的性子就像这天一样,青一阵阴一阵的,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气。 就在粱夫人四处交际之时,从前线调任地方的粱将军却在任职期间突然遭遇山洪,连带着十几岁的长子一并没了。粱夫人受不得打击,一下子就失了魂,浑浑噩噩的由着幼女照顾了好几年,直到收养了现在的小梁将军后才一点一点的有所好转。” 说了这么长一通,老夫人总结道:“总而言之,粱夫人是个不认命的,虽然她家几经磨难,但我能看出来她重现祖上风光的心没死。小粱将军虽是养子,但实打实的,却是粱夫人重振家族的指望。粱夫人定会为她寻一门高贵的妻子。咱家盼儿虽然好,但于梁家仕途上没法帮衬。”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大夫人顿时也死了心,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这粱夫人也是爱一番子之心。” 婆媳二人又再院里聊了一些家常,末了,大夫人提议道:“端阳那日,南边来的郡王要和咱京城里的儿郎赛一赛龙舟,母亲可愿意陪着孩子们去看看热闹?” 老太太笑呵呵的夸她孝心,随后拒绝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你们带着孩子们去吧,不用管我。” 从老太太这边请示完,转头,大夫人又将话递到二夫人府上。 二夫人派人回话来说节里事情繁多,她们夫妇俩要去店里盯着,因此这几个孩儿们还是要劳烦大嫂代为照看。 大夫人得了这个消息也没多想,打发下人提前去酒楼定位置了。 到了端午这天,大夫人早早的就带着姑娘们出门。 被送往松风书院的付如鹤终于得到批准回到了久违的家。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今年会举办龙舟赛的事。也是为了龙舟赛这一事,向来娇气的付如鹤主动快马加鞭,一大早上就赶到了家门。 好不容易归家的付如鹤竟然扑了个空。他抓住留守的下人问了一通,又去大椿院里请过安以后,老太太终于告诉他:“你伯母带着姐姐妹妹们已经先去了陶然楼,你伯父和兄长要晚一步。若是去看龙舟赛,不妨现在就过去请安,届时刚好和他们一起去。” 想到要和大伯父近距离相处,付如鹤顿时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可他又偏偏的特别想去看龙舟赛,因此他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的前往前院书房。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不停的做心理建设,对自己说:“大过节的,我又难得回来,大伯总不会再外面训我。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护着一点我这唯一的弟弟吧。” 鼓足了勇气,付如鹤摆上自己最为热情的笑容走进了书房大门。 陶然楼上,等了许久的几位姑娘已经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各自在厢房内占据一角,寻着有趣的物件打发时间。 楼梯处,趁着大夫人出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之时溜出去有一会儿的七姑娘付如禧突然窜了回来,拉着最近的人指着楼下的来人兴奋道:“三哥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几个姑娘立马顾不上矜持,挤在扶手处伸头向下看。 楼梯处,走在最后面的付如鹤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姐妹们那热烈欢迎的目光,顿时感动的恨不得眼泪直流。 付大伯和二公子付如松先和几位女眷打过招呼,又回头叮嘱付如鹤道:“许久未归,家中姊妹都挂念,晚点再来二楼这边。” 付如鹤恭敬答“是!”然而正经不到三秒,等到这二位一走,付如鹤就立马回归本性,扎进三楼的厢房里聊的热火朝天。 一月未见的兄弟姊妹有说不完的热闹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将付如鹤在书院里的生活扒的仔仔细细。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群没法独自出远门的姑娘们有无限的吸引力,听到最后,向来最为胆小的五姑娘付迎鹿都感慨了一句“真想去外面看一看!” 聊到时间差不多了,付如鹤抓紧时间塞了一些桌上的糕点,说:“待会儿大哥要带我去楼下参加诗会,这群人酸唧唧的,一会儿肯定又要作诗做论的,若是躲不掉,我就找机会溜过来,到时候还是按老规矩,大姐姐你得帮帮我。” 大姑娘付迎麒自然没有二话,答应的同时她还有些窃喜,认为自己的才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14章 二公子进退维谷,三公子现抄答案 付如鹤离开没多久,楼下,一阵锣鼓声从河中央响彻了跃金河两岸。 两岸的高楼齐刷刷的推开窗户,探出一个个衣着高贵的公子小姐。 一直坐在临窗的大姑娘付迎麒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艘轻快小船快速驶过,敲着锣鼓大声宣告着几时几刻将龙舟赛正式开始。 漆红小船在窗扉间快速穿过,使出大老远,还能听见敲锣人的余音。 又打探了一圈的七姑娘付迎禧凑到姐妹堆里传话道:“今年的龙舟赛,拢共有四支队伍,从码头出发,以浮光桥为终点。四支队伍分东西两路,最先到达的即为魁首。这四支队伍里有两支是朝廷的,一支是皇家的,一支是武将的,剩下的两支,一支是南边的福王带来的,还有一支是民间招募的,只为凑个热闹,输赢都有赏赐。” 七姑娘付迎禧能打探到的就这些了,再多的,就没法知道了。 端阳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大喇喇的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挂在天上,直晒的人面皮发烫。 河边等着看龙舟的百姓挤了一圈又一圈,有扛不住晒暂时走了的,也有瞅准空隙立马补位的。 同在向阳面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日头晒的睁不开眼,干脆合上了半扇,只留下无人的那面等着看龙舟。 龙舟赛还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开始,楼下的那群文人墨客早就按捺不住,将话题转到了诗会辩论上。 近日里福王进京,福王又是当今圣上被贬谪的兄弟,自然而然的,这辩论的话题多多少少的也会它沾点关系。只是皇家耳目众多,一不留神就容易祸从口出,因此开题的人费了个巧心思,提出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曹丕和曹植究竟谁为治世之贤才? 话题一开,支持曹植的那一派就以压倒性的姿态盖过了另一派的声音。 曹植曹子建,七步成诗、才高八斗,是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心中最为敬仰的偶像。有这么一种崇拜加持,在场的大多数学子会为他站队也是理所应当。 颇有警惕性的付二公子付如松在三公子付如鹤表态之前踢了他一脚,对他说:“文人辩论,为的就是拔个头筹,你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辩赢了也顶多只能算个附庸。” 付如鹤立马就墙头草的倒向了曹丕那边,只可惜腹内草莽,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理由,只能趁着别人不注意之时溜了出去,准备向大姐姐求助。 三公子溜得痛快,留下的二公子付如松倒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最先表态又得到了众多簇拥的夏逊气势不饶人,戳在二公子面前催促:“侍郎公子怎的不表态,是选不出来吗?” 二公子被他逼的下不来台,只能干笑着,模棱两可的说:“二位先贤各有千秋,我是个无名之辈,不敢妄加评论。” “讨论学问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付兄久久不曾发言,莫非是看不上我们这群人,不屑于与我们探讨?” 夏逊逼的人下不来台,付二公子来回乱看,试图能找到一个帮自己一把的帮手。 三楼,厢房里,三公子付如鹤火烧屁股一般窜进去扑到窗台边求助。 大小姐付迎麒一直在等,见他这般焦急也顾不得矜持,忙不迭的问是出了什么题目。 付如鹤如实将情况传达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提起大公子的反应:“我刚要说话,二哥就踹了我一脚,我觉着不光是支持哪一边的问题。” 付迎麒也觉得内里另有原因,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开题之前可有聊到别的什么事?” 付如鹤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道:“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今年的龙舟赛,还有人下注赌哪只队伍能赢。我跟风押了福王那只,毕竟南边的人水性好,划龙舟肯定要有优势一些。” 付迎麒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紧接着问道:“那,这位福王你们聊了多少?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付如鹤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回答道:“福王是当今的亲兄弟,当年受母家连累一直被贬谪在外,这是头一回被允许返回京城。这位福王才气过人,少年之时便已名声在外,虽不曾出入朝堂,但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大家们都和他做过忘年交。” 听完这番前情,就连最为讨厌阴谋算计的七姑娘付迎禧都忍不住插嘴评论:“这般大肆结交也不怕犯上头的忌讳?” 付迎僖的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付如鹤等她发表完意见后才又说出其他内容,“这位福王才貌双全,因着这副样貌,原本绝不允许他出仕的圣上竟破格答应了南边邻国的联姻要求,将南边小公主许配给了福王为妻,也为了给对方一个体面,又破例给了福王如今的称号和封地。” “既娶了外邦公主,如此说来,福王就算交友遍天下也威胁不到圣……唔……” 付迎禧说话吓死人不偿命,付如鹤眼疾手快,赶在他话出口气堵住了关键字。 付迎禧被他堵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尽往后翻,三公子见状赶紧松手,又不放心的低声嘱咐道:“祖宗!这话也是混说的,要是被人听见咱家都得完。” 付迎禧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太不顾忌,心虚的拍了拍嘴,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开口。 闹完了这一通乱,三公子付如鹤才有心思继续讲述,“福王根本就没有追逐权利的打算,他此番上京是为了来托孤的!” “托孤?” 这一下,其他几个都震惊了。 三公子说的口干舌燥,故意喝了口茶吊了一会儿,才又压低声音跟姐妹们说道:“我听说,这位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今年冬月了。” 几位姊妹又是一脸震惊,只是这次谁也没开口,反而用眼神催促着他赶快说。 三公子继续道:“福王子嗣不丰,这么多年来王妃只生下一女,还半路夭折了。王妃是个及其善妒的,后院里但凡生下庶子的丫鬟姨娘全都被她赶尽杀绝。如今福王已经身患绝症,王妃不但不为他着想半分,竟然还打算将福王的封地暗渡陈仓留给母族后人。福王走投无路,只能借着上京觐见的由头悄悄的带着已经有孕的侍妾一路北上,求圣上能帮他一把。圣上念着福王是自己的兄弟,多年来也没犯过错,于是应允道:若是诞下男儿便加封为世子,朝廷将派十万大军护送世子回封地,若是诞下女儿,便封为公主,有皇后亲自教养。再从宗室里择一忠诚男儿,过继给福王做儿子。” 说完这一长串,其他人还在消化内容,这头的三公子又唏嘘了起来“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说起来,这位福王我也是曾敬仰过的,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要死,可叹,可惜!” 见他越说越不像样,靠在一旁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用扇子敲着他的后脑勺,刻薄道:“人还没死呢,在叫人听见以为你咒他。你有空可惜别人,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混过去这场辩论。” 四姑娘这一提醒,三公子付如鹤这才想起正事,向大姑娘求助道:“我上来之前,二哥提示我站在曹子桓那边,只是想不出个支持的理由。” 大姑娘耐心思索,给出了好几个答案: “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想要赢得辩论,就要抬高自己贬低对手。曹子建才华横溢,这一条是没法抹灭的,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曹子建恃才放狂,逼走亲近无数,无待人之诚心;曹子建恃宠而骄,罔顾无辜守门人之性命等等都是刻意拿出来佐证他不是治世贤君的证据。” 现抄答案的三公子还在挑剔,嘟囔着:“感觉这话不够有力道?” 七姑娘付如禧拳头都硬了,六姑娘付如萱罕见的拉了回架,冲三公子说:“谁能当皇帝,那不是曹公说了算,难不成你们这群纸上谈兵的文人竟比曹公还要有眼力?” 第15章 陶然楼故人重逢,龙舟赛锣鼓开场 六姑娘付迎萱的这句状似无意的大白话,倒叫人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付如鹤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散思维,有些阴谋论的想着:当今圣上即位极其艰难,既不算贤,也不算长。上有能征善战、颇具人心的兄长,下有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的幼弟;哪怕除去这一头一尾,中间也有几位年龄差不多的兄弟,这几位要么母族强大颇为受宠,要么智多近妖、聪慧过人。原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看好他的,可偏偏的,先皇帝竟然排除众意,立了他为太子,理由就是他至纯至孝,是个守成的仁君。 想完这一大通,付如鹤突然反应过来:“曹丕和曹植,多像现在的当今与福王。今日的这个话题,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安排,要为福王摇旗呐喊?可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为他呐喊又能得到什么?难道是? 付如鹤心中一凛,起了一个阴谋论 “今上最忌讳学子士人相互勾连,难不成是他在故意布局。今日若是站了曹植那边,日后指不定就会被此事牵连。” 付如鹤越想越严重,当即加快脚步,想要将二哥扯出这个旋涡。 三公子急匆匆下楼,还未走近,就看见二哥面前挡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一身深色布衫略显贫寒,只是他的脊背总是挺的很直,哪怕在这满室的锦衣华服里也不见半点自卑和怯懦。 付如鹤只瞧见了一个背面,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文人风骨’这四个字。 那男子挡在二公子面前拦下了夏逊的逼问,回应道:“曹子建才华出众,曹子桓海纳百川,两位显现各有千秋,譬如菡萏牡丹,个花入各眼。诸位今日在此一辩,不过是为了图个雅趣,愿意参与的,自然欢欣不已,抉择不出答案的,也不必要咄咄逼人。辩论一道,本就是口舌之利,若是再伤了人,岂不是弄巧成拙。”他回头看了付二公子一下,指着他说:“这位公子既然还在思考,索性我先插个队。我支持曹子桓一派,理由也很简单,曹子建是曹公亲定,我才疏学浅,自认为评不出两位谁更有贤能,只能跟着先贤的主意走。” 这番话一落,原本还在对峙的场上顿时唇枪舌剑,进入了互相抨击的下一阶段。 布衣男子明显是来给二公子解围的,勉强的辩驳了两句就顺势落了下风,顺着力道拐到了角落里。 角落处,二公子正在跟他拱手道谢,跟在身后的三公子也跟着客气,客气的让人不好意思接受。 布衣男子拱手回了一礼,自报家门道:“我姓严,严知信,付公子唤我名字就好。” 三公子好奇严知信怎么会认识二哥和自己,没多思考的问出了声。 严知信也没藏着,直截了当说:“若我记得不错,您二位曾在清心道人身旁习过字。严某不才,正是他的徒弟。” 三公子那时年龄尚小,记忆也有些模糊。还是大一岁的二公子认了出来,感叹道:“原来你就是他旁边的那位道童师兄!” 既是旧识,三个人迅速热络,聊了一会儿,三公子付如鹤提议道,“清心道长的那手好字,我大伯可一直夸赞着的,严兄何时有空,不如来府上一叙?” 二公子付如松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揶揄道:“我看叙旧是假,求字是真的吧!” 三公子‘嘿嘿’的干笑两句,也没否认。 严知信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了句“如今我就住在城中的兰华观里,二位兄台若是有空,可以去观里寻我。” 这话一出,两位付公子就明白他的心思,索性也抛下了其他念头,只是单纯的结交同好。 另一头的辩论因为一边倒已经到了尾声,严知信抽空看了一眼,忽然点评了一句:“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瞧着这群人,为了赢得一场没什么意义的辩论,简直快要将曹子桓贬低成猪狗不如的人了!” 听见这话的三公子突然抬头,震惊道:“你这话,和我大姐姐的观点一模一样!” 三公子刚嚷完,外头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龙舟赛开始了。 原本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一干人立即鸣金收兵,亲如一家的挤在不多的窗台前探头观望。有行动不快的,换了几个地方也没能看见外面,只能暗骂一声冲到楼下。 严知信用目光在几个窗户前来回逡巡,提议道:“后面的大厅外面有个天台,我们去那边绕一圈,说不定还能有空位。” 三公子哪里愿意和别人去挤,立马说道:“我家在三楼包了厢房,长辈们都在的,可以过去一起看。” 严知信却鼓励着可能有女眷在场不肯接受,和两位公子匆匆告别,绕到了天台那边。 天台上人丁寥落,严知信正好奇怎会这般清静,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的武士突然冒了出来,举着未出鞘的长刀制止道:“白大人已经包了场,这位公子请止步。”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那明晃晃的露出一截的刀刃可不是用来求人的。 严知信知难而退,拱了拱手说了声“无意冒犯”,索性下楼挤到无遮无拦的河边去看。 待严知信站定以后,那位白大人突然从天台上露出半张脸,瞧着楼下已经汇入人群的布衣说道:“能屈能伸,喜形不于色,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如此人物,不推一把岂不可惜?” 三楼的厢房里,几位姑娘不顾规矩的在窗前挤成一团。 付大夫人轻咳几声试图让她们坐好,付侍郎却劝阻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别拘着他们,更何况又没外人,让她们松快松快。” 几个姑娘被大夫人的清咳吓得立马端正,像上了发条一样,排排站立成了一溜儿。该松快的人不敢松快,不该松快的人却听得进去,整个人都化在了一团瘫在另一扇窗户前的扶手椅里。 三公子付如鹤正窝在扶手椅上,后脑勺整个都挂了上去,闲适的仿佛躺在家里一样。 端方有礼的二公子付如松可看不下他这样,伸手一捞就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提起,低声训斥着;“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公子立马起身,一脸狗腿的将二公子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上还不忘拍马屁“二哥哥手劲儿又大了,想必是武功又精进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你这么个能文能武天下无双的好哥哥。” 二公子被他的油嘴滑舌哄的绷不住脸,想要笑出声又强忍住了,他清咳了一下压一压笑意,指着对面的椅子命令道:“你坐那里,不许乱动。” “得令!” 三公子‘呲溜’一声滑进座位,只端庄了不到两息,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忍不住来回扭动。 二公子冷冷的看了他几眼,瞧着他没大动作也没在管,一门心思的等待龙舟赛的开场。 远处一阵紧锣密鼓,‘咚咚咚’的鼓点伴着波纹一圈圈的朝远处四散开来,敲动了等待许久的人的心。 虽然胸腔跳的热闹,但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乱前面的鼓声。 一阵急切的鼓声之后,是一声尖锐的哨鸣。 这一声既是可以触发信号,也是必须出发的指令。四只龙舟听令而行,嗖的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齐刷刷的从岸边弹开。 隔了很远的四支队伍渺小如同地上的一排蚂蚁,为了在这小如蚂蚁的四只队伍里分清彼此,每一只的船头上都绑着不同颜色的布结,朝廷的为红和绿,福王为青,民间的那只得到了布行的资助,用了明晃晃的橘黄。 第16章 绿衣队后来居上,龙舟赛皆大欢喜 码头前的水面宽阔绵长,在这一里多的水域中已经筛选出了最后一名。 黄色的那支冲的极快,哨声刚开了个头,这支队伍就铆足了力气冲到最前,然后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斜对角处。 原本应该和福王对抗的皇家那只不得不被挤的换了方向,只留下最后面的武将那只绿色龙舟在后面吃力追赶。 原本福王的那只老早就被打过招呼,只在一开始的时候作势领先,等到中程再刻意放缓,给他们一个后来居上的成就感。可谁知阴差阳错的,对手突然换了队伍。青色的那只索性不再顾及,撒开膀子准备来个完胜。 青队一路领先,又在沿途收获了数不清的欢呼和鼓舞。绿队倒是心态颇稳,一直稳扎稳打的一点一点缩短距离。 陶然楼正好在赛段的中程,楼下的河道弯曲狭窄,最是最容易翻盘的地方。 青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途经酒楼时特意多让了一些,生怕会撞到水底的石阶。正是因为它的这番操作,恰好给了绿队见缝插针,后来居上的好机会。 绿队的这群兵营里的健壮小伙子们兴致高昂,甩开膀子拼命的从缝隙里挤。 青队瞧见苗头不对,鼓手立马发出指令,叫队友们往岸边靠。 前路越来越窄,绿队也看的发急。就在围观的人群紧张的乱声呼喊时,在众目睽睽一下,绿队的鼓手突然站起身来,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的指示着面前的汉子们统一发力。对面的这群壮小伙子们令行禁止,一边用力一边嘶吼,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逐渐挤出了一条前路,甚至隐隐的,有要和青队齐平的趋势。 青队见状也顾不得再使坏,立即将船头调正,一门心思的往终点冲。 可士气正盛的绿队哪里能放任青队冲线,前头露着里衣的鼓手站的更高,像是在杀敌一样,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随着响声和嘶吼,沿河两岸的窗户全都洞开到最大,一个个少爷小姐们也都顾不上矜持,或明朗或含蓄的支持着将要反超的这只。 厢房内,个子最高的大姑娘放任几个妹妹挤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号,自己则靠后半步,捡了个空从缺口处去看。 绿队一鼓作气,在刚过转弯处顺利反超。 两岸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呼声不分敌我,所有人都在真诚的为这支迎难而上,不骄不躁最后成功后来居上的队伍开怀。 三公子付如鹤也激动的差点原地跳出窗口。没等他平复,二公子又起了坏心,故意提醒道“你押的可是你后面一个月的零用钱。”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还在雀跃的三公子一下就萎靡了,直惹的其他人‘嗤嗤’笑。 三公子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眼神转了两下,急中生智道:“快看,是小梁将军!” 屋内的人果然被他的话岔开了注意力,一个接着一个的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绿队那个没穿外衣的鼓手竟然是梁照月。 大姑娘付迎麒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这时的小梁将军将照月也刚好抬头看向头顶,正好和大姑娘对上了眼。 只是一眼,梁照月就愣住了,手中的鼓锤也忘了敲。 付迎麒被他看的垂下目光,又注意到他没穿外袍,低声锤了一声“登徒子”后立马推到了远处。 思念多少的倩影就这么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只朱红的珠钗记在了他的心里。 梁照月迅速回神,催促着他的队友快点完成使命。 绿色的龙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甩开身后的对手迅速冲过终点。浮光桥上,等待许久的礼官立马迎了上来,贺喜道:“恭喜诸位,得了个榜眼之位!” “才第二?” 刚从龙舟上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惊讶,争先恐后的追问“谁是第一?” 礼官神秘一笑,突然面露崇拜字正腔圆的宣布“自然是我们红队!” 红队,也就是皇家的那一支。 本来以为能拿第一的绿队队员们也顾不上遗憾了,个个与有荣焉的夸赞起第一名,真心实意的程度,仿佛他们才是红队的队员。 梁照月看这群人谄媚的模样看的心烦,恭维了几声借口说衣服脏了,寻了个偏僻处去躲清静。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就像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一样,轻而易举而又难以察觉。 等到口谕亲临,几队人马需要跪地受赏时,梁照月才终于整理好衣衫露了面。 这次比赛,每一支队伍都恰好比出了合适的名次,让坐观全局的大人物个个喜笑开怀,这就导致比赛的奖品都比事先公布的要丰厚不少。 这些奖励只和参与了比赛的人有关,无关的那些,早就将心思从龙舟赛上移走了。 陶然楼上,看完了比赛的付家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了。 一家九口人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将目光投向能决定哪方胜出的六姑娘付迎萱。 付迎萱是个懒得动弹的人,按照她往日的脾性,她十有八九是要赞同留下。可莫名其妙的,一股没来由的小动物的本能让他预知到了还未发生的危险,于是她一反常态,语气坚定的投票道:“我赞同回家,三哥哥好不容意回来,祖母说不定已经让人备好饭了。” 赢得那方趾高气昂,败的那支垂头丧气,作为胜利者的代表,大夫人一锤定音,“走!现在回家!” 一群人从高到矮,硬是排队走出了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一轮到要动脚的活,六姑娘付迎萱就开始犯懒,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一挪,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身后的一大串丫鬟不敢冲撞到来往的贵人,礼貌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的距离,让一个突然拐出的白衣公子得了机会,恰好撞到了还未完全拐弯的六姑娘。 丫鬟们惊呼半声,又立刻捂住另外半声。 那白衣公子后知后觉到自己撞到了人,想要回身道歉,又撞上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勾魂眼。白衣公子被她瞪得魂飞天外,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只有快速躬身穿过的桃衫侍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娘的身影。 白衣公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回视线,咂摸了一下又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趣,这姑娘有趣得紧。” 返回家门的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端阳节。 端阳节后,付侍郎重新上值,付三公子返回松风书院,夫人和小姐们也各有各的活计,一大圈盘算下来,倒是付二公子意外的清闲。 刚刚习惯了热闹的心一时半会儿的还静不下来,付如松琢磨了一圈,决定去个清静的地方寻个恬淡的朋友换换心情。 这个朋友非兰华观的严知信莫属。 付二公子是个从不拖延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立马派人去送了帖子。 严知信当场回了信,付二公子接到回信后立即出发,走的轻快而又匆忙。 在府衙里闲渡了半日的付侍郎趁着小娇悠悠回返,到了家门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二公子来书房见我。” 得到任务的家仆急匆匆的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信道:“二公子出门了,说是去兰华观摘菱角。” “这时节有菱角吗?” 付侍郎回问了一句,仆人答不上来,付侍郎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叫了退下。仆人刚要转身,付侍郎又把他叫住,嘱咐道:“给春华传个信,叫他看好二公子,千万别叫他掉水里。” 仆人一脸迷茫,心里想着“二公子在江南长大,水性好着呢,落水怕什么?”转念一想,老爷既然这般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利索的应了声,立马叫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去兰华观传话。 摘菱角只是个幌子。兰华观里,付二公子借着探讨书法的名义实施结交朋友的事实,两个人情投意合,不过半晌就兄长爱弟的互相叫了起来。 付二公子正乐不思蜀呢,这时小道童传话道有付家人求见。 付二公子跟着小道童出去见了人,等再回来时已经说起了道别的话“家中父亲传召,小弟先走一步。” 严知信没有阻拦的理由,回应道:“有空再聚,愚兄扫榻相迎。” 第17章 付侍郎借旧物暗示,严知信借经书回礼 付二公子揣摩了一路,知道父亲是有事要跟他说。 进了家门,付二公子再也不用刻意掩饰,脚步飞快的进了书房。 书房内,已经换了常服的付大老爷闲适的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见他进来立马坐起一些招呼着快过来。 付如松凑前蹲下,从下而上的仰视着。 这时付大老爷突然问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功课上也很用力气,若是我让你放弃恩科在等两年你可愿意?” 付如松知道自家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付如松暗自揣测的心惊,也顾不上什么前途,有些担忧的询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不能明说,只暗示了一句“笔墨藏祸、口舌争锋,要切记谨言慎行啊孩子。” 一瞬间,付如松想到了前几日的陶然楼辩论,又想到了年前父亲的危机,顿时冷汗俱下,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圣上要请君入瓮了!” 思及此处,付如松连忙询问父亲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付侍郎险些将听来的秘密说出去,话到口边又咽下了,转头说起了别的“如鹤在书院里没人盯着,肯定又懈怠了,你有空去给他送本字帖,别让他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功力。” 说罢,从桌上抽出一本字帖递给付如松。 付二公子心领神会,接下了字帖收入袖中,又和父亲聊了几句别的事情,等到返回房间后才敢打开字帖中的字条观看。 字帖内夹着两张旧时的功课,一张是付如松的,另一张是付如鹤的。 付二公子望着这两张大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背后的批语。 时隔数十年的旧功课上有了新的批语。 付如松的那张写着:“天远地宽,何必穷经皓首?” 付如鹤的那张写着:“吾儿年少,切莫惹事生非。” 付二公子对着这两张批语琢磨了一下,心想着父亲也太过谨慎,在自己家里还这般小心,难不成还会被谁听了去? 转念又一想,家中人多事杂,难免会有人将言语漏了出去,何不如圣上一般放个饵料请君入瓮? 付如松心思快速转了一圈,到了午后又去了大椿院里向昨天禀报要去松风书院看望付如鹤。 老太太对这事儿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诧异道:“朔儿不是刚回来过吗?怎么又要去看?是不是他在书院里惹祸了?” 付如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会让老太太误会,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方才父亲下值回来,提到了习字这件事。我和三弟都没有书法的天赋,自幼时开始,练字就是下了苦功的,若是没人盯着叫他荒废了书法,岂不可惜?恰好近期我结交了一个字写的非常好的朋友,就想着向他求一幅字送给三弟弟研习。” 老太太这才放心,照顾着让他过来坐。 付如松顺势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坐下,如同幼时那般仰着头依偎在老太太的手心。 老太太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打趣道:“多大年岁了,还撒娇。” 付如松顺势又在她手心里拱了拱。 老太太又乐不可支,有感而发道:“作为付家长孙,你关照兄弟,劳心劳力,我很欣慰。但作为我的孙子,祖母更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祖母,我现在很高兴。” 老太太没再说,只是不停的揉着他的头。 既然话已经传出去了,做戏就要做个全套。 第二日,付如松带着春华大张旗鼓的又去了一趟兰华观。严知信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再三挽留付二公子留下来用饭。 付如松打发春华回去歇着,自己则留在观内继续消磨时间。 严知信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虽然身世贫苦却不失乐观,粗茶淡饭,却也让人闲适舒坦。 付如松被他招待的简直乐不思蜀。逗留了大半日,终于说起了求字之事。 严知信知他肯定是有目的,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琢磨了半天的应对方法一下子全用不上,失落之余还有些窃喜,庆幸自己结交了一位正人君子。 见他半天不说话,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忙不迭的起身道歉。 严知信这才回过神,连忙解释道:“我这个人有些自负,却也好在有自知之明。我的这手字比起清心道长差的太远,写诗作赋还行,拿去给人临摹就不配了。所以我不能写给你。但是……” 付二公子本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严知信话没说绝,这个‘但是’又给了他额外的希望。于是他抬起头,用一种期望的眼神又看向对方。 严知信从一个木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这才接下了后半句,“但是我这儿有一部清心道长以前抄的经书,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能送给你们,但是借你们临摹一下还是可以的。” 严知信给出的这本经书太过珍贵,珍贵到,付如松不敢去接。 “如此珍贵之物,付某愧不敢受,多谢严兄了。” 严知信却给的坚决,“除了我以外,你们二人是跟着他学的最久的。清心道长临终前还念叨过你们,只是当时迫于生计,不得不变卖了许多东西。若是当初能多留下一样,我也不至于吝啬到只借不送。说起来,独占道长遗物还是我占了便宜。付兄若是不拿着,我的愧疚可一辈子也解除不了了。” 话都说反了这个份上,付二公子只能拿着,临走前千恩万谢,真心诚意的和严知信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保存。 回到家歇了没力气,付二公子就如同和父亲商议的那般拿着经书去往松风书院。 他这一趟不光是去看付如鹤的,顺道的,还要去看望外祖父一家,再顺道讨一些做文章的经验回来。 一堆车慢慢悠悠的从清晨走到日暮。提前得到书信的付三公子一直等到月落池塘才看到远处那队影影绰绰的黑影。 马蹄踏着青石山路哒哒哒的一点点走近,撞出一片清脆的铃音。 付三公子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摸着黑朝着马匹旁的人影扑过去,一遍跑还一遍叫嚷着:“二哥哥终于来了,可把我想坏了!” 付如鹤飞扑而来,那架势就宛如一只脱缰的野狗,要把人撞得三魂飞了七魄。 付二公子早有预备,没等他扑上就立马撤退,顺手扯了一个结实的倒霉鬼顶上。这倒霉鬼正是三公子的小厮秋实。 秋实年岁虽小,但是个出了名的心宽体胖。再加上三公子的溺爱纵容,一个原本应该清瘦苗条的十六岁少年硬是被他喂成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小胖子。 付三公子自食其果,被自家那圆钝钝的小厮弹飞了出去。秋实赶忙上前去扶,结果脚下一绊又要压上去,直吓得付三公子连滚带爬,以前所未有的的疾速起了身。 无人在意的秋实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等到他委委屈屈准备起身时,身边哪里还有自家少爷的身影。 付三公子一路叽叽喳喳的,欢欢喜喜的将付如送带进了松风书院的大门。老院长从得了信儿开始就眼巴巴的望着了,听见人进门就立马派人去请。 付如松跟着来迎的家人朝里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三弟弟一起。” 付三公子一想到老院长那张一看见他就板成一块的脸就心底发怵,连连摆手,“不必了,你们祖孙难得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付如松哪里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又强硬的要求道:“赶快跟上,你我同去!” 激动了半晌的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蔫儿了,委委屈屈的,像小媳妇儿一样挨在付如松的身后艰难挪步。 第18章 付如鹤初闻小阁老,付如松托付旧经书 老院长将兄弟二人叫进去只是为了吃顿团圆饭,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的,丝毫没有提起付三公子平日的种种劣迹。付如鹤这才放心了不少,拿出一贯的活泼与热情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饭后,付如鹤拉着兄长进自己的卧房闲话。 他虽是来上学的,但实际上,老院长爱屋及乌,一直拿他当亲生的外孙看待,除了课业也上与其他人一视同仁以外,在生活起居方面还是极为照顾的。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说到后面,付如松突然说起陶然楼辩论的事情来。 原来那日走后,沈阁老家的少爷突然冒了出来,给辩论赛最为出彩的几个人送了一份帖子,邀请他们有空前来一叙。 接到帖子的几人哪里敢拒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踌躇着看向了最能顶事的夏逊。夏逊估摸着自己有头有脸,又是这大庭广众的,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就带着这群人去了陶然楼的天台赴约。 一群人视死如归的去了,没过多久,又个个喜笑颜开的回来了。楼下的人见没什么大事,又都不关心的散了。 说到这里,付三公子朝付如松那头拱了拱,问:“这位沈公子不是没有官职吗?怎么这些人这么怕他?” 付如松用手指恶狠狠的点了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的课你不好好听就罢了,怎么这等重要的人物关系你也不上心?二叔之前不是给我们说过:这沈阁老家的公子幼年早慧、特立独行,很是得圣上的赏识。他年纪虽轻,也无官无职,但上可出入皇宫,下可见官不拜,是凌驾于多少朝中大臣的存在。他此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偏偏又极其会做人,但凡和他碰过面的,没有不夸赞他的,他容貌俊俏,又爱着一身白衣,因此百姓戏称他为白衣阁老或者沈小阁老。 付三公子被自家二哥训得抬不起头,撇撇嘴,没有底气的说:“还不是因为我爹一见面就要打我,我一见他就吓得骨头打颤,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些有的没的。” “你呀!”付如松拿他没办法,又转身将包裹里的物件取了出来,递在他手上:“这是我特意去严公子那里求来的经书,这经书上的字可是清心道长亲笔书写,你每天抽点时间练练大字,切莫荒废了。” 付三公子还有撇嘴,付如松提前打断“这时我爹特意交代的。我这趟来就是为了监督你有没有荒废课业。这一趟回去我还能给你打掩护。你若是还肆意放纵,等到放假之后他亲自考较,到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可想而知。你也不想让我因为包庇罪而被连累的再挨一顿骂的,对吗三弟?” 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被这话架到了起来,即便他不想答应,可对面的目光太有威慑力,只能屈从的应下了这事。 见他终于懂了点事,付如松老怀宽慰,打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说:“这经书可是清心道长唯一的遗物,而清心道长本人呢,又是近几十年来书法界最为推崇的大家。在练字这一道,哥哥我不如你有天赋。若是你能参照经书有所开悟,或者能临摹个七层八层的,哪怕你在书院里什么都没学会,就光凭这一手字日后也能让人追捧。届时你名声在外、一字千金,就算二叔想要再打你,也要顾虑着大伙同不同意。” 付二公子画了一个简单的大饼,这个饼是他现场编造,毫无实现的可能。可偏偏的,付三公子就这么听了进去,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付三公子美滋滋的幻想着,乐了半晌才想起前面的话,郑重的托起经书翻看了两页,求证道:“世间仅存一本的遗物,就这么送给我了?我也太......” 他没来得及感叹完,付如松赶紧补充:“忘了说了,这时严公子借给你的,你可千万保存好了,日后还要还。” 付三公子失落了一瞬,而后又像吃错药一样,一反常态的对着经书主动练起了大字。 付如松见他难得用功也没催促,默默的到一旁拿起付如鹤这段时间的功课翻看来打发时间。 写字时的付如鹤意外的专心致志,期间付如松笑了几下也没听见,直到练完了十张大字才终于搁笔。 付如松见他停下,忙问道:“可是要歇了?” 付如鹤伸伸懒腰,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主动说道:“二哥你在屋里等一会儿,我去院里打点水。” 付如松不想在里面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直接去浴房里洗。” “那也成。” 兄弟二人趁着月色慢腾腾的到了浴房。 在里面脱衣服的时候,付如鹤还闲聊着“今日还是沾了二哥的光了。我们书院向来规矩严得很,晚饭后一个时辰内就得完成洗漱,若是过了时间要么就憋着不洗,要么就自己悄悄摸摸得溜出去,到外面得荷花池里去洗。今天是因为接你耽误了时间,所以才特意讨了个便利可以随时进来清洗......” 付如鹤叽叽喳喳得,从脱衣服洗澡开始到返回卧房躺下结束,付如鹤将书院里的大事小情全都从头到尾得给自家二哥讲了一通,一直说到了嗓子干痛才不得不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嗓子完全恢复了的付三公子又要缠着自家二哥跟他讲学院里的事。付如松已经从听的新鲜变成听的厌倦,敷衍着回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要溜。 付如鹤哪里看不出自家二哥的心思,刚想要拉住他,又有平日的伙伴向他招呼着“早课要开始了!” 付如鹤不得不夹着书往同伴那边赶,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二哥,等我下课再来找你。” 付如松被他念的头疼,忙不迭的转身就走,完全不敢回应他这句话。 等到付如鹤下课之后,付如松率先向他抛出话题,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 “三儿啊,二哥我过段时间就要出门了,届时你再闯祸我可就救不了你了。你在学院乖一些,少惹二叔生气。若真的不小心闯了祸,一定要赶在前面跟我爹认错。我爹严肃归严肃,但他舍不得对孩子下手,顶多罚你跪祠堂罚功课什么的,这也好过皮肉之苦不是?” 付三公子闻言恨不得哭出来,哀嚎道:“还不如打我一顿呢!大伯罚的那些功课,看都能把人看吐,更不要说做了。” 付三公子满脸绝望,付二公子反倒还幸灾乐祸。 两个人又同往常那般玩闹了一会儿,付如鹤终于想起正事,询问道:“不是马上就要恩科了吗?这时候二哥你出什么远门?” 付二公子不敢明说什么,只含混的说着:“父亲说我学问有余但见识不足,哪怕是过了殿选,日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知禄虫。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走走,等到看遍了大江南北,见遍了人间冷暖之后再来思考如何做官。” 付如鹤还是孩子心性,他理解不了付家大伯的说法,只是单纯的为二哥能出去游玩这件事而心动。 “二哥哥!要不你和大伯说说,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 付如松转头瞄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放话道:“你想都不要想。” 付如鹤连忙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商量着条件“你就帮我问一问,若是答应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付如松闻言脚下走得更飞快了。 第19章 付如松辞别松风书院,大夫人忧心穿衣打扮 付如松原本是想在书院里多待几日的,谁知第二日就来了贵客。 这贵客比寻常的要尊贵许多,以至于老院长和院长夫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 前面没人招呼付如松过去,付如松也乐得自在,在后院一个人歇了三四天后终于捺不住寂寞主动起身告辞。 外祖父和外祖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自责道:“也是不巧,这几日冷落了你,让我乖孙儿不乐意在这儿待了。” 付如松哪里敢应这个话,解释道:“要不是舍不得祖父祖母,我前些日子就该回去了。如今天气燥热,您二位又这么忙,叨扰多日我已是良心不安。更何况近期还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儿还要劳累的你们来回惦念,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去游学了,临出门前父亲特意交代过叫我早些回去准备。” 一番话有理有据,二位老者也不得不放他走。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路上万事小心,路上多寄信回来,若是想家了就早点回来…… 两位长者依依不舍,跟在后面的付如鹤也泪眼盈盈。付如松已经走出去一截了,付如鹤又紧跟着追了上去,带着哭腔埋怨道:“二哥哥,你就这样走了,日后我要再挨打挨罚可怎么办啊?” 付如松被他说的一乐,忍俊不禁道:“你啊!就不能不惹祸。你在书院老实念书,多听听外公的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一年半载的,我就到书院来接你。” “啊?”付如鹤更绝望了,“我还要在这儿念一年吗?” 这厢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侍郎府上,婆媳二人也聚在了一起。 大夫人拿着洒金帖子进大椿院请安,问完了生活起居后,大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了。太妃和荣安公主哪里又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母亲替我出出主意,这一次去赴谁家的宴会更好?” 大夫人先提的是太妃,老太太心里一下就有了底儿,说道:“上回在荣安公主那儿出了乱子,几个姑娘都没脸呢,不必要上赶着去给人取笑。咱家现在和梁家沾点关系,去太妃那里也不算突兀。更何况上次已经拒了一次,若是再拒就不好看了。” 大夫人心领神会,觉得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顺着话说道:“那便去太妃那里吧。只是武将家的规矩和咱家大不相同,我得差人先打听一番,免得到时候再闹笑话。” 借着去裁衣服的机会,大夫人让二老爷府上的管事们提前打听了一通。 传来的结果让人安心,管事们回话说:“甄太妃的宴会上,大多数都是小门小户的武将子女,极个别身份高贵的,也都是失恃失怙的可怜孩子。这群人大多自幼相识,极少有外人参与进去。说是宴会,不如说是给小辈们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因此不需太过谨慎。自在一些,随性一些,反倒更能入太妃的眼。只一点,武将家都不太富裕,赶明儿赴宴时素淡一些为好,打扮的太过富贵反倒扎眼。” 得了消息,大夫人顿时心里就有了底。原本提前裁出来的料子暂时用不上,只能搁置一边翻找别的衣裳。 大夫人在库房里翻了又翻,又让店里面送了几趟,始终都定不下来该穿什么。 既然犹豫不出个头绪,大夫人索性集思广益,拐到了大姑娘付迎麒的院子里去问问。 院子里,大姑娘对于大夫人的问题有些意外,提问道:“若说穿衣打扮,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比过四妹妹的。若说布料花样,那也是五妹妹能拔得头筹,母亲怎的会问到我这儿来?” 大夫人哪里不知她说的在理,反驳道:“这穿衣打扮不光是为好看,也有人情世故在里头呢。他们两个虽然各有长处,但一个眼高于顶就知道争风吃醋,另一个半憨半傻,跟她说这个说不通。只有你是个心明眼亮的,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大姑娘被大夫人好一通夸赞,直夸的她双颊绯红。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夫人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次赴宴的衣裳不能太贵重,太过招摇了不好,但也不能太素净,否则就是不给太妃脸面。我想来想去,想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们装扮了。你们都是小女孩儿,又正是懂这些的年纪,所以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做衣裳?” 大姑娘思忖片刻,回道:“前段时间去去看龙舟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几眼,京城里百姓富庶,就连路边的平头百姓都穿的鲜亮。或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舒适的普通料子,颜色鲜亮一些,衣服上刺绣再少一点,这样或许就大差不差了。” 大夫人觉得付迎麒这话说的靠谱,立马着手让人安排了下去。 家中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一个晚上,姑娘们出门赴宴的衣裳就做了个大概。 忙完了衣裳,大夫人又开始愁怎么打扮。 眼见她愁的茶饭不思,兰姑姑上前劝阻道:“有大姑娘盯着呢,总不会错,您就别操心了。” 大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就丢在脑后,暂时不去想了。 忙忙叨叨的过了几日,到了临出门,大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带着人去了一趟后院。 后院里,几个姑娘都已经穿戴好了,一群人争奇斗艳的,坐在六姑娘院子里等她装扮。 大夫人一进门,几个姑娘齐刷刷的回头。大夫人看了一圈,这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美的她简直要冒泡。 几个姑娘都要迎上来,大夫人摆摆手称不必。又用下巴点了点里屋,询问到:“在等小六呢?这孩子真是耐得住性子,火烧眉毛都不带急的。” 大夫人这话说的含蓄,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七姑娘付迎禧抢过话头说道:“她就是懒的。一早就通知了及时出门,偏她要磨蹭到最后一刻。” 眼见这二人又要为这事起矛盾,大夫人赶紧将她拉过来,岔开话题道:“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公子?” 因为是赴甄太妃的宴会,这一回的七姑娘可没委屈自己再穿裙子,而是换了一身新作的男装。这男装绿色为底,上罩白色外袍,外袍上绘着挺拔竹节,整个人都衬的白皙了不少。 大夫人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吩咐道:“太俊逸了,倒像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哥,挂个项圈压一压才好。” 七姑娘听话的回去翻找项圈。 这时的大夫人又挨个看向其他的几个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难得的穿的明艳,穿了一条石榴裙,外罩浅色刺绣外袍,头上珊瑚色的步摇在日头下一晃一晃的,整个人都亮眼的很。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花一般的年纪,就该打扮的俏丽一些。”说罢又转头看向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 五姑娘穿的轻盈,轻盈的芰荷短衫下坠着浅浅的藤萝色长裙。头上也只零星的插着几只珍珠发钗。这一身颜色极为挑人,也只有五姑娘付迎鹿这种赛雪的肤色的能压的住。 四姑娘付迎芙依旧是一身亮眼的群青配鹅黄。飘逸的披帛在微风中吹起轻盈的波浪,若不是腰间的翡翠压住裙角,仿佛要飞到天上一样。 因为穿的素净,付迎芙的头上也罕见的只配了半幅翡翠头面。再加上她此刻难得的安静,若是有不相熟的人过来,几乎要误会她是个娴静温婉的淑女。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穿戴好的六姑娘付迎萱姗姗来迟。 大夫人抬头一瞧,瞧见了一身桃红搭着嫩柳的六姑娘翩跹而至,宛如一只翻飞的蝴蝶。 她穿的活泼而又热烈,头上还簪着粉色的牡丹,从远处乍一看宛如仙女下凡。 大夫人对这几个姑娘们的装扮终于放了心,再三叮嘱了几分后,唤上白草和飞雪跟着几位姑娘上了马车。 第20章 付家姑娘赴宴提心吊胆,甄老太妃初见推心置腹 百草和飞雪是付二叔舍出老脸特意跟梁将军府上借的。 这二位姑娘是被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算不上主子,也不能算奴才。付家集体商议了半天,拿着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 这两位姑娘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也尽心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她们二人入府开始,七姑娘付迎禧就在这二位的武力压制下再也擅自出不了门,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消磨。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激动。虽然心知自己溜不出去,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兜兜转转,绕过城门,去了近郊的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远离人烟,院子外面种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各种果树。 时节已至夏日,果园里的花都过了过期,只剩一些青涩的果子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 几位姑娘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一时间稀奇不易,个个都或明或暗的顺着窗户往外窥伺。 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方,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 车窗外急匆匆的过了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在经过时回应了一声,又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眼睛。 撞见这一遭的大姑娘吓得不轻,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嘀咕道:“认不认识的你都跟人家招呼,也不怕遇上坏人。” 七姑娘付迎禧倒不怕,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往庄园里去的,年岁不大又穿着劲装,十有八九是去太妃邀请的客人。既是赴宴,那就是正经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呀!”大姑娘说不过她,只得亲自出手拉住不让她乱动。 马车辚辚的驶入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缝隙颠的人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摇出一肚子的酸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体质娇弱的几个也顾不得维持体面,一个个的扶着墙捂着帕子干呕。 来之前大夫人已经跟她们交代过庄园里的情况,因此付家的几位小姐们都没带侍女,只带了白草和飞雪两个前后照应。 庄园里的风清新且自由,不过一会儿的时候,原本还不舒坦的几个就恢复了过来,互相帮忙的整理着彼此的衣衫。 在一旁等待许久的老嬷嬷掐着间隙迎了上来,礼貌的邀请几位姑娘随自己前去。 付家姑娘们躬身欠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了上去。 甄太妃在水边的茶室里等她们。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庄园的面积,默默估算了一番,又凑到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旁边耳语“这园子真大,赶得上大伯家两个这么大了。” 五姑娘胆子最小,被她挽着也不敢挣脱,轻轻的点着头应和。 七姑娘还要说,又被大姑娘发现扫了她一眼。七姑娘忿忿的甩了下手,独自落在最后头生气。 后头的人言语静了下去,最前头的人心思却又浮了起来。 大姑娘付迎麒比七姑娘看的仔细,顺着一路的风景看过去,付迎麒发现整座庄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左边她们要去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江南庭院。 庭院依水而建,清澈灵动的溪水里养着一些菱角和莲花。莲花此时并没盛开,只有高高低低的圆叶子从水中举起。举起的叶子间藏着几只凤头白鸭,它们排成一列,踩着两岸的倒影来回游动。 原本完整的假山倒影被他们踩的晃荡了起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姐妹几个就到了茶室跟前。 水边的茶室有些凉爽,一下子进这么多人倒将风堵住了。 两旁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近处能落座的地方让了出来。 太妃照顾着让他们都挨着坐下,左右扫了一眼就知道能做决定的是谁,又上前拉着大姑娘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见面就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没想过你们能愿意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太妃这话太过客气,付迎麒慌忙起身准备磕头谢罪。 她这一动,其他的几个哪里还能坐,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跟着付迎麒的动作就要下拜。 太妃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效果,赶紧叫人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是跟你们闲聊天呢,怎么就跪下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甄太妃生性耿直,从进宫之始便身居高位,又因着救驾之功一向受人敬重,因此她也没有能学会委婉说话的机会。 见这几个姑娘吓得不轻,一直伺候着太妃的嬷嬷又上前来贴到耳边说了几句,甄太妃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是个直肠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因为你们上次接了帖子没来赴宴而生气,那这回就不会给你们递帖子了。” 话一说开,姑娘们这才心神稍定,再次顺着太妃的指令重新落座。 闹了这么大一通误会,太妃只得笑的更和蔼了些,说出来的语调也轻柔了几分,“说起来,你们家还是头一个接了帖子就来赴宴的人家。” 大姑娘猛的抬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 太妃又笑笑,说道:“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就放了我来这院子里疗养。我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住不惯,就向宫中请了旨将一些武将家的孤儿接了过来随我同住。这些孩子都是忠烈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将他们教养长大,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操够了养孩子的心。小时候操心他们的饮食穿戴,这到了年纪,又操心他们成家立业。 这些孩子们在我身边养到十来岁就各自出去闯荡,有厉害的已经得了官职,还有些没那么厉害的,也都长成了身手不错的青年。 我能请旨抚养他们长大,却不能越过他们自己替他们操心婚姻大事。更何况,这姻缘本就是要两情相悦,强求不来的。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借着宴会的由头邀请京城各家的少爷公子们来我这儿游游院子,顺道相看相看。” 话说了一通,太妃有些渴了,身旁的丫鬟们适时的端着新砌的茶盏奉到面前,又顺手将已经凉了的旧茶撤了下去。 趁着饮茶的空档,付迎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太妃。 甄太妃已经五十余岁,因为远离宫廷,日子也过的顺心,她的头发还黑压压的,只有鬓角处有几丝斑白。她的面颊有些丰盈,素净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有眼边唇角处有一些笑出来的皱纹。 这一副慈善祥和的面相让人忍不住亲近,莫名其妙的,付迎麒一直提着的警惕就这么放了下来。 太妃润了嗓子又继续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儿的筵席从去年春天就开始摆了,除了第一回各家都给了面子来一趟之外,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我这儿帖子送了一封又一封,回信儿的却没几家。高门大户的不愿意跟这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相看,小门小户的又都跟着这些高门大户走,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我这精心筹备的花会就只成了他们呼朋唤友聚会聊天之处。 本来我都随他们去了,可偏巧的,你们竟答应了要来。” 说到这里,一直倾听的付迎麒心里泛起了嘀咕,心里想着“难不成不该来?” “来了好!来了就好!”没等付迎麒想完,太妃又激动了起来,“你们几个可是我等了好久的贵客,可要安排人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第21章 霍陆二人险些惹祸,付四姑娘惊魂甫定 寒暄过后,甄太妃派人将他们带到临风轩歇息。临风轩占地位置巧妙,两侧开的有窗,窗户外还有扶手和游廊。 几位姑娘看山水已经不觉得新鲜,再加上她们还记得来的目的,于是就顺着下人的安排坐在了靠外的那一侧。 靠外的那侧对着一个小校场,校场上已经聚了一些人,正三三两两的零散在各处攀谈。 五姑娘付迎鹿伸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也齐刷刷的看她,直吓得她不敢再探头。 惊魂未定的五姑娘哆哆嗦嗦的缩在大姑娘身后,口中也磕磕绊绊的,说着下面有好多生人。 四姑娘刚要张口欺负她,见她确实吓到了,又兀自闭了嘴。 校场上,瞧见了新鲜面孔的陆简耐不住兴奋,一跳一跳的窜到霍斐然身边说小话:“听嬷嬷说,院里新来了几个姑娘。” 霍斐然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卡上弓弦。 “听说是城中什么侍郎府上的小姐,你知道她们吗?” 霍斐然举起长弓准备瞄准。 “听他们说,这几个小姐貌若天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霍斐然瞄准靶心开始拉弓。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那姑娘可好看,还雪白雪白的!” 霍斐然刚要放箭,又被突然激动的陆简拍了胳膊,一下子就偏了方向失了准星。 临风轩上,吞了半截闲话的四姑娘付迎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他几个还在安抚那个担惊受怕的可怜虫,四姑娘憋的难受,索性一个人摇着扇子背对着外面靠着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出神。 乍然听见楼下有惊呼传来,四姑娘付迎芙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瞧见一只冷剪直勾勾的瞄着她的眼睛飞来,吓的她动也动不了。 同样听见动静的七姑娘付迎禧从小轩中出来凑热闹,刚一探头,就看见一枚利剑破空而来,眼看着,就要划伤四姑娘的脸。 一息之间变故突生,七姑娘也顾不得家中的嘱咐,飞起身来略出围栏,一只手抱着柱子接力伸腿,险而又险的赶在利剑到达之前将他踢得偏离了方向。 偏移了轨道的利剑‘咚’的一声扎进一旁的柱子里,尾羽一颤一颤的,带出一阵尾音。 白草和飞雪听见这声音立马赶来,拔出贴身的匕首贴在手腕,以护卫的姿态护在左右两侧,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飞身而起的七姑娘平稳落地,挡在下方的视线前悄无声息的将她俩的手臂按了回去。 飞雪和白草心领神会,手臂一松就将匕首又滑回了衣袖里。 底下的只瞧见七姑娘身手矫健,压根没注意到白草和飞雪的匕首。七姑娘默默松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到四姑娘这边。 遭受惊吓的四姑娘脸都白了,一双大眼睁得溜圆,四肢也僵硬着,就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七姑娘赶紧上前连声安抚,一旁的白草极有经验,一把将她放倒进自己怀里,朝一旁看飞雪说道:“四姑娘吓狠了,你去端点水来,让她缓一缓。” 临风轩上乱成一团,临风轩下,陆简也被盛怒中的霍斐然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其有威力,直踹的他扑地不起眼冒金星。 陆简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跟霍斐然呛声,连忙爬起就要跟楼上的人道歉。他还没张口,就被那惊人的面貌摄住心神,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看见那个过分漂亮的姑娘已经软倒进旁边之人的怀里。 陆简顿时慌得不行,急忙朝身边的霍斐然讨主意。霍斐然也看见了楼上往回撤的东西,顿了半晌发话道:“先去叫大夫吧,太妃那边我去说。” 刚刚回去准备歇息的太妃又被霍斐然叫了出来,听他说完顿时脸色大变,担忧的问道:“付家的姑娘怎么样?” 霍斐然不能未卜先知道只能老实回答道:“大夫已经过去了,好不好的要他看过才知道。不过事发当时他们家那个男装的姑娘出手很快,赶在箭矢飞过去之前就踢开了,想来应该没有受伤,顶多受了点惊吓而已。” “惊吓?而已?”太妃顿时垮了脸,愤怒道:“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被这么一吓还怎么得了,你当她们是你们吗?” 霍斐然自知理亏不敢应声,只低着头认罪。 甄太妃还不解气,拍着桌子捶胸顿足道:“这可是第一家愿意来赴宴的人家,你们闹出这种乱子,不是在打我脸吗?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愿意过来?” 霍斐然不敢吱声,只得一个劲儿的说自己错了。 甄太妃也是气急了,骂了他一通才想起正事,急急忙忙的又叫霍斐然赶紧带自己去看付家的姑娘们。 临风轩里,看过大夫的四姑娘已经缓了过来,甚至还有精神跟其他几个描述当时的情形。 在事发的同时,听到动静儿的飞雪提前嘱咐了一句叫轩内的其他姑娘们不要乱动。因此她们只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瞧见具体的实情。 四姑娘们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傲劲儿,可这会儿的描述却很平淡,试图用平淡的字眼来抹去方才的惊心。 可正是她这一反常态的语气反倒更让人揪心不已,大姑娘急的脸也白了,越想越后怕。 她正揪心着,甄太妃又匆匆而至,大姑娘顾不得思索这些,打起精神又去应对。 甄太妃直来直去惯了,一进门就拉着四姑娘左右翻看了一圈,瞧见她没大碍,也没铺垫,直截了当的就给方才闯祸的人定了罪。 “陆简顽劣无知,霍斐然技艺不精,又险些伤到你们,按规矩该打!” 话音刚落,一阵棍棒敲打皮肉的声音就在楼下响起。 甄太妃还在呢,姐们几个也不敢抬头看是谁,只有站在窗户缝旁的七姑娘悄悄看了一眼挨棍的正是方才放箭的人。 棍棒一声又一声的毫不收劲儿,地上跪着的人也一声不吭,若不是皮肉下的斑斑血痕,险些要叫人以为他不疼。 十棍打完,霍斐然又叫人接着来。被代领了刑罚的陆简在一旁赔着跪着,泪眼汪汪的,又不敢阻拦,只能一个劲儿的赔哭。 下面乱糟糟的打完了一通,霍斐然和陆简两个又一起跪到小轩门外赔罪。 面前隔了一扇屏风,几位姑娘只能瞧见外面跪了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个声音洪亮,身子也跪的挺直。矮的那个倒是跪的虔诚,说话声还带着哭腔。 听他们受完了刑罚又过来请罪,甄太妃也算替他们出了气。 外面道歉一声高过一声,就连那个带哭腔的也陈词的十分清楚,不仅说明了前因后果,还自愿补偿赎罪。 付家姑娘们没和大人一起出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太妃见他们犯了难,主动出声叫他们退下,而后又解释道:“孩子们犯了错,打是该打,这罚也该罚。你们都还小,脸又嫩,也不会做什么决定。这事儿我已经传信给你家大人了,届时再亲自上门赔罪。你们是我府上的贵客,冒犯到你们已是我的罪过,只求你们宽恕几分,千万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再也不来我这儿赴宴。” 几位姑娘连连称‘不敢’,又齐刷刷的下拜。 甄太妃马上命人将他们扶起,又换个话题问道:“我这儿今儿特意请了两个好厨子,一个擅长齐鲁大菜,另一个做的一手江南糕点,不知几位姑娘可还愿意赏脸。” 付迎麒她们又起身行礼,一起谢过甄太妃留饭。 第22章 霍斐然愧疚难当,花梨鹰心生误会 霍斐然和陆简退下以后,就分了头往外走。原本陆简是想跟霍斐然道歉的,可霍斐然不愿理他,只是冷冷的朝一边走。 陆简伸手扒拉他一下,无意间扯到了霍斐然的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眉。 陆简连忙撒手,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让我给你上药,可以吗?” 霍斐然终于出声,冷漠的丢下两个字“不必!” 从未有过的冷漠让陆简忍不住红了眼,他实在太过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等到霍斐然走过转角时突然冲动给了自己一巴掌。 蓄足了力量的巴掌生生的给他脸上留了几道指痕,红肿的指痕在他脸上迅速浮起,一根一根的,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清晰。 已经走远了的霍斐然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正懊恼着,懊恼于自己的技艺不精险些伤人,也懊恼于自己没有安全意识没能在说话时放下凶器,偏偏的,没有对于陆简的愤怒。 霍斐然家庭复杂,对于陆简这种心性单纯的人就格外偏爱,因此总是纵容着,哪怕明知他不对也没纠正。 一如既往的偏爱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头一次,霍斐然失去了应对的措施,只能绷着脸独自反思。 刚走了不远,霍斐然又想起这事不宜外传,又拐了个弯寻了庄园里的管事,嘱咐他要统一口径。 管事早在一开始就在甄太妃那里接了口信,听见霍斐然这般嘱咐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交代完太妃的安排后又夸了一通他的谨慎和细心。 霍斐然愧不敢当,快速结束了话题准备下去治伤。 得了封口令的少年们只得转移阵地,换到了后院的船舫中游玩,这一转移,倒叫迟来了一步的花梨鹰扑了个空。 花梨鹰人如其名,既是个梨花一般俏丽的姑娘,又是个如鹰一样的少年。 她为了这次的聚会精心装扮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错过了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晚来了一个时辰。 在小校场上扑了个空的花梨鹰来回转了一圈,刚准备问问人都去哪儿了,这时,陆简捂着半张脸突然冒了出来。 原本圆嘟嘟的小胖脸上肿起一大块,上面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花梨鹰一下就怒了,掰着他的手不让他盖上,连声质问打他的是谁。 陆简本就羞愧的不行,花梨鹰这么一问,他自然也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是自己打的。 自己打自己没有下手这么狠的。 花梨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死活拦着不让他过,非要他说个清楚才放手。 陆简被他磨的没得法子,有些焦躁又气恼,自暴自弃的大声嚷道:“是我自己打的,你不要再问了。” 见他二人闹的不愉快,跟着花梨鹰一起晚一步赶来的几位女郎们连忙上去缓解局面,一边各一个的劝他们好好说。 这两位女郎虽也是出身将门,但心思细腻的多。 李归羊先是小心察看了几眼陆简脸上的伤口,询问了一番有无大碍后才终于委婉的说起正题:“你不愿说是谁打的,我们也不问。左不过是在太妃院里,自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能跟姐姐们说一说吧?” 另一头正在压制花梨鹰的赵扶荆对她这个开题方式十分认可,用手肘怼了怼她,示意她不要冲动,认真听。 陆简被她们围攻的下不来台,只得开口讲述道:“方才在校场上,霍大哥正在瞄靶子练箭。我听说今天来赴宴的有一家新来的,就想把这事儿跟他说一说。我刚在校场上找到他,就看见旁边的临风轩上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漂亮了,雪白雪白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吓跑了,再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比方才那个更漂亮的姑娘。” “更漂亮的姑娘,然后呢?” 陆简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想起方才管事过来提醒他不要声张的话,于是又将已经准备出口的话转了一下,“然后我就头脑不清冒犯了她,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陆简这话说的含混,话里的意思一下就让花梨鹰想歪。 花梨鹰深知陆简的为人,知道他做不出调戏姑娘这种行径,顶破天的也就是嘴上有些冒失。花梨鹰顿时脑补出一则少年郎言语不当,被别有用心的小姐抓住把柄,逼着少年低头挨巴掌的戏码。 两句口舌上的失误就让他被打成这样,花梨鹰暴怒了一瞬,又笑了,说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敢这样打我们家的小六。” 花梨鹰气冲冲的向临风轩上杀去,身后的路简还在纠正“不是小六,是小陆。” 花梨鹰哪里管究竟是小六还是小陆,她满脑子都是要去讨回公道这件事。杀到临风园门口,里面正在洒扫。负责洒扫的下人主动上前,听清楚来意后主动指明道:“几位贵客已经移步去了茶室。太妃说今日天气正好,待会儿就在茶室前的紫藤下摆饭。” 花梨鹰又气势汹汹的杀到茶室前,走到半道,李归羊和赵扶荆又冒了出来,劝她不要冲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花梨鹰告诉他俩自己心里有数,只是去吓吓她们,只要她们不仗势欺人就好,并不会真的动手。 两人这才放心了不少,半是同意的错后一步跟着由着她去。 茶室里的几位付家小姐可不知道正有人要过来兴师问罪,她们刚刚恭送走太妃,此刻,正在茶室周围歇息。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扯了大姐一下,大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收起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她们刚出门,六姑娘付迎萱也说自己困了,忽悠着五姑娘付迎鹿带上吃食跟自己去偏室里躲懒。 五姑娘看了看去打盹的六妹,又看了眼还在理妆容的四姐,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跟着六姑娘走。 四姑娘看到五姑娘落荒而逃,玩味的笑了一下,又漠不关心的转回了头。 大姑娘付迎麒将七姑娘付迎禧带到水边,借着喂鱼食的空档跟她聊天。 大姑娘先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问我方才为什么不借机会告辞,反而还满口答应着要留下用饭?” 七姑娘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付迎麒解释道:“方才虽然起了冲突,但太妃已经亲自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那两位打了一通,一点都没有偏袒的意思,而是事后还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赔罪,我若是趁机告辞岂不是打她的脸吗?太妃此人至情至性,处理起这番事来也雷厉风行。虽然她妥善的处理好了这件事,可四妹妹也是实打实受了委屈。我们姐妹几人初来乍到的,哪怕带上父亲的名头却也还是人微言轻。如今人在屋檐下总要低一低头,太妃既然挽留了,那我们就必须要留下。不仅要揭过此事不提,还要感恩戴德的,兴高采烈的留下来赴宴。”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还太小,心里边一时缓不过气,非得要人说道说道才能平息。 想明白了的七姑娘已经不再闹腾,蹲在池边折腾着水底的鱼。 大姑娘生怕她这一把把的鱼食将锦鲤撑死,凑近旁边又哄了半天,七姑娘终于大发慈悲将鱼食扔了回去,然后又突然郑重宣布“总有一日,我要站在上面,让这群人来受我的气。” 大姑娘被她这稚气的言语逗得发笑,就在她乐不可支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独自一人留守在茶室内的四姑娘正在遭遇危机。 第23章 花梨鹰闹事半道而止,霍斐然赔罪认错了人 四姑娘原本是和白草飞雪一块待着的,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零星的几个侍女在一旁奉茶。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修长高大的女子,她面容俏丽气势逼人,伸手挥退了两边随侍的侍女后,又直挺挺往里走。 白草和飞雪半道迎了上去,打了个招呼后也听话退下,只留下四姑娘一个还在茶室。 花梨鹰两步迈至付迎芙面前,长腿一抬便踩在一旁的扶手,用身体将付迎芙夹在座椅上,语气凶恶的询问:“就是你,让小六挨了巴掌?” 四姑娘付迎芙先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一惊,见他能叫走太妃府上的下人,心里又慌了神。只是她很能伪装,即使被人逼进夹角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放下手中的扇子不客气的问“请问您哪位?” 花梨鹰朝前又逼近了一些盯着面前的姑娘看。 这姑娘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处又微微吊起,带着股骄傲劲儿。 花梨鹰被这容貌晃了一下心神,怔了片刻又反应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我是花梨鹰,我娘是黑风城的花大帅。”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花梨鹰又继续说道:“今日挨了巴掌的陆简是我的结拜义弟,我来是为他讨个公道。” 付迎芙已经听的有些懵了,她既不了解黑风城是什么地方,更没听过还有一个姓花的大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挨了巴掌,只能一脸迷茫的在那愣神。 可一直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付迎芙顶着头顶的面孔瞧了片刻,突然注意到她那少了一抹颜色的唇角,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口脂花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花梨鹰准备好的质问一下就被她这样打断,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唇角,想着待会儿该去补个妆。 趁她这愣神的一会儿,付迎芙赶紧解释:“你口中的陆简我并不认识,我也没和人动过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漂亮姑娘的话总是比较容易说服人。 花梨鹰如同一个昏君一样,只要她肯开口,自己就是信的。 昏君不好意思的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收了回去,抱拳致歉后又忍不住出声询问,“我的口脂真的花了吗?” 四姑娘付迎芙从袖口处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借给她看了两眼,然后又半站着,仰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脸。 越看,四姑娘的眉头越拧越深。她实在看的难受,还是忍不住点评道:“口脂缺了一块,眉毛也画的不对,发饰也不够大气,反倒衬不住你的眉眼……” 提到妆容,四姑娘有绝对的发言权。 原本还美滋滋了一个早上的花梨鹰顿时没了信心,连忙将镜子又塞回去,拉着她的手不放,“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晚一步赶来的李归羊和赵扶荆在半道上和霍斐然打了个照面。霍斐然见他二人走的飞快,顺口问了一句要去干什么。她二人也没瞒着,直说了要去替陆简讨回公道。霍斐然一听顿时头大,连忙又追上去说了一通前因。 得知了真相的二人如遭雷击,来不及跟霍斐然多解释就开始朝茶室的方向狂奔。霍斐然原本也想跟上的,但转念又一想,茶室那边都是姑娘,自己过去反倒冲撞。于是他又停下脚步,转头去找陆简询问情况。 李归羊和赵扶荆顾不得影响飞奔至茶室,白草和飞雪远远瞧见,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询问她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二人顾不上跟她们细说,只丢下一句“快去救付家小姐”就挣开了。 白草和飞雪没太听清,见他们往茶室里冲也跟着上去,几个人快速的往屋子里跑,这动静之大,让周围的人都惊到了。 在河边谈心的大姑娘付迎麒和七姑娘付迎禧齐齐回头,对视一眼大叫不好,心有灵犀的的异口同声道: “几位妹妹还在里面!” “几位姐姐还在里面!” 花容失色的付迎麒与付迎禧姐妹拉着手赶往茶室,一进门,就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 姐妹二人放缓步子,探着头往里面看,试图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草比飞雪要早看见她俩,见她们进门就赶紧扯了一下飞雪,飞雪一回头就明白了,跟着白草的步伐一起走到门口,一人跟着一个付家小姐解释:“四小姐在给梨鹰小姐改妆呢,叫我们不要打扰,另外两位是李小姐和赵小姐,她俩现在正在跟着学艺?” “改妆?学艺?” 七姑娘付迎禧刚要说什么,又被大姑娘付迎麒拉了一下,抢在他前面问道:“只有四小姐吗?迎鹿迎萱他们俩呢?” 付迎麒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才想起来这里原本还应该有两个人。 七姑娘也顾不得改妆不改妆的,立马分配道:“白草留在这里陪着大姐姐,我跟飞雪分头行动,我去这边的琴室看看,你去那头的紫藤园里找找。” 对于找到处躲懒的六姑娘这件事,无论是七姑娘付迎禧还是对于白草和飞雪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 七姑娘在茶室扑了个空,立马调转方向往紫藤园走。 果不其然,已经睡了一觉的六姑娘付迎萱还趴在亭子里哼唧,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在石桌上,死活都不愿意跟前来寻他的飞雪走。 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左右为难,纠结之下又开始习惯性的往嘴里塞糕点。 七姑娘一个头两个大,她虽然年纪最小,却因为出去闯荡过,反倒比其他几个还要成熟一些。 她见飞雪拉扯不动,立马上前一步将六姑娘从桌子上提起。她一只手提着六姑娘的后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打掉了五姑娘手中的吃食不许她再吃。 五姑娘怯怯的擦干净手站到一旁让开。这时的七姑娘又招呼了一声飞雪,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将六姑娘夹在中间,胁迫着她赶快回去。 三个人一排足够将路堵住,五姑娘付迎鹿只能错后一步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走。 刚走了几步,前面就进了游廊。五姑娘刚要抬脚,这时,霍斐然又冒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喊:“姑娘可是要去茶室?你走反了,茶室在后面。” 五姑娘本就胆小,乍然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付迎鹿站在原地摸了摸心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又绷着精神行礼致谢。 她的动作虽然自然,但说话时的颤声却又将她的胆怯暴露无遗。 付迎鹿正想拜完就走,可等他一抬头,就看见方才说话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只叫她吓得花容失色。 霍斐然见他脸都白了,就知道她是真的在怕,于是他退后几步,收起方才想要戏弄的心思,客客气气的对她做了个揖。 付迎鹿那两度飞天又回归躯壳的魂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波澜,她白着一张脸咬着唇,酝酿了一刻后又鼓起脸颊,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质问“你要干什么?” 霍斐然上前一步,付迎鹿立马后退。 霍斐然知道她怕的紧,干脆直接递交出礼物,开门见山道:“方才之事多有得罪,太妃虽然赏了一顿刑罚,但这几棍远不能和姑娘所受的惊吓想比。霍某家中虽然富裕,但都是这肤浅粗陋之物,不配作为对姑娘的赔礼。只有这枚匕首是我亲自采割打磨并且珍藏多年之物。此物虽不算名贵,但最能代表我的诚心。还请姑娘收下此物,原谅我的冒失行径。” 说到这时,五姑娘付迎鹿才听明白,原来他就是方才那个差点射伤四姐姐的人。 五姑娘推辞不受,霍斐然又不能强行拉扯,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直接将帕子包好匕首放到她面前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跳过游廊就走了。 五姑娘追不上他,又不敢弄丢了匕首,只得抓在手里朝他的背影呼喊“你弄错了!你该赔罪的另有其人!” 第24章 霍斐然无意冲撞,姑娘们结交新友 然而霍斐然的脚下动作比她要快得多,五姑娘刚喊出声她就没了踪影,只有那把被包起来的匕首还静静的待在原地。 五姑娘付迎鹿在原地来回转圈,犹豫了许久才将它拾起。揣进怀中安稳放好,期间并不曾打开看过一眼。 回了茶室,一群人叽叽哝哝的围成一团,五姑娘在后面等了许久才弄明白是四姑娘在给其他人改妆。 陌生人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要远比五姑娘面前的付迎芙要和蔼可亲的多,那张擅长说刻薄话的嘴巴在花梨鹰等几个人的敬佩目光中被塞满了蜜糖,说出来的话也甜丝丝软糯糯的,完全一副人美心善的仙子模样。 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反常的一幕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默默的退出三步远。 过了一会儿,改好妆容的几个人依次揭面显示给大家看。几个人纷纷亮相,如同漏夜里的夜明珠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 三个姑娘风格各异,有明媚英气的,有灵动俏皮的,剩下那个容貌不太出众的,也透着几分温和可亲。 花李赵三人对自己的妆容万般满意,对镜自揽了片刻后又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夸赞起四姑娘妙手,直夸她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本就自傲的四姑娘越发骄矜,非但没有半分谦虚,反而还不满意道:“趁手的工具太少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效果。” “不少了,不少了!付四姑娘也太厉害了。”花梨鹰美滋滋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自己长这么漂亮。” 花梨鹰说罢,又忍不住将放在桌上的小镜子又拿起来照了照,看她那兴奋异常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实意。 花梨鹰美够了,这才想起屋内多出来的几个人。飞雪适时的上前主动为几位姑娘相互介绍,两方人相互厮认了一番,很快就热络的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彼此的妆容。 四姑娘付迎芙还要不满意,花梨鹰又撂下镜子抓起她的手宣布道:“你这双手比那能点石成金的还要厉害,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罩着,你大可以在这京城里横着走。” 花梨鹰这话让半道被管事拦下,不得不返回茶室在门外等着传信的霍斐然忍不住乐出声音。 方才淑女了片刻的花梨鹰顿时柳眉倒竖,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飞掠而出。李归羊两个慢一步跟上,等到他们赶到之时,霍斐然已经被花梨鹰压在地上。 刚上完伤药的霍斐然远不是花梨鹰的对手,没等其他人开口劝阻,就识相的主动求饶。 花梨鹰顺势松手站起,冷哼了一声又要飘然离去。 霍斐然没皮没脸,平日里也没少闹这种笑话。原本他还不在意的,可是一抬头,又瞧见了角落里偷看的五姑娘付迎鹿。莫名其妙的,原本厚如城墙的脸上竟罕见的红了一下。 眼前的赵扶荆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同伴,示意她赶紧去看。 李归羊顺着她的视线找到重点,刚要起哄,又想起对方的身份,于是她立马收起揶揄,对着赵扶荆低语了一句,然后又超前一步挡住了霍斐然的视线。 失去目标的霍斐然突然清醒,连忙俯身下摆,通知道:“太妃命我前来传信,说是晌午将在紫藤园设宴,请几位姑娘们及时前去。” 霍斐然悄无声息的来,又大张旗鼓的走。看完了全程的付家五姑娘不由得开始犯着嘀咕,不搞不明白这府上是什么样的规矩。 心思细腻的飞雪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她将在外头的付五姑娘拉进屋内躲避,顺便趁这机会跟她解释详情。她刚要小声解释,花梨鹰却比她还快,直接开口道歉:“我们这些人自幼相熟惯了,是以平时不太注意规矩。方才霍兄弟突然过来确实冒犯,我代他向你致歉。” 付五姑娘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不迭的摆手说不必这般客气,花梨鹰自觉不够陈恳,又主动说道“我去跟府里说一声,叫他们将筵席分开,免得再冲撞到你们。” 付五姑娘拦不住她,只弱弱的在后面说了句“无需破例,我们并不介意。” 五姑娘的话不知道花梨鹰究竟有没有听进去,等到她们赶到时,紫藤园的中间已经摆出了一架十二折的屏风。 五姑娘付迎鹿不由得为之动容,心中想着“我还没说他们就做了,太妃府上的人比公主府上的人要好太多了。” 怪揣着这个想法,付迎鹿顺着指引落座。这一张四方桌上只能坐下八个姑娘,除了付家的姐妹外,剩下的刚好留给了花梨鹰等三人。 三个人刚刚坐下,花梨鹰又起身去迎太妃,留下李赵二人继续跟付家姑娘们闲话。 十二折的屏风将紫荆园从当中对半分开,可前来赴宴的男孩子要更多一些,管事琢磨了一下,又将几个年岁稍小的男孩子安排在姑娘们那边的后面。 半大的孩子也很有趣,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懂了一些事,一个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客套谦让。这场景可爱极了,只叫一旁观望着的李归羊乐的不行。 李归羊一乐,那群小孩儿都害臊了,一害臊就开始乱了套,原本还端坐着的几个顿时开始现出原形,一个个东奔西走的,四处乱窜着来追杀这个嘲笑他们的罪魁祸首。 李归羊被这几个小孩儿夹在中间咯吱的笑个不停,没过多久,她就举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诸位公子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一遭吧!” 小公子们的反击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于是他们网开一面,大方的原谅了这个知错能改的‘罪人’,然后又趾高气昂的回到了自己饿的位置。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几位姑娘们也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的开了怀。 一身男装的七姑娘顺势挤进了他们那桌,不着边际的就着童言胡扯。大姑娘正和赵扶荆来回客套,李归羊则拉着四、六两位说着趣事,只有五姑娘付迎鹿一个人坐在原地摸着衣服里的硬物发呆。 “五妹妹,回神了!” 大姑娘的突然出声让付迎鹿瞬间惊醒,等她回过神后,又被拉扯着站起身来,提醒道:“太妃来了!” 付迎鹿顺势行礼,行动间,怀里的物品又晃动了两下,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太妃笑着说“不必拘束,都快起来”,然后走到面前先是看了李归羊和赵扶荆两人,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两位仙女,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这园子里了呢?” 李归羊捂着嘴噗噗直笑,找扶荆也乐得眉眼弯弯。 没等太妃打趣完,花梨鹰又插一杠子,抢话道:“我就说付四姑娘这双手巧夺天工,骗我们姊妹几个,修整一番是不是美若天仙?” 太妃听的更开心了,拿起团扇敲了敲她的额头,纠正道:“巧夺天工和修整不上这样用的,叫你平时多读书也不听,闹了笑话了吧。” 其他几个闻言也乐不可支,挨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花梨鹰平日里出的洋相可不少,她才不在意被大家笑这一下,就当是给大伙儿助兴了。 大姑娘付迎麒十分敬佩她这种爽朗的个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直到六姑娘付迎萱推了她一下才醒过神。 大姑娘刚清醒,另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又开始发癔症,六姑娘又悄悄的踢了她一下,一时之间操不完的心。 花梨鹰延请太妃在这儿落座,太妃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指着屏风另一侧说道:“我还要顾着那边儿呢,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新朋友之间应该好好说会儿话。” 第25章 男宾湖上荡秋千,女客阁内簪通草 太妃刚走,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回来,向大姑娘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坐一桌,那群小孩儿可好玩了。” 付迎麒顺着她的话头看向那堆孩童,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还不大,竟然叫人家小孩儿。” 付迎麒看了两眼凑不出一桌完整的牙的男童,顺着七姑娘的意点了点头。 七姑娘这会儿完全是孩子心性,见他点头,立马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蹭到大姐姐身边黏糊了两下,然后又兴奋的扎进了男童堆里。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等到用完了饭,太妃又要回去歇晌。临走之前她安排了一番,交代道:“花园里安排了一些解闷儿的玩意,你们自行安排玩耍,切记要注意安全。” 两边男女齐齐应和,站起身来恭敬的送着太妃离席。 酒足饭饱,性子急的那些已经先行离席。 姑娘们还在喝着茶水聊天,这时,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过来,再次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投壶。” 付迎麒闻言爱恨不得,嗔怪道:“比人家大好几岁呢,跟他们比也不害臊。” 付迎禧没能如愿,晃着大姑娘的胳膊不停痴缠。 大姑娘付迎麒被她缠的不行,无可奈何的叹气道:“你呀!就不能安生点。去吧,玩儿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受伤。” “多谢大姐姐!” 过了一会儿,付家的几个姐妹也要起身,方才送太妃回房的花梨鹰又折返回来,对她们几个说道:“他们都去湖边射彩绸了,太妃说他们太闹腾怕吵到你们,叫我带你们去另一边的晴方好阁里纳凉。” 晴方阁在橙湖的正中央,隔着一片太湖石与对面的翼然亭遥相呼应,既闲趣又雅致。 付迎麒望着湖面碧绿而又澄净的波纹心生感叹,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这阁,正称这个名儿。” 花梨鹰不太喜欢诗书,却也念了半肚子墨水。应和道:“翠影婆娑波光动,虽不是春水,却也舞的让人心动。” 这话一出,大姑娘付迎麒又开始撒癔症,她在心里对花梨鹰评价道:“能文能武,意气风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一群人只消片刻就到了晴方阁,一进阁楼,就有一股凉爽的屏风穿堂而过,吹的人心旷神怡。 花梨鹰邀请着几位贵客随意落座,几位付家姑娘们也没客气,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晴方阁是太妃平时透风玩乐之处,阁内物件也放的随意,零零碎碎的,全看主人的心情。 怕她们拘谨,花梨鹰朝其他两个使了个眼色。李赵二人顿时领悟,各自招呼着一两个去玩耍。 飞雪和白草适时的退到阁楼两侧门口,一人一边等待着屋内传唤。 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七姑娘付迎禧从远处飞奔进来,她渴的厉害,抄起茶壶就要对着嘴灌。大姑娘付迎麒立马清咳一声提示,吓得她又赶紧放下。 一旁的五姑娘最是好心,主动替七姑娘斟着凉茶。足足续了四五杯后,七姑娘终于停下动作,甚至还忍不住的打了个水嗝。 大姑娘对她这无礼的行径感到羞臊,忙不迭的道歉道:“吾妹顽劣,叫几位看笑话了。” 花梨鹰却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反驳道:“活泼可爱,一派天真,小姑娘就该这种样子,可别听那些夫子们定的规矩,他们坏透了。” 说完了这遭,付迎麒又问七姑娘,“不是去玩投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一身大汗。” 憋了许久的七姑娘这才有机会说话,说道:“本来是去玩投壶的,谁知玩了没两局,就听见外面有极大的水声。我和我的玩伴们以为出了大事,就循着声音赶过去看。原来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是那些大哥哥们正在做游戏。 有和他们关系好的玩伴凑了过去,问他们怎么没玩射柳,领头的一位哥哥说:动刀动箭的太过危险,容易伤到人,干脆就改成荡秋千了。 他们荡的秋千可不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他们的秋千又高又长,而且是垂在水面的。荡秋千的人要把秋千荡到最高处,然后再松开手一个前翻笔直入水,落水后还要潜行一段,没有被岸边的人抓到即为优胜。” 听到“落水”二字,大姑娘吓得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后怕了一瞬又立马转头看向七姑娘。 七姑娘付迎禧早就料到她的担忧,连连摆手道:“我没玩这个,我还不会水呢。” 大姑娘这才如释重负,又问道:“那你玩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七姑娘抢答道:“我去帮他们抓人了,我跑的可快了,抓到了好几个准备偷偷上岸的哥哥。”然后又突然惋惜道:“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的,谁知他们上岸以后就有人开始脱湿衣服。我被他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又将他吓的掉回了水里,我怕他找我算账,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大姑娘听的又惊又怕,听见她将人吓得掉进水中时又忍不住担忧。 花梨鹰好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敢玩这个的,胆子都大的很,说不定是没站稳才落水的,怪不到小妹妹头上。更何况了,这光天化日的就开始脱衣裳,也确实该打,吓他一下算是便宜他了。” 大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被宽慰到,这时,花梨鹰又走到七姑娘身旁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里衣都湿透了,换身衣裳吧,小心会着凉。” 七姑娘乖乖的跟着花梨鹰召来的侍女进了二楼卧房,等白草取来备用衣裳,四姑娘付迎芙上去帮她换好了以后才又下楼来。 七姑娘带的备用衣裳是一身女装,一露面又惊艳到了其他几个,花梨鹰喃喃道:“我究竟是该夸七姑娘的天生丽质,还是夸四姑娘的心灵手巧?往日只听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没见过能将男相女相都能装扮的这样漂亮的。” 正说着话呢,太妃又派人送了一盒绒花并几套头面首饰过来,过来送东西的嬷嬷传话道:“太妃说了,府上难得能来几位娇客,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一些稀罕物,她自己年纪大了不爱穿戴,就送于你们几位挑选着用。” 花梨鹰接过锦盒打开给她们看,里面一对对的是形状各异的通草花。 通草质地柔和,形状秀雅,有姑娘忍不住上手抹了一下,感叹道:“好鲜亮的颜色,摸着跟真花一样。” 这话一出,其他的几个也都忍不住围上去看。 花梨鹰怕她们挤的看不清楚,干脆将花儿都拿了出来,一对一对的摆在做茶的长案上。待其他人都瞧完了一遍后又率先出手,选了一对儿凌霄花。 李赵二人紧跟其后,分别择了一对儿山茶和芙蓉。 既然有人开了头,付家姑娘们也不好不从,紧跟着她们按照大小顺序去选各自喜爱的花朵。 大姑娘付迎麒选了一对儿绿云,四姑娘付迎芙选了一对儿牡丹,五姑娘付迎鹿选了一对儿芍药,六姑娘付迎萱选了一对儿栀子,七姑娘付迎禧不爱花草,在剩下的几对儿里选来选去,最后随便捡了一对儿铃兰。 选好了花儿,几个姑娘就互相比划着给对方戴上。正玩的热闹,这时飞雪又进前禀报了一句,“外面云彩黑压压的,又起了风,像是要落雨。” 花梨鹰一听不敢懈怠,立马叫将首饰包起来交给白草,又亲自带路将付家姑娘们送到了马车上。 天色突变,来不及絮叨一些客套的言语,大姑娘落在最后和花梨鹰约定着有空再来府上相聚。 第26章 回程路上风景各异,富贵赔礼亮花人眼 来不及向太妃亲自辞别,大姑娘正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走。 花梨鹰又凑前一步,贴着耳朵小声说:“太妃那儿有贵客,暂时没空见我们,先走吧,下次再来说。” 付迎麒这才终于放下,和五、六两位姑娘上了前头的马车。 四姑娘和七姑娘在后面那辆车上没人约束,走了没多远就各自掀帘看向外面。车窗外面是不一样的情形,左边的七姑娘看到一行华丽的车马正从对面缓缓过来,马车的前面被人牵着一辆小马,小马的背上骑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约摸十岁上下,白生生、红彤彤的,又长的很是精致,乍一看,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年画娃娃可没得到和样貌一样好的脾气性格,他正闹腾着,一路都在斥骂一旁的侍从笨手笨脚,半点都不合他的心意。 那侍从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却还是恭敬的,一边讨好一边劝诫,也不知说了什么,又将那小公子哄的花枝乱颤。 七姑娘也看的开怀,兀自乐了一会儿,等到对面人马即将靠近时立马洒下车帘避开视线。 另一边的四姑娘看不到对面的来人,她能看的只有右边骑着快马准备从侧边超过的几人。 四姑娘一探头,就看到陆简和霍斐然二人。这二人原本想从外侧超过的,见他掀帘,又立马拉住马头,停在不远处向她拱手。 四姑娘回以一个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就要放下帘子。 这时,陆简认出了她是那个差点受伤的姑娘,忍不住出声喊着“留步”,紧接着,就要纵马朝那边靠近。 陆简的这一声叫前后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没等他上前,霍斐然就立马追上从前头抓住陆简的马匹不让他动,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言语,转身向马车的方向拱手道:“我这兄弟有些呆傻,时不时的会撒癔症,抱歉,抱歉!” 在最前头顺路护送的花梨鹰嘚嘚嘚的骑着马从前头绕了过来,推开霍斐然叫他先走,然后顺手抽了陆简身下一马鞭。 陆简惨叫一声被疾驰的快马带走,霍斐然想要去追,又被背上的伤痕牵连,痛的他不敢有大动作。 花梨鹰轻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说道:“归羊和扶荆在前头等着,出不了什么事,你背后有伤,赶紧先回去,不要再管他了。” 霍斐然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马,进了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两侧的马车擦肩而过,辚辚的,压住了狂飞的碎石。 一只淡蓝的花儿在马车的吱呀声中悄然飘落,静悄悄的,藏进了地上的沙石缝里。 闹腾了许久的小胖公子终于在仆人的劝说下愿意换乘马车,他刚下马,就眼尖的瞧见地上有个鲜亮的东西。顾不得招呼仆人帮忙,胖公子噔噔噔的跑过去将他拾起,又哭着它向马车上的人显摆,“看,我捡到一株铃兰。” 马车上的夫人闻言接过来看,笑道:“这是通草花,做的假铃兰而已,八成是方才路过的姑娘掉的。姑姑先替你收起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人家。” “我不!”小胖公子却拒绝道:“这是我捡的,我要自己还。” 夏天的雨总是伴着雷,急躁躁的,喜欢恐吓着路人。 付家的两辆马车踩着雷雨的前奏进了家门,一进门就乱哄哄的,各自飞奔着去自己的院落里梳洗。 等到她们梳洗完毕以后,大夫人派人将他们叫到了大椿院里碰头,打算聊一聊这次赴宴的感受。 大椿院里,几位姑娘先后而至。回到家中的几位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呼呼啦啦的,都带着一串的丫鬟。这些大小丫鬟们在廊下挤成一团,险些将迟来一步的白草和飞雪淹没在里面。 她们二人艰难的从花丛中挤出去,捧着一叠物件在门口请安。 老夫人叫人快快进来,听明白来意,才知道她们是来送太妃赔礼。 原本想要粉饰太平,压下这件事的几位姑娘们一下就露了馅,有些怨念的看了一眼前来送礼单的二人,然后又不得不凑到跟前讲明了实情。 听完了全程的两位夫人们后怕的不行,一个个捂着心口哎呦着,又争先恐后的叫四七两位姑娘拉过来来回的看,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夫人极为疼爱孩子,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早知道这样凶险,今日就不该叫他们出门的。” 二夫人立马看了一眼还在下面的二人,见她们没啥反应,估摸着应该没听见。 二夫人凑上去轻轻提示了自家大嫂一下,大夫人立马回过神,叫人安排白草和飞雪落座。 白草声称不必,飞雪也连连推辞,请示道:“太妃送来的东西还在外面,要不要抬进来看一看?” 大夫人立马点出人马跟着她们两个同去,不多时,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明晃晃的几十箱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刷刷打开,箱子里的物件在烛光下亮闪闪的,险些花了人的眼。 太妃给的礼物又简单又实诚,一箱箱的全是些金银珠宝,富贵的让人眼热。哪怕是见惯了金银的二夫人也忍不住感叹道:“钱财迷人眼,富贵买不来。这么贵重的赔礼,我们家可承受不来。” 大夫人赶紧叫人去将太妃府上的人留下,刚追过去,人已经走了。 外面的雨还哗啦啦的下着,大夫人不敢在这种天气下让人出门,只得吩咐着:“除了打头的那箱首饰配件,其他的全部封箱留好收进库房,等到天晴了就送回去。” 安排完正事后,大夫人将下人全部散了去,只留下几位姑娘陪着老夫人说话。 二夫人近日又要出远门,不舍的瞧着几位姑娘,又拉着大夫人的说道:“近日天气不好,就不叫她们出去了。” 大夫人知道她是被今日这一遭吓怕了,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照顾好她们几个,你和二弟就安心的出门。”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阵,只是依旧阴着,就连点着灯的屋内也是一片昏黄。 二夫人匆匆告辞,再次托付道:“我和二郎启程在即,家中事还是烦大嫂多费心。” 这话大夫人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大夫人赶紧说:你快些走吧?在一会天就黑了。翻来覆去的说过这么多遍?你是信不过我吗?” 二夫人这才终于决定出发。这时,七姑娘突然冲了出来。举起一对通草花说到:“娘亲,这是我今天得的礼物,我替你选了一对。看,这是你最爱的茉莉花。你在外一定要天天带着,看到他就像看见我一样。” 二夫人接过这对通草花,摸了摸他的发顶,又嘱咐了他几句在家要听话。然后终于踏上了归家的马车。 二夫人刚走,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大夫人赶紧叫人去接。过了一会,浑身湿透的大公子绕道门外遥遥一拜,等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又到大椿院里来请安。” 出门数日。老夫人比其他人都要都要担心。急忙将大公子拉到身边问道:你外祖父祖母身体可好?这几日过的如何?你弟弟在书院顽皮吗?怎么不多怎么不多住一些时日再回来?” 大公子一一回答,说到:“外祖父外祖母二位身体身体很好。我在书院也过得开心。三弟弟在书院里面懂事了很多,每天都乖乖上课没有惹事。原本是打算要多住一些时日的,只是不凑巧书院里来了贵客,外祖父祖母要忙着应付贵人,还要抽空来照看我。我不忍心让他二位这般劳累,就索性提前告辞了。” 老夫人很是好奇,问:“你外祖心性高洁从不参与俗事,是什么样的贵人能劳动他亲自接待?” 第27章 付二公子游学离家,付三公子有信传来 大公子也不知道具体详情,只说道:“听书院里的学生说,好像是什么公主到访,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听见这话,旁听的人都开始陷入沉思。 当今圣上与前任皇帝膝下公主众多,可如今还住在京中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以及当今圣上的次女祥平公主两位。 关于这两位公主,付家人了解的都不多。 大夫人想起上月姑娘们就是在荣安公主的宴会上出了洋相,顿时就有些不喜,默念道:“可千万不要是这位。” 可偏偏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让院长夫妇所困扰的正是这位荣安公主。 付家人还不知道详情,只是一味的猜测这两位会去的原因。这时,付如松提议道:“我与荣安公主的独子赵晏居有些交情,过两日我借着送行酒的名头将他请过来,打听一下具体的详情。” “但若不是荣安公主登门呢?” 付如松也有这个猜测,说道:“赵燕居此人没什么城府,若不是荣安公主,正好请他帮我们打探一番。” 聊完了这通故事,老夫人立马叫人摆饭。 一家人热闹的用完晚饭以后,老夫人怜惜她们奔波的劳累,立马叫人送他们回去休息。 过了两日终于彻底放晴,缓过劲儿来的姑娘们惦记着兰华观的荷花,撺掇着付如松去采几只回来。 付如松也刚好要和严知信辞别,就顺便应下了这件事。 兰华观里,严知信正在荷塘边同小童钓鱼。付如松见状立马加入,另一边的小童适时退出,将垂钓的位置让了出来。 严知信对他的到来非常欣喜,刚要开口,手中的鱼钩开始打颤,又赶紧低头噤声,努力的和鱼竿较劲。 细长的鱼竿在他手中反复拉扯,拉扯了十几下,严知信突然用力,猛的抬手提起了鱼竿。 付如松敛气屏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鱼钩处的波纹。 ‘哗啦’一声鱼线出水,一抹青色的鲤鱼被勾住嘴角来回甩着尾巴。 付如松被鱼尾溅起的水花逼退几步,再要靠近时那鱼竿突然拦腰折断。严知信急忙挽留,可断裂的位置有些远,哪怕他用尽全力也还是晚了一步。 鱼线快速掉入水里,原本还在半空挣扎的鲤鱼也被连带着砸进水中。 鱼儿入水便再无踪迹。白白忙活了一遭的严知信反倒笑出声来,释怀道“也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来。” 付如松敬佩道:“严兄豁达,我不如你。” 两个人又闲聊数语,付如松终于说的正题,“再过几日,我朝要随家中老仆四处游离,临出门前,会在陶然楼设宴相聚,届时请严兄务必亲至。” 严知信也没跟他客套,言说到时候一定会来。 说完了正事,付如松又想起之前父亲给的信息,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句。于是开始旁敲侧击: “恩科在即,严兄准备下场吗?” 严知信点头道:“我母亲生前就盼望着能看到我功成名就,如今圣上开了恩科,我又恰好出了孝期,若是不参与岂不是不孝。” 付如松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我听闻今年考生众多,里头有一多半都是南边的大家族来的。那些世家子学识过人,又有经验老道的长辈自幼教习。我自忖比不过他们,决定暂避锋芒,顺道出去见见世面,等到两年后的科举再参加。这种安排,严兄觉得怎么样?” 严知信没有评价什么,只说了自己的情况,“勇立潮头方显担当,若是因为难就不参与了,恐怕夜里我娘托梦骂我。” 付如松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骂了进去,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恰好天边飘来一阵乌云,水面上也开始起风。 付如松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随后,就采了几朵莲花回了侍郎府。 次日,付如松在陶然楼设宴。 付如松人缘极好,单是宴请好友就耗了整整半日。傍晚,有些醉酒的付如松被春华从后门扶了进来。付如松原本是想小憩片刻就起床请安的,谁知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老太太怜惜他在外交际辛苦,特意嘱咐人在炤上备好食水,无事不要唤他起来。 付如松去大椿院用早饭。 大夫人知他是要说前日讨论的那件事情,她也抛下了休沐在家的付侍郎,打着请安的名头凑到大椿院里去。 大夫人赶到时,付二公子正在和老太太说这件事。大夫人凑上去听,只听见付二公子这般说道:“昨日半酣之际,我便借着醉酒的幌子和他聊起这件事。谁知那赵公子反常的口风很紧。他承认了去松风书院的是她母亲荣安公主,但去做什么的却半字不提,一副非常谨慎的模样。我担心再问下去他会起疑,于是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连赵家公子都不敢提及的人物,名头怕是大的很。这种人物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既然书院那边没来求助,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大夫人应和着表示同意,然而心中却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娘家去一封书信。 又过两日,就到了付二公子出门游学的日子。 下过一阵连阴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浮动的行云也格外棉白,一朵朵的挂在天上,让人想要飞上去采下来。 付如松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浮金,就着晨间的清风回头喊着:“都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若是再送下去,我可就舍不得走了。” 这话一出,又惹的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大夫人再度泪流。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也没好到哪去,或掩泪或垂首,一个个的,都不舍得很。 付侍郎原本也要落泪的,可一回头,瞧见家人们都哭成一团,又强忍着打起精神,说道:“都别哭了,好好跟望儿道个别,别叫他路上担心。” 一行人又齐齐止了泪,擦干了眼睛,目送着付如松渐行渐远。 清晨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了一片赤金。 付如松就这般走进了晨光里,留下一地的风和尘。 送别之后,人格外的倦。 大夫人见她们都神情萎靡,索性一挥手叫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午饭也不用露面,各自在院子里用。 几位姑娘依次告辞,两两相扶着依在一块儿回了各处。 刚回到正院,门房就送来了三公子的家信。大夫人吩咐人赶快呈上,就着窗外的晨光开始读信。 独自前往大椿院回信的付侍郎走出了一身细汗,还没进门就嚷嚷着热,催促着门外的小丫鬟们去冲一壶解暑的茶。 大夫人闻声到了门外迎接,接过外袍递给一旁的大丫鬟后又亲自给付侍郎摇着团扇。 “这般不耐烦热,明日上职了该怎么办?” 付侍郎接话道:“我是个什么排面的人物,一直坐冷板凳呢,去不去的都成。” 大夫人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怨气,立马用手上的信封岔开话题,“朔儿从书院来信了,可巧的是竟然说了‘贵客’之事。”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竟然,问道:“连赵家公子都不愿说的事情,所涉及的人物可想而知有多么尊贵。这般重要的人物怎么会叫他知道?可别是他又闯了什么祸?” 大夫人没想要吓自家夫君的,连忙安抚道:“前些日松哥儿回来时不是说过鹤哥儿已经懂事了,怎么会再闯祸。这信是我父亲托他写的,目的就是为了叫我们安心。” 付侍郎闻言这才放松几分,接过信笺认真瞧着里头的内容。 第28章 七皇子辗转入书院,付如鹤主仆遭构陷 原来那日荣安公主是为了送一位贵人进松风书院学习。可松风书院名声在外,向来不看学子们的俗世身份,只有德才兼备的人物才有资格进松风书院的大门。 然而荣安公主送来的这位‘贵人’满打满算也才十岁上下,入门的书籍都还未完全读完,更不要说什么德与才了。 老院长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贵人’的入门要求,哪怕荣安公主亲临也不曾退缩半步。 荣安公主虽然骄纵却知礼,见院长墨守成规也没为难,客客气气的道别之后又转头去了甄太妃府上。 “原来那日姑娘们回来碰到的是荣安公主的车架,难怪太妃送来这么多赔礼,原来竟是双份儿的。” “为什么送双份儿的?”付侍郎听的一头雾水。 大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埋怨道:“整日就知道忙一些有的没的,竟连家中的儿女都不关心。前几日盼儿她们姐妹几个去太妃园子里赴宴险些受伤,然后又因为太妃有客登门被提前送了客,这两件事你难道不知?” 付侍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而已。 大夫人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头打岔道:“这礼物送回去了没?” 大夫人摇摇头,道:“天晴之后就派人登门了,可巧太妃不在府上,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又过了两日,付如鹤又牵人送了一封家信回来。大夫人收到信后有些疑惑,和付侍郎说道:“松风书院离家不远,若是有急事直接骑马回来就成,为什么要一趟又一趟的送信?” 没人应声,大夫人也没纠结,拆开信封快速浏览,末了,突然抚掌感叹:“原来如此,难怪赵家公子要这般谨慎。” 没来得及看清书信的付侍郎被她这话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等不及大夫人向他转述,就一把将信接过去看。 待他看完书信,也跟着感慨:“陛下最爱的幼子,又有甄太妃的引荐,再加上荣安公主的亲自护持,岳父大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将七皇子收入门下。” 他还在感叹着,另一头的大夫人又犯起了愁,皱眉道:“皇子身份多么尊贵,但凡出一点岔了子就得吃瓜落,这可如何是好?” 付侍郎怎会不知她的担忧,上前安慰道:“松风书院规矩严谨,内里的学子们也都恭敬有礼,又允了侍卫在内里照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大夫人还在发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书院离京城这么远,内里这么多学子,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远的不说,就单说咱俩鹤哥儿那个顽劣性子,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他,咱们几家人绑在一块都不够给他赔罪的。圣上既然这么疼爱他的儿子,又干嘛将他送出去受罪,好好养在宫中不成吗……” 这世上总有这么多巧合,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过了没多久,就有家仆连夜奔袭,赶在开城门的第一刻扑进侍郎府,跪在院外哭嚎道:“三公子在书院惹了祸,叫七皇子关起来了!” 大夫人闻言险些撅过去,付侍郎赶紧掐住她的虎口迫使她保持清醒,招呼一旁的兰姑姑扶稳之后又忙不迭的追问:“你说清楚,三公子惹了什么祸?又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那家仆口才不行,再加上心急,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直听了一盏茶的时间付侍郎才听清。 原来付如鹤一早就得到过院长的提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并不曾见过七皇子的面。而七皇子呢也行事低调,进了书院后就一直遵守规矩,规矩的,仿佛是一名书院里的普通学子。 可正是因为不相识,才给了有心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付三公子性格烂漫,待人接物也都带着幼稚的脾气,因此他在书院中的人缘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喜欢和讨厌的人都各占一半。 喜欢的人欣赏他的率真脾气,并不关注他的身份背景。讨厌他的却介意他德行不够,只是凭借着亲属的身份走后门。 付三公子向来不把他们的这些心思放在眼里,自认为自己循规蹈矩就不会惹事,可偏偏的可,就是防不住他们的别有用心。 有人趁着付如鹤不注意之时将那本清心道长遗留的经书偷盗了去,付如鹤寻找未果,又未经允许,私自搜查了各处的宿舍。除了七皇子所在的院落以外,其他地方都被他搜了一遍。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通无果,老院长得了信派人过来制止,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说是曾在七皇子的书箱里面见过这本经书。 七皇子闻言哪里能忍,当即就领着众人进了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书箱,目的就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谁知书箱一打开,最上面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本付如鹤找了许久的经书。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 七皇子又急又气,憋的脸都红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坐等着看这出闹剧要怎么收场。 付如鹤想息事宁人,谎称是自己借给七皇子翻阅自己又忘了。向周遭的人赔礼道歉了一通后就打发着众人走。 可七皇子却不乐意让人在背后议论,横在面前不让人走,派人将老院长请过来,非要他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一本经书失窃案闹了三日之久,这三日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被书院里的护卫围在院里不许自由进出。 到了第四日,终于有人挨不住审查主动透露了实情。 付如鹤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前几日故意提醒经书在七皇子书箱里的那位。就在这一瞬间,付如鹤突然心头一跳,一股没来由的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跪在正中间陈情的那位叫做江梅,是京中落魄世家的远房亲戚,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被老院长破格录取。 付如鹤与他向来并无恩怨,是以他也猜不透江梅接下来的话究竟是好是坏。 不祥的预感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可他还在侥幸着,期待着江梅不要说出不好的话。 可偏偏的,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江梅一开口就扔下一个炸弹,他说:“是付三公子的家仆故意将经书放进书箱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七皇子偷盗,从而逼迫七皇子离开书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七皇子怒火中烧,提了剑就要去砍人。付如鹤惊慌不已,一边口说绝不可能,一边拦在七皇子面前让他冷静。被七皇子发话押到堂上的秋实也是百口莫辩,乱七八糟的举证了一番,反倒更显的他心虚了。 七皇子生来便备受宠爱,今日是头一次的被人栽赃陷害,一怒之下决不肯饶,哪怕在院长面前也争锋不让,非要让人将秋实送官。 一旦送官,非死即残,更何况是皇子亲自送进去的,哪里还能有回来的可能。 付如鹤既惊且忧,慌张之下竟走了一步昏棋。他挡在要押送秋实送官的侍卫前面阻拦,主动承认道:“是我指使秋实做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嫉妒,嫉妒七皇子一来就受到所有人追捧,甚至连孟不凡师兄也都没能免俗。我是在太过愤怒,因此才做下这种昏了头的事情。如今既然东窗事发,我付如鹤也敢作敢当,是打是罚悉听尊便,只求七皇子大人大量,只罚了我就好。秋实是被我强行指使的,一切后果不与他相干。” 七皇子愤怒不已,哪里能听他的安排。刚要吩咐人动手,一旁的老院长又突然撅了过去。七皇子暂时顾不上堂上的两个‘罪人’,吩咐人将他俩先押入柴房,等到院长清醒以后再治罪。 第29章 圣喻责令闭门思过,姑娘暗中寻人相助 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孟不凡在和付如鹤擦身之际悄悄的点了点头,付如鹤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放心的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侍郎府上,听完了过程的大郎夫妇愁眉不展,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动静儿的老太太闻讯前来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夫人慌忙叫家仆随付大郎去书房谈话,自己则挑挑拣拣的说了个模棱两可。 “三哥儿在书院里跟同学闹了矛盾,把我爹给气病了,我和大郎刚在商议要不要去探病。” 老太太听完立马拍板:“立马就去,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吩咐人赶紧套车。” 大夫人立即答应,待老太太平息了一些,又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现在出发怕是要半夜才到。更何况还不知道我爹情况怎样,收拾行李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大郎正在书房询问情况,等他问清楚了,我再去库房翻找药材。等到一切都收拾妥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老太太闻言觉得言之有理,又嘱咐了一些可能会忘的事项,又扶着陶嬷嬷的手返回大椿院。 大夫人想要去送,老太太却拒绝了,“明日就要出门,你们夫妻二人有多事要忙,就不用管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就好,家中有我和姑娘们在,只管放心就好。” 翌日一早,付侍郎就递了假条准备前往松风书院。 没等他开始动作呢,就有穿着鲜亮袍子的内侍杀到府上,让付侍郎跪着听旨。 付家人急急慌慌,按照身份顺序在香案前跪成一团。 这内侍却并没掏出圣旨,只是传了一道口谕:“付侍郎教子无方,责令闭门反省,不经允许不得外出。” 原本已经被蒙混过去的老夫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付侍郎也慌得不行,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天使,哀求道:“臣下自知有错,定会谨遵圣旨绝不擅出。只是如今家母抱恙,可否请天使通融一番,准我府上的下人出去请个大夫。” 在两人搭手间,付侍郎悄无声息的将塞了银票的荷包递进内侍的手里。 内侍将荷包塞进衣袖,放置前捏了捏,满意的客套道:“陛下只是禁了大人一家的足,却没拦着不让你家正常生活。日常的采买抓药还是可以的。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千万不能耽误。” 付侍郎顿时明白,再三拜谢了天使以后,又急慌慌的让管家赶快出去请大夫。 付家人被禁了足,京城里的谣言顿时四散而开,传来传去的竟传成了付家离抄家不远了。 流言一出,人际间的亲疏关系就立马显了出来。有和付家以往关系好的立马断交的,有和付家关系一般按兵不动的,还有和付家平时无甚交集却又到处为之维护的。 其间种种不一而足,付家人也没空搭理,他们正为付如鹤而担忧着。 等了几日,书院里却一直没有信再传来,大夫人既惊且怕,自己吓自己的,也病倒在床上。 大姑娘连忙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四姑娘在主院和大椿院轮流往返伺疾,整日忙碌的,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被分配了看顾好底下妹妹的五姑娘付迎鹿也急的不行,她想要替姐姐们分担,又担忧着妹妹们无人看管,两厢犹豫之下,就被七姑娘钻了空子。 七姑娘凑到她面前,说道:“祖母和大夫人病倒多日,书院里三哥哥也生日不知,我们又被禁了足出不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这样等死不成?” 七姑娘这话说的可怕,吓坏了五姑娘这副没有多大的胆量。 五姑娘被她这话说的慌了神,连忙追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七姑娘眼睛一转就要有鬼心思,话要出口,五姑娘又反悔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糟。” 两个人正在拉扯,这时,一直在躲懒的六姑娘突然冒了出来,拍板道:“让七妹妹去。她年纪小,身手又好,只要能出去就能给二叔府上通个气。有二叔家的人在外帮衬,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退一万步讲,万一她被人发现抓住了,也可以说她是小孩儿顽劣,溜出去玩耍而已,届时顶多挨一通训斥,也不会牵连到大人头上。” 六姑娘的话一锤定音,五姑娘只能妥协的坐下,默默的在一旁听这两个商谈溜出去的办法。 七姑娘先行发言,主动说道:“荒园那边有一个狗洞,可以直接钻到小梁将军府上。再从小梁将军府上绕一圈,就能从窄巷中混到集市里。” 五六两位姑娘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去,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般熟稔,看来偷溜出去的事没少干。” 七姑娘还要继续发言,五姑娘却摇头道:“圣上禁了咱家的足,周围必定有人盯着。你去集市上太惹眼了,不如直接去找小梁将军。他和咱家有些交情,拜托他去联络咱家铺子里的人更合适。” 七姑娘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大姑娘与小梁将军之间恩怨的人,听见这个安排她就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避开这个故事还能找出正大光明的拒绝小梁将军的理由。 七姑娘含糊的应下了这个方案,急不可耐的就要朝外走。 向来不愿多事的六姑娘又突然发出灵魂一问,“若是小梁将军不愿意帮忙,又或者他根本不在,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已经迈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去。 五七两位两对而坐,一个比一个眉头拧得紧。 七姑娘犯了愁,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请到其他人帮忙就好了!最好是地位高一点的,又欠咱们家恩情,最好平时里还没什么交际不会被人怀疑的就好了。” 没什么交际还欠着恩情,还是地位高的人,这话七姑娘敢说都没人敢听。 听了半晌的六姑娘见他俩都不说话,又准备要回去打盹。 这时,五姑娘突然拍案而起,激动的喊道:“我知道了!还真有这么个人!” 六姑娘也不睡了,已经爬到一半的困意一瞬间又沉到脚底。 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六姑娘,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说。 五姑娘拍完桌子又开始羞赧,放缓了声音说道:“上次在太妃府上赴宴的时候,霍家公子险些伤到了四姐姐。太妃虽然罚了他,但他仍旧过意不去,事后独自一人送了礼物过来道歉,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可以拿着这个作为信物过来找他。 他来的匆忙,又分不清我和四姐姐的长相,稀里糊涂的就把赔礼给了我。我一直想还给他的,但又没有机会。想要给四姐姐,但是四姐姐一提到他就要骂人。所以,这个东西至今还在我手上。” 七姑娘闻言合掌大喜,道:“也就是说,拿着这个东西,我就可以让他帮忙了!” 五姑娘点点头。 七姑娘赶紧催促,“那还等什么呢!五姐姐,快去将东西取来给我。” 五姑娘听话的回去取,因为太过着急,去取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划了一下,弄脏了包在外面的帕子。 拿着带血的帕子给人太不吉利,五姑娘将手指迅速包扎了一下,又让人取了一张没用过的新手帕包在外面。 新的手帕都是按照上次求签的签文绣的,五姑娘这边的花型绣的是忍冬。 忍冬的帕子包着锋利的匕首交到了七姑娘的手上。出于血的教训,五姑娘特意提醒了一句,“匕首锋利,千万要包紧了。” 七姑娘应声表示明白,接过物件时还夸了一句,“用手帕包起来,既安全又隐蔽,还怪有心。” 五姑娘被夸的脸红了一下,转头一想,这么贴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将匕首交给自己的人,一下子脸更红了。 第30章 霍斐然深夜受委托,七姑娘钻洞被抓包 到了夜里,七姑娘趁着夜色从狗洞钻了出去,在梁府绕了一下,抄近路径直出了府。期间她并不曾停下,完全没有要向小梁将军求助的意思。 一直燃着灯等待的五姑娘可不知道她的安排,边做刺绣边等着,默默猜想着她到了哪里。 昏黄的烛光熏的人眼睛疼,五姑娘付迎鹿坐一会儿就得歇一小下,忍不住的,掏出怀里帕子擦了擦眼。 帕子上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五姑娘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拿错了帕子,拿成了原本包裹在匕首外的那张。 银灰色的帕子绣着淡蓝的牵牛,牵牛花的绣工不算高超,却莫名的有一股生机勃勃之感。 长于女工的五姑娘一下子就被这朵牵牛花吸引住了,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就连睡梦中都不自觉的攥着这张帕子。 一路潜行的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夜色悄悄摸摸进霍斐然的卧房里。 霍斐然刚进房门,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吓的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七姑娘出声及时,赶在他开口之前表明了身份:“我是付家的人,是来替姐姐还东西的。” 此时的霍斐然也从他的眉眼里认出了她是那时的付家的姑娘之一,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引着他朝里走。 付迎禧没时间跟他磨叽,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你曾将这匕首送给我姐姐,还说日后所有所求定然出手相帮,是也不是?” “是!” 霍斐然答的干脆。 付迎禧又紧接着直接说道:“我们府上被勒令闭门自省,轻易不能出去,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眼下我们出不得门,想要拜托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付家三公子付如鹤的情况。” 付迎禧没让他打探老院长,是因为他甚至当今尊师重道,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迁怒到学院里其他人的头上。 霍斐然当即应下了这件事,并承诺这两日打探出来以后就想办法给府上送消息。 付迎禧这才放心不少,觑着无人巡逻的空档就要离开。这时,霍斐然却突然拦住她,又将匕首递了回去。霍斐然说:“这是赔礼,既然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付迎禧还要回去回话,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多纠缠,向前伸手去接那个被帕子包住的匕首。 付迎禧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手帕角,突然,霍斐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付迎禧以为他后悔了,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 霍斐然解释道:“这张帕子,是我母亲亲手绣的,我要拿回来。” 付迎禧点点头,觉的情有可原。 谁知那霍斐然打开帕子后突然惊呼道:“这上面绣的是忍冬,不是我原来的帕子。” 霍斐然的演技有些拙劣,一下子,就被付迎禧看出了破绽。 付迎禧有些不耐烦了,甩脾气道:“爱给不给,爱要不要,你究竟要干嘛直接说,别在这儿闹人玩儿。” 霍斐然见好就收,立马直接开出条件,“这条帕子先压在我这儿,等付姑娘将我的那条还给我后,我才能给她。” 付迎禧听的莫名其妙,心想着一条帕子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还押来押去的,直接送你好了。 可惜霍斐然没法听见她的心声,若是能听见,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蹦起来拍手叫好了。 聊完这件事,霍斐然亲自护送,将七姑娘护送进了小梁将军府上的后院。 七姑娘利落的翻到院墙之上,临走前还不放心,又跟霍斐然比划了几下才进了庭院。 小梁将军府上人丁不兴,靠近荒原这边的院落更是一片寥落,好半天都难经过一个人影。 付迎麒早就摸透了小梁将军府上的情况,虽是潜行,却放心大胆的,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那样溜达。 溜达到狗洞面前,付迎麒熟练的扒开从头顶处垂下的藤蔓,趴下身子撅起屁股就准备往洞里钻。 她刚要前进,就被某个结实的东西挂了一下,逼迫着她不得不退出来察看。 狗洞一周光滑平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突出来的石块枝杈。七姑娘正疑惑着,一抬头,就和头顶抱臂而立的小梁将军对上了眼。 半夜钻狗洞还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一般人,定然要羞愧死。可七姑娘付迎禧可不是这种脸皮薄的一般人。只见她突然站起朝着小梁将军拱手示意,开口道:“我错了,你可以罚我,只要别告诉我爹和大伯。” 小梁将军笑的可怕,提着付迎禧的后颈将她提溜起来,开出了他的条件:“我不罚你,要我保密这也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的那位侍女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付迎禧一下子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那天晚上应该是指在进京的船上泼了大姐姐一身冷水的那天晚上。 可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还要再问,难不成这小梁将军是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好心出手反被斥责,觉得丢了脸面想要找回来吗? 付迎禧在那边暗自揣测,琢磨了一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回答道:“是春桃姐姐,他被你泼了一身冷水,病了小半个月才好。” 付迎禧说的这通,除了名字是编造的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小梁将军立即松了手,又有些拘谨的接着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付迎禧却又不回答了,趁着他在愣神,一扭头钻过狗洞,隔着院墙说话道:“我走了,多谢小梁将军宽容,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迅捷如虎豹,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盛年将军,竟抓不住一个半桶水的姑娘。 小梁将军自嘲的笑了笑,转眼又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小梁将军就派人送了补药过来,声称“远亲不如近邻,两家既然比邻而居,听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病倒的消息自然没有漠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如今圣御还在,自己无法贸然登门,只能背地里派出几名侍从过来送着药材。” 付侍郎颇为感动,忙不迭的让人收下之余,还悄声提醒道:“付家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希望小梁将军保全自身,莫要被牵连了。” 那家仆却浑不在意,说道:“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去戍边了,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不论对面说的如何轻松,付侍郎却也知道前来送药的风险。付侍郎再三感谢,亲自将人送出后门以后,暗自决定着若有机会,日后定当报答。 小梁将军送来的是军中治疗惊厥和恢复气血的良药,虽然剂量稍微猛了一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老夫人和大夫人喝了两三帖药后就逐渐恢复,慢慢的,也不需要人照顾了。 大姑娘和四姑娘终于被放回各处各自休息,她们太过劳累了,甚至于累到完全没发现下面几个妹妹们的小动作。 七姑娘付迎禧在府上连续等了三天也没等到有人送信过来,她一着急,就顾不上和其他人合计一番,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再次溜出了侍郎府。 还未睡下的霍斐然被付迎禧堵了个正着。 只见他眼神慌乱,嘴唇微动,一副明摆着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心里有鬼,却还要先声夺人,质问道:“我的帕子可以还我了吗?” 付迎禧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害怕的小姑娘,她并不接霍斐然的话茬,反而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呢?我三哥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罚?” 霍斐然眼神越发的乱,想着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嘴上也敷衍着:“受罚自然是有受罚的,但凡犯了错,就总要受罚的。” 幼时便跟着父母四处行商的付迎禧哪里看不出他在瞎编,猛的拍着桌子厉声道:“你认真说,别扯谎骗我!” 第31章 孟不凡意外露马脚,七皇子现身被追赶 霍斐然也没真想过能蒙骗过付迎禧,只是先做个为难的态度,才能反衬出他的难言之隐。 霍斐然顾左右而言他,被七姑娘逼得急了,才说实话道:“你家三哥哥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有陛下的口谕拦着,谁也不敢去打听。只是我家还有几分薄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书院。若我要冒险潜入书院,七姑娘可有这个胆量?” “这有什么什么不敢的?”七姑娘付迎禧最是受不得人激,当即要求道:“我的身手还算不错,进书院的话,算我一个。” 正中下怀,霍斐然还假惺惺的客气,“七姑娘用不用先回家打个招呼?” 付迎禧翻白眼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里能让家里知道?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哪里还能出的来?你快别废话,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走。” 松风书院内,被关押进柴房的付三公子付如鹤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脏乱灰暗的环境。他虽不得出入,但食物药材都不曾缺,就连那日被误伤出来的几道伤口也都完全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 美中不足的是,孟不凡只能悄悄的给他送些药材点心等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换洗的衣衫,那就不要想了。 向来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付如鹤被自己熏的受不住,趁着孟不凡再次过来时终于忍耐不住,向他请求道:“我这身上实在是臭的熏人,孟兄可否帮我松几条打湿的帕子,叫我在这儿擦洗一番也好。” 孟不凡有求必应,去了没多久,就带了两条进过水的帕子从门下面递了进去。不光有帕子,甚至他还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内衫。 “孟兄大恩,小弟日后定当肝脑涂地!” 孟不凡却脸红,摆手道:“举手之劳,付兄无需这般,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付如鹤知道时间紧迫,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追问道:“孟兄可打探到,我那书童如今情况如何了?” 孟不凡有些惭愧,说道:“是孟某无能,只打听到七皇子派人将他拉了下去,至于关押在哪里,关押期间有没有收到刑罚,却是一无所知的。” 付如鹤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也没多怪罪,反倒出声安慰着孟不凡,“七皇子地位尊贵,若是他下的命令,恐怕整个书院觉得人加起来也没法打探到实情。” 孟不凡见他有些消沉,立马又告诉他另一则消息,试图叫他能高兴几分。 “昨日听闻院长能起身了,我与几位同窗便去探望了一番。院长却是好了一些,只是精神头还有些不足,与我们说了几句就又睡下了。” 付如鹤知道七皇子不会为难其他人,毕竟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老院长常夫子又是经世的大儒,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手插到他们身上,更何况自己和七皇子这遭,顶多算是小儿女之间的玩闹,再怎么的,也追究不到长辈们的头上。只是如今这遭,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祖父,叫他这般年老之人还要为此担惊受怕。 付如鹤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愧疚万分。 付如鹤是付家二房的长子,论理来说,不应该称呼老院长为外祖父的。只因院长夫妇待他们极好,付家两方的子女们,他们二人都视如己出,再加上二房武夫人的父母去世的早,便也默许了他们的这个叫法。不仅没加阻拦,甚至还鼓励他们多去亲近几番,以弥补至亲早逝的遗憾。 孟不凡见他又消沉了下去,忍不住透露了一句,“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这场无妄之灾定会很快过去,付兄府上也会否极泰来。” 付如鹤一直被关押在柴房内,是以他并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想要向孟不凡打探一下家中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转念又一想,“七皇子借着查案的名头,早就下令将书院封锁了,既不许进也不许出,孟不凡家中没什么势力,又一直不曾出过书院,他是怎样得知付家府上的消息的?” 尽管心中起了疑惑,面上,付如鹤依旧维持不变,故意叹着气说道:“也就只有孟兄你认为我是无辜的吧,其他人巴不得落井下石看我的好戏。再加上那七皇子又是出了名的任性,纵使我再无辜,只要他想追究罪过,那我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孟不凡被他这逼真的失落唬住了,急忙出言保证道:“七皇子只是做戏而已,绝对没有想要真的治罪的意思!” 话一出口,孟不凡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好在付如鹤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似乎并没听见他的这句话。 孟不凡悄悄的松了口气,打算再说些别的岔开这个话题。 谁知付如鹤一开口便戳破了他的侥幸,他断定道:“孟兄是七皇子的人吧!” 孟不凡慌的不行,急急慌慌掩饰道:“付兄这是说什么话呢,像我这种身份低位的人,怎么可能搭的上七皇子的线?” 付如鹤却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举证道:“足不出户,便能知道京中付家的情况;无人打点,却能知道七皇子的真实态度,再加上前些天送来的上好伤药,无论是那一条,都不是一个毫无家势且没有身手的普通学子能办到的,若你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孟不凡还想狡辩,这时,一直等在远处的一个小少年突然出声道:“不用再骗了,孟平,他已经猜到了。” 孟不凡主动退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里面的人一句,“是七皇子。” 付如鹤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虽然外面的人没瞧见,但付如鹤也没落下这个礼节。 等到在场只剩下七皇子和付如鹤二人以后,付如鹤突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七皇子既然不怕被人猜到,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我家书童究竟有没有偷放经书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敢不敢打开这扇门和我当面对峙?” 七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深宫大院里的隐私也不曾少见。是以他比付如鹤要想象的沉稳,并不吃他激将法的这套。 付如鹤见自己的方法没有奏效,眼睛一转就要想别的招。 这时,七皇子突然开口了,“我可以放你出来,前提是你要配合我,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付如鹤欣然应允,答复道:“七皇子放心,我是读书人,最是明白道理。” 七皇子这才放心的取出腰间的钥匙去开门。 崭新的铜锁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发出‘咔哒’一声响,里头的付如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和七皇子当面理论。 正在开锁的七皇子莫名浑身一颤,特意补充了一句,“先说好啊,这件事错不在我,我也是被牵连进来的,你要是委屈事后我都可以补偿你,只是千万不能打我。” 听见这话,付如鹤原本就剩的不多的理智这下更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门锁刚去,付如鹤就如饿虎扑食一般的往七皇子那边跳起。七皇子被他吓得哇哇大叫,想要叫人,又怕这件事会被传出去,只得绕着柱子跑得气喘吁吁。 付如鹤在后面紧追不舍,晃了几个虚影后就成功的抓到了七皇子的后领。 七皇子比付如鹤小了五六岁,再加上他还不会拳脚,身形也是圆滚滚的,跑几步就眼冒金星,在这种明显的差异下,七皇子能坚持跑了几个来回才被抓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被关押了数日付如鹤哪里还顾得上身份的差异,此时的他胆大包天,稍一用力,就将七皇子抓紧怀里,用手臂横在他的脖子下,勒着不许他动弹。 第32章 霍斐然深夜入书院,七姑娘急性闯大祸 七皇子被付如鹤扣在怀里没法动弹,只好放低了声音小声求饶。 付如鹤莽撞而又胆大,见他求饶,反倒越发得寸进尺,勒着他的脖子开条件道:“放了你也行,只是你的告诉我具体的实情。” 七皇子叫苦不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松风书院外,已经乔装成侍童的付迎禧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霍斐然的身后。 守卫们原本不愿放人,可霍斐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蛮横的交涉了一番后亮出身份来压人。守卫们忌惮于他身份尊贵,又和七皇子好的不分你我,因此只得额外通融,放了他二人进门。 守卫中的一人想要跟着护送他过去,霍斐然却开始耍横,怒斥道:“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要谋害本世子吗?” 那守卫哪里敢接这个黑锅,连忙道歉口称不敢,不待他继续发怒,赶忙开口道:“霍公子人生地不熟,小人怕您会找不到地方,因此才特意跟上的。” 霍斐然作势才消了气,冲他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找不到在哪儿我会去问,别在这儿烦我。” 守卫急忙拱手退下,临走之前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七皇子的院子在最后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棵桂花树后再往东拐就到了。” 这一次霍斐然没再生气,冲身后人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后就大步朝后面走去。 走到半路,霍斐然和孟不凡迎面相撞。 霍斐然和孟不凡是旧识,自然是知道他在为七皇子做事。 眼见他从里面往外走,霍斐然赶紧叫了一声,询问他要到哪里去。 孟不凡闻声拐弯走了过来,在即将靠近之时,付迎禧赶紧往霍斐然的身后藏了藏,假装成普通下人的瑟缩模样。 霍斐然身形高大,再加上她站在阴影里,从对面过来的孟不凡倒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举着手中的衣袍说道:“七皇子和付三公子在泡池子呢,命我回来拿一身换洗衣裳。” 霍斐然大为震惊,“他们俩,泡池子?付三公子不是该被押在柴房吗,怎么会去泡池子?” 孟不凡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主子不叫我近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凡这边交代的不清不楚,缩在角落处的七姑娘就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难不成是七皇子突发奇想,在沐浴之时将三哥哥压过去提审?还是说这七皇子心性狠毒,打算严刑逼供,不认罪就要淹死三哥哥?总不能是他喜好男色,看上了三哥哥的这张脸,打算以权压人,逼迫三哥哥就范?” 付迎禧越想越离谱,惊骇之下再也等待不得,在背后悄悄的捅了捅霍斐然的后腰,催促他赶紧走。 霍斐然被她催的无奈,急中生智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七皇子商议,这衣裳就交给我吧,我顺路带了去。” 孟不凡闻言犹豫了一瞬,想了一下也没多怀疑,恭恭敬敬的将衣袍递过去,客气道:“有劳世子了。” “不必客气。” 他们几人在这路灯下原地分手,孟不凡转身回了七皇子的院里,霍斐然则带着小童去了孟不凡所指的小池塘。 这座池塘是由外面山泉引来的活水,清澈甘甜之外,还有些让人难耐的冷意。 七皇子和付如松在岸边哆哆嗦嗦的适应了一会儿,等到身体渐渐习惯了,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鱼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快。 两个人在水中你来我往的扑腾了两圈,等到身上热了,付如鹤才又坐回岸边,朝七皇子命令道:“过来,帮我涂涂后背。” 七皇子当即就要骂人,摔了澡豆呵斥道:“付如鹤你胆大包天,我可是当今的七皇子,叫我帮你涂后背,你也不怕折了福寿!” 付如鹤浑不在意,回讽道:“折不折福寿我不知道,只是某些人啊做了亏心事还不赶紧过来补救,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七皇子被他说的一脸心虚,又弯腰捡起一旁的澡豆,骂骂咧咧的朝付如鹤那边走。 七姑娘付迎禧一路小心,十分谨慎的缩在霍斐然身后不露头。 到了池塘前,霍斐然突然停下脚步,拦着不让她过,霍斐然说:“他们正在沐浴呢,不方便过去,你且在这儿等一下,等他们穿戴好了再过去。” 付迎禧老实点头,背过身去不看。 她刚转身,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疼!你轻点!饶了我吧!” 这声音无比耳熟,正是付三公子付如鹤的声音。 声音一出,霍斐然就知道要坏事。没等他来得及阻拦呢,七姑娘付迎禧就如同一阵疾风掠过,欻的一下闪到了池塘边的两道人影前。 池塘边的石板上,一胖一瘦的两道人影重合了一大半。 一见这种情形,七姑娘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断定出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是他的三哥,另一个拦腰跨坐在他背上的,应该就是七皇子了。 一趴一坐的两个人被一旁的动静惊得立马回头,七皇子刚一侧身,就被迎面而来的粉拳直击面门,脆弱的鼻尖一瞬间又酸又麻,等到这阵儿酸麻过去以后,剧烈的痛意才慢慢的从鼻根升起。 鼻梁骨又酸又麻,还痛的人眼冒金星。 七皇子难受的栽倒在地蜷缩一团,一只手捂着鼻梁,另一只则疯狂的捶着地。 他实在太痛了,痛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头被付迎禧解救出来的付如鹤可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原本正趴在地上被搓的龇牙咧嘴的付如鹤被七姑娘这从天而降吓得半天没回过神,他正发着癔症,又听见背上一身惨叫,紧接着下一秒,七皇子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付迎禧一把将付如鹤从地上拉起来,关切的询问:“三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付如鹤欲哭无泪,扑过去想去看七皇子情况怎么样,又被他蹬着腿儿推开。付如鹤抖着嘴唇在七姑娘和七皇子之间来回翻看,看了数个来回,才终于抖出一句,“小妹啊,你可是闯大祸了。” 晚来一步的霍斐然顾不得管他们兄妹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将七皇子捞着坐起身来。七皇子靠在霍斐然的腿上一脸哀怨,还未开口,滚热的鼻血就哗啦啦的从指缝中流出,只叫在场的几个都吓得魂不附体。 霍斐然赶紧将他扶到水边,掏出怀中的帕子用力冲洗。好在七皇子的伤势不重,只略微清洗了一会儿就止住了。 那头儿的付如鹤已经跟付迎禧说清了缘由,匆匆训了她两句后又赶忙凑过来代人道歉。 七皇子止了血,却还在抓着霍斐然的帕子装模作样。 霍斐然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将帕子抽走塞进怀里。 七皇子刚要叫,霍斐然又瞪了他一眼,威胁道:“有意见?” 七皇子立马怂了,讨好着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帕子是湿的。” 两个人在这儿叽叽咕咕,这时,付如鹤已经走到身前。 ‘扑通’一声,付如鹤当即跪下,叩首道:“请七皇子责罚。” “责罚什么责罚,连错都不认。你叫那个罪魁祸首过来。” 有人撑腰的七皇子一下子又抖起来了,叉着腰冲付如鹤叫着。 七姑娘自知理亏,跟在付如鹤身后也跪了下来,未表诚意,还扣了个头。 七皇子尤不解气,指着后面的付迎禧发话,“你,就是你,胆大包天,警告袭击皇子,我要判你杀头之罪。” 第33章 七姑娘道歉以眼还眼,霍斐然趁机索要赔礼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阻拦,付如鹤急的慌乱,还未张口就被胸中的话堵成一团。 另一边的霍斐然倒理智的多,只惊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说道:“七姑娘罪不至死,顶多算是无心之失。七皇子应当是在说气话,当不得真。” 听见这话,付如鹤的理智才回了神,立马膝行过去,抱着七皇子的腿哀求,“我这妹妹年幼无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才无意间伤到了您。打也好,罚也好,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柔弱可怜又年轻的份上,叫这责罚都叫我担了吧。” 七皇子被他嚎的满脸抽搐,指着不远处的付迎禧反问:“他?年轻?等等!”七皇子突然抓到了一个重点,再次确认道:“你叫她妹妹,她是女的?” 被点到名字的付迎禧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朝前逼近两步又再度跪下。 七皇子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一大跳,以为她要伺机报复,要不是两条腿还被付如鹤捆着,他早就躲到霍斐然身后了。 付迎禧上身跪的笔直,望着七皇子的眼睛大声说道:“错的是我,是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出手,打伤了人不说,还叫我三哥受牵连。” 七皇子听这话越发生气,指着付如鹤反问道:“所以重要的是他被受牵连,而不是我被打伤了?” 付如鹤也被自家妹妹这火上浇油的道歉感到无奈,他松开了手朝后挪了挪,伸出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开口。 然而七姑娘却会错了意。 只见他猛地起身快步上前,伸手钳住七皇子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七皇子本就比付迎禧小了三四岁,即使再能长,也比付迎禧要矮半个头。 付迎禧这突然逼近又突然出手的动作叫七皇子吓得哇哇大叫,他用力的挣着,却挣不了武艺在身的七姑娘,只得求救似的往霍斐然身后缩。 霍斐然也被付迎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大跳,他刚要开口,付迎禧又说道:“我打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打回来,我绝对不躲。” 说完这句,付迎禧就撒开了手。 “这可是你说的啊。” 重获自由的七皇子立马又有了底气,他慢慢的从霍斐然身后站了出来,摩拳擦掌的,一下又一下的比着付迎禧的鼻梁做假动作。 一旁围观的付如鹤急的不行,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只能站近了一些祈祷着七皇子下手能够轻一些。 另一边的霍斐然也觉得这样闹的不像样,他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拦着七皇子的假动作劝说道:“你若有气,尽可以找别的法子惩罚她,姑娘家的脸蛋金贵,比不上男孩子,可千万伤不得的。” 七皇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憋着气呢,想要用这种法子恐吓她一番解气。 霍斐然正劝着,付迎禧却又上前一步推开了他,再度钳住七皇子的左手手腕。 七皇子被吓了一跳,手掌不自觉的防御成拳。 付迎禧往下蹲了一点,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送,就用他的拳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 坚硬的指节擦着脆弱的鼻梁而过,带出了一片黏腻和猩红。 七皇子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摆着手叫道,“不是我要动手的,你们都看到了,是她捏着我的手在动,我是被迫的。” 霍斐然急忙将他拉回怀里连声安抚,还抽空给付如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看看付迎禧脸上的伤。 付如鹤心领神会,学着方才霍斐然的样子将七妹拉到池塘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搓着帕子清洗。 两边一阵马乱兵荒,等到付迎禧止了血以后,另一边的七皇子也早就恢复了平静。 两方人马在池塘边依次排开,你一言我一语的,逐渐说开了这件事。 七姑娘付迎禧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操作让七皇子不得不消了气,七姑娘揍他的时候力道颇很,打自己的时候也没受力。同样是鼻青脸肿,同样的血流一地,再加上他还有配合父皇算计付家的前因在里面,因此他又有些气短,只得顺着霍斐然的劝解消了气。 一通闹剧终于落幕,四个人再度分成两队人马,在满池的月色中分道扬镳。 霍斐然带着七姑娘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剩下的付如鹤只好护送着七皇子回房。 没了其他人在场,七皇子又犯了矫情,哼哼道:“你妹妹打了我,这事儿你得负责。” 付如鹤只想哄他先回去,口不过心的回话:“我负责,我负责。” “不过怎么负责我还没想好,得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跟你说。” “行的,行的。” “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 “不赖账,不赖账。” 哄了一路,到了门口七皇子又停下,确认道:“我记性可好了,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想诓我。” 付如鹤简直要无奈了,唉声道:“祖宗~你先进去成吗?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说话不算话?” 七皇子这才终于放心,迈着步子朝里走。 刚迈进去没多远,七皇子又噔噔噔的窜了过来,问他:“你还打算去柴房吗?” 付如鹤回以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 七皇子莫名的有些理亏,摸着鼻头不好意思的邀请,“要不,你晚上进来睡,白天再过去装装样子。” 付如鹤扭头又要朝外走,七皇子顿时就急了,继续说道:“白天不去也行,我找个人帮你待里面。” “不必!”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来,解释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我若待在你这院子里容易露马脚。” “那你晚上可以待在这里呀?” 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去,丢下一句“方才躺了一身灰,总要洗干净才好就寝。” 另一头,跟着霍斐然身后走出书院的七姑娘有些过分沉默。她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又一头热的潜入书院,这两项还不算,她还糊里糊涂的揍了皇子,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不是有霍斐然和三哥在中间周旋,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霍斐然瞧出她的沮丧神色,清咳了两声引起她的注意,而后出声道:“我今日也算是替你解了围了。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 七姑娘抬眼看他,倒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霍斐然连忙继续说道:“你是个小姑娘,我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我的帕子被雪弄脏了,肯定是没法再用。你叫你家姐姐把我之前的那条还回来,或者照着那个样子重新给我做条新的,就当是报答我替你解围吧。” 七姑娘嗯了一声,一路上都没再抬起过头。 霍斐然以为她是吓狠了,想要劝解两句,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开口。 一路沉默至梁府后墙外,霍斐然终于憋出一句,“七皇子顽童心性,事情过了就会忘了,你别太担心。” 七姑娘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谢了两句就和他道了别。 等到霍斐然走远之后,七姑娘才撩起衣摆,准备顺着矮墙的豁口处往里跳。 她的衣摆刚在腰间系好,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又吓得她赶紧将衣摆恢复原样。 梁照月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等她收拾好衣裳才出声问道:“七姑娘是准备要出门吗?” 付迎禧差点就反驳说自己是刚回来。话到嘴边,她突然反应过来,孤身一人深夜翻墙回家有损闺名。小梁将军这话是在给她找补呢。 付迎禧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领会过意思立马顺势道了个歉。 梁照月佯装生气,斥了她一句又护送着她从小路回去。 临分别时,梁照月又问了一句,“你家那位春桃姑娘可曾许了人没有?” 第34章 七姑娘开口求绣帕,老太太无奈拒亲事 只可惜七姑娘是个不识好歹的,虽然被人捏住了夜游的把柄,但是半点没在怕的,骄傲的冷哼一声又撅着屁股从狗洞中钻过。 六姑娘付迎萱早就捱不过困意睡下了,只余五姑娘付迎鹿还在灯下做着针线。 五姑娘见他从门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问道:“今日怎么去这么久?可曾有三哥哥的消息?” 七姑娘一见疲惫,就着他的手坐下。缓了缓神,七姑娘这才简短的答道:“三哥哥无事,外祖身体也有好转。估摸再过一些时日,书院就解封了。” 五姑娘闻言这才心下安定,又问了一些详情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就寝。 她刚要起身,七姑娘付迎禧突然央求道:“五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做条帕子?” “什么帕子?” 五姑娘刚问完,七姑娘付迎禧就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说道:“霍斐然不要这个,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叫我再还给你。” 五姑娘瞧着这桌上的匕首,就像瞧烫手山芋一样,不想碰也不想收。 七姑娘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呢,又伸将匕首推进了一些,继续说:“这把匕首外原本不是包着一块帕子吗?我还回去的时候拿错了,不是它原本的那块。” 五姑娘闻言心虚不已,不敢说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帕子才故意调换了一块。 “五姐姐你还记得那帕子长什么样子的吗?能不能帮我照那个样子重新做一块?” 这件事,归根究底的责任还在自己。五姑娘答应的很是利索,当即保证道:“帕子的料子好找,就是上面的刺绣要费点时间,你给我半天时间,明天中午我做好给你。” “倒也不需要这么急。”七姑娘阻拦道:“近几天我不会再出去了,慢慢做也成。你今天等我这么久,明天多睡会,什么时候空了再帮我做。” 到了第二日,七姑娘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打探到的消息传递给大伯父伯母以及老太太听。只是她是偷溜出去的,这件事万万不能暴露。至于如何能用正当的理由将三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递出去,她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 她还在思索着,这时,门外的耳报神就突然闯了进来,对她嘀咕着:“隔壁梁夫人突然登门了,说是要给小梁将军求个亲。” 这话一出,七姑娘哪里还坐的住。立马噔噔噔的跑到正院门外,绕着小路贴到墙根,准备从后门去听听什么情况。她还没靠近呢,原本应该坐在正堂的大夫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揪着她的耳朵问:“你跑来掺和什么?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七姑娘直呼冤枉,说着自己一直严防死守,哪怕被人威逼利诱,也不曾敢说出过大姐姐的闺名。 大夫人也只是想诈他一下,见他没说出别的,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遂又疑惑了,“春桃这丫头不是在上京之前就因为父亲去世在家守孝,你祖母亲自发的话要她留守老宅,怎的今天梁夫人话里话外的都在提她,难不成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她们见过面?” 七姑娘顿时冷汗直流,知道是自己上次胡说八道惹得祸,当即低着头不敢回话。 大夫人也只是嘀咕一句,倒没真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又说了几句,大夫人约莫是没了话,转头又揪着七姑娘质问,“你跑过来干什么呢?是不是听到消息过来捣乱。” 付迎禧嘿嘿一笑。 大夫人又训道,“就知道你屋子里的耳报神多,等哪天犯了错我可以好好罚一罚。” 七姑娘又连忙装做害怕的模样,不停的求饶道“伯母饶命,她们再也不敢了。” 七姑娘最会撒娇卖痴,大夫人又偏偏很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大夫人又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可真是个磨人精。快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就不罚他们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走,又缠上去问道:“大伯母,梁家夫人不是来跟你谈亲事的吗?你为什么不在里面?这跟春桃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一听,就知道她也想岔了,不过也不怪他,就连自己听到梁夫人上门求亲时也激动了一下,以为他是来给小梁将军求娶大姑娘的。谁知那梁夫人却说:“我儿还未成家,偏又被陛下点了差事。此番戍边,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再回来。也怪我想的不周到,没有提前替他求一位贤德妻子。如今出发在即,再提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咱们都是规矩人家,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全套走下来怎么也要一年半载。娶妻肯定是来不及了。可这边境危机重重,他又这般年轻没个血脉,这一去我是一百个不放心。我们武将世家不比别人,血脉尤其重要。思及至此,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着先替他抬一位侧室,若能留的一丝血脉,我这心里也能有一番安慰。” 大夫人闻言险些变了神色,只得将手藏进袖子里猛掐。 梁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继续讲述道:“我们梁家早就没落了,在京中真正算交好的也只有你们一家。咱两家就隔着一道墙,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你也知道的。所以我斗胆向你求个亲,希望您能将府上的春桃姑娘许给我儿为妾。” “春桃?为何是春桃?” 大夫人还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小梁将军怎么会看上春桃。 这时梁夫人又不好意思道:“说来愧疚,前段时间我儿才跟我说起在上京路上的事。他是个粗俗莽撞的,曾经无意间与春桃姑娘有一面之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只是这一眼,就叫我儿犯了相思病,整日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还不敢说,要不是我逼问出来了,他还不知道要牵挂多少年呢。” 说到这里,大夫人和老太太都反应过来了,梁夫人口中的春桃应该就是大姑娘付迎麒,至于是谁误导的,嫌疑人不超过两人。 老太太暗地里给大夫人递了个信儿,示意她这事儿她来做主,叫大夫人千万别说漏了嘴。 大夫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简短的交接了一些内容后又专心的听梁夫人讲话。 “世上父母皆爱子,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疼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看他这般烦忧,便忍不住想开这个口。烦请老太太和常夫人帮我问一问春桃姑娘可有这个意愿。” 老太太刚要给大夫人递眼色叫她找理由退下。这时,梁夫人突然凑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说:“论理来说,贸然登门是我的不对。我在此向夫人您保证,只要春桃姑娘愿意进门,我梁家立刻开祠祭祖,姑娘日后就是我梁家有名有姓的正经主子。”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迎娶春桃姑娘为侧室了。 大夫人没忍住心动了一下。 一直在观察着各自深情的老太太突然放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插画道:“春桃虽在大姑娘房里照顾,但寻根究底的,确是我房中的人。春桃能和小梁将军见过面,那是她的缘分。她能得到夫人您的青眼,更是她的造化。按理来说这桩天赐的姻缘我本不该拒了的,只是可惜不太凑巧,去年上京之前,春桃他老父便去了。那姑娘是个忠孝的,保持完父亲的后事后还强忍着悲痛,等到将主子们平安送到了京城这才辞了差事准备返回江南。春桃家人丁不兴,家中还剩一个弱龄的幼弟与昏了眼的老娘。我怜惜她家境贫寒,便做主送了她一笔银钱,送她回乡守孝了。” 这话一出,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是不成了,长吁短叹了一番造化弄人以后,又被老太太拉着聊起了一些别的事。 第35章 梁夫人暗中送圣言,付侍郎一早书陈情 大夫人讲完这一通,七姑娘讶异道:“老太太竟然会撒谎?” 大夫人没忍住敲了他一个栗子,说道:“若是不撒谎,怎么瞒过这一遭?”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太好好奇,好奇自己心中那最为正派从不妄言的祖母竟然也会因为这事而撒谎。 她正思索着呢,大夫人又拉着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如今咱家还在闭门自省呢,这梁夫人就这样上了门,不应该,实属不应该。梁家素的很得圣心,平白无故的,不应该会犯这种错。难不成这是圣上的默许,咱们家很快就无事了?” 七姑娘险些就顺着大夫人的话将外祖父和三公子平安无事的话漏了出来,好在她心思灵敏,赶在话出口前又刹住了。 大夫人将七姑娘拉到院门外就站住了,叫了两个正在一旁忙活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将七姑娘送回院儿里去。” 小丫头们齐齐应声,利落的站在付迎禧的身后准备护送他回房。 七姑娘不敢违抗大夫人的指令,又不忍心半路逃走连累小丫头们受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后院折返。 其他的几位姑娘们浑然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瞧见七姑娘一反常态的没去折腾,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在廊下发呆,还以为她生病了,时不时的忍不住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确信她无大碍后又得出个结论,恐怕是在家憋得慌,所以人才打不起精神。 七姑娘还惦记着前头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情与他们分辩。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突然差人叫几位姑娘们去大椿院。这下七姑娘也不再发呆了,蹭的一下跳将起来,顾不得平日里的长幼顺序,一个劲儿的挤在最前面。 大姑娘对她这泼皮的动作表示无奈,摇了摇头,又叮嘱着她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撞到了人。 七姑娘浑然不应,一个劲儿的往前疾走,走出老远后又忙不迭的折回来,催促着几位姐姐快些。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大夫人正在矮榻上坐着说话。看见她们前后过来立马招呼着她们在近前坐下。 几位姑娘都依次在两边落了座,只有七姑娘性急不愿坐下,反倒凑前去挨着老太太,挤在矮塌上询问:“梁夫人已经走了吗?祖母您叫我们过来是不是有喜事?” 老太太被她腻歪的忍不住笑,点了点她的眉心,宠溺道:“你呀!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 七姑娘作怪的吐了吐舌头,又黏上去,抱着祖母的胳膊摇晃。 老太太被她晃得头晕,忙求饶道:“好了好了,确实有好事。你快松开手,叫你大伯母讲给你听。” 大夫人当即领命,叙述道:“方才隔壁的梁家夫人来了一趟,为的是替她家的小梁将军求娶春桃。” 下首处的几位姑娘闻言面面相觑,只有被提前通过气的大姑娘知道小梁将军眼中所谓的‘春桃’恐怕就是她自己。 一群人支着耳朵准备听下文,只有大姑娘紧张的拧花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大夫人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只可以不凑巧,春桃有孝在身又不在京中,因此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大姑娘闻言心下一松,手中的帕子也终于逃过一劫,重新舒展开来。可不知为何的,一股没来由的可惜又重新爬上大姑娘的心头,搅得她心里头酸酸的,总之就是不太好受。 简短的说了个开头之后,大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这梁夫人是个好心肠的,她虽是因着求亲一事上的门,背地里,确是来为咱家递消息的。” 七姑娘闻言格外激动,在矮塌上扭来扭去的,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 大夫人抽空定了他一眼,直到她终于又老实坐好,又继续说道:“咱家还在闭门思过,梁家想要登门自然是要请示圣上的。小梁将军在宫中上值时托人问了几句,宫中答复他说:‘姻缘天定,佳偶天成,既是好事,陛下自然乐见其成。’就允了他这件事。小梁将军感激不已,厚厚的谢过这传话的宫人。这时,这宫人又额外说了两句,‘临出门前,陛下念叨了一句:江湖多风波,有些人惯会卖弄,还没起风呢,就丢了舟楫弃舟登岸了。” 这一句话,让屋内的几个文化人都忍不住揣摩了起来,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还两眼空空的,等着大夫人说下文。 大夫人却突然又不提了,说道:“此事事关朝堂,恐怕不是我们这般能琢磨出来的。总之,梁夫人既然能登门,就意味着圣上已经消了气,估摸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咱家就会解禁了。” 已经知道内情还完全不知内情的几位姑娘都由衷的雀跃了起来,正交头接耳的热闹着,这时,大姑娘突然发问道:“那书院那边可会平安无事?” 大夫人沉默片刻,猜测道:“约莫是会的。若是真的无事,届时大伙儿都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书院里面探望探望外祖。” 大夫人说的这番话自然是提前和老太太商议过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主动应和道:“都去,都去。你们外祖那边还病了一场,是该好好瞧瞧了。若不是老婆子我上了年纪,也想凑个热闹随你们同去呢。” 一群人畅快的聊着,不知不觉的就消磨了半日。 到了夜里,大夫人再次向付侍郎问起了那句话的含义,付侍郎沉吟片刻,说道:“这话,是圣上在敲打我呢。咱们提前听到风声,就安排着松儿出去游学,刻意避开了恩科不说,还试图从京城的这滩浑水里走的干干净净,因此惹的圣上动怒,这才又了这一届遭遇。” “可松哥儿已经走远了,这下该怎么办?” 付侍郎将大夫人的手攥在手心,安抚道:“圣上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意两件事。一是怕咱家借着岳父大人的势,勾结文人影响科举;二则是要咱家一个态度,选一个人去皇家那边向圣上投诚。圣上那边既然送了口,恐怕是鹤儿那边已经表了态。” 大夫人急的抽出来手,焦急道:“鹤儿?他还这般年轻,又不知事,怎么能搅到这件事里来?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急的开回转,又说道:“我叫松儿出去游学,目的不是为了让鹤儿留下来顶这件事。等过段时间二弟她们回来了,我要怎样向他们夫妇二人交差?” 付侍郎知道她在烦忧什么,上前安抚道:“鹤儿是个机灵的,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如今圣上派去书院的只有七皇子一人,鹤儿若是投靠,也只能投靠了他。七皇子的背后是太子一脉,太子又是元后嫡出,只要他还立着,鹤儿就不会有事。更何况了,如今的这一遭正是圣上在逼咱家战队呢,选择太子总比选择三皇子、七皇子亦或是九皇子要稳妥的多。咱家不是世代功勋,也没有三朝阁老,想要中立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总要给圣上表个态。鹤儿的选择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实际上,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这番安抚既无奈又现实,大夫人依旧愁眉不展,一个劲儿的烦忧着要怎样和二郎夫妇交差。 第二日,付侍郎就起草了一封认罪折子递进皇宫,其中的话语陈恳真挚,不仅反省了自己的投机行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自己是从翻修贡院的工匠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绝对没有和士族们勾结的行为。 宫中得信颇为震怒,大手一挥吩咐彻查,引出了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第36章 付如鹤信口开河,七皇子提心吊胆 京中的大多数人家都被圣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出门,付家因为还在闭门思过中,反倒是因祸得福,躲过了这一遭的牵连。 一场腥风血雨折腾了好几日才消散。到了解禁的那一日,付侍郎连忙上书告假,携着妻女家眷立刻赶往松风书院。 松风书院里也同样解了禁。书院里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临近州城里的人家,等到书院的大门一开,这群人哪里还坐的住,着急忙慌的带上行李回家报平安了。只有极少数性子沉稳的或者是离家较远的学子还沉得下心,一如既往的在书院中温习。 书院的禁制开了,经书案也了结了,七皇子那边随便说了声是有人栽赃陷害,从外面牢里抓了个替死鬼就匆匆结了此案。其他人也有怀疑的,但碍于七皇子和他的侍卫们还没离开,他们也只得咽下此事,顶多在背地里悄悄的嚼两句。 要说谁对这个结果不满,显而易见的,自然是付三公子付如鹤了。 他原本就是清白的,就连他的书童秋实也是受了他的连累白白的在狱中待了一些时日。虽说这场事故是被七皇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但此时的他已经被迫向太子一脉投了诚,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吞下这碗黄连水,真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七皇子明显不知道什么叫做气短心虚,不但不愧疚,反倒还得意道,“如此轻而易举就收拢了一员大将,等大哥回来可得叫他好好夸夸我!” 他口中所谓的大将自然就是付如鹤了! 付如鹤闻言恶相胆边生,趁他不注意时猛地起跳,自上而下的将七皇子压在踏上,恶狠狠道:“欺负小爷一家,还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很是得意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被付如鹤咯吱得在矮榻上乱窜。他本就有些肥胖,行动间要比同龄得孩子笨拙得多。再加上这矮榻有些狭小,他又格外得怕痒,在付如鹤这毫不留情得魔掌下硬是被捉弄得涕泗横流,一个劲儿得叫着‘哥哥饶命!’ 付如鹤又欺压了他一会才最终松了手,说道:“敢惹我,我可是有四个妹妹呢!” 这话倒叫七皇子好奇不已,此时的他也忘了跟付如鹤追究方才得事,追问道:“别人家不都把兄弟抬出来吓人得吗,你家那四个妹妹有什么可怕的?” 付如鹤得意的‘哼哼’了几声,挑眉道:“你在宫中长大的,难道会不知女人的厉害?这京城里头,个头大兄弟多就能唬住人吗?靠的还不是地位和威望。就譬如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有功夫在身,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个小胖娃娃欺负的团团转?但是姊妹就不一样了。你试想一下,有朝一日你落了单被我这几个妹妹堵在墙角欺负了一顿,事后谁能信你,谁又会替你主持公道?没有人骂你是个废物饭桶就是仁慈的了。” 付如鹤这道理都歪到天边去了,可偏偏七皇子是个十岁出头的傻子,还真信了他的话。 七皇子凑上去连番追问:“你的妹妹们真有这般厉害吗?” “当然!”付如鹤继续忽悠,“我的那四个妹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四妹妹能言善辩,能叫你说的天昏地暗生无可恋;五妹妹擅长暗器,一把绣花针神出鬼没,能悄无声息的扎你一通;六妹妹不爱动弹,可她却是个最厉害的,不知不觉中就能暗中布局,叫人心甘情愿的上套;七妹妹就不说了,她你是见过的,身手好胆子大,平白三五个人也治不住他。” 七皇子听的心惊肉跳,连忙又靠近了一些,主动示好,“鹤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再做冤枉你的事情。看在我这般诚恳的样子,能不能叫你的妹妹们饶我一命,千万不要堵到墙角揍我?” “好说好说,只要你表现的好,我会在几位妹妹面前求情的。” 七皇子被付如鹤忽悠的信以为真,直到付家上下突然杀到松风书院时,七皇子才惊觉自己受了欺骗。 七皇子害怕父皇还会有任务,因此一直逗留在书院中没离开。荣安公主却认为这是极好的事情,来信劝解道:“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能在这儿学习一些时日要比回去装傻子要强。七皇子觉得此话有理,遂悻然接受了留在书院读书的的安排。 付家上下来前并未给书院递信,老院长听到门外通传时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叫人去喊付如鹤。 接到消息的付如鹤也欣喜不已,来不及与旁人过多解释,当即就往大门口跑去。 七皇子在半道上看见他在往外奔走。隔着老远问了一声’干什么去’,付如鹤却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埋头狂奔。七皇子哪里受过这种冷待,越是不说,他就越是要追问,一路尾随着付如鹤横穿了半个书院。 跑到大门前的照壁处付如鹤才慢慢放缓了速度,七皇子抓紧时间闷头赶上,扯着他的手臂追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面叫了你一路呢,你怎么都不会我?” 付如鹤这才分出心思注意着旁边的人是谁,见来人是七皇子,付如鹤故意恐吓道:“你追着我干嘛,还不赶快躲起来。我可告诉你,我那几个妹妹马上就要到门口了,他们可知道这遭是你陷害的我。你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是准备来挨揍吗?” 七皇子闻言脸色立马变了,惊恐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诳我的吧!” “这事儿我诳你干嘛?我还没无聊的欺负你这种傻兮兮的小孩。” 七皇子终于信了他的话,立马撒开手臂就要准备走。 可还没等他转身呢,老院长夫妇就又从后方走了过来,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 七皇子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的也还了一礼。等到双方招呼完后,门外的马车已经依次停稳,只余车檐下的铃铛还在叮叮当当的响着。 七皇子被堵在了照壁处,此时此刻若是落荒而逃,那就太有失身份了。 他悄悄的踮起脚尖望了两眼门外的侍卫,给自己大气道:“宫中的侍卫还在门口立着呢,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真的动手。 七皇子心下稍定,略往前走了几步,又悄悄的往一边的侍卫那里靠近了一些。 院长夫妇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亲自将家人引了过去,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如今正在书院里面念书。” 一群老少齐齐下拜,声音高高低低的异口同声道:“见过七皇子。” “免、免礼!” 七皇子强撑着叫她们起身,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开口才能脱身。他正在努力呢,这时,另一架高大的马车也从远处缓缓过来,紧挨着付家的车架停在了松风书院的门口。 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清楚这来的人是谁。 正对着这辆马车的七皇子是头一个看到的,他看清线帘的人是谁,立马喜出望外的叫道:“姑姑,您总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七皇子奔过去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付家人有所耳闻的荣安公主。 公主驾临,付家人只好转了个方向重新下拜,荣安公主说着‘免礼’,又凑前一步道:“好生漂亮的姑娘,往我在京中活了这么多年,竟没见过这等绝色的。” 其余众人顺着荣安公主的话齐齐抬头,眼睁睁的瞧见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四姑娘付迎芙。 第37章 七皇子恍然大悟,付如鹤陈述前情 被牵住双手的四姑娘也顺势抬头瞧了荣安公主一眼,只见她一身玉色素淡长裙,长裙之上流光溢彩,应该是暗藏着一些金银丝。浓密的鸦发在头顶高高盘起,虽然形状繁复,装饰物却很少,只有一块青玉簪子与另一边的朱红小钗遥相呼应。 这身装扮低调而又奢华,只是看了一眼,四姑娘顿时起了个念头:自己被比下去了。 想着她这一身精挑细选的华丽装饰在这等清贵的装扮下输的一塌糊涂,四姑娘顿时起了一阵好胜心,打定了主意也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荣安公主夸完了四姑娘,又顺手牵起五姑娘的手夸赞道:“这姑娘也生的好,额头饱满,眉眼清晰,是个顶顶有福气的长相。” 随后,荣安公主又将剩下的六七也夸了一通,一会儿说这个“娇憨可爱,惹人疼爱”,一会儿又说那个“活泼生动,见之心喜。”到了最后,当然也没忘了夸一夸大姑娘。 荣安公主拉着大姑娘的手认真打量,又说道:“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见到你,我才算知道什么叫做窈窕淑女了。敢问姑娘如今芳龄几何?” 付迎麒羞得抬不起头,还是一旁的大夫人替他回答:“麒儿去岁刚过的十六。” 去年十六,也就是今年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 荣安公主顿生可惜之感,感叹道:“可惜了,我竟生的晚了些,若是安闲能早生两年,正好可以过来求亲的。” 荣安公主客套的丢了个话茬,大夫人也及时接上,两个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就在荣安公主挨个夸赞付家姑娘的时候,不远处的七皇子也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付如鹤的几位姐妹。 因着见礼之时姑娘们都报过家门,七皇子很容易的就分清了她们各自的身份。跟着荣安公主的顺序挨个瞧了一遍,七皇子顿时就明白付如鹤是在说瞎话。 人天生就是偏听偏信的,尤其是在美貌面前,很容易就会心生好感。 七皇子只瞧见这几位妹妹各个貌若天仙,美的各有千秋。就凭这个第一印象,七皇子就断定付如鹤是在消遣他,完全拿他当乐子玩。 想通了这一关节,七皇子表面平淡,心里头却恨恨的,叫嚣着:“好你个付如鹤,竟然敢诓骗我,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站在远处的付如鹤完全没注意到七皇子背地里的目光,他正高兴着,恨不得马上和家人进书院里面好好团圆一番。 两家人寒暄过后,荣安公主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七皇子说:“你安闲哥哥生辰就要到了,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念书,还是随我回去?” 一个人留下念书和回去吃喝玩乐,这这两件事压根就没必要选,荣安公主的话刚出口,七皇子就利索的回答,“自然是给表哥过生辰。往年他的生辰都是同我一起过的,若是今年我不在场,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实际上,会难过的人十分的显而易见。 荣安公主也没戳破他这漂亮话,笑着对他说了句“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又转身跟付家人道别。 老院长热情的邀请她进去坐坐,荣安公主却道不必,她说:“家里正乱着,一时半会离不了人。我能抽空过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必须要快去快回。还请夫子原谅我登门而不入的无理行径。” 常夫子哪里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连忙客套道:“公主金尊玉贵,愿意登门就已经是书院的荣幸了。您有要事在身,自然无需理会这等无关紧要的礼节。”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没过多久,七皇子就换了衣衫重新奔了出来。 重新出现的七皇子将学院的学子服统统换下,头顶的帽子也除去了,只穿了一身有些朴素的寻常衣裳。 荣安公主对他的这副装扮很是满意,点评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一言一行都得低调些才好。” 七皇子立马跳起来应和道:“知道的!我一直都记着姑姑您教我的这些话。” 荣安公主欣慰的摸索了两把七皇子的发顶,夸赞道:“好孩子,你比你安闲哥哥强的多。” 两位尊贵的人主动起身告辞,老院长和付家人齐齐下拜,目送着她俩一直驶出了山门。 书院后宅,许久未见的父子母女们有说不完的热闹话。 老院长膝下没有亲孙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些外孙。付家的这些孩子们的祖父们都早逝,因此也都拿老院长当亲外族看待。 向来严肃沉稳的老院长被这一群鲜活的孙子孙女们哄的合不拢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好好!行行行!” 院长夫人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的噗噗直笑,惯例的揶揄了他几句后,拍掌道:“难得团聚,今日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八菜一汤。” 原本还在乐呵的众人一秒止住笑意,还是大夫人反省的快,劝阻道:“这么多儿女都在的,哪能劳动您动手做,这不是折小辈儿们的福寿嘛。更何况这众口难调的,你和这群皮猴儿又不常住一起,哪里能摸得清她们的喜好?还是我们做罢,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大夫人刚说罢,老院长就连声应和。余下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院长夫人按在了座位上。 院长夫人被逼无奈,只得妥协道:“也罢,也叫我好好的享受一会你们的手艺。” 逃过一劫的老院长如释重负着他悄悄的朝大夫人眨了眨眼,眼神中全是在夸赞她的反应迅速。 大夫人隔空收下了这个夸赞,发话道:“夫君您同我去下厨,朔儿和鹿儿跟过来打下手。” 这话一出,老院长立马有了意见,阻拦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去厨房这种地方?” 院长夫人立马横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不敢再开腔。 老院长立马转头去寻盟友,结果一回头,哪里还有付大郎的面,他早就趁着两位高堂拌嘴的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老院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果不其然的,又得到了一副白眼。 大夫人叫付大郎与付如鹤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做饭这件事。 大夫人将他二人支到门外去劈柴,趁着这个空档,付大朗趁机问起了经书案的详细内情。 付如鹤乖乖的将这一遭的前因后果通通复述了一遍,末了,付大郎诧异道:“你是说,七皇子从牢里抓了个罪人进来,顺便给他安了个花匠的身份,然后又教他招供,说是他听闻你手上的经书价值千金后蓄意窃取。结果在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只好趁乱塞进了一旁的书箱里。好巧不巧,这书箱正是七皇子落下的。那花匠潜逃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趁乱偷了一件晾在外面的衣衫披在身上,追出来的人没看到这一节,只瞧着他披着的衣衫熟悉,才不小心诬告了秋实?” 付如鹤笑着点头,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整件事的详细内情。 付大郎闻言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荒唐。一个前程大好的少年只因上位者的一丝不满就这般被剥夺了人生的无限可能。可偏偏他还不能反抗和控诉,只得长叹一声,逼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付如鹤察觉到大伯父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岔开话题道:“只是可惜了严公子借给我临摹的那卷经书,虽然找回来了,但宫中的那位说这是个生是非的不详之物,硬是叫内侍拿走了。” 第38章 付侍郎道观送四宝,付如鹤回家探情况 付大郎闻言顿时就有了新的烦心事,他思忖着,又说道:“这经书是清心道长留给严公子的遗物,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付如鹤也知道该给原主一个说法,可这收走经书的人是万万忤逆不得的那位,要如何才能向严公子交代呢? 付大郎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了,宽慰他道:“你先给你兄长去一封信,毕竟经书是从他手上借出去的,必须要告诉他具体的详情。至于严公子那边就由我去说。” 付侍郎有差事在身,只在书院里消磨了两日就必须回返。大夫人和其他姑娘们正玩的自在,无论付侍郎怎样央求都不愿意陪他回城。 偏偏付如鹤还会火上浇油,挣上前表现道:“大伯父,您就安心回去吧,有我在这保护着,大伯母和姊妹们不会有事,顺道您再替我向祖母问个好。” 付侍郎气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付如鹤依旧凑上去得意,自夸道:“大伯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将大伯父和姊妹们伺候的乐不思蜀。” 付侍郎和他话不投机,转脸又和大夫人依依不舍了半天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返工以后的日子依旧清闲的不行。 礼部的工作向来都是提前准备的。越是靠近大师反倒越是轻松了一些。再加上最近没什么庆典,只有加开的恩科算是唯一的大事。可偏偏付侍郎因为松风书院的这层关系惹了圣上猜疑,只好主动表态退居二线,完全不敢参与进这件事来。 其他人再过轻松也不会轻松到没有事情干,只有付侍郎一个人清闲的格外眨眼。 尚书大人被他来来去去晃得眼疼,干脆吩咐道:“两日后就要开考了,你去外面帮忙转一转,看看贡院外面的路平不平,有没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修缮道路排除隐患,应该是工部的事情,尚书大人这么一说,就是要他出去躲懒了。 付侍郎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当即谢过上司领命而去,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带着家中的侍从在大街小巷中消遣。 走到通往兰华观那一座石桥上时,付侍郎突然想起经书案这一事来,又拐了个弯打道回府,精心挑选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又亲自送了过去。 兰华观里,正在潜心备考的严知信对于付侍郎的突然拜访感到惊讶。 没等他开口询问,付侍郎就主动解惑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听闻你后两日将要参加科考,特意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这礼物不算金贵,只是心意在里面,祝你此番定能金榜题名。” “多谢伯父!”严知信喜不自胜,接过礼物后又连忙邀请付侍郎进院中小坐。 严知信借住的房子在兰华观的后面一侧,小院外就是一片接天的莲叶。 付侍郎望着这片碧波夸赞了数句,等到气氛愉悦时才终于开口,说出了经书被宫中拿走一事。 严知信闻言沉默了一瞬,付侍郎以为他生气了,揣磨着要怎样补救。 这时,严知信突然开口道:“怀璧其罪。我早就知道,这种稀世之珍没有办法在我手上留存很久。被圣上拿走也算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普通人手里埋没了它要好。事已至此,就当我没有过这个东西罢了,伯父也无需太过在意。” 严知信的这番话一出倒叫付侍郎更加愧疚,允诺道:“无论如何,我付家都欠你一本经书。这经书我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预先许你一个承诺。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付家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开口。” 付家女眷们一直在书院中流连了许多日才终于舍得启程回家。启程之前。大夫人特意派遣下人提前回去送信,信中嘱咐了付侍郎若是有空亲自来接人。谁知这信一送出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整整等了三日都没的到回信。 大夫人坐不住了,心里一个劲儿的烦忧着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乱了心神的大夫人急匆匆的自家父母私下详谈了一会儿,没主意的问:“付大怎么这么久都不回信,难不成是咱家又惹了宫中不快,又把人关在家里了?” “未必。” 老院长判断的很是干脆。 “不是关在家中,难不成还叫人抓起来下了狱?” 眼见大夫人越猜越离谱,老院长知她是关心则乱,忙说道:“宫中的那位不是那种会由着性子胡来的,即使出事,出事的也肯定不是家里。” 大夫人姑且信了这句话,又忙不迭的准备叫人赶紧出去继续打探。 付如鹤就是这时出现的。 在门外偷听了半晌的付如鹤还是沉不住气,按捺不住的掀帘进去,主动请缨道:“让我去吧!后房里正好有马,我骑着它去更快一些。” 大夫人可不放心,阻拦道:“山道上骑马太过危险,还是叫别人去吧。” 付如鹤哪里肯同意,当即争辩道:“别人哪知道要打探什么,去了一趟在一无所获的回来,那不是浪费时间嘛!我在书院里骑马练的极好,走一趟山道绝对不会有i问题。不信您可以问问外祖父,他可以为我作证。” 眼见付如鹤都拉拢院长做后盾了,大夫人也只得松口,交代道:“若是见着情况不对,你马上就往回跑。你也可以先去一趟城西那边,叫铺子里的掌柜帮你先探探路。” “我省得的,大伯母您就放心吧!” 付如鹤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到了付宅门口,原本正在聊闲天的门房立即围了上来,争着询问道:“三公子怎么回来了,是书院又到了放假的时间吗?夫人和小姐们不是已经在书院了么,您怎么一个人回来?是不是有事要禀告给大老爷听?” 这两个门房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又比另一个嘴快。 付如鹤插不上嘴,只能等他二人问完之后反问了一句:“大老爷可在府上?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两个门房迷茫的看向彼此,又齐齐摇头道:“一切照常,您值得’异常‘是什么?” 付如鹤见他俩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又问道:“大老爷去哪里了,为何不在府中?” “自然是去上值了呀,还能是为什么?” 这一下,付如鹤也终于想起付侍郎已经恢复差事,理所应当的白日里要去工作。 付如鹤还要再问几句,这时,从门内经过的一个丫鬟突然又倒着走了回来,反复确认了好几眼,终于惊喜的叫着:“三公子回来了!我马上去禀报给老太太听。” 丹桂说完这一句后,又忙不迭的往后院里冲。 付如鹤跟在后面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他,反倒惹得门外的人纷纷侧目。 付如鹤将缰绳交到一个门房手中,叮嘱道:“这是书院里的马,叫马房那边好生照料,晚些还要送回去呢。” 领到任务的门房立即答应,目送着付如鹤进了家门后又利索的牵着马进去了。 丹桂刚向老太太通报了这一喜讯,紧接着,付如鹤就掀开门帘迈步进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请安。 许久未见到他的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他坐进一些叫自己好生看看。 老太太将付如鹤从头到脚都认真瞧了一遍,点评道:“高了,也黑了,只是脸蛋怎么还胖了呢?” 付如鹤嘿嘿一笑,说道:“这几日大伯母和五妹妹变着花样的做吃食,把我都喂胖了不少。” 老太太笑呵呵道:“胖了好,有福气。” 拉扯完家常,付如鹤立马问道:“大伯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回书院的信?” 老太太答道:“自然是忙差事上的事情。听说他们衙门内出了点事,共事的同僚有不少人都被扔进了大牢里。圣上还催着他们赶快交差,所以他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有好几日忙的家都不回,就算事回来了也是累的饭都不吃就歇下,哪里还有空闲去看门房那边递来的书信。” “原来如此!”付如鹤终于解惑,只是他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礼部出了什么事了?” 第39章 京城又起恩科风波,如鹤费心监狱探望 礼部下辖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四司又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付侍郎因着松风书院的关系一直负责学校这一支,对于教育这一方面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近期加开的恩科了。 说道恩科,付如鹤也满心疑惑,嘀咕着:“向来科举皆在春暖秋爽之时,如今已经快要入暑,怎的这个时候加开了恩科,这不合常理。 再则说了,恩科几日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最紧要忙活的事情,应当就是评卷一事了,这个时候出了事情,难不成是出了舞弊案? 付如鹤越想越心惊,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一样,半点都坐不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付侍郎回府,付如鹤忙不迭的迎上去问好,主动接替了身后侍从的工作替他端茶倒水接衣拖鞋。 付侍郎知道他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见他这般殷勤,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吩咐道:“今日难得回来的早,去叫厨房将饭摆到大椿院里去,咱爷俩好好的陪老太太用顿晚饭。” 付侍郎的意思,就是要到老太太那边蔽人耳目了。 付如鹤立即领命,手脚麻利的安排好一切后,又急吼吼的赶到大椿院中去等消息。 到了饭桌上,付侍郎一个劲儿的埋头扒饭。老太太心疼他太过劳累,也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添饭,根本不允许付如鹤在旁边插嘴。 这一顿饭叫付如鹤吃的食不知味,胡乱的塞了两口饭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付侍郎的动作。 好不容易能安生回家吃顿饭的付侍郎叫他盯得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饭后又对老太太央求道:“儿子这几日累狠了,晚上也不想动弹,想在您这边歇一晚上。” 老太太自然不会不答应,忙说道:“东厢房里面都是几个姑娘的杂物,西厢房还空着的,我就丫头们抱两床被子过去,你晚上就歇在那。这段时日你这般疲累,你媳妇又不在,光叫你一个人歇在前院我也不放心,这几日就都在这儿睡吧。” “儿子多谢母亲。” 付侍郎说完就要下去,这时付如鹤也赶紧起身,请示道:“我许久不曾回来了,对大伯很是想念,今晚我要与大伯同睡。” 付侍郎那头儿没拒绝,老太太这边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太太转身又对着身后的丹桂和绿梅吩咐道:“去叫人再拿床被子枕头送到西厢房,再到主院和三公子的院里吩咐一下,叫他们送两身换洗衣衫过来。” 丹桂和绿梅齐齐退下,分着头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到了晚间,梳洗过后的付如鹤再也按捺不住,像条跟屁虫一样一路尾随着付侍郎梳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立即指令道:“去床上等我,别在这惹人心烦。” 终于如愿的付如鹤屁颠颠的跑到床上等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殷勤,他还特意将付侍郎的被褥提前铺好,忙活了一大通后又不放心的踢着鞋子朝外走,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都回去歇下吧,角门处留一个看烛火的,其他人不用留着伺候。” 下人们自然乐得不用上夜班,朝付如鹤行了礼后都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终于洗完的付侍郎就喊了半天也叫不到人,正纳闷儿呢,这时付如鹤闻着声音走了进来,邀功道:“我叫他们都下去了,这会儿院里就只有咱爷俩在,大伯父尽可以放心。” 付侍郎无话可说,忍了一小下还是没忍住,说道:“放心?放哪门子的心?你叫他们都下去了,谁来伺候老爷我梳洗睡觉。” “不是您的意思要蔽人耳目吗?”付如鹤诧异出声,但见到付侍郎确实生气,又立马找补道:“下人不在,不是还有我在嘛?我叫您一声伯父,又在您家中长大,您老人家尽可以拿我当亲儿子使唤,我保证会听话勤快任劳任怨。 付侍郎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付如鹤的胡说八道能力,笑着敲了他一下,说道:“我就想要叫人过来倒个洗脚水而已,要你任劳任怨干什么?” 付如鹤忙不迭的抄起脚盆就i往外走。等到付侍郎终于上床放了蚊帐,付如鹤终于甩了鞋子挤了进去,一脸谄媚的替他捏着肩膀,询问道:“大伯父,这下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付侍郎故意吊他胃口吊了半天,这会儿也玩够了,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也早就传遍了,不是什么值得瞒你的大事。只是这事儿多多少少和咱家还有些关联,你又年轻不知事,怕你会冲动,所以才刻意瞒了你们一段时日。” 付如鹤闻言当即表态:“大伯父,我绝对不会冲动,我向你保证。” 付侍郎按住了他准备发誓的手势,继续说道:“这件事是这样子的......” 原来自先皇临终之前,世家文豪们便逐渐把握住了朝中的一大半势力,当今天子也正是借助了他们的影响,才能在诸多皇子之争中脱颖而出,平稳的登上了皇位。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今圣上坐稳了之后就免不了会忌惮他们,生怕他们哪天重操旧业,再颠覆了自己的江山。于是,圣上就下了旨意,要求这些大族必须约束自己,不可插手科考事宜。 可这事大族们树大根深,哪怕是有异地科举、亲友回避的政策,等到放榜一出,占大头的还是那些人家的子弟。若光是人数上多也就算了。毕竟小门小户里的天才数量与大家族里一路护航的才俊数量自然是不能比的。可偏偏的,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还不甘心,还要将榜单的前一大半全部占据完。如此一来科举选士就成了笑话,这原本是面向天下读书人的选官取士机会几乎成了这些世家大族内定人选的名单。 当今圣上听闻之后哪里愿意,所以特意加了这场恩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在恩科开始之前,圣上还惦念着往日扶持自己登基的那点情分,特意来了一场杀鸡儆猴来提点他们。至于被杀的这只鸡呢就是咱家了。你伯父我虽然娶了松风书院山长的女儿,但是无论在求学问道,亦或是为官办差事上都不曾和文人派系上有半点勾连。我一路行得端坐得正,却架不住有人故意设计。经书案一事和你和我,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靶子,一个用来发难,借着惩治我们家来达到震慑其他家族的一个靶子。 付如鹤闻言也不由得心酸,忙问道:“那后来呢?震慑的结果达到了嘛?” 付侍郎摇了摇头,无奈道:“若真是这么有效,你大伯父我就不用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付如鹤有些不安,差点脱口而出道:“那咱家不是白受罚了吗?” 付侍郎继续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世家风光了太久,已经完全没有规避风险的警惕性了。他们不是看不出这是对他们的警告,可是可举一事牵连过多,有足够的利益在后面撑着,哪怕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们也不能随时随地想停下就停下。再者说了,这种事牵连过多,但凡出入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几乎都有所涉足,陛下就算真的要从重处罚,也要顾及个法不责众,届时十有八九抓几个小鱼小虾惩治一番,或者是处置几个高位的官员,只要陛下消了气就好了。这些世家根深蒂茂,哪怕是朝堂上的官员都罢免了,最多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下面的人就会迅速补位上来,届时要面临的状况依旧是这般。” “那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付如鹤忧心的问。 “我看未必!”付侍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说累了歇下了。 付如鹤有心纠缠他再问一句“何以见得?”这时,先一步睡下的付侍郎已经鼾声如雷,进了黑甜的梦乡了。 付如鹤别无他法,只能揣着满腹的想法辗转难眠。 外面夜风清爽,顺着窗户送来了阵阵凉风和一丝远处的蛙鸣。 付如鹤刚要被这阵清风哄睡着,这时,已经睡熟了的付侍郎突然醒来说了一句,“兰华观的那位严公子也被下了牢狱,我要避嫌不能亲自去,你明日有空去探望一番。” 付侍郎这句话说完又翻个身继续睡了。他是睡的香甜了,只留下付如鹤震惊的睡意全无。 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时,付如鹤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外面付侍郎的被窝已经凉透了。付如鹤听见外面有洒扫的声音,连忙叫人进来伺候,询问道:“现在几时了?大老爷出门了吗?” 仆人回答道:“大老爷卯时前就出门了,现在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付如鹤顿时慌得立即爬起,招呼道:“去叫大老爷身边的阿榕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仆人立马领命下去。 付如鹤迅速收拾好了自身去和阿榕碰头,简短的说了一遍要去牢里探望严知信后,付如鹤问道:“榕叔您经验老道,帮我看看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探望合适?” 阿榕也没拿大,谦卑道:“如今形势不明,大牢那边还不知道放不放人进去。这样吧,三少爷您可以先拿着银子进去打点,我带着小厮装上被褥衣食再门外等着,一旦您那边有了准信,我就立马将东西送进去。” 付如鹤自然信服这个安排,心里有了主意后就立马使唤着下人收检,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到牢房那边去。 老太太派来的人没请到付如鹤过来用饭,又打听了两句后回去复命,没过多久,这丫鬟再次折返回来,对付如鹤说道:“老太太说了,牢狱里面最是熬人,光是被褥吃食可不够,还得带些参片姜糖之类的提提神。” 付如鹤朝阿榕询问了一眼,得到他一个认同的眼神。 阿榕说:“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牢狱之内阴暗潮湿,光是保暖是不够的,还得注重点身子。” 付如鹤闻言又立马叫人塞了几包糕点和饴糖,说道:“不光身子骨要照顾,心里面也得照顾着些。我是个怕冷的,一受寒就想吃甜食。这些糕点和饴糖也送一些过去,吃点甜食人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急匆匆安排好要带的东西后,付如鹤顾不得吃午饭就要往外走。 这时,老太太的小丫鬟又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道:“老太太知道您急着出门,一大早就叫人去陶然楼做了一桌酒菜送过来,里面都是些热热的温补的菜。老太太说了,要是能进去瞧一眼,也能叫严公子吃上一顿热乎的饭。另外,这最上面这个油纸包里是加了肉的烧饼,老太太说了,饿太久容易伤身,叫您在路上赶紧垫补两口。” 付如鹤连忙向丫鬟表示谢意,说话道:”等晚些回来之后,我再到大椿院里去谢老太太。“ 丫鬟福礼离开,向老太太传达了三公子晚间要来的消息,老太太嗔怪道:“自家祖孙,有什么好值得谢来谢去的,叫他们紧着自己的事先忙。” 付如鹤带着阿榕和下人又急匆匆的驾着马车去了徒坊。 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多,一般来说,探监的难度要比平日里要难得多。只是目前结果还未出来,这些学子们目前只做嫌疑人处理,并没有管理的那么严苛。 付如鹤豪话说了一箩筐,又大方的塞了几个厚厚的荷包过去,守门人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公子尽管进去探望,只是切莫逗留太久,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 付如鹤当即答应道“送完东西我就离开,绝不会误了大人您的差事。” 守门的小吏看得出付如鹤是官宦子弟,哪里敢受他这句称呼,忙摆手道:“公子客套了,小人只是个狱卒,哪里算得上大人。牢狱中阴森血腥,不是个能长久待的地方,还请公子快去快回。” 付如鹤向他拱手致谢。快步跑到拐角处的马车前吩咐道:“快把东西拿好,里面可以进去了。” 第40章 严知信进牢狱柳暗花明,白阁老送玉环话中有话 付如鹤一行三人各自夹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往牢房里走。走在最前面的付如鹤要体面一些,只背了一些糕点外加一份食盒。 方才收了银子的狱卒连忙朝外让了两步,生怕这鼓囊囊的包裹会撞到自己。 等到他们都进去之后,狱卒还点评了一句,“里头的人还真是命好,能叫人带这么多东西来瞧他。” 另一侧的狱卒接话道:“这里面下了狱的,哪个不是出身富贵家大业大的,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咱们命好,只是这么多人里面,我是头一回瞧见有人打点的这么舍得,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探望的。” 前一个说话的人应和着点了头,赞同他说的这个话。 到了牢房,付如鹤又给带路的小卒塞了颗碎银子,那小卒使眼色的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牢房重地不可久留,顶多一刻钟后就必须离开。” “我们省得。” 狱卒离开之后,阿榕和剩下得下人也找了个机会往外退了一些。他们没走远,只是给两位公子留出了交谈得空间,但凡付如鹤那边叫一声就能马上赶到。 等到闲杂人都离开了以后,严知信菜终于有机会跟付如鹤道谢。 严知信起身就要下拜,付如鹤提着东西手松不开,连忙朝一遍侧了一些,说话道:“严公子太客气了,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付家还欠你一份经书的交情呢,哪里值得你这般感谢。你若真的想谢我,不如帮我吧这些东西都拿进去。这几个包袱怪沉的,我拿了一路实在有些酸的慌。” 严知信连忙出去帮忙,两个人往返了两趟之后,终于将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提了进去,直累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坐着流汗。 “也怪我,怎么不叫他们二人把东西提进来再走,这不是白受罪吗?” 严知信也累的够呛,原本就不壮实的他又再牢里住了些时日,方才提了这两趟东西已经累的他眼冒金星。 付如鹤见他像是要背过气,立马将食盒打开放在小几上,又扶着他赶紧坐下,说道:“我祖母特意从陶然楼给你定了些滋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 严知信也确是饿的心慌,但付如鹤还在呢,当着他的面来用饭委实有些不太礼貌,因此他婉拒了一下,说道:“先歇一会儿,等这口气顺下去了再用饭不迟。” 付如鹤一听也是这个理,又动手将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拆开给他看,“衣服被褥枕头鞋袜、干粮糕饼、还有治疗风寒外伤的一些药丸都拿齐了,严兄你看看还缺不缺,若是还要别的就知会一声,等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严知信颇为感激,又要拜谢道:“够了,不需要别的了,付公子这般待我,叫我日后如何偿还。” 付如鹤连忙阻止了他想要行礼的动作,说道:“不需要你偿还,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拿你当朋友,你若还要拜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严知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感谢了一遍,还好没再继续下拜。 时间紧迫,付如鹤也没空聊闲,问道:“以我对严兄你的了解,是完万不屑于做科举舞弊之事的,只是这次为何会被抓了进来,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严知信长叹一气,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他说道:“我确实遭人诬陷,可偏偏的,又拿不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此话怎讲?” 严知信终于讲出了当天的情况。 原来考试那天,刚在号房里坐下的严知信就被来往巡视的官员看了一眼。严知信以为是惯例巡查也就没放心上,可过了没多久,这寻考官又从面前转了一趟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的籍贯姓名之后又照常离开。严知信不知其中是否有陷阱,故意往里藏了一些,没叫人看严实。有了这份提防,接下来两日的寻考官也都一无所获,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严知信正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一直到考试结束,他那边都没再生过其他事。 谁知没过几日,外面就传来了本次科举有人舞弊,圣上要从重处罚的消息。 严知信原本并不在意,毕竟他是实打实的自己考的,和舞弊一事毫不沾边。谁知那寻考官在被审讯之时突然咬出了严知信,声称他就是自己的雇主,自己在考试时多次逗留也是为了给他递答案。 严知信闻言百口莫辩,虽然他多次申辩自己与他毫不相识,绝不可能指使他做事,可那巡查官却能详细的说出他的籍贯生平,以及他如今居住的地址环境,如此一来,巡查官那边的消息就更可信一些了。严知信又举例说自己一贫如洗,压根没钱收买打点,可是却有人调查出他带的那套文房四宝价值千金,就直接指控他的贫困家境在作伪,目的就是为了从舞弊案逃脱。 严知信分辩不得,只得不甘不愿的被下了牢狱。期间他也曾要求过要翻案,可他既无人也无权,再加上这舞弊案又是宫中亲自盯着的,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过来帮他,就连过来送东西的,付如鹤也是头一个。 听完这一遭讲述,付如鹤更疑惑了,问道:“这巡查的官员,一不向你索贿,二也不要你替考,处心积虑的偷看了你的信息不说,被抓捕的时候还特意拉了你下水,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 严知信更是没有头绪,笃定道:“我与这位监考的官员确实不曾见过的,我不知他为何要陷害我,也不知他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付如鹤见他说的急躁,忙安抚道:“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事太过怪异,总要找到个前因。你且仔细想一想,在考试前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接触到什么特殊的人?” “特别的人?”严知信皱眉思索,喃喃道:“自备考开始,我就一直没出过门,除了偶尔出去采买纸张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道馆里过的。道馆里来的都是香客,除了一两个走错路的,还真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不对!”严知信刚说完了一串,下一刻就立马反驳了自己方才的话。严知信看了眼付如鹤腰间的挂坠,立马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还真有一个人。” 付如鹤也被他这一遭弄的好奇,紧跟着追问:“什么人?” 严知信一下子舌头打了结,停顿了片刻才又苦笑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只知道他是一个几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这公子看着比我要小一些,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上下。虽然看着年轻,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老道狠辣之意。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惦着一柄折扇,虽是惯常的书生打扮,眼神里却都是睥睨时间的孤傲神色。” 听他这般讲述,付如鹤已经猜到了人是谁,忙问道:“这人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小巧的银冠,银冠是莲花样的。” “正是如此!” 严知信刚要追问这人是谁,付如鹤却抢先一步,继续问道:“那他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特意说什么话?” 严知信照着记忆一一回复,说道:“他捡到了我随身的玉环,特意赶上来还给了我。特意的话倒也没说,只是在还我玉环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这玉环可是无价之宝,可以换来南郡的城池,公子你可要贴身收好了。” 这一通说着,付如鹤又没了头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能先告诉他“我要回去跟大伯父通个气,官场上的消息灵通,他听了肯定能找到头绪。” 严知信再度谢过,等到付如鹤要转身离开前,严知信突然想起来了,忙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付如鹤这才想起这一茬,扭头回答道:“他就是沈阁老家的小公子沈白,京城里盛传的白小阁老就是他。” 付如鹤刚离开,狱卒又通知严知信有人要来。 严知信以为是付如鹤忘了什么话,立马迎了上去。谁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方才谈到过的白小阁老。 既然对面没自报家门,严知信也装做不知道,拱手道:“公子可是来找我的?可有什么要紧事?” 谁知这回沈白也没打算瞒着,自报家门道:“我是沈白,当今沈阁老的长孙。” 严知信吃不透他究竟要干嘛,躬身俯首准备下拜。沈白却伸出折扇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说:“严公子金尊玉贵,您这一拜我可受不起,要折寿的。” 严知信一头雾水,忙分辩道:“白公子说笑了。” 沈白闻言笑意更甚,眯着眼睛说道:“说笑不说笑的,严公子心里有数。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蛟未化龙,便是人人可欺。” 严知信警觉他要说出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急忙制止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继续笑道:“您若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于你,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公子您的玉环是您亡母留给你的,至于你母亲的身份,公子可否愿意知道?” “我不想听!”严知信拒绝的很是突然,突然到,连沈白都愣了一下。 好在沈白恢复的极快,迅速调整好神情之后,沈白又朝他拱手道:“既然公子不愿,那便是时候未到。白某这厢冒犯了。” 严知信摆手声称不必客气。 沈白坚持着行完这个礼,临走之前又递给他一枚同色的玉环,说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严公子若是哪日想开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环来找我。若是严公子坚持不变,那这物就留着给严公子做纪念,祝您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沈白神神秘秘的来,又神神秘秘的走了。严知信直觉这人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好相处,强行将心中被人挑拨起来的念头镇压下去,安心的等付如鹤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付如鹤如约而来,一见面就抱着喜信。 “严兄!好消息,好消息!” 付如鹤虽然让的声音很大,但话语间却极有分寸,将路过的人的兴头全部吊起来了,具体的详情却一个字也没透露。 严知信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他的叫嚷,没等他来到身前呢,就已经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付如鹤熟门熟路的将银子塞到狱卒手中,没等狱卒开口,就主动抢话道:“一炷香,我懂得。” 狱卒满意的开门离去,将空间让给了面前答得两人。 付如鹤急急忙忙的钻进去拉住严知信的手说道:“大喜!大喜啊严兄。” 严知信刚要问。付如鹤又摸着他的手诧异道:“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是不是有人对你动刑了?” 严知信急忙摇头,没好意思道是订小几时砸出来的伤口。 他见付如鹤又要跑偏,忙插话道:“付兄你大呼大喜大喜,这好消息是什么?'' 付如鹤猛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差点就给忘了!我大伯父叫我跟你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说是本次被关押的学子们疑罪从无,不日就将释放。” 无罪释放,这个消息果然是好消息! 严知信又要上前感谢,这一回的付如鹤却没空跟他拉扯,又丢下一包碎银子准备离开。 严知信连忙拒绝,付如鹤却说道:“上次情形不明,所以只能送些普通的常用物品,银钱之类的不敢给你留。这一回不一样了,上头已经下了旨意准备无罪释放,这时再拿些银钱就没关系。你且藏着些,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就那些银两和这些狱卒买。所谓小鬼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好。” 严知信哪里不知道他的好意,只是自己已经收益颇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这些银钱。 付如鹤又安慰道:“以我对严兄的了解,以你的才华,扶摇直上那是迟早得事。就当我提前对你投资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先记着,等到日后发达了再还我也不迟。'' 严知信感动的无以言表,一刹那间,险些就说出了心头得秘密。好在他是个谨慎得,连忙低头又压了下去。 付如鹤这回真的要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同他一般叫我三弟就成,总是叫我付兄怪生疏得。” 付如鹤欣然同意。 第41章 严知信终于出牢狱,付如鹤琢磨生意经 过了几日,付如鹤那边得了消息,又拉着一辆马车大张旗鼓的到徒坊前去接人。 严知信在付如鹤的热情邀请下上了马车,等到付如鹤邀请他去自家府上小住时又拒绝道:“牢狱不详,待我回去梳洗一番后再选吉日登门,免得招了晦气。” 付如鹤言说自家并不介意,严知信又说道:“被关押了这些时日,兰华观中的道长想必很是烦忧,自己该回去报个信才好。” 付如鹤闻言也不好再劝,先开车帘吩咐道:“改道去兰华观。” 休养了不少时日的秋实已经恢复不少,就连至少熬瘦了的那身肥肉也回来了一些,整个人圆滚滚的,很有激情的立马应声,铆足了力气驾着马车朝兰华观走。 兰华观内,提前得了消息的小道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远远一见付家的马车过来,连忙飞奔进去大喊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付如鹤将他送到门口就停下了,只派着秋实帮忙搬了几趟车上的行李,道别道:“终于团圆,道长定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和秋实就不打扰了。严兄,我们改日再回。” “一定!” 二人就此分了手,严知信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转个弯,才又快步走进馆内去同道长说话。 又过了几日,大夫人终于耐不住心急,带着一行五位姑娘从松风书院回了家门。 恰好严知信也于这日登门,两方人马就这么巧的在照壁前碰面互相见了个礼。 严知信斯文有礼,自然是不会做出偷窥女眷这种下作的事情,只是那领头的夫人十分热络,说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也是鹤儿的好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值当讲究这些酸礼。” 严知信半推半就要在大夫人与付如鹤的撺掇下与付家的几位姑娘们相互厮认了一遍。几位姑娘虽然文静,举止上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窘迫羞涩之意。 严知信在与大姑娘见礼时认出来她是道馆里遗落了珠钗的那一位,大姑娘也恰好认出来他,朝他微微点头,再次表达了谢意。 严知信回以一个拱手,又不动声色的转头去向下一个行礼。 付如鹤将严知信带到书房前的凉亭里闲谈,大夫人则领了几位姑娘回了后院。两方人在游廊里分道扬镳,临转弯时,葡萄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大小姐,那位公子在偷看你。” 一旁的石榴赶紧冲过来拍了她一下,低声呵斥道:“少胡说八道了,夫人还在这儿呢,嫌命太长了么?” 葡萄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严知信在付府消磨了大半日才离开,等到付侍郎回来时,付如鹤又去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了大椿院里,追着付侍郎说道:“严知信方才告诉我,说是舞弊案的风波即将结束。圣上怜惜她们这群无辜的学习妄受牵连,准备在秋日里再加一场恩科,这事是真的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忙求饶道:“我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待会儿再跟你详谈。” 用过饭后,付侍郎懒得去前院,索性就在老太太的花厅里闲聊。 付侍郎准备来回答付如鹤的问题,还有几个小的也在旁边凑着热闹不愿意走。付侍郎也没赶他们,端起茶盏润了润,说道:“加开恩科确有其事,时间上也与之前的科举差不多。至于舞弊案嘛”,付侍郎顿了顿,又说“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对外面这么说,也是为了安定人心而已。陛下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这群士族大家的嚣张气焰,如今还在晾着他们,看看他们能撑多少时日。” 再多的,付侍郎就不能说了。 付如鹤听了一半,心里不上不下,觉得怪没意思。 其他几个姐妹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早就聚成一团聊别的去了。 付如鹤仗着别人听不见,又凑近一些小声问道:“经此一番牢狱波折,学子们要是吓破了胆不敢再来考试了怎么办?” 付侍郎冷笑道:“为官做宰、功名利禄,哪是这么容易得的?若是这点小事就吓破了胆,正好可以提前回去趁早做别的打算。” “那若是时运不济,因为这事儿落了病的呢?宫中那边会不会有所补偿?” 付侍郎不知他在为谁询问,板着脸道:“运气亦是至关重要,若无运道,还是趁早做别的打算。” 付侍郎连续两次都说了“做别的打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付如鹤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会被付侍郎看出些什么。 付如鹤准备告退,这时,付侍郎又提醒道:“朔儿,你不趋炎附势,愿意结交贫寒佳友我替你高兴,只是你要随时多个心眼,不能因为自己家境好一些就冲在前面做冤大头。有些事该问的我自会告诉你,不该问的,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别到时候平白给人做了靶子。” 付如鹤心中一惊,刚想要张口辩解两句,又被付侍郎打断道:“你别忘了咱家的背景,也别忘了前段时间又是被什么连累。” 付如鹤这才想起自家因为背靠松风书院,而被圣上怀疑结党营私之时,顿时后背都凉了。 付侍郎这时又补充道道:“人之高低不以贵贱而分,凡事要谨言慎行。” 付如鹤这下半点侥幸的想法也没有了,老老实实的跟付侍郎认个错,转头出了院门就抓住他的书童秋实吩咐道:“你去跟阿榕叔借几个人,帮我查了查这几日常去兰华观的那几个学子的底细,急的悄声一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秋实麻溜的去了,临走前还挤眉弄眼的,意思是都包在自己身上。 秋实连续打探了几日也没什么值得禀报的消息,付如鹤已经忘了这件事,转头又往后院姊妹堆里面凑。 好不容易被恩准在家不用上学的付如鹤简直如野马放了笼头,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到处惹嫌。直叫妹妹们齐齐打了出去。 付如鹤万般委屈,扭头又去了大姑娘的院里,说道:“大姐姐,你再给我寻一本容易上手的字帖吧。前几日我和人出去写诗,差点就被人嘲笑了。” 付迎麒毫不留情,反问道:“他们笑的究竟是你的字,还是你的诗呢?” 付如鹤大为伤心,作势铺在桌上嚎啕道:“我被不相干的外人嘲笑,就连我亲姐姐也不帮我,我伤心了,要大姐姐帮我写十张大字才好。” 付家大姑娘付迎麒,饱读诗书,擅长书法,她还有一项外人不知道的本事,便是她极其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看过一眼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其他姐妹们帮他写的功课十有八九都会被付侍郎认出来,只有付迎麒的写的,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向来有求必应的付迎麒这回却一反常态,拒绝道:“临下山前,外祖父已经提醒过我,不可因为一时心软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现在虽然不用出仕,但跟着七皇子免不得以后要在宦海沉浮,还是多读着书,多学点本事,以后才能少吃着苦头。” 付如鹤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死皮赖脸的在桌前黏了半晌,又突然踩了钉子一样‘噌’的弹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开问道:“大姐姐帮我瞟一眼,这上面的扇面画的好不好,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满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没断月钱,怎么突然想到要卖扇面。 待到手中的折扇徐徐展开,付迎麒原本的问题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换成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亭亭绵竹,字如其人。” 雪白的扇面人立着一簇翠竹,竹叶无风自动,摇摇的,指向了提了字的另一端。 另一端的题字写的也极好,既锋利又坦然,一副历经风雨依旧纯真炽热的风骨在里面。 付迎麒爱极了这个扇面,忙说道:“这扇子卖给我吧,我付你银子。” “自家姐弟,哪能要你的银子,就当我借花献佛,送给姐姐了。” 付迎麒道了声谢,又拿起折扇翻来覆去的看着,把玩的爱不释手。 付如鹤惯会讨人嫌,见人家看的专注,还非要打岔追问:“大姐姐给我个准话,这扇面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无奈的收回深思,老实道:“这画画的不错,字也写的极好,我是很爱的。只是做生意一途,我确实懂得不多,不如去问问七妹妹,还是她擅长这种门道。” 付如鹤一听就有些犯难。 七姑娘付迎禧虽是他的亲生妹妹,但实际上却和他关系不太融洽。七姑娘生性好强,虽是女儿生却比男儿强,自幼时开始学本领时便一直是格外努力的,虽然文采上差些灵性,但诗书武艺、走商贩货等等都是熟稔于心、信手拈来的。 七姑娘性子强,样样都爱争先,可偏偏的没生成个男儿身,天生就多了许多层束缚。而作为她唯一的亲哥的付如鹤却不珍惜,反而一天天的游手好闲,只愿意躺在父母奔来的银钱堆上悠闲度日,这种态度,真是叫人见一次恨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每每面对付迎禧时,付如鹤就自觉断了气。偏偏七姑娘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但动气就吵的天昏地暗,只逼的付如鹤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前两日这对儿冤家兄妹又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愿意主动和解。如今大姑娘的话又说到这儿了,直叫付如鹤好生忧愁。 付如鹤自行犹豫了半晌,决定道:“生意为大!为了这个丢掉面子无妨。” 付如鹤做足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往后面院子里去,也是她来的巧,此时的付迎禧心情正好,也没有跟他旧事重提的打算。 付迎禧耐心的听完他的打算,认真思索片刻,说道:“距离下场考试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远处赴京的学子定有一半会在京中逗留。他们不是都出身与富贵人家,身上的银钱肯定不够花用,若是没能得到豪门富户的接济,卖字卖画的就是最好的途径。卖的人多了,这扇面儿可就不值钱了。这般好的东西若是贱卖,委实太过可惜。除非你能请出一位见不得的名士来为其造势,等到名声打响以后,才会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付迎禧这话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付家本就为上头忌惮,更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再做这种拉帮结派的动作,那不是勤等着被人抓把柄么? 付如鹤正在愁眉不展,这时,付迎禧又提议道:“文人墨客那边的生意你就粘手了,不如换个思路,往宅院里的事物上想想办法。” “宅院里?”付如鹤一时半会没想明白,嘟囔着:“除了文人惯用的,还有什么是能靠笔墨换钱的?” 付迎禧白了她一眼,嘲讽道:“那可多了去了,谁规定这好字好画的就只有你们文人墨客才配的用?” “你是说?”付如鹤恍然大悟,“你是说可以卖字画给内宅的女眷们!” 付迎禧忍不住以珊捂脸,又无语问苍天,心中感叹道:“还好爹娘坚持生了我这个闺女,要是只有我这傻哥哥和呆姐姐在,这么大的家业可要交给谁呢?” 付如鹤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忙凑上前求证道:“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做些字画卖给内宅的小姐们?” 付迎禧白眼都翻累了,无力道:“我的傻哥哥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的那群朋友们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内宅里的姑娘们为什么要买你的字画?更何况了,这非亲非故的又是年轻男子,贸然拿了他们的字画挂在闺房里,这是等着人来污自己的清白吗?” 付如鹤满头的热血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被迫着冷静的坐了回去。 他已经被付迎禧吊足了胃口,既然琢磨不出就索性继续追问,“那你说的事物是什么?” 见他蔫儿了不少,付迎禧也没再逗他,提示道:“屏风佛像、衣服绣帕,底纹花样总是不嫌多的。” “我明白了!” 付如鹤这下是真的明白了,来不及再多说两句,就同撒欢的小马一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 第42章 付如鹤阴差阳错得线索,严知信暗送口信求救援 付如鹤这头急急忙忙得冲出去了,临出门时险些将前来串门五姑娘付迎鹿撞了个跟头。 得亏紧跟在身后得玉树、文竹眼疾手快,这才在五姑娘将要跌倒时将她从后面一起托住,避免了她摔倒在地得可能。 付迎鹿被他撞得生疼,不停的哎呦着捂着一旁胳膊。 付如鹤自知惹了祸,一个劲儿得凑到前面去问她哪里疼,顺手抓过一个丫鬟就叫她去请大夫。 付迎鹿赶忙阻止,揉着肩膀小声说着:“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青了些,擦些药油就好了,不值当再去叫大夫。” 付如鹤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做生意这件事,小心翼翼的将付迎鹿扶到七姑娘得闺房内,又马不停蹄得跑到大夫人那里去求药油。 大夫人也被他这急急慌慌得神色吓了一大跳,等到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才放心了不少,嗔怪道:“这么大人了,行事也不知道端庄些,你大伯父前几日教你得都教到哪里去了?” 付如鹤这才又想起那天付侍郎说的话,一凝眉突然想到:“怎么好巧不巧,今天就有人提议要做字画生意一事?滞留在京得学子们人数不少,要说贫困,严知信还真算不上。他有落脚地,在道观里时不时得替人抄经供香也能赚些银钱,这些钱虽不多,但供他日常嚼用绝对时够了的。再加上之前我去给他送过一些衣食,光靠这些也能撑到下次恩科了。他平日里也不跟我聊这些银钱上的事情,怎么今日突然就说到这个了?” 大夫人正说到一半儿呢,见付如鹤又开始发呆,忍不住拿团扇敲了他一下。 还在沉思中得付如鹤被着突如其来得一下猛地敲醒,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收回团扇,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拉长音道:“你呀!长辈们说的话,你就天天当耳边风。算了,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别过去了,我替你去看看妹妹伤的怎么样。” 付如鹤稀里糊涂的点了头,又突然想起来“卖字画扇面这事儿也是用饭时话赶话提出来得,今儿来的有几个生面孔,虽然和我不瘦,但却是跟严知信有深交得。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结交那种居心叵测暗地构陷之人,除非,这人是很早就埋伏在这儿蓄意接近他的。可严知信家境一般,父亲早逝,生母也没活到他成年,要不是清心道长将他托福到兰花观里,他能不能长大都还是个问题呢,如此来说,他又有什么值得人去故意接近的?难不成真的只是巧合?提这个主意的人只是单纯的好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付如鹤正想着呢,这时,秋实又从外面匆匆赶来,侯在主院的小门儿外等着人通传。 付如鹤知道他肯定有事儿,连忙叫传信的丫鬟将自己用过的茶盏收拾一下,自己则起身往外走。 秋实一见他出来就急忙围了过去,快速道:“阿榕树派去跟踪的人有消息了,今天正午于公子您一起用饭的其中两个确实有问题。” “两个?”付如鹤疑惑的顿住了脚。 秋实连忙点头肯定,伸出两根手指道:“确实是两个。” 付如鹤深知此事没这么简单,打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声张,脚下一点,就带他回了自己书房。 进了书房屏退其余人,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后,秋实这才又凑到付如鹤身前小声嘀咕着:“榕叔那边的人说,有问题的两个是姓乔和姓赵的那两个,姓乔的那人在散席之后就往北边走,看样子是往皇宫那边去的。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差不多确定方向后就赶紧撤了。另一个姓赵的在城中晃了两圈,在书坊那边买了一些杂物后又从后门进了一座大宅。这座大宅簇新而又低调,拒周边的住户讲,里面住的正是沈阁老家的长孙白小阁老。” 付如鹤听完了这通话后表情并未变化,惯例的夸了两句后就叫秋实去账房领赏。 秋实连连拱手,喜滋滋的晃着脑袋去往账房。 待他刚一走,付如鹤立马又陷入思索,他想着:姓乔的那位是皇家的人倒也正常,毕竟圣上对他一家一向猜忌,而他于严知信这群学子们交往也没避着人,派个人过来摸一摸底细倒也安心。只是另一位进入沈白院里的那个又是什么情况?他和沈白并无交集,付家两府与沈家也并无恩怨,俩家人即使在大街上碰面也都是相见不相识的程度,这样的话,沈白又为何要派人来掺和进他和严知信之间的事呢? 付如鹤很想不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兵不动,装作没发现的模样。 因为无意间伤到了五姑娘,付如鹤也没心事跟严知信他们聚会,反倒一个劲儿的正在街上乱转着,打算四处搜罗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来哄妹妹开心。 五姑娘实际上伤的并不重,只是左边臂膀上有些淤青,擦些药油再停几日针线活就好了。 付如鹤出门给他买礼物赔罪,付迎鹿虽然连连称不必,但收到礼物时心里还是高兴的。 就这么闲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门房那边就有人低了信进来,说是兰华观那边的严公子邀请三公子前去赏荷。 接到这信,付如鹤顿时就起了疑心,心想道:“如今已快入秋,荷塘里的荷花早就败了,若说是去采莲子还差不多,怎么这个时节突然叫我去赏荷呢?难不成是他那边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是在暗地里跟我求助?” 付如鹤很想不通,但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连忙派人前去回话道:“府上家人生病了,三公子正在家中陪伴呢。” 兰华观那边没邀到人,过了两日又换了个名头,说是严公子得了新书邀请付三公子过去一同评鉴。 听到这话,付如鹤就知道严知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就在前几日,严知信曾隐晦的跟他提及过有乔装打扮过的人曾暗地里跟踪过他。付如鹤当即提议要送几个护卫到观中贴身保护他,严知信却拒绝了,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见他推辞,付如鹤又想了个办法,和他定了个暗号,说道:“若是哪里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叫人去我府上送个口信,暗号的内容就是‘新书’俩字。” 付如鹤原本只是未雨绸缪提了一句,没想到还真就这么派上用场了。 接到这个消息,付如鹤哪里敢耽搁,当即点了几个护卫骑着快马一路飞驰到了兰华观前。 兰华观坐落在屋舍之中,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可今日的道观竟罕见的在大白天里关了门,挡住了一大群准备前来进香的香客。 这反常的一幕让付如鹤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叫秋实上前去叫门。 得了信儿的秋实两步上前挤到门前。砰砰砰的敲着门环。一边敲门还一边大声嚷道:“道长,我们要来进香,麻烦您从里头开开门。” 如此这般循环了四五次,这朱红的大门却始终紧闭着,就连门内的人声也听不见。 得不到回信的秋实又将头靠在门缝间,打算从这缝隙中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动静。这时,早些时间来的香客终于出声道:“别敲了,这门不会开的。” 秋实不解急忙追问,这时那香客又继续说,“今日一早,这观礼就来了个大善人,这善人上来就说要给观中添白两香火,然后就借着这事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后院儿的严公子听到消息出来阻拦,反倒被那善人一齐拖到后面去了。” 第43章 兰华观白日谢客,付如鹤强行救人 听见这话,付如鹤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命人撞开外门,靠着蛮力硬是挤了进去。 院内得家丁们被他们破门得动作惊得大叫,当即就有一个管事模样得中年男子站拉出来,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得小子,不知道我们老爷已经包场了吗? 付如鹤闻言一声冷笑,回怼道:”向来只听过戏院包场、酒楼包场,可从未见过有道观包场这一说法。“ 那管事依旧嚣张,趾高气扬道:”那是你没见识,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付如鹤满心只想确认严知信是否安然无恙,并不想跟这群人多纠缠。可谁知这群人却不肯放他过去,一个劲儿得堵在前面不让他往里进。 越是不让人进来里面就越是可疑。 付如鹤越想越怕,想象严知信已经在里面遭受各种的敌人的折磨,于是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护卫们一起上前, 付家府上的这群护卫都是在江南见过大世面的,远非对面的这群普通家丁可比。 付如鹤的眼前一片尘土飞扬,等到烟尘散尽时,对面的这群家丁们已经围在一起捆成一团,个个鼻青脸肿的哀嚎着求饶。 付如鹤只是扫了一眼,一旁的秋实顿时明白,将那名管事单独困了过来,警告道:“我家少爷要问你话呢,给我老实交代。”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管事立即就熄了火,涕泗横流的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付如鹤急着要救严知信出来,立马逼问道:“严公子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管事起先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他口中的‘严公子’究竟是谁。 一旁的秋实及时插话,“就是被你们拖进去的那位公子。” 管事立即恍然大悟,忙说道:“那位公子被我家老爷看上了,正在里面跟他商谈结亲的大事。” “结亲?” 这个发展有些超出付如鹤的预料,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时他又想起门外香客的言语,质疑道:“结亲需要两人拖进去谈吗?这究竟是结亲,还是在结仇?” 那管事被他问的搭不上话,没有底气的答道:“这是老爷们的事情,像我这种下人哪里能知道。” 见问不出话,付如鹤又忧心会在片刻之间出了茬子,叫秋实压着他在前面带路。 那管事一百个不愿,但左右两边的壮汉可由不得他不同意,强行拖着他往他手指的方向前行。 管事被拖的四处乱撞,龇牙咧嘴的疼的发不出声。还是秋实看见将他解救下来,威胁道:“你是愿意自己走,还是被抬着走?” 管事急忙表态:“自己走自己走!我愿意自己走!” 秋实这才满意,冷哼道:“那就麻溜的走快点儿,别想着拖延时间。” 管事吓得冷汗直流,一边口头保证着,一边在心里替自己开脱,“我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你千万要原谅我。” 被他惦记着的老爷此时正笑的和蔼,胖墩墩的圆脸上连皱纹都看着格外慈祥。 另一旁的严知信可不会被他这和善的笑容唬住,毕竟方才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正是他派人拿来的。 胖老爷硬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呵呵的来到严知信身前,艰难的蹲下他那有些肥硕的身子替柱子上的人解这绳索。一边解,还一边热切的说着:“都是下人们不懂事,叫贤婿受惊了。” 严知信闻言瞪大了眼睛,当即出声想要反对这个称呼,奈何他口中还被塞着一大团绢布,只能发出一串串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胖老爷解开了最外层的绳索将他按在踢过来的凳子上坐下,手脚处却依旧束缚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趁机逃了。 见严知信确实行动不得,胖老爷这才对手下挥挥手叫他们守在门外,亲自取出了严知信口中的读色,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严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我那小女也是饱读诗书、美若天仙。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严公子又何必这般固执,非要拒绝这遭天赐的姻缘呢?我家虽是商户,但家中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不比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差。如今公子正直青春年少,家中又无侍婢家眷,何不趁机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更何况又正值恩科在即,再过两日这京中的米粮就要成倍的长,若无他人相助,严公子可能负担起这一番的金银花费?” 严知信不言语,胖商人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又继续劝道:“严公子乃池中金鳞,若因一时困顿欠了他人恩情,到了日后可就没那么好还了。于是接受那些别有用心的资助,还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虽是商人,但从不靠女儿换钱。我这小女前几日与公子偶然一见,回去之后就茶饭不思牵挂不已。我也是是在没办法了,才豁出这张脸面向公子求个机会,愿不愿意的,都求您同她相看一眼,也好叫我给我那痴女儿一个交代。” 经他一提醒,严知信终于想起了前几日在荷池旁偶然遇见的那个满面哀愁的姑娘,顿时表情就松动了不少。 胖商人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见他有所缓和,立马趁热打铁道:“严公子既然不反对,不如就……” “不如就请我做个见证人如何?” 付如鹤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强行打断了这胖商人的话。 门外的家丁们在声音响起时就齐刷刷围了过去,没等那管事找到机会逃呢,这群人就如同丰收季里的禾谷一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 胖老爷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声。 门外的管事倒是意料之外的忠心,趁着没人在意他的时机趁机溜走,飞奔两步扑到门上大喊道:“老爷快走,有人打过来了!” 里头的胖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嚎的心惊,外头正在挥拳的秋实也被他震得停住了手,一个恍惚间就被对面趁机来了一拳。 这一拳可没收半点力气,直叫秋实那张圆饼脸揍的肿了一块。肿起了一块还不算,那青了一块的侧脸上还有一条血痕划过,看样子是流鼻血了。 身为当事人的秋实看不到这些,他只觉得鼻腔一热,顺势一抹竟抹出了满章的鲜血。 秋实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无耻小人”,然后又准备扑上去。 他正愤怒着呢,一旁的人却没忍住笑,‘嗤嗤’笑了几声,打断了秋实准备进攻的节奏。 秋实又气又恼,刚准备呵斥两声找回颜面,这时付如鹤又提醒道:“先做正事要紧,把管事抓起来。” 秋实旁正在发笑得两人立即抢在前头一左一右得将那管事重新制服住拖到了旁边,给付如鹤让出了正对门得位置。付如鹤随后一步紧跟上去,抬脚一踹,就将原本已经拴住得房门踹开又弹回来一半。 原本还准备随机应变得胖商人一下傻了眼,没想到这么多得家丁竟然没能拦住这些人,更没想到正门处的这个半大公子竟然这般厉害,只出了一脚就能将门后这手臂宽的门闩踹断。 付如鹤的目光凶得吓人,再看到椅子上被困住了手脚的严知信时,眼中更是浮现出了杀机。 胖商人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的侥幸心理,当即起身朝着另一侧放下来的帷幕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催促着:“灼儿快走!” 付如鹤哪能任由他放走帮凶,当即拔出佩剑上前两步,伸手一划就将这齐地的帷幕从头顶切断。 失去牵扯的幕布从高处陡然坠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却又颜若桃李的芙蓉面。 第44章 胖商人拦门要说法,付如鹤低头问前因 见有女子在内,付如鹤原本还在激冲的脚步陡然停下,扭头朝后面呵斥道:“都退出去!” 正好要过门槛的秋实被他呵的站不稳,脚下一晃就往后栽倒,恰好将外面没来得及听清内容的人都堵住了。 付如鹤立刻收剑回鞘,转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就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又冲了过去,一把将还未松绑的严知信扛在肩上,丝毫不敢抬头看。 胖商人见付如鹤这般避嫌,心里顿时就又有了底,两步上前冲到门口将其合上,阻拦道:“严公子已经答应做我家女婿了,这位公子不明不白的就想要掳走我家女婿,也得先问过我这个岳父大人越不愿意。” 付如鹤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话,也不知这商人说的是真是假。 严知信还被人扛在肩上呢,却在听到这话的下一刻艰难抬起半身,反驳道:“我没有,我没答应。” 严知信这话刚一落,已经被人遗忘的那位姑娘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密而又压抑,直听的人不好受。 见没法冲出去,付如鹤干脆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手中利剑出锋,快速的划了两下后,被捆了许久的严知信终于被解开了束缚。 胖商人被女儿哭的心都要碎了,想去安慰一下,又深知此刻千载难逢,继续僵持在门口催促着:“严公子既然无情,前两次又为何要误导我家小女,叫她落入这等难堪的境地?” 付如鹤越听越迷糊,抬头看了严知信一眼,用眼神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胖商人急的不停的用手指扣门,严知信又碍于他在面前不好开口。 这时,付如鹤发话道:“这位……老爷,您先去看看您家闺女吧,我们就在这儿站着,保证在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出去。” 那胖商人还要不信,付如鹤又说道:“我的身手您方才也看到了,更何况外面还带了那么多人,我若真想走,就算您站在这儿也拦不住。” 胖商人终于被他说动,小步快跑着穿过了已经破损大半的帷幕。 此时场上并无让人,付如鹤又用眼神催促了一遍,叫严知信将前因后果赶紧说出。 严知信被捆了半晌手脚发麻,干脆顺势坐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与那位小姐只是偶然间见了两面,并无私下结交的意思。” 付如鹤被他这个开头说的更加迷糊,又催促着他赶紧说。 这件事要从严知信刚回兰华观那日说起。 那日天气正好,荷池上凉风习习,舒爽的让人挪不开脚。 荷池旁来了一群又一群过来赏花的姑娘。为了避嫌,严知信索性闭了院门,一个人躲在院外邪伸进来的那棵大树下的树荫里读书。 外面的人群来来去去,直到正午之前才终于静了下来,只余下一片带着欢快的荷叶翻飞声。 严知信正享受着这片欢快,刚要起身,又听见外头有一阵隐约的哭声,他以为外面有人出了事,又立马推开院门出去查看。 抄着木棍到了院外,面前却空无一人。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凝神片刻,终于,在那棵老树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严知信小心地凑了过去,发现那树后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衣衫富贵,头上的装饰也明灿灿的,看样子不像是附近的姑娘。 这姑娘哭的极为伤心,整个人都要伏在树干上面,一度哭的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伤心,严知信心想她定然不愿意被人看见,转头进屋内打了一盘清水,放在了树荫下最显眼的地方。 放完这个后,严知信又担心会有不知情的人过来冲撞,干脆又挪了个小凳守在进来的路口前,来一个就拦一个,说是里面暂时不能进人。 严知信拦了一个又一个,等拦到一个小丫头时,那丫头压根不听他的话,反而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她穿一身丁香色衣衫,头上还带了一枚白玉簪。” 听见这话,严知信就知道这是姑娘的家人找来了。但是出于谨慎,严知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家小姐戴着的玉簪是什么样式的。” 小丫头几乎要掉眼泪了,戴着哭腔比划着:“这么长,雕了一朵玉兰花。” 小丫头刚描述完,严知信就放他过去了。尽管他并没看清她口中的小姐戴着什么样式的发簪,但这般急切的,又说的上特征的,应该确实一家人无疑。 既然有人寻来,严知信也不做多余的事情,转头提着板凳回了院子,至于那盆清水嘛,还是继续留着等人用好了。 小丫头顺着指引寻得了人,安抚一番后,又告诉了小姐方才发生的事情。那小姐心中感激,刚走两步,又瞧见前面放置的清水,不由得心里更加熨帖,止不住的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过了几日,这小姐又领着小丫头捧着一堆礼物送过来。严知信隔着院墙拒绝,说是无功不受禄,那小姐态度也很坚决,非要答谢他那一盆洁面的清水。两方人拉锯着僵持了半个时辰,严知信没得法子,只能开门收下了这份谢礼。 严知信收了礼,又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延请二人到树荫下的石桌前坐下,敞开院门给二人沏了壶热茶。 在他沏茶的过程中,已经落座的小姐也被他留在石桌上的字迹吸引,不自主翻看了两页后赞叹道:“好字!” 严知信这辈子已经听过无数次诸如此类的夸赞,只是微微一笑,笑纳了这句称赞。 严知信大大方方的,倒让小姐开始不好意思了。毕竟她未经允许就擅自翻看别人的东西,光是看还不打紧,竟然还不知礼数的点评了起来。 小姐被自己臊的羞红,接过热茶又补了一句,试图掩盖住此刻的羞臊。 “公子为何要抄写这么多的经书,可是为了还愿?” 严知信退开一些距离在不远处坐下,坦然道:“并非如此,我是在为观里的香客抄经,顺带挣一点碎银两。” 这话一出,小姐又觉得自己冒犯了,转头找补道:“正好我想在观内替我祖母供经祈福,不知公子可还有余力?” 送上门的银钱没有不收的道理,严知信自然就应了这件事。 严知信就是从这时开始和她认识的。 这小姐很是虔诚,几乎是隔几日就要来上一次香。严知信也顺势挣了不少银两。面对大客户,严知信总会对她格外耐心,除了交接经文以外,时不时的,严知信也会替她讲解两句。甚至还颇为用心,活学活用的借着经书上的字句替这小姐纾解心中郁气。 这般流水般的善意并非叫人全然不知。 小姐感念于他的善良,又倾慕于他的才华,翻来覆去间不知何时已经对他有了情谊。待到家下打听到他家境贫寒并无家眷婚约以后,就豁出脸面央求父亲上门提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观中的这一遭混乱。 听完这通,付如鹤已经压不住笑,毫无形象的扑地猛捶了一通后,笑着揶揄道:“严兄真叫人佩服!” 严知信已经够焦急了,没想到这付如鹤正忙不帮,还在旁边捣乱,顿时就气的他要甩袖离开。 事情还没解决呢,付如鹤哪里敢叫他走。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终于又将人按回原地。 付如鹤终于正经了一回,继续问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严知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摇头,说了一句,“我并未冒犯过这位姑娘,也暂时还不想娶妻。” 第45章 兰华观闹剧终于散场,付如鹤陷入京中流言 这头的严知信没有半点要结亲的意思,那头的小姐却哄不住了,彻底哭昏了过去。 人都晕了,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胖商人连续呼喊了许多声也没能将人唤醒,也顾不得外头是不是他的人,当即放声呼喊道:“快去请大夫!” 付如鹤与严知信两个一起被这声音吓的跳了起来,快速拉开两扇门后,又齐刷刷冲了出去。 付如鹤原本比严知信慢了半步,可他毕竟习过武艺,脚步也更快一些。付如鹤两步追上前头的严知信,吼着说道:“附近的大夫住在哪里,快给我指个方向,我脚程更快一些。” 莫名其妙跟着跑起来的秋实比严知信更先听清楚付如鹤的对话,于是他抢着回答道:“少爷!我知道大夫在哪儿,我去找!” 话音刚落,秋实就卯足了劲冲到前头,出门一转弯,竟然瞧不见身影了。 付如鹤与严知信慢慢停住了叫,一人一句的轮番夸赞着: “机灵!” “聪明!” “脑子好使!” “腿脚也快!” “不愧是我付家调教出来的人。” “家教甚好。” “简直和三公子我一样机智。” “……” 付如鹤太过自恋,哪怕是违心,严知信此刻也夸不出来。 秋实很快就带着大夫来了,老大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朝着门外翘首的几个人说道:“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导致血脉不畅这才晕过去了。” 两位公子闻言这才安心不少,这时秋实又适时的迎了上来,替自家主子说了一通感谢话后又忙不迭的跟着大夫回去抓药。 药还没来得及煎,屋内的小姐已经悠悠转醒。 付如鹤指挥秋实赶紧将药材送上,结果刚一转身,这些药材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付如鹤此时既不心虚也不理亏,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要说追责吧,这家老爷也没歹意,只是手段不寻常了些,倒也没真的伤人。更何况他家小姐都被刺激的晕了过去,若是此时再跟着追究责任,恐怕会落不到好。更何况作为正主的严知信都没发声呢,就更没有他插话的份儿了。 可若说不追究吧,他们两个又白白折腾了这么一遭,但凡付如鹤稍微晚来一会儿,事情可就不知道要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彼此私下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情,并打点好院内的其他闲杂人等,威胁着叫他们忘了这件事。 等到付如鹤敲打的差不多以后,那胖商人终于扶着小姐从里面出来了。 那小姐依旧虚弱,带着一副幂离半靠着商人的手。 胖商人看见他俩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举动仿佛是在骂他二人不识好歹。 付如鹤也不想多生波折,假装没看见一样,由着他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商人是乘着马车来的,自然是要乘着马车走。 在临走之前,那胖商人的下人悄悄凑到马车前面,朝着商人耳语了几句后又回到了旁边随行的位置。 付如鹤恰好也要回府,就牵着马匹朝旁边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通行的道路。 胖商人的马车在道观前拐了个弯才又重新出发,待他走到付如鹤面前时突然叫人停下。 付如鹤正诧异呢,那胖商人突然又掀开车帘拱手道:“今日是秦某人糊涂,多谢付三公子宽宏大量,待我回家安置好小女之后,再到府上向您请罪。” 付如鹤立马回道:”您客气,秦小姐身体重要,请罪什么的大可不必。” 那胖商人不接他的话,说完自己的话后就示意车夫赶紧启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后面的那句话。 几行人各回各家,就在付如鹤以为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一条流言又从暗处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 一条流言而已,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再正经的消息经由人们口耳相传一番后,到了最后都不一定能歪曲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一条关于男女情爱的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言呢? 例行出门交际的大夫人被交好的夫人拉到角落处悄悄询问了一句,“你家三公子与一位姓严的贫寒子争夺一位富商家小姐的这事您知不知晓?” 大夫人闻言心头大骇,怔愣了片刻,又紧抓住那位夫人的手追问道:“什么小姐?” 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不知情了。 那夫人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城西的一家商户,只知道这小姐生的极好,好像是姓秦。”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夫人哪里还坐的住,匆匆的应付完宴会后又马不停蹄的叫人赶紧驾车回家。 付府内,毫不知情的付如鹤还在热情的招待着那位说要来赔罪的秦姓商人。 这秦老爷从坐下来就开始说车轱辘话,道歉赔罪的话已经说了一圈又一圈,直应付的付如鹤头昏眼花。直到桌前的热茶已经换了三次后,那秦老爷终于舍得高抬贵臀,拱手道:“那日之事,却是是我太心急了。说出来不怕您小话,我秦某虽是一介商贾,对于儿女却都是同等的偏爱的。更何况我膝下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一个。我这女儿生来聪慧,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偏生她生来就体弱,年幼之时又没了母亲,所以我才格外的偏爱一些。也正是因为太过偏爱,才叫我一时昏了脑袋,险些干出逼婚这种事情。好在付公子您前来搭救的巧,若不是您出手,我这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关于逼婚这事,付如鹤也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替严知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句,“秦姑娘才华出众,日后定然能得一位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秦老爷顺竿爬道:“成公子您吉言。”然后又突然凝眉,伤感道:“我这女儿别的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若是能结交几位好友彼此走动走动,也能心情抒怀一些。” 付如鹤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干脆不接他的话。 秦老爷自说自话说了个没趣,立马又换上笑脸,一脸恭敬得和付如鹤告辞。 付如鹤送秦老爷出花厅门得时候,正好与归家来寻得大夫人迎面撞上。 两方人互不相识,付如鹤插在中间互相介绍道: “这是我们付家大夫人。” “这位是城西得秦老爷。” 两人彼此见了礼,秦老爷又主动打了招呼,唤了声‘侍郎夫人’。 秦老爷经商为生,能知道大夫人得身份并不奇怪。反观大夫人倒没那么热络,只是礼节性得客套了两句,就派下人客客气气得将秦老爷送到了门外。 待秦老爷走远后,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退下人,又将付如鹤拉到花厅后得内室询问道:“方才那位秦老爷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来府上和你说话?” 付如鹤只以为大夫人是看不上秦老爷这般谄媚,所以才这般追问。于是他尽量客观一些,将前几日得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出来。 大夫人听完后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思索片刻后终于出声道:“按你的说法,这位秦小姐看上的是严公子,可这城里的流言怎么偏生传到你身上了呢?” 付如鹤还不知道流言这件事,待他听完了大夫转速的传言后也惊得站不住,颇为冤屈的猛一跺脚,大喊道:“我与那位秦小姐素不相识,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和严兄彼此争夺她呢?更何况了,这秦家小姐倾心的是严兄一人,这流言怎么偏往我身上穿呢?” 他想不通,大夫人更是想不通,只说了一句,“商人间的手段我也不懂,这事还得的找个懂行的人来分析分析。 第46章 七姑娘主动认错,大夫人无心追责 大夫人急急忙忙的又要派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刚一开口,兰姑姑就诧异道:“二夫人不是随二老爷出去做生意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想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又叫人去将七姑娘叫过来。 正在院里闲的教鹦鹉说话的七姑娘突然听到大夫人找她,心里一阵迷茫,提心吊胆的想了好几圈,有些忐忑的自我安慰着;“我最近应该没犯什么大错吧!虽然弄碎了大姐姐的花瓶,又弄脏了五姐姐做了一半的屏风,还撑死了六姐姐养的两条锦鲤,但我都道过歉并取得谅解了呀?在这几个姐姐又不像思姐姐那般小气,按理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大伯母面前告状的。” 见她还在发呆,兰姑姑又继续催促道:“夫人那边等的急,七小姐快些吧,别叫夫人干等。” 一句催促,又叫七小姐还没放回肚子里的信开始七上八下,等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到主院之时,站在门口负责打帘的竹露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付如禧这才终于放心,知道今天不是来罚她的。 错后一步的兰姑姑不是没看到这种通风报信的行为,只是觉得不打紧,就干脆当作没看见这事。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身边坐下,又朝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当即心领神会,立马吩咐众人下去,自己则走到外头,亲自守在了两个人坐着说话的窗前。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矮榻上坐下,给他递了一把果子,问道:“你阿爹阿娘最近可有来信?他们现在到哪了了?近期能不能回来?” 付迎禧对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回答道:“爹娘的信都是和给府里的信一起寄来的,最近一次还是上个月收到的,只说要从灵州往北再走半个月,具体到哪了还不知。从灵州到京城,少说都要一个多月,要再远一些,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这些消息大夫人也在前月的家信上看到过,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付迎禧被她这口气叹的浑身难受,坐立不安的,比挨了一顿家法还要难受。七姑娘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您罚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原本酝酿了半天的开头一下子就被付迎禧这突然跪下的动作打乱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怔愣了片刻,又急急上前将她扶起,询问道:“你又惹什么祸了,你好好说,大伯母这回不罚你。” 见她这副态度,付如禧的心终于安全放下,知道这回撞了大运,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这遭。 付如禧快速的将最近的错处尽数说出,只是她还留了个心眼,在描述时故意用了点春秋笔法,说道大错时一笔带过,说道小错时则着重凸显。大夫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听到的尽数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错,就干脆也没追究,只是嘱咐了她一句:“在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该稳重些,别再这般毛手毛脚的。” 七姑娘这回倒是应得极快,只是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这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被这般打乱了一遭,大夫人也干脆不再铺垫,直接开口跟她说起了正事: “最近京中有一则流言乱传,是关于你三哥哥的......\" 大夫人将这则流言转述给了七姑娘听,为了叫她充分理解,还将之前三公子所说的前因也补充了进去。说完这通,大夫人才犯难道:“你三哥哥和那秦家父女确实在兰华观见过面,那秦家老爷上门拜访过几次,现在京城里的流言已经越传越厉害,说是咱们府上看不上秦家的出身,但是又想要秦家的财富,现在正吊着秦老爷呢。秦家老爷几次登门都是为了商量聘礼,只有陪嫁的财物让咱家满意了,那位秦小姐才能顺顺当当的嫁进门。” 付如禧闻言当即拍案,愤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家里比那秦家富裕多了,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家那点银钱!”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安抚她坐下,继续说:“如今这风向是对咱家越来越不利,我虽是主母,但对于商贾一道确实不通,所以想要找你过来分析分析,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苗头?” 七姑娘只想了一秒就断言道:“这些流言,十有八九就是秦家放出来的,至于他的目的,应当是......\" 七姑娘话还没说完,窗外的兰姑姑就高声提示道:“见过四姑娘!” 第47章 母女三人商议对策,红叶寺前遥遥一见 四姑娘的突然到来叫这二人不得不停下交谈的内容,谁知那四姑娘早就听见了,一进门就先开口道:“这一出流言定是那秦家用来自抬身价的戏码,无论结果成与不成,对于他家都是有利无弊的。” 大夫人原本不想叫其他人参与进这件事来,见她主动掺和了,又急忙问道:“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 四姑娘补全了礼数,又顺着大夫人的安排落座后才又解释道:“花姐姐今日邀我,不是为了说首饰衣衫之类的闲事。正是因为这两日街上的流言闹得汹涌,花姐姐担忧我们府上还被蒙在鼓里,所以特意邀我过去,仔仔细细的说了这件事。不光如此,花姐姐还特意私下探查了一番,发现这流言正是三哥哥从兰华观回来的次日传出来的。至于传出这则流言的地方,正是那秦老爷名下的一座茶楼。” 大夫人听完哪里还不明白,皱着眉头感叹道:“这下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这秦家是女方,若是她真豁出名节不要,咱家还真不好应对。” 七姑娘还没开口,四姑娘又抢先说道:“是呗,结果无非两种,认或不认,秦家都吃不了亏。若是认下,为了名声着想,咱家可就得将那秦家姑娘聘过来,给我们做三嫂嫂。若是不认,可就成了三哥哥在外拈花惹草抢人姻缘,顺带着,还能再京中流传一阵二子争一女得热闹,平白得给这秦家姑娘抬了身价。” 大夫人何曾想不出这层意思,又头疼道:“若是你三哥哥真有这情谊也就罢了,若是两厢情愿,哪怕是家私、门第上不般配,我也要拼着面子不要将这秦家小姐。可偏偏我问过你三哥哥,他与那位秦家小姐素不相识,更不要说什么情谊了。可若是咱家不理这件事,这个污名可就扣死在你三哥哥头上了。这平白无故的,出门一趟就受这般冤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四姑娘还要应和,这事,七姑娘抢先说话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事已至此,还是趁早想个法子才好。如今秦家已经下套,若是直接找过去,说不定会正中下怀,到时候再借机传出更离谱的话出来,所以三哥和大伯父绝对不能出面。” 说到这儿,大夫人更愁了,说道:“可那秦家主母已病逝多年,秦家老爷又没有续弦,我这也无处下手。” 七姑娘劝他稍安勿躁,又说道:“长辈们出不了面,不还有小辈们呢。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这秦家小姐总要出来祭拜亡母,或是去放河灯的。等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和她谈一谈,先探探这事儿究竟是秦老爷一人的谋算,还是秦家小姐的一厢情愿。”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四姑娘问。 七姑娘回答道:“自然是有区别的。若只是秦家老爷想要攀附,那就直接叫家中的掌柜挤压一下他们的生意,连谋生的铺子都出问题了,这秦老爷还能有闲心散播流言吗?可若是秦家小姐的主意,打压生意这一招就没有用了。届时只能见招拆招,抓着秦小姐的弱点进行还击。” 七姑娘的主意出的有些想当然,可现下大夫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默认了这个计划。 又过了两日,提早派去在秦府外蹲守的家仆急忙跑了回来,传信道:“秦家小姐方才带着丫鬟们出门了,说是要去城外的红叶寺里上香。” 七姑娘一听大为振奋,急忙叫人去喊四姑娘一起过来。 刚吩咐完,七姑娘又改了主意,说道:“回来回来,别去叫她了,她这个人臭美的很,等她打扮好了,秦家小姐早就回家了。” 谁知她刚说完,早就打扮好了的四姑娘已经杀到院门口,神情高傲的抬着下巴,说道:“走啊!还愣着干嘛,等着天黑吗?” 七姑娘吃了个瘪,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四姑娘会纠缠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谁知这会四姑娘竟罕见的大度,不光没追究她这句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七姑娘纳罕不已,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这时,四姑娘终于开口了,她说:“正事要紧,懒得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七姑娘大为感激,又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大通好话,直将四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再度展颜才又收了神通。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着出了城,在半道上毫不突兀的混进了上山拜佛的队伍中。 同样得到消息的大夫人还是放心不下,叫人将大姑娘唤过来,说道:“马上要到中元节了,咱娘儿俩去庙里为你祖父烧几炷香。” 大姑娘当然不会拒绝,快速的收拾一番马上过来,才又问道“其他妹妹不去吗?” 大夫人解释道:“你四妹妹和七妹妹早出门了,五妹妹风寒刚好,就不叫他出去了。至于小六嘛,浑身一把懒骨头,叫她留在家里陪陪鹿儿也好。” 既然大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大姑娘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安排。母女二人快速安排好了随行的下人,又乘着马车朝红叶寺进发了。 红叶寺名如其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这半山的红叶。 大夫人的车驾比四姑娘他们的晚了半个时辰,可偏偏的刚一进门,就在庙里的枫叶树前碰到了正在遮阳的二人。 大夫人立马带人走到他们俩面前,问道:“你们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停在这个地方,是事情办完了吗?” 四姑娘摇了摇头,又觉着团扇遮在头顶,十分隐晦的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大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了一位身段单薄却又眉眼妩媚的一位姑娘。 大夫人朝七姑娘又询问了一眼,七姑娘立马点头肯定,小声道:“那位就是秦老爷府上的小姐,大名叫做秦臻。” 大夫人心中有了数,又继续问道:“进来了怎么不先去进香,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四姑娘又继续解答道:“半个时辰前,庙里的人出来报信,说是有位贵人正在礼佛需要清场,叫其他人都先在外面稍等片刻。你瞧,那门口海洋护卫把守着呢。” 大夫人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了两派手执兵甲的武士。 大夫人没说什么,这时四姑娘又抱怨道:“已经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贵人‘要求多少家神佛抱怨,怎得这么久还不出来。” 大夫人闻言立马竖眉,小声呵斥道:“慎言!” 四姑娘立马以扇封口,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大夫人又安慰道:“此地人多口杂,方才应该没其他人听见。只是如今你也大了,出门在外警惕着些,千万别在口头上被人抓住把柄,” 四姑娘虚心接纳,下拜道:“女儿受教。” 大夫人还要再嘱咐几句,这时,前面的人流突然动了起来。有嗓门大的已经喊了一声,“可以进了。” 大夫人立马收了话头,招呼着几位姑娘们在自己身后跟好。 这时,四姑娘又摇头道:“您先进去吧,我和七妹妹再留一会儿,等到秦家小姐进去了我们再走。” 大夫人知道她们有自己的主意,只嘱咐了一句“带好人,千万别走散”以后又转头朝付迎麒询问道:“你是跟着我走,还是和妹妹们一起玩儿?” 大姑娘端庄稳重,回复道:“我同母亲一起。” 一行四人分道扬镳,等到大夫人进殿以后,突然有人从侧门喊了一声“可是付侍郎府上的夫人?” 第48章 荣安公主邀人品茶,付大夫人秒懂话音 大夫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瞧见一位穿着颇有品味的嬷嬷迎了过来。 这嬷嬷大约四十上下,打扮的虽不打眼,却另有一份气度在里面。她笑得十分和善,弯着眉眼朝大夫人这边过来。大夫人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圈,实在是认不出她是谁。 那嬷嬷适时地开口,“您不认识我,但我家主子您肯定认识。” 大夫人顺着话头再追问了一句“请问您家主人是哪位?” 这嬷嬷却又不开口了,只是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躬身邀请着:“请您随我来。” 这嬷嬷一行人出现的突然,又绝口不提自己主家是谁。大夫人原本是不愿去的,可谁知这嬷嬷却异常的固执,言语间虽然客套,但却又有一副不达目的并不罢休的态度在里面。 大夫人被催的无法,她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殿,又琢磨着这庙内耳目众多,自己又带着下人在侧,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也不再慌张了,顺着面前的邀请径直朝前走。 跟在身后的大姑娘也是同样的提心吊胆,只是大夫人没反对,她也就不好开口,只得装作平静的模样紧跟着朝前。 嬷嬷将大夫人引到一座偏殿前站定,通传了一声后立马得到回应。于是她又弯下身子,推开了房门示意大夫人赶紧进去。 大夫人正在犹豫,这时,大姑娘又上前半步与之平齐,迅速的,牵住了大夫人的一只手。 大夫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拉到身前拍了拍,传递了一个“不怕,我没事的情绪‘后才又松开手。 大夫人在门口稍稍理了一下衣衫,又朝嬷嬷回应着点了个头,这才提起裙摆终于踏了进去。 偏殿里,一座慈悲的观音像正朝着刚进门的二人含笑。观音殿的侧面供着一座牌塔,塔上只有一尊灵牌,写着某位夫人的名字。牌塔的斜前方摆着一副香案,香案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正有一位穿着雪青色薄衫的妇人在虔诚下拜。 妇人三拜后方才起身,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扭头热情的招呼着:“付家夫人来了,您快进来,随我到后面坐一坐。” 大夫人并不认得对面之人是谁,只得出声询问道:“请问您是?” 那妇人也没觉得冒犯,继续笑吟吟的,说道:“您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您。我家安闲和您府上的二公子是好友,安闲他表弟和您家三公子也能说的到一块儿去。更何况,我家这位表少爷也是多亏了常老先生出面才能破例进了松风书院。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缘分匪浅。我对您呢也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凑巧,一直没空得见。谁知今日竟这般巧合,竟叫我在这寺内遇见了您,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不叫趁机和您好好的叙上一叙?” 听到’松风书院‘这几个字,大夫人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何人。他家表少爷是七皇子,又有一位叫做安闲的儿子,面前的这位美妇铁定就是荣安公主本人了。只是荣安公主之前还不太看得上自家,要不然也不能叫自家姑娘们在第一次的花会上丢这么大的丑。只是不知为何,这荣安公主又突然热络了起来,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 大夫人想不通,可又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下拜道:“见过荣安公主。” 身后的大姑娘紧跟着下拜。 荣安公主受完这一礼才叫人扶起,客套道:“我家小辈儿和您府上的两位公子是好友,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您又何必这般客套呢?前几日我从宫中拿了海外得来的新茶,可巧今天带了一些,不知夫人可愿赏脸去后面品鉴一番。 大夫人哪里敢拒绝这个话,只好恭敬的顺着邀请朝后面小院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在心里嘀咕,“望儿与赵公子,朔儿与七皇子,哪怕关系再好,也称不上是一家人。这关起门来,关的究竟是哪道门呢?”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灵光一现,“朔儿投靠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又是太子一脉的人。荣安公主的这番话,是在示意我们付家和公主府一样是站在太子这条船上的人!” 想通了这个关节,大夫人原本还剩着的一点警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荣安公主见她明白过来味儿,立马更热络了些,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 大夫人这边一片祥和,另一头的四姑娘那边可就有些热闹了。 第49章 付四姑娘出头解围,秦家小姐倾诉心事 四姑娘与七姑娘二人一路尾随,为了小心起见,二人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还叫随行的丫鬟们都离得更远一些。这个安排原本是十分稳妥的,可谁知,前头的那位秦小姐偏生带着一位有些过分活泼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只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手脚却灵活。她那灵活的双手一路都没闲着,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摸摸那边,激动时还跑来跑去的,一副过分自由的模样。 那位秦小姐也出声呵斥了几次,可不知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丫鬟了解她的脾性,老实不到三句话的时间后就又旧态复萌,自顾自的到处流窜。 红叶寺本就香火鼎盛,加之又快到了中元节,这寺的人简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来形容了。 本来人多就容易生是非,再加之这小丫头跑的不管不顾的,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位穿着富贵的粉衣小姐。 若是小姐大度也就罢了,顶多是赔礼道歉就能了解,可偏生的,这粉衣小姐不太好惹,当即命人将小丫头捉到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又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什么人都敢撞!” 丫头犯错,主人自然不能不出面。 秦小姐疾步上前停在对面,赔礼道:“小童顽劣,冲撞到了贵人,是打是罚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还这般年幼的份上,稍稍饶过她这次。” 粉衣小姐冷哼一声,“饶?你道说的轻巧,感情被弄脏衣服的不是你!” 秦小姐没料到对方这么咄咄逼人,气势上顿时矮了几分,小心道:“我们可以赔您。” 那粉衣小姐闻言更加尖锐,质疑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吗?你也赔得起?” 秦小姐被她逼得站不住,挣扎道:“我们尽量。” 这时,那粉衣小姐才终于有空打量起对面的长相,嘲讽道:“怪不得敢说赔这个字,感情是攀上高枝了,瞧瞧,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小姐纵然是泥捏的人,被人无端挤兑也要来了脾气。秦小姐上前半步与她平视,理论道:“你说谁攀高枝,请你把话说清楚!” 粉衣小姐压根不惧,继续说道:“不信你到处打听打听,这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秦小姐为了攀上付家,连两子争一女的故事都敢往外传。不愧是下流的商户,未达目的竟连名节都不要了。” 秦小姐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消息,顿时气得脸颊通红。 不等她开口,对面的粉衣小姐又继续讽刺道:“你这种人家的姑娘,我们可不敢招惹,万一哪天不高兴了,又传个流言牵扯到我们家的叔伯兄弟身上,那岂不是恶心。” 粉衣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将小丫头推了过去,说道:“也罢,就当我今天不走运,半路撞见瘟神。咱们走!” 粉衣小姐说完就要走,这时,差了一段距离的四姑娘和七姑娘终于挤出人群,朝粉衣女子呵斥道:“夏小姐,佛门重地,请你勿造口业。” 被唤到的夏惠兰又转过身来,抬眼去看来的是谁。 四姑娘付迎芙从人群后绕了出来,一露面,就叫对面忍不住搅了帕子。 夏惠兰虽然心中不忿,但还勉强保持着神智,只是依旧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来出头呢,原来是付家的四小姐。你既然愿意为她出面,看来流言所传非虚啊。既如此,那就提前祝贺贵府喜结良缘了。” 四姑娘并不接她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佛门重地自当尊重,哪怕你再对我家有怨,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四姑娘这一开口,就将矛盾点转移到两家的私怨上。 有不知前情的人开始絮絮低语,四处打探着,指指点点的对着中心处的几人评头论足。 四姑娘被人注视惯了,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对面的夏蕙兰可受不了被人这般闲话,当即脸色难看的放了两句狠话,气冲冲的,又带着一行人先行走远了。 夏蕙兰走了,秦臻这边自然而然就解了围。 围观的人还有不死心的,还在你推我搡的往里头探看。这时的七姑娘终于发火了。 呵斥了两句哄我了这群人,也不管自己这通粗鲁的举动会被旁人传成什么样。 四姑娘同她是一样的不畏世俗,尽管知道她做的不妥,可也没当回事儿,只一心盯着一旁秦姑娘的举动。 那位秦臻姑娘已经哭过一轮了。发泄完内心的情绪,秦小姐又恢复了日常的仪态,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慢站起,朝着付家姑娘的方向道谢。 七姑娘这会儿才想起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呢。惊了一下又立马平复,眼睛一转又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妨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 秦小姐自然不会不允。 七姑娘派出去的灵利丫头很快就回来了,指着斜对角的一处院落说道:“小姐,那边有一个凉亭,可以进去歇脚。” 两家人马汇成一行朝着凉亭处走去,到了地方之前,四姑娘吩咐丫鬟们都在远处守着,不要打扰他们说话。 秦臻小姐也同样嘱咐了一下随行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很是听话,当即噔噔噔的跑来,自来熟的凑到其他人面前去玩耍了。 三人先后谦让着落座。 待坐定以后,七姑娘隐晦的朝四姑娘递了个眼神,意思再说:“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阴差阳错的,反而还来替她解了围?” 四姑娘无奈的耸耸肩,回应一个眼神道:“天意弄人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交流了两句。等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对面的秦小姐主动开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四姑娘也要开口回应,这时,七姑娘拦了一下,留了个心眼故意说道:“我家是西城白马巷的第一户,门口栽着枣树那家。” 七姑娘故意说的含糊,对面的秦小姐没有防备,顺势就入了套。 从城门口到秦家,十有八九都是要从白马巷口路过的。 秦小姐仔细回想了一下路程,提问道:“可是朱红大门,挂着付府的那一家?” 四姑娘明白了七姑娘抢话的意图,接话道:“正是姓付。” 听到这个姓氏,秦小姐的脸上僵了一瞬,转念又一想,西城里的都是商户人家,又迅速释怀。 七姑娘瞧见了她的这番变化,追问道:“姓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小姐闻言摇摇头,致歉道:“是我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不干两位姑娘的事。” “哦?此话何解?” 七姑娘见他终于入套,又立马铺垫着催促她赶紧开口。 那秦小姐犹豫了一瞬,又被她这炽热的眼神催促的咽不下心事,半推半就的就说出了京中流言的事情。 说到最后,秦小姐怕她们不信,又强调道:“流言一事非我本意,可我父亲所做谋算皆是为了我,我本想抗拒又又怕伤了他的心。实际上我心仪的另有其人,并非那付家的三公子。” 说到这时,付家的两位姑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揣测着这秦小姐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秦小姐越说越伤心,说到后面竟然开始吟诗明志。 七姑娘与四姑娘深受其害,虽然万般想逃,但出于礼数上的考虑,还是不得不坐在原地保持微笑。 眼见那秦小姐越吟越伤感,伤感到,对面的俩人都不知道她在念哪里的典故。同样是不爱读书的一对儿姐妹花头一次吃到了文化不多的亏,额头汗涔涔的,忍不住一同在心里哀嚎着:“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 说来也巧,她们二人刚起念头,这时,就有在远处值守的丫鬟过来传信,说“大小姐来寻两位姑娘。” 第50章 付大姑娘救人水火,荣安公主提点内情 竟然想什么就来什么,四姑娘和七姑娘从来没像此时这般感谢上天的垂怜。 两个人急忙站起,主动上前将付迎麒迎了过来。 大姑娘也被着两位妹妹破天荒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询问,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问。 四姑娘引着付迎麒与秦家小姐见了面,相互先礼后,大姑娘致歉一声,说道:“你们正说的热闹,论理我是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碍于长辈的嘱托在身,不得不叫四妹妹先行过去回话,怠慢之处,还请秦家小姐见谅。” 秦小姐连连摆手,回应道:“两位小姐方才为我解了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怪罪。若是有正事,您几位就先去忙你们的,我在此稍坐片刻后就也该回了。” 付四姑娘如蒙大赦,起身十分利索,立马告辞。 另一头的七姑娘还不死心,追问道:“大姐姐,大伯母真的没叫我过去吗?你仔细想想,可别传错了话?” 七姑娘这话已经暴露了她不想待在此地的想法。敏锐的大姑娘觉察道对面秦小姐的失落,又解围道:“确实没叫你,只不过另派了个任务,叫你仔细护送你四姐姐过去,千万别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她。” 七姑娘喜得不能再喜,当即起身靠了过去,用目光催促着两位姐姐赶紧出发。 身旁的四姑娘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知,大姑娘却不挪动,依旧安稳的坐在石桌前面,朝对面的秦小姐说道:“半路匆匆离席非待客之道,虽然您体谅她们有长辈召唤,离开情有可原,可作为长姐,我却不能罔顾礼数,弃秦小姐您与不顾。” 对面的秦小姐闻言将头抬起了一些,付迎麒又说道:“我见秦小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位不落俗的妙人,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能得秦小姐您相伴片刻?” 既然大姑娘已经安排好了各自得行程,四、七两位也不好开口,只得乖乖巧巧的行了个告别礼,又手挽着手一起离开。 大姑娘从容的与秦家小姐开始攀谈起来,谈了没多久,付迎麒就发现对面的这位饱读诗书、言之有物,虽然同自己一般多愁善感了些,却掩不住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 一时之间,两位姑娘相见恨晚,相互将对方引以为人生知己。 大姑娘这边聊的投机,另一处的院落里,荣安公主与大夫人也越谈越亲密。 荣安公主想办法叫大夫人将大姑娘支走之后,终于忍不住提示道:“平江侯府的那位夫人,最是喜欢钻研经营,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像是商贩的贵妇了。” 大夫人知道荣安公主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有目的的提醒自己。怎奈她家进京太晚,京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又实在是摸不清楚,只得笑着请求荣安公主将这话挑明了说。 荣安公主本就是来传这个消息的,见她张口也没瞒着,继续说道:“平江侯是老牌的勋贵,家中子息繁盛,但能拎出来独当一面的,却挑不出几个。平江候家大业大,可偏偏的没什么稳定的进项,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也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平江侯夫人一时脑热,被人哄去赔了不少田庄银钱。原本供养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非常不易,又偏偏损失了一大半的进项。平江侯夫人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家人身上。可侯府里的其它几家也都是属貔貅的样,尽管吃住都靠着侯府,却半点都不肯帮忙。她们一致认为这个财务上的漏洞应该由惹事的人承担,并不应该叫大家伙平摊。平江侯府为了这事吵了好几天,甚至分家的话都撂出来了。直到族中长辈出来主持局面,按照各家继承遗产的比例对应着分配了债务后,这场闹剧才终于停下。 侯府的几家出了一部分财务后就再也不肯松口,将剩下的巨额债务全都抛给了平江候夫人。侯夫人被逼无奈,东挪西凑的填了嫁妆后,就连府上的日常开销的险些维持不住。 一大家子过的磕磕绊绊的,可都宁愿一起难受着,也没人愿意出手缓解这个局面。 平江候夫人何其高傲,哪怕没人催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家的问题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这钱从内里捞不出来,能打主意的不就是外面了吗?” 大夫人闻言心神一凛,“您是说?” 荣安公主点点头,“侯府里有两位公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第51章 两位姑娘胡乱猜测,荣安公主送礼致歉 两方人各聊各的,第三处的两位姑娘们,也在一边走一边猜测。 “四姐姐,你说,那位荣安公主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四姑娘付迎芙一脸茫然,回道:“贵人的心思,我哪能猜得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过去再说。” 这时七姑娘突然想起来什么,提问道:“莫非是‘荒园’里的事叫她知道了?她不会是来追究你放狗吓人的事了吧!” 四姑娘这才想起还有赵燕居这件事,顿时怕的走不动路了。 见自己吓到了他,七姑娘又忙安慰道:“大伯母也在呢,有她撑腰,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就乖一些,叫你道歉就道歉,叫你磕头就磕头,实在不行再哭的凶一些,你长得这么貌美,又哭的梨花带雨的,那荣安公主瞧见定会心软放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四姑娘被她安慰的稍稍安心了一些,待被引至小院前,四姑娘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踌躇着不敢抬脚。 七姑娘见他这样也不太忍心,干脆决定道:“四姐姐,我陪你进去,要是挨罚了我替你担一半。” 四姑娘感动的险些落泪,又害怕会哭花了妆容,强行忍住了。 小院儿内的大夫人原本正为这荣安公主带来的消息犯愁。听见门外有人通传,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忙又打起精神,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 荣安公主立刻叫人去迎,抬头期待了片刻,瞧见了两位姑娘进来。 进门来的这两位姑娘风格迥异,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白的那位雪肤花貌、美艳动人,稍黑的那位也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荣安公主这是头一回近距离的认真观察付家的姑娘们,之前的那回还是客套为主,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并非完全出自真心。这一回确是不一样的。方才她见过大姑娘,已经赞叹过大姑娘的袅娜娉婷、气质如兰,没想到这后来的这两位也是万中无一,叫人一见难忘。 荣安公主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般打眼的相貌,这般出众的气度,难怪刚进京城就能惹出乱子来。” 四姑娘被荣安公主那久久停留的目光看的发毛,裙摆下的双腿起初还抖了几下,到了后面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原本还有这害怕的四姑娘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走向另一个极端,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大不了就领一通罚,有母亲在上头求情,还有小七一同担着,她总不能打死我。” 是的,尽管四姑娘长得一副骄纵模样,实际上,她确是挨打挨的最多的那个。当然,除了七姑娘之外。 四姑娘这头想的坦然,实际上,另一边的荣安公主可一点都没往这边想。 荣安公主亲自上前将正在行礼的两个姑娘依次拉起,最后又牵着四姑娘的手来回打量了几眼,才放开手解释道:“我叫你们来呢,是为之前的事道歉的。” 四姑娘受宠若惊,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以为荣安公主是在说笑。 荣安公主这才继续解释,说:“头一次的花会,是我府上的人不够用心,饭食上怠慢了姑娘不说,还险些叫姑娘出了意外。” 四姑娘琢磨到这儿也回过味儿了,知道这是又把她和五妹妹弄岔了,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险些被噎死的姑娘。 四姑娘再次为自家妹妹的行为脸红,等荣安公主这边说完这句,才不好意思的小声告罪着:“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罔顾家中的教诲,与夏小姐在花园中口舌相争。” 荣安公主被四姑娘这看似告罪实则在辩解的话弄糊涂了,一旁的掌事姑姑倒是明白,上前拉了拉公主的袖子,耳语道:“这是付四姑娘,您方才说的那位吃东西被噎住的那位是付家五姑娘。” 弄清了缘由的荣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臊了一下。 这时,大夫人主动开口,上前解围道:“我们家的这两位姑娘生的有些相像,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乍一看,都以为这两个是双胞胎。就连我们这些从小看大的人,有时候也会恍惚之间叫错名字。” 大夫人的话踏踏实实的给荣安公主解了围。 荣安公主这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吩咐着众人赶快落座,又叫随行的掌事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荣安公主此次出门只是为了祭拜,哪里会有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领了命令的掌事姑姑又不能在客人的面前对自家主子提出疑问,只能自行揣测着该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一桩任务。 公主出行,哪怕只是到城外的佛寺,随行的车驾都是不少的。 这隆重的车架里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放着公主日常可能需要更换的布巾手帕、衣衫首饰之类,虽然单品都不多,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了。 掌事姑姑将荣安公主的首饰盒打开翻了翻,思量片刻,又将已经拿起的玉镯放下,自言自语道:“镯子这东西不大妥当,若是叫付家夫人误会就不好了。”然后又合上了这个妆奁盒,转身打开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妆奁盒要小上一个,放的都是珠钗戒指之类的小首饰。这些物件虽然精致,但偏偏因为是要来庙里进香,又太过素淡了。 掌事姑姑好生着急,正想着要不要打发人去问问,这时,随她一同过来的大丫鬟丹阳提示道:“妆奁盒的下层放了几枚玉佩,都是寓意极好的,正好适合送人。” 掌事姑姑如遇救星,连忙取出下面一层,又翻出几个锦盒,分别捡了连年如意、白头牡丹和金玉满堂这三块玉佩装了起来。 掌事姑姑将这包好的礼物分开盛了上去,又低声在荣安公主耳边回禀了一声才又退到后方限定。 荣安公主对于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当即叫人将礼物送到两位姑娘手上,至于多出来的那块则交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也是我记性不好,方才竟没想起来这件事,险些就少了你家大姑娘的。这会儿一起补上,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大夫人急忙起身连称不敢,又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上前接下。 荣安公主和大夫人娘仨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话赶话听说大夫人还没来得及上香时又突然叫道“罪过罪过,险些叫你们白跑一趟。”于是亲自起身,将大夫人送到小院门口,又约定道:“改日我给你家下帖子,夫人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大夫人叫声应承,行完了礼才又带着四、七两位姑娘离开。 出了小院,大夫人欲往大殿走,这时,七姑娘想起来大姑娘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主动表态要去寻她,怕她待会儿过来会扑了个空。 四姑娘也想要过去,这时,大夫人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又转头朝七姑娘说:“你去吧,你四姐姐有话要跟我说,待会儿说完了就去找你。” 被单独支开的七姑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大夫人是她亲娘,也许这娘俩是有私房话要说,就利索的掉头离开了。 七姑娘走远以后,大夫人又叫兰姑姑等人在远处等待。她将四姑娘拉到转角的隐蔽处后才终于松开了四姑娘的手。 四姑娘被大夫人这突然的冷脸吓得不轻,犹豫了几下才终于开口问道:“母亲,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吗?” 大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吓到了她,忙又恢复神色,然后非常突兀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芙儿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吗?” 第52章 大夫人关心则乱,赵燕居惊呼遇鬼 这个问题问的人面红耳赤的。 四姑娘虽然敢做敢言,但归根究底的,也还只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年轻姑娘。 四姑娘口舌失控的慌乱了一阵,急的直在一旁跺脚。等她终于找回言语以后,又立马高声叫道:“母亲!你怎么能在外头说这个!” 大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忙又上前安抚着,叫她回去再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去不停去想。 四姑娘见她精神恍惚,也顾不得之前的情绪,抓着她的手关切道:“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 大夫人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顺势答应道:“等你大姐姐他们俩过来后咱们就回去吧,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四姑娘扶着大夫人又朝大殿里走,进了大殿,母女二人齐齐叩首,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年少之人总是不如长者虔诚,没多久,四姑娘就迫不及待的从蒲团上起身,退到殿外的水池边数乌龟。 水池的另一边栽了一棵树,这棵的枝桠不够高,恰好能叫人踮脚将祈福的红绳记在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绳在茂盛的枝叶间向下垂落,密密麻麻的,像是开了一树的姻缘。 偶然来了一阵风,将四姑娘正在阅读的布条吹乱了些,也吹皱了远处某个正在偷看的人心里的一池春水。 赵燕居是奉家中父亲的命令前来接母亲回家的。 荣安公主出门之前就已经和红叶寺里打过招呼,路上又点了几十个壮汉护送,到了寺中又提前清了场,可以说是绝对安全无虞的。 可偏偏的,驸马不放心,总觉得带去的人不够靠谱,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催促自家儿子提前去接。 原本还打算躲懒的赵燕居不敢违抗,叽叽哝哝的私下抱怨了几句,又摆上一张笑脸赶忙出发。 红叶寺里人流不断,为了躲开这群夫人小姐们,赵燕居特意从侧门进来,准备穿过大殿前的游廊去寻母亲。 刚过转弯,赵燕居就惊觉斜角处的姑娘美的惊人。 这姑娘长发如瀑,身形婀娜,虽只露了一个侧脸,就能叫人移不开眼。 赵燕居愣愣的盯了他两眼,忍不住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动作。 忽而来了一阵风,满树的红条开始迎风摆动。这些红段高低不一,或短或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姑娘那飘飞的发梢和衣角,朦朦胧胧的,仿佛正在起舞的嫦娥。 赵燕居看的痴了,心头疯狂的叫嚣着,想要看到这姑娘的长相。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在风落下的一瞬慢慢回头,拨弄开头顶如瀑的红绸,露出了那张叫他一眼就一辈子难忘的脸。 “鬼啊!” 大殿外的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得停住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众人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一位年轻公子受了刺激一般手忙脚乱的朝一边跑去。 四姑娘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只瞧见了一个背影。 出于害怕,赵燕居是朝着远离水池的方向跑开的。跑了没几步又突然急刹,一个急转身又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边跑还一边惨叫道:“母亲救我!母亲救我!我看见鬼了!” 正在大殿祈祷的大夫人也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担忧四姑娘还在外面,忙结束仪式起身去寻,转身出了大殿又疾步走到四姑娘身前,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芙儿你可有受到惊吓?” 四姑娘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后又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我还在这儿乘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突然大叫一声原地跳起,然后就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最后又朝着那边的方向跑开了。” 大夫人循着四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意识的有些担忧,心想着:“那可是荣安公主礼佛的地方。”又转念一想,“公主府的护卫们都在小院外守着,哪怕那人是真冲过去了,也冲撞不到公主。” 大夫人当才安了心,这时,四姑娘又突然小声提问:“母亲,方才那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夫人当即厉声斥责,训道:“胡说八道,佛门重地怎的会有人中邪?” 四姑娘被训的不敢再开腔。与此同时,同样挨了一通训斥的赵燕居可就没这么容易被说服,依旧坚持着:“母亲,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在付家见过的那个女鬼她又出现了!” 第53章 两位姑娘窗下闲谈、付家母女商量计策 荣安公主原本想要再次将大腿上的人踢开的动作也因为这句话突然停下,认真的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恐吓我儿的?” 荣安公主越想越不对味,当即发令即刻启程。吩咐完这通后又将赵燕居从大腿上撕了下来,认真道:“你带我过去看看,我倒要好好瞧瞧,这菩萨庇佑之地都敢出现的女鬼究竟是长什么样的!” 有人撑腰了的赵燕居一下子就又有了底气。噌的一下挺身站起,仿佛方才那个缩在地上抱着大腿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燕居带着一票壮汉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大殿那边杀去,气势之盛险些吓坏了路过的行人。 到了大殿前,哪里还有女鬼的半点踪影? 赵燕居被荣安公主审视的目光看的下不来台,一张嘴急的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反倒更不可信了。 荣安公主头疼的看着自家这个傻儿子,忧心道:“若是能叫他也送到松风书院进学就好了,不求他能学出个什么,只要能长两分脑子也行。只可惜这份情面给七皇子用了,再要送人怕是不行。” 荣安公主悠悠的长叹一声,扶额吩咐道:“回吧!再耽搁下去家里要担心了。” 赵燕居跑开不久,去寻人的七姑娘就领着大姑娘回来了。 几位姑娘随着大夫人一起又拜了拜,就随着大夫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路慢赶,在正午之前终于驶进家门。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饭又歇了晌,大夫人又吩咐丫鬟将四姑娘叫过来。 四姑娘有些累到了睡的不肯起,拖拖拉拉的磨蹭半天才终于收拾齐整。 外头的丫鬟等的浑身冒汗,四姑娘见状急忙叫她下去歇着,并吩咐道:“你且不用跟着,先去后边喝碗凉茶,大夫人那边我自会替你说。” 丫鬟感激着谢过,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四姑娘睡的不好,七姑娘也同样在犯懒。 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大姑娘终于坐不住,掀开帘子走进去,将赖在床上正在发癔症的七姑娘薅到梳妆镜前强行为她梳洗。 七姑娘敢怒不敢言,叽叽哝哝的自己嘟囔了半天,大姑娘一瞪眼,又立马笑嘻嘻的不敢再说别的。 等到收拾齐整之后,大姑娘将她拉到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叫丫鬟上了茶盏棋盘后又让人退下。 鹦鹉知道两位主子是要手谈一局,立马叫人都退出去,只留了一个半大的小雀在外间侍奉。 大姑娘手执黑子落定天元,七姑娘顿时就明白她是来找茬的,干脆将手中白子丢回原处,来了个消极怠工的态度。 见她不接招,大姑娘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与你四姐姐,在红叶寺里,同秦家小姐说什么了?” 七姑娘被问的心虚,抢着说道:“就是聊了点闲话,我们可没逼他开口。” 大姑娘敲敲棋盘叫她坐下,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我没说你强迫她,我就是问你是怎么跟她谈话的,有没有对人家撒谎?” 七姑娘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逼到死角,犹豫半晌又没有底气的支吾着:“也不能算撒谎,我家的位置本来就是在白马巷子第一家。” 见她开始无赖,大姑娘冷笑一声反问道:“还没出府呢,就开始跟这儿撇清关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姑娘慌忙申辩。 大姑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追问:“你是西城付家的没错,那你四姐姐呢?我怎的不知她是何时被二伯要过去了?” 这下七姑娘就不好分辨的,她偷偷看了看大姑娘的眼神,权衡一番觉得继续嘴硬结果会更惨,只好老实认错道:“我错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四姐姐这般误导,只是为了叫那秦家小姐放松警惕,这样,才好打探出那件事情的实情。”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情有可原,反倒还应该受到褒奖了?” 大姑娘这阴阳怪气的话就如同冷箭一般,凉飕飕的直往七姑娘的心眼子里戳。 七姑娘被她问的浑身难受,也不敢再狡辩了,老老实实的在大姑娘面前认了错。 大姑娘还要再说,这时,七姑娘又抢先问道:“是那秦家小姐猜出来了吗?那她有没有对你甩脸色?” 被她这么一茬,大姑娘也就忘了要发脾气这件事,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是我告诉她的。” “啊?你……她……那你们?” 七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大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也说了你们俩是我的妹妹。秦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好在她心胸豁达,听了一番解释后就主动原谅了你们,还说道是她家先惹得祸,也怪不得你们两位要提防隐瞒。” 秦家小姐这般坦荡,倒叫七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姑娘又继续批评道:“夫子常说要待人以诚;祖母也天天教导要与人为善。你们俩个这般弄巧,把其他人当傻子愚弄,是不是很过分?” 大姑娘这温柔的语调杀伤力却很是强劲,强劲到让七姑娘都没法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大姑娘也没再追究,转头和她说起了和秦家小姐谈话的内容。 就在两位姑娘谈论着红叶寺中交谈的同时,另外一边,大夫人也同四姑娘聊起了荣安公主透露给她的内容。 大夫人简短的将前情快速过了一遍,说道:“平江侯府能挪动的财物都被侯夫人填了窟窿了,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指望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来帮她填补家用。” 四姑娘问完颇为诧异,问道:“可嫁妆是私产,律法上写明了不许外人染指,她又怎么能私下挪用呢?”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摩挲着她的后背苦笑道:“傻孩子,这大宅门里的手段,门道多着呢。就单说最体面的方法,若是新妇一进门,她就将管家的权利和职责全都交过去,单给账册不给银钱,你该怎么办?” “我……” 四姑娘发了一个音,却久久没有下文。 大夫人知道她想不出法子,别说她了,就连大夫人自己都想不出能完美解决的法子。 话题到了一个无解的地步,大夫人又转了话头,总结到:“所以,平江侯府的亲事断不能应。” 大夫人这般讲着,又说道:“今日公主替我出了三个计策来应对这个麻烦,下策是直接拒绝,不给平江侯府试探的机会;中策是由公主那边透露结亲的意思,好叫侯府那边望而却步;上策则是直接给你定下亲事,一劳永逸。” 说到亲事,还未出阁的女儿家难免要脸红口塞一番。 可四姑娘不是普通姑娘,她只羞涩一小下就又快速恢复思绪,应对道:“下策太多直接,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招致灾祸,不妥。中策虽然可行,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更容易招致流言,流言蜚语最是毁人,也不妥。” “所以芙儿是倾向于上策了?”大夫人突然插话问。 这个问题一出,就叫四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皮再次通红了起来。这下她是真的害臊了,捂着脸丢下一句“我没有心上人,也不想成亲”以后就跑开了。 大夫人也真没指望靠四姑娘想出对策,只是借机试探一番她的态度。至于这个问题嘛,自然还是要由大人出面解决。 大夫人这边刚刚聊完,那头,大姑娘和七姑娘的交谈也快到了尾声。 第54章 付七姑娘保持怀疑,付大姑娘筹备花会 七姑娘听完大姑娘与秦家小姐的交谈内容,忍不住提问道:“所以大姐姐是真的相信那位秦小姐是无辜的?” 大姑娘点头,承认道:“秦姑娘性情高洁,绝不是那种想要攀龙附凤之人。再则说了,兰华观的那出闹剧是因那位严公子起的,严公子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七姑娘却不认同她举的这个例子,反驳道:“我见过那位严公子几面,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有一副能让人心折的好相貌。更何况三哥哥和大伯父也曾多次夸赞他富有丘壑、文采过人,只待一场科举便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若说秦家和秦家小姐对他没有图谋我是不信的。”见大姑娘开始皱眉,七姑娘又补充道:“商人逐利,最爱做这些以小博大、投机取巧的博弈。更何况这严公子又恰好无姻缘在身,这群富商又常有榜下捉婿的传统,这秦家想要抢占将这位严公子定下来也就不稀奇了。若不是三哥哥从中阻拦一番,恐怕这位公子已经有理说不清,只能被逼就范了。” 大姑娘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没了底气,七姑娘又趁热打铁道:“若非如此,那秦家怎会因为三哥哥露了一面就将严公子弃之不顾,转头散布关于三哥哥的流言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是了!相对于空有才华但前途还未可知的贫寒子来说,付如鹤这种诗书传家又家有巨财的公子才是更好的选择。虽然门第上的差异可能会让她受委屈,但只要能踏进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能徐徐图之,只要不是蠢人,总会有将日子过好的那天。 大姑娘险些被心中的这个想法说服。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神道:“秦姑娘眼神真诚、言语恳挚,我不信她是这种庸俗之人。” 七姑娘见她这般固执,忍不住心头哀嚎着“文人风骨是个屁啊!”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提议道:“既然大姐姐这么信他,不如下帖子将她请过来叫大伙见一见。咱们两个都是一家之言,难免会有偏见。不如叫大伙一起来看一看,这么多双眼睛总能看出她是真性情还是假虚伪。” 大姑娘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但又转念一想,提问道:“如今城中已经风传秦姑娘和三哥哥有结亲的意思,若是再邀他过来小聚,岂不是更让人添油加醋。” 七姑娘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道:“请到这边确实不合适,单请她一个也容易被人误会。这段时间咱们也参加了不少宴会,也是时候回请一次了。不如就以赏花的名义将各家交好的小姐们请到西城的府上一聚,再派人给他捎一封帖子,顺带着邀请他过来小聚不就行了?” 大姑娘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只得说了句“我去请示一下母亲。” 大夫人很快就给了她回信,说道:“西府菊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若是去办花会,此时再好不过了。虽说着京城里门第森严,但对于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倒也不用那么拘束于门第之见。想办就办吧,也恰好趁着机会历练一番,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再来问我。” 大姑娘立马应承。刚要走,大夫人又提点道,“如今既已入秋,待客的菜单就要贴合季节,多用些清热去噪的果蔬,大菜以时令物为主,再配上点京中少有的江南糕点,既能讨巧,单放着也好看。” 大姑娘琢磨了一下,定了鲈鱼和螃蟹两道主菜,又怕有人吃不得鲜,又叫府里的厨娘去西府帮忙,做了一桌清爽可口的淮扬菜。安排了这么多,大姑娘还是不放心,又在宴会前将陶然楼的大师傅请了过来,备了一套南北兼顾的菜色后才终于安心,将花会的帖子送了出去。 与会的小姐们对于这场花会很是期待。京中的花会虽然花样众多,但以往的宴会都要随着长辈出门,多多少少都要拘束一些。而付家的这场宴会却是单独邀请她们的,参与花会的也都是同龄的一些玩伴,能这般自在的出门玩,这还是头一次。 花会一开始,大姑娘就不得不占据主人的位置不停的招呼着不停进门的宾客,七姑娘也没闲着,被她拉过去负责安排各位小姐落座。最是惫懒的六姑娘也没法清闲,主动选了个不用走动的差事,坐在花厅里陪已经到了的姑娘们喝茶。六姑娘胆小怕人,就被提前安排在花园里摆宴的抱石轩上盯着下人布置。 花会前的入场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人齐了大半时,负责接引的丫鬟跑过来传信道:“秦家小姐到了。 第55章 五位姑娘各司其职,欢乐稚子花园逐兔 这一声通传,让原本还算热络的花厅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由于客人还没到齐,大姑娘和七姑娘还要在前面忙着招呼,至于这暖场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六姑娘付迎萱了。 忙的无暇分身的大姑娘不由得捏一把冷汗。毕竟这位六姑娘在府中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日常必须的饮食请安之外,其他时间不是依就是躺,恨不得没长骨头一样。 没想到的的是,这位懒言少语的六姑娘在脱离姊妹的照看之时竟混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不如大姑娘那般的面面俱到,也不如七姑娘那样的活泼热情,话虽少但四两拨千斤,句句都在点子上。场上的姑娘们都被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句照拂到了,既没起冲突,也不显冷落,整个花厅里气氛正好,仿佛方才的冷场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完最后进门的花梨鹰,大姑娘和七姑娘伴在他左右一齐前往花厅。 既然名单上的宾客都已到齐,大姑娘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又带头邀请这些小姐们往后面的菊园走。 菊园里正是盛开的好时节。 西府付家占地宽广,府上主人又不常住,因此这花园里的花草都长得格外茂盛。为了这场花会,七姑娘提前许久就叫下人将花圃彻底打理了两遍,又差人买了几株名贵的品种在中间摆着,一时之间百花齐放,这秋日的雅菊倒比那满山的海棠还要娇艳。 金秋里的菊花既高洁又雅致,在场的姑娘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珍奇的品种,心里没有不爱的。没等付大姑娘出声招呼,这群人就三三两两的进了菊园,呼朋引伴的散落在各处角落中。 菊园之中风景更盛。凉爽的秋风从远处轻轻拂过,摇晃着满堂的花枝,不同颜色的花瓣在这轻柔的微风中齐齐颤动,一晃一晃的,模糊了姑娘们的身影。那群娇艳的姑娘们也不甘落后,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到哪,像一群翩跹的蝴蝶一般,将这满园的风景衬的如同仙境一般,若是此刻有人误入,很难保证自己还能拔得动脚。 精心装扮过的花园里热闹非凡,为了助兴,大姑娘还提前在周遭的游廊与花厅中安排了许多消遣物,既有琴棋笔墨,也有毽子纸鸢,要是不爱这些日常的玩乐项目,还可以去游廊对侧的小池边划船垂钓。若有喜静不爱动弹的,还可以去花圃里的假山后面去看墙角处养的那窝小兔子。 被人遗忘了的五姑娘付迎鹿在抱石轩上等的着急。她忙完了大姐姐交代的事情,又一个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等来等去也不见这群人又过来用餐的迹象。五姑娘将锦儿派出去问了两遍,得到的回复都是:“都还在兴头上呢,叫厨房晚些上菜。”五姑娘实在无法,只得叫人原地待命,然后又带着青儿一人到抱石轩的入口处等待。 抱石轩与菊园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道荷池。荷池的右边立着一群假山,假山后有一道院门,正是菊园的出口。 五姑娘带人走到假山后等待,站的累了就叫青儿去拿个凳子,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看兔子。 青儿刚走不久,就有一双手突然伸出,从下面扯了扯五姑娘的裙子。 五姑娘本就胆小,被这么一拽吓得竟然直接跳到了围栏对面。 方才那个伸手的小豆丁看的目瞪口呆,张大嘴愣了一瞬,又立马举起手鼓掌道:“大姐姐好厉害啊!这~么~高都能一下跳过去,比我哥哥还要厉害!” 跳过去又看清来人的付迎鹿这回了魂,小心的抚了抚还在躁动的胸口,嗓子里干的说不出话。待他完全平复以后,才发现自己方才越过的围栏竟出奇的高,最上面的高度已经要接近她的腰了。 外头的那个小丫头还在跳着夸她厉害,里头惊魂未定的五姑娘也开始反问自己何时这般厉害,竟然能一下子跃过这么高的围栏? 小丫头还要看她再跳一遍,付迎鹿却又脸红了,拒绝道:“我不行的,这太高了,我跳不过去。” “可是你刚才就跳过去了呀?怎么会跳不回来?” 付迎鹿解释不出来,只得继续红着脸走到一边,从里面打开围栏的木门走了出去。 木门处的草长得有些高,付迎鹿小心的抬脚迈了出去,因为速度太慢,竟叫里头的兔子跑出来了一只。 原本还要纠缠她再跳一次的小丫头也顾不得方才的问题,‘咯咯’笑着追过去要抓那只越狱的小兔。 小丫头的欢笑声将附近她的同伴都吸引了过来,下一刻,五六个各色一群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都大叫着加入了抓捕小兔子的任务中。 付迎鹿是怕生人,可没道理会怕这群只到大腿根儿的小丫头。 付迎鹿被这群小姑娘逗得直乐,双眼含笑的靠在一旁看她们抓兔子,一边看还要一边提醒着,生怕她们会在追逐间磕了碰了,受到不该受的伤。 大姑娘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一群稚龄的小丫头正撒着欢的在草地上追逐一只兔子,五姑娘和青儿一人一边在假山和围栏边站着,每当有人靠近时就伸手护住,叫她们千万别撞上。 这幅稚子逐兔图叫人看的格外开怀,不约而同的看了一会儿后,人群中的花梨鹰突然从一旁跃起又俯冲而出,趁着小兔跑远的空隙纵身一跳。她的身影迅捷而又疾速,围观之人只看到眼前一道虚影闪过,下一刻,那只本该逃脱的小灰兔已经落入了花梨鹰的手中。 不甘心被俘的小灰兔正顽强不屈的瞪着后腿。 那群小丫头们又抓着花梨鹰的大腿不撒手,花梨鹰被他们缠的没法,只得妥协道:“我抱着兔子,你们一个人只能摸一下,摸完之后要乖乖洗手准备吃饭,听明白了吗?” “明白!” 小丫头们异口同声的应和道,立马乖乖的排成一溜等着去摸兔子。 远处的姑娘们也被这群小丫头的天真可爱到了,彼此欢乐的交谈欢笑着,又顺着大姑娘的指引起步往抱石轩上走。 其他人都走远了,只余下五姑娘和花梨鹰留在最后照看。 这群小姑娘是花梨鹰带来的,带的都是亲近人家里的幼童。 见她们玩的这般脏乱,花梨鹰不好意思道:“劳烦五姑娘给我指个方向,这群小丫头们玩的太脏了,我得先带她们去洗洗。” 五姑娘不敢受她这个礼,忙说道:“花姐姐客气了,您随我过来就好。” 五姑娘与花梨鹰两人,抱着留下来的青儿和葡萄,护着这群还在兴奋的小丫头们朝抱石轩旁的屋子里走。 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临头的小丫头就同着了魔一般,自来熟的要缠着五姑娘抱,死活都不肯跟花梨鹰继续走。 花梨鹰被她们皮的没法,忍俊不禁道:“怪我没有,拢不住这群皮猴的心,要再麻烦五姑娘一下了。” 五姑娘笑着称不必客气,随手将最前面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其他的没争抢过,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赖在花梨鹰怀里。 花梨鹰力气过人,一个人抱起三个孩子,还能步伐轻盈的朝前走。剩下的几个看的稀奇,争着抢着追在后面,央求下一个要抱自己。 五姑娘可没这么好的体力,她本就不如花梨鹰,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后了一些。 五姑娘担心这群在地上跑的小丫头摔倒,连忙叫葡萄和青儿追上去,自己则慢悠悠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等到其他人都隔开了一些距离后,她怀里的小丫头突然出声请求道:“漂亮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只兔子,我想送给霍哥哥。” 第56章 抱石轩上分桌摆宴,付五姑娘结交好友 抱石轩上,没等到自家小姐反倒迎来一大群客人的锦儿有些慌乱。好在她足够冷静,假装平静的退到一旁行过礼后,又快速的回想起方才五姑娘和她反复对过的流程。 大姑娘抽空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宴会可以开始了。 锦儿得信急忙退下,按照五姑娘得安排开始叫小丫鬟们开始行动。 在场得姑娘们按照主人家得吩咐随意落了座,虽是随意,但都是按照亲疏关系,脾性相投的人抱团聚在了一起。 抱石轩上一共开了四桌,五位姑娘分头落座,坐在各桌的主位上招呼着下首得宾客们。 大姑娘那桌以文雅仕女为主,七姑娘那桌多为商户,六姑娘那桌最是复杂,都是些身份尴尬两头不沾得姑娘,余下得那桌是留给花梨鹰的,光她一个再加上五六个小丫头勉勉强强也能坐满。 抱石轩上的客人已经就座,抱石轩下得五姑娘付迎鹿还在艰难得踩着石阶。 抱石轩位于假山之上,距离地面有十来个台阶这么高。 怀中得小丫头见她走的吃力,主动要求要在下面走。 付迎鹿感激她的体贴懂事,一口答应道:“待会儿吃完了饭就带你去挑,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喜欢哪只就抓哪只。不过要提前说好了,太小的幼兔和怀孕了的母兔可不能给你,它们太脆弱了,容易养不活。” 小丫头乐得一蹦三尺高,忙宣布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第二喜欢的人了!” 付迎鹿也趁机逗趣问道:“那你第一喜欢的是谁?” “当然是霍哥哥啦!”小丫头很是骄傲,又说道:“霍哥哥是我最最最喜欢得人,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付迎鹿更是乐不可支,一边笑还一边哄着她说道:“好好好,那你成亲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叫我去喝喜酒。” “一定!” 两人交谈着到了抱石轩上。 人一到齐,负责安排的锦儿就立刻催促厨房上菜。 宴会的流程是完全按照京城里的习俗来的,先是热茶,再是开胃小菜,等桌上的众人热络一番后,正菜才按部就班,一道接着一道的上了宴席。 五姑娘那桌都是小孩子,有几位姑娘怕她照看不来,主动告罪换了位置,陪着她在一旁帮忙看顾着。 一下子来了两三个大人,这张桌子就有些挤不下了。 五姑娘正要安排,这时,花梨鹰主动起身道:“你七妹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这边的小丫头们就劳烦你们几位照顾了。” 五姑娘称不必客气,又送着花梨鹰坐到了五姑娘那桌。 一场午饭用的极其热闹,原本最不可控的那群小丫头们在离开花梨鹰这个大家长后竟出奇的乖巧,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由着旁边的小姐丫鬟们伺候她们用饭。 这顿饭的正菜是秋蟹和鲈鱼,恰好是最费工夫的菜品。 这一桌的几个姑娘们各个照看的疲累不已,忙的自己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伺候着这群吃饱了的小丫头们离席之后,五姑娘吩咐青儿带几个人在旁边照看着,又叫锦儿去厨房再做几道热菜过来,好叫这几位姑娘再垫一垫。 因着一起照看小孩儿的这通遭遇,五姑娘迅速的和这几位姑娘热络了起来。这几位姑娘出身不同,有高贵的公侯小姐,也有普通的商户女儿,虽然阶级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性格温顺、温柔可亲之人。 五姑娘头一遭交到这种投缘的朋友,一时间兴奋不已,说话间就将自己的喜好露了出来。谁知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更为兴奋了。除了性情温柔这种明显的特征,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在饮食上颇有研究。恰巧这五姑娘又是其中翘楚,说起烹饪来头头是道,直教一旁的几个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拿上纸笔将这些妙招记下来再揣回去。 五姑娘这边渐入佳境,另一头,已经准备离席的七姑娘付迎禧告罪一声,将正在和秦姑娘闲谈的花梨鹰叫了过去,两个人避开耳目,躲在抱石轩侧面伸出的八角亭上小声密探。 绕开了众人之后,七姑娘叫鹦鹉在连接处等着,确保没人能过来以后,才又出声询问道:“方才在菊园里的时候,我见你同那位秦家小姐玩了很久,以姐姐之见,这位秦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究竟可不可信?” 第57章 花梨鹰私下求团扇,七姑娘想出破局法 花梨鹰早就对京中的流言有所耳闻,见她提问,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索性直接回道:“这位秦小姐,我是信她的。” 七姑娘诧异不解,这时花梨鹰又解释道:“方才在菊园中,我同她玩了许久的牌。在玩牌时我曾特意观察了她几眼。她的记性很好,心算能力也是一流,哪怕什么都不懂就能靠着旁人的表情推测出游戏的规则。这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始终规规矩矩的,没有靠着自己的优势在游戏中投机取巧。” 花梨鹰举得这个例子不太能说服付迎禧。七姑娘又说道:“游戏而已,赢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许方才她是装的,想要博取你们的信任呢?” 花梨鹰沉思片刻,答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相信她。依据我识人的经验经验来说,人都是极难掩饰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位秦家小姐如果擅长说谎,那么这个习惯就会被她无意识的带到日常的生活里来。方才我与她玩了许久的牌,用饭时又与她闲聊了许多事情,这位秦姑娘始终不曾说过半句似是而非的话。所以我信她。” 既然花梨鹰都这般说了,这边的七姑娘决定姑且信他几分。 将花梨鹰送出八角亭后,七姑娘又开始发愁,她在想:“若是秦小姐确实无辜的话,那么这事就完全是秦家老爷一手策划。对付秦家老爷倒是容易,只是这秦小姐与大姐姐正在交好,若是还用之前的那种手段,岂不是会给她惹麻烦?” 就在七姑娘苦苦思索之时,走出凉亭的花梨鹰又转头朝五姑娘付迎鹿那边走去。 抱石轩内,五姑娘正坐在一旁同她的新朋友饮茶。花梨鹰缓步走近,还未到身边,就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结义’和‘金兰’之类的话语。等到她走到面前以后,这群姑娘们又赶紧起身,给她让出了最里面的位置。 花梨鹰笑着告罪一声,将几人围在正中间的五姑娘叫了出去。 五姑娘生性胆小,平日里也没同花梨鹰私下说过话。见她突然来叫自己,付迎鹿整个人惴惴不安的,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她还在猜测,这时,花梨鹰终于开口道:“我受人之托,要替一个人传达一句话,他叫问你:赔我的帕子何时能做好?” 五姑娘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瞧见花梨鹰护腕上的银色后才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掏出一个随身的荷包,解开递给她,说道:“已,已经做好了,就在这个里面。” 五姑娘想要将荷包递给花梨鹰,对面的花梨鹰却不去接,反倒说着:“帕子荷包这种东西,作为旁人我不方便插手。你把这荷包给那个缠着你抱的小丫头吧,她是那家伙的表妹,待会儿回去正好能捎给他。” 听到她这个安排,五姑娘突然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忍不住疑问道:“你是说,叫霍斐然的未婚妻帮我转交?” 一听这话,花梨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五姑娘也觉得很是滑稽,小声笑了两声,又忍不住追问道:“所以,这小姑娘真的是霍公子的未婚妻吗?” 花梨鹰又忍不住笑道:“按理来说,是的。这小丫头是第一位伯府夫人的娘家侄女,在伯夫人和离之前,伯府与她娘家曾订过婚约,约定着伯府世子定娶她娘家长女为妻。可偏偏的,伯夫人一无所出,她娘家倒是子嗣兴盛,但这十几年里生的都是儿子,直到这个小丫头的出生,才叫他家有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的这个婚约虽然还在,但大家伙儿的只拿它当个玩笑取乐,毕竟这伯府世子是当今的伯夫人所生,这小丫头又和世子差着好几岁呢,要是强行履行的这个约定,反倒让两家都不乐意。” 听花梨鹰讲完了这其中详情,五姑娘才又准备返回轩中。没等她告辞呢,花梨鹰又凑近了一些,小声开口道:“我听你四姐姐说,你很擅长刺绣一道?” 五姑娘最怕别人夸赞,忙摆手道:“只是熟练一些,称不得是擅长。” 花梨鹰看穿了她的矜持,说道:“咱们自家姐妹,你就不要谦虚了。说正事的,我有事求你,既然你擅长这个,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前帮我做一柄成亲用的团扇?” 五姑娘惊讶不已,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走?不对,你要成亲了?什么时候定的亲?” 花梨鹰见她这般激动,伸手将她按在美人靠前坐下,又爱在他旁边坐下,解释道:“我没定亲,只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要提前做一柄备用。” “这还能备用?” 五姑娘没敢问出声,这时,花梨鹰又继续说道:“我的父母都在西北戍边,我是作为人质被皇家强行留在京城中的。如今我年岁大了,父母打算在边境替我寻个夫家,所以就特意上书请求圣上,恳请他同意我回西面。我原以为这事是不能成的,可不知是谁说动了陛下,竟然真的同意放我离开。”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启程离开了,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西北边上环境恶劣,所有仪式都得一切从简。我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却想要一柄正经的遮羞扇,毕竟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也想要圆满一些。“ 五姑娘当即应了下来,甚至还特意问了一些花梨鹰的喜好,又起身主动和她抱了一下。 花梨鹰被五姑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了一下,知到她离开以后,也没想明白这一抱的意义在哪儿? 那头的七姑娘没想出法子,只得先回去看自家的姐姐们在干什么。她走到轩内喝茶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在感叹着:“若是现在能有一座香案在前,我可真想拉着付姑娘义结金兰。” 听到这儿,七姑娘付迎禧突然灵光一现,她静悄悄的又退了出去,等到离开了抱石轩后又忍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朝着菊园里的大姑娘那边奔去。 大姑娘的四周总是围着许多旁人,叫七姑娘找不到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送客的环节,七姑娘终于凑了过去,小声对她说道:“大姐姐,我想到法子了!” 大姑娘闻言也是心头一喜,但她还记着正事,一直忙着送客的事情,直到送走了客人之后才有机会听七姑娘说。 七姑娘粘着大姑娘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原本要上后面那辆的四姑娘觉得她俩鬼鬼祟祟,又不请自来的也挤进去前面那辆。 马车内,正要开口的七姑娘被突然冒出的四姑娘吓一大跳。这副神情落在四姑娘的眼里,倒真成了她俩私下密谋的把柄。 四姑娘刚要作妖,大姑娘就紧急主持公道,她说道:“这件事你四姐姐也操心不少,不用背着她说。” 七姑娘终于开口,说起了应对流言的法子。 她说:“男女之间最是容易生流言,只要人们想听,这流言就消不下去,除非这故事中的两人没有结亲的可能?” 大姑娘和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猜不到七姑娘下面的话。 七姑娘继续说道:“就譬如我和三哥哥,又或是大姐姐或者四姐姐和三哥哥,就不会有人传这种消息了。” 大姑娘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 第58章 秦付两家结交姐妹,平江侯府即将登门 大姑娘和四姑娘在一旁打着哑谜,只有一旁的四姑娘听不懂。她立刻就暴躁了,掐着七姑娘的胳膊摇晃道:“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不要让我猜!” 七姑娘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得求饶着说出了她的方法。 回了付家,三姐们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主院,将他们三人协商出的计划告知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听完颇为惊讶,问道:“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认了这位秦小姐做自家姊妹?” 见大夫人这般语气,原本还信心十足的大姑娘一下子又没了底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母亲,这法子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大夫人说着,“只是这法子太过考验人品,一个不察就会后患无穷。” 七姑娘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担忧,她抢先说道:“大伯母是怕那秦家会趁机赖上,打着我们家的名义四处牟利对吗?” 大夫人点点头。 这时,七姑娘又补充道:“这也好办。明面上,只是我们姐妹与那秦小姐性情相合,所以才告了父母结了金兰。三哥哥认她做妹妹只是顺带的,秦家也算不上是正经亲戚,只当个交好的人家走动就行。” 七姑娘这话有些想当然了,但难得他们自己劳心劳力,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大夫人犹豫半晌,最终决定道,“先按你们的法子来,若是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会替你们收拾。” 得到大夫人的准许后,三姐妹当即就乐出声来。大夫人见她们这般兴奋,立马趁热打铁的叫她们下去准备。三个人手挽着手告退,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大夫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询问一旁负责接引的丫鬟,“五姑娘和六姑娘去哪儿了?” 险些被人遗忘的五六两位姑娘在马车睡的正香,她们两个头一回这般劳心劳力,又忙活了一整天,上马车没多久就头靠着头一齐睡了过去。一直睡到马车进了家门后,这俩人还抱在一起不愿动弹,死活都叫不醒。 家中的下人拿她们没法,只得将马车停在院内,点了伺候的人在旁边守着,又派了腿脚利索的小丫鬟去向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闻言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叫马车停在主院外头,我去叫她们起来。” 被大夫人艰难叫醒的两位姑娘还在发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不注意就又睡了过去。 大夫人拿她们无法,只得吩咐道,“青儿和文竹留下伺候小姐们在这儿睡下,其他人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仆人们纷纷行礼退下,按照安排各行其是,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五六两位进去没多久就又睡下了,她们睡的极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被饿醒。 睡了七八个时辰的姑娘们饿的头晕眼花,一起床就到处搜寻,抓着隔夜的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大夫人恰好这时带人进来,一进门就说道:“我估摸着你俩也该醒了,正好带了早饭过来。” 听见早饭二字,两位姑娘忍不住眼睛放光,来不及梳头,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坐在桌前准备用饭。 大夫人怜惜她们昨日劳累,也没苛责她们,反倒还在一旁替她们盛粥布菜,时不时的,还叮嘱几句‘慢些吃,小心呛着。’ 两位姑娘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用完早饭,早饭结束,这二人等院中的丫鬟送来衣衫,才终于醒了癔症开始梳洗。 两姊妹换好衣衫,不约而同的询问着自家的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拿这般正式的衣衫?” 锦儿和玉树答不上来,只说是大夫人吩咐的,叫二位小姐穿戴隆重些。 五姑娘还要追问,这时大夫人又走了进来,叫丫鬟们都退出去后才说道:“你大姐姐今天要认秦家小姐做妹妹,作为一家人,你们也必须出席,自然要穿隆重些。” 六姑娘闻言眼中闪烁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五姑娘还在疑惑,追问道:“为什么要认她做姐妹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知道这个女儿除了吃食刺绣一道,别的方面向来不开窍,索性就坐下来细细的同他说了一番内里的详情。 听完了这一通讲述,五姑娘付迎鹿这才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只要和咱家和秦家人了姐妹,那三哥哥就也算是她的兄长,流言一说自然不攻自破。” 大夫人点点头,催促道:“快点收拾吧,别耽搁了正事。” 没多久,秦家老爷就带着秦臻小姐进了付家的门。因为秦小姐母亲早逝,带着她见礼的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大夫人见状又忍不住怜惜,又命人去了几块压脚的玉佩亲自为她系上,交代道:“这东西虽称不上名贵,但是家中儿女都是有的,你也不能缺。” 秦小姐闻言眼睛一热,忙低头将玉佩捏在手中翻看,假借着这个动作来阻止眼泪。 飘绿的玉石在她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了几圈,秦臻终于发现,这玉石上的花纹里刻了一个‘付’字。 这下子秦臻就知道了大夫人赠她玉佩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一份见面礼,也是给了她一份出门在外有人撑腰的底气。 大夫人见她又要哭,连忙招呼着家中的孩子们上前送见面礼。一群人你来我往的交换着礼物,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秦家人离府。 三公子付如鹤也是因着秦家要登门一事特意留在府中,待她们一走,付如鹤立即又凑上来,向大夫人请示道:“严兄弟也因着流言一事没人再找他抄经了。距离恩科还有半个多月,可否邀请他到我们府上住一段时日?” 大夫人闻言向付大郎递了个眼神,得到他的回复后又点头应允道:“你亲自去请吧,我叫人在你书房附近收拾出一个小院,这段时日你在府中多照看他一些。” 付如鹤闻言立即动身。 严知信原本死活不肯,可实在架不住付如鹤的劝说,再加上最近这段时日前来试探骚扰的人实在不胜其烦,严知信只好妥协,千恩万谢的随着他进了付府。 付如鹤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忧心的便只剩四姑娘付迎芙这边的了。 大夫人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了许多天,府上却一直没人登门,就在她快要忘却的时候,平江侯突然派人送了帖子,约定着三日后将要登门。 大夫人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心想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理了一番思路,又吩咐手下的丫鬟道:“去将四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丫鬟应了一声立马出发,没多久,这丫鬟又回来了,蹲在下方赔罪道:“奴婢无能,没能请来四姑娘。四姑娘方才同大姑娘、三公子一起出门了,说是要给花大帅一家送行。” 大夫人这才想起早上付如鹤过来说的事情,回过神来又摆摆手叫她起身,叮嘱着:“去四小姐院里留个口信,叫她回来了立马来这儿寻我。” 几位付家姑娘并着付三公子一直送到郊外的密林前才留步,花梨鹰她们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秋天里的风夹着一些枯黄的碎叶,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紧跟着飞驰的马蹄而去。 前来送行的几个都难受不已,不知道离别之后何时还能再聚。 待她们走远了,五姑娘付迎鹿终于忍不住,伤感道:’好不容易结交到新朋友,就又走了一个。“ 大姑娘刚要安慰,七姑娘突然提议道:“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吧,叫风筝多送她们一程。” 五姑娘连忙点头,没过多久,一只斑斓的游隼就从地上腾空而起,晃晃悠悠的,追着行人的方向飞去。 第59章 侯府二房试图结亲,付家小辈出街透气 回府路上,五姑娘还是没忍住问了七姑娘一句,“风筝上为何画了游隼不画苍鹰?” 七姑娘反问道:“游隼就是花梨鹰,若是放了苍鹰,又怎么能让她知道是我们在为她送别呢?” 五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礼,遂又低头陷入了分别的悲伤之中。 回到付家,四姑娘立刻就被大夫人叫到院儿里去了。大姑娘几个也想过去请安,这时,兰姑姑却说道:“大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四姑娘讲,几位小姐、少爷们奔波一趟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来。” 几个人听话的各自退下,只留下四姑娘随着兰姑姑走了。 听到大夫人单独叫自己,四姑娘隐约猜到,大概就是前几天母亲说过的关于平江侯府的事。 一进门,果不其然,大夫人直接将平江侯府的帖子递给她看。 四姑娘一见到那帖子,心里就莫名的感到厌烦。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情,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不答应的。且不说平江侯府诸多毛病,单看候夫人这个人,就是个精于算计、两面三刀的。你又是个口无遮拦的,若真叫你嫁过去,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头。” 四姑娘闻言稍稍安定,随后,又提问道:“可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平江侯府,进而再影响到爹爹的仕途?” 大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圣上对咱家及其防备,生怕我们家会与旁人结交,不和他家交好反倒是好事。再则说了,自去年上京开始,你爹爹就一直在坐冷板凳,一辈子平安已是不易,别的就别再奢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大夫人立马回神,道:“没什么,还是先操心眼下的事情吧,其他事,有空再与你说。” 当天夜里,四姑娘就因为贪凉起了烧。 平江侯夫人登门时正好碰上有郎中从府中出去,于是顺嘴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大夫人连忙将她们要邀请到里面上座,解释道:“是我们家的四丫头,看着挺大个人了,内里却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个。昨天晚上稍稍热了一些,她就贪凉开了窗,睡了一夜早上就有些发热。所以才请了大夫上门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妨碍夫人您过来说话。” 平江侯夫人闻言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旁的夫人一眼,那夫人装作无意的低头理了下袖子,掩住了眼中的神情。 听完了这遭前因,侯夫人又将身旁的妇人向大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二房的妯娌,娘家姓徐。” 大夫人知道这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徐夫人。 徐夫人同大夫人相互见了礼又坐下。这时,侯夫人上前凑近一些,开门见山道:“我家二房有一个云哥儿,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侯夫人的这个开头有些出乎大夫人的意料。她还在想这人是谁,这时,侯夫人又继续说道:“之前的花会上,我家弟妹见过你家那几位姑娘一面,只是这一面啊就叫她喜爱的不行,念念不忘了许多日,这才央求着我来向您问一句:可愿与我家二房结亲?” 大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心想着:“你家袭爵的长房我都尚且看不上呢,更何况还是个二房。” 见她不语,侯夫人心中有所不快,强行压住心中所想,又热情道:“常夫人怕是误会了,您家家风清贵,长房嫡女什么的,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我这弟妹想要求的,是你家的五姑娘。” “五姑娘?鹿儿?” 大夫人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侯夫人连忙点头,“正是你家二房的长女。” 大夫人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她思索着:“二房对二房,侯府旁支求娶商户嫡女,算起来还算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深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委婉拒绝道:“这孩子虽是再我府上长大的,但归根结底的,我却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没法替她做这个决定。不如这样,您二位且先耐心等一等,我先写信告知他的父母,等到二郎夫妇回来以后,再面对着面谈这件事,可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即便这二位再不乐意,也只能假笑着赞同了这个主意。 当天夜里,大夫人便同付侍郎说了这件事。付侍郎闻言也很诧异,思忖着说道:“平江侯府水深着呢,既然二弟她们还没回来,这便是个现成的借口,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忙完了这段时日后再说。” 付侍郎最近在忙的,便是恩科这件事了。 因着前段时间罚了一批人,礼部内能忙活事情的官员本就少了一半。而这回陛下又钦点了一批人负责监考,除却他们以外,这部门内能盖章签字、下达指令的实权官员就只剩下他一个。 付侍郎整日忙的见不到人,老太太和大夫人忧心他实在辛苦,遂指派道:“鹤儿带上你的姐姐妹妹,去给你大伯父送个午饭。” 付如鹤这段时日正被压在家中苦读,巴不得能有个出门的机会。听完这话,付如鹤当即领命,甚至还表态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用劳动其他人。” 老夫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感叹道::“你呀~就是不如你二哥贴心。你大伯母叫你带上姐妹,哪里是叫她们去送饭的。你只知道你在家憋得烦闷,怎么就不想想姐妹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付如鹤恍然大悟,当即保证道:“给大伯父送完午饭,我就带姐姐妹妹们出去玩,这回我绝对谨慎,绝不叫不相干的再冲撞到她们。” 大夫人掩唇一笑,说道:“不需要你多么谨慎。你大姐姐端庄持重、七妹妹又有功夫在身,其他几个也是不吃亏、不惹事的人。你只需当个带路的,好生将她们带出去再带回来就行了。” 付如鹤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付如鹤驱车带着几位姑娘们一起出门。因着没有其他家人,付如鹤特意叫秋实赶来一辆最大的马车,可以将姐姐妹妹们一车装下那种。 安排好车辆,付如鹤又点了几名家丁在两旁护卫,再加上随侍的丫鬟们,这辆原本不算起眼的马车两侧顿时就挤满了人。 甫一出发,路上的行人同时向两侧让开,不约而同的给他们让开了道。马车一路顺畅的到了礼部府衙,交接完饭食以后,又转了个弯往首饰行那边走。 首饰行内人流攒动,这条街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实际上,行内商铺还是以成衣鞋袜、布料锦帕这种为主,角落处再夹杂着几间破落的旧书铺,剩下最中间的那几户才是真正能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付如鹤带着秋实坐在前头,目标明确的朝着那几家赶着马车。路过一家书铺时,付如鹤听到有人在吵,于是将缰绳递给秋实,自己则换了个位置朝那边去看。 接过缰绳的秋实心无旁骛的继续驾车。既然付如鹤没喊停,秋实也只当他是在看热闹,半点也没有要减速的意图。 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车前进的也越来越艰难。就在它终于突破人群准备拐弯之时,车厢内的七姑娘突然喊了一声:“三哥哥,那是严公子,严公子跟人打起来了,三哥哥你快去帮忙。” 常年习武的七姑娘耳聪目明,顺着她的指引,付如鹤也看清了正在撕扯得二人。当即命秋实靠边停下,又叫家丁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围起来。快速得交代完这一通后,付如鹤终于跳下马车,一头冲进了人群里。 第60章 严知信因书陷纠缠,付如鹤无意遭陷害 人群中,严知信正被一位年轻公子拉扯着没法走脱。 严知信实在无法,只能再次强调,“这本书我实在喜爱,恕我无法割爱与您。” 那公子却不死心,依旧拉扯着他的衣袖,高声道:“十倍!我愿出十倍的价格,只要你愿意让给我,价格任你开。” 严知信简直和他说不通,再次重复了之前那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付如鹤就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夏逊,你要做什么!” 付如鹤的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过去。 趁着夏逊还没反应过来,付如鹤立马上前两步插进二人中间,将严知信遮挡住以后才又继续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逊只是想高价买走严知信手上的孤本而已,他见付如鹤这般高声,顿时也觉得丢了脸面,也高声回道,“我不过是想买这位公子手上的书而已,你瞎叫嚷什么?” 付如鹤闻言回头询问了一句,在等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放低了声音坚持道:“严公子既然不愿,你又何必这般纠缠,需知‘君子不夺人之好’,夏二公子这般逼迫就有些难看了。” 夏逊只是想求一本应此的书籍而已,平白无故的被人连番拒绝不说,还被这突然冒出的付如鹤这样批评,顿时就有些下不来台。 他素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又加之年少成名,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夏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了又白的转换了几次,最后咬着牙反驳道:“既见心喜,不去极力争取,反倒轻易退缩,这便是君子之道吗?更何况,我争不争取,对面的公子又肯不肯割爱,这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付三公子,你又为何在这儿不请自来,指手画脚?” 夏逊的语气越来越尖锐,看这样子,是已经对付如鹤生气了。 付如鹤被他问的下不来台,刚要出声,严知信又拉了他一下,主动站到他身前说道:“这位公子,您既然也爱这本书,我们便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这本书我寻觅许久,今日终于得愿自然要先睹为快,夏公子若不嫌弃,请容我先翻阅数日,待我誊抄完毕以后再将这本书借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夏逊自然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两个人面对面的交换了身份住址后才分开,在经过付如鹤时,夏逊冷哼了一声,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多管闲事。” 付如鹤不欲与之纠缠,当做没看见一样低头拉着严知信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在越过人群之时,一旁的马车上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线,随后又被一只手粗暴的拉下了。 经过这一遭的热闹,付如鹤也不放心让严知信单独行走,索性拉着他一同坐在马车前头,又命令秋实继续驱车往首饰行走。 严知信知晓后面坐的是他家女眷,极力推辞着不肯上车。他正坚持着,这时,七姑娘突然从车帘中冲了出来,因为冲的太快还险些跪倒。 付如鹤要去拉她,七姑娘却连连摆手,交代正事道:“严公子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您就安心坐下吧。” 严知信这才终于上了马车。 说完这一通,七姑娘又连忙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严知信立马转头避嫌,眼不能见,耳朵反倒更加灵敏了。他听见那位七姑娘隐约说了一句“大姐姐你手劲儿太大了,差点就把我推的摔倒了……” 到了金银楼那边,秋实找了个空地将马车停下。 严知信立马告辞,揣着书打算徒步回去,付如鹤早就猜到他的举动,拦在前头不让他过。还卖惨道:“我有一个姐姐四个妹妹,负责看护的,却只有我一人。严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顾前不顾后吗?” 严知信无法,只得同意了付如鹤的央求,随着他进了金银楼。 金银楼里人来人往,为了清静些,几位姑娘到二楼要了个包房。 付如鹤叮嘱秋实带着护卫在门外守好,自己则溜到楼下去淘换小首饰。 严知信对他这个举动万分好奇,凑上去询问道:“这底下的都是些廉价的小物件,鹤弟若是要买首饰,怎么不同小姐们一起去楼上。” 付如鹤头也不抬,回应道:“这你就不懂了。楼上都是些精巧细致的东西,只要有钱哪里都没得。这些就不一样了,虽然粗糙但胜在有灵气,比楼上的那些要有意思多了。” 严知信搞不明白他口中的“有灵气”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的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付如鹤埋头在那淘换了半天,没多久就举着一个鸡血藤的手镯给严知信看。谁知身后早就没了人,方才还在他旁边的严知信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远处去看簪子了。 付如鹤将看中的一堆物件拢在手中,又凑到严知信那边去看他在干什么。 那头的严知信正直勾勾的盯着一枚鲜艳的珊瑚簪子,目光灼灼的,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探。 付如鹤越过他的胳膊将珊瑚簪子拿了起来,举到他面前递给他,“你喜欢这个?” 严知信被突然冒出来的付如鹤吓了一大跳,立马摇头随即又点头,有些可惜的说:“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把这书卖给那位夏公子了。” 付如鹤可不乐意听,忙打断道:“卖给他干嘛,怪烦人的,你卖给他还不如卖给我。不对,你想要我帮你买就好了,干嘛要卖书呢。” 严知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他这般神态,付如鹤突然福至心灵,揶揄着“哦~”了一声,还故意拉了个长音。直到把人臊的不行了,才又贴过去小声询问:“严兄是想成亲了吧?不知是哪位小姐入了你的法眼?” 这一句,直叫严知信耳朵根都红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从脸蛋到后颈,热度能似乎能穿透皮肤扑到对面的人身上。 付如鹤逗了他一下就适可而止,意味深长的朝着他投去一抹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原先的方向走。 严知信依旧通红不已,虽未言语,但紧攥着簪子的手却暴露出他紧张的情绪。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后又反应过来,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又将这簪子放回了原处。 付如鹤且走且退,突然又出声叫了他一声,示意自己一切尽收眼底。 严知信方才消下去一些的红晕又再度爬上脸颊,他自欺欺人的将目光移走,随后又恼羞成怒的准备出声。 就在他俩眉眼官司不停的时候,人群中,一道袅娜的身形慢悠悠的晃到付如鹤的附近。 付如鹤正忙着打趣严知信呢,一边眨着眼,一边退着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什么人。 严知信正要出声回击,这时,付如鹤身后的姑娘突然脚下绊了一跤,随后不受控制的推翻了她身旁的那位黄衫小姐。 那位黄衫小姐身形娇弱,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当即晃晃悠悠的要往付如鹤怀里栽。 严知信见状急忙将口中呵斥的话转为提醒之语,他大叫着:“三弟小心!” 付如鹤闻言立马回头,没等他看清来人,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大跳步的往后面退出老远。 黄衫小姐原本是要倒到付如鹤身上的,因为他往后撤,这小姐没了铺垫,立即就要往地面上栽。 金银楼的地面光滑无比,虽然平整,但若是这般直接栽倒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付如鹤又犹豫着想要伸手去接,还没等他动作,头顶上已经观察许久的七姑娘突然出声喊道:“三哥哥不要动!” 第61章 七姑娘凌空救人,严知信遗落书卷 付如鹤下意识止住了想要伸手的动作。 一旁围观的人也被她这一嗓子吸引的看了过去,正好给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 刚刚喊话的七姑娘在众人的眼光中飞身而下。她的右手挽着一团红绸,另一只手则抓着二楼护栏上的绸缎,如同荡秋千一般将自己送到了大伙儿的头顶。 有反应快的已经惊呼出声,反应慢的那些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那黄衫小姐即将倒地之时,一条绸缎从天而降,如同水蛇一般缠上她的腰间,随后顺势向上一提又将她拉了起来。 待他站定以后,那红绸又从头顶飘落,如同一段轻柔的梦境,将她周遭的几个全都拢入其中。 黄衫姑娘将头顶的红绸拨开,下一刻,就看见一抹绯色从天而落,如同飞鸿一般,轻巧的落在她面前。 七姑娘将她身上的红绸除去,见她还在发愣,又伸手晃了几下,询问道:“你没事吧?” 黄衫姑娘在这一刻陡然惊醒,眼神慌乱了片刻又迅速恢复,柔声说了句“我无事”便要下拜道谢。 七姑娘哪里能让她真的拜谢,忙又拉住她的手止住动作。 刚触碰到她的手,那黄衫小姐就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立即抽开。 七姑娘以为她是不喜欢与人碰触,也没往心里去。紧接着又掏出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手。 那姑娘迟疑着接过手帕,就在七姑娘以为终于有所缓和,打算顺势邀请她一起去楼上小坐时,那黄衫姑娘却又突然脸色一边,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的又跑远了。 七姑娘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只当是这姑娘险些丢丑,此时正抹不开面子躲出去平复心情,因此也没多往心里去。 见她二人交谈完毕,付如鹤终于又凑过来说了句“七妹妹真是一鸣惊人!只是太惹眼了,不知道......\"他还没说完,七姑娘突然推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言语后又示意他跟自己去楼上。 付如鹤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上去了。 一旁的严知信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着兄妹二人都往楼上走,自己也莫名其妙得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转身踏上楼梯以后,人群中,一张骄横的俏脸从远处的团扇后露了出来,轻佻的露出了一抹冷笑。 七姑娘将付如鹤带到楼上拐角处,没等他们进厢房,七姑娘就小声说着:”方才那姑娘是有人故意往你身上推的。动手的那人我也认识,正是荣安公主花会那天和四姐姐起了冲突的那位夏姑娘,也就是方才在大街上与你争执的那位夏逊夏公子的胞妹。“ 这一串介绍又长又复杂,付如鹤险些听懵了。 还是一旁的严知信反应更快,提问道:“也就是说,方才那事是那位夏姑娘在替兄长报复?三弟是我连累了。” 付如鹤抢着否认,七姑娘也应和道:“那位夏姑娘与我们姊妹素来不和,夏逊公子与二哥哥也是互相看不上,我们家与他家本就有旧怨,严公子这遭指不定还是受我们连累了,反倒是我们该向您道个歉。” 道歉的人和安慰的人突然又换了个个,付如鹤在旁边听的满心无奈,忙制止道:“进去再说吧,这外头人多眼杂,再叫人听见不好。” 几个人终于进了厢房中。一进门,四姑娘就缠住七姑娘叫她讲讲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几个姑娘也只多矜持了一会儿,没多久的都耐不住好奇一起凑了过去。 厢房内,突然出现在这一堆姑娘们面前的严知信有些紧张。 虽然他和付家的姑娘们早就见过,虽然他已经在付家借住了不少时日,虽然他能和七姑娘一片平和的交谈,但是,这般近距离的在一个房间内相处倒还是头一次。 严知信窘迫的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还是付如鹤发现了这点,将他拉到一旁窗前搭话道:“严兄不是得了一卷孤本吗?何不拿出来让我瞧瞧,我也看看这能让人追着要买的是什么好东西?” 严知信感怀于他的解围,顺势将袖中书拿了出来,说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本应此先生晚年所写的随笔而已。我素来便爱他的诗句,他所写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放过。今日也是有缘才能偶然发现,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付如鹤在书院里也读过应此的句子,点评道:“他的句子,也太过悲凉了些。” 不知何时已经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大姑娘付迎麒忍不住接话道:“虽然悲凉但却深刻,叫人回味无穷。应先生的词句好就好在这里。” 严知信闻言眼前一亮,一抬头,对上了大姑娘那双含水的秋波。 大姑娘惊慌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严知信的目光。 严知信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无礼,不出声的默默告罪了一番,又规规矩矩的转向了他处。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付如鹤一直不曾抬头,似乎没发现这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这本随笔。一边翻还一边点评道:“这老头句子写的这般悲凉,杂记倒还怪有趣。” 严知信与大姑娘相顾无言,看了一眼又立马避开,各自摩挲着手边的物件,生怕再次对上了眼。 好在付如鹤对他手中的随笔没有太多的兴趣,只翻了几页又立马合上,随后提议道:“马上就正午了楼下这会儿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严知信自然无不赞同,立马打头出了厢房。 他正心虚着,出门自然出的急,以至于上午刚买的书还被扔在里面没顾的上拿呢。 付如鹤眼尖的想要叫他,又被七姑娘拽了一下,用嘴角悄悄的往付迎麒那边努了努嘴,示意他朝那边去看。 付如鹤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过去,再回脸时与七姑娘对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七姑娘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信息接收正确,随后,又装做无事发生的模样紧跟着踏出了厢房门。 门外的丫鬟护卫们立马张望着准备跟着自家主人身后启程。就在人流交错之时,走在最前头的严知信借着拐弯的时机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待瞧见自己落下的那本书正被付大姑娘捏在手中时才又安心回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勾起了一抹微笑。 付如鹤将自家这一大群姑娘护送进马车,又低头朝秋实吩咐了一句,随后又亲自驾车准备出发。 坐在另外一侧的严知信从上车始就没再说过话,付如鹤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直勾勾的正盯着金银楼敞开的正门。 付如鹤问他是否还有事要办,严知信却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好奇秋实去干嘛了。” 付如鹤闻言一笑,又催促马儿跑快了一些,解释道:“我叫他去取花样册子了,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她们也没看尽兴,不如叫秋实吧册子先取回去,等到回家了再让她们慢慢挑选。” 严知信从来不知大户人家还有这种操作,一时间心中纳罕不已,面上却还掩饰着,没再问出多余的问题。 等到终于回家以后,七姑娘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色。付如鹤隔着老远向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包在身上,叫她坐等消息。” 七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又追赶着姐姐们回后院。 打了包票的付如鹤也没心思再回房,转头到了付侍郎的书房,又吩咐小厮到门外候着,说道:“你去外面等着,等大老爷回府以后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 第62章 付如鹤透露消息,付侍郎意欲许亲 刚刚下职的付侍郎被小厮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慌得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往书房里冲。 正在书房等的百无聊赖的付如鹤被这激冲进门的付侍郎吓了一大跳。还未回魂,就被付侍郎又抓起来,追问着:“出了什么事了?你快说!” 原本就没回过神来的付如鹤又被这一通吼的头脑发懵,他看了眼在门口哆嗦的小厮,又看了眼急的发红的付侍郎,选择先行安抚道:“无事!无事!是小厮传错了意思,大伯你别急。” 得到这个回答,付侍郎还不相信,依旧揪着付如鹤的衣服没敢撒手,疑问道:“真的?你不是诓我的吧?” 付如鹤连连保证,就差伸出指头指天发誓了。 付侍郎这才放下心来,待他重新站定以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经变凉的汗水黏腻一片,将硬挺的官服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付侍郎有些不舒服的扯了几下,神情不大愉悦的问着:“闹的这么大动静儿,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付如鹤趁机叫门外的小厮赶紧退下,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大姐姐,所以我才特意提前跟您透露一声。” 闻言,付侍郎原本要脱外袍的动作又停下了。 付如鹤狗腿的上前主动伺候着他把外袍脱下,又拿了一条布巾递过去叫他擦汗。 付侍郎迷迷瞪瞪的在他的安排下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立即回过神来,抓住付如鹤的手腕追问,“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别在这儿给我兜圈子。” 付如鹤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鬼鬼祟祟的探着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无人后又关上了门。 付侍郎又要皱眉,这时,付如鹤终于又返回到他面前,说道:“咱们府上的严公子,怕是有心上人了。” 付侍郎终究是没忍住,出言道:“他有心上人你也管,你是不是闲的。等等?”付侍郎评了一句,又立马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事情关乎你大姐姐,难道?” 付如鹤点头肯定,“是的!严公子看上我大姐姐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付如鹤这一声嚎的又急又响,直吓得付侍郎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好在外面的人都被付如鹤提前遣散了,付侍郎虚惊一场,回过神来才又松开了些,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付如鹤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甚至还举了几个之前观察到的事情为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 付侍郎闻言沉思片刻,突然又出声问道:“严公子此人你觉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大姐姐?” 付如鹤当时就想回答了。可没等他出声,就又被付侍郎撵了出去,还被恐吓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哪漏了两句,我就亲自写信叫你爹回来罚你。” 原本还想做些小动作的付如鹤顿时心有戚戚,连声保证自己绝不外泄,又趁机赶紧溜了。 到了夜里,付侍郎和大夫人商量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大夫人又去大椿院里待了许久,甚至小姐少爷们前来请安也没放她们进。 付如鹤和七姑娘心中有数,其他的几个倒是不明所以。她们好不容易来了,又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就扎了个堆儿,挑了个最近的住处进去一起用早饭。 大姑娘的院落就是离大椿院最近的。 一行人吃完饭后就散在大姑娘的院子里躲懒,付迎麒也喜欢她们都来的那股热闹气息,不停的忙活着招待她们。 眼看六姑娘又要睡过去,七姑娘突然绕到旁边拍了她一下,将他惊醒后又指着面前的书案问道:“这是不是昨天严公子买的那本书?” 七姑娘的话没遮没拦,一下子就把大姑娘臊的没处去躲。 其他几个也闻声凑了过来,有用眼神询问的,也有抬手去确认的,还有没听清楚的,一个劲儿的在旁边问。 大姑娘整个人都要红透了,这时,一直在犯迷糊的六姑娘突然问了一句,“昨天发生了什么,严公子怎么了?” 六姑娘这一问,又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拉到了她那边。 话题一下子又转向了昨天的事情。一开始还在说着书铺和金银楼的事,说着说着,就又转移到夏蕙兰和自家的恩怨上。 说到这儿,四姑娘突然冷哼,放话道:“还是三哥哥脾气好,要是叫我碰上了,保准叫那夏蕙兰好看。” 原本还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付如鹤立马跳下凳子,警告道:“你别乱来啊!马上就要恩科了,咱们家躲着还来不及呢,你可千万不能惹事。” 四姑娘立马答应了不惹事生非的要求,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找机会报复。 太平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科考的前夜。 就在几天之前,付侍郎已经私下确认过严知信的心意,并许诺无论此次是否高中,都会将大姑娘许配给他。 严知信自然喜出望外,虽然激动,但还留存着一丝理智,说道:“麒姑娘乃我心中所爱,若无功名,岂敢委屈她这般下嫁受苦?” 付侍郎以为他要拒绝,这时,严知信又说道:“若我此次未能高中,还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得中之时我再来登门求取。与此同时,也请不要将这个消息外露,若在此期间麒姑娘心有他属,也请您不要阻拦,一切以她的心意为上。”说到这儿,严知信又话锋一转,自信道:“磨砺十年只为一剑,我信自己能一举得中,届时再带上功名利禄前来向府上求亲。” “好好好!” “好什么?” 一同围在屋内听付如鹤传话的姑娘们忍不住追问。 付如鹤摊开双手,无奈道:“大伯父说了三个好就结束了,我哪儿知道好什么?” 旁听的几个姑娘顿时对他非常失望,又撺掇着,“你再去打听打听,大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她们刚要起哄,就被突然进门的大夫人按住了,“还打听什么,等到考完了恩科再放了榜,一切不就有答案了嘛!” 几个小的还要闹,大夫人却嫌他们烦,摆了摆手全都轰了出去。 将她们撵走之后,大夫人又叫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抬脚步入内间,将羞的不敢露面的大姑娘拉了出来。 大姑娘依旧捂着半张脸不敢抬眼。大夫人伸手探了探她通红的耳垂,戏谑道:“瞧你这副模样,喜色都从脸上透出来了。” 大姑娘闻言又红了一个度。 眼见她的脸都要埋进桌布里了,大夫人这才终于放过,拉开她的手说道:“婚姻大事,人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好事,不需要害臊。” 大姑娘这才放手将脸露了出来,只是依旧羞涩着,压根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大夫人知道她还害臊呢,也没逗她,只是问了她一句,“你父亲想将你许给严公子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严公子品行如何我不想管,这事儿自有你父亲去看。为娘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意是怎样的,你是否中意那位严知信公子?” 大姑娘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都不肯开口。 大夫人知道自己是没法等到直接的回应,又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询问道:“严公子马上就要进考场,你要不要让你三弟弟捎件东西给他?” 大姑娘这会终于开了口,低声回了俩字,“要的。” 第63章 大姑娘赴道观求符,四姑娘怀目的出门 大夫人进而询问她要送什么东西,这一问,可就叫付迎麒犯了难。 还未定亲,衣服鞋袜这种贴身的物件又不能送,帕子玉佩又显轻浮,若是送文房四宝,又生怕像前面那次再惹出灾祸。 付迎麒思忖半晌,决定到观里去求个平安符送他。 大夫人对此没有意见,转头又安排付如鹤明日早些起来护送他去兰华观中上香。 翌日一早,付如鹤就驾着马车要送大姑娘出门。他们刚要走,就被四姑娘的丫鬟玳瑁追上,说是四姑娘也想过去,叫他们在门口等一等。 付如鹤原本并不想等,可他又怕四姑娘那不管不顾的刁蛮劲儿,只得向大姑娘征求意见。 大姑娘本就有些羞怯,此刻她巴不得能有人陪她走一遭。于是她欣然同意,只是吩咐石榴跟着玳瑁走一遭,提醒四姑娘不要误了时辰。 没过多久,四姑娘就带着丫鬟们又走了出来。 一上马车,付迎麒就发现她今日有些异常。装扮的格外素雅不说,就连衣裙也换成了一身轻便的。 大姑娘好奇不已,询问道:“你这副打扮是打算要干什么去?” 四姑娘神秘一笑,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夏蕙兰今天也要往兰华观里去。” 听她这话音,付迎麒知道她肯定要去惹祸,于是提前警醒道:“父亲最近忙的很,你可千万不要给他惹事。” 四姑娘答应的倒是很快,诚不诚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付迎麒一路思索着到了兰华观,刚一下车,就与同时到达的夏蕙兰打了个照面。 这位夏蕙兰小姐依旧是一副娇蛮姿态,冷哼了一声又抬着下巴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付迎麒这边讨了个没趣,虽然有些尴尬,但她更防备着身后的四姑娘会暴起闯祸。 可出乎意料的是,付四姑娘被人这般冷待竟然破天荒的十分冷静,她仿佛没看见对面的无礼,表情淡漠的,就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付迎麒心里泛起嘀咕,但无论如何,没起争执就是好事。 付大姑娘又将心思转了回去,提醒着丫鬟们看好身后,才又迈步朝道观里走。 一进门,就有脸熟的小道童‘蹭蹭蹭’的跑过来,看了一眼确定后,又‘蹭蹭蹭’的往里跑。 付迎麒以为是小童见到熟人兴奋,也没多想,转头吩咐小丫鬟去车上取些随行的点心过来,准备一会儿再碰着了送给那小童。 那小童却一直没露面。直到付迎麒上完了香,打算去向老道长求一个平安符时,这小童才又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的凑了过来。 付迎麒被他的举动弄的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小童诚实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天你头上的东西掉了,严哥哥捡到了。他叫我把它藏到果子里面还给你,说是不能叫别人发现。” 付迎麒这才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度起了波澜。这波澜越涌越盛,直慌的她心痒。 此刻的她已经无法招架住内心的汹涌,慌乱无措的打算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情绪。她回头看了两眼左边的石榴,又扭头瞧了瞧右边的葡萄。葡萄和她对视一眼会错了意,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在寻四姑娘?” 对!四姑娘! 这个念头一起,付迎麒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过去。于是她点点头,交代着葡萄赶紧去寻一寻,等自己这边求完了平安符后就去和她碰头。 葡萄领命而去。没走多远,就在庭院外的广场里鼎炉前看到了四姑娘。 四姑娘身边只带着丫鬟玳瑁,他们两个正拿着香在广场上拜天拜地。她的附近站着两拨人,其中的一拨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个人瞧着有些面善,只是却记不起他是谁家的人。另外一波倒是眼熟的很,正是在山门前碰见过的夏惠兰小姐以及她的仆人们。 瞧这阵仗,葡萄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家四姑娘要有麻烦,顿时就忍不住要往里面冲。可没等她靠近呢,这两拨人人中负责护卫的人就一起伸手拦住了她,还警告着:“贵客正在敬香,暂时不能过去。” “贵客?敬香?这难道说的是四小姐?” 葡萄不确定的又看了两眼正在下拜的四姑娘,有些迟疑的不敢开口。她又转头往外围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那公子身后竟然押着一个人。被压住的这个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低着头下跪着,仿佛是犯了什么事。 就在她思索间,面前的四姑娘已经三拜结束,伸手将香丢进了一旁的大鼎里。 见她结束了手中事,那位夏惠兰小姐抢先一步凑了过去。她虽然走得快些,但口舌却有些迟钝。一张嘴开开合合了许多下,脸都涨红了,也没见她说出半个字。 另一边的公子要晚一步赶来。他虽慢了一步,嘴巴却利索的很。等到付迎芙转过身来立马开口:“多谢付姑娘相助,今日若非有你出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了。大恩大德赵某感怀于心,待我回家禀明母亲,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赵燕居说完躬身一拜,付迎芙同时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赵公子客气了。家中人还在等我,请恕我先走一步。” 付迎芙说完就要走,这时,那位踌躇了半天的夏姑娘又红着一张脸插了进来,说了句“谢谢你。” 她说的声音有些小,付迎芙一时间有些没听清,又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夏蕙兰似乎勇气攒的更多了一些,放大了声音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这一声比之前的那下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付迎芙被她吼的耳朵嗡鸣了一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向来不对盘的对头竟然主动在自己面前道谢。 付迎芙心中起伏跌宕,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也回了一礼,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付迎芙一行人准备朝大殿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一直被拦着的葡萄终于冲出阻碍,凑到付迎芙的面前去打招呼。 见她露面,付迎芙知道是大姐姐来寻她了,于是问道:“大姐姐那边结束了吗?” 葡萄又往前迎了一些,回复道:“大小姐已经求完了签,现下正在让道长解签,并顺带着求一个能保佑严公子顺利高中的护身符呢。” “你们姑娘是这样说的?” 付迎芙对大姑娘这罕见的外露情绪表示震惊。 葡萄却摇头道:“您也知道我们姑娘的性子,她哪会说这种话。不过她虽然没说,我却能知道她的心意。前天晚上刚跟大夫人商议着要给严公子送一件能带到考场上的东西,今天一早就过来求平安符了,若不是给严公子的,又能是送给谁的?” 付迎芙被她这段机灵的话语逗得不由得一乐,打趣道:“竟敢背着主人在外面瞎说,小心大姐姐罚你!” 葡萄不为所俱,自信道:“大姑娘一向宽厚,心肠又软,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人?就算她真的生气了,也顶多不叫人近前伺候,叫我们自己出去反省。再者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道听途说胡乱编造的,若是因为’瞎说’这俩字罚我,那我可要不认了!” 葡萄的这通话吐得又快又利索,直叫四姑娘听的一乐。她笑了笑,又感叹道:“好丫头,要是大姐姐能有你一半的嘴皮利索,出门在外就不会吃亏了!” 葡萄笑吟吟的谢过四姑娘的夸奖,然后又退到后面小声询问着玳瑁“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第64章 夏蕙兰道观遇小偷,付迎芙出手救郎君 玳瑁给葡萄使了个眼色,示意晚点再跟她说。 待四姑娘进入大殿去寻大姑娘以后,玳瑁才将葡萄拉到角落,向她描述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四姑娘今日就是冲着夏蕙兰来的。 她知道这位夏小姐心高气傲,最爱在人群里出风头,可偏偏的见识又稍微短了一层。平日里大伙儿都忌惮着她与平江侯府的关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四姑娘打探到家中有兄弟下场恩科的姑娘们相约着今天会在兰华观里求签,于是她特意打扮一番,学着荣安公主的装扮穿了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名贵无比的一身准备给夏蕙兰下套。 待进了兰华观以后,四姑娘故意在夏蕙兰这群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找机会故意落了单。 果不其然,这位夏小姐瞧见四姑娘孤身一个,又穿的这么朴素,立马就入了套。当即就撺掇着其他的姑娘们要过来和四姑娘打招呼。 其他的姑娘们都是来为家中兄弟求情的。她们记挂着正事,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后就立马退走,并不想参与这两人之间的闲事。 尽管围观的人走了,夏蕙兰却依旧不死心。笑里藏刀的远远打了个招呼,又挤着人群要往付迎芙这边走。 她过来时正好经过一个路口,路口处人来人往的,有不少闲杂人等在一旁闲逛。 夏蕙兰下意识的往侧边让了一些,可好巧不巧的,正是因为她让了这一步反倒正好和一旁经过的男子撞上。那男子一身粗布短打,手脸都黑乎乎的,像是进来做工的苦力,不像是过来进香的香客。 夏蕙兰被他这一撞撞的火冒三丈,刚想要出声斥骂,那男子倒是有眼色的很,当即伏地道歉连声求饶。 附近来往的人都忍不住敲了过来,口中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夏蕙兰欺负了男子一样。 夏蕙兰被众人看的下不来台,嫌恶的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说了几句“小姐仁慈、菩萨心肠”后就往一旁跑开了。 没等他跑远,附近又冒出一个年轻公子突然高声提醒道:“那是个贼!他偷了你的荷包,千万别放跑了!” 夏蕙兰闻言赶紧在腰间摩挲一番,果不其然,原本应该系在玉佩旁边的荷包真的不见了。 那小贼见有人堵住去路,又立马折返回来,朝着另一个拐角跑去。方才出言的那位公子早料到他会往这边跑,快步上前挡在前面不叫他通过。 小贼见去路又被堵,反应迅速的又转了个方向,径直的往四姑娘付迎芙那方向跑。此时的他和身后正在追赶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那公子疾走两步赶上了他,抓住他的手臂不叫他走。小贼用力的挣了几下,努力了半天也没挣脱。 公子身后的小厮也要追上来拿他,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身前。 这时,走投无路了的小贼突生恶心,从袖中掏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反手就要往公子的手臂上扎。 这公子离的很近,又不曾防备他会动凶器,在这般突然的变故下竟然没法躲开。 身后的小厮惊慌着乱叫,有哀求他不要动手的,也有报出来历试图叫他畏惧收手的。 然而此刻的小贼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手中的动作也未曾有半分停顿。 锋利的刀刃已经刺破袖袍,马上就要穿入骨肉。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旁的四姑娘瞅准时机突然出手,只是一脚,就将准备行凶的小贼踢翻了出去。 晚一步赶来的小厮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压在地上,又各自抽着腰带将小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公子惊魂甫定,转过头来露出来正脸。 付迎芙顺势看去,认出他是荣安公主家的赵燕居。 付迎芙想起之前在荒园中闯的祸,低眉抬扇敛了神色不去看他,打算要混过去这一节。 赵燕居想要看清楚对面恩人的面貌,怎奈这恩人始终不抬扇看她。赵燕居又在一旁道谢了许久,可对面始终遮着面不肯应,又过了一会儿,恩人身旁的侍女突然上前一礼传话道:“我家小姐说: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还要忙着去进香,烦请公子让一让路。” 再到后面,就是葡萄看到的那副场景了。 葡萄听完顿时恍然,说道:“难怪方才你撑着伞,四小姐在伞下还要遮着扇子,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两个丫鬟正在角落处絮叨着,另一处,四姑娘付迎芙也迎到了大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刚求完平安符出来,不知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四姑娘担忧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怎的脸色这般难堪?” 大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摇摇头想说自己无事,可一转眼又按捺不住,担忧的倾诉着:“方才我去求了个签,是下下签。” 四姑娘也被她这话说的心中一惊,问道:“你问的是什么?” 大姑娘脸色红了一下又迅速变白,小声道:“问的是严公子和我……” 大姑娘没说我,四姑娘却明白她问的是姻缘。 “那你有没有找道长去解签?” 大姑娘又摇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没说清楚,神仙也没听清,才给了这个结果。所以我又试了一下,问我的姻缘最终如何,这回的结果倒是个好的,是上上签。所以……” “既然结果是好的,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付迎芙这般劝说着,“我们早些回去吧,莫叫三哥哥等到着急。” 在四姑娘的催促之下,付迎麒也不得不暂时将心思搁置,挽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走到门外,葡萄下意识的看了两位小姐一眼。 四姑娘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葡萄当即低头跟上,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等到四姑娘她们走到山门外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姑娘嫌这日头太晒,立马招呼着玳瑁撑伞挡上。付如鹤提前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问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大姑娘刚要答话,四姑娘却阻拦道:“去车上再说吧,这么热的天气,人都要晒化了。” 付如鹤只得听命引路。等到付家的马车启程以后,山门处,赵燕居才扶着门冲了出来。 眼瞧见马车已经走远,赵燕居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追,只得气喘吁吁的靠着门歇劲儿。 身后的书童只比他晚一步,一边喘,一边禀报着:“夏家小姐叫小的转告您一声,今日出手的是付家四姑娘。” “付四姑娘。” 赵燕居重复了一句,随后又抬着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待回家以后,大姑娘就央求付如鹤帮忙把平安符送给严知信。 严知信那边立马收下,转头又塞了个木雕锦盒过去,叫付如鹤帮忙转交。 付如鹤在这俩人有来有往的互赠中感受到一股爱情的甜蜜气息。他憋着乖蔫儿笑着,直把大姑娘羞的不敢见人。 待进了内室躲开其他人后,大姑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看见木盒内精心放置着的是一只精致的珊瑚簪。 大姑娘将这枚珊瑚簪子朝头上比划了两下,对面的铜镜照出了她头上的这一点猩红。随后,这红色越来越盛,不知何时竟蔓延到她的脸颊上。 光是照镜子就已经要羞煞人了。大姑娘慌忙将簪子取下胡乱塞入木盒内,随后,珍重的收进梳妆匣内。 小儿女的情事在夜风中酝酿,到了白日间就要迎接重要的事了。 第65章 付如鹤闲谈福王子嗣,夏公子随机抓人救命 严知信在付家人的护送下顺利进入贡院。这三日里他埋头苦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给自己奔个前途。 贡院外面,无需参加考试的人们也因为一则消息热闹的沸反盈天。 早早得到消息的付如鹤刚回到家就凑到大椿院里去寻姊妹们,一边厮混着消磨时间,一边闲不住得向她们透露了新的来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昨天夜里,从南边来的那位福王,他的小妾昨夜生了!你们猜她生了个什么?” 四姑娘不耐烦他总是过来,嘲讽道:“福王的小妾生男生女又与你何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付如鹤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争执。这时,大姑娘又坐了过来,解围道:“三弟弟在给我们说正事呢。福王的子嗣事关南郡,也关乎南边国境的安危。” 付如鹤当即又得意起来,主动说道:“我听人说,福王的小妾是昨天傍晚发动的。宫中的太医还没到呢,四五波刺客就抢着来了。福王带来的侍卫都是精锐,再加上陛下提前派了宫中的护卫应援,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其剿灭了。按理来说,应当是有惊无险的。可偏偏的,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丫鬟,在产房外大喊着‘王爷遇刺了!’屋内的产妇本就生的艰难,叫她这一刺激,顿时就卸了力气,惊惧之下产下一子,没过多久便身亡了。”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没事。只是在娘胎里闷的有些久,身体弱了一些,用药养养就能好……” 付如鹤还要跟姊妹们继续闲聊,这时,大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冲他喊道:“你大伯父快回来了,今日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付如鹤如临大敌,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起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我现在就去写!大伯母千万帮我瞒着,别说我出去过……” 待他跑远之后,大夫人才无奈的摇头道:“回家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松散成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付如鹤终于接到了一个噩耗。 付侍郎嫌他在家态度不端,十日的功课有九日都是应付过去的。不光如此,这些功课里还有不少都是大姑娘和六姑娘帮他做的。 付侍郎大为光火,震怒道:“不过月余的时间,你就荒废成这样,看来不把你送回书院是不行了!” 付如鹤连哭带求,却撼不动付侍郎的狠心肠。 付侍郎终于发话道:“等严公子考试结束后,和你大姐姐订完亲,你就给我滚回书院里去读书。” 付如鹤悲痛万分,悔恨的泪水哭皱了衣袖,却哭不软付侍郎的心。 付侍郎懒得看他做戏,一锤定音道:“我已经向松风书院去了信,这个月底就送你过去。” “不要哇!大伯父,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三日后,付如鹤早早的占据了一个醒目的位置准备接人。 他不耐烦在前头挤来挤去,打发秋实到前面候着,自己则靠在远处的马车上等待。 没多久,付如鹤就见秋实扛了个人朝外挤,于是立马跳下马车准备上前去搭把手。 付如鹤刚准备将他往车里送,秋实却阻止道:“公子,你别急着推,他可不是严公子。” 付如鹤闻言停下动作,转头又去瞧那人的脸。 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那人付如鹤也认识,正是一直和付家不对盘的夏逊夏公子。 付如鹤立马跳出老远,转头问秋实道:“你把他扛过来干什么!快拿走拿走。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吗?” 秋实累的浑身是汗,还来不及擦一把,就被自家公子这般指责。 秋实万般委屈,辩解道:“公子,我也不是自愿的啊!方才我在门口等严公子,严公子没等到,这位公子倒先出来了。他远远的就向我打招呼,我瞧着他眼熟,就上前去打招呼。谁知话还没开口,这位公子就突然两眼一翻,栽倒在我怀里。旁边的人都不认得他,他的家人也没来。我也是没得办法,才将他扛过来,过来向少爷您讨个主意。” 付如鹤这才听明白前因。他左手抱臂右手托腮,在旁边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决定道:“你去前头继续等严公子,我去找他的家人。” 秋实立马领命,又猫着身子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挤到最前面。 付如鹤交代着车夫好生照看着人,又挽起袖子,逆着人群朝外面挤出去。 像付如鹤这等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头一回给人当跑腿小厮,这一路直累的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他好心好意的帮人家传信,可夏家的门房竟然还不搭理,见他穿的朴素,还以为他是前来捣乱的,听也不听就将他哄了出去。 付如鹤正要和他争执,这时,夏家的侧门处突然驶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走到付如鹤的身前被迫停下,过了一会儿又探出一个头,正是夏蕙兰身边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记性极好,只是一眼就认出在前面挡路的人是付家三公子。 夏蕙兰对于有人拦路不让马车正常行驶的这一举动有些愤怒。又因为前几日刚在兰华观里所闻所见,她在听闻拦路的是付家人后,又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于是她压着情绪向身侧的丫鬟嘱咐道:“你去问问,付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那丫鬟掀开车帘再度露头,刚要开口,已经被怠慢的有些火气上头的付如鹤就转头朝他放话道:“你是夏家的人是吧?我告诉你,你家公子出了考场就晕过去了,现在正躺在我家马车上人事不知呢。话我已经带到了,在不派人请郎中过来,夏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行承担!” 听见他的言语中牵扯到夏逊,夏蕙兰也顾不得什么大妨不大妨的,连忙掀开门帘出声挽留。 “付三公子留步,方才你说的,我哥哥他怎么了?” 见她态度还算和善,付如鹤也渐渐放缓了语气,重复道:“你兄长方才晕过去了,不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也不敢轻易挪动,现下正叫车夫照看着呢。” 夏蕙兰闻言立马着急了起来,忙不迭的叫人去请大夫,随后又请求道:“可否劳烦公子带一带路?” 付如鹤欣然应允,然后又要求道:“我是外男,同乘一车不合礼数。你叫小厮牵一匹马来,我在前面给你指路。” 等到付如鹤带着夏家马车赶到之时,严知信已经被秋实接到了马车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整体上精神不错,甚至还有余力跪在一旁给夏逊把起了脉。 见他正在凝神,付如鹤也不敢出声。直到严知信松开了手后,付如鹤才凑过去询问道:“严兄竟然还会医术?夏逊他怎么样?” 严知信用衣袖沾了沾被日头晒出来的一头热汗,回应道:“略懂一些皮毛,会的不多。据我来看,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应当是劳累过度睡了过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一直在后面听着的夏蕙兰卸去了三分担忧,剩下的那七成,还是要等大夫再过来探一探脉象才能最终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夏家仆人终于带着郎中过来,简单的把脉过后下结论道:“是累到了,我给他开两副养气的补药,回去修养两日就好。” 随后又是将夏逊移到夏蕙兰的马车上,夏蕙兰又连番道谢,不提。 待了解完这遭事后,付如鹤终于能将严知信拉进马车内躲清静。等着严知信进了些饮食恢复了体力之后,付如鹤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姐夫考的如何?有信心否?” 第66章 严付两家定亲礼成,沈小阁老直白铺垫 原本想要正经答复的严知信被付如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夫臊得耳朵都能滴血。他心中窃喜,却又不敢应这一句,磨蹭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还,还不错,我自认为考的很好。” 付如鹤见自己这招确实有效,又忍不住逗弄几句,直到将严知信羞得不敢开口为止。 等到严知信身体修养好后,付侍郎就主动提出订亲的安排。 这时的严知信还有些犹豫,不确定道:“还未放榜,前途功名还未可知呢,伯父就这般放心将大小姐交给我吗?” 付侍郎笑道:“我们付家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身外之物。你是个有才气的,就算一朝不中,日后也定有飞黄腾达之日。更何况你信心这般的足,向来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我付家诗书传家,哪怕落魄之时也是看中人品第一。你性情这般的好,若是等放榜以后再谈这个,保不齐就要被谁家抢走喽。” 严知信知道付侍郎是在说笑,忙说着“哪里哪里”,然后就顺势答应了这个安排。 五日之后便是个黄道吉日。付侍郎早早的就叫付如鹤送了一位老仆去帮严知信操持。一是怜惜他尚无父母亲眷,派人过去教着他一些定亲的礼节。二也是为了叫人看着,一旦严知信那边无力支撑就立马提供一些人力物力上的支援。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严知信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既然要订亲,自然而然的就必须要置办礼物。于是他硬着心肠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玉环折价典当了出去,又托着人情变卖了不少书籍,再加上各路朋友提前送来的贺礼,这才七拼八凑的置办了一副像样的贽见礼。 九月初七,宜纳采、忌捕猎。 早早打发人和付家通了信后,严知信又特意请了兰华观附近口碑最好的媒人和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带着大雁等物一路热闹的到了付家门口。 付家下人也是一派喜庆,个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的迎接着严知信等人进了大门。 跨过大院又进了正堂,严知信虔诚行礼,又大声复述了一遍在门口求亲的说辞。 付侍郎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又如方才那般端坐着应了一字“允”。 严知信当场拜谢,又央求着媒人和邻居帮他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严付两家心意相通,付家上下也其乐融融。在这一派欢乐与热闹之中,严知信与付大姑娘付迎麒之间的婚事才算是真正定下。 相对于付家的家世,这副艰难拼凑出来的定亲礼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寒酸许多。可付家的当事人却感怀于他的真诚坦荡,他们知道这些这已经是严知信所能拿出的所有身家了。 亲事虽然定下了,可后续仪式所需的财物以及婚后的居所都还没有着落。于是严知信便央求着将婚期定在一年之后,等到明年的秋天,他一定能攒够银钱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付大小姐过门。 从纳采到亲迎,正儿八经的一套走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因此对于严知信的这个提议付侍郎欣然应允,甚至还隐晦的暗示着:“我付家也算小有家资,几位姑娘的嫁妆里也早早备了几套远处的院子。待你日后高中以后,不出两年定时要放出去做官的,若是此时在这京中置办房产也是迟早要荒废的。不如将银钱收存起来,等到外放以后再去当地置办房屋才更合算。” 严知信哪里不知这是付家体贴自己,在想方设法的为他减轻负担。 严知信再度拜谢,再次承诺着自己定当拼尽全力,不叫付迎麒在成亲之事上受半点委屈。 热闹了大半日,付家的定亲宴也慢慢散去了。 结束完仪式的严知信又将邻居们请到巷子里的小店中又摆了两桌,再三拜谢了前来相助的亲朋好友,三巡以后,才算是了了所有的正事。 严知信目送着客人们前后散了场,交割好银钱之后,他才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墙根往兰华观中走。 秋日里的湖面只剩下一堆残荷,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镀了一层金光。 严知信被这一层金光诱惑着走不动路,干脆在一旁寻了个大树,打算靠在上面好生欣赏一番。 他正看的入神,这时,一直细长的竹竿突然从斜角里伸了出来,打碎了这一片梦幻般的金黄。 严知信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再紧接着,枯荷从中又冲出一叶扁舟,在枝桠中左右乱撞了一番,终于被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不动了。 那持竿的仆从又用力敲了几下残荷,无奈的回头道:“公子,真的过不去了!” 听到话的公子闻声而起,也接过竹竿敲了几下,确认着确实没法行动之后才终于松口道:“那就不游湖了,晚声,咱们回吧。” “啊?可是公子,我们还没靠岸呢,要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白衣公子就突然凌空而起,修长的白靴在枯荷上虚点了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平稳的落了地。 晚声竟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公子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岸边的严知信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公子颇为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打算朝那边靠近。 他是原地不动了,对面的公子却又像发现了什么是的,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白衣公子走的极快,再加上他逆着光,严知信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等到他走到身前站定之时,严知信才认出来对面的这个白衣公子正是他曾见过两次的沈小阁老——沈白。 沈白的出现绝非偶然。 严知信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沈白和他互相见了礼,随后又无视湖面上自家仆从的呼喊,径直向严知信问道:“我送给公子的玉环,公子可还留着?” 严知信闻言当即慌了手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法给出个答案。 沈白见状突然轻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摊开,打开以后,里面躺着的正是前几日被严知信挡掉的玉环。 瞧见这副玉环,严知信有些微红了脸。他刚准备道歉一番,这时,沈白又抢先说道:“严公子喜事在身,钱不凑手典当旧物,自然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好奇的是,令堂所留给你的那枚乃是倾城之物,若是将其典当,别说是定亲礼礼,哪怕是大婚所需的物件都能凑齐。严公子既然这般上心,又为何只典当了我送你的这枚普通玉环呢?” 严知信被他问的有些难堪,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只得踌躇着将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知信思索片刻,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索性直接询问着他的目的。 沈白也乐的直爽,直接道:“严公子既然还留着那玉环,想必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你既不肯典当了他,说明你心中还抱着希望。严公子既然报以希望却迟迟不肯于生父相认,想来是过不了心中圣贤的那一关。既如此,不妨我来做这个恶人,幕后推你一把可好?” “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白笑而不语,又转身飞纵了几下,重新返回了孤舟之上。 严知信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恐慌,想要追上去问,偏偏又过不了这一片枯水与秋荷。 回到船上的沈白将竹竿插入水底,只是一掌就将船周的枯荷震断。重获自由的孤舟在残存的夕阳中渐行渐远,隐隐约约的,像是带走了某一处的希望。 第67章 严知信金榜题名,付迎麒因言吃心 付家大姑娘定亲那日恨不得请了半座城的朋友,因此在放榜当日,等着捉婿的富商们都知道了他名花有主,并没有凑过去试图纠缠。 严知信这头也乐得清静,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后排远远的朝里看。 巨大的纸张在晨曦中缓缓张开,还未贴牢,就有许多急性子的人要挤过去看。 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不得不取下佩刀挡在面前,虽是阻拦,但刀却未曾出鞘,就连口中呵斥的言语也带着几分温和。 “后退、后退!排好队伍,等榜单贴好以后再过来看!” 然儿这温和的语气却拦不住急切的心情,不少学子虽然被迫后退了两步,可没过多久就又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先后跳跃着,试图看清新出炉的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远处的严知信一直在原地未动,他虽然看着淡然,实际上,手心里的平安符都快要被捏碎了。 前面的人头攒动,更有甚者,竟然踩了凳子站了起来。站在远处的严知信被这群人挡的没法看见,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些去看,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秋实又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手舞足蹈的高喊着:“中了!中了!严公子第七名!” 严知信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一气又试了试额头的冷汗,带着开怀的笑意再度确认“真的吗?我真的中了?” “中了!中了!”秋实再三肯定,“您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就有人到您府上去传捷报了!” 付家这边,接到消息的一家人也不由得替严知信真心的欢喜了起来。几个小姐们都商量好的一般涌入大姑娘付迎麒所住的桃园里去贺喜,还有几个坏心眼的一个劲儿的叫她进士娘子来打趣。 付迎麒被她们臊得不行,急忙寻了个要去跟母亲谈事的由头溜了。 正走到一半,大夫人院里的侍女瞧见她提醒了一句,“夫人现在正在大椿院里和老夫人谈事呢,您可千万别寻错了方向。” 付迎麒闻言只得变道。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跟着的葡萄支开道:“你去将我新绣的那副花样拿过来,我待会儿要向母亲请教一番。” 其他的丫鬟们还要跟上,付迎麒又放话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过去。” 大椿院里,老夫人叫丫鬟们全都退下,只留下大夫人一个随她在床前的矮榻上交谈。 门外的丫鬟们全都被她支应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仆在院门处的耳房里看着来人。 大姑娘从这儿过时,那老仆正好转身去取里间烧热的滚水。待他忙完回身以后,脚步轻快的大姑娘已经走到了正屋的廊下。 想来热闹的廊下竟然空无一人,付迎麒吃不准里屋有没有人,于是挪步到窗台旁打算朝里听听动静。 里屋内,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谈论着大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你们挑的这位严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定亲那日我瞧了一眼,这人心明眼亮,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如今又中了进士,以后也是能为官做宰的人。盼儿跟着他,也算没辱没了她这个人。” 大夫人笑着应声,“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见她这般答话,知道她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于是说的更明白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选严知信好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出身贫寒,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即便他一路青云、官运亨通,但基于他的出身,少说也要苦熬上几年。盼儿不比芙儿她们,她只有先熬几年,经历过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才能不失本性、善始善终。” 付迎麒听到这儿就有些吃心了,心中隐约的有些不平。 这时大夫人又出声辩解着“不会的,盼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人品我信得过。”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信任最是靠不住,你信得过她的人品,我却担忧着日后的风险。” 大夫人不愿应和这话,又说了两句别的顺势岔开了这话。 窗外,听完了这段交谈的付迎麒伤心不已,她被老夫人的话说的心中苦涩,难受的,几乎要站不住。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一遍走,一边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比不过四妹妹她们?为什么我必须要苦熬几年?为什么说不相信我的品行?又为什么说信任我会有风险?” 付迎麒在心中疯狂的质问,待他回到桃园以后,这汹涌的质问已经要将她压垮在床上了。 此时的另外一边,好不容易送走了院外前来巴结送礼的那群人后,严知信的小院中又有一位熟人不请自来。 来的那人是严知信无法拒之门外的,正是前几日刚在湖边见过的沈白。 沈白带着一票侍从堵在门口。原本还不死心,想要继续纠缠的富商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将通道让了出来。 严知信被周遭的目光打量的站不住,见状只得主动开门,将门外这一行人包括他们手上那些有些夸张的礼物迎了进去。 沈白的侍从们将礼物放下又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就又齐刷刷亮了刀鞘,直到将周围的人都吓走了以后才又井然有序的将小院外围了起来。 严知信对他这番安排感到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白身旁的书童晚声也退了出去,并且亲自守在了院门外。 “白公子今日这遭意欲何为?” 见他发问,沈白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反问着严知信,“关于玉环这事,严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严知信眼中闪烁,扭头不去看他,装傻道:“什么玉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老神在在的在树下的石墩前坐下,笑道:“福王虽有一子,但身体孱弱,能不能活到南地还未可知呢?” 严知信低头不语。 沈白又接着说道:“福王病入膏肓,南地又蠢蠢欲动,如今的境遇下,陛下是万不可能再放福王南下了。只是这福王世子还在襁褓,无论是派哪位将军护送他回去都会有拥兵自重的风险。陛下为这事儿发愁了许久呢,好几次都感叹着:若是福王有一成年的子嗣就好了。” 沈白点到为止,见他始终不回应也不去恼,洒脱的笑了笑,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眼看着沈白就要踏出去,一直没出声的严知信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能跟我说说这玉环的来历吗?” 沈白回头,心里明白着严知信已经有所动摇。 于是他又将门前的木门合上,走到严知信的身旁说了几句“御赐之物、独一无二。” 严知信闻言有些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追问道:“你是因为这才认出来的吗?” 沈白点头,承认道:“当然不光我认得,福王也认得,就连陛下都能认出这是在福王离京之前的宫宴上,陛下赏赐给福王府上的舞姬——绿意的玉环。绿意一舞名动京城,陛下也曾对福王打趣道:如此尤物,何不收做如夫人?” 听完了这遭前因的严知信不由得鼻头打颤,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伤心。 严知信在一旁独自平度着情绪,等到他终于抬头以后,沈白又噙着笑意问道:“严公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接下来,严公子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沈白问道:“严公子可愿帮陛下解决南地的忧患?” 严知信眼中的光闪烁的更为厉害,等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道:“一切听从白阁老安排。” 第68章 严知信荣获榜眼之位,前三名披红打马游街 目的已经达到,沈白笑的越发真诚。只是他向来爱使坏,见严知信艰难取舍,还要忍不住上前扎心,“那付家大小姐,严兄待如何?” 严知信痛苦的闭上眼,语气沉重道:“是我欠她的,别让她知道真相。” 一大清早,付家人就齐刷刷围在花厅内准备迎接殿试的结果。 负责打听的人果然不负众望,待结果一出就传喜讯道:“大喜大喜!严公子殿试第一,得了榜眼之位!” 这个话传的让人有些疑惑,七姑娘抓住打听消息的人问道:“殿试第一合该是状元才对,怎么是榜眼?” 负责听消息的只是府上的一个小喽啰,他哪里能知道具体的详细内容。 七姑娘正拉扯着叫他回答,这时,提前下值得付侍郎出声解围道:“这事儿我知道,小七先放他下去。” 七姑娘听话的松了手,又转头看向付侍郎,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案。 付侍郎在上头小心坐下,说道:“严知信笔试应对很得圣心,圣上原本是要点他做状元的。可谁知这时却有人说:状元之位乃是天下学子高山仰止的存在,应当由文采过人、福寿双全之人来高坐此位。陛下一听,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以严知信父母尽去为由,点他做了榜眼。” 此话一出,整个花厅内都安静了。 还是性急的七姑娘抢先出了第一声,“岂有此理!科举大事,怎能这般儿戏?又不是嫁姑娘上头,做什么还要选全福之人做状元。” 七姑娘这话声儿可不小,吓得付侍郎赶紧呵斥,“住口!朝堂之事,岂容你随便议论。” 七姑娘被迫止了言语,只是胸中依旧憋着火,恨不得揍谁一通才好。 付家的其余几个又何尝不是带着火气,只是这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即便是再不满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屋子人沉默无言,还是大夫人出声打破了沉寂,“都别愣着了,该用饭用饭,该歇息歇息,堵在这儿又不能改变什么。”然后又转头吩咐着:“芙儿、萱儿,你们两个去厨房催催,你父亲下午还要去衙门呢,叫她们动作快点。鹿儿、小禧,你们俩护送大姐姐回去,路上看着点脚下。” 五七两个一听,就知道大夫人是要他们俩安慰安慰大姑娘的意思。 四位小姐分头领命,各自牵着手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待几个小的都走远之后,方才还一片镇定的大夫人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她是经过事的大人,考虑的层面自然要多许多。 大夫人在心头来回猜测了许多种方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严公子不会是挡了谁家的道吧?” 付侍郎摇摇头,又叹气道:“此次恩科,前两帮没均无世家子弟,他们没道理插手。不对!”付侍郎突然想到了别的可能,“虽然不能明着插手,但若是借着这个来试探陛下的心意,也不是全无可能。” “此话怎讲?” 付侍郎叫她坐进一些,又从上次圣上以恩科为圈套,严惩了一大半朝堂世家这件事开始向她讲述了近段时间朝堂上的风向。 听完了这遭前因后果,大夫人总结道:“所以说,他们上书去掉严知信的状元之位,只是为了试探他们这些世家老臣们在陛下面前还有多少话语权?” 付侍郎赞同的点头。 这一点头,大夫人就坐不住了,她拍案而起,摔着帕子大声道:“荒唐!简直荒唐!只为一己之私,就随意更改一位年轻学子的前程,他们简直糟践了肚子里的圣贤书!” 怕她气大伤身,付侍郎又赶忙上前安抚。 宫中的御宴直到下午才结束。 富有经验的京城百姓们早早的就在主干道上占据了视野开阔的好位置,机灵的小贩也趁机挑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兜售着自家的货品。 等着围观状元游街的百姓与来回兜售的小贩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着磕碰,他们吵着骂着,虽然热闹,但都没真的生气。毕竟这大喜的日子自当各退一步,吵吵嚷嚷的就揭过了。 付如鹤已经被强行塞回书院了,付侍郎又要忙着公事。 因为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可以排出去占位置,大夫人也懒得去街上人挤人,转头吩咐着二叔家的管事提前将姑娘们接到临街的那间成衣铺子里,叫姑娘们在楼上凭栏眺望。 这间成衣铺子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拐角处,站在二楼处远眺,隐约也能看清个大概。 大夫人的安排原本是极为妥当的。可她却没料到,这一次的游街活动盛况空前。 因着头三名都是青年才俊,又都出身贫寒并无家眷,街道两旁的闺阁少女们都争先恐后的朝着这几匹白马上抛着芍药,还有些大胆的,已经丢了写了住址的荷包帕子进他们怀里。 纷纷扬扬的芍药花雨随着红衣白马阵阵落下,七彩的香帕更是如云一般,密密麻麻的将这几位罩进一片繁华里。 没有占据优势位置的付家姑娘们即便是踮着脚也看不清,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来看清其他两位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姐妹几个败兴而归,感叹道:“早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 红衣白马穿城而过,绕了一圈又拐进皇城。 折返回家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嘀咕着“严公子晚上总该过来了吧?” 大夫人闻言哈哈大笑,说着:“还早呢!进士登科,还有琼林宴要安排呢,不闹完这遭哪能结束。” 付侍郎也是进士出身,因此大夫人的话非常可信。 这下子,彻底没热闹了。 七姑娘率先撤退准备回去,六姑娘巴不得马上就走,头一回走的这般飞快。四五两个可待可不待,互相对了一眼也一起离开了,只有大姑娘还落在后面,似乎是有话要说。 见她这般神情,大夫人又将他拉到身边,安抚道:“你父亲出门前已经交代过,提前派了马车在宫门外守着。赶车的车夫和派出去伺候的小厮都见过严公子,不会接错人的。” 大姑娘这才终于放了心。 见她脸色好转,大夫人又打趣道:“还没许出去呢,一颗心就朝着外头想,看来是得找严家商量商量,干脆将婚期提前一些。” 大姑娘被她羞的转头就跑,直到跑回了桃园都没能将脖子上的红晕压下。 一家人分散着在各处用了晚饭,等到夜幕低垂之时,几位姑娘又按捺不住的凑到桃园里面闲聊。 桃园里,大姑娘也没睡下。她虽早早卸了钗环,但心中有事牵挂,叫她翻来覆去的没法躺下。 她正惆怅着这段时间该如何消磨,就在这时,石榴又进前通传道:“几位姑娘都过来了,说是要找您说会儿话。” 反正也睡不着,大姑娘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在床前,对石榴说道:“叫他们进来吧,我还没睡。” 没过多久,四五六七这几个姑娘一个跟着一个的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付迎麒以为她们是来打趣自己的,谁知这几个却没说这种话。她们不但没有拿今日的话打趣玩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找话题逗她开心。 几个妹妹说话都很有风格,付迎芙口舌灵利,虽然平时里言语刻薄,但她要真心想夸一个人,那也是能将人夸的原地升天的。付迎鹿有些嘴笨,说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拿了自己新做的物件送给大姑娘。付迎鹿话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能插一句,及时的转移大姑娘的注意力。七姑娘更是善于言辞,不过三言五语,就将大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付迎麒被她们哄的笑个不停。待这笑声平息之后,莫名的,心里打了个突突。 第69章 琼林宴上变故突生,大姑娘柔弱且坚强 心里一旦起了怀疑的念头,发现异常就会很容易了。 付迎麒仔细看了一圈还在卖力逗她的几位妹妹,出声打断道:“究竟出什么事了,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的住。” 其他几个闻言立即没了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见她们这副模样,付迎麒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激动道:“快告诉我!” 胆子最小的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她不敢直面大姑娘的质问,小心翼翼的往六姑娘身后藏了藏。 四姑娘主动上前想要说话,又被六姑娘拉回原地,劝阻道:“四姐姐你容易激动,还是我去说吧。” 六姑娘缓步朝床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一样,叫人忍不住随着她的脚步“咯噔”作响。 付迎麒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恐惧到几乎要坐不住了。 已经走过去了的六姑娘在她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铺垫道:“大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有关。” 付迎麒闻言心里抖的越发厉害,但她还在强撑着,叫六姑娘赶快说。 六姑娘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能撑住后终于开口:“府上的马车一直没借到严公子回来,七妹妹就派人出去打探派出去的有没有见到严公子露面,结果他们见倒是见到了,却没法把人带回来……” “没法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他……” 六姑娘又往付迎麒那边挤了挤,让她紧靠着床头的柱子坐稳。 付迎麒被她这举动弄的越发紧张,颤着声音说道:“你直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不久前的琼林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按照惯例,一甲游街打马归来之后,宫中及朝中显贵都要依照旧例移步至皇家园林内参与琼林宴。 琼林宴上群星闪耀,除却王公贵族之外,有资格坐在前头的就只有一甲这头三名了。 一甲三名皆是青年才俊,他们骤然登高,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数不清的鼓励和称赞,又在琼林宴上的赛诗中大发异彩,一时间,几个人都飘飘然的,快活的混似在梦中一样。就在这种梦幻时刻,变故突生了。 正当堂上诸亲对这几首新出炉的佳作交口称赞之时,有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官突然冒了出来,顶着满堂的热闹跪在陛下对面。 高坐于前的陛下险些以为是来了刺客,险些就要叫侍卫护驾了。 这时,那小官又突然以头抢地,狠狠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嚷道:“小臣失职,未能核查明参与考试之人的身份信息,致使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小官的说法完全是针对新登科的进士。这一番话宛如在油锅中倒入一盆冷水一般,直炸的在场的人四处回避,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圣上正在兴头上呢,被人这么一闹也不由得冷了脸,语气不善的威胁道:“你最好是有真凭实据,若是查出来是你胡编乱造、随口攀扯,朕要你项上人头!” 那小官被这般威胁,磕头磕的更加凶猛。 玉石般的台阶上染出了一大片血迹,猩红的刺激着场上诸人的眼球。 那小官表完忠心,又如杜鹃啼血一般声嘶力竭的哀嚎着:“小臣此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亲手翻阅!” 待他说完,就有左右两侧的内监上前将他手中的卷轴传到了御案之上。 证据都呈上来了,即使再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在背后弄鬼。原本的喜悦一瞬间被愤怒全权替代,怒上心头的天子压根看不进去半个字。 于是他叫了一位亲近的内侍上前,命令道:“念!” 及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内侍立马躬身将卷轴捧在手里,字正腔圆而又声音洪亮的念道:“一甲第二名,严知信,岭南人士,双亲名讳皆为伪造,出身不明;二甲十七名,卓远立,籍贯作伪,来历不明;二甲六十四名,陈祖芳,籍贯无误、父母尚在,在乡期间曾多次在边关游走,更与外邦商队往来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厚如臂膀一般的卷轴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新科进士们闻声色变,每念一个名字,场上的气氛就要沉重一分。 没等内侍念完,一直在听着的天子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砸碎了面前的杯子。 “查!给我仔细的查!看来是朕太宽容了,才叫你们再一再二还敢有再三的心思。” 被愤怒波及到的众人纷纷跪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到。 圣上的火气可不会因为他们的伏低做小而消减,见他们都不言语,反而怒火越烧越盛,又下令道“此次涉事的学子,以及负责审查的官员全部打入天牢,一日未查明真相,便一日不得放出。” 宫中统领依令而行。 待一部分人被抓走以后,有经年的老臣终于开口劝解,试图说些什么好叫陛下消气。 谁知这一举动又将圣上的怒火再度勾起,又下了一道命令:“即日起,京中官员无令不可随意出城,否则一律以通敌之罪严惩。” 圣上连发的三道指令,不仅让宴会上的人心惊胆战,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付家人也震惊不已。 先一步接到消息的付侍郎原本是要瞒着几个姑娘的。他正和大夫人商量着呢,谁知七姑娘提前已经蹲在角落内等着偷听。 眼见着隐瞒不住,付侍郎就干脆跟其他几个都说了,并且交代着一定要瞒着大姑娘,就算瞒不住,也要捡轻松的说,千万别吓到她。 几个姑娘私下商量了一通,觉得单独瞒着她一个不是上策。若是叫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种消息,后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因此她们一起排练了几遍说辞后才往桃园里走,才有了方才的那个开场。 里屋内,听到这个消息的付迎麒忍不住晃了一下。她的表情是悲痛的,一双手也攥的紧紧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马上就要栽倒。 可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她都这么伤心了,却还始终绷着脊背,不叫自己轻易倒下。 六姑娘见状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付迎麒拒绝了。 付迎麒闭目长吸一口气,再抬眸时,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她抬眼望了一圈满心担忧的妹妹们,说话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乱。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他几个哪里放心叫她一个人待着,反复的劝了又劝,终于听到她妥协:“小六小七留下吧,他们两个人小,刚好能跟我挤一张床。” 四五闻言对视一眼,而后又一同上前和付迎麒告了辞。 待她们走远以后,七姑娘才凑过来,蹲在付迎麒的膝前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付迎麒强颜欢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小七真聪明”,然后又看了一眼六姑娘,“大姐姐确实有事要拜托你们。” 说完这句,付迎麒又将七姑娘拉到床边一同坐下,吩咐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京城里的大小官眷都不敢擅自行动,能打探消息的就只剩下西府的人了。你抽空递个消息回去,叫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负责盯着城门处,看这两日有没有可疑之人乔装出城。另一路则去菜市蹲守,看看这时节里谁家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最勤。” 七姑娘闻言当即点头,保证道:“我现在就去。不过大姐姐,你叫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做什么?” 第70章 三位姑娘内室分析棋局,付五姑娘被赶鸭子上架 七姑娘不太明白,另一头的六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她接过话题解释道:“舞弊之事,除了在高位的大人们主使外,下头的,肯定会有许多不起眼的人参与差遣。如今风浪刚起,正是浑水摸鱼趁机出城的好时机,大姐姐要看的,就是这些人对不对?” 付迎麒点头。 六姑娘又继续解释道:“如今陛下下令,各家官员都闭门不出,俨然一副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勾连的模样。朝廷能管住他们的正门,却防不住各家的后门。各家采买所处的集市就是最好的消息交流之地。” “可是就算能查到这些,也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我们无权无势的,又不能直接拿人,就算是打探到哪些人混出去了,又或是谁家采买格外活络,又能如何呢?”七姑娘由衷的发问。 大姑娘温声答话道:“棋盘上的每一手,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即便是弃子,善弈者也能从中窥出一些门道来。朝堂上的风向一直都是轮流转,但吹来吹去的,拢共就那么两三股。只要能窥见是哪一方的势力在推动,又或者说是哪一方在活跃着干扰视线,接下来的形势就好猜了。” 七姑娘有点明白了,补充道:“京城城门,是隶属于陛下的势力,集市采买处属朝中世家仆从巨多。大姐姐叫他们去打探,为的查清楚这两方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大小姐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朝外面吩咐道:“来人,快打水过来,伺候六小姐七小姐梳洗。” 次日一早,七姑娘就借着查账的由头乘着马车回了西府。为了更可信一些,她甚至还把五姑娘也拉上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出门的五姑娘付迎鹿从上马车上就开始犯紧张,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着东西,最后,终于忍不住央求着:“小妹,我能不能不去。生意上的事情有你盯着就行了,我不懂这些,去了也是招人笑话。” 七姑娘哪里能由着他临阵退缩,强硬的拉着她不让她往后缩,“这一趟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五姑娘被她吼的发愣,没忍住,又要缩脖子。 七姑娘恨铁不成钢道:“时节已至年底,父亲母亲又还没回来,三哥哥又被圈在书院里不让出来,你不露面,难道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吗?” 她见五姑娘有些愧疚,又放缓了声音安抚道:“虽然我一个人能搞定这些管事,但终有一日,五姐姐你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咱家家大业大,就算不用你操持,待日后出了门子,少不得也要陪嫁一些产业走。趁着如今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将它们料理明白,到了日后才不会抓瞎。” 听她这么一说,五姑娘付迎鹿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是她生来胆子就小,犹豫了一下又怯怯的开口,“那要是他们不服我可怎么办呢?” 见她这么问,七姑娘顿时觉得她还有救。忙又说道:“只要他们还吃着我们家的饭,就不敢不服你。待会儿回府后你就在他们前面亮个相。只要开头就镇住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姑娘将信将疑,还在犹豫着呢,七姑娘又添油加醋道:“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呢,我就在后面看着你,要是有人为难你就叫我出来揍他。” 七姑娘提前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进了花厅,七姑娘叫付迎鹿在上首端坐,又叫了两个掌事的女掌柜在左右立着。安排好这一通后,才退到了里面。 临走前,七姑娘再次安抚道:“五姐姐,你就照我说的那样做。各处的账册都已经查过了,你今日要做的就是根据抄录的考核结果进行奖惩。” 五姑娘依旧不安,但想着自己这个姐姐还要靠着妹妹指点才能做事,莫名的,又多了两分勇气。 就这样安顿好五姑娘后,七姑娘从左侧绕到了后面。花厅的后方开着侧门,侧门的中央放了一套桌椅,是特意预备给七姑娘坐的。 绕到后面的七姑娘并没有像之前安排的那般落座,反而带着鹦鹉和小雀朝侧门走。 府上的丫鬟以为她走错了路,刚要上前指引,又被七姑娘制止。 七姑娘打着手势叫她退下,小声嘱咐道:“你们且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许叫五小姐发现我离开了。” 待她再次准备跨出门时,七姑娘又突然有些不放心,转头又对鹦鹉吩咐道:“你在那儿坐下,看好前后的人。我和小雀去去就回。” 第71章 五姑娘初次主持大局,付迎鹿应对无赖掌柜 花厅内,五姑娘付迎鹿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准备以后才叫人进来。 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不一的各处掌柜纷纷踏入,朝着上方打了个招呼。 付迎鹿紧张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强行放松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座。” 掌柜们谢过之后各自捡了就近的位置落座,落座时还悄悄打量着上首的人是谁。 他们正疑惑着呢,就有左右两侧的掌事介绍道:“这位是五小姐,今年查账一事由她全权负责。” 听到‘五小姐’这个称呼,有一半的人都弄不明白她是谁。剩下的一半消息灵通,明白她是府上最不管事的那个,顿时就起了轻慢之意。 付迎鹿最是胆怯,但也因为胆小使得她的直觉格外的敏锐。几乎是一眼,付迎鹿就看出了这些掌柜们的不同心态,顿时又紧张的不行。 两侧的掌事察觉到她的异样,主动上前挡在前面,按照以往的流程一样做了开场。 顺利的开了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掌事姑姑将账册依次的放在五姑娘的面前,每放一本,就将对应的掌柜叫到面前问话。 七姑娘在马车上曾突击着给付迎鹿讲了一遍对答的流程。付迎鹿心中有底,不慌不忙的将账册翻开,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按照书签上的字迹沉声念了出来。 “账目清晰、丰盈有余,分一成收益,另犒劳黄金百两。” “账目清晰、盈亏齐平、无功无过。分一成收益,另犒劳白银五百两。” “账目清晰、略有亏损,分成减半,另赐家下白银二百两以资鼓励,望来年再接再厉。” …… 前头念的,都是赏赐。这些店铺虽然有赢有亏,但明面上都是账目明白,没有暗中做过手脚的那些。 念完了赏,接下来的,就是罚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那些原本还在估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好处,谁知付迎鹿话锋一转,突然提问道: “崤南刘掌柜,你的铺子今年盈亏几何?” 那位刘掌柜有着一副敦厚的长相,只是脸上那双眼却有些过于灵活了。他借着行礼的动作偷偷观望了付迎鹿两眼,瞧见她有些胆怯,顿时就来了主意,口里拉拉杂杂的前因后果讲了一大通,内里弯弯绕绕的,直听的人头晕。 付迎鹿被她绕的头昏脑胀,险些都要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 等到刘掌柜说了一大通却依旧没说到重点,付迎鹿叫人沏了热茶奉到面前,小口抿了几下润润喉咙,又朝着下方说道:“继续。” 原本就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刘掌柜无意识的吞了两口唾沫,又兜了一大圈才含混的结论道:“.......因此今年铺子里小有亏损,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我向您保证,明年我一定会盯紧下头的人,叫他们努力的干,争取在半年之内就能转亏为盈。” 手中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付迎鹿被这一杯热茶安抚好了紧张的情绪,于是她终于放松下来,挑拣着七姑娘交给她的几条对策应对道:“不好意思啊刘掌柜,方才我无意间走了神,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能否麻烦你从头再说一遍?” 这一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五姑娘看似没有出手,实际上却比三十六计中的任何一手都要杀伤力强。 付迎鹿这话一出,下面的那些掌柜们顿时就有个不同的心思。 有打着同样糊弄算盘的开始警惕,他们开始偷偷的交头接耳,打算从别人的嘴里挖出一些能用的资料来应对接下来的问题。还有一些忠厚老实的,倒觉得五姑娘这一手来的极妙,既没撕破脸伤了和气,也能软刀子扔回去,当场就出了气。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纷纷望着中间的人行注目礼。 那位刘掌柜被盯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位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糊弄,可毕竟关乎着身家利益呢,刘掌柜在心头快速抉择,还是决定按方才的那套话来。 就在他决定的同时,上首处的付迎鹿已经等的有些心烦,出声催促道:“刘掌柜,盈亏几何?” 再次回答的刘掌柜这回说的简短了一些,只是答案依旧含糊着,有一种明面上还过得去,但具体的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回的五姑娘也不饮茶了,只见她悠闲的整理了一番膝前的衣袖和对襟,冷声道:“抱歉,刘掌柜你说的我还是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注定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听见这话的刘掌柜立马变色,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没等他开口,付迎鹿又抬起下巴,学着七姑娘在外的模样高声道:“一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两遍,两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三遍、四遍、五遍。这么多遍还说不明白,那就换个说的明白的人过来!” 这意思就是要年他下台了! 这一句话,叫本就没打算隐忍的刘掌柜彻底不干了。他快步上前走到主位前,猛地拍了一张付迎鹿手边的书案,威胁道:“我老刘跟这大掌柜出去打拼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家玩泥巴呢!你爹娘都没敢这么慢待我老刘,偏你这个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抖威风。我告诉你,你这小丫头说的话在我老刘这儿可不顶用,我不服,也不认!” 书案上的茶盏被他这大力的一掌震得原地打转,咕噜噜的几圈后又倾倒在五姑娘的衣裙上。 在他拍掌的那声巨响里,付迎鹿也下被吓的闭了眼,等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反倒没了慌乱。 五姑娘将随身的帕子掏了出来,平静的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以及眼看前方地问他:“你不敢答,定是心中有鬼。” “你.......\" 刘掌柜气得想要出拳,但顾忌着场合和身份,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动作。 他这边是忍住了,五姑娘这边可没打算跟他客气。 听到动静的鹦鹉忍不住从后方绕了出来,又带着一群院儿里的好手向付迎鹿询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付迎鹿看了看她们,又指了指面前的刘掌柜,对她们吩咐道:“此人忤逆犯上,试图加害于我,拿下。” 原本还在抖威风的刘掌柜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顿时有些愣住了,不明白面前这么个娇娇怯怯又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怎么光天化日的就敢给他泼脏水。 刘掌柜还要解释,可鹦鹉带来的这些好手们可没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 下首的掌柜们只瞧见前面一团混乱,紧接着,就看见刘掌柜被人押着带走了。 有积了年的老掌柜瞧着于心不忍,赶忙上前恳求道:“五小姐,这位刘掌柜也是你们家的老人了,你不该这般待他。” 可没受过气的娇小姐在愤怒时反倒更加不讲情面,她的怒火已经随着对话人的改变而迁移,于是她也不按面前账册的顺序了,叫两侧的掌声将这位老掌柜的账册挑出来放在最上面,翻看了一眼后向他质问道:“河西钱掌柜是吧,那我问你,你的铺子为何今年亏损四成有余?” 这一句话就叫面前的人下不来台。 这位老掌柜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有些太过良善,比起做生意来说,他倒更像是来做慈善的。 老掌柜被他问的下不来台,付迎鹿也没为难他,反而主动安抚道:“你铺子里的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不是有您的口碑撑着,这家店早在五年前就该关张了。这铺子虽然明面上是亏损的,但实际上,却挣来了多少金钱都难买得到的信誉和口碑,如此算来,不仅不亏,反倒是大赚了。” 第72章 老钱掌柜热泪盈眶、付七姑娘冷汗直流 付迎鹿的这番话只说的他热泪盈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方才在聊的事情遗忘了。 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钱掌柜这几十年来生意都做的不温不火,就连他手下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认为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就是今天,他得到了从来没得到过这种至高无上的赞誉。 老钱掌柜老泪纵横,恨不得当场就要给付迎鹿行一礼。 一旁的鹦鹉眼疾手快,赶在他弯腰之前赶忙挡住他的动作。后面的付迎鹿因为还需要起身,因此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只能用力的往一旁侧开方向。 待老钱掌柜起身之后,付迎鹿也站直了身体,重又对他说道:“不过话虽如从,长期亏损也不是个法子,不如趁着年关清一清货,等到年后就关张吧。” 这一句话,就叫钱掌柜联想到了关门失业、老无所依、儿孙远走他乡的悲惨境遇。 老钱掌柜又要给他跪下了。 这时,付迎鹿又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在河西的邻县,我们家有一座新开的济慈院,里面都是些被遗弃的孩子。这些由我家出资抚养,长大后,都是要来做工还钱的,所以要有人好好教导。可偏巧年关各处都忙,哪里都抽不出人手照看,因此这济慈院院长一职还一直空缺着呢。若您不介意,可否愿意去这济慈院里担任院长一职?” 老钱掌柜听的懵了,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付迎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继续补充道:“月银还和之前一样,吃住都在院里,您手下的伙计要愿意跟去的也一并按原来的工钱发放。” 都说的这么仔细了,这回钱掌柜终于相信她没骗自己,是真心的给自己又找了份工作。 相对于之前的售卖工作来说,教养孩童、抚育弱小才是更适合老钱掌柜的工作。 老钱掌柜,不对,现在应该叫老钱院长了。老钱院长感动的又要落泪,一大把胡子的人在台前又哭又乐,恨不得真的给付迎鹿磕一个。 付迎鹿磕不敢这样折自己的寿,又笑着安抚了他几句,等到他平静以后又叫人送他回去落座。 老钱院长连忙答应,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慢慢的朝下面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提醒;“再怎么说,老钱也付家有功的老人。哪怕他真的犯了错,但念在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应该多给他些体面。” 付迎鹿没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自己会考虑的,叫他不要过分担心。 待惩治了刘掌柜这个出头鸟后,剩余的那些掌柜就明显配合多了。 五姑娘在花厅内忙忙叨叨的说了一上午的话,等到终于结束以后,她才终于想起了始终没见到七姑娘的人,于是向鹦鹉询问道:“你家姑娘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后面睡着了?” 被她念叨着的七姑娘刚和府上的人交代好出去打探的事情。她刚回来,就听见五姑娘在叫她,于是立马解了披风丢在一旁,假装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又拐过去,出声道:“我又不是六姐姐,哪里会一天到晚这么多觉。” 见她过来了,五姑娘立马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质问她:“你不是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替我解决吗?方才那刘掌柜那么闹腾,怎么不见你过来替我出头?” 七姑娘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得瞒着,只能寻着机会向旁边求助。 一旁的鹦鹉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用口型无声的对她说了一个名字,又悄悄的,在背地里做了个拍桌子的动作。 七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刘肖啊!他这个人好面子,脾气也冲动,以前就没少做这种拍桌子踹椅子的动作。虽然看的吓人,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他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的。” “可他刚才......\" 五姑娘还要说什么,七姑娘害怕会露马脚,赶忙转移道:“刘掌柜这人你先别管,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都还不够格,要等爹娘回来以后再处置。” 付迎鹿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发问道:“可我已经让人把他押下去了,难不成要一直关着他吗?” 七姑娘闻言冷汗都下来了,惊呼道:“我的五姐姐嗳!咱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哪里能干这种随意监禁的事情呢?把他带到别处叫他冷静冷静就行了,可千万不敢叫人动他。” 付迎鹿赶忙摆手否认,“是鹦鹉叫人带下去了,没有关押。” 七姑娘这才终于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i鹦鹉可比你有分寸多了。” 两个人又就着这事多说了几句,到了最后,付迎鹿突然发问道:“你说等爹娘回来处理,是不是就是说,她们要回来了?” 第73章 一七两位促膝长谈、梅兰竹菊此为院名 七姑娘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方才刚送来的,说是已经过了辽山,预计月底前就能回来。” 付家二房要回来了,对于侍郎府来说,就相当于躲进了几副手脚和耳目。 七姑娘将这消息带回去给了大夫人听,大夫人顿时欣喜不已,嘱咐道:“既然你爹娘要回来了,最近的事你们姊妹就别插手了。” 七姑娘当面应了这句话,一转头就立马忘记,依旧忙活着大姑娘交代的事情。 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风平浪静。无论是城门处进出的百姓,亦或是集市上负责的采买们,他们全都一切如常,甚至说,还不如平日里的那么活跃。 因着各家官员都被上头敲打过,底下的小民也都闻风警惕,除却做工买卖之外,其他时辰能不出动就不出动,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家里提前过年。 二房的耳母传回来的消息都没什么有用的。七姑娘思索不通,索性就原样报给了大姑娘去听。 桃园里,听完了消息的大姑娘也同七姑娘一样皱起了眉,她思索不通,只得自说自话的分析者:“若是陛下和清流这头都不曾推动,那背后的第三方势力就很可疑了?总不能是世家勋贵那边暗地操控的吧?那也不应该。陛下今年对文官一脉多有猜忌,本就已经对他们多有偏袒。更何况这科举取士对他们更加有利,录取的寒门子弟越多,对京城里的清流一派影响越大。若是他们在此时搞鬼,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七姑娘就是想不明白才来和大姑娘商量,毕竟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说不定话赶话的,就能碰巧分析出个背后缘由。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头绪,这时七姑娘又建议道:“要不要去问问长辈?”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也意动了一瞬,随后,又摇头道:“老太太入冬后就精神不好,母亲正忙着尽孝呢,这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其实问题刚出口,七姑娘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这可是标准的大姑娘的考虑方式。毕竟她可是这家里出了名的宁愿委屈自己、绝不麻烦别人的良善人。 七姑娘本想出声劝劝,但回头一想,又想起来大夫人方才的嘱咐,遂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大姑娘又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忍不住追问道:“难不成这几日里,就没有发生任何事吗?” 七姑娘想了想,突然抚掌道:“还真有!” 大姑娘立马打起精神凑过去听。 这时七姑娘继续讲道:“就在琼林宴的当晚,福王府上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有好事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是那位早产的福王世子突然高烧惊厥,险些丢了一条小命。附近的大夫被福王连夜找了进去,就连宫中的圣上也惊动了,立即拍了几位儿科圣手去医治。在这十多位大夫的轮番医治下,这位襁褓种的福王世子终于被救了回来。命虽然救回来了,人却依旧昏迷不醒。束手无策的福王只好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府中下人的建议,在第二日就出城拜佛去了。” “出城,是去红叶寺吗?” 七姑娘继续回答:“不光是红叶寺,还有近郊的太一观、城内的兰华观、大悲寺,只要是能求神拜佛的地方,福王都去拜了个遍。” 大姑娘闻言不胜唏嘘,感叹道:“这位福王,可真是把世子放在心尖上了。” “谁说不是呢?”七姑娘道,“福王如今已是临终之像,家中发妻又和他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条血脉,可不是放在手心可劲儿的疼么?之可惜世子命途多舛,刚出世就没了母亲。” 姐妹俩又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 因为聊的太晚,七姑娘就在桃园里歇下了。临睡前,大姑娘突然问她:“你们都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也没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 七姑娘翻身朝向她,说道:“我是最不耐烦起这些名字的,就连身边的丫鬟,她们都是几位姐姐帮我凑的。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这么费心做什么。” “可这是老太太发的话呀?” 七姑娘哪里不知道这个,叹气道:“老太太是怕我们在家无聊,特意给我们找点文雅的事情做呢。取名字这事儿我也问过其他几个姐姐,六姐姐说懒得动脑子,四姐姐也不像费心,剩下的五姐姐,想来都没什么主意,说取也行,不取也可以。我想着大姐姐的院子叫做桃园,就干脆想顺着这个往下取名叫‘李园、杏园’什么的,可祖母却不大喜欢。我又绞劲脑汁的想了七八个别的,可无论是哪一种,老太太都说太没风骨。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风骨,她也没明说,还是陶嬷嬷私下提醒我,说是老太太喜欢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那样的。” 大姑娘被她这一串说的好奇,支起一只手肘追问道:“那你们最终定了什么?” 七姑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最后还是四姐姐拍了板,说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这个,就干脆叫梅兰竹菊算了。’” “当真?” “当真!” “这也太敷衍了吧?老太太那边什么反应?“ 七姑娘还在‘咯咯’直乐,‘老太太知道她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想要反驳,又怕她在家使性子作妖,干脆也没说什么,顺势同意了。” 大姑娘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七姑娘又最后感叹了一句,“还是四姐姐厉害,只有她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没办法。” 第二日,梅兰竹菊四院的牌匾就分头而入,挂在了几位姑娘的院门外。 七姑娘瞧着这牌匾忍不住乐,被大夫人捶了一下,又连忙改口掩饰:“好!非常的好!不愧是四姐姐取的好名字!妙!妙极了!” 一旁的四姑娘怎会不知她在嘲讽自己,但碍于大夫人在旁边,她没直接挑明,只是斜眼乜了她一下,随后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 七姑娘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急忙追上去想要道歉。可她越追,前头的四姑娘就走的越快。 四姑娘一路都在较劲,不知不觉间竟然甩开了婢女,走到前院儿去了。 自严知信搬出去以后,付家的前院也没有多余的外男。于是她也没及时回转,反而继续朝前走。 走过一间花厅,又拐进一座游廊,四姑娘正打算朝左边往湖边走去,这时,一个青衣小仆又急慌慌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不好了!大老爷!” 四姑娘瞧他一路横冲直撞,立马呵斥着叫他停下,训斥道:“这人来人往的,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值得你这般大声瞎喊?” 那小仆被她呵斥的连连道歉,还是七姑娘上前解围道:“他这般着急,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大伯父,四姐姐就原谅她吧。” 四姑娘本就是因为火气上头顺势迁怒,见他惶恐着道了歉也没再计较,只是批评道:“府上人多着呢,走路看着点。还有,喊话的时候过点脑子,别什么话都敢瞎喊。” 小仆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喊得有些大逆不道,忙补救道:“是天牢那边来了消息,小的记者要去给大老爷报信,心急之下才喊错了话,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大老爷。” 七姑娘只听到‘天牢’这两个字,没等他说完就追问道:“可是严公子那边有了消息了?” 第74章 严知信狱中无妄灾,付侍郎含泪赴官衙 “正是如此!” 那小仆急匆匆回了一句,又弯着腰行了一礼,又急慌慌往书房那边跑去。 今天是付侍郎在家休沐得日子,用过早饭后他就一直待在书房。 察觉到事情恐怕不好了得两位姑娘抄着近路从小院儿穿过直通书房,她们一路都无需避让,自然要省时间得多。横穿过几间屋子以后,四、七两位竟然和那小仆前后脚进了书房。 听到呼喊声得付侍郎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晚一步进来得姐妹俩,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小仆传来得不是好消息,是以付侍郎并不想让这姐妹俩听见。 可这两个都是出了名的倔强,两个人都摆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提前走。 付侍郎无法,只得吩咐她俩到里面坐下,自己则亲自关上了书房的门。 待他忙活完手中的动作后,等了半天的小仆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大老爷,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有人主动招认了!”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招认了什么,是怎样招认的,你快说.\" 那小仆继续讲道:“昨天下午,负责查案的大人将牢里的这些人都提审了一遍,有些人没说实话,就被圣上下旨受了刑。有几个因为受不住的,当天夜里就发了急症一命呜呼了。和他同牢房的嫌犯被吓得发了疯,不管不顾的砍杀起来。旁边的人被着连番的变故吓得险些丢了魂,赶在天牢里的守卫过来后主动磕头说要认罪。负责查案的大人连夜又将他提审了一番,查出来舞弊案的背后主使是和皇宫里有关。” “皇宫里,难不成......\" 付侍郎刚说了个开头,又警惕着隔墙有耳,赶紧又咽下了后半句。 小仆被他的出声打断了一瞬,得到示意后又继续开口道:\"陛下闻言十分震怒,但毕竟事关皇子,又不得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可这事儿前期已经闹了这么大了,乍然收场难免又会叫人起疑。于是陛下又叫人查了查,又查出这几个人分别是曾拜在乔大人、沈阁老这几位大儒座下的学生。于是陛下借题发挥,连夜传令呵斥了这几位一通,并罚了他们在家思过、半年不可上朝奏对。“ 付侍郎闻言唏嘘不已,感叹道:”乔沈两位为乃经世的大家,天下的学子,十之八九都是会拜在他们两个名下的。如此一遭,他们倒是被牵累了。” 小仆不太懂大老爷为何这般惋惜,但主人正在讲话,他也万万没有上前插嘴的道理。 付侍郎感叹完这一句,才又想起他一进门说的1那句话,又问道:“你方才说大事不好,难不成严公子确实参与了这场舞弊案?” 小仆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否认道:“严公子是清白的,他没作弊,也不曾伪造身份,是有人刻意涂抹更改了他的身份信息。” “那你方才说的大事不好......\" 付侍郎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仆却突然跪下了! 付侍郎大惊,忙上前伸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跪在地上的小仆伏地不起,带着哭腔道:“严公子他、严公子他意外身亡了!” “什么!” 付侍郎险些也要跪下了。 那小仆见他要倒下,又忙起身膝行过去,抱着付侍郎的腿哭诉道:“天牢是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夜发疯的那个罪人正好和严公子关在一起。那罪人犯病时要杀人,严公子见状立马上前营救。可谁知那被救之人包藏祸心,竟然将严公子当作挡箭牌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严公子救这般被推着扑了出去,还未来得及站稳,就被发了狂的犯人用木桌敲到额头,鲜血淋漓的倒地不起了。” 付侍郎终于站不住要撅过去,身后的两位姑娘见状急忙搭手叫人。 三个人合力将付侍郎放在椅子上坐下,待他恢复了一些,小仆才继续小心说道:“衙门里方才来了人报信,说是那犯人被赶过来的守卫击毙之前又癫狂着放了把火,守卫和狱卒救火不及时,只能先押送着其他活口离开。等到早晨火灭之时,里面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伤员和死者都已经被烧成黑灰了。“说到这里,小仆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衙门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呢,叫老爷您派人过去辨认尸骨,再顺带着给严公子收尸。“ 听完最后这句,方才一直在强忍着的四、七两个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付侍郎也是老泪纵横,两只手不停的擦拭着眼泪,借着衣袖的掩盖在里头无声痛哭。 那小仆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只是他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再次出声催促道:“大老爷,究竟派谁去走一趟?” 付侍郎随手抓了一条帕子将这似乎流淌不完的眼泪强行按了回去,红着一双眼,强撑着吩咐道:“我先换身出门的衣裳,你去前面叫管事的阿榕过来,我同他一起去。” “父亲!” “大伯父!” 两位姑娘急慌慌叫了他一声,似乎要问她们这边该怎么办。 付侍郎擦汗了眼泪立了起来,哑声道:“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大姐姐,只不过也不能这般突兀的讲给她听。你们先去寻大夫人,跟他商量一下说辞再委婉的讲给大姐姐听。” 姊妹两个听话离去,还未到地方,两个人就忍不住抱头痛哭了几场。大夫人院儿中的丫鬟见他俩哭的这般伤心,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止了吧,瞧瞧妆都要哭花了。” 七姑娘和四姑娘此时哪里该顾得管妆容的事情,见她出声忙抓住她询问,“大夫人可在屋里?我有事寻她。” 被抓住的竹露轻轻摇头,回答道:“姑娘们来的不巧,老太太那边有些不爽,大夫人方才带郎中过去了。” 听到这话,两位姑娘都忍不住犹豫,不知道这时该不该继续去寻。 一旁的竹露见她们面露踌躇,遂主动问道:“姑娘们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妨先告诉我,我去悄悄的回给大夫人听?” 四姑娘和七姑娘一同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事儿得亲自说,我们自会去寻她,你先忙你的去吧。” 竹露应声退下。 经过竹露的这一打岔,原本还悲伤不已的两个姑娘一下又缓过来不少。 初冬的阳光带着些冷意,夹杂在阵阵的寒风中,吹的人忍不住靠近。 两位姑娘手牵着手赶到大椿院里。一进门,先行卸了披风到香炉旁暖了暖手脚,待身上的凉意散尽之后,这两人才又一起进去,凑到老太太身旁请安。 里间里的老太太刚喝了药准备睡下,见她俩突然过来又强打着精神坐起来,询问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过来。你们的孝心我都收到了,请过安就快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过了病气。” 若是在平时,七姑娘无论如何也会黏上去说出一通漂亮话。可现在的她心中压着事情呢,只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沉默的退下。 大夫人再次上前服侍这老太太歇下。 待她忙完手中的活计后又将门外的丫鬟叫进来,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后,这才带着两位姑娘离开。 行至外间,大夫人估摸着在这儿说话里面会听不见。于是她主动提问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寻我的?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第75章 四七姑娘通传噩耗,付老太太遣人偷听 大夫人原以为是她们家闹了矛盾,过来找自己评理的。可瞧着她二人手拉着手,又不像起了争执的样子,心头突然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你们俩,难道说?” 大夫人是朝着四姑娘问的,四姑娘也回应着摇着头。 在摇头的同时,眼眶内原本已经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又被迫甩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沾湿了半张脸。 大夫人被她这突然流泪的动作吓到了。忙又上前再次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四姑娘已经哭的开始抽泣,半晌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另一边的七姑娘见状要替她说话,谁知一张口,一声压抑许久的哭腔就溢了出来,声音之响亮险些惊动了里头的老太太。 里间的丫鬟闻声探出个头,用口型询问着是否需要叫人。 大夫人无声的朝她打了个手势叫她退下,待围布重新放下去以后又一手一个的牵着两位姑娘朝外走。 大夫人拉着两人一直走到后面的抱厦,捡了一件还算暖和的屋子将两个姑娘都揽进去,又清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之后才关门询问道: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们怎么哭成这样子?” 又哭了一轮的七姑娘终于止了泣声,攥着她的那只手又暗地的捏了捏,在悄无声息地为她加油鼓劲。 七姑娘鼓足勇气终于开口说道:“严公子被同牢房里的疯犯误伤,已于昨夜不治身亡了。” “什么!” 大夫人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急忙上手拍了七姑娘几下,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去拜拜菩萨去去口业!” 四姑娘知道大夫人这是不信,又作证道:“七妹妹说的都是真的!衙门里过来报信的人还在外面呢,正等着父亲过去收敛。” 四姑娘都说的这般详细了,哪怕大夫人再不想相信也不行。 大夫人被这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惊的站不住,前后晃了几下,就要控制不住的往后倒。 两位姑娘见状急忙上前撑住,没等大夫人来得及倒下,紧闭的菱花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瓷片碎裂之声。 这一声清脆的响动,将原本要晕过去的大夫人一下又刺激的清醒了过来。 恢复神智的大夫人立马甩开左右两边的搀扶,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厉声呵斥道:“什么人!不是叫你们都退下了吗?” 被呵斥到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抖了一下,原本想要捡瓷片的动作也不利索了,一下子就割破了手。 吼完这一通的大夫人这才认出来她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金果,遂又放缓了语调说道:“快起来吧,这些碎片不用你亲自管,交给下头的人去办。你不是在伺候老太太歇下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金果急忙谢恩起身,解释道:“方才七姑娘那一声被老太太听到了,老太太忧心是您要罚他,特意遣我过来送壶姜茶,顺便再打探一下姑娘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大夫人闻言眼神眯起,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的审视却叫人难以忽视。 金果又赶忙半蹲下去,辩解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过来的时候听见夫人您似在发火,所以才斗胆一个人过来,想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过来调解一下。” 听到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大夫人眼中的威慑才稍稍缓和了不少。只是她依旧十分谨慎,半是强迫的吩咐着:“既然惊动了老太太,我们也不好就这样贸然离开。这样吧,你在前头带路,我们随你一同去给老太太报个平安。” 金果应声起身,乖顺的走到前面带路。 过拐角时,金果又试探着提示了一句,“老太太刚喝了药,这会儿还见不得风呢。” 大夫人面无表情,转头看了她一眼。 金果立马又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朝前走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之后,身后的大夫人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暗地里夸了一句“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里间里的老太太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呢,是以虽然犯困,但却始终熬着没去睡下。 金果将大夫人和两位小姐带到帷幔前面,先是小声问了一句“老太太可还醒着吗?”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才后退半步掀开帷幔,弓着身子邀请几位主人进去。 大夫人率先过去坐到老太太的床前,赶在老太太来口前主动道:“府里一切太平,这俩冤家也没拌嘴,她们两个这会儿过来,是来替大人进来传话的。” 第76章 老太太闻声追前因,付侍郎最终下决断 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被忽悠过去的。 七姑娘方才的那声又尖又响,任谁听过,都知道她是在哀嚎。 老太太叫金果扶她坐起来,难得的撂了脸色,“我是上了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老太太这话说的太过严肃,直吓得大夫人赶忙跪下赔罪。 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紧跟其后跪了下去,三个人一起低头请罪着,恳求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急忙又叫她们起身,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瞒着我。” 大夫人说着她的指示缓缓起身,等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时,又提前预警着:“有条不太好的消息,我要说给您。您这病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太激动。” 老太太做好了准备,又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提前备了片提气的人参放在手边。 大夫人下令将闲杂人等都签了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这几个主人以后才又平缓的开了口。 大夫人的话语无波无澜,但内里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胆战。 听完消息的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了缠,似乎要晕。 大夫人慌忙将手边的参片喂到老太太唇边,然而却被拒绝了。 老太太将大夫人的手轻轻按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不能瞒着盼儿。” 大夫人闻言满脸不赞同,忧心忡忡道:“大姑娘生来柔弱,体质也不去下头的几个妹妹好,要是再叫她伤了心神,恐怕会对折损寿元。” 然而老太太却不赞同她这个话,反驳道:“盼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骨子里的刚强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这是她的劫,必须得她亲自去经历。更何况了,瞒得了她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若是过段时间再叫她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给她徒留遗憾?” 大夫人说不出其他辩驳的话,只好回头向两个小辈求救。 谁知这俩姑娘竟然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一致支持着老太太的说法。 三对一,大夫人败下阵来。可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于是她强撑着没当场答应,只说了一句“要再问问夫君的看法。” 她有顾虑,老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因此老太太也没过分为难她,只劝了两句又让她自己决定。 付侍郎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时也没回来。大夫人担忧他会出事,连续派遣了几波下人出去寻人。 先头出去的小厮已经有了消息,正立在花厅内向大夫人回禀着:“昨夜里火势极大,天快亮时又起了风。天牢内失了火的那处已经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里面全都烧成了灰烬。没逃出来的那些人全都烧没了,骨肉衣衫全都成了一片。大老爷按照狱卒的指引将严公子倒下的那块全部用布兜了出来,现下已经到了兰华观那边给他布置灵堂了。” 听见这话,大夫人连忙叫了管事过来,嘱咐他去置办丧礼所需的器具后,又命厨房尽快做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和一堆顶饿的干粮,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亲自送到了兰华观。 兰华观后院处,一具空棺正孤零零的停在院门外的树下。 大夫人隔着老远就在挑着车帘朝外观望,待这具白皮棺跳入眼帘以后,她眼中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了堤。 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串串的砸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从路口到院门,按照马车的脚程来说,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怜爱与悲悯交织的痛苦在她心头来回纠缠,直缠的她险些瘫软在地。 两侧的丫鬟既有眼色的将她搀扶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用最快的办法帮大夫人平息着情绪。 马车已经停下了,大夫人又在里面哭了一轮。等到得了消息的付侍郎赶来迎接之时,车马里的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气力也回来了不少。 付侍郎亲自递手将大夫人接下马车,待她站稳后,两只手还牢牢的牵着,丝毫没有要撒开的意思。 走到棺椁前,大夫人主动松开,上前鞠了一躬,又点了三炷香。 付侍郎忧心她会被悲伤击倒,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停在了大夫人的身后。 大夫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又直起身子叹气道:“这孩子命太苦了,还未成年呢,就这般惨烈的去了。身后只能停灵在这露天的空地不说,就连棺材都只能用这白皮的薄棺。” 付侍郎知道大夫人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心软之人,遂出声安慰着:“没办法,这是旧例。还未成人又暴毙在外的少年人是不能在室内设灵堂的,只能用这薄棺麻绳停灵在旷天野地里。”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早已将严知信当做了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疼。 付侍郎又安慰了她几句,大夫人又想起正事,询问道:“严知信既无亲族也无从仆,今夜谁来为他守灵?” 付侍郎接话道:“咱两家虽然订了亲,但终究还未成,叫我们家的人守灵不太合规矩。方才我同观中的道长商议过了,道长说要:严公子走的冤枉,需得做两场法事抚慰他的怨气。因此观中会派一些弟子在夜间诵经,顺带着,也算为他守灵。” 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又建议道:“叫咱家的人留下吧,正好留下来伺候道长们。等明日过来,再多带点供奉,届时也好请道长们为严知信多做几场法事。” 付侍郎当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又忙活了一会儿,付侍郎和大夫人启程回家。 在回家的马车上,终于空下来付侍郎这才想起家里,有些担忧的询问:“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盼儿?”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几个小的怕是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是我亲自去说的。至于盼儿嘛,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老太太什么想法?” 大夫人回答道:“老太太觉得不该瞒着。可我还是犹豫,所以才来问问你。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付侍郎无言沉思了片刻,艰难决定道:“这事儿,不能瞒着她。” 第77章 大姑娘哀求欲清静,大夫人盛怒驱幼仆 侍郎府内,正在等大夫人消息的姊妹几个急的在门口来回流窜。 就在不久的刚才,已经揣了半天秘密的七姑娘终于忍不住,在晚饭时悄悄的说给了五姑娘。 五姑娘听的大吃一惊,没藏好情绪,又叫六姑娘瞧见了端倪。 待七姑娘转身以后,六姑娘又趁机凑过去套五姑娘的话。 尽管五姑娘口风很紧不爱说话,可她这种傻乎乎的小白兔哪里敌得过六姑娘这种芝麻馅汤圆的道行,没说几句,就被六姑娘探出了事情。 听完全情的六姑娘也是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语,待她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又说道:“四姐姐和七妹妹肯定在想办法,咱们俩不能坐在这儿干看。” 说罢,六姑娘就要上手去拉五姑娘出门。五姑娘却犹豫道:“方才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要是现在去了,肯定又要怪我。” 六姑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发了脾气强硬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快跟我走!” 六姑娘拉着五姑娘去门口寻其他的两位,另一头,意外的得知这个真相的大姑娘如同她们担忧的那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闯了祸的小丫头双燕在底下又哭又求,连声辩解着自己不是有意的。 葡萄和石榴立刻兵分两路,一个跑过去一边掐大姑娘的虎口试图将他唤醒,一边勒令着其他人去请大夫;另一个也匆忙将双燕提到远处去训,处罚的同时也警告了院内其他人等,叫她们不敢再生出乱传话的闲心。 桃园里的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主人。 原本还在门口迎接长辈回家的四位姑娘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桃园里,大椿院中,得了消息的老太太也强撑着病体,坐着竹轿赶到了大姑娘这边。 软榻上的大姑娘正双目紧闭的栽倒在被褥里,眼角的凹陷处还隐约的残存着一丝晶莹。 稍后赶来的大夫上前把脉迅速诊断道:“大体上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过激引起的疲累晕厥,稍作休息便可自行恢复。你若还不放心,我便再为小姐开两副疏肝提气的补药,待小姐醒来再为她煎服即可。” 老太太代为谢过了大夫的诊断,命人送上厚厚的酬劳以后,又命府上的管事亲自将他送到了正门。 正门处,方才归来的夫妇二人立马就从管事那里得知了大姑娘晕厥过去的消息。 听到这话的二人立马将其他事都忘了,两个人一同疾步快走,相携着往桃园处走去。 一家老小在内室里来回进出,守了一会儿,软榻上的大姑娘终于悠悠转醒。 再度醒来的大姑娘浑身瘫软,她使不上力气,一睁眼,面前也朦朦胧胧的,不知是梦还是醒。 见她半晌不动,身侧的丫鬟石榴轻轻唤了一声:“姑娘,你睡醒了吗?” 石榴的这一声呼唤又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此刻的她终于清醒,清醒的,想起了严知信已经身亡的消息。 流淌不完的泪水再度顺着腮边落下,她哭的无声无息的,却叫周围关心着她的人越发心疼。 见她落泪,这些最亲最近的人又都一起涌了过来,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着这种话来安慰。 她们的话语太多太杂,杂乱到,大姑娘只听清了“还有我们在呢”这一句。 人在被其他人一同可怜的时候最为伤心,这种伤心的程度,比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要更痛苦的多。 大姑娘闻言又再度落泪。此刻的她不是为别人哭的,而是在为自己。 她在为自己的可怜而哭泣,为老天待她不公而哭泣,也为了自己这般命不由己而哭泣。 她越哭越凶,哭到后面,险些要背过气。 眼见她又要晕过去,老太太又急忙嚷着叫人去请大夫。大夫人急急慌慌的上前给她顺气,又忙着指挥着其他人:“快把窗子打开,再把老爷、姑娘们都带下去,这屋子里人太多,大姑娘要透不过气了。” 一群人又各自慌乱着离开了内室,待到其他人的时候都离开以后,被安抚着缓过劲儿的大姑娘终于开口央求道:“祖母,母亲,我想自己静一静。” 大夫人闻言手上一顿,担忧道:“你自己能行吗?” 大姑娘没在言语,大夫人也明白,这是她的一种坚持。 老太太闻言只得妥协,大夫人放心不下。又转头交代着:“葡萄,你留下来照看姑娘。夜里警醒一些,有事就直接到欣园来报给我听。”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大椿院,临走前又向竹露使了个眼色,命她将今日惹事的丫鬟提到欣园里审问。 等大夫人回来以后,大姑娘院儿里的小丫头双燕和大丫头石榴已经在堂前跪下了。 见她们这般自觉,大夫人也没浪费时间,在前面椅子上坐下以后就直接问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温和的大夫人突然间的喝问反倒要比一直板着脸骂人的嬷嬷更为吓人。 本就年幼的双燕一下就吓哭了,伏在地上开始哐哐磕头。 另一头的石榴看的不忍心,急忙开口替她说着:“回禀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大夫人身旁的兰姑姑甩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自作主张。 石榴被她的眼神吓得口中噎了一瞬,再要开口,面前的大夫人果然冷了脸色,朝她喝问道:“我问你了吗?叫她说!” 眼见躲不过去,那小丫头终于不再磕头,闭着眼睛鼓起勇气道:“我是听拉车的小哥说的。大姑娘说冬日难熬,叫我去马厩那边替院儿中的果树寻一些保暖的稻草。我过去时,正好碰见拉车的小哥正在用粗麻搓绳索。我请他去里头挑一些稻草给我,那小哥见我年幼故意刁难,反倒那话堵我。他说:大老爷正差他给严公子的棺材搓麻绳来捆呢,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严公子下葬的时辰,谁敢去担这个责?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是没空。” “所以你就是这样学给大姑娘听的?糊涂!” 见大夫人真的愤怒,石榴也赶忙俯身磕头,求饶道:“是奴婢没教好她,请大夫人责罚。” 大夫人自然是想责罚的,可她心中记挂着太多事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没心情发作她们。 于是她吩咐道:“这般没脑子的东西也不必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了。” 第78章 大姑娘冷静提要求,付如鹤同行祭故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大夫人就听人通传说是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急急忙忙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吩咐道:“快将姑娘请进来。” 竹露应声走到外面,掀开珠帘恭敬的发出邀请,大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缓步进来。 行至内间,付迎麒向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吩咐她在旁边落座,又拉着她的手询问道:“怎么起的这般早?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付迎麒摇了摇头,解释道:“后半夜睡了一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就没了困意,索性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那你……” 大夫人想要问一问她现在的心情,可又怕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付迎麒却毫不在意,主动应答道:“我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今日过来,是有两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成全。” “你但说无妨。” 付迎麒见她点头答应,于是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求您能饶了双燕这一回。她年纪小,又被我惯坏了,可归根究底的,确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常常被府里的一些老人欺负,是我叫她有什么事都到我这儿亲自来回的。您要罚他,就罚她在院儿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就行,可千万别赶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又是大姑娘亲自求个情。大夫人索性就宽容了她这次,妥协道:“那好吧,还叫她就在桃园里洒扫,只是不许再近身伺候了。” “多谢母亲!” 大姑娘又起身朝大夫人拜谢,大夫人急忙拦住又将他按回去坐下,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大姑娘刚说了这几个字又红了眼眶,“第二件事是想恳求您让我去送严公子最后一程。” 大夫人闻言极为震惊,没直接拒绝,只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大姑娘自然知晓,但她依旧坚持着:“严公子双亲俱丧,这世上唯一和他还有着牵绊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若连我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这怎么能让他安心的离去?” 大夫人闻言也阵阵心酸,叹了口气,妥协道:“要送也可以,只是不能你独自去。我已经去信给书院了,待你三弟弟接了信,大约傍晚就能回来。届时叫他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去祭拜一程,你要给他烧经焚香都可以,只是不许过夜。” 付迎麒再三拜谢,又留在大夫人身边用完早饭,才回到桃园里闭门抄经。 傍晚前,一路疾驰回来的付如鹤顾不得吩咐人安置坐骑,一下马就不管不顾的往后面冲。 这几日付侍郎都忙着操持严知信的后事,特意请了几日假期没去上值。 付如鹤原本是要去书房找他的,可刚一进门,就被提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追上,拦着他传话道:“大老爷吩咐了,叫您一到家就去兰华观那边寻他,严公子的灵棺正停放在那儿呢。” 付如鹤闻言立即折返,刚要走。那小厮又继续拦着他说道:“大夫人也吩咐了,说是要您出发前去接一下大姑娘,叫您陪她一起过去。” 付如鹤闻言又要往里走,刚一转身,等待许久的付迎麒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出来,朝他喊了句:“我已经来了,走吧。” 门口等着的人已经牵了两匹新的马过来。 付如鹤见状连忙呵斥道:“不懂事的东西,大姑娘出门怎么能牵马过来?还不快去备马车!” 那仆人慌忙又要去办。这时,大姑娘突然出声道:“不必了,是我叫他们备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 “可是?” 付如鹤还要再劝,大姑娘又打断道:“你别忘了,七妹妹的武师傅也曾教我我们姊妹几个,虽没学成武艺,但骑个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劝阻,主动上前牵了马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付迎麒上了白马。 一白一红两匹马踩着飘零的落叶迅速踏入了昏黄的余晖里。 及至兰华观,往日里多有交情的小道童已经提前迎了上来,在前头牵着马将付如鹤与大姑娘带到了停灵的地方。 付迎麒在家中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真到了灵棺面前,眼眶却如同干涸了一般,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往日里和严知信交好的一些书生已经在附近坐下了。他们有的已经高中功名,还有的,依旧是贫寒书生,可不论高低贫贱的,他们这群人守在灵前时又都仿佛回到了昔日一般。 这其中有和严知信交好的几位已经知道付大小姐是严知信已经订了婚的妻子。可毕竟还未完婚,而严知信如今又离开人世,因此他们只是偷偷看了两眼,私下里并未多聊这件事。 付迎麒站在付如鹤的身旁为严知信俯身三拜,又添了些纸钱在火盆里。待火势变小以后,付迎麒又将怀中的抄写好的经书投入里面,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火光的噼啪声又太大。付如鹤只看到她微微张口,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想来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悄悄话,应该也不愿意被别人听清。 付如鹤又低下头避开不看,又顺手添了些纸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大姑娘方才投入火中的那卷经文中好像卷着一缕黑色的东西,像是新剪下来的头发。待他要再看清一些,后面加上去的纸钱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完完全全的盖住了那一叠经文。 付如鹤心中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用话试探着:“大姐姐,今夜我同几个旧友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问这话时,付如鹤的心中还在打鼓,生怕大姑娘已经将自己放在未亡人的位置上,执意要为严知信守灵。 好在付迎麒没这么坚持,只是说道:“烧完这叠我就回去。府里有人在这儿留守,他们可以送我。你替我在这儿多守一会儿吧。” 付如鹤终于如释重负。 第79章 大姑娘和血描墓碑,秦老爷登门报喜信 有了亲朋旧友的保持,严知信的身后事倒也不算太过荒凉。 这七日里,付迎麒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刻来烧一卷经文,虽然面色哀凄却从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有不明真相的还在诧异,难不成这位付大小姐这般心狠,竟不肯为早亡的未婚夫婿掉一滴眼泪。 其他人倒不这么想,反驳道,“若是无情,又何必天天过来。”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犹如梦境跳跃一般已经跳转到了结局。 在付家的庄园后面,付侍郎特意将严知信的衣冠冢安置在这处。这里依山傍水,半山腰上还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小庙,是一处风水极佳的归处。 付迎麒坚持着参与了安葬的全过程,待到石碑立起之时,她又强硬的挤走了准备描字的匠人,亲手端起朱砂碗,又咬破手指滴血入其中。 猩红的血落入同样猩红的朱砂中,一转眼,就辨不清了。 付迎麒顶着所有人的阻拦和质疑,硬生生的跪在前头,一笔一划的描完了石碑上的字。 青灰的凹槽被猩红填满,像是挖空了谁的心按进去了一样。 字迹描完她还不落笔,看这样子,感觉是要再添几个字。 一直在后面出声阻拦但却没有实际行动的付如鹤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他刚要劝,付迎麒却又突然搁下了。 付迎麒起身退至还未熄灭的火堆前,拔下头顶的珊瑚簪子紧握在手中。她正对着石碑站的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有些虚弱的笑着说了一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日后莫要来寻。” 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堆就被“啪”的一声击打出一处凹陷。 还未熄灭的火焰被这突然涌进来的空气吹的向上跳跃了几尺,连带着,也吹起了一片灰尘。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那枚珊瑚簪子也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高处的树林内,目睹了全程的沈白依旧悠闲的坐在一根横生过来的树藤上,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问道:“付大小姐至情至信,又是个当断则断的洒脱性子,日后想起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被他问着话的人复又将兜帽遮住整张脸,回应道:“世事古难全,纵使后悔,也是我应得的。” 亲眼见证了全程的付如鹤也被大姑娘的决绝震撼的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从此再也不为严知信而伤怀。可没等他们来得及返回家里,在半道上,付迎麒就突然惊厥起了高热。 付迎麒的这场高热来的不如之前的那场凶猛,只是一直缠绵着,直过了一个月也没好透。 在她生病期间,早就归家的二郎夫妇也私下里不知道来看望了多少遍。数不尽的名贵药材如流水一般送来了不少,可无一例外的都治不好她的心结。 转眼间就要进腊月,再过几天,就要准备开始过年。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日,正在家里盘算着借着过年的机会好好让姑娘们历练一番管家能力的大夫人突然迎来了两波不速之客。 一波是秦家来的。 这位自从恩科以后久久不曾登门的秦家老爷突然备了厚礼上门,笑盈盈的奉了一本烫金的帖子过来。 大夫人好奇结果,一打开,竟然是一本喜帖。 既然是喜事,大夫人也自当祝贺了两句。又追问道:“可是臻姑娘要许人家了?怎么提前没听到信儿?许的是哪家?定的什么时间?” 秦老爷又笑盈盈的答了一通,因为太过喜悦,原本很简单的几个问题硬是被他答的又臭又长,翻来覆去的,恨不得从秦小姐出生之前开始讲起。 大夫人听的满头问号,只得借着谈话的技巧一步步的引诱着他往重要信息上靠。 好在这秦老爷虽然兴奋,到还没有完全丢失理智。在被大夫人提醒了两次后就主动说出了重点。 听完他的这通描述,大夫人忍不住暗自皱眉道:“你是说正是因为我家大姑娘的引荐,你家臻儿才有机会与乔家的那位小姐相交。也正是因为乔小姐的赏识,臻姑娘才会有机会被瑜娘娘看上,特意下旨抬了她做三皇子的侍妾?” “正是如此!” 秦老爷答的很是欢喜。这厢,大夫人却开始头痛了。 小富的商户之女能被当朝皇子纳为侍妾,不可谓不是一步登天,这其中的荣耀是多少人都期盼不得的。秦老爷之前的手段无外乎就是在想方设法的替他家女儿寻一枚高枝。如今高枝主动递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更何况,皇家之人高高在上,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收回的道理。且不说这事儿是秦老爷心甘情愿的,就算这事儿不是他们甘愿的,除非是活腻歪了,谁又敢忤逆贵人的提议? 大夫人迅速掩饰住心思,又重新挂上笑容客套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心里却忍不住在想,“秦家小姐敏感多思又身娇体弱,身后还没有个能撑腰的家族亲友,这要是日后不得宠,日子恐怕难熬的很。” 秦老爷也未尝没有这种担忧,他今日的登门,恐怕就是想借填妆送亲这个要求来让皇子府瞧瞧自己家还有付侍郎这一个靠山。 可惜大夫人却不能如他的愿,婉拒道:“我家大姑娘的事,恐怕你也知道。如今她还病着呢,恐怕是帮不上这个忙了。更何况了,这红白喜事不宜相见,若真因为我们家的事叫臻姑娘难受了,那岂不是更罪过了。” 秦老爷面有犹豫,似乎还要坚持。 大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咱两家姑娘既然结了姊妹,这般亲近的关系,就算人不到,添妆的礼一定会及时送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老爷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顺坡下驴结束了此事。 二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些杂事,不多久,又有丫鬟进门通传道:“禀大夫人,平江侯府的夫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您。” 第80章 平江侯府动机不纯,四位姑娘始学管家 秦老爷极有眼色的适时告退,大夫人也没多留他,收了帖子亲自送到了花厅门口。 待秦老爷走后,大夫人才吩咐着人快去迎平江侯府的人进来。在这等待的空隙了,大夫人忍不住和兰姑姑嘀咕着:“这平江侯府如今风头正盛,他们家向来是踩高捧低的,我们家如今又没风光,他们家怎么会突然上门来呢?” 自恩科舞弊案后,当朝的天子便对如今的文官一脉不再倚重,转而信任起了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们。 这些勋贵这么多年虽无建树,但大体上也没惹出过什么严重的祸事。圣上两方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这些空有名头但并无实权且知根知底的功勋后代更为可信。 于是勋贵一脉乘风直上,在陛下的信任下又重新昂首吐气四处热络了起来。 平江侯就是这些人中典型的例子。 原本因为家中的困境,平江侯府已经许多年没在京中走动了。可最近他又得了势,少不得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会主动凑过去孝敬恭维一番,使得他家又再度风光了起来。 可不论风不风光的,付家都不打算上前巴结,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交集才是,怎么突然间他家反倒主动上门了? 思索不通,大夫人索性也不去想,打起精神迎接来客,带着十二分的提防准备见机行事。 再次上门的依旧是平江侯夫人。人逢喜事的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精神,她带着一位穿着颇为喜庆的圆脸妇人,刚一落座,那妇人就笑盈盈的主动上前贺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奴家是来向您道喜的!” 大夫人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位媒人,再瞟她这身打扮,喜庆却不轻浮,和善却不造作,看样子应该是位正经的官媒人。 大夫人面前表情未变,顺势接话道:“哦?喜从何来呢?” 那媒人立马上前,语速极快且又吐字清晰地说了一大通带有极强的吹捧色彩的话。 大夫人听到耳里简单过滤了一下,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是:平江侯府是特意带着媒人来为他们家的小公子提亲的,求娶的对象是付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芙儿?上次不是求娶五姑娘的吗,怎么又换人了?不对!上次来的是侯府的二房,平江侯夫人这边之前来求的,确实是四姑娘。不个这平江侯府如今炙手可热,府里面现在又不缺银钱,怎么会把主意又打到芙儿头上了呢?难不成是这家公子无意间见过芙儿,图的是她这幅好相貌?” 思虑不出,为了谨慎起见,大夫人特意多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的名讳是?” 官媒人这才恍然大怒,装作打嘴的模样自责道:“瞧我,竟这般疏忽,竟然没告知您四公子的名讳,真是失礼了。” “四公子?”大夫人闻言心一惊。 那媒人继续说道:“平江侯府的四公子,单名一个‘岚’字,正是侯府里年岁最小的那位。这位公子年方十六,长的那叫一个仪表堂堂,不光如此……” 官媒人还在天花乱坠的瞎夸一气,上首处的大夫人已经要气炸了。 她虽未出声,心口里的言语却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瞧得上我家的姑娘,原来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求的。高门里不受待见的庶子配上一个身份清贵又家私丰厚的小官嫡女,真是既实惠又好听。不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夫人,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虽然愤怒,大夫人却没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那媒人说完自己的话就退到一边下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里面的两位夫人。 平江侯夫人主动开口,话里的意思是在催问大夫人是否同意这件事。 大夫人当然不会同意! 自己家的姑娘那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矜贵人,她们既不贪图富贵,又不愁嫁人,更何况这平江侯府是带着算计而来,又不是诚心求娶的,又何必上赶着委屈自家的好姑娘呢? 大夫人朝她笑了笑,委婉道:“侯夫人能看上我家的粗苯闺女,说起来也算是她的福气。只是不巧,前段时间这丫头刚好入了荣安公主的眼,公主与她极为投缘,一时高兴就说了要替她寻个归宿的话。虽不知这话是不是玩笑,但毕竟公主金口玉言,我们这边也不敢擅自做主。我得先问过公主的意见,才好来给夫人您一个答复。” 平江侯夫人闻言也附和着笑了笑,两个人话不投机,说了没一会儿,平江侯夫人就客套的告辞了。 走出付家门外,平江侯夫人终于维持不住神色骂了一句,“鼠目寸光的东西!还敢拿荣安公主来堵我。也不知她这位公主靠山还能蹦跶得了几日?” 连番拒了两桩糟心事,大夫人索性暂时不理外头,一门心思的教姑娘们管家之事。 大姑娘的病依旧反复着,大夫人也没惊动她,打发了人过去照顾着。至于剩下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大姐夫拴在欣园里一起学习如何管家和交际。 因为姑娘们还小,大夫人怕她们面嫩心软,一个不查就被府里的老油子们下了套。于是她给这几人按头分工,又安排着她们两两一组,互相帮衬着处理这些家事。 几个姑娘性格不同,所分担的职责自然也不相同。 四姑娘高傲骄纵,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就领了迎来送往,府上进出开支之事。 五姑娘擅长女工,又在厨艺上有所长,遂领了节庆操办、衣衫增添之事。 六姑娘懒散少言,但能见微知着,大夫人便让她负责库房和银钱的项目。 七姑娘活泼好动,坐不下来半点。为了磨他的性子,大夫人特意翻出了一堆修葺房屋、翻整庭院的琐事叫她在家里消磨。 七姑娘苦不堪言,但碍于强权,又不得不低头。整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四姑娘那边帮她打发着上门送礼的那些人。 六姑娘同样是不情不愿。她本就懒散不爱动,平日间自己院儿里的事情都懒得去管,更不要说是管府里的账册库房这种更加繁琐的事情。 七姑娘心念一动,就想要把这事儿甩给五姑娘去办。 五姑娘那边倒是很快答应了。只不过她是个极好糊弄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多也可以,少了也行。六姑娘见状无奈的直摇头,只得又将账册接了过来,认命的操持着账目上的事情。 光是忙活这事儿还不算呢。大夫人命她们四人两两一组相互帮忙,六姑娘忙完账房的事情之后还得操心着五姑娘那边的事。 五姑娘手底下管着的是针线房和大厨房,这两个地方向来是油水丰厚又容易偷奸耍滑的地方。 五姑娘面软讷言,打过一回照面以后,这群油子们就自动触发了敷衍塞责、欺上瞒下的祖传技能。谎话连篇不说,话里话外的还要将堵不上的疏漏趁机推到五姑娘头上。 奴大欺主,岂能容忍! 大夫人撒手不管了,可六姑娘这边可不能认。 在又一次的例行汇报上,六姑娘默不作声的按住了五姑娘想要辨别的话。 下方的仆妇见她二人不敢言语更加轻慢,将采买处的差异一推二六五不说,甚至还哭天喊地的在议事厅内大声呼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哭诉自己的冤枉和委屈。 周遭的仆妇甚至没人出面假装拦一下,明摆着都是一条心的想要为难。 六姑娘凑到五姑娘耳边说了一声,待她点头以后,又莫名其妙的露出一抹冷笑。 第81章 姑娘们联手治家务,大夫人侍疾离家门 下首的仆妇们还在等着看热闹,就在这时,久不发作的六姑娘突然将茶盏往茶几一磕,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听见动静的人都被这个响声吓得闭了嘴,等到反应过来发火的人不是大夫人后,又跃跃欲试的准备继续。 趁着这会儿的空隙,一向以软弱示人的五姑娘也坐直了身躯,用拈着手帕的那只手指着正中间的仆妇发话道:“欺上瞒下、忤逆不尊,拉下去好生打上几板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 若是头一次处事,五姑娘还有些心虚。可这回第二次了,有了经验不说,身边还坐着六姑娘这个靠山呢。 五姑娘在六姑娘的支撑下很有气势的下了指令。 两侧的掌事们早就隐忍多时,一听到发令就抢着上前去接,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将这仆妇堵了嘴拉到后院去打,一直到消了心口恶气之后才假装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她的嘴。 出头鸟被打的不轻,剩下的就都变成鹌鹑了,一个个都突然诚实有加,实事求是的汇报着日常的工作。 六姑娘对此十分满意,转头朝五姑娘使了个眼色后,又支起一只胳膊继续打盹。 两边的工作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的,大夫人就索性真的撤了手,乐得清闲了不说,甚至还有空去松风书院走了一遭。 进了年关又过了春节,操持了将近一个月的姑娘们都被累瘦了些,叫二夫人见了直呼心疼,三番五次的作势想要将他们都接到府里去将养一番呢。 然而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大夫人从松风书院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总是神情恍惚着仿佛藏着什么事情。二夫人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名堂,知道她不愿意回答,索性也没再追问。 正月里闲来无事,二郎夫妇索性也没搬回西府,而是留在侍郎府内于老太太膝前尽孝。 过了上元节,大夫人又朝松风书院走了一遭,临出门前又特意交代了二夫人一遍:”我爹爹这次病的缠绵,没有一两个月的恐怕是不会轻易的好。府上的事就拜托弟妹辛苦操持,若是忙不过来,也尽可以叫这些姑娘们搭把手。” 二夫人知道她心中正担忧着,遂故作轻松道:“院长福泽深厚,又有大嫂你亲自照顾着,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二郎支应着,哪里还用得着这群小孩子操心。你就放心的去吧。对了,我屋里正好有年前从北边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材,一会儿收拾好了你一起带上。虽然不知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多少少的,也算是我和二郎的一点心意。” 妯娌二人又交割了一些日常的琐事,直到快晌午,大夫人才随着付侍郎启程往松风书院走。 正月里的走动最为频繁。但因着主人家的不在,付侍郎府上竟然罕见的闭门谢客。 付家二房的主人们都在侍郎府上暂住着呢,因此西府那边也不如往常那般的热闹,只有一些交情好的人家派了管事来回走动了一番,相互之间交换了节礼之后就算结束了例行的交际。 上元节后开始早朝,京城中的小商贩们也齐齐的涌入街道,不多时,就将众人从节日的悠闲里拉回到尘世的喧嚣中。 久不闻热闹的街头再次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往常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暧昧玩笑,这一回的,竟然是关于皇宫里的传言。 “老兄,你听说了吗?七皇子在上元夜出言不逊,要被圣上逐出皇宫了!”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补充道:“何止哇!七皇子在陛下放灯纪念亡妻之时对先皇后口出狂言,陛下盛怒之下险些没将他打死。还是荣安公主从中求情了一番,才改成离宫苦修,为先皇后祈福的惩罚。” “要我说啊,这事其实有些蹊跷”有爱出风头的人开始唱反调了,“这七皇子于太子关系最好,先皇后又是太子生母,就算退一万步讲,七皇子也不该对先皇后出言不逊。此一遭,不会是中了谁的圈套了吧!” 这人将话头一引,这话题顿时就歪了楼。一群人随着观点的变化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分分合合了好几轮后只得出了“此时却有阴谋‘的这个观点。 不远处,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西府小厮偷偷的翻了个白眼,非常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后又嘟囔着:“聊了半天就聊出来这个,还不如我呢。好歹我还能打听到七皇子要被关的地方是太一观呢。” 第82章 七皇子遣送太一观,大姑娘心灰欲修行 七皇子要被关到太一观思过这事儿,很快地就在朝堂内流传了起来。 听见这个消息,二夫人感叹道:“这皇城角处就有皇家的感业寺,历来宫人受罚,都是遣送到这里。可这回七皇子竟然被遣送到太一观去了,看来这回七皇子是真的遭到陛下的厌弃了。” 付二郎应和了一声,又浑不在意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咱就别操心了。有这空隙不如多想想咱家的事儿。如鹤这小子,我看是接不了咱家的家业了,趁着今年不用出远门,不如再生个继承人如何?” 眼见他又开始不正经,二夫人锤了他一把,嗔怪道:“一大把年纪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让人笑话。” 付二郎又要张口。二夫人提前拦话道:“你是个心大的,一点都不替孩子们着想。如今朔儿已经绑在七皇子这条船上了,七皇子要是不得好,咱家朔儿以后哪儿还有前途?” 见夫人开始激动,付二郎又赶忙凑了过去,安慰道:“天没塌呢夫人,不要紧的。咱家朔儿本就是个自由的性子,我原本的打算就不想要他进官场的。如今他跟了七皇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七皇子向来不受宠,往日里也是靠着太子的庇护才再圣上面前有几分情面。他是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因此好也好,不好也罢,陛下都只会发作在他个人身上,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倒不会被他牵连的受到提拔或者处罚。” “这般说来,这七皇子反倒成了朔儿的护身符不成?” “也可以勉强这么说吧。”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半晌,过一会儿,二夫人又叹气道:“大嫂出门前将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了,如今我正有一件烦心事,不知该不该去信打扰她?” “夫人不妨先跟我说话?”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说道:“大姑娘病了一个多月,这两天也算是勉强地好起来了。病是好了,人却一直都还不太精神。昨日里大姑娘突然到我这儿来做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夜里梦到了菩萨,菩萨说她前世业障太多,所以此生才这般磕磕绊绊。因此她想要离家修行一段时期,希望借此机会能洗清一些身上的罪业。” “业障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嘛!”付二郎插了一句嘴。 二夫人也认同这个观点,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丫头已经陷进去了,谁说都不听。严知信的离世已经刺激了她一回,若是这回也不顺着她的心意,我真的害怕她会想不开。” 付二郎也愁的皱眉头。 二夫人又继续道:“可我也不放心叫姑娘家真的出去修行。这要是三日五日的出去换换心情还好,要是念佛经真的念进去了,心意一灰直接出家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大姑娘有分寸,她不会这样的。” 付二郎虽然这般劝着,心底里却也忍不住担忧。于是他顺势建议道:“小七院里有几只信鸽,之前我问过了,有跑过松风书院的。夫人不妨写一封信叫信鸽送去,问问大哥大嫂什么意见再做决断?” 二夫人无法,只得同意了他的这个建议。 松风书院距离京城只不过是半日的路程,若是按照信鸽的速度来算,差不多一个时辰它就能飞一个来回。 临睡前,被放飞出去委以重任的信鸽不负众望,终于带着信筒飞了回来。 二夫人取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姑娘敏感多思,不可否决她的想法。不过佛门重来生,不可让她多接触。若她执意修行,不妨前往太一观。” 二夫人念完了来信,付二郎就立马赞同道:“大嫂这个法子确实妥当。”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付二郎又娓娓道来着:“太一观医道双修,观内晚膳堪称京城一绝。大姑娘去那边修行也能顺势调理一番。而且太一观内女冠众多,也有专门照拂女客的院落,大姑娘在哪儿也不怕会被冲撞到。只是这太一观内不收金银,不许人带侍从照料,大姑娘要真的去了,一应起居可都得自己动手,不光如此,她还要每日劳作来换取饭食,这般苦的日子她能过的了吗?” 二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叫小七陪他大姐姐住一段时日,一则去打打下手,帮大姑娘在里面适应适应,二来也收收心思,免得过了年还到处疯跑。” 付二郎向来最疼七姑娘,刚张嘴为七姑娘争取一下,就被二夫人强行镇压下了。付二郎不仅没保下来七姑娘,反倒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二夫人越想越心烦,连坐道:“还不都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硬是叫你给惯坏了?你说她有经商的天赋不假,你说她要多经历才不会日后纸上谈兵,你说的这些我都依你。可如今姑娘都大了,这京城里也不比别的地方,若还不约束一些,日后要是闯了祸惹了人该怎么办?” 付二郎被她训的不敢开口,赶忙岔开话题道:“夫人你方才说的话我觉得非常的对。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这就去找七姑娘说说这事,叫她早些准备准备,不日就快随大姑娘启程。” 见他真的要动作,二夫人又动手将他拉了回来,嗔怪道:“你也不看看时辰,现在都什么睡下了,你去找什么七姑娘。再则说了,这只是我们和大嫂的想法,大姑娘同不同意还未可知呢,你敢不顾她的想法随意安排吗?” 付二郎顿时无话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再说多少也只会多说多错、有过无功的这个道理,于是机智的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这一遭很有效果。 没人搭话,二夫人也说不起劲,又过了没多久,她终于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 翌日一早,二夫人就先和七姑娘通了个气。听到要去太一观修行,七姑娘那可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可二夫人的强权在前,弱小无助的七姑娘也只能委曲求全,含泪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83章 大姑娘坦然接受,朝堂上风云变幻 七姑娘那头既然已经同意,那再排他做个说客就再合适不过了。 七姑娘又再度‘自愿’地接下了说服大姑娘这个差事,想了几种说辞,又打了一通腹稿后,终于‘视死如归’的踏进了大姑娘的院门。 出乎意料的是,大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劝,几乎是刚提议改到太一观那边修行,她那边就同意了。 这个顺利程度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七姑娘没忍住愣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姐姐不问为什么吗?” 大姑娘却笑的淡然,说道:“原本还担心长辈们不会同意呢,这个结果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更何况了,我只是想出去修行赎罪,去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 她这般坦然,倒让七姑娘无话可说。 七姑娘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其他的琐事,又回头去找了二夫人一趟,敲定了二月初六上山修行的事。 付侍郎在大姑娘她们出门前赶着回来了,出了一趟远门的他看着格外憔悴,憔悴到让人忍不住猜忌起发生了什么事。 二房夫妇与付侍郎一起将两位姑娘送进了太一观,匆匆安置了一番姑娘们的住处,又轮番交代了一些日常事项后,又同乘一车回了侍郎府。 付二郎见一家兄长面色不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嘴,“兄长怎这般疲惫?老泰山可还安好?” 付侍郎本不想说这个,但转念一想,又怕他们猜到别的事情,就顺势接话道:“不太好。去岁年底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一直缠绵着,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京城里的大夫几乎都请便了,就连宫里休假的太医,也重金悄悄地请来了两位。这些大夫诊断的结果都一样,说是过于疲惫引起的体虚,又遇冷感染了风寒,说是喝几贴药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可如今药也喝了几个疗程了,滋补的膳食也没断过,可不知怎的,这病就是越来越不好,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下世的光景。” 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付二郎闻言心头一惊,乱出主意道:“京城附近有一位姓徐的名医,我和他有点交情。兄长要是需要的话,我今日就去将他请过来。” 付侍郎疲惫的揉着眉心,叹气道:“请过了。他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开了几幅温补的单子,叮嘱好生保养,之后就没别的了。” 付二郎闻言也不好再劝。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大堆,最后一个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大夫人久久不归家,二夫人就不得不长期留在侍郎府里。付二郎原本也想黏着夫人留下的,可生意上的许多事又只能在西府处理。付二郎万般无奈,只得长吁短叹的搬回了白马巷,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之时就不停的祈祷着“大夫人赶快回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她是回来准备后事的,于是又改了主意,希望她在书院里待的越久越好。 就这般来回纠结了许多日子后,朝堂上的一则消息又迅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新春之始,上元之夜,就在京城里沸反盈天之际远在天边的西北军不防敌袭,与落雁滩上打败。 死伤惨重、士气低迷还不算,更重要的是,那位四处游历、行踪不定的太子正好在节前走到了这处,又阴差阳错地被泄露了汹涌。 太子之尊、储君之位,若是能擒拿这等尊贵的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了不起的功绩。 于是对面原本打算一击得中转身就走的敌国士兵竟然又驻扎了下来。整日寻找机会四处偷袭不说,甚至还得寸进尺拉来大军准备来个攻坚战。 听到这则消息的天子大发雷霆,怒喝道:“要战就战,我还能怕他不成。来人!传令下去,命西北军坚守不退,必要时可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京城里的风向立即就变了。 有精明的商户已经开始屯米屯布,准备趁机发一笔财。也有谨慎的反而开始居家出游,打算避开这段风口浪尖。 付二郎也趁机询问了付侍郎一番。得到的答复是:按兵不动、照常行事。 只需略微提示这么一句,付二郎顿时就明白了风向。 于是就在各家商户都开始躁动的同时,只有付二郎这一家仿佛没听到风声一样,依旧在热闹的进行揽客发新的工作。 可有的时候,并不是猜到了上头的心思就能好过。 京城里的商户集体异动,动静之大,就连高坐明堂里的天子都有所耳闻。 恰逢此时西北军又出师不利,陛下盛怒之下便开始连坐。责令城中大小商户按照税金缴纳比例分摊上交粗细布匹,待收缴齐全以后随着粮草押送至边境劳军。 这一下子,提前囤积的商户算是白费功夫,提前出逃的人家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凡他们还想回来,就不得不按着头接了这个任务。 付家倒是两处都没粘,可命令是一次性批量下的,断然不会因为他循规蹈矩就破例网开一面的说法。 付二郎爽快地认了处罚。交纳完布匹以后,付二郎恭敬地送走了官府的人,随后又沿着后街悄摸地进了侍郎府。 侍郎府内,付侍郎正为着新来的消息头疼的不行。 原本按理来说,付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和西北那边通上气的。可谁知好巧不巧,隔壁的小梁将军在北边戍边以后,也因为这场风波被迫就近调到了西北前线。 小梁将军记挂着家中的老母,遂时不时的就会借付家的信鸽来回传音。既然都用了付家的信鸽了,顺带着,就也会给付家捎一些边境里的消息。 小梁将军说的隐晦,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俩在闲谈异域风情。 可通晓内情的付侍郎却看的越来越心惊,他不可置信的来回看了几通,生怕阅读太快会错了意。 付侍郎又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读完以后,他的心里只记住了一件事情:“军中有内鬼,太子行踪暴露,被敌军围困在红霞谷。” 第84章 花梨鹰凭功升偏将,七皇子饿急求粮食 储君有危,这下子是真的要不得安生了! 付侍郎在家心乱如麻,想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又害怕会走漏了风声。一个人在家辗转反侧,思绪半晌,又将付二郎叫了过来,嘱咐道:“京城怕是要出乱子了,这一场风雨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家。生意上的事你先放了放,若有空闲,就回老家将祭田打理打理,再给姑娘们提前置办着田产嫁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都明白,总之就是多留几条后路就对了。” 付二郎闻言不由得心惊,追问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又将书信中的内容与他和盘托出。 两个人又商量了半晌,付二郎道:“刚好我岳家也到了周年了,过两天我就和夫人回去一趟,顺便将祖田料理一番。松风书院和太一观那边大哥你记着去一封信,即便不能明说,也不能瞒着她们,有所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又手足无措的好。” 兄弟二人迅速的商量结束,然后很快地,又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 松风书院那边一直例行地通着信,因此那边的回信也很快。 大夫人那边依旧是忙的不行,心力交瘁之下只得由付如鹤代笔,也传达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院长病重,朝廷欲派人取而代之。” 付侍郎叫信更加惆怅,虽没多言语,心里确实一片冰凉,他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陛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清流这边,已经是完全不得他的信任了。” 感叹完这边,他又转头去看太一观的回信。 太一观那边压根没有回信,去的是这封信,回来的还是这封信。 付侍郎与这封未被拆封过的信封对视了一眼,又大怒道:“送个信的差事都办不好,怎么又给我愿望送回来了?” 正在下首处等着回话的仆人大喊冤枉,说道:“老爷,这可不怪小的。太一观那边雪下的太大,已经封了山了,小的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上去哇。” 听明原因,付侍郎这才饶他一命。 仆人感恩戴德的退下了,进行前还多了一句嘴,“这两日的雪下的太大了,咱们府上时时洒扫所以看着还好,可要是往外有一些,尤其是城郊山上那边,那雪都齐大腿深了。” 付侍郎闻言越发惆怅,他在想雪灾的事情,也在想大雪封境信件难通的问题。 很显然,朝堂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他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有实权的大人们更能想到。 太子被困这个消息明显已经传达到天一的桌案上,虽未明说,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听到了小道消息。 头顶上的天子不怒自威,正端坐在上首处,用眼光审判着下方的官员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揪出泄露太子行踪的罪人。 底下排排站的各色官员全都噤若寒蝉鸣,个顶个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和天子对视。 天子寻凶无果,一怒之下就下了死命令,责令西北边府全力出兵,若是救不回太子就提头来见。 斥令一出顿时人心惶惶。西北处刚接的命令,又战战兢兢地将最新的好消息汇报上去。 “花大帅之女花梨鹰昨夜率兵潜入,已以于破晓时分成功营救出太子。”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陛下喜不自胜,连声夸了三声好。又问了一些详情后,称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花梨鹰真乃将门虎女也! 又得知她还在大帅旗下历练,又感叹道:“若我大齐男女皆如花梨鹰这般勇猛无畏,便是再来十个西川又有何惧?”随后大笔一挥,恩赐道:“花家梨鹰肖似其母,又有功劳在身,特赐偏将军之位,统领三千人。” 朝堂上的风波停了一阵,城外的风雪也在近日的烈阳下渐渐消融。 半山上,被大雪封锁了半个多月的太一观里几乎是与世隔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寂寥的道观竟然成了难得的清静地。 太一观里,因为大雪封山,各处院落中留下来的香客修者也被迫走动互相熟悉了起来。 太一观不接受奉养,所有滞留者都需要作来换取衣食炭火。若是精通女工的女儿家,还可以做一些缝补裁衣的轻松活计。若是健壮的男子,也可以通过挑水劈柴这种粗活来换取物资。 不同的活计能换取的物品是大不相同的,唯一可以通用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日两餐。 七姑娘自幼习武,午饭后没多久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七皇子更是娇养长大,既没干过重活,也没挨过饥饿。 两个痛苦无比的人在困境中探索着出路,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碰上了头。 七皇子看见付迎禧的时候,她正夹着一把粗长的扫帚蹲在背风处啃馒头。 啃的正香的七姑娘突然察觉有人在靠近,刚一抬头,就看到有人突然扑了过来,不顾地上的积雪和杂草,猛地抱住了扫帚的尾巴。 七姑娘被这饿虎扑食的动作吓的险些掉了半只馒头,好在她反应很快,又在落地前重新捞回了手中。 一直在地上巴望着的七皇子很是失望,心中那“落在地上的就是无主的,我捡到了就归我了”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个空。 七姑娘吓得松开了扫帚把手。失去搀扶的扫帚又顺着重力往下一压,“啪嗒”一声又陷进了积雪里。 等到她起身之后重新站定,隔出了一段距离后又警惕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对面的这只饿虎却如回光返照一般,只扑了一下,就抱着扫帚埋进雪里,睡的十分安详。 付迎禧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直觉他是个熟人。 这位熟人在地上毫无印象地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冷意,嗷了一声又从地上弹起。 再次被人丢弃的扫帚又换了个方向扎入积雪中,一左一右的倒还挺对称,乍一看倒像是一把巨大的火钳。 付迎禧被他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问道:七皇子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突然袭击我? 七姑娘刚问了一句,这位七皇子又像犯了病一般猛的一扑又扑到了她的脚边。 七姑娘再次被吓到了,搞不清他究竟要干嘛。她想要起跳摆脱束缚,却被七皇子死死的抱住了脚 七皇子手劲很大,声音却气若游丝。他的下巴还砸在雪地里,虚弱地哀求道:“付大小姐、付七姑娘,你还有没有吃的分我一口,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多天的稀粥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七姑娘耳力极佳,只听了一遍就听清了全部的内容。 她挣不脱,又不能甩掉鞋子光脚站在雪地上。只好谈条件道:“吃的我还有,你先松开我,我才能去拿给你。” 听到这话的七皇子立马从地上弹起,宛如服了仙丹一般一下就药到病除。 七皇子催着她赶紧去拿,这时,七姑娘又质疑道:“观里的稀粥是免费供应的,吃不饱是正常的,顶多只能保证人饿不死。这观中虽不流通金银,但却可以靠劳作来换取食物。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天你都没做过一项工作,也没换取到任何报酬?” 被质问到的七皇子不由得开始心虚,他转过身去摸了摸鼻头,底气不足的解释道:“也不是完全部不劳作。前些天也砍了一担柴,不过天太冷了,拿去换炭火了。” “十天,就砍了,一担柴?” 七姑娘质疑的太过大声,大声道两边都传来了回声。 七皇子心虚地朝两边观望了一下,再次摸着鼻头辩解着:“我毕竟……没干过活嘛……能砍一担……已经很了不起了。” 七姑娘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嘲讽道:“亏你长的这么心肥体胖的,你若不是皇子,我肯定要骂你是废物点心了。” “那你是皇子就不骂了吗?” “你猜?” 第85章 两位小七商议合作,朝堂惊闻太子失踪 七皇子终究是靠着死缠烂打的方式从七姑娘这换来了一顿饱餐。 大姑娘心疼他这般可怜,并未说什么,就由着七姑娘自行分配。七皇子感恩戴德,要不是要先紧着肚子,他都恨不得要给大姑娘磕一个了。 平日日的山珍海味堆成山在他面前,他也没感觉到有多么的美味和珍贵。可如今沦落到了道观里,这顿靠卖惨和人情化来的粗茶淡饭倒比他尝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七皇子感动的都要哭了。他正欲拭泪,一抬眼,又看见七姑娘正笑眯眯地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是猛兽看见猎物一般,只看的他脊柱发毛,心里不舒坦。 七皇子手中那剩下的半个馒头一下就不香了。他想了一下,又迅速将剩下的饭食塞进肚里。然后咬紧牙关,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想干嘛?这可是你自愿给我的,不能以这个为把柄要挟我。” 七姑娘又朝他那凑了一些,直将他吓得站起了身。 “我警告你啊!我还是当朝的皇子呢!你可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你三哥哥还在我手下呢,你要是动我,他也不会饶了你。” 见他都开始虚张声势了,七姑娘又嗤笑一声重新坐下,说道:“我没想怎么样,是有好事想跟你商量。” “你找我还能有好事?我人傻你不要骗我。” 七姑娘又拍了拍旁边的圆凳,示意他凑近坐下,继续说道:“我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跟你换一换差事。” “换差事?” 七皇子没听明白。 七姑娘继续解释着:“这太一观里男女院落是隔开的,分配下来的差事也不一样。就比如我们这边,分下来的伙计基本上都是缝补裁衣、帮厨洒扫这些轻省的伙计。我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这些方面可都不会,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要在山道上扫雪这一项。可这份差事我步兵不喜欢,一来是太费时间,一来一回要离开这么远,我可不放心我姐姐一个人在山上。二来是回报太少,扫一天才能换两顿热食,要不是靠我姐姐接济,我连跟暖屋的炭火都挣不上。可就是这么一份差事,还是我跟道长求了有球、磨了又磨才挣来的,要不是我告诉她我会武功可以保身,她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扫呢。” 七姑娘的口中很是抱怨,听到七皇子的耳里,他倒很是心动。 七姑娘见他面色和缓,知道这事九成九是有戏了。于是她主动说道:“不如这样咱俩的差事换一换,我替你劈柴挑担,你替我洒扫山道,这样正好两全其美,你也能吃上饭食、我也能够挣点炭火花费。” 七皇子已经心动了,只是口头还在犹豫着:“可要是被观中掌院知道后夺了我的差事该怎么办?” 七姑娘闻言险些装不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平复下来,强撑着微笑道:“不会的,掌院这么忙,不会管这些事的。” 见她竟然没出手揍人,七皇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开始得寸进尺道:“饱食终日固然是好,可到了夜里没有炭火我也怕会被冻死。” 七姑娘这回真的是要暴起伤人了。可为了大姐姐,为了夜里的炭火,她又强迫自己做了回去,搓着牙花子威胁着问道:“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胆大包天的七皇子在饱食和安睡的诱惑下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挨着一顿打。他坦然的开条件道:“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劈柴,一起扫雪。活一起干,报酬一起分。” 这话说完,倒像是来占人家便宜似的。七皇子又赶忙补充道:“我虽然劈柴劈不了,但搬运、捆扎的事我可以做。除此之外,扫雪的时候我也可以多扫几层,加起来算下来的话,你也不算很吃亏。” 七姑娘这回还能说什么呢,虽然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可如今话都这个份儿上了,不同意也不行。 于是她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表面上是退步了,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该找补回来。 太一观中一片静好,被风雪隔绝的外面却又再次翻了天。 原本因为太子脱险的这个好消息而终于开怀的天子再次接到一封急奏。在封被积雪耽搁了一两日的急信再次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入城以后已随花家女将乔装抵达甘州。可谁知中途又遭叛徒泄密,行至罅隙谷之时再次遇袭。甘州守卫已第一时间疾速救援,虽已成功击溃敌军,然太子殿下却不知所踪。 第86章 沈阁老建议惹圣怒,付家人书房谈时局 朝堂上的气氛再度严肃了起来。 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让明堂上的天子愤怒不已,敲打贬谪了一大批官员之后,有命三司联手务必在太子回京前查出幕后的推手。可如今线索还没明晰呢,众人最为关注的太子竟然又失踪了。 朝堂的众人顿时人心惶惶,排排站的立在辉煌的大殿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并不是不说话就能逃脱处罚的。 坐立不安的天子再度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急信重重砸到静默的大臣中间,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班的好差事!幕后黑手没能揪出来不说,反倒还泄露了太子的行踪!” 负责牵头的几个忠臣挨个上前跪了下来,请罪道:“是臣等无能!” “无能?一句无能就能推脱了吗?” 愤怒的天子再度暴起,将面前的密信奏则劈了啪啦的甩了一地。 堂下的大臣们又都齐刷刷的跪成了一片,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见他们装死,堂上的天子越发愤怒。又点了几个重臣问责之后,一怒之下竟然有了夺官去爵的想法。 这个惩处过于严重,若是真下了这个命令,定会引起官员内部的动荡。这下,朝中的老臣们可都坐不住了。 最先出面的是三朝阁老,也是当今太子三师之首的沈老阁老。 沈老阁老年逾七十,本于去岁就已经要上书乞骸骨。若不是太子还在外游历,恐怕他早就退位离京,并将手中的关系移交给自家的孙子沈白手上了。 沈阁老年岁最长,在当今面前又颇有情面。见他起身站出来,天子也不得不卖他几分情面,强压着怒火叫他开口。 沈阁老年老体衰,说起话来又慢又缓。说的慢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极有文采老儒生。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求情就硬生生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天子已经累的站不住,寻了个说话的空隙又自然而然地坐回了原位。 天子虽听进去了他的话,夺官的想法是暂时没有了,可后面提出的另一个观点却坚决不同意。 沈阁老说:“西北边境往来复杂,内里的奸细也十有八九和他们逃不脱关系。如今大齐兵强马壮,陛下也正值盛年,哪怕是打起来,西川的赢面也不大。如今西川又刚还了新主,正是朝廷不稳的时候,按理来说,西川今年是不该有刺杀的想法的。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无从下手,他们才费尽心机地安插眼线寻找机会,又刚好得知太子游离的边城,所以才下了狠力气,试图暗杀太子来让您伤心。若您伤怀过盛而无心治理,从而造成朝堂动荡,那么他们就刚好能趁虚而入,攻下边城来要挟您和他谈判。” 天子没说话,也许是他的心中也有这个顾虑。 沈阁老又继续说道:“自开年以来,朝中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老臣我虽不理事,却也能懂陛下的辛劳。御书房的几位皇子也渐渐长大了,陛下不妨放手一些,教这几位长成了的皇子们先试着料理一些朝中的小事,一则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二则也是告诉那些别有异心之人,您的江山十分稳固后继有人,叫他们少打太子的注意。” 高坐在上的天子怒极反笑,叫了一声:“沈阁老!您这话的意思是叫他们少打太子的主意呢?还是告诉他们快点弄死太子好叫他们主子上位?” 沈阁老震惊无比,义正言辞道:“老臣绝无此意!” 天子不给他机会辩解,继续说道:“您是真的年纪大了,若是没人在您背后提醒,我不信你会说出这种昏了头的话。” 沈阁老这下知道自己真的说错了话,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来请罪。 天子连忙叫左右的小内侍将他扶起来带到一边上,又再度起身面向下方,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对朕的这位太子是什么看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是投靠了那位皇子。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太子是我看中的太子,也是元后嫡出,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只要朕还一天立在这儿,太子之位就不会轻易更改。” 天子的这番话可算是给太子一脉的人喂了颗定心丸。 其他的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伪装的极好,放眼望去都是一副恭敬虔诚,绝不质疑的神色。 见他们都收回了心思,天子又最后说了一句,“御书房的几位皇子课业都还差着火候,办差?他们还差着好几年呢!” 肃穆的早朝以天子的这句话结了尾。散朝之后,付侍郎拒绝了其他同僚的邀请,以家中有事无人料理的借口匆忙回了家。 回家以后,付侍郎又再度扎进书房,并吩咐着付如鹤去将付二郎叫过来。 付如鹤知道他们俩又要讨论朝廷里的大事了。他将亲爹带进书房后又厚着脸皮来了下来,言说道:“大哥不在,我自然要效仿他平日里的做法,你们以前谈事可都是没背着他的。” 付二郎对自家儿子可没这么客气,直接驱赶道:“去去去!你还能跟你大哥比,脑子不灵光不说,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出去自己玩儿吧,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付如鹤不情不愿,撇着嘴朝外走。从里间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他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走两步还要回一次头,似乎在等谁叫他停下。 付如鹤原本只是再用这种方法表达不满。可谁知到了门口,还真有人把他叫住了。 付侍郎突然出声叫他停下,又转头跟付二郎将:“如鹤也大了,连我岳父都夸他越发的好,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更何况他已经投了太子一脉,今日这事儿又和太子相关,叫他听听有利无害。” 得到准许的付如鹤立马转身将门窗合起来,又起了两杯热茶,殷勤地递到了两位长辈的手边。 付二郎见不得他这般跳脱,训斥道:“想听就老实坐下,瞎晃什么,怪烦的。” 付侍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二弟啊二弟,你当年也是这么挨父亲骂的。如鹤这孩子,可是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怎么你上做了父亲之后,就看不惯当年的自己了呢?” 付如鹤的眼中全是好奇,亮晶晶的,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 付二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又朝向付侍郎,嗔怪道:“大哥你说这个做什么,还不快说点正事。” 付侍郎这才就坡下驴,一五一十的将今日朝堂上的内容说给了身旁的两个人听。 听完这番话,付二郎率先质疑道:“沈阁老他不应该是太子的人吗?怎么反倒给其他几个皇子说话,难不成是被收买了?”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这不可能。还没来得及否认,付侍郎就率先解释着:“收买是不可能的,但敲打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 付侍郎又详细说道:“元后早逝,因此陛下格外偏爱太子。这是多年来,陛下一直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处处偏袒这个唯一的嫡出子。这个做法虽在普通人家没问题,可在皇家就大有问题了。太子虽又宠爱,但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势力辅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议事的年纪了,又脑袋一热跑出去游历了。沈阁老虽是太子少师,但同时,他也是御书房其他几位的师长。其他皇子对太子的意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害怕矛盾激化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因此他才提出让皇子办差的建议。” “等于是先给个甜枣安抚一下的意思啰?” “正是如此!” 第87章 书房密语忧心书院,太一山门雪地野趣 “可皇家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甜头就熄了争夺的心思。沈阁老这招可真是昏了头了,不仅不能帮到太子,若是真成了,反倒还会叫太子陷于更加被动的局面。”付二郎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所以陛下才会这般愤怒。”付侍郎总结道。 聊到这里,两个的话题就开始逐渐走偏,后又聊到松风书院的事,付二郎追问道:“老泰山那边如何了?” 付侍郎惆怅地摇摇头,答道:“不太好,也不太坏,就一直这么病着,书院里的事也料理不得。” “那书院现下谁在负责?” 付侍郎答道:“书院暂时又封闭了起来,由几位掌罚的先生先代看着了。这几位先生管管学生还行,要是涉及到外面的关系,那可就不顶用了。” “老院长是怎么安排的?” 付侍郎苦笑,“怎么安排?能怎么安排。陛下向来忌惮文人之间拉帮结派,这书院里的人才本就是给太子留的,除了太子手底下的人,谁也不可能粘手。可偏偏太子又是个性情隐逸,不问俗世的样子,别说是手底下的人了,就连随身伺候的人也少的可怜。哪怕是不太受宠又一直接着太子的光的七皇子身后都还有几个朔儿这样下属。太子那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 兄弟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头绪。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付如鹤又突然插话问道:“会不会七皇子那边会有可靠一些的消息?” 付侍郎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毕竟七皇子才刚被遣送到太一观中,哪怕是复宠也不该是这么快。可转念又一想,天家之事来回反复,往往眼见并不为实。 考虑到这种可能,付侍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嘱咐他道:“刚好雪也停了一些时日了,我估摸着太一观那头的山路已经可以通行了。你找个机会去看望姐姐妹妹们,再说道和七皇子碰个面,私底下询问一番书院的事儿他有没有头绪。” 付如鹤连忙应下,又等了两日,等到天彻底放晴了以后,才带着一车日常所需驱车到了太一观。 太一观前门都是石阶,若想驾车上去,就得绕道从后山走。后山的路绕了好几座山头,等到马车停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付如鹤向后门的守门人说明了来意,又捐献了十几匹厚厚的棉被,才终于改到直奔两位姑娘的院落里。 太一观不收金银,只是偶尔会接受一些日常用物的供奉。 付如鹤虽然方才供奉了物资,但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优待。哪怕他是去看自家姑娘的,进女院时还是要有女冠带领方能进入。 因为这条规则,付如鹤平白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冻了一炷香的时间。尽管手脚都要冻麻了,但见这观中如此严谨,心里倒是更加放心。 付如鹤恭敬地等待着女冠的通传。待大姑娘亲自露面迎接以后,女冠又提醒了一句“院内女眷众多,烦请公子莫多停留。” 付如鹤躬身回了个礼,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去。 将车上的用物搬了一半进大姑娘她们所在的房间以后,付如鹤又赶忙退出来,同大姑娘在门外说话。 雪后的半山上寒风更为凌冽,只说了两句,付如鹤就瞧见大姑娘已经冻的耳垂通红。 此处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可许久不见,好不容易来探望一道,关怀牵挂的话总是要说一番的。 付如鹤想了想,又将马车拉了回来,说道:“我还要去给七皇子送点东西,姐姐你先上车吧,也顺带帮我指个路。” 大姑娘明白这是要她上车避风顺带再说会儿话的意思。于是她欣然同意,披风还未解开就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内三面都被遮严实了,又有半车的东西在后面挡着,哪怕车帘还未放下来,也依旧没有多少风。 付如鹤一只手揣在袖套里,空出另外一只缓慢驱赶着,顺着大姑娘的指引一点一点的往山门处走。 走到山门前,付如鹤好奇问道:“不是要去寻七皇子吗?怎的指到了山门这边?” 大姑娘笑着答道:“七皇子和七姑娘正搭着伴儿扫石阶呢,估摸着再过不久就会扫到山门前面了,我也想偷个懒,所以才叫你停在这儿来等她们。” 付如鹤闻言点了一下头,而后又突然惊觉道:“七皇子?扫石阶?还和七妹妹在一块儿?” 付如鹤一听就觉的大事不妙,毕竟自己家这位七妹妹可是有过暴揍七皇子的前科的。 大姑娘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安抚道:“别担心,她们两个现在处的可好了,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她们两个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付如鹤将信将疑。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不一会儿,这话题中的这两位主人公就各自掂着一副扫帚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即便是隔的很远,也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两个人边打闹边靠近,等到再近一些,他们两个就发现了前面那辆已经等了许久的马车。 七皇子还在好奇,好奇这冰天雪地里是谁家会将车停在这里。 比她更靠前七姑娘已经眼尖的认出来了,“是我家的车,车上的人是我三哥哥!” 七姑娘大叫一声,兴奋地摔了手中的扫帚。 跟在她后面的七皇子不得不又将它从地上捡起,任劳任怨的拖着两把扫帚也朝着马车那边靠近。 待一行人终于碰头后,七姑娘突然建议道:“三哥哥带的东西很全,有干粮有水果,还有碳条和火石。此处在山门以外,也不算是太一观的管辖范围。我们不妨席地而坐,在这儿生火吃顿午饭如何?” 七皇子立马心动,付如鹤也没出声反对。三个人迅速的统一了意见,而后,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一个人哪里招架的住三只眼睛,思忖了片刻就立马妥协道:“此处离山门太近了,往那边走一走,隔的远一些再说。” 两个小的又撒着欢儿的去找空地和捡柴草了。 没过一会儿,七皇子就拖了一捆干树枝回来了。付如鹤小心翼翼地将火堆燃起,待到火势盛了一些后才又仔细地填着碳条。 他这边刚生好火,另一头的七姑娘又拖了一根断掉的枯树回来,放在火堆不远处说道:“这棵枯树是干净的,刚好可以当凳子坐。待会儿烧不完还能拖回去,少说也能砍出半担的柴来。” 付如鹤从未见过自家小妹这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太一观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就着闲话在野地里用了一顿饭。 饭后,大姑娘和七姑娘将地上收拾了一通,又先行上了马车在里面修整。 马车外,付如鹤将七皇子拉到一旁,向他询问着关于书院的事情。 七皇子两手一摊表示无奈,自嘲道:“大哥不在,我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书院里的事呢?你问我还不如去公主府问问,姑母那边和大哥通信的多,说不定她们会知道一些。” 付如鹤闻言忍不住脸色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被七皇子敏锐地察觉到了。 七皇子在心中快速回想了一通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立马反应过来,质问道:“是不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如鹤还想隐瞒,却拗不过七皇子的催命功夫,只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近期的传闻。 第88章 海东青传信借机报复,付如鹤惊闻舞弊内情 虽说是传闻,但消息都是官道公文送来的,也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刚听到太子被围的消息时,七皇子就已经紧张的攥紧了手边的扫帚。又听到太子脱险以后,七皇子的手又缓缓松开。可没过多久,他又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这下子,就吓得再也捏不住扫帚的把柄。 两把扫石阶的大扫帚又扑通一声栽进雪地里,将这一片莹白压出一个突兀的深坑。 七皇子只慌乱了一瞬,又缓过神来将扫帚拾起,自己劝着自己道:“不会的,太子大哥不会有事的,他还没给我传消息,一定是安全的,说不定正偷偷藏在哪里。” 听见这话,付如鹤立马来了精神,追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七皇子没注意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刚想要捂嘴,又反应过来付如鹤是自己这边的,犹豫了一瞬,索性直接坦白道:“大哥手上有几只特别好的海东青,体型虽然不大,但极其凶猛护主。它们几个对大哥极其忠心,大哥走到哪儿,他们就会跟到哪儿。他们不光能护主,就连送信的本领也比信鸽要强得多。大哥临走前曾在我和荣安姑姑那里留了记号,若他真的出事了,海东青不会不来送信的。” 付如鹤闻言有所怀疑,刚要开口,就听见头顶一声鸟啸。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正在盘旋。 付如鹤见状脸都白了,颤声道:“这不会就是太子殿下的海东青吧?” 七皇子抬头也是煞白着脸,喃喃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他正要表演一番惊慌之下的手足无措,还未来得及跌倒,就被头顶上的海东青锁定,然后刷的一下俯冲直下,瞄准他的面门用利爪锁定。 付如鹤刚要去救,那海东青却已经飞走了。速腾几下翅膀迅速又腾空,爪间里还攥着一缕黑色的发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如鹤忍不住想开口问,却见七皇子眼含着泪,用手抱着半边头,指天怒骂道:“你个发了瘟的傻鸟,早晚有一天我要扒光了你的毛!” 头顶上的海东青仿佛听懂了他的叫吗,又盘旋着嘎嘎着怪叫了几声,似乎在对他嘲笑。 七皇子怒不可遏,顺手从旁边捡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就往头顶上扔。 可海东青飞的极好,就算偶尔下旋也是速度极快,就凭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力道,实在是伤害不到它一星半点。 海东青又嘎嘎着继续嘲笑,嘲笑够了,又从空中俯冲过来,将薅下来的头发重又丢回到七皇子的脸上。 七皇子简直要气疯了,他跳脚在地上乱蹦着,嘴里也乱七八糟的叫骂。 付如鹤记挂着正事,又担心七皇子会气得发疯,连忙上前又将他箍在怀里,语气强硬地劝说着:“冷静!冷静!犯不着跟一只不通人性的傻鸟置气。” 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面前询问道:“怎么了?”又看到七皇子在付如鹤怀里挣扎,指着他向付如鹤继续问道:“三哥哥,他怎么了?难不成是犯了疯病?” “你才犯了疯病呢!” 还知道回嘴,看来真的不是了。 七姑娘的眼中露出一抹惋惜神色。 七皇子对这种眼神不要太熟悉,不等她开口,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付如鹤搞不清她们之间的眉眼关司,只好顺着之前的话题询问道:“这海东青是太子殿下的吗?” 七皇子点头称是,然后又解释道:“不过不是来送信的,只是单纯过来报复我的。” “报复?这话怎么说?” 七皇子没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道:“我小时候不太懂事,拔过它几次毛,被他记恨上了。所以它每次回来,都会找机会报复我几次。但若是大哥托它送信,它就会放我一马,停在肩头让我结下信筒后就飞走。” “原来如此!” 付如鹤恍然大悟,另一边的七姑娘也听的很是兴奋。 在听到海东青这三个字时,七姑娘的眼睛已经开始发亮了,又听到它会报复人,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发光。 付如鹤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制止道:“不可以,海东青太过凶猛,又养不熟,爹娘和大伯父伯母都不会同意你养的。” 七姑娘不太高兴地扭过头,抄起地上的扫帚又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小气,连只鸟都不让养。等我以后搬出去了,看我不养个十只八只的。” 七姑娘转身走了,付如鹤和七皇子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 付如鹤继续追问道:“那这海东青过来这一趟是何意?” 七皇子用手拢着头发梳理,恹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大哥快要回京了。” 说到这儿时,七皇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大喜道:“大哥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追杀,马上就要平安到京了!” 付如鹤想接着说句话,却插不上嘴。 七皇子兴奋的手舞足蹈,又说道:“大哥要回来了!他回来肯定会替我说话!只要他替我求情,那我很快就可以从这儿出去了!” 付如鹤忠心地为他贺喜,顺着话聊了两句,见他心情正好,忍不住出声试探着:“可陛下金口玉言,会因为太子殿下的求情就改口吗?我可听说,你犯的是结党营私,操纵科举舞弊的大罪。” 付如鹤这边刚说了一句,那头儿的七皇子就非常激动的否认道:“放屁!这是他们栽赃给我的,压根就不关我的事?” 见顺利地开了头,付如鹤又继续循循善诱着:“你可是皇子,谁敢栽赃给你?” 七皇子又气又怒,随后又转成悲凉,自嘲道:“我是个什么皇子,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儿子罢了。哪些母族强大又备受宠爱的那些才是真皇子呢!要不是有太子大哥的庇佑,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舞弊案十有八九就是他俩犯的,父皇权衡利弊后舍不得动他们,就只能把罪名扣我头上。” 宫中秘辛不可探听。可若是七皇子逼着他听的,他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不是。 付如鹤在一边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来得及思索,又听七皇子抱怨道:“舞弊案这事儿,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他们两个背后的的势力极大,一个身后站着半坐京城里的世家权贵,另一个身后则立着南边的百万雄兵。若不是父皇对皇后娘娘的情义深重,这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是谁得的呢!” 付如鹤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言,又说了两句别的后终于催着七皇子往马车那头走。 马车上,已经等的有些焦急的大姑娘再次询问道:“他们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方才那阵吼叫具体是什么情况?” 七姑娘也等的有些焦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指着他俩说道:“已经朝这边走了,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放下帘子解释道:“方才真的没出什么事,只是七皇子倒霉被鸟啄了一下,然后就在原地开始发疯而已。” 付如鹤驾着马车重又将三人送回了太一观内,等安置完车厢内的东西以后,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付如鹤站在后门处与她们道别。进行前她又特意问了一下大姑娘,“大姐姐近来心情好些了吗?若是想回去了,就叫人送个信回去,只要我还在家里就一定立马来接。” 大姑娘若不接他这个话,说道:“书院那头正紧张着,这种时候,你应该在那边帮衬才是。我在这儿住的极好,又有小七在旁边陪着,不用担心。这观内风景宜人,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身子骨都好多了。”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多劝,又道别了数语,才又披着晚霞匆匆回家。 第89章 七皇子丢失手札,伤太子染血归京 付如鹤回家以后,就将太子即将返京的消息报告给了两位父亲听。 付侍郎闻言精神一振,忙停住话头叫他细细说来。付如鹤将今天在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不仅说了海东青的事情,甚至就连七皇子关于舞弊案的猜测也给了他们听。 付侍郎听到太子即将回来的消息也是心头一喜,可再听到七皇子的猜测时却又不认同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母族强盛,但力量再大,也终究是在陛下的管辖之内的。倘若真是着两位犯的错,陛下不可能会这般遮遮掩掩,甚至还将罪名扣在一个全然无辜的七皇子头上。” 付如鹤这话倒是更听不懂了,于是他追问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呢?” “有句粗话,叫着‘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七皇子如今这番遭遇,显然是替他上头得人背锅。” “上头得人,难不成是.....” 付如鹤口中得‘太子’两字还说出口,就被他立刻否认道,“不可能!太子性情隐逸,不是这种会暗地弄鬼的人。更何况太子近年一直在四方游历,怎么能隔空操纵这些事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在’就能说得清的。太子虽然不与旁人结交,但朝堂内外,到处都有当今给他提前安排好的人。这些人一旦碰了这件事,不管他授没授意,到了最上头,太子就脱不了干系。” “可是......\" 付如鹤还想再辩解几句,这时付侍郎却打断道:“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经下了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何时归来,只要他回来了,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付如鹤低头沉默,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沮丧。 付侍郎又将他叫到身前,说道:“我原以为,你是被迫投了太子一脉的,听你方才的那番言语,你倒是真心想站在太子这边的。跟大伯父说说,这是为何?” 付如鹤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都憋成了一团。这团乱糟糟的话将他逼得面色通红,慌乱的理了几下后,付如鹤终于抓住一条重要的线头,说道:“当年浊州水祸时,是太子向陛下求的情。” 浊州水祸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付家的兄弟俩被诬陷的抄家下狱,险些折在里面。 乍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付侍郎兄弟极为激动,一起上前围着付如鹤,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付如鹤吞吞吐吐,只说是在书院里无意瞧见了七皇子的手札。而他的手札里,恰好写道了这件事。 付侍郎闻言心中又是一动,立马开始沉思道:“当年一案证据确凿,虽是被人陷害,但在铁证面前也绝对是无法翻身的。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绝望,安排好后事之后就准备坦然赴死。可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又突然说要为先皇宫祈福,改判了他们去做劳役。劳役虽苦,但侥幸留的一命。再加上后来有梁家相助,再加上关系好的各家帮助求证,一番奔走之下竟然否极泰来,没过不久就翻了案。” 也可以说,若无当初太子的那句求情,付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付侍郎心中千回百转,一直秉持着的中立之心也在这一刻开始倾斜。 几个人又就着旧事聊了一会儿,这时,付二郎突然提了个想法:“太子此番接连被追杀,会不会就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有关?” 付侍郎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想了一下又立马对付如鹤安排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回书院去。若他们还要动手,肯定会利用书院那边下手。” 付如鹤当即回去准备着,等到第二天一早,付如鹤又带着秋实,在城门刚开的一瞬间就立马驾车冲向了书院。 因着太子回京的消息还未传开,书院里暂时还风平浪静。 付如鹤来不及先去向院长夫妇请安,一进门就径直杀到七皇子的书房里。 书房内许久无人走动,一推门就飘起一阵烟尘。 付如鹤瞧着书案上那层薄薄的灰尘,下意识的安心了一些。可等他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时,却又懊悔自己安心的太早了。 原本应该躺在抽屉里的那本手札就这般不翼而飞。 那本手札是七皇子幼时的日记,虽然通篇都是幼童痴语,但若是被有心人到了,少不得要从中挖出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付如鹤顿时心中惴惴,忙又退出锁了这间屋子,立马将这消息传给家中听。 付如鹤刚离家不久,第二日,就有一白衣人半身挂血纵马直冲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老远就放着了,拒马长枪已经齐刷刷备好,就等着这人冲关时再发作阻拦。 然而还没等那人靠前,就有眼尖的校尉在城门上高喊,“快放行!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来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这个想法,然后不约而同的、手脚麻利的将道路中的人物移至两旁,为太子殿下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马路。 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马是浓重的纯黑色,反衬得身上那人的白色和红色更加鲜艳。 太子虽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骑术却是相当不错的。几乎是一眨眼间,太子就已经穿过城门、又跨过街道,在皇城前的几条大道上迅速转弯、跳跃了一番,最终在皇城门前才终于停下了马。 一路飞奔的骏马被身上的主人强制勒停,它有些不满的嘶鸣了一声又人立而起。 皇城中的禁卫原本就没看清来人的身份,见这马发狂,也不敢贸然接近。 好在这匹马只是在发脾气,人立了一下后,就又乖顺的垂下了头。 马背上的太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过马儿的这番闹腾,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见马上的人倒下,禁卫才终于收起刀剑过来探看。然而还未等他走到面前,就有慢一步追过来目睹了全程的城门军焦急喊着:“太子殿下!快救太子殿下!” 近卫军一听立马火烧眉毛,当即争先恐后的拥了过来,又七手八脚的抬出一副担架,急匆匆的将他送到皇宫里面去了。 皇宫里,正在议事的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跳了起来,他问清楚太子的位置后救立即飞奔过去,一边跑还一遍吩咐着:“快传太医!把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去给太子治伤!” 小内侍急匆匆的应了,过了没多久,又带着一票气喘吁吁的太医们乌泱泱的跑了回来。 天子顾不得计较他们衣冠不整、御前失意的罪过,当即将最前面的太医拉了过来,命令他赶紧给太子诊治。 被拉过去的太医立即领命,立马跪靠在太子的榻前伸手把脉。 木榻上的太子唇色苍白双目紧闭,但好在气息还是平稳的。 那名太医快速地把完脉搏,又躬身回禀道:“太子殿下受了些外伤,又一路奔波疾驰,这才累狠了晕了过去。只需休息片刻就能自行醒来。” 天子依旧不放心,又点了其他几个太医轮流把脉,等到他们说辞一致后这才最终放下了一半的心。 最先把脉的那名太医见太子依旧愁眉不展,忙上前建议道:“陛下若是还在担心,小臣也可给太子扎一针将他唤醒。” 天子却心疼道:“他累了,叫他睡。趁着他还没醒,快给他的伤口上点药,免得叫他醒了再受一回疼。” 近处的太医齐齐领命,心中不由得感叹着:“陛下与太子真是父子情深!” 就在太医们回话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的太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一瞧见天子就立马向他求救:“父皇!花将军和我的侍卫们正在飞雀口被人围攻,您快派人去救他们!” 第90章 飞雀口精锐驰援,太妃府涕泪直下 飞雀口就在京城外十几里处,可以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 可就是这么近的位置竟能将当朝太子逼迫的重伤而走。天子的脸上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打了一巴掌。 于是他愤怒的下令道:“传京畿大营徐先,命他领三千精锐,全力驰援飞雀口!” 京畿大营的精锐配的都是能一日千里的好马,命令传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千人就已经杀到飞雀口。 飞雀口的背后是一座谷地,谷底外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开了豁口。当年天子游历至此时忽想起‘网开一面’这个典故,故亲自命名为飞雀口。 飞雀口内易守难攻,花梨鹰手下又悍勇无畏,正是在这这诸多条件的加持下,她们这一行人才苦撑至今。 京畿大营的三千军马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过来,后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刀,前面的这群贼人就已经服了诛。 徐先派了个机灵的先去机关外喊话,并嘱咐他一定要报清来历,免得被对面花家的人当成贼人射杀了。 小兵领命而去。待他走后,徐先又吩咐道:“都搜一搜这伙人的身,只可惜没留住活口,不然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正和他谈话的副手可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天子脚下还敢对太子行凶的,总归是皇宫不能说的那几位。如今没留下活口也好,就算是留下来了,陛下也不会叫我们问出什么的。到时候白忙一场不说,还要被猜忌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徐先得这个副将一直心直口快,要不是他得庇护,指不定要吃多少闷亏。见他又开始口无遮拦,徐先没忍住给了他一脚,训斥道:“又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闲的。前头估摸着也传话穿的差不多了,你亲自过去,去讲花将军和她的属下请过来。” 花梨鹰带着手下从山谷中走了出来,虽然已经累到提不起兵器,但眼中依旧带着警惕,十分防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批人。 徐先将面前的人拨开,遥遥的向花梨鹰打了声招呼;“花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徐某吗?” 徐先是西北军出身,在花大帅手下任过职,自然也和花梨鹰是旧识。 见来的是熟人,花梨鹰顿时放心了不少。简单的问了一下徐先是如何过来支援的以后,又立马请求道:“太子殿下从后方绕路去京城时是归羊带着一支小队护送的,如今太子已经回了京城,那李归羊她们又在哪里?” 徐先答不出来,花梨鹰也心头狂跳。 怕她着急,徐先又立马点了几支队伍立马去搜,并一再嘱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开以后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太子突然随着天子一起出现在朝堂上,这种久违的情形让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侧前方的太子还挂着一只手臂直挺挺立在那儿呢,若不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谁会有胆子做这种梦? 传闻中失踪的太子突然出现在京城,并且再次立在金銮殿上参与议事的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件要更为震撼。 下方的百官们顿时互相看来看去着,用目光悄悄的传递着各种信息。 堂前内侍的一声‘上朝’按住了四处互相乱看的目光。他们虽然控制住了目光,心里头的心思却控制不住心,按起葫芦又浮起了瓢。 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会不知他们这番心思,只是如今太子要紧,他也就没心思再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消失近两年的太子突然临朝,一开口就砸下十万斤火药。 今日上朝奏对的这群大人们可算是倒了大霉,但凡开口,就一定会被太子针对。被针对了的这群大人们被问的冷汗直流,磕磕绊绊的回答完太子的问题后,又要迎接当今那种对人失望的眼神。 太子的这股怒火来的无缘无故,但凡奏对到含糊之处,他就会插进去质疑,被他质疑的这群人既有勋贵也有文人,哪怕是鲜少上奏的武将和世荫亲眷也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一番。这一轮的点评可算是不偏不倚,谁也没偏袒,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像是小孩儿撒脾气,逮着就发,不管不顾。 高坐明堂的天子一言不发,就任由着自己的爱子在朝堂上肆意发火。像是对他受了委屈的一种补偿,也像是对他新官上任的一种偏袒和纵容。 下首处的众人纷纷心惊胆战,原本还有些要上报琐事的官员立马就吓退了,手中写了字的笏板也藏得更深了些,生怕被太子瞧见。 好在太子只是单纯的发火,待怒气消了一些后就退回原位不再生事。下首的这群官员们暗地长舒一气,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一连三日,太子的火气都来的无缘无故。朝堂下的百官胆战心惊,朝堂上的天子装聋作哑,由着太子这般任性。 被强行揪着去上朝的付侍郎也过的煎熬。他的职位并不重要,一般来说,除了大朝会外,平时里的都是不必要去的。可偏偏他的长官尚书大人头一日就撞上枪口,被太子诘问的下不来台。为了稳妥起见,他硬是拉着付侍郎同他一起上朝,目的就是在应答不上的时候能有人帮他转圜两句。 这下子,为早朝而烦心的人又增加了一个。 付侍郎在家中准备的焦头烂额,待他忙完朝会的准备朝后院走时,才发现这家里安静的吓人。 付侍郎点了个看门的小丫头过来,询问道:“夫人出去了吗?怎生这般安静?” 小丫头凑过来行了个礼,脆生生的答道:“回大老爷。花大帅府上的花小将军回京了,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太妃府上休养。大夫人一早得了消息,就带着姑娘们一起去上门探望了。” 付侍郎一听是正事,也就没多问。在原地踌躇了几下,脚下一转又晃出家门到了西边府上。 太妃的庭院里,前来探望的大夫人强忍着擦了下眼泪。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倒更直白一些,已经背过身子哭成了一团。 已经包扎好伤口的花梨鹰无措的安慰着:“都别哭啊,这战场之上难免会有伤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这是好事,自当高兴才是,怎么能哭呢?” 几个姑娘们闻言哭的越发厉害,就连前头帮忙劝说的太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花梨鹰旗下的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在太妃院儿里长大的,无论是折了哪一个,都会让人悲痛万分。 这一次太子能数次突围又顺利返京,花梨鹰的这支队伍功不可没。 她们这一支队伍都是女将,易于乔装潜伏,且一直未曾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一般的势力也无从得知她们的信息。 可偏偏的,追杀太子的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仅识破了太子的乔装,甚至一路都能紧紧咬着护送的队伍追杀,若说是没有厉害的人在背后提供情报,那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回京的这一路可谓是险象环生,姑娘们全都紧绷着精神,直到进了京城管辖范围内才终于放松了不少。可谁知这些贼人竟这般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就敢动手行凶,完全不害怕会被发现。 刀光剑影间皆是搏命,其中凶险不一而足。从边镇到京城这一路她们几乎每日都在战斗,每次战斗中又都有人折损。远的不说,就光姑娘们认识的几个就伤的厉害:前锋花梨鹰被利刃穿腹而过、单独执行任务的李归羊断了一条左臂,一直负责殿后的赵扶荆伤势稍轻,只是被划伤了脸。 第91章 大夫人忧心四姑娘入选,七姑娘去寻七皇子求情 见她们哭的伤心,太妃连忙出面又将他们劝出去了,太妃道:“小花她们还得休养呢,咱们去别处待会儿,免得吵到她们睡觉。” 姑娘们何尝不知是自己的哭泣惹人伤心了。她们原本想忍住的,可毕竟都是内惟里娇生惯养大的姑娘,哪里能见到这般惨烈的伤势。几乎是一进门,就有人忍不住了。还未开口安慰,眼眶中的泪水就奔流而下,再然后,就是方才的那一幕了。 大夫人见状也不胜唏嘘,感叹道:“都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受这么大的苦。我真恨不得将她们带回家去养。” 大夫人这话虽是心疼却又像是在埋怨。 太妃知道她是在感同身受了,也不好对她生气,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后才转头问起了没来的两位姑娘。 大夫人回答道:“大姑娘在太一观还愿呢,我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叫小七上去陪着她了。” 太妃虽不出门,但也对京城里的风声有所耳闻。 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小花她们病中无聊,若有空了,叫大姑娘下来坐坐。多见见人,心情好了,这病才好的快。” 太妃最后的这句可谓是一语双关,像是在说花梨鹰她们身上的伤病,又像是在说大姑娘的心病。 大夫人自然能领会她的好意,又聊了一会儿才留下礼物,带着姑娘们起身告辞。 大夫人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说荣安公主已经到了门口。 来不及梳洗换装,大夫人又急急忙忙的领着四五六三位姑娘一起出门迎接。 荣安公主笑吟吟的拉着大夫人的手进了门,落座没多久,就挑了个话头要跟大夫人详谈。 大夫人心领神会,寻了个机会叫姑娘们退下,随后才开口问道:“公主驾临为了何事?” 荣安公主坐了一会儿就走,明面上是来大谢付如鹤为七皇子送物品的,背地里却是来替付家传一句话,“陛下着意为太子殿下选妃,您家的姑娘最好早做打算。” 荣安公主留下的这句话不可谓不叫人心惊。大夫人的心头一下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开始翻来覆去地盘算。 付家虽清,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可实在算不上贵。她们家和太子又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哪怕是再不看出身,也轮不到她们家的姑娘去做太子妃。可若是去做妾室,大夫人又舍不得。自己家打小娇养的姑娘哪里舍得让她下半辈子都去伺候人。 惆怅完了这出,大夫人又开始考虑着若真选上了又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个头绪,一不注意的,就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因着太子回京的这个消息,大夫人不得不听从父命启程返回了京城。老院长的病时好时坏的,在不在身边的效果都一样,只不过是图着尽一份心罢了。 大夫人虽然回家了,临走前却又把付如鹤留下了,并嘱咐他道:“书院里的事警醒一些,但凡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写信传回家里。” 付如鹤当即应声,怕他不放心,还又特意补充道:“外祖父请了赵先生来坐镇呢,有他在这儿,别的人不敢捣乱。” 付如鹤口中的这个赵先生,全名赵濯缨,正是赵燕居之父,也就是荣安公主的驸马。 这位赵先生出生世家年少成名,若非对荣安公主一见钟情,自愿放弃仕途做了驸马,此时此刻,也还是朝会中站在前面的一员了。 此人虽不走仕途,但如今也是名号响当当的大儒,如此想来,此人也绝非简单人物。 书院里有他坐镇,大夫人稍稍安心了一些。转头又捡起之前的事情来想。 “大姑娘身份不够,又定过亲,肯定不在预选之列。五六七三个岁数还小,和太子差的也多,还没到能入选的年纪。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姑娘够得上。” 大夫人越发惆怅,自言自语道:“四姑娘样貌也好,身份也够,可她性子这般的傲,若真选上了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实在无法,转头又去老太太那头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原本是可以出一些法子给她的,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提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又在京城里住着,各路消息都能传出去,若是再拿之前应对侯府的那套法子来应对宫中,怕是不成。” 大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在用之前的法子来说假话,一不留神可就犯了能够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了! “所以这事,得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最好是能说通太子的,叫他主动从那头就放弃咱家姑娘才行。”老太太总结道。 老太太这话几乎就是明说了。 大夫人顺着她的话头想了想,转头又叫人给太一观捎了封信。 太一观里,收到信件的七姑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内容。 “太子殿下要选妃了?还有可能要选四姐姐?” 七姑娘下意识就想觉得大夫人操心的太过,转念又一想,四姐姐虽然在家里霸道横行,是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在外面,大体上也是个知礼的模样。更何况她生的极好,身份也够得上,若真叫宫中瞧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没法子了。 七姑娘一下子也忧愁了起来。思索不出,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姑娘。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大姐姐还在伤心呢,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回家。若是再拿四姐姐的姻缘来问他,岂不是更惹她伤心?” 犹豫了一下,七姑娘机智的决定瞒下此事,脚步一转,又去山道上去寻七皇子。 接连几日的晴天将石阶上的积雪都晒干了。化了雪的山道比往日要好扫的多,不过半日的功夫,七皇子就几乎全部打扫干净了。 等七姑娘走近之时,七皇子正忙着扫最后几阶。他头也没抬就习惯性地说道:“你不用动手,我快扫完了。” 七姑娘见他这般勤快,诧异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干活偷奸耍滑,怎么今天没等我过来就一个人闷头干完了?” 七皇子将最后的几层打扫完毕,仰头高兴道:“太子大哥给我来信了,说是马上就接我回去。我想着就要回去了,这段时间又多承你的照顾,身无长物,无所回报,索性就多干点活。” 七姑娘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是报答?”然后又冷飕飕的挤兑了他一句,“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享福而我还要继续干活受苦所以来可怜我吧?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是来陪我姐姐散心的,我所想下山,随时都可以。” 七姑娘的重音咬在了“随时”这两个字。这俩字一出,七皇子多少就有些破防了。 只见他眼睛一瞪,就浑身抽搐一样握不住东西,手中的扫把被他朝外丢了一把,又‘啪嗒’一声摔倒在石阶上。 石阶上的扫帚又磕了几下才又躺平在最下面的石板路上不动。它这边消停了,方才将他丢出去的罪魁祸首却又开始撒泼,“不干了!不干了!亏我还好心好意的想多做一些。早知如此,我就不白费这个好心了。” 七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又和他拌了几句嘴后才终于和他聊起了正事。 七皇子被她叫到耳边悄声嘀咕着:“等你回去后,帮我跟你大哥求个情,一定不要叫我家四姐姐入选。” 七皇子还不知道太子要选妃的事情呢,震惊之余又诧异道:“太子大哥可是这世间顶好的人物,别人家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女儿送过去,怎么你家还不乐意了?再者说了,你四姐姐是何种的花容月貌,就这么有信心觉得她一定会被我大哥瞧上?” 第92章 赵燕居惊魂方定,四姑娘平遭陷害 待他见到付家四姑娘的真容以后,七皇子就明白了七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疏梅园里,百花齐放。内里穿行的各家小姐争奇斗艳,可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付四姑娘。 四姑娘无心入选,因此刻意地打扮的有些素淡。藕荷色的外衫配着淡石青的裙子,晦暗不明的色彩将她那莹润的雪肤也压住了几分。头顶的鸦发整齐盘起,除了固定造型的玉钗外也只攒了一朵淡色的花。 四姑娘特意收敛着神色低头凑到角落,可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又被另一个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撞上了。 疏梅园里,同样是想躲在角落不见人的赵燕居冷不丁地在拐角处与四姑娘相撞。 四姑娘不曾防备,赵燕居又横冲直撞,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人分头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四姑娘是被撞的,整个人都斜躺在地上了。 另一头的赵燕居确实被吓的,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长相,哆哆嗦嗦想高呼两声,可又谨记着此处是皇家园林,不可大声喧哗,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四姑娘被撞生疼,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不停的揉搓手腕。 对面的赵燕居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园中天气极好,不一会儿又晒干了。 冬日的暖阳迅速的将他身上的汗液烤干,暖烘烘的日光似乎有魔力一样也迅速充盈了他的勇气。 赵燕居一点点从地上挪了起来,试探性地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四姑娘压根不想搭理,努力靠自己起身的同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有病!” 四姑娘手上有伤,在扶着树干起身的同时又被扎了一下,痛的她险些松手跌倒。 赵燕居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待她站定后又立马松手,退到了二里地外。 做完好事的赵公子心情跌宕,先是后怕自己居然主动送上去,又是庆幸她没对自己动手,到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体温,还有影子,也不怕这么大的太阳,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想通这一关节,赵燕居又鬼鬼祟祟地朝前凑近一点,见她没发觉,又朝前凑了一点,反复了几次,停在了一棵树前。 赵燕居与四姑娘隔着一棵梅树对立。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从梅树梢头均匀洒下,透过那歪歪扭扭的枝杈又分头印在两侧的人身上。 暖阳、梅花,和带着疏影的衣摆。隔着暗香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楼上人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开了几扇窗,有不耐烦走动的人已经在上头歇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人又对身侧的侍女们发话道:“酒宴可以开始了,快去将各位贵人请到暖阁里来。” 皇家园林里的暖阁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阁楼。宫里面不缺炭火,自然这阁楼也造的很大,两侧的房间并未隔开,特意做成了大开间。开间的正中放着一个香鼎,香鼎两侧座位对立放置着,一对一对儿的,一直延伸到了外间门口。 梅园里的男男女女在各路侍从的引导下分头落座,有相熟的人碰上了,隔空遥遥举杯就当做是招呼过了。还有原本不认识的,在门口意外碰上后又各自拘谨的弯腰拱手,举止间都带着羞涩。 高位上,提前落座的太后和荣安公主含着笑意看着下面这群鲜活的少男少女,感叹道:“真是青春年轻啊!瞧着他们,仿佛我又年轻了一回。” 太后笑着打趣道:“哎呦,你竟还在这儿,方才我一晃眼,以为你嫌我唠叨,一个人跑那儿坐去了。” 荣安公主顺着太后的手指看了过去,认出她指的正是付四姑娘。 付四姑娘门楣不高,所坐的也是比较偏后的位置。按理来说,太后这般年纪大的人应当是看不到她的,可偏偏她又生的亮眼,几乎是一进门,上首处的贵人们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太后怕她没看清,还又补充了两句,“你瞧那姑娘,像不像你年轻时的模样?” 荣安公主又伸长脖子打量了几眼,无奈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母后明示?” 太后心情极好,解释道:“相貌出众,性情高傲,虽然穿着一身朴素衣裙,但眼神总是不服输的。她虽然和你长的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和骄纵却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荣安公主在心中一次性转了八百个弯,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这话的含义的同时,嘴上还在试探着:“母亲你又拐着弯说我呢!我那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早就不那样了。” 太后闻言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姑娘太骄傲了,普通人家留不住,皇宫里头更是住不得。若叫她进了脚下的这扇门,单凭这副相貌和性情,日后指不定要生多少风浪呢。” 荣安公主知道太后是又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陈年往事。于是她立马强颜欢笑,主动接下任务,“您说的是。太子他们年岁还小,很多事情也考虑不到,是该去提点一句。” 荣安公主顺势过去在太子那边小声耳语,待他点头明白后又恭敬地回到太后身旁伺候。 筵席上,听完了提示后的太子不由自主的朝四姑娘那边望了望。 下首处的四姑娘正牢记教诲,一直老实的低着头,除非有相熟的人叫两声她才会抬头举杯,示意之后复又垂下头去。 太子和她隔的很远,又背着光,只能模糊瞧见是一张很美的脸。 “绝代有佳人”,太子感叹了半句,又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这般动作完全被底下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同出一脉的人互相看着交换了一下信息,不同阵营的人也隔空交战着,用眼神来了一番无声的战斗。 一群人用眼光杀的刀光剑影,直到太后发话时才又重新挂出伪装端坐在原地。 太后说了两句官方的贺词后,酒宴就正式开场。 刚开场时,席上还叫了丝竹助兴,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坐在原地相互寒暄饮宴。酒过三巡,丝竹又换成了歌舞,一堆人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被迅速感染,有不少人都上了头,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表演。 太后乐意见这些少年们闹腾,索性又撤了歌舞,将中间这块儿地方腾了出来,作为这些才子佳人们展示才艺的场地。 太后刚一发话,就有胆子大的已经率先出场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有些拘谨,到了后面场子热了起来,赛诗、舞剑、放歌、舞蹈……种种才艺不一而足。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也被周遭的热情怂恿着上前玩了两轮投壶。 高堂上的长者看的笑意吟吟,筵席前的诸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欢快活跃的场合里,只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似乎很怕自己会被人注意到。 不远处,一直默默盯着她看夏蕙兰突然高声提问道:“付四姑娘,大伙儿都起来玩耍了,你又为何要一直坐在原地不动,难不成是对这宫宴上的安排有所不满吗?” 夏蕙兰的这句话可谓是问的凶险十足。 四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震惊却没说话,心中想着“我和她虽有旧怨,但她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陷害我吧?” 第93章 夏蕙兰紧追不舍上前逼问,四姑娘阴差阳错应下姻缘 夏蕙兰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四姑娘这处来,又再次逼问她为何不参与游戏? 四姑娘被她问的下不来台,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着:“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不敢多动。有些摔怕了,所以才一直坐着。” 皇家园林内都是贵人,四姑娘既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伤了手脚,也不能说是别人冲撞到了自己,权衡一下,只能这般模糊的说。 在座附近的都是差不多的姑娘家,这么一听就能明白她话中隐藏的无奈。 可夏蕙兰却不想放过她,还在一个劲儿的追问着:“付四姑娘可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不叫医官过来看看?总不会是被什么人冲撞到了吧?哎呦喂,那可了不得,四姑娘你放心的说,只要你说出来,太后娘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 四姑娘哪里肯说出罪魁祸首。今日的这场宫宴本就是为了给诸位皇子们相看的,皇子们还没开口呢,她怎么敢扯出其他人的名字。她若真的说出名字,那就不是接亲而是结仇了。 夏蕙兰还在步步紧逼,四姑娘这头也咬死不说。周遭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打着圆场道:“跌跤摔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背地里谁没丢过这个脸。丢脸的事就不提了,咱们说着高兴的事吧!” 大部分的人都顺势准备岔开话题,然而这位夏蕙兰小姐好不容易才抓到四姑娘这个把柄,依旧不松口的询问着:“不过是摔了一下,四姑娘就这般藏着掖着的,莫非里面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栽赃陷害了。 四姑娘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若不是记着家中的嘱咐,她早就该上前反击了。可生气归生气的,四姑娘依旧记着今日是各种场合,强压着脾气反问道:“不过是跌了一跤,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夏姑娘又何必一直追问,难不成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总不能是你设计的让我跌倒的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 夏蕙兰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激动之下竟没忍住怒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也正好能叫前头的那些贵人们听见。 听见后面起了骚动,荣安公主顺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四姑娘,又转头向太后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太后娘娘坐了半晌也有些困倦,于是顺势说道:“叫太子他们跟你说,接下来你来安排吧。” 荣安公主恭敬应下,然后又从太子开始,依次询问着他们中意的人选。 太子正妃得圣上钦定,因此今日选的只是侧妃。 其他的皇子们比太子年岁小,地位上也不如太子尊贵。因此他们只能排在后面,等到太子挑选结束后才能开始变态。 太子向荣安公主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已逝的廖大帅的遗孤廖雁声,另一位则是当朝大儒胡学士的长女胡归南。 两位侧妃一文一武,身份高贵却又不会让陛下猜忌。荣安公主琢磨了一下,觉得太子这个选择实在太过明智。 她这头刚思索完,另一旁的二皇子突然出声提问道:“大哥方才不是盯着那位付姑娘看了许久么?怎么没选她?这姑娘的容貌可是万里挑一的,大哥若是不选,那我和三弟可就不客气了!” 荣安公主闻言心头一跳,心中惶恐道:“要遭要遭,四姑娘这般低调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答话道:“付四姑娘确实美丽,但非我心仪的类型。更何况姻缘之事强求不来,我虽贵为太子,也不能按头强迫人家姑娘喜欢我。” 听他这般说,其他的两位顿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太子又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假话。我之所以没选,是因为在开席之前,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子曾求到我这儿,说他对付四姑娘仰慕已久,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求我替他赐婚。” 一听这话,两侧的试探又变成了好奇。两位皇子不愿放过,企图用目光逼问出他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太子笑而不语,钓足了他们的胃口然后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了帮人保密,就不会随便去说。你说是吧,安闲表弟?” 太子的这句话已经完全将赵燕居卖了个干干净净。 被点到名字的赵燕居一下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从耳根到脖颈,火辣辣的烫成一大片。 赵燕居被这几双目光揶揄的无地自容,想要出声解释却又没什么靠谱的说辞。颠三倒四的描补了几句结果却越描越黑。于是他最终妥协了,抱着一张脑袋栽倒在桌面上,躲避目光的同时还不忘出声谴责着:“太子表哥你说话不栓话,说好的帮我瞒着的。” 逗弄完了赵燕居,二皇子又转头朝荣安公主揶揄道:“难怪姑母今日这般上心,原来帮太后操持宫宴是假,亲自过来相看儿媳妇才是真。” 荣安公主被小辈打趣了也不闹反而转头追问道:“太子已经选好了,接下来的,你们两个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家?” 二皇子推说自己年岁还小,既然父皇没下命令,他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二皇子谁都没选,荣安公主也没去强求。 另一边的三皇子则在四姑娘身上逡巡了几圈,待他打量够了,才将目光往旁边移了一点,指着四姑娘不远处的夏蕙兰说,“这位姑娘娇蛮可爱,我就看上她一个了。” 荣安公主记下了名字又退回到太后身边回禀。太后听完点了点头又吩咐她照搬。 婚姻大事,含蓄且隆重。 虽是皇家选妃,但毕竟没过明路,即使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还是要想到说辞来遮掩。 荣安公主这回用的是辞花的名头。 冬日里花开的少,只有宫中暖房里的珍稀品还在屋内盛开。 荣安公主按照名字将这几盆花赐了下去,在赏赐以前还特意插了一句“这是太子宫中的香雪兰”或是“这是三皇子府上的朱顶红”来向下方宣布着得到赏赐的姑娘究竟花落谁家。 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完,又有几位皇室子弟央求着荣安公主替他们转赠了荷包、扇子等物。他们不同于皇子那般尊贵,自然的,所赠送的礼物也只能起一个询问的意思,除非对面的姑娘也回赠了随身的物件表示同意后他们才能上门正式求亲。 在场的许多公子都对四姑娘有所异动。可偏偏的,方才又听到太子发了话。于是他们只得收回想法,暗自惋惜,眼睁睁的看着赵燕居将自己的玉坠送了过去。 礼物刚一送出,收礼物的那边顿时就成了焦点。 被一副玉坠堵着无法动弹的四姑娘心下为难,她本就在想方设法的不想选上。不想被选上的原因不光是她不愿意做侧妃,更进一步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为妇,从此之后受制于人,再也没有生活的自由。 她虽是这般想,可事实却由不得她。 虽然太子发话打消了其他皇子和公子们上前求娶的心思,可话里话外的,已经将她与赵燕居绑在了一处。四姑娘若是愿意顺坡下驴,答应了赵燕居的请求那才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她不愿配合,当众拒绝了赵燕居的示好,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和公主府的脸吗? 四姑娘在心中思索半晌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红着脸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满脸羞赧的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托盘上。 第94章 公主乔装传信号,天子发怒罚随从 四姑娘这边交换了礼物,在场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又跟着揶揄了一番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新的热闹上。 宫宴后,四姑娘回家向大夫人和二夫人说明了这事。二夫人闻言满是惊异,大夫人则是满脸忧愁。他们二人显然是有许多话要讲,但最终的却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句“这事儿交给我们来操心‘后又安排着四姑娘赶紧回去歇下了。 一场宫宴又出新事端,两位夫人正惆怅不已呢,索性又一齐涌到老太太身边禀明了这事儿。 大椿院里,听完了详情的老太太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又说道:“赵公子是为了帮咱家芙儿,这事儿咱们得承情。且不说赵公子这人如何,单凭他母亲荣安公主这般受宠,他们家的公子倒还是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听完更加焦灼,接话道:“母亲您说的是。只是芙儿心高气傲的,又明摆着没想要成亲,这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好说通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芙儿应下了这场婚事,可赵家那头说不定也没这个打算,若是后面亲事不成,咱家又是女孩子,以后传出去总是要吃亏的。” “淑景,镇定,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眼看大夫人越说越乱,老太太急忙出声安抚。 大夫人也就是关心则乱,老太太那头一出声,这边的她就在二夫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理智。 见她又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公主府与咱家,可都是太子这条船上的人。赵公子既然肯用这个法子,他们那边就一定会有妥善的方法。” 老太太虽然这般说,可大夫人心中还是没底。正当她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传道:“荣安公主府上的人来了,请大夫人过去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夫人不得不向老太太告了辞,然后又忧心忡忡的,转身朝着花厅处走去。 见她这般忧虑,二夫人有些不放心的想要跟上。这时,老太太却留下了她,说道:“这是小儿女间的事,就由他们私下去解决吧,咱们局外人不插手。” 大夫人一路忐忑着到了花厅。进了门,大夫人就看见一身颇为鲜亮的背影,瞧着打扮,像是荣安公主身边得宠的姑姑。 大夫人恭敬的向对面打着招呼,那’姑姑’闻言转身,却露出了属于荣安公主的那张艳丽的容颜。 “公......\"大夫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明白公主这身打扮肯定是有话要私下商量,于是转头又向下人们说道,”公主府上的贵人要和我谈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厅内的侍从们又鱼贯而出,只余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们把守在花厅的外门。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荣安公主这才卸下伪装,坐在上首与大夫人谈话。 大夫人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般装扮,率先提问道:“您这是?” 荣安公主正被人盯得紧,抢着时间说道:“时间紧迫,多余的一时半会儿也空跟你说。我此番乔装出门,目的是为了避开皇家的耳目。” “皇家?”大夫人越发疑惑,心说“你不就是皇家的人吗,为何还要避开?” 荣安公主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快速的传话道:“太子近日颇为叛逆,已经不顾圣意强行惩处了好几位重臣,陛下对此已颇为不满,所以特意借着选妃一事想要夺他的权。可他所查的刺杀案已经涉及到皇宫内帷,陛下的脸面要挂不住了,已经动了心思准备处罚太子。太子身后的势力不多,你我两家是京城内最明显的。太子一旦受罚,咱们两家也都走脱不得。我此番过来也是受了太子的失意,过来跟你通个消息。太子欲借机去往西北,您府上若有意,可以提前去往青州打算。” 荣安公主这话就是要付侍郎准备外放了。 从京城到青州,从侍郎到知府,升迁不易,降职却容易的很。 付侍郎在听到消息以后就开始逐步筹谋,可没等他计划完成呢,朝堂上就已经出了岔子。 朝会上,再次举证准备惩治官员的太子不知怎得惹的天子大发雷霆。天子这火气来的没有缘由,但却异常的旺盛。 临门一脚却被强行打断的太子尤不甘心,他还想再争辩两句,又被天子喝令道:“你既已选了侧妃,就安生的呆在宫里准备迎娶之事。” “可西北那边......\" 太子刚辩了半句,天子却更加恼怒,下令道:“你既这般不放心,待成了婚就亲自去督军吧,也免得你整日猜忌胡乱进言。” 这话,就是要将太子逐出权力中心了。 听见这话的朝臣们顿时心思浮动,表面上虽然恭恭敬敬的,私底下却又忍不住猜测着太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太子生母早逝,母族里也没什么能撑得住场面的大人物。再加上太子他生性烂漫,早年间仗着天子的愧疚与疼爱一直都独来独往,向来不与任何人结交。待他成年以后,又拒绝了各处的示好,在最该拉拢势力的时候又脑袋一热跑出宫外大江南北的游历了好几年,若不是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在何处游山玩水呢。 太子是在天子的纵容下肆意长大的,骨子里全都是天真和任性。这份率真和直爽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谁人见到都会夸他一番古道热肠、侠义仁心。可他生来便是太子,注定是不该拥有这些天真的任性的。 有老谋的人已经开始暗地琢磨着太子即位得可能性,打算私底下投靠其他皇子了。 还有些胆子小的闻风不动,表面上是忠君爱国,不参与谋算之事,实际上却是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投靠,准备到最后再见机行事。 稳坐朝堂数十载的天子哪里能看不出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若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出声痛斥,来给自己的爱子扳回局面。可他正生气呢,既气他行事莽撞,还未站稳就敢这般轻易地树敌;又气他不不管不顾,还未和自己商量过就这般横冲直撞的驳自己的面子,完全不信任自己这颗疼爱他的心。 两相交加,天子决定顺势打压他一回,等到他吃够苦头,头脑清醒以后再将他拉回高处,手把手的教授着他如何为君。 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再生气,他也不能真的动他。 自家儿子舍不得罚,儿子身后的跟班可就要代主受过了。可太子近年一直四处闲晃,一直铁了心跟着他的就只有七皇子和荣安公主府,外加一个付侍郎,还是被七皇子办胁迫着答应的。 听完内侍的汇报后,天子忍不住又想气又想笑。 气得是,堂堂太子竟然孑然一身,身后连个正经的跟班都没有。笑得是,太子身后的人乱七八糟的,干正事不行,捣乱的倒是一大堆。 天子思忖片刻后又下了几道令。一道是给七皇子,说他整日闲逛惹是生非,责令他即刻启程,前往北地边郡去给将军们做个传令的亲卫;第二道是给荣安公主府的,说她既食俸禄就当为君分忧,叫她们夫妇二人快去干点实事。 第一道旨意写的很是明白,七皇子接到旨意后泪眼汪汪的,又跑到东宫去求了一番安慰才终于止了哭声。 第二道写的不明不白,荣安公主夫妇二人对着它琢磨了半晌,猜测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松风书院?” 第95章 松风书院暗流涌,付家母子即将分离 松风书院内皆是经世的才子,这些人一旦学成出仕,那便是一张了不得的关系网。 天子对此早有防备。若不是书院有祖训:不可与俗世交接。且出仕之弟子自动断绝师生关系,再不可与书院纠缠。若非如此,就单靠他这庞大的人脉,恐怕早就留存不得了。 尽管书院内严守此令,可一旦出了山门,可就再管不着了。 当今天子对此忧心已久,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却又苦于没有法子。 如今太子犯错,他身后的人都要跟着遭殃,而付家正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如此说来,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机会。 松风书院内暗流涌动,学院的大门虽然一直紧闭着,但却挡不住朝廷里的耳目。 书院院长要换人的消息从各处小道胡乱传出,一时间乱糟糟的,让不明真相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慌乱。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有说是陛下要派大学士来亲自接管的,也有说是老院长请了江南的名士过来代为照看的,还有不靠谱的竟说是朝中有人重金贿赂,准备价高者得的。 流言越说越离谱,可不论怎么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常院长身体抱恙,已经准备卸任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常先生身体又差了几分。 得到消息的大夫人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探看。她有心留下来侍奉,可又忧心家中外放之事,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叮嘱,交代着付如鹤一定要替她照看好,然后又忙忙碌碌的两头奔走。 付如鹤心疼她来回奔走,思索一通又叫秋实给太一观送了书信。 太一观里,接到消息的大姑娘终于发话下山。七姑娘还在诧异,询问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大姑娘却摇头道:“隐居避世只能偷一时之清闲,如今家中这般忙乱,我又怎能独自贪图清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躲在这儿?” 七姑娘又再次随着大姑娘下了山。刚进家门,七姑娘院儿里的耳报神就窜了过来,嘀嘀咕咕的凑到自家小姐身前说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七姑娘向来信奉及时行乐,没有什么先苦后甜的想法,于是她发话道:“好的吧。姑娘我在山上清苦够了,听点好消息甜甜心。” 鹦鹉又凑近一些将她拉到一条岔路上,耳语道:“四小姐与荣安公主府上的赵公子要订亲了,据说还是太子亲赐的。” 七姑娘闻言眼睛瞪得溜圆,确认道:“赵公子?你说的是那个在京中出了名儿的不学无术的赵燕居赵公子?四姐姐是自愿的吗?” 这种事情,鹦鹉自然答不上来。 她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说,七姑娘却突然抚掌大笑道:“妙!妙!一个肤浅,一个草包。四姐姐貌若天仙,赵公子也俊逸出尘,两个人都是典型的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实在是相配的很!” 七姑娘这点评的话更让鹦鹉不敢去接了。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停的腹诽。 她正暗自说的起劲呢,这时,七姑娘又追问道:“那坏的呢?” 鹦鹉将声音压的更低一些继续说:“咱家大老爷要跟着太子外放了,据说是要去凉州做刺史。” “外放?这不是好事?” 七姑娘刚想这么说,可话一出口又想起来,付侍郎是文官,只管赋税、诉讼等一些常事。可刺史却不一样,主管的是监察之责,若是在官员紧缺的地方,还要兼任军政。虽是平调,但京城至地方,又从文官转武职,但很明显的这确实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思量了一圈,七姑娘又突然想起鹦鹉说的是“跟着太子外放”,于是又再次追问道:“太子也要去凉州吗?” 鹦鹉摇摇头,回答道:“这种大事儿,奴婢就无从知道了。” 七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迅速换了衣衫后又迅速的赶往了大椿院。 大椿院里,几位长辈正围坐一堂正在讨论着这件事呢。 关于外放一事,付侍郎倒是看的很开。他为官多年,虽不算是如鱼得水的,但若是求个明哲保身倒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凉州乃是小梁将军镇守境内,凭借着邻居的这一层关系,多多少少的,他也会照拂一二。更何况他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被太子牵连了。而如今圣上又暂时还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总而言之,这项处罚并不致命,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等到来日太子起复之后,说不得就又调回京城了。如此来说,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大夫人也不担心调任之事,她所忧心的还是家中长辈的情况。 老院长,也就是她的父亲如今病的更重了,眼瞧着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她的母亲终日忧愁,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白了大半。 书院那边惹人挂心,家里面的老太太也让人忍不住忧愁。 付家老太太已经将近古稀之年,这么大的岁数若是再跟着他们一路北上,这身子骨可怎么能熬得住。 一家子老小眼看就要分散,所有人的敛气屏声的谁也不主动开这个口。 见大伙儿都沉默,老太太又主动安排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这次外任就不随你们去了。书院那边,常先生也病的反复,大郎媳妇儿也多留段时日,多去书院里尽尽孝心。姑娘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不随你们来回走动,留在京中由二郎媳妇儿教养,也顺带着多陪我几日。 ”母亲,那我呢? 见老太太没提到自己,付二郎赶忙插嘴询问。 老太太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你去哪里还要有我安排?我是拴住你的腿了吗?” 付二郎闻言讪讪的,两手一摊做为难妆:“母亲,你这可是为难我!大哥不远千里的到凉州就任,作为亲兄弟,我若不去送他那岂不是过不去?可偏生的,你又将我娘子扣在家里,我走一日,就会想她一日,走一程,就会想她一程,您这不是故意叫我犯相思病吗?” 付二郎的话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二夫人除外。 二夫人被周遭揶揄的目光盯得面皮通红,没忍住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少作怪了!母亲和姑娘们都还在家里呢,我不留在家里岂不是不像话。” 付二郎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见众人情绪低落,遂挺身而出,拿自己做了笑料消遣。目的只是为了博家人一笑,以冲淡即将离别的伤感。 他这一招确实有效。 原本还在忧心的众人被他逗得突然一乐,再回神时,心中的伤感也已经淡了几分。 七姑娘就在这时到了大椿院。 她刚进门,老太太就招手叫她过去。没等她屁股坐稳,又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七丫头,你腿脚利索快替我跑一趟。去将你那几位姐姐们都叫过来,叫他们来我这儿用晚饭。” 走到门口,七姑娘又突然停下,扭头询问道;\"那三哥哥呢,不叫他吗?” 老太太险些忘了付如鹤也回来了的事情,忙又补充道:“也把他叫过来!”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一顿晚饭。因为即将离别,这顿团圆饭就显得更为难得。 饭后,一群人又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沉月上眉梢,一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头去准备离别的事宜。 他们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即将分离的事实,可好笑的是,等他们一觉醒了,事情就又有变化了。 第96章 付侍郎回家传喜讯,付二郎临行细叮嘱 正感伤与即将分别的付侍郎,一大早上依依不舍的在家中拖了许久才朝衙门里走。可他没走多久,就又很快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一封调令的同时,脸上也喜不自胜。 大夫人正诧异于他的突然折返,又瞧见他手上的内容,有些慌乱的询问着:“可是调令下来了?怎生这般的快?” 见大夫人的脸上带着忧愁,付侍郎明白她是误会了,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安抚道:“夫人莫急,这是喜事。” 大夫人可想不通调任塞北分隔千里有什么可喜的,努力了一下也没笑出来。 付侍郎也没打算吊着她,给她倒了杯茶暖了暖手,才小心地开口道:“圣上那边知道了岳父大人身体抱恙,特意派出了宫中的齐院首去为他诊治。齐大人是陛下倚重的头号太医,有他出手,岳父大人的病情一定能有所好转。” 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听见这话,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见他脸色有所好转,付侍郎又接着说道:“外放的调令已经出来了,调任的地方不是北边的凉州,而是靠南一些的丰州安阳府。” 丰州位于江州与京畿正中,而安阳府又在最南边,距离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路程。相比于凉州这个远之又远的地方,安阳府可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了。 大夫人闻信终于展颜。可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大夫人就回过味儿来,转头询问道:“平白无故的,圣上不会这般轻易地就改变主意。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付侍郎知道自家夫人心思通透,想要全然瞒过也不可能。他稍稍思量了片刻,干脆直说道:“不是我,是岳父大人。” 大夫人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激动问道:“我爹?他做什么了?” 眼看大夫人已经将自己吓得不轻,付侍郎忙又安抚着将她按回座位上,解释道:“书院里漏了一些风声,哪怕岳父大人久病在床也不经意里听到了一些内容。岳父大人何其聪慧,只窥一斑可之全貌。他听闻了陛下有意插手书院管辖之事,遂通过赵家直接向陛下表明了忠心,声称自己年老体衰,屋里担负起书院的运行。于是直接举荐了赵濯缨赵先生来坐院长之位。 赵先生身为荣安公主的驸马,出身高贵不说且与朝中权贵皆无来往。更何况荣安公主又是太子一脉,更近一步说,这位赵先生也算是太子手底下的热门。把书院教给他就相当于是将未来逗得这些官场才俊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样。 此举正和陛下之意,因此他当即同意了此事,并感怀与岳父大人的知情识趣,又特派了太医元首过去为他诊治,于此同时,咱家也顺势借了岳父的光,由左迁凉州改为了平调安阳府。” 听完了这通来龙去脉,大夫人的心底终于安稳了不少。她于喜事中慢慢平和下情绪,感慨道:“安阳府不远,这下子一大家终于不用分别了!” 付侍郎也接话道:“安阳府虽靠北,但气候却比京城要更好一些,老太太和姑娘们过去也更容易适应。更妙的是,那边离书院不远,若是那边有事相商,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赶到。” 了解了心头这一大事,付侍郎又提问道:“岳父大人若是不再做院长,那他是否就能离开书院,搬到山下来与我们同住?” 付侍郎的这个话叫大夫人忍不住又开始激动起来,两个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些紧要的事后,大夫人立马又带上付如鹤赶往松风书院。 夫人和侄儿已经离家。通传消息这事儿就得付侍郎亲自来。 付侍郎换下官服赶到了大椿院,向老太太快速的说明来意后,又吩咐人将西府二老爷与二夫人,以及西苑里的几位姑娘们都请过来。 姑娘们离得更近,因此来的要早一些。等到他们听完了付侍郎带来得好消息以后,另一头得二老爷夫妇才刚踏进家门。 大椿院里,一家子老小其乐融融,正聚在老太太膝下打趣闲话。 一路紧赶慢赶得二夫人由二老爷亲自伺候着进了正堂,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这阵热闹得说话声。 这般欢乐,家中定是有喜事! 二夫人人未赶到,声音倒抢先一步进了门:“怎的这般热闹?难不成是我家如鹤要娶亲了不成?” 屋内得老老小小被二夫人得话逗得都忍不住乐,小辈们不敢出声打趣,老太太可没这个顾及,直笑道:“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儿子娶没娶亲还能自己不知道,家里有点乐声你就朝娶媳妇上面想,我看你是想疯了。” 二夫人顺势承认,笑闹了两声,又故作忧愁道:“可不是嘛!我家朔儿不比松哥儿,他天生就是哥管不住得皮猴性子。如今他年岁也大了,可人却一点都没收心。我是巴不得能有个泼辣厉害得媳妇儿能早早制住他,省的他整日乱蹦的到处闯祸。” 二夫人这话虽是玩笑,但话音里却真还有一些实际心思在里面。 老夫人顺着话也说了两句,安慰道:“朔儿今年不一样了。从他大哥出了院门以后,他就已经懂事了。他才十七,时间上也不着急,你大可慢慢挑。” 二夫人得这段话本意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气氛,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顺坡下缕直接询问道:“母亲您叫我们俩过来是为了何事?” 老夫人又将付侍郎带来得消息再次转述给他们二人听。他们二人听完也是一阵大喜,兴奋道:“我说呢,这院儿里怎么这般热闹,原来竟是有这般天大的好事......\" 两家人又就着这喜事聊了几句,二夫人又突然提问道:”大嫂嫂呢?还有我家朔儿怎么都不见踪影?“ 付侍郎又再次说了付如鹤驾车送大夫人回书院探病得事情。听完这出,二夫人又立马接话道:”有院正出手,常先生定能药到病除!” “如此,就借弟妹吉言了!” 因着外调一事,付侍郎这几日都不用去衙门上值。又因为他五日后必须离京,往日里交好的亲朋好友们又都先后登门送了分别礼。 付侍郎忙着应付外面的这些人,内宅里的事就自然而然的再次委托到了二夫人的手上。 再次被委以重任的二夫人不得不在侍郎府住了下来,付二郎也想趁机留下,可偏偏开春事情太忙,又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从后门回了西府。 临行前,付二郎又拐道去了一趟七姑娘院里,屏退了下人仔细交代道:“安阳府内裙带遍布,府内只讲究个银钱开道,若是路上遇到麻烦可千万不要闹脾气,直接给了钱就好,千万别想着要硬碰硬。熟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咱家又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厉害人物。 七姑娘闻言颇为诧异,提问道:“这等大事怎的不去和大伯父讲,交代我一小孩儿做什么?” 付二郎没忍住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这时候知道你是小孩儿了?平日里大包大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七姑娘扭头不理他,转身就要往里面走。 付二郎知道她这又是因为不能跟亲生爹娘住一块儿生气,又赶忙上前赔罪道:“是爹娘的错。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若非是在没办法,我和你娘又怎么会把你们仨都丢到别人家不管呢?乖,再原谅爹娘一回,等到北边的商路稳定了以后,我和你娘就一起回到京城做个甩手掌柜,再将你们兄妹三人都接回来,到时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日子,这样可好?” 七姑娘好说歹说才终于消了气。付二郎又拉着她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又绕路去看了一眼自家二女,也就是五姑娘后才终于出了门。 第97章 公主府送信求一叙,花梨登门提要求 实际上,付二郎将事情嘱托给七姑娘也是出于无奈。 京官调任,最多不过五日就得出发。安阳府离京城不远,老太太和姑娘们肯定也会随后跟着去。他们夫妇又生意繁忙,就算能一路送过去,但也不能一直在旁边护着。所以只能提前嘱咐几句,图个心安罢了。 付二郎这头刚离开,另一头,就有府中的下人上前禀报道:“荣安公主府上送了拜帖来。” 京中亲友皆知他府上正忙着收拾,因此送礼的人多,要求上门拜访的却没几个。可荣安公主身份高贵,若说是以忙为借口推脱不见那也是不可行的。因此他只得接过拜帖仔细瞧了两遍。 公主府的拜帖简明含蓄,只说了要临别一叙之类的话。 付侍郎琢磨了一下,觉得送别是假,借机来讨论四姑娘和赵公子之间的事才是真。 姻缘大事耽搁不得。于是付侍郎立马回信,又差人给大夫人回了话,约定着两日后一起在家中商议此事。 接到书信的大夫人在次日傍晚就动身归家了。 付侍郎见她面有疲色,先是凑上去询问了一下常先生的情况。 大夫人是来回奔波受了累,待他归家缓了一会儿才有精神回答道:“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虽还下不了床,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付侍郎接话道:“太医院院首果然妙手神医。只要病情稳固,再仔细将养一些时日,岳父大人定能逐渐康复,恢复往日的神采。” 大夫人实在太过劳累,只附和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这段时日我恐怕还要过去侍奉,安阳府那边要靠你自己了。” 付侍郎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心,安抚道:“孝顺父母乃头等大事,若不是有调令在身,我也该过去侍奉的。安阳府那边我自会料理,再不济还有西府两口子过来照应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 大夫人尤不放心,还想继续说什么,付侍郎却抢先说道:“安阳府鱼龙混杂,就连二郎那边的人都挤不进去,可见其中的水势有多深。我次去是初来乍到,又算是空降,少不得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路了。如此状况下,能躲着些不去交际反倒是好事。我原先还发愁该如何推脱呢,夫人如今忙着伺疾不能同去,此番倒是帮了我大忙。对了,赵先生那边不日便要走马上任,后续里岳父岳母要到哪里居住?” 大夫人疲累至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保持清醒,她继续说道:“我父亲这些年来与天下名士往来颇多,哪怕他身子不好又卸了任,以陛下那种性子也是不愿放他随意出游的。赵先生接任的旨意刚下,宫里头就传了口谕过来,说是我爹数十年来育人有功,特赐京郊别院一座,并格外赏赐仆妇随从数十人供其使唤。” “这不就是……” 赤裸裸的软禁了。 付侍郎说了个开头,又恐隔墙有耳,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句。 大夫人与她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妥协道:“别院就别院吧,只要我爹的病能好,住哪里都成。” 说完了外头的事,付侍郎又紧接着说起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 大夫人累的已经没什么精神,应了一声又揉着眉心道:“公主此行应当是为了太子的‘指婚’而来。这件事太过复杂,待我歇会儿再叙。” 待大夫人醒来,付侍郎已经出去忙别的事了。恰好二夫人也适时登门,打算和她核对着路上要带的物品清单。大夫人只得暂时停下,先行处理好这件事情。 二夫人消息灵通,她也听到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此番,是为了四姑娘和赵公子的亲事来的吧。” 大夫人也没想蛮他,惆怅道:“十有八九是的。宫宴那次,说起来还是多亏人家咱们四姑娘才能脱身,否则就以芙儿这般的相貌,哪怕是太子不选,其他皇子也未必能放过她。” 二夫人赞同这个说法,又补充道:“我听四姑娘说,当时的她原本是小心翼翼,已经成功的混过大半的时间。若不是夏家的那位姑娘出声挑衅,前头的那几位皇子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位夏千金,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简短道:“没什么大矛盾,只是些小儿女之间的恩怨。这位夏小姐生来美貌,可偏偏的,却被咱家芙儿压了一头。她本就心有不甘,所以才总是想法设法的找机会针对。” 二夫人皱眉不解,疑惑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即便是私下有多少矛盾,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意才是?” 大夫人反对道:“若是平时当然是这样,可是在宫宴上那就不一样了。” 一经提示,二夫人立马就想起了宫宴的原本目的:为太子选妃。 二夫人心领神会,顿悟道:“你是说,这位夏小姐有意博侧妃之位?” 大夫人也没反驳,接着说道:“愿意赴这场宫宴的,少说也有一半的姑娘想要去东宫搏一搏前程。夏家又极其会经营,如此一来,夏姑娘会这么想也正常。只不过这与会的人太多了,她就算是天仙下凡也容易被埋没在人堆里。夏家的地位又不高,按照座位的次序来说肯定是见不到太子的面的。因此她才想了个办法故意闹出点动静,借着咱家芙儿的由头将上头的几位都吸引过来,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能叫太子瞧她几眼。” “可明显她失算了不是?” 大夫人却没同意这话,反而说道:“她虽没被太子瞧中,却也进了三皇子的门。” 听见“三皇子”这几个字,二夫人突然蹙眉道:“和咱家大姑娘结了姐妹的那位秦小姐不就是做了三皇子府的侍妾吗?夏姑娘身份比她高,又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肯定是要后来居上的。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少不得要有几台大戏。” 二夫人还在感慨,这时,大夫人又接话道:“都是可怜人罢了。若非家世所累,身不由己,这世间的女子谁又愿意去那红墙深处厮杀搏斗呢?那位夏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是秦家姑娘却是知道两分的。大姑娘曾与她交好,评价她:是个志存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只可惜被身世所累,为博出路也难免会溺于世俗中了。” 二夫人闻言也心有戚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妯娌两人又话赶着话聊了一阵儿,过了一会儿,又有下人进来通传道:“花将军在门外来,请求与大夫人一见。” 听见这话,二夫人抢先疑惑道:“这位花将军不是和四姑娘玩的很好吗?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直接找她,怎么找到你这儿来了?” 大夫人也疑惑不解,却还是吩咐人迎进来。随后摇头道:“应该是有正事儿吧。具体是什么,还是要见上面才能知道。” 二夫人起身就要退下,大夫人却又发话留住了她。大夫人说道:“花梨鹰赤子心肠,素日皆平等待人,你在这儿不相干的,且安生坐下吧。” 二夫人这才又放心的落了座。只是她挪了个位置,从大夫人的身旁挪到了下首处的位置里,将正前方的上座让了出来。 二夫人刚挪完座儿,没等她完全坐实,花梨鹰就已经进来了。二夫人不得不重新起身,朝着门口处的方向站直了身体。 花梨鹰进门就行了个晚辈礼,大夫人二夫人急忙还礼,三个人简单的招呼了一番后,花梨鹰出声提了个请求。 第98章 花梨鹰迂回解忧愁,公主府等门求定亲 花梨鹰说:“大夫人可否让扶荆随着您家一同去安阳府?” 花梨鹰这话说的没来由,叫大夫人忍不住愣了一下。 见她错愕,花梨鹰紧接着解释道:“扶荆伤了脸,这阵子心情不好。她那原定的未婚夫也借机要和她解除婚约。” 大夫人闻言哪里还坐得住,用目光询问着后续详情。 花梨鹰继续讲道:“扶荆是个宁折不弯烈性子,当即上门主动退了婚。” 两位夫人都震惊于赵扶荆的果断,沉默了半晌也插话,继续听她讲述。 “退婚固然勇气可嘉,但私底下,我能瞧出她是伤心的。她性子倔,不愿意表露在人前。我又怕她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问题,因此想了个法子,打算将她调到别处一段时间,也趁机能散散心。恰好听闻您家即将要往安阳府就任,安阳府那边也有我花家的巡防营。因此想要求您开口,借着调任的名头将她带到那边去避一避风头。” 大夫人听完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要自己开口提出这个话题,然后她再顺势答应,借着护送她家赴任的机会顺势将赵扶荆派往安阳府那边去。如此一来,既不会突兀的叫人察觉出幕后出主意人,也能顺理成章的将赵扶荆支出京城的风语之外,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夫人自是愿意成人之美,又和她细聊了几句后就应下了这件事。 花梨鹰爽快谢过,临走前又捧出一个细长的木盒转交到大夫人的手上,她说:“此番来的匆忙,没时间去拜访四姑娘了。这份贺礼请您代为收下。” 大夫人还没搞明白贺礼贺的是什么呢,花梨鹰又补了一句,“赵安闲虽然娇纵任性,但内里确实个实打实的好人。他虽有些小毛病,但本性是不坏的,只要稍稍约束一分,也算是个稳妥的良配。” 大夫人没想到她是来贺这件事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赵家公子这样的门第,哪是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的。可偏偏的她还不能多说,只得含糊的应了下来。 花梨鹰走后,大夫人就又为着公主登门的事情忙活着了。 次日一早,荣安公主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付家门外。 付家上下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不光她们欢迎的隆重,就连登门的这一家三口也穿的极为正式。公主锦衣凤钗,赵家父子也博带峨冠,打扮的庄重不说,就连身后的随从也都穿的很喜庆。这些随从有男有女,一对儿对儿的跟在主人身后,喜洋洋的捧着用红绸包好的礼物准备登门。 来客这般隆重,作为主人家也不敢怠慢。 大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明智的选择没有开口询问。她如往常一样的将这一家三口迎进家门,又安置在花厅内坐下后才又小心的询问着公主的来意。 赵家父子同付家没什么交情,这一趟登门必定是荣安公主的主张。 荣安公主想到自家的来意,又将大夫人按在手边的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你们府上马上也要离京。我此番过来,是想来同府上商量一番孩子们的亲事。” 大夫人闻言心头一跳,想着公主果然是来催着退婚的,这么多礼物估计也是为了补偿姑娘的名声。 她面上依旧保持平静道:“宫宴之事,多谢谢贵府公子解围,至于婚事,我们家也心中有数的,待过段时间自会找个机会退掉婚事,绝对不会影响到贵府公子的名声!” 大夫人保证的情真意切,倒叫对面的荣安公主愣了一瞬。她还没说话呢,下手处的赵燕居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急慌慌嚷道:“那不成!” 赵燕居刚说出口,就被赵先生和荣安公主一同瞥了一眼,立马又坐回去噤了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荣安公主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一下子都忘了个精光,索性直接说道:“宫宴之事,明面上是我家安闲帮了四姑娘一把,实际上,却是我们家趁人之危了。这桩婚事并不是什么形势所迫半推半就的,而是安闲背地里朝太子殿下求来的。” 荣安公主华英刚落,大夫人就难以置信的看了赵燕居一眼。 被目光呵斥住的赵燕居再次夹着尾巴坐下。重新坐下的他又被付家其他人不停的来回打量着,像是在评头论足,又像是在用眼光审判。 忍不住想了许多的赵燕居越想越难捱,他虽在安生的坐着,整个人却渐渐的开始升温,先是耳垂、再是脸颊,那抹红温渐渐延伸,没一会儿就烧的他整个人通红。 一直在认真观察的付如鹤忍不住漏了半个笑音,他坐的位置远,只是作为赵公子的同龄人在下手处作陪,发出的声音又很小,因此除了赵燕居以外,其他人都没听见。唯独听见这声音的赵燕居整个人又红了一度。他没好意思抬眼,只是一直低着头数着膝头的花纹,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扎在里面。 他这边刚闹出了动静,荣安公主也不好再继续兜圈子铺垫,索性直接说明来意道:“我家安闲对四姑娘是一见倾心。宫宴一事虽然冒昧,但实打实的都是出于对四姑娘的仰慕与爱护。如今贵府即将启程,我也没时间来铺垫,索性直接向您问一句,可否愿意让四姑娘与我家安闲结亲?”说到这儿,荣安公主又没莫名的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我家安闲虽不成器,但也没什么坏毛病。更何况还有我们夫妇时刻盯着呢,日后一定能教的让您家满意。您府上若是愿意,不妨就先与我家口头商定一下,也好安一安我家这傻小子的心。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姻缘天定抢救不来。太子赐婚虽难违抗,但我家多少还有些颜面在,再过些时日叫安闲出个差错,趁机解除了即可。” 荣安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夫人也不好直接拒绝,解释道:“赵公子龙章凤姿,相貌堂堂,哪里有我们挑选的份儿,您既能看上我家四姑娘,便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婚姻之事,最是讲究要合缘分,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身为母亲,我却是不敢替四姑娘做决定的。这桩婚事,我得亲口问过她的意见才成。” 若是搁一般的人家,荣安公主就可以认定这是在拒绝推脱的话了。可这是付家,几双儿女都精心教养、自由生长的地方。 荣安公主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夫人说的是实话。于是她礼貌的主动起身,又招呼着丈夫和儿子告辞往家走。 赵安闲还不甘愿呢,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表示抗议。荣安公主却没假装没看见,径直将他带到回程的马车上,待到马车驶离了一截后才开口道:“刚刚提出请求,就赖在人家家里不走,那不是诚心求娶,而是在逼婚,是在仗势欺人!” 赵燕居这才回过味儿来,又脸红道:“那......四姑娘会不会答应?” 荣安公主有意逗他,故意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要看她对你的印象好不好喽。” 赵燕居一听脸又白了,懊悔道:“完了完了,见她三次我惹了她三回,她指定不会喜欢我了。”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赵先生不忍心见自己的傻儿子被逗得这么惨,忙安抚道:“咱家送去的礼没被拒掉,这事儿有戏。” 赵燕居又顿时眼睛一亮,扶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荣安公主也没忍住笑出声来,询问道:“这位付四姑娘,你究竟是看上她哪儿了?竟这般着迷?” 赵燕居又红这个脸说不出来,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她长得特别好看,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第99章 七姑娘坦率应下婚事,大夫人终于得见双亲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死缠烂打着要娶人家姑娘?肤浅!” 赵先生虽在批评,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反倒像是一种调侃。 荣安公主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笑骂到:“你有什么资格说,五十步笑百步。” 赵先生又转变方向朝公主道歉去了,暂且放过了赵燕居一马。 付侍郎府上,方才会谈完的大夫人又径直去了四姑娘院儿里和她商量起了这件事。 大夫人本以为四姑娘会不好意思谈这种事,谁知四姑娘倒很是坦荡,直白道:“母亲帮我应下这门亲事吧。” 大夫人对她这坦率的说话有些震惊,一时间忘了原本的说辞,疑惑道:“为何?” 四姑娘刚要说,大夫人又提前阻拦道:“若是因为太子赐婚,怕拒了亲事会被怪罪,那就不要勉强。你还是个孩子呢,这种大事自该由爹娘来处理,你无需担心。” 四姑娘却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考量。公主府门楣高贵,又自在清闲,于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咱家地位不高,若是按照门当户对来选夫家,我的容貌反倒会招来祸事。若是在其他人家,进宫选妃,搏一搏前程是最好的路。可我偏偏不爱走这种路。深宫大院我不喜欢,小门小户又护不住我,总得来说,公主府已经是最好的了。更何况赵燕居于我有情,人也单纯好拿捏,公主和驸马也对他多番纵容,爱屋及乌下也会善待于我,于是以后盲婚哑嫁,匆匆陪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做夫君,那还不如选他相伴,至少还是一条船上知根知底的人。” 大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已经提前深思到了这个程度,嘴唇开合了几下后又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最终只嘱咐了句:“我过两日再给公主答复,你好好想想,若是改了主意及时跟我说。” 四姑娘应了那句话,又乖顺的起身送着大夫人出门。 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几乎是一转眼,付侍郎已经站在马车上挥手告别了。 付侍郎启程的时间是律法所定,耽搁不得也拖延不得。因此他只得轻装简行,带着贴身的随从侍卫挥泪告别。 付侍郎离京前的最后一件就是与公主府定下了四姑娘与赵燕居的婚事。为了保险起见,付侍郎和大夫人应公主府的要求特意回了一封书信,口头上定下了这桩婚事。 赐婚一事落下帷幕,紧接着的大事就是太子迎亲了。 太子迎亲盛大热闹,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接了帖子进了宫,就连大夫人这种地位不上不下的夫人们也被陛下格外开恩,一并允了她带家中二女一同赴宴。 宫中宴会,按理来说是带已经订亲的四姑娘最为保险。可自从两家口头约定了亲事以后,赵燕居就格外的热情。他这般殷勤的态度反倒适得其反,惹的四姑娘更为厌烦,索性直接躲在家中,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大夫人无法,只得转头又从大姑娘问起,询问着究竟谁愿意随自己同去。 大夫人是从大到小询问的,给她答复的,反倒是从小到大回的快。 七姑娘正在为离京要带的行李担忧,没有心思去参加婚宴。六姑娘一向爱躲懒,只要不是必须出席,那就能不去就不去。五姑娘胆子又小,见姐姐妹妹们都不去,她也吭吭唧唧的不愿出门。 大姑娘原本也不愿去的。可无人陪伴的大夫人又显得太过可怜。她犹豫了一下,只得妥协道:“母亲,我随您同去吧。” 听见这话的大夫人颇为震惊。她原本已经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去的。毕竟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英年早逝,若不是付侍郎要离京调任,大姑娘这会儿还应该在太一观里苦修避世,以消解内心的悲伤与愁苦呢。 可既然大姑娘主动提出,大夫人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她面露喜色,十分含蓄地又宽慰了她几句后,又招呼着府上的下人赶快去给大姑娘裁剪新衣,置办首饰了。 太子的两位侧妃是一同入门的,她们衣着华丽喜庆,一左一右的立在高大的太子旁。 两位侧妃均带着妥帖且吉庆的笑容,可莫名地,大姑娘觉得她们两个的笑意都没达到眼底,面上虽在笑,到内里,却像是在告别。 大姑娘被自己的直觉弄的不上不下,心不在焉的度过宫宴,待到她坐上回家的马车上时才忍不住向大夫人说起了这事儿。 大夫人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半刻又长叹一口气,低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朝那是非窝里探。这话也就我们私下可以聊聊,到了外面,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听见这话,大姑娘似乎在伤怀,接话道:“世事无常,便是许给普通人家,也有这么多那么多的意外。一切随缘,且听天命罢了。” 见她这般感叹,大夫人猜到她肯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忙又找补道:“无论什么样的人家,无论什么样的夫婿,能让自己活的自在才最重要。如若不然,纵使这人千万般好,也不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大姑娘闻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回应道:“母亲说的极是,女儿受教了。” 回到家中,七姑娘又缠着五姑娘一同到大姑娘的桃园里让她将太子婚宴讲了一遍。 大姑娘极会讲故事,文词丰富、辞藻华丽不说,描述一些具体的内容时也会故意设一些悬念,使得一些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只叫这两个人后悔不已,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改口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去。 内外的大事儿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最后一桩事情就是和各家亲友相互告别了。 因为别院还在封禁,大夫人只得带着姑娘们先去和京城里的各家夫人们见面告别。 付家门第清贵,纵使门楣不高,也与京中的诸多官眷互有来往。 原定用来告别的十天硬生生的拖成了一个月,等到和公主府告别结束时,已经到了春三月。 阳春三月,春服既成。正是莺飞草长利于休养的好时节。 连日里来的好天气使得常先生的身体恢复大好。宫中的天子也为他的逐渐康复而高兴,遂连忙下令,允许付家上下前去别院自由探望。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当即喜得泪如雨下,带着激动叩谢完传令的天使以后,又急急忙忙的和老夫人请示了两句后又急不可耐的准备着去别院探望的事宜。 常先生久病成疴,眼看着已经江河日下,没多少时日了。 付家上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倒使他因祸得福,在太医院首的救治下转危为安不说,甚至还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听闻这等喜事的老太太哪能阻止大夫人前去探望。当场截断了她要说的客套说辞后又忙嘱咐道:“常先生病愈是喜事,合该带着家中老小一同前去才是。” 大夫人闻言又立马准备张罗着,可她太过兴奋反倒做不成事情,手忙脚乱了一阵儿后还是由二夫人出面安排好了探病的事。 次日一早,付家上下的十几口主人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在朝阳中踏出城门驶往了别院。 别院里的老先生早就在候着了。他虽还不能完全坐起,但精神确实是不错的。 大夫人见面未语泪先流,先是扑到父母怀里哭诉了几声“孩儿不孝”后才终于在其他人的安抚下慢慢止了哭声,转头询问着老父的近况。 第100章 常先生临别送劝告,土庙里求签有猫腻 常先生虽还不能完全起身,精神头却很是不错。他笑吟吟地宽慰了大夫人一会儿,待她开怀之后才又和她聊起了调任的事情。 大夫人言说付侍郎已经先行出发,因为时间紧迫,索性只叫了付家二郎随行。 常先生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番安排极好。安阳府此地我年轻时也曾如过。那里管眷关系复杂,大多都是京城贵族的裙带姻亲。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下催生了万事以金银开道的特殊情形。你家既是初来乍到,很多事也不能亲自露面,免得日后遭人口舌。二郎同去就很好。他是商人,为人也机敏,若是遇上难推脱的事情先由他出面,如此一来,既不容易落入下风,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常先生在病中还在忧心着女儿女婿的事,缓慢的语速中藏着的都是作为父亲的关怀。 大夫人这般想着又险些掉下眼泪。于是她赶忙转移话题,试图将情绪岔过去。 “此番一去,不知几年才能返回京城。家中那几个小的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常先生点点头,嘱咐道:“叫他们都进来吧。临行之前也叫我好生瞧上一眼。” 大夫人又招呼着侍女将几位姑娘少爷都叫进来。 姊妹六个一字排开,除了还在远行的二公子外,付家的小辈儿们都在年前立着了。 常先生按照长幼顺序将他们依次交过来,掏出提前准备的礼盒分发过去,补充道:“今年新春我还在病中,没来得及给你们发压岁钱,今天就给你们补上。” 大夫人被他这突然的一遭弄的哭笑不已,嗔怪道:“一个个这么大人了,转眼都是能成家的年岁,还要什么压岁钱。” 常先生可听不得这个话,佯装生气道:“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你不疼她们我还疼。” 大夫人又顺势上去赔了罪。父女二人又笑闹了一阵,又招呼着几个小辈儿围在床前听训。 常先生爱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像大夫人说的那些训话,反倒温柔地挨个嘱咐着: “迎麒你体质柔弱,到了那边可以将琴棋书画稍微放一放,多练一练骑马投壶之类可以开怀的游戏。” 付迎麒温顺应下,即便在心里也不曾反驳半个字。 “如鹤你字又飘了,去了那边也要勤加苦练,每隔一段时间要送功课过来给我看看。” 付如鹤苦笑连连,在常先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迎芙你既已许了人家,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跟你母亲学起来了,不论如何,万事不得委屈自己。” 付迎芙知道老人家是在为自己好,也脆生生的应下了。 “迎鹿你算数极好,有机会多跟你七妹妹出去转转,切莫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付迎鹿最是乖巧,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的应下了。 “迎萱你还小呢,有事无事多出去吃吃玩玩,别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窝在家里。” 付迎萱应得很快,只是声音软软的,依旧透着一股惫懒。 “迎禧你,”常先生顿了顿,“你是个好样的,无需我多嘱咐。你心性好,能力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世上的事有一半都是没道理的,就算搞砸了也别怪自己。” 小辈的几个轮番在常先生膝前受了教诲。等到常先生面露疲色以后,大夫人又招呼着几个小的赶紧告辞,自己留下又嘱咐了几句后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归家。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解决了。大夫人又磨蹭了两日,选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吉日启程出发。 这天天气极好。春光明媚,万物可爱。 提前返回的付二郎带着付如鹤在前头开路,大夫人与老夫人的车驾紧随其后,姑娘们的两辆马车紧跟其后,再后面的车载着一群大小丫鬟,最后的则是载着吃穿用度的板车。一群深色衣衫的好手在两侧排开,一路夹送着付家上下朝前方走。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路上又都提前打点过,按理来说,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大夫人掀帘望了一眼外面的晴天,不知怎地,心头突然打了个突突。 大夫人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下来,就连一旁的老夫人也被她影响到了,忍不住开口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恶寒,逡巡了一圈又看不出半点异样,最终摇头道:“无事,约莫是累到了,产生了错觉。” 老太太闻言也赶忙嘱咐道:“长途跋涉不必再家中,既然不舒服,就趁早找个地方落落脚吧。左右安阳府也只有两日的路程,耽搁一时半刻的也不甚要紧。” 大夫人顺势应下了这话,又命随侍的侍女去前头传话。 京郊之地山林茂盛,为了稳妥起见,付二郎特意寻了个寺庙准备落脚。 付二郎说:“我送大哥上任的途中曾听途中的村民讲起过这间土庙。说这庙中长老年岁虽小但极为和善,会免费替附近村子里的人看病把脉。因此这土庙虽小,庙里的香火却一直很盛。” 老太太听完,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落脚地。 付二郎得到老太太的指示后立马调头,朝着付如鹤吩咐了几句后又带着身后的一大群人改道去了寺庙里。 村庄里的寺庙不像城中的那么庞大庄严,只有勘勘两进院落,瞧着格外的质朴和真诚。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先行下车去庙里填了些香火钱,又诚信地求了只签,转头求长老解惑。 这长老果然很是年轻,看样貌,约莫只有二十出头。 老太太疑惑他这般年轻怎么就脱离红尘踏入佛门。年轻长老答道:“生无来处,幸得师父收留才有幸长大。我长于佛门,便无意入红尘,只想继承师父的遗志,替他守护着方圆的乡邻百姓。”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心软。 老太太听闻长老说了一番身世后就已经要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催促着付如鹤又添了些香油钱后又拿起签桶求了一只签。 大夫人蹲下身子准备去看求的是什么,另一侧的长老却比她速度更快,抢先一步蹲下身撵了起来,迅速看了一眼后又反手扣在手里,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是上上签,大吉之兆!” 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虽然有所怀疑,但又不想扫老太太的兴,只得先行按下了心中的想法。 付二郎和付如鹤正忙活着落脚的事儿没进来,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带着面纱聚在角落里,只有最小的七姑娘又换了身男装靠在门边偷看。 她人小,手脚又灵活,若不是刻意留心,正常人是很难瞧见她是如何靠近的。 正在和老太太说话的长老突然看了七姑娘一眼,似乎是无意间瞥见,随后又迅速地移开了眼。 七姑娘被他这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吓的心头直跳,犹豫着观察了片刻,发现他又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得安慰着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长老正和老太太说着签文之类的事情,说话间,又默不作声的将竹签放了回去。 单薄的竹签在签桶里撞出一声闷响,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晃动声,又很快地隐藏住身形。 一般人是无法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找出原来的那根竹签的。可偏偏七姑娘不是一般人,她心明眼亮,记性又好,速度也快于常人。 七姑娘趁着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又凑到香案前取下签桶,循着记忆抽出那根竹签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下下”两个字。 第101章 七姑娘杯弓蛇影,六姑娘急中生智 七姑娘刚看清楚,就听见身后来了人,又立马将竹签丢回签桶,双手合十假装正在祈求。 后进来的小沙弥是来传话的,他说道:“这位施主,后面的院子已经空出来了,诸位可以移步过去。” 七姑娘俯身还了一礼,真诚地谢过。 随着沙弥走出正堂,又从侧边的小门绕了一下,转过拐角后七姑娘才瞧见其他人。 大夫人她们都已经在这儿了,挤挤攘攘的几十口人将这处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光是用目光看过去都很难通行。 小沙弥将她带到后就要转身离开,临走前,他还记着师父交代的话,于是原样转达道:“我们这里庙小人少,唯一能住人的就只有这几间禅房。禅房老旧,内里陈设已经有些腐朽。还望施主住进去时小心一些,切莫伤到自己。” 七姑娘代替其他人接下了这个嘱咐。 小沙弥说完这通又合掌还礼,最后交代了一句,“寺庙四周鸟兽众多,到了夜里就很危险。晚间我们会送些安神的茶水过来,请诸位都饮上一些,喝了以后就不会被外面的嚎叫声惊醒。” “您有心了,多谢小师父。”七姑娘再次拜谢。 七姑娘将小沙弥的话原样转达给了大夫人她们听,他们听完一致的交口称赞这通安排应该仔细而又妥帖。 七姑娘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知为何,那位年轻长老故意遮掩竹签的动作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七姑娘思索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犹豫许久最终不确定的对自己说道:“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哄香客欢心才这么做?那又为何不提前把下下签都拿走呢?这样不是更加简单?” 七姑娘一直暗自嘀咕着琢磨到了晚间。 禅房只有三间,除去一部分要留在外头看守值夜的人外,所有人都只能挤着睡。 老太太和大夫人带着几位姑娘们睡了一间,男女仆人按照性别又分住在左右两边。付如鹤与付二郎主动睡在了马车上,一来能看着些外头,二来也能图个清静。 七姑娘被挤的实在睡不着,索性偷偷溜了出去,准备一个人去马车上睡。她本意是偷偷出门的,谁知刚一出门,就和起夜回来的五姑娘迎面撞上。 五姑娘本来胆子就小,一个人出门就已经够害怕了。结果刚要进门又被七姑娘吓一大跳,惊的险些叫出声来。 见她要张嘴,七姑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口鼻就往侧面拖。 五姑娘被她强制着带远了一些,隔出一段距离后才贴着耳朵小声说道:“别叫,是我。” 五姑娘听出了她的声音,拨开口鼻处的手掌埋怨道:“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快吓死我了。” 七姑娘将她拉到僻静处,想着既然已经撞上就不用放过,干脆又拖着五姑娘付迎芙陪着她一起去马车上过夜。 五姑娘生性温柔,为人又没什么主见,还没等七姑娘多解释呢,就已经主动翻了被褥包袱在马车上铺好了软床。等她忙完这一通,原本还残存的睡意早就散了。 五姑娘瞪着大眼睛坐在马车上等七姑娘过来,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人来,又焦急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在附近值守的护卫见她线帘以为她有事要说,连忙凑过去询问需要做什么? 五姑娘摆摆手,解释道:“我等七姑娘过来呢,没有别的事。”她说完这句,又见这名女护卫穿的单薄,又从身后扯出一条带毛披风递了过去,并嘱咐道:“虽已入春,夜里还是有些凉,拿这个盖一下腿吧。” 女护卫推辞不受,却拗不过五姑娘的坚持,最后只得再三拜谢,接下了这个披风。 两个人相互客套过后,没一会儿,消失了许久的七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她的脚步比往常更加轻快,脸上也带着一抹贼嘻嘻的笑。 五姑娘被她笑的心头发毛。刚要往后躲,又瞧见她右手往后拽着一个人,再仔细看两眼,竟然是六姑娘。 作为一个大白天亮就能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懒虫,在这深更半夜,正当入眠的时刻竟然穿戴整齐地随着七姑娘出了房门。一日之间,五姑娘不知道是还感到诧异还是感到奇怪好。 七姑娘笑嘻嘻地将六姑娘扯到马车前,让开半步,朝五姑娘显摆道:“又抓住一个同伙儿。” 六姑娘懒得跟她多说,白了她一眼让她抽开手。 待到重新恢复自由以后,六姑娘又一句不发的提起裙摆闷头爬上了马车。 五姑娘以为她在生气,忙又凑上去安慰,结果也被丢了一个白眼。 五姑娘这下又委屈又尴尬,难受之下又忍不住迁怒,朝着七姑娘质问着:“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七姑娘丝毫不在意这种指责,又朝六姑娘做了个鬼脸,嘲讽道:“小气鬼。”然后才转头回答着五姑娘的话:“我也是被逼无奈。” 五姑娘表示疑惑,七姑娘又指着已经躺的安然的六姑娘说道:“她这个人是个懒骨头,偏偏嘴巴不得闲。方才我去拿东西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若是不将她拖过来,咱俩今晚都逃不了一顿训。” 五姑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惊觉道:“我也是被你强迫的,凭什么也要陪着你挨训?” 七姑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又立马讨好道:“凭你是最最最疼我的好姐姐。整个家里,就数五姐姐对我最好了,看在咱家是一母同胞的份儿上,你会原谅我,也会替我说好话的对吧?” 五姑娘被她磨的无法。没奈何的将她从手臂上撕扯下来,妥协道:“是的是的,赶紧躺下来睡觉,你再烦我我可就要变卦了。” 七姑娘赶紧欠身让五姑娘睡到里面去。 五姑娘刚一躺下,两侧的妹妹们就同时翻身朝里,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五姑娘被他俩挟持的不能动弹,又想生气又想发笑。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来回纠缠,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调侃,“你们俩不会是怕了吧。” 这话一出,左右两边的人就同时撒手。 五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早知道这话这么有用,我就不遭方才的那个罪了。” 心思各异的姊妹三人肩并着肩在马车内躺下。五姑娘觉得车厢内有些尴尬,抛出一个问题准备调节一下气氛。 “你们有没有觉得?” 六姑娘没打算理,七姑娘却竖起耳朵接了一句,“觉得什么?” 这一瞬间五姑娘突然有些困,嘟囔了半句就倒头睡过去了。 另一旁的七姑娘没听清,试图再问一句。可这时的他也觉得眼皮发沉,朦朦胧胧的也睡了过去。 另一侧的六姑娘早就在半梦中了,刚要睡沉的她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强撑着解开了手炉外的棉布,撸起衣袖靠了过去。 寂静的寺庙突然响起了一阵车马声。 已经在各处睡倒的护卫们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眼皮,努力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又沉沉睡去。 马车里的姊妹三个也同样睡的很沉,也许是同床共枕的影响,三个人都齐刷刷的做了游船出行又被浪头拍掉进河里的噩梦,魇的人不停的挥舞手脚却死活醒不过来。 睡在最右边的六姑娘也急的乱动。她刚一挥手,旁边的手炉就被推的晃动了一下。手炉里的炭火还红彤彤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烧红一大片,痛的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102章 三位姑娘终于苏醒,车厢之外危险靠近 六姑娘的惊呼声被粼粼的车轮声所掩盖。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从昏睡中快速清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六姑娘就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靠近。 原本寂静的马车外突然传来一段模糊的人声: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前头开口的那个人似乎还不太信服,不大高兴的哼哼了两句,埋怨道:“一刻钟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再继续走下去,就真的到荒山野岭了。” 后头那人陪笑了两句,又安抚了几句。他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越来越远,一时之间叫人没法听清。 六姑娘胳膊上的寒毛终于褪了下去,她等待了片刻,察觉没人继续靠近,于是又转身推搡了几下试图将两位姐妹叫醒。 五姑娘睡得正沉,无论是推搡还是拉拽,始终都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另一边的七姑娘也是一梦黑甜,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的热闹,说了半天也不打算醒来。 外面的人声若隐若现,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显得忽近忽远。五姑娘折腾了半天也没叫醒任何一个,焦急的忍不住出了满身大汗。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走投无路的五姑娘索性拔下头顶用来固定发髻的小钗,默念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就拉开二人的虎口猛地刺了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两位姑娘陡然惊醒。他们两个性格不同,惊醒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性格柔顺的五姑娘在剧痛中惊醒,她小声呼了一声痛,然后下意识的要蜷缩起来,直到被六姑娘按住手脚才最终清醒。 另一旁的七姑娘要谨慎的多。她虽然也被金钗刺醒,但常年习得的警惕性并没有让她叫出声来。而是闭着眼摸向腰侧的匕首,而后猛地后撤睁开双眼,拔出匕首准备朝来人进攻。 对面伸手的自然是正在叫醒她的六姑娘。 正在动作的六姑娘被迎面而来的刀光吓得手中一顿。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也吓得溜圆,仿佛被人吓傻了一般。 早一步醒来的五姑娘刚刚平复完心神。她刚要开口,就看到七姑娘出刀的这一幕,直吓得要忍不住出声尖叫。 还在发愣的六姑娘一秒回神,她丢下手中的金钗朝匕首上打去,待腾出手后又立马捂住五姑娘的口鼻,然后顺势向下一压,靠近她的耳边说道:“别出声!我们被绑架了!” 听清楚言语的五姑娘忍不住僵硬了一瞬。 另一侧的七姑娘将方才放回去的匕首再次抽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 六姑娘也只比她们稍微早一点点时间醒来,若要叫她说明情况倒真是为难她了。 六姑娘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刚醒就来叫她俩了,就连绑架这事儿也是猜的。 马车依旧咕噜噜的在朝前走。山间的土路凹凸不平,晃晃悠悠的马车将车帘带出一条细缝,使得外面的人声时不时的漏两句进来。 七姑娘示意她俩往后靠别出声,然后挑起一线朝外看了一眼。 接近月中的夜里格外亮堂,将树冠缝隙里的人影照的格外清晰。 七姑娘露出眼睛迅速的数了一遍,然后立马退回,又用匕首将车厢后门划了一条细缝又快速看了一眼。 前后两侧的人物尽收眼底,直看的七姑娘心中一凉。 见她回来,六姑娘连忙凑过来询问:“外面如何?有多少人?” 七姑娘不想吓他们,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粉饰太平,只得小声的道:“前面有六七个男子,皆是持刀的壮汉。后方的人数要多一倍,只不过看起来不会什么拳脚,只是些赶车拉货的粗汉。” 五姑娘在心里快速算了一遍,小声惊呼道:“外面有二十多个劫匪,还都是壮汉,这下子,这下子......\" 五姑娘悲观不已,她想说这下在劫难逃,可又急着平日里老太太教导的要说吉利话,言语中要时刻避谶的教诲,又紧急的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尽管她没说出口,可左右的两个已经领会到她要表达的意思。 六七两个虽然比她年纪要小,可心理年龄上却比她还要成熟。 两位妹妹比她要镇定的多,见她慌乱,反倒还出声安慰着:”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呢,可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七姑娘也接着安抚道:”五姐姐你别怕,我有武功在身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姑娘在她们二人的安抚下快速平静下心神。她刚想说自己不怕,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越走越近。 那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像是快步跑过来的。粗重的脚步踩踏在路边的新草丛中,发出‘梭梭沙沙’的细碎声响。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五姑娘被吓得险些炸毛。左右两侧的姑娘也只比她好一点点,两个人都连骑兵生着抄出顺手的物件准备迎击。 外面的脚步声在凑近马车前时突然停止。就在三人以为危险将要解除时,马车的前头突然向下一沉,不用看也能知道是有人上了马车了。 三位姑娘原本就悬着的心脏又往上提了一些。 方才上车的那人又往后坐了一些,用力靠在马车的前门上,嘴里嘟囔着:”还是坐车好啊!有马车不坐还要在外面靠两只脚走,那才是傻子呢!” 这个人自言自语了片刻,嘴里一刻也不得闲。看样子是没打算要往里进的意思。 眼见着暂时安全,七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前贴近一点,打算从他的言语中探听出一些有利的信息。 身侧的五姑娘不赞同她这种冒险的做法,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七姑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又朝她亮了亮手中锋利的匕首,示意自己有备而来,不用害怕。 另一旁的六姑娘也伸手轻轻拍了五姑娘一下,示意她放心松手,然后又将方才拆下来的几只小钗放入她手里叫她预备着防身用。 六姑娘妥协着松开了左手,但右手却将金钗握的紧紧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门缝,准备一有动静就时刻发难。 七姑娘贴到门后静静的停了片刻,只听到一个叫做‘翘脚坡’的地名,随后,就听不清了。 听了半晌,七姑娘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于是只得退回身子和姐姐们靠在了一起。 外面隔墙有耳,七姑娘只能憋住声音用手比划给她们俩看。 可这夜间本就昏暗,再加上车内不见月光,五六两位实在是无法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 外面的车队似乎走到了碎石多的地方,车轮声轰隆隆的,吵得人牙疼。 七姑娘打算趁着这时和姐姐们传递一下方才的信息,这时,前头的那人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疑惑道:“这马车咋这么香呢?像大姑娘家的闺房一样,难不成这车里还藏了个小娘子不成?” 车门外那人越想越美,想着与其转头猜测,不如直接打开来看一眼。 那人嘀咕了一句就决定要直接开门,拧着身子面朝车内,一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车厢内的姑娘们也听见了他这几句,个个吓得朝后缩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用来防身的物品。 前面的车门已经被拉开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片被人遮挡住的黑影。 七姑娘默默起身蹲在门后,手中的匕首已经反手握紧,准备掐准时机送出去。 七姑娘正蓄势待发,面前的门缝也越开越大。就在她蓄满力道准备暴起之时,面前的车门突然又被人快速合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第103章 劫匪闲聊透露卧底,沈小阁老带仆做戏 虚惊一场! 原本就要被发现的几人被这么轻易地躲过一劫。七姑娘后怕的扶着心口,只是外头的人还没走远,因此她也不敢大声喘气。 门外的壮汉不是自愿关上门的,而是被人发现了,被勒令着收回手的。 来的那人似乎是个领队的头头,话语间颇有些地位。那人喝令着叫他不许乱动,威慑着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正准备做坏事的那人被现场抓了个包,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头儿,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走的有些累了,想要进去躺会儿。” 那个头头伸手敲了他一下,训斥道:“大伙儿都在走路,就你会躲懒。这马车可金贵着呢,要是沾上你的臭气卖不出去,这一趟挣开的钱就没你的份儿了。” 对于打家劫舍的劫匪来说,没有比银钱更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了。 那壮汉立马妥协,连声保证着自己只是坐了一下,绝对没有染指里头物件的想法。 那头头对此很是满意,哼哼了一声又叫他下去。 壮汉利落地翻身落地。落后两步又紧接着追上,询问道:“头儿,那土庙里停了三辆马车,为何单单只劫了两辆?” 那头头朝外挪了一些,笑骂道:“你是不是个傻子。庙里的小和尚不是提前说过了,正中间的那辆里头睡着人呢,若是把那辆车也带走,岂不是会惊动人?咱们是劫匪,又不是强盗,只图财不劫人的。再说那一大家子可是从京城过来的,少不得背后有什么势力。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一个两个,就算是提前打点过,上头的那些老爷也保不住咱们这些人。” 一直在里面偷听的七姑娘这才明白,原来那土庙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沙弥竟然和劫匪是一伙的。如此说来,睡前那股奇怪的花香应当是迷药,放倒了他们所有人后再趁机将财物都偷盗走。 他们原本是计划只劫财不劫人的。可意料之外的是,七姑娘大半夜不睡在房中,反而突发奇想的拖着两位姐姐偏要睡在外头。 五六两位姑娘可谓是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七姑娘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们,试图用眼神来道歉。 同样听明白了的六姑娘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正事要紧,这些事先不用提。 五姑娘向来没什么脾气,六姑娘怎么想她就怎么想,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外头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就都离开了,七姑娘趁机挑开门后的车帘,小心翼翼地又朝外看了几眼。 前面负责开路的人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勒令着身后的车队全部停下。 七姑娘没防备马车会突然急刹,一不留神,额头已经撞了上去,疼的她直捂脑袋。 她这边还没缓过劲儿,就听见前头已经叫嚷起来,有一位嗓门很大的蛮汉正粗着声音询问道:“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大半夜来堵我们的路?” 被质问的那人声音不大,但音色清亮到能让马车内的人都听清。 那人道:“小生无意冒犯,只是夜间赶路失了方向,想请诸位告知一下青山镇怎么走?” 那名莽汉还认真思索了一下,又答道:“这附近只有茂山镇、青松镇,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青山镇。你们两个走错了路了,快原路回去吧。” 那名书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焦急道:“怎么会如此?信上说的明明就是青山镇,怎么会没有?” 莽汉没心情与他纠葛,伸手推了一把叫他让开,复又叫喊着叫车队出发。 那书生不愿撒手,又拦在前头恳求道:“诸位可是要往临近镇上去?我们主仆无意间迷了路,原路返回也回不得。不知诸位能否带我一程,等到了山下我就离开,绝不给诸位添麻烦。” 壮汉被他磨的甚是心烦,索性直接亮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小子,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吗,就敢来拦我的路?” 那书生似乎被吓得站不起来,要不是身后的书童扶了他一把,书生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莽汉见自己成功的吓倒了他,得意地放声笑了几下,又命令手下道:“将这俩人的外袍扒下,行李都抢走。” 手下熟练地做完了这事儿,不用他多吩咐,又抽了根麻绳将这俩人堵住嘴背靠背捆起来碰到了路边。 落入贼手的主仆二人‘唔唔’的在路边叫着。这声音似在抗议,又像是在提醒。 六姑娘莫名的觉得方才的说话声有些耳熟,趁着马车起步的同时悄悄的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小钗包上帕子迅速丢了出去。 淡蓝的帕子在夜色中迅速划过,‘咚’的一声砸进了书生的怀里。 正在呜呜着做戏的书生被砸的停顿了一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书童,叫他声音大些来掩盖自己。 书童一秒明白,当即大动作起来前后摇晃着,将畏惧求救的动作做了个十成十。 车厢内,瞧见六姑娘动作的其他两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追问道:“外面可是有人能救我们?” 六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应当是京中很有地位的一位公子。” 六姑娘还不自信,五姑娘就已经替他肯定道:“六妹妹耳朵最灵了,你觉得像,那就肯定是他了!” 七姑娘也顺势追问着这人听着像谁? 六姑娘轻轻蹙眉,低声道:“我听着,像是京中的白小阁老。去年在京中龙舟赛时,我曾听见他说话。” 龙舟赛已经是几乎一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六姑娘只和她见过一面。 剩下的两位也觉着六姑娘很有可能猜错,但为了鼓励她,七姑娘仍旧安慰着:“就算是其他不想干的人,你既丢了信物出去,只要他是个正常的公子,就一定能猜到里面有人被绑。只要能猜到,就有希望将消息传递出去。” 七姑娘的这话安慰成分居多,所安慰的对象也不是心思通透的六姑娘,她安慰的是另一旁里已经怕的要缩起来的五姑娘。 六姑娘一下就领会到她的意思,也顺着话头延伸了几句,姐妹二人一人一句的递着话头,直到将五姑娘安抚好后才又开始琢磨着逃脱的计划。 山道上,用力摇晃的书童已经忘了自家主人还被拴在他后背上呢。他做戏做的太过起劲,剧烈的摇摆中险些将背后的主人摇吐。 原本还想松开绳索来翻看一眼帕子的沈白被晚声摇的眼冒金星,待到车队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别动了!” 还在激情演绎的晚声顿时令行禁止,保持着一个附身的动作不敢再动。 背后的沈白被他连带着后仰了大半,没忍住气笑了一下,又低斥道:“蠢货,你要勒死你家少爷我吗?” 晚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直起身子让少爷坐稳。然后手臂微微一动,仅凭着蛮力就将身上的绳索震断了。 沈白终于重获自由。他先是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细灰,又没好气地白了晚声一眼,拒绝了他试图搀扶自己的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晚声紧跟着去拍沈白衣摆下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嘟囔着:“都粘上青草汁了,这下子洗不掉了。” 沈白真埋头翻看着手帕里的东西,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 晚声怕公子真的生他的气,又赶忙开了个新的话题,“公子既是过来救付姑娘的,又为何不直接带人过来捉拿绑匪,反倒还有来演这一出?” 第104章 沈白带人调虎离山,姑娘奔逃又陷困境 沈白已经将手中的物件翻看完毕,又仔细地包裹好塞进衣袖里。 他理了一下衣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按常理来说,此刻的我应当还在京城里闷头大睡呢,突然带人过来救她岂不是更惹人生疑?更何况六姑娘何其聪慧,我若直接出手,她铁定能猜到我在一路跟踪的事实,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卖好,反倒还会叫她心生猜忌,更为疏远。” 晚声恍然大悟,“嗷”了一声,定论道:“所以公子特意以身入局,只有同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付姑娘才能对您心生信任。” 晚声的这段分析贴近真相,得到了沈白的夸赞。 得到鼓励的晚声更加大胆,又接着问道:“付姑娘已经向您求救了,现在要叫咱们的人动手吗?” 沈白摇头拒绝,他道:“太过容易的事情总是会被人当做理所应当。我自会救她,但不是现在。” 晚声越发搞不懂了,担忧道:“您就不怕付姑娘会吓坏了?” 沈白嘴角噙着微笑,点评道:“这丫头,胆子大着呢,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子会被她的表面功夫骗到。” 晚声搞不懂自家少爷究竟在开心什么,又出声确认道:“再过一会儿,付姑娘她们的马车就要被拉进寨子里了,公子你真的不叫人动手吗?” 沈白还没来得及答话,晚声就又催促道:“新桥寨子易守难攻,付姑娘要是被抓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 沈白哪里不知这个道理,见他这般着急,又没忍心再故意逗他,说道:“已经安排人埋伏好了,只要一过转弯,就会有人动手。” 沈白口中的动手可不是像戏文里所说的那般从天而降,正气凛然的杀到前面将姑娘们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他还有重头戏要演呢,因此特意安排了一场黑吃黑的戏码,故意叫人也扮成劫匪在半路来了场守株待兔。 满载而归正兴高采烈的劫匪们没料到会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人拦路打劫,于是他们怒了、骂了,叫嚣了几声脏话后就招呼着人扑了上去。 沈白这头儿的人数不多,但个顶个的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劫匪这边很快就落了下风,那莽汉心到不好,也顾不上留人在后方看守了,立马招呼着后方的人全都过来,集结全部力量准备击败对面的敌人。 不大的场地内两方人打的尘土飞扬。 一直在里面偷听着的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偷偷掀开门帘又推开车门准备趁乱驾车逃走。六姑娘却按住了她,说是情形不明,叫她别轻举妄动。 山坡上,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主仆二人站在视线开阔的背风处朝下探头。沈白老神在在的,倚在附近的树干上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好戏。另一头的晚声反倒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唠叨着:“公子,付姑娘那边儿还是没动劲儿,她们是不是被吓住了,不敢往外跑?” 沈白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太过唠叨,只得解释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几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她们是傻了才会用两条腿来跑,这不是勤等着人来抓吗?” 晚声方才没想到这一层,又焦急道:“那付姑娘要怎么办,咱家的人只交代了让他们闹一场乱子就走,没嘱咐他们要去抢马车呀!” 沈白哗啦一声又收起了折扇。他没在理他,反而转头朝下方探了过去。 晚声知道自家公子终于要动手,忙忙叨叨凑上前去,准备观察他要如何出手。 沈白从附近挑了一块圆润的石头,抬手一弹,就将石块弹入正在静止的马臀上。 原本正站在远处不动的几匹马先后受到小石头的进攻,惊慌之下,立马一个接一个的人力嘶鸣了起来。 前方的劫匪被马叫声分了一下心,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对方的人杀到了身前。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劫匪被对方趁虚而入,带头的莽汉顿时暴怒着骂着身后的人:“大敌当前还敢分心,不想要这条命早说!” 后面的人被他骂的立刻回来神,牙关一咬就蒙头冲了上去,势头之猛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面的这群后来者完全挡不住劫匪这头儿的猛冲直撞,手忙脚乱的应对了一小会儿后就立马转向颓势,且战且走的准备逃了。 他们虽然在撤退,但行动间又不够果决。每当莽汉这边准备回转之时他们就又趁机缠上,准备来了浑水摸鱼。 被一而再而再三骚扰的莽汉哪里能忍的下他们的这般挑衅。于是他大喊一声朝后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其他人都给我追,不把这群瘪犊子撵走不许回来!” 身后的小弟立马举刀相应,前赴后继地朝着对面撤逃的人追杀而去。 另一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正在嘶鸣的马还在原地不甘不愿的跺着地上的碎石。 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索性不再管其他两位的劝阻,直接猫腰而出,溜到驾乘处将马车掉了头。 见她已经有了决定,六姑娘的不再阻拦,反倒冷静的安排着:“五姐姐,你同我一人一边看着两边的窗户。七妹妹驾车肯定是要掉头的,待会儿马车一动,外面留守的那两人肯定就会追上来。你手劲儿大,投掷也投的准。若是有人追上来,你就用手中的金钗扎他。” 五姑娘快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六姑娘看不清,又立马出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呢,万一那人追到你那侧你又拿什么防身?” 六姑娘将手中的手炉举起来晃了晃,说道:“这个手炉还有点余温,要是有人追过来,我就打开盖子用炭火烧他。” 七姑娘见两位姐姐已经安排好了对策,立刻低声发话道:“五姐姐刘姐姐,我要驾车了,你们快坐好。” 姐妹三人立刻就位。 七姑娘咬着匕首,半跪在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命令马儿调转车头。 马车在一阵嘈杂声中缓缓走出,又趁着留守二人看护不过来时慢慢挪动,直到快要靠近后方的看守者时才加速奔跑了起来。 留守的二人正在分头安抚着还在嘶鸣的马匹。见有车从面前经过,他们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忙活着手里的动作。 七姑娘以为可以成功逃脱,紧张之余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欣喜。 就在其他两个也以为这般轻易的可以混过去的时候,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叫嚷道:“马车跑了!那车里有人,快抓住他!” 七姑娘听见声音立马又催动马鞭,祈求着马儿能跑的更快一些。车厢内的六姑娘也紧张的不行,但越是害怕,她反倒越发镇定了下来,脑中也不自觉的回想着这人是谁。 六姑娘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断定道:“这是方才打算闯入马车里的那人,咱们不能被他抓到!” 听见这话,前头的七姑娘挥鞭的更加用力。只可惜这马车原本是安排给姑娘们行路用的,所选的马匹性格温顺,速度上反倒就快不起来。 六姑娘探头看着后面追杀的人越来越近,忍不住发急道:“这些人不是被引走了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又回来了。” 原来这人身手一般,心眼儿倒是多的多。 被他唤做大哥的那人见他在前头打的不像样,又立马吩咐他带一小队人回头去看,免得被人调虎离山趁火打劫了。 后方的小队越追越近,前头的马车也跑的失去了方寸。七姑娘只顾着要全力奔逃,一不小心竟没注意到路边又一处深坑,好巧不巧的,竟然将车轮陷了进去。 第105章 霍斐然临危救命,六姑娘心生猜疑 沉重的车轮被卡在深坑里动弹不得,前头的马儿已经拉拽的来了脾气,不停的用脚刨着地上的沙石撒气。 后方追逐的人紧追不舍,七姑娘当机立断撒开绳索安排道:“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分头跑,我留在这儿稍微拖一拖。” 五六两位不放心将七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挣扎着想要劝她一起走。七姑娘却说:“三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我有武功,跑的比你俩要快。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五姑娘还在慌神,六姑娘当即决定,扯着五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姐妹二人相互拉扯着朝山坡上爬了一节,等到进了山林以后,六姑娘又指了一条好走一些的小道对五姑娘说:“五姐姐你往那边跑,跑到隐蔽的地方就藏起来,不到天亮不要出来。” 五姑娘应声要走,又立马后悔折返回来,拉住六姑娘道:“我比你身体好,我走这边的路,你去走那边好走的路。” 五姑娘说完就直接起步,完全没给六姑娘阻拦的机会。 六姑娘见状也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就向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小心留意着两侧的树木,碰到比较显眼一些的东西说道在心里做了个标记。 六姑娘这份小心是非常必要的。另一旁的五姑娘只顾着闷头快跑,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路,回到了方才和五姑娘分手的地方。 不远处的打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六姑娘心慌不已,索性又换了个方向随机选了一条山道,再一次闷头跑了出去。 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七姑娘将匕首绑在手心里。她站在高处迎风而立,一边搜索着稳妥的落脚点。一边估算着对方追过来的时间。 她太过专注,专注到只看到了眼前的追兵,反倒忽略了后方而来的马蹄声。 那群追过来的劫匪在距离七姑娘不远处的土路上猛然急刹。 原本还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劫匪们如同见鬼一般齐齐变色,然后争先恐后的,连滚带爬的又往反方向跑。 消失了片刻的听觉终于缓慢恢复。 七姑娘听到后方有马蹄奔来,隐约的,还有弓弦拉开的声音。 有弓箭手! 七姑娘立即反应过来,弯腰又蹲在了车厢前头。 羽箭的破空声紧接着跟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将跑在最后面的劫匪们射倒了一大片。 七姑娘小心地探出半颗头,只瞧见一名侠客模样的男子带着几名同伴疾驰而来。他们手持羽箭弓如满月,手中的缰绳全都顾不上拉了,只看着腰和腿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疾驰的马背上。 好身手! 七姑娘由衷地在心里赞叹着。随即又忍不住偏移了思路,走神道:“若是我也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就好了!” 七姑娘满心都是艳羡。一不留神。跑在最前头的侠客就已经御马来到了身前。 七姑娘还没看清来的是谁,那人却已经认出她的身份,甚至还抢先一步质问着:“你手里的匕首哪儿来的?” 七姑娘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为了能让她看清一些,还顺势拆开了手中的绑带。 “你是说这把?你认识它?” 七姑娘询问出声,借着问询的机会努力在夜色中辨认来的人是谁。 不远处已经追缴完劫匪的一位侠客又再次驾马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火把上前汇报道:“货物都拦下来了,他们人太多,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借着这火把的光线,七姑娘认出对面这人正是在太妃府上曾见过的霍斐然。 见是熟人,七姑娘毫不犹豫地出声求救道:“我姐姐们已经跑到山里面去了,劳烦霍公子快带人去找。” 听见是正事,霍斐然也没敢耽搁,立马接了只手臂扶她跳下来,又紧跟着追问道:“是哪位姑娘?她们朝那个方向跑了?” 七姑娘一刻也等待不得,语速飞快的回答道:“是我五姐姐和六姐姐,方才对面追杀的紧,我叫她们顺着上面朝里跑了。” 霍斐然闻言立马发令,叫前来的人回去再带一些人手和火把过来,只留下几个厉害的用来看守马车。 那人立马转头回去,没过多久,又带着一片跑出虚影的火光冲了回来。 人马已经集结完毕,七姑娘一马当先,抢在最前头给后面的人引路。一群人快手快脚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坡,走到岔路口时又齐齐停下,询问着该往哪边走。 经验丰富的霍斐然仔细观察了一下三条小径上的灌木朝向,分析道:“三条路都有人走,我们定分三路,每条道都要仔细搜寻。” 后头的同伴立马自行分散组队,刚要出发,霍斐然又叫他们停下,转头朝七姑娘解释着:“你家的两位姐姐,怕是认不得我手下的这些人。烦请付七姑娘给个信物,以免碰上了却没法叫他俩相信。” 七姑娘闻言也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将手中的匕首和用来绑手的腰带一起递过去,仔细交代道:“若是碰到圆脸蛋的那位,就亮出匕首给她看,若是碰上瓜子脸的那位,就把腰带递给她。” 快速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七姑娘就近择了一头,顺着看起来最容易走的那头疾步离开。 霍斐然也只比她慢了半步,选了一条临近的道路一路搜索而去。 剩下的人没得选,只能拿出长刀,一路砍削着灌木走向了最陡峭的那条路。 最为平坦的那条道路上,已经跑的有些脱力的六姑娘不得不扶着树干在原地歇一口气。 她已经跑出很远了,从开始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她摔过跤、撞过树、就连草丛里的游蛇也被她吓走了好几只。漆黑可怖的灌木丛将她的衣衫划出了许多口子,就连她那双皙白纤长的小手也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渗血。 六姑娘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待体力恢复了一些,又从腰里掏出手帕不顾章法地捆在了受伤的那只手掌上。 她一边快速的包扎,一边还支着耳朵去听有没有人追上。 万幸的是,后面一直静悄悄的,除了一两声稀碎的虫鸣之外,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能被听见。 七姑娘终于放下了半颗心,回过神来,又用心地观察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 这条山径地势平坦,除却两边的灌木比较锋利外,整体算是一条比较安全的小道。 手心的伤口浸湿了一大片布料,手中的布帕一下子软塌塌的,一个劲儿的想往地上掉。 六姑娘再次抬手将手帕系紧,又折了根树木枝条准备充当手杖。 就在折枝之时,六姑娘察觉到两旁的灌木似乎有被修剪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是隐蔽,只从树干处削减去了一些朝向路中间的枝杈。他们修剪的极为小心,切口隐蔽不说,还特意留了些其他的枝杈用来遮挡。 “山间野道,又鲜少有人会经过,这条路怎么会有人来修剪?这切口处很是新鲜,不想是之前做的,难不成这背后之人是为了帮我,方便我从这条路逃跑?可若是真心助我,又为何不直接出面出手,反倒要这般隐晦地帮忙,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 六姑娘满心狐疑,转念又一想,这人既然肯帮忙,总会就不是来害她的。与其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直接去前头看看。 她这般想着,又再度抬脚前行,朝着既定的方向朝前走去。 第106章 付六姑娘察觉异样,沈小阁老弄巧成拙 又向前走了不远,脚下的小径就突然在一个山坡前转了弯。这座山坡只有半人多高,山坡上面倒是很平坦,平坦到可以让人在上面躺着歇息。 隔着老远,六姑娘就瞧见山坡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个已经和衣躺倒的书生。 六姑娘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转念一想,这早春的山中寒意冻人,若真置之不理了,岂不是会叫他平白冻死。 六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敌不过心里头善良,忍不住挪进几步用木棍轻轻的戳了几下。 青草坡上无遮无挡,又顶着一轮将要圆满的月亮,和方才的树丛中对比,明亮的宛如是一个白天。 六姑娘戳了他一下见他没动,又带着抵挡凑近了一些,用木棍又戳了戳他的腿。 地上的书生似乎动了一下,可他依旧蒙着头,嘴里也含混着嘟囔,不知是不是在求救。 他动了一下又继续静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一般。 六姑娘没忍住又出声叫了他两下,等了片刻发现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去探他的脉搏。 六姑娘生来体弱,自幼时便极爱生病。在江南时,付家为了她便在府中养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极为风趣,几位姑娘平日里都爱围着她打转。她的照料下,六姑娘久病成医,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不少入门的医术。 六姑娘刚探到她的脉搏,还没来得及诊断呢,地上那人又突然抽手反握,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好心施救反被擒住的六姑娘挣脱不开,急忙解释着:“我是来救你的,你快松手。” 方才坐起的男子还在将信将疑。他似乎不相信六姑娘的话,依旧保持着力道又拉了她一会儿,上下来回打量着。 六姑娘的手背被树杈划出了一些血痕,被他一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犯着疼。 见她皱起眉头,原本还在怀疑的书生立马松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起身,立在六姑娘的对面道歉道:“无端怀疑姑娘,是小生的不是,小生在此向您赔罪。” 六姑娘颔首回礼,在低头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回想着: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人是谁? 她还在想着,那边的书生又补充道:“方才是太累了,所以才不顾仪态的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儿,谁知一不留神,竟然这般睡了过去。若不是姑娘及时叫醒,恐怕我少不了会染一场风寒。” 又听他说了一长串,六姑娘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正是去年在陶然楼上险些撞上的白小阁老—沈白。 既然是沈白,那一路上的痕迹就很合理了。 沈白比人心思难测,在山下时就已经听见他做了一场戏,只是此刻并无让人,不知他现在做戏又是为了何事? 六姑娘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八风不动,端庄而又疏离地和他客套着。 见六姑娘没起疑心,沈白又故意抛出话题追问:“姑娘这般慌乱,可是同我一般侥幸避开了山匪?” 沈白这话问的极妙:“既不问她是何时遭遇,也不点破她是从劫匪手中逃脱的,在言语中保全了姑娘的名节外,还将自己和她拉到了同一种境地里,以一种同病相怜的语境试图让六姑娘对他彻底放心。 六姑娘也没拆穿他,装作后怕道:”糟糕,快走!再耽搁下去就要被追上了!“ 六姑娘作势就要走,为了做戏更真一些,甚至还主动伸手扯着沈白一起。 沈白被她拉拽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又用力钉在原地,安抚道:“姑娘莫慌,我有同伴已经出去报信了,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前来护我。既然同遭一难,姑娘不妨暂留片刻,陪我一起再此地等待救援。” 沈白口中的同伴,自然就是身边贴身伺候的晚声。至于前来救护的人手,自然就是沈白手中的护卫。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火把光从远处蜿蜒而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远处的黑暗中快速划过,乍一看,倒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 看样子是沈白的人到了! 见状,六姑娘立马明白沈白是有备而来,只是他针对的对象究竟是劫匪还是自家,这件事还未可知。 六姑娘挂念着自家的两位姐妹,来不及细细思索,索性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尊称道:“沈大人。” 沈白不防自己竟被这般轻易地识破,稍稍愣了一下,立马轻笑道:“我是何处露了破绽,竟叫六姑娘认了出来?” 六姑娘隆重躬身一礼,解释道:“大人演技精湛,我能认出您,只是因为龙舟赛时曾与您有一面之缘。” 陶然楼下、浮光跃金;朱红廊下、一见难忘。 沈白没想到对面之人也是同自己一般念念不忘,眼中的笑意又盛了几分,夸赞道:“六姑娘果然好记性!” 六姑娘叫出他的名字,目的可不是为了和她闲谈叙旧的。见沈白没有恶意,六姑娘又上前半步再次行礼,“与我一同遇贼的还有两位家中姐妹,望沈大人念在曾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请您伸出援手,救救我家五姐姐与七妹妹!” 沈白伸手扶她起来。 六姑娘心头一喜,以为他会顺势答应这个请求。 谁知沈白又态度,拿着腔调玩笑道:“一面之缘就要请人相帮,六姑娘这要求有些过分了些。”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六姑娘立马发急,也顾不得体面和忌惮,脸色一变就要转身走。 这时,沈白又玩味道:“若要救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沈白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若要我相帮,非亲非故的可不行。” 六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也许时六姑娘眼中的锋芒太过尖锐,沈白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一下眼神,随后又收起玩笑,一脸正色道:“沈某家资丰厚、仕途坦荡,舞像之年,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 在闺阁少女面前提妻子这类的话,很明显的已经是一种骚扰了。 六姑娘并未说话,但一张俏丽的脸蛋已经气得有些发白。 此时的六姑娘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沈白能好心出手帮她的忙。他的话无端而又失礼,六姑娘齐上心头,觉得主动回去贼窝里都比呆在这儿和沈白相处要强。 见六姑娘真的生气了,沈白这才有些慌神,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不知轻重地得罪了六姑娘。 六姑娘拄着木棍走的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一直在附近蛰伏的晚声没忍住冒了出来,不顾尊卑地推了沈白一把,催促道:“快去追呀!要真叫付姑娘误会了,这亲事就别想成了。” 沈白陡然回了魂,随后脚下一点便腾空而起,又抬脚疾驰几步,赶在六姑娘走远之前将她拦下。 六姑娘见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挥着木棍叫他滚开。 沈白被她这般叱骂也不羞恼,躬身道歉做了长揖后又急忙开口道:“六姑娘莫急!其他两位付姑娘那边,我已提前安排好了人过去。过来帮忙的人是忠勇伯府的霍斐然,他是花将军的好友,人品是信得过的。” 听见‘霍斐然’的这个名字,六姑娘顿时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她曾在太妃府上和他碰过面,知道他是一位英武侠义的男子。若是由他来出面相救,定能保护好其他两位姐妹的安全。 六姑娘终于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她刚要缓和,又想起对面这人的恶行,又再次伸手拨开他朝前走。 沈白见她还在生气,由急慌慌的小步跟上,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原地吼了一声:“付六姑娘,我沈白对你是一片真心!” 第107章 六七姑娘半山重逢,付五姑娘终于显 沈白这一嗓子喊得清脆而又嘹亮,这透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传的清晰而又遥远。 尽管这片谷地中只有六姑娘和沈白二人,但谷地外侧还有沈白手下的人在听着呢。 想到这处,六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扭头放声回应道:“我与沈大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沈大人何必这般陷害我?” 两道声音随着夜风在山谷里游荡了许久,叫周遭的人都听清楚之后,又飘飘悠悠地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远处,听到模糊人声的五姑娘险些再次吓破了胆。她听不清这声音说的是什么,也不敢探头出去瞧一眼,她的心里只记着方才五姑娘的叮嘱,正抱头缩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藏身。 更远处,已经搜索一轮却一无所获的几路人马按照事前的约定又回到岔路口前碰头。这三组人找的很是艰难,尽管已经找遍了途中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却始终的,没找到另外两位付姑娘得到声音。 他们三路人马的徒劳无功是有原因的。 七姑娘带领的那支队伍,在半途中被沈白的人故意引导错了方向;霍斐然那支则是估算错了距离,以为付家姑娘不会跑那么远,在距离五姑娘一里之外时错误地掉了头;第三支队伍是回来最快的,他们如同刚开始的五姑娘一样,没跑多远就又原地兜了回来,仿佛是遇见了鬼打墙。 找不到付家姑娘的这个念头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焦躁。七姑娘忧心不已,毕竟她的姐姐们都身娇体弱,在这深山之中多待一会儿便会多一分的风险。霍斐然则是满心愧疚,觉得自己辜负所托,带着走这么多人手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人,若是因为自己这群人办事不力使得付家姑娘们受到危险,那他就真的难辞其咎了!其他的这些都是跟着霍斐然来的,他们是霍斐然的朋友,都是同霍斐然一样具有侠义之心的豪杰。他们向来无往不利,再难再险的委托也都曾圆满完成过,可谁知竟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寻人的委托里马失前蹄,一时间脸面都要挂不住了。 就在他们集体惆怅之时,这时,那两道模糊的人声又随着夜风隐隐飘来,挑动了场上所有人的心。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几乎是同一瞬间,岔路口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的方向! “在右边!”七姑娘激动不已,率先跳起冲到前面,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来声处飞奔。 霍斐然紧随其后,身后的众人有快有慢,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后面一起飞驰。 声音的来源地离岔路口不算近,但若是用飞奔的速度来估算,也顶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等到七姑娘等人赶到之时,沈白与六姑娘已经可以和平的站在一块,似乎已经达成了和解。 一见到人,七姑娘就用力扑了过去,将站在高处的六姑娘扑了个满怀。 六姑娘险些被她扑倒,若不是沈白在身后用扇子悄悄的撑了一把,她们姐妹二人就都要扑到青草地里了。 两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好,七姑娘由急忙开口道:“六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手上怎么包着帕子?伤到哪里了?” 七姑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得六姑娘没法分心,只得先行安抚着她。 另一边的霍斐然于沈白也正说着话,霍斐然对沈白回复道:“霍斐然有负小阁老所托,没能找到另一位付姑娘的踪影。” 沈白的委托? 六七两位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不明白这事儿又怎么会和沈白扯上关系。 霍斐然和沈白交接了几句,又担忧道:“五姑娘还未找到,我实在是良心难安。劳烦小阁老照应一会儿,我再去方才那条路上寻一寻。” 付六姑娘与付五姑娘是分开跑的,那最左边那条路又容易鬼打墙,因此最有可能的,还是中间的那条路。 七姑娘与他仔细分析了一会儿,确认后又忍不住想要跟上。 这时,霍斐然却制止了她。霍斐然说道:“山路难行,七姑娘方才已经寻了许久,再跟过去恐怕会吃不消。” 七姑娘还要坚持,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撑住。 霍斐然又接着说:“六姑娘方才受了惊吓,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刚好我的这群弟兄们也有些疲累了,七姑娘不妨留在这里,同六姑娘一道先返回马车上,取着食水叫我兄弟们好好歇歇脚。” 七姑娘这才听明白霍斐然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六姑娘孤身在外,与沈白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名节。同理,他将自家伙伴留在原地,若顾虑的事情也是同理。 回过味儿来的七姑娘向霍斐然再次谢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传递了一个眼神,而后她又补充道:“我家五姐姐跑的很快,霍公子若要去寻,可以往远处再寻一段距离。” 霍斐然应声就走,几乎是一眨眼,这人就没了踪迹。 霍斐然留下来的这些人又再度护送着付家姑娘们下了山,沈白和他的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坠着,到了能看见马车的距离时又都静悄悄的消失不见。 一大群人的突然消失让七姑娘吓一大跳。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和六姑娘嘀咕道:“小阁老神出鬼没,吓得我心里发毛。” 六姑娘可没发毛,她一想到方才的事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由得紧皱起眉头,疏离道:“沈大人忠于君主,与朝中所有人都是要避嫌的,自然是不能被人瞧见。” 一旁的七姑娘浑然未觉,还在提出新的问题,“白小阁老怎么会委托霍斐然来帮我们,他和咱家又没什么交情,他来帮忙到底图什么?” 自然是图人了。 六姑娘在心里接话道,表面上却一丝不显,仿佛正在专心地看着脚下。 七姑娘百思不解,又嘀咕着:“不对,白小阁老久居京城,为了避嫌几乎从不出京。如此来说,他又是如何能发现咱们被劫,并且还能联络上霍斐然叫他来救人?” 这个问题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复杂到没有当事人的解答,谁也没法想出答案。 六姑娘的思绪被她带偏了过去,思索了半晌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将之抛诸脑后,暂且不提。 另一边,几乎削秃了整座灌木丛的霍斐然终于在一块巨石掩映的山洞中找到了已经睡熟的五姑娘。 霍斐然猛然一顿,看了半晌又无奈的摇头笑道:“也是心大,这么危险的地方也能睡着。” 霍斐然的声音不大,没打算将五姑娘吵醒。可惜人不如天算,他这边声音压的很小,另一边的狼嚎可没有收声的打算。 邹然响起的狼嚎声使得五姑娘突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又忘了这山洞的高度,一个猛起又磕了头,疼的她忍不住抱头流泪。 见她受伤,霍斐然再也呆不住,一个猛冲挤进山洞,出声询问着:“五姑娘你要不要伤药,我身上带的有。” 正在抱头龇牙的五姑娘冷不丁听见有人出声,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她强迫着自己抬头去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巨硕大的黑影,吓得她险些要发疯。 被吓狠了的五姑娘闭着眼手足乱舞,一边乱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一边使劲儿的往石墙上靠。 霍斐然见状立马蹲下身,稍稍侧过半身叫月光漏进来,待洞内亮堂了几分后,霍斐然又小心地自报家门:“五姑娘,付五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霍斐然。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第108章 霍斐然挺身护姑娘,石副手回程遇扶荆 听见耳熟的声音,五姑娘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霍斐然一声接着一声连声安抚,口中一直不停,身体却半天没动,一直蹲在洞门口处守着。 待五姑娘的紧张劲儿过去以后,霍斐然才试探着朝里挪动了一些,一边挪,一边小声询问着:“我可以靠近些吗?你需不需要上药?” 莹白的月光从半边洞口漏了进来,照亮了霍斐然朝外的那半张脸。 五姑娘终于回想起说话的人是谁,谨慎的松开脑袋的同时还悄悄的抬眼偷看着。 霍斐然的眉眼在这片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清晰而又柔和。温柔的不似平常的模样。 在这片朦胧里,五姑娘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张口回答着前头的问题。 “我没事儿,不需要伤药,多谢世子爷。” 霍斐然乃忠勇伯府的唯一子嗣,按照身份来说,叫他一声世子爷也不为过。只是他本身极其厌恶这个身份,出门在外从来不自报家门,对他熟知的人都会顺势叫他为霍公子或者霍大侠,若是谁敢叫他一句世子,十有八九会惹他恼。 可偏偏的,叫出这个称呼的是付五姑娘。 霍斐然此刻完全忘记了平时里的厌烦与忌讳,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暗戳戳地靠近一些,再次劝说着:“手上如果有细小的伤口也是要及时清洗擦药的,山洞里不大干净,此处温度又低,若是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感染发炎了,后续可就麻烦了。” 五姑娘同六姑娘不一样,她既不通医学,对熟人也没有什么防备心。 听霍斐然这么一说,五姑娘再也顾不得之前的矜持和推拒,立马乖乖听话应答道:“右手胳膊上划了一道,左手背也在流血。” 霍斐然立马吩咐她走到靠近洞口的方向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替她清理了一番,又借着月光替她抹好了伤药,又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将伤口包扎好。 忙活完这一通,霍斐然突然笑道:“加上这次,五姑娘可是欠了我两张帕子了。” 经霍斐然一提醒,五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弄脏了人家的手帕还没归还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有些理亏,理亏的连话也说不通畅。 “帕子,两张帕子是没错。我不是,不是有意弄脏你的帕子的。我手艺挺好,做帕子很容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赶工,照着原样做两张新的还给你。” 霍斐然的本意压根就不是帕子,他的目的只是想逗逗五姑娘,顺带着,再给将来留一个见面的理由。 五姑娘就这般容易地上了套。 霍斐然见状越发得寸进尺,佯装不满道:“这两张手帕可是我母亲亲手所绣,若是她知道被我弄丢了肯定又要对我生气。五姑娘既然弄丢了我的帕子,你就有责任要替我作证去见我母亲向她说明内情。” 五姑娘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含义,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立马答应道:“我会当面向伯母赔罪的,绝对不会叫她生你的气。” 霍斐然计谋得逞,蹲在暗处无声地笑了笑,琢磨着要不要再趁机下个套。 就在这时,洞外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霍斐然当即动身将五姑娘护在身后,屏气竖耳仔细倾听。 身后的五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探听了片刻,待他回头以后才小心地问着:“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叫她到洞里躲着,站到外面晃了晃洞口的巨石,发现摇晃不动后又勾了着藤蔓遮住洞口。 霍斐然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实从外面轻易看不出来之后才又剥开藤蔓钻进山洞,抓起尘土将方才洗过伤口的水痕掩盖了一下,又掏出驱虫的药包撒在洞口。 五姑娘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忙。 人在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会非常恐惧,若是在恐惧时有人靠近,那必不可少的,这个人就会被当成救命稻草。 五姑娘一把抓住霍斐然的衣袖,非常恐惧地追问着:“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顺着她的力道原地坐下,语气平静地解释着:“听这声音,应该是有狼群靠近。” “有狼?!” 五姑娘吓得声音都劈了。 霍斐然及时安慰,说道:“付姑娘莫怕,有我在呢,狼过不来。” 五姑娘不曾亲眼见过霍斐然的武艺,但此时此刻,在这种危险的境地里,霍斐然的保证显得那么多让人安心。 五姑娘跟着直觉相信了他的话。出于恐惧,整个人都向霍斐然那边挤近了一些。 霍斐然在黑暗中悄悄的勾着唇角,不动声色的将身子靠近了一些来方便五姑娘抓紧和依靠。 门外的狼群哗啦啦的奔腾而过。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宣告。 五姑娘整个人都吓得要趴在霍斐然的胳膊上了。尤其是在狼群在洞口外徘徊,拨动着洞口处的藤蔓时,五姑娘紧张的指甲都已经扣进霍斐然胳膊上的皮肉里了。 霍斐然被她抓的暗地吃痛,表面上却丝毫不显,默不作声的拔刀出鞘,用利刃指着洞口的方向。 洞口处的野狼已经伸进来半个鼻头,在它打算再往里进时,地面上的药粉味道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的它忍不住缩头猛打喷嚏。 洞外的喷嚏声一声接着一声,待到声音歇下时,又响起了几声呜呜嗷嗷的狼叫声,乍一听倒像是家中养的小犬在发牢骚。 外面的牢骚声只发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没过多久,这只发牢骚的野狼又突然急匆匆嚎叫了一声,撒开步子朝前头的狼群追赶而去。 奔跑声越来越小,五姑娘原本高悬着的那颗心又一点点放了下来,小声的询问道:“狼是不是走了?” 霍斐然“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为了稳妥起见,又补充了一句:“方才的那只走了,只是不知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野狼。以防万一,咱们俩还是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到外面的狼叫都听不见了,到时候再出去才保险。” 山脚下,同样听到狼叫声的五姑娘和七姑娘简直坐立难安。 自家的五姐姐还没找到踪影,山上的狼嚎又一声接着一声。七姑娘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起各种可怕的后果,后怕的吓白了脸。 同样害怕的六姑娘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只是她为人十分理智,提前制止道:“山上现在太过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找她。” 七姑娘焦急地想要再争辩,这时,霍斐然带来的那群人里走出了一位姓石的副手,站在马车外面敲窗提议道:“两位姑娘,山上有狼过来了,我们再待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赶紧走。” 七姑娘犹豫不决,六姑娘抢先一步接受了这个提议。 石副手挽弓执剑在前头开路,护送着付家的马车原路返回。马车后紧跟着一群侠客,他们都骑着快马,居高临下的扯着绳索,押送着一群没来得及逃脱的山匪朝前走。 车马声踏着月色在山道上嘈杂成了一片,直到走到土庙前的岔路口时又在石副手的指挥下统统停下。 石副手打了个手势将身后的车马叫停,随后一个人架马超前走了几步,放声询问道:“来者何人,缘何阻我等的路?” 来的这群人都披着轻甲,领头的那位是位女将,也朝着他的方向回问道:“巡防营奉命前来剿匪,尔等是何身份,为何深夜在此处游走?” 第109章 赵扶荆夜巡抓盗贼,付二郎舐犊诉深情 来人正是答应了与付家同行的赵扶荆。 按照原本的安排,赵扶荆应当是要与付家一同出行的。可赵扶荆出门并不是一个人提着包袱就能走,原因是他同行的,还有花家的几十个府兵。这几十人都有家有口的,等挨个回家安排打点了一番,再出发时就已经比付家晚了整整半日。 赵扶荆她们是在傍晚时分追上了付家的这些人。她们原本是可以在土庙中汇合的,但是由于土庙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赵扶荆才决定先不去打扰,命人在路口原地驻扎,等到第二天付家的人下山以后再与她们汇合。 这个安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的地方在于付家所住的土庙。这间土庙在此处已经立了许多年,庙是正经的好庙,只是里面的人倒不一定是好人。 赵扶荆是在夜巡的时候发现了路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个人蒙着头脸,手中还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边回头,一边跑着往山里面钻。 赵扶荆见状立马就能断定这人行迹诡异,十有八九是个歹人。 于是她当即冲出紧跟其后,只过了三五个呼吸间就已经追到了这人的身后。 毫无察觉的歹人被赵扶荆的突然出现吓得吱哇乱叫。不要命的猛跑了几圈,等到将营地里的人都吵醒了以后,终于舍得丢下包袱,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逃了。 赵扶荆有人有马,自然不怕他会跑丢。 她上前去将包裹捡了起来,抖落开看了一眼,就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姑娘们戴的项圈。 付家姑娘取名谐音福禄寿喜,因此她们的项圈的造型都分别带着这几种寓意的花纹。 赵扶荆之前听付四姑娘说过此事,也亲眼瞧见过,因此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仔细端详了一眼包袱里的项圈,上面的纹饰分别是禄字纹、寿字纹以及字纹。 赵扶荆心头一跳,又快速拆开包裹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包袱内还藏着几件姑娘家厚实外袍,袍子底下还沾着一些细灰,闻起来倒像是寺庙里常烧的那种。 “付大人家住的那间寺庙有问题!”赵扶荆立马笃定道,随后立即召唤人手,吩咐道“留两个机灵的在原地接应,其他人都带上武器跟我上山救人!” 土庙虽在半山腰上,实际上,跑上去只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赵扶荆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土庙,带她进门时就发现这庙内门户大开,不知是已经人去楼空,还是说有人在摆空城计。 赵扶荆她们不敢掉以轻心,用眼神警告后面不许轻举妄动,随后又点了两个麻利的随从翻进去先行探路。 这两个人动作麻利且迅速,不过是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先后赶了回来,朝着赵扶荆大声说:“千户大人,前头没人,付大人一家被关在后院儿呢!” 赵扶荆立马变了脸色,赶紧招呼着剩余的人往里冲。 一群人呼啦啦地鱼贯而入,待到他穿过正堂又涌入后面客房时,客房内外的人还在受迷香的影响,没有半点准备苏醒的痕迹。 赵扶荆带的人有男有女,只需她一个眼神,身后的人就自动散开分成几队,各自安排着目标去叫醒还在昏睡的人。 赵扶荆是这一支的头目,又是付家路上护送的委托人,因此她亲自开门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点亮烛光后又掏出嗅烟将土炕上并排睡着的女眷们唤醒。 有些破旧的土炕上只躺着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大姑娘、四姑娘四个人。中间的一大截空档里似乎还应该睡着两个,可是此刻却瞧不见人。 赵扶荆尽量温和的告知了她们遇贼的这件事,为了安抚她们的情绪,又调转话头,说是自己来的及时,刚好在山下撞上了盗贼,只需再等片刻就能将财物完全追回。 因着花梨鹰的影响,付家的这群女眷们对于赵扶荆此人也很是信任。她们彼此客套了两句,待到室内又点了几盏灯后,大夫人才突然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对!四五六这三个姑娘呢?” 其他人也很明显的注意到这三位姑娘的消失。 赵扶荆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安抚道:“三位姑娘说不定在院儿里呢,诸位且稍待片刻,待我出门去寻一圈。” 赵扶荆一出门就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到院儿中抓了两个心腹过来,悄声询问道:“院儿里可曾见到其他几位姑娘。” 这几个心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进不了太妃的别院,自然也认不得付家的姑娘们。 眼见她们一脸茫然,赵扶荆又吩咐她们将付家的护卫带来,委托她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儿后,赵扶荆终于发现了付家拉来的车马已经尽数失踪,其余几位姑娘也一起消失不见,十有八九,是被劫匪顺道一起借走了。 付家两门家资丰厚,付家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赵扶荆一想到姑娘们可能被劫走了就心头发颤,忍不住心惊肉跳的联想了半晌,还要强打着精神去应付前来询问的付家父子。 付二郎与付如鹤一道前来致谢,道谢的同时也在低声询问着:“可曾发现伍六七三位的踪迹?” 赵扶荆不好多做隐瞒,同样低声的回应着:“暂时还未发现姑娘们的踪迹,想来是被劫匪吓的躲起来了。我带的这群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只需耐心搜索一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三位姑娘的踪迹。” 付二郎何尝不知这是赵扶荆委婉的说辞。既然别人都这般好意了,付侍郎也顺势谢过,虽然不能明说,但还是认真地保证着:“烦请赵千户务必将我女儿们带回来。不管她们是摔了还是伤了,我付家都要这个女儿。” 赵扶荆闻言心尖一热,感叹道:“您是位好父亲,有您这样的人在关心,姑娘们必定平安无事,说不定一会儿就都平安归来了。” 付二郎和付如鹤又再三拜谢,不敢拖延太多时间,他们急匆匆地弯腰一礼,随后平复下情绪后又装作平静的模样转身去安抚屋内的几个人。 他们刚走,山下留守的人就跑上来一个。他跑的太急,直到冲到赵扶荆面前都险些刹不住。 赵扶荆用长剑拦腰阻了他一下,又伸手将要摔倒的人一扯,急切询问着:“何事这般慌张?可是有付家姑娘们的消息了?” 那人踉跄着站直了身体,快速回答道:“禀千户,确实有消息了!” 赵扶荆闻言眼前一亮,立马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接着快速回答,他说道:“方才负责去抓人的兄弟回来了,他将丢包袱的那个和尚押在帐中审问了一番,那和尚守不住刑,说是方才新桥寨的人来过,是他们放了迷眼迷倒了后院儿里的人,并且将付家的车马全部牵走了,其中还包括着姑娘们用来睡觉的马车。” 赵扶荆立马有了决断,又追问道:“问出劫匪们走的是哪个方向了吗?他们走了有多久?” 那人紧跟着回答道:“朝西走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 赵扶荆不敢想象这三个从未受过丁点苦头的姑娘们会在这一个半时辰没遭遇到什么,不由得脸白了一瞬。 另一旁曾经和付侍郎走过一趟的护卫适时插话道:“新桥寨距离这里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呢,大人若是现在骑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赶上。” 赵扶荆哪还坐得住,随机留下了一队人马护卫,又抓着方才说话的护卫邀请他一起骑马前往新桥寨的方向去救人。 第110章 七姑娘解开误会,五姑娘又遭伤痛 赵扶荆踏马疾行,石副手缓缓而归,正好就在路口处相遇了。 赵扶荆这帮人不好惹,石副手这群人也不是善茬。两方人话赶着话就起了争执,赵扶荆这边认定石副手这边是不怀好意的山贼,石副手那头又认定赵扶荆那边是和官府勾结的狗腿,两方战火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隐约听见熟悉声音的七姑娘率先掀帘走出马车,她站在车前伸头去看,待到看清楚之后,又喜不自胜地大声呼喊着:“赵姐姐!赵扶荆姐姐!我是付七付如禧,我和六姐姐在这儿!” 七姑娘的话音中只有欢欣并无恐惧。 赵扶荆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自己错怪了对面的这些人,拱手抱拳爽快地道歉了一番,说自己方才是小人之心了。 石副手那边也是利落洒脱的人,见误会解开也没多计较,拱手抱拳回应一礼,又撤开身子让出通道叫她经过。 赵扶荆命人在原地待命,一个人骑着马匹小幅度地从通道中通过。 待他走到马车面前时,车厢内的六姑娘也已经走到外面和七姑娘站在一起。 赵扶荆轻身下马来到车前,拉着她们的手准备查探。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呢,七姑娘就率先发言,提问道:“赵姐姐你带了多少人?你的人怕不是野狼?” 赵扶荆被七姑娘这话问的一头雾水,立马紧张的回问道:“你们遇见野狼了?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见她回错了意,七姑娘连忙解释着:“不是我们,是五姐姐。方才为了躲避劫匪我叫五姐姐往山上跑了,等到霍公子他们过来的时候没能找到人。霍公子他不放心,又独自出去找了一圈,谁知他刚出发不久,山上就传来了大片的狼嚎声。石大侠他们怕野狼会下山,所以才带着我们先回来,说是再集结一些人手再上山去寻才稳妥。” 赵扶荆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又回身上马走到前面。她快速地与石副手交谈了几句,两方各留了几个负责带路和押送的下属,其他人马统一集结出动,左手持缰右手挽刃,随着领头的一男一女迅速地朝远方疾驰冲出。 这支临时组装的队伍在这一路的奔袭中竟难得默契。他们初次见面,却默契的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一群人相互协调着,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疾驰到了方才的那座山下。 山上的狼嚎已经渐行渐远。 马背上的人默契地一起翻身下马,确认着带好了所需的武器后,又争先恐后地顺着山坡向上狂奔。 被留在原地的战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隔一段时间没人来寻,待到天亮后他们自然会按来路返回。 赵扶荆他的这群人训练有素,石副手底下的这群帮手也是强悍无比。两方人马朝着近路一路疾行,在走到岔路前又调换了顺序,由着石副手这边已经来过的人在前面带路。 灌木丛中的野狼行迹处处可见。 赵扶荆他她们沿着灌木丛中的行迹很快就将沿途的隐蔽处全都搜索了一通,不光是山洞石坑,就连路边有可能会藏人树杈和草坪里也都搜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五姑娘和霍斐然的踪迹。 石副手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有药粉洒落的痕迹,根据地面上的湿痕,石副手判断出他们两个应该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只是刚好不巧,又在他们这群人到来前离开了。 赵扶荆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抢先分析道:“痕迹清晰,布距适中,他们是在安全状态下离开的。” 两方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石副手又接着说道:“霍兄弟武艺高强,保护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先回吧,说不定等我们返回时就会发现,他们俩也已经先回去了。” 赵扶荆无不赞同。 两方人马又一起出发,沿着山道慢慢的下了山。 不同于去时的快速,回程的这些人一路走马观花,自来熟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石副手得知赵扶荆是要去安阳府的巡防营任职,先是夸赞了她一句女中豪杰,待她笑纳以后,才又隐晦地提点着:“安阳县水深潭静,表面上无风无浪的,最低下可热闹的很。” 赵扶荆叫他似有话要说,忙追问着此话怎讲? 石副手却又笑笑不搭话,敷衍道:“升斗小民哪敢妄言官府大人,我就随便说一说,您也随便听一听。” 赵扶荆对他这吊胃口的做法十分不满,决定不再理他。 谁知那石副手又突然开口道:“不过我听说,这安阳府的山道都通畅的很,许是有老爷出钱修缮过,又或是单纯的人走的多。” 赵扶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说安阳府官匪勾结,里应外合的搜刮民财。 赵扶荆朝他点了点头,默契的揭过话题不说,又再度纵马走到了最前面。 她原本只是看在花梨鹰的面子上,去往巡防营里躲避流言,顺带着换换心情的。 在她答应之前,他就知道安阳府那边十有八九就是一潭浑水,毕竟除了边关以外,很少会有国境内的府城还设有巡防营的。 安阳府内望族不多,但大多数的都和京中有些连带关系。 赵扶荆深知其中的问题复杂,遂向前走了一些,打算提前给付家人提个醒。 等到他们返回土庙之前,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藏了行踪,躲在浓浓的黑色里再也不见了。 月色已缺,人手中的火把就显得越发明亮。 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的付家人哪里还坐的住,他们在庭院里围坐成一团,一边互相安慰着五姑娘与霍斐然定能安全回返,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抬头探望着,希望下一刻能出现奇迹。 赵扶荆与付家人是旧识,因此她留在里头陪伴着这一家人。 另一头的石副手耶带着人守在门外,负责巡视着周围安全的同时,也寄希望于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霍斐然他们两个。 夜色将近,黎明未明。暮野之下皆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沉。 走了许久的五姑娘一不小心就崴脚跌进了一旁的深坑里。她的脚被路旁的树杈刮了一下带出一大片浓重的乌青。 霍斐然不得不在原地停下脚步。他先是就近找了几根干柴勉强点了一个小型的火堆,又借着火光将五姑娘强行压在前面坐下,确认她确实没受外伤以后,霍斐然又将手中的金疮药收了进去,转而提议道:“现在正是最黑的时候,再往前赶路恐怕还会有危险。狼群既然已经走远,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会折返回来。我们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顺带着也补充些体力。等到天色开始亮起来以后,再来说赶路的事情。” 五姑娘向来都是最为听话的一个,她从来都是听别人的话的那个,此时自然也不会拒绝掉霍斐然的想法。 山野中的黑暗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漫长。一直在等的五姑娘靠在一旁默默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睡了一觉又突然惊醒,面前的天色才终于开始微微泛了白。 歇息过后的扭伤比之前越发严重。五姑娘的脚踝已经整个肿了起来,别说是赶路了,就连脚放在地面上都会感觉到疼。 霍斐然见她无法行路,立马提议着要背着她继续走。 五姑娘原本要拒绝,可脚上的痛苦却又不得她继续任性。在剧烈的疼痛催促之下,五姑娘只得含羞带怯地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第111章 回程路上热人耳目,付家老小终于团圆 等到长夜褪尽,天边既白,霍斐然背着五姑娘终于从山上绕到了山下,正沿着路旁的村落一点一点的的朝土庙那边走。 农家里的妇人几乎都是鸡鸣便起,她们一开门就看到这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灰头土脸的从门外经过,吓得她又赶紧闭上了木门。 这条路恰好是霍斐然昨日走过的那条,因此他也不用问路,只凭着记忆闷头往前走。 村子里的妇人虽然将木门关上了,但是她们的好奇心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遮挡住。 正趴在霍斐然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的五姑娘猛掐了一把大腿将自己叫醒,为了转移注意力还特地往四周看了看,借着记路的由头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好与土墙内正伸着脑袋的几名妇人看对了眼。 那些妇人虽然不曾言语,但从她们赤裸裸的眼神中,五姑娘能看出她们眼神中的批判。 五姑娘被她们批判的整张脸都红了。她知道她们在批判什么,也知道自己这般趴在霍斐然的背上有些不合礼数。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道:“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天都亮了。” 霍斐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在介意什么,一边赶路,一边顺嘴接话道:“天色亮了,路也看的更清晰了些。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见他没理会到意思,五姑娘的脸更加红了,犹豫了一瞬,她索性直说道:“放我下来吧!她们,都在看着呢!” 霍斐然闻言顿住了脚,一扭头,果然在路边看到了几颗伸出围墙的脑袋。 那些脑袋在霍斐然看过去之时都齐刷刷的缩下去,待他将目光移开后,又齐刷刷的伸了出来。 五姑娘被她们看的越发不自在,几乎是哀求着第三次说出了请求;“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别再被人看笑话了!” 霍斐然闻言反而又将她往上抬了一下,两只手用力地抱着她的膝盖,说了一声“抓紧了!” 被人突然向上抛起的五姑娘吓得立马附身抱住了霍斐然的脖子,她还未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就感受到面前的风速突然快了一些,吹的她不敢睁开眼。 霍斐然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等到他走到赵扶荆昨夜驻扎的营地前时,立马非常自觉地将五姑娘放在了地上。 猝然落地的五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闭着眼,等待着霍斐然的下一步指令。 霍斐然将她放在原地就离开了一小下,待他回来以后,发现五姑娘依旧闭着眼,脚下的位置也不曾移动过,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乖巧。 霍斐然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将匆忙制成的手杖塞进她掌心里,说道:“可以睁眼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听见指令的五姑娘立马顺从的睁眼。 她的脚下还是没动,手中的手杖握的紧紧的,正小心谨慎地来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五姑娘快速地看了一圈,小声道:“是昨天路过的地方没错,只是没有这下帐篷。” 霍斐然扶着她伤了脚的那一边准备上山,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赵扶荆是昨夜来的,所有你们才会来不及看见。” 五姑娘了然地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五姑娘突然看见路旁的帐篷中伸出了一颗头。这一幕与方才在村子里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吓得她立马又缩回了手。 五姑娘想挣脱,另一头的霍斐然可不愿意撒手。 他将五姑娘的手又捉了回来重新放在自己的臂弯处,解释道:“他们都是赵扶荆手底下的人,嘴巴都严得很,不会到处乱说的。” 五姑娘依旧心有戚戚,踌躇道;\"可是方才......\" 霍斐然知道她还在担心方才的那个场面,忙又说道:“山野小户的,她们又不认识我俩是谁,顶多闲话几句,过了这阵就会忘了。你若是担忧,待会儿将你送上山之后我就待人出去打点一番,各家各户送些银钱不许他们乱开口就可以了。” 五姑娘选择相信了他的这个办法。 两个人又顺嘴闲聊了几句,等到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处这座土庙的面前。 初升的骄阳正洒落在土庙的门头上,将正门口处的牌匾照的越发明亮。 五姑娘还在抬头端详着昨日不曾细细看过的牌匾,一路都在游荡的心终于稳妥地落在了实处。 她还在感慨,这时,门口处的卫兵突然冒出了一个,冲着霍斐然高声询问着:\"可是付家姑娘回来了?“ 霍斐然点头称是。 那卫兵又朝里面喊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位付家的女护卫从里面跑了出来,牵着五姑娘的衣袖就要将她往里带。 霍斐然知道她家里等的心急,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朝里走。 等了一宿的付家人终于等到了五姑娘的平安归来,一时之间喜得落泪。老太太和大夫人抢在前面一左一右的抓着她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他得几个姐妹们也忍不住凑上来上手查看。挤不上去的付二郎与付如鹤只能踮脚靠在一起,一人一句地讨论着: “没被掳走。” ”也没有受伤。” “脸色也还好。” “情绪也还正常。” “看来昨夜有惊无险。” “肯定是有人出手相助。” 聊到这儿,父子二人才想起自家好像忽视了什么人,又立马弹开转过身去,朝着院儿门口处的霍斐然瞧了两眼。 “是霍公子!” 付如鹤抢先发言。 付二郎反应比他还要快,已经快步迎了上去,躬身大礼道:“多谢霍公子出手相救,付某代付家上下向您表示感谢!” 说话间,付如鹤也即是插了过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也深深的下拜。 霍斐然连忙跳开避开付二郎的大礼,又从侧面急忙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更何况我与您家小姐也是拐了弯儿的朋友,朋友之间自当互相帮忙,伯父您无需多礼。” 付二郎顺着他的动作正要起身,又听见他称呼自己为’伯父‘,顿时又愣住了,谦虚道: “伯父二字实不敢当,霍公子昨夜之举犹如雪中送炭,如此大恩不敢不谢!” 霍斐然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想接受付二郎的答谢,可又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生怕话一出口就会被付家人当成了居心叵测、挟恩图报之流的小人。 霍斐然的脸都要愁成了苦瓜,恰逢此时他瞧见了赵扶荆正从对向而来,连忙借口道:“昨日之事纯属恰巧,若不是受了赵千户的委托,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在外面救下五姑娘。” 付家父子又顺着他的指尖看向了正在走过来的赵扶荆。 赵扶荆见他们二人还在看他,以为他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顾不得想要看一眼五姑娘的想法径直朝院门口走去。 等到付家父子回头以后,原本还应该站在门口的霍斐然早就不见了。 赵扶荆过来询问他们有何事寻他。 付如鹤的反应终于快了一些,抢先道:“我们爷俩听闻霍公子那边也是受您的邀请才会上山去寻我姐姐,所以想要再向您道一次谢。” 赵扶荆习惯性地摆手说不用谢,话刚出口,又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也是方才才有机会见到霍公子的第一面,在此之前,并不曾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怎么会说是我委托的他帮忙上山寻人呢?” 付家父子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们同时在想:“霍斐然为何要说谎?” 第112章 霍斐然有心去套话,付如鹤跟丢‘七皇子\\\’ 待五姑娘回来以后,寺庙内的付家人只休整了片刻就决定趁早出发。 赵扶荆本就是与付家一道的,因此她们不但决定同时出发,甚至还主动担起了护送的任务,主动将自己的人都安在前后两侧,作为开路和防护之用。 霍斐然犹豫着要不要走,恰好石副手提议着再送一程,于是他也半推半就,装作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尾随在车队的最后。 石副手在后头跟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驾着马蹭蹭蹭的窜到最前头不知道和赵扶荆聊着什么去了。 跟在后头的霍斐然也有些坐立不住,想了一下也拉动缰绳,轻夹着马腹和付如鹤并成了一排。 正在疑惑的付如鹤巴不得他能凑过来,高兴得宛如瞌睡遇见了枕头。 付如鹤有心去套霍斐然的话,霍斐然呢也故意想向付家透露一些自己这边的情况。各怀目的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等到到达安阳府城门外时,付如鹤已经对忠勇伯府了解的如同指掌一般,骄傲的恨不得翘起尾巴。 霍斐然将他们送到门口前就停下。 霍斐然说:“我们霍家同安阳府内的一些氏族有些龃龉,为了不给您家添麻烦,我就送到这儿不进去了。” 付如鹤代替家人向他表示感谢,又目送了他们一程后才又驾马赶回前面,跟着自己家的队伍缓慢进城。 安阳府内商贾兴盛,光是城门口处就排了不少人。 付家人原本是要跟着人群一起进去的,谁知刚亮明身份,就有左右两旁的小吏热情滴迎了上来,不顾劝阻地驱赶开前面排队的车马,扬声道:“付大人家的车马到了,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闪开。” 小吏的这一番举动有些兴师动众了。被驱赶开来百姓多有些不愿,但埋怨归埋怨,这些人还是骂骂咧咧地主动让开了道路。 马车内,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没多久,她又迅速缩回车内气愤道:“这小吏可真够威风的,咱家还没入城呢,拜他所赐,就已将威名在外了!” 另一侧的大姑娘若有所思,接话道;\"所谓‘上行下效’,这小吏既然敢这般蛮横,说明此地的风气讲究都是这样的。看样子,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太平了。“ 七姑娘觉得大姑娘的分析机器有道理,又转头推了推五姑娘和六姑娘,询问着他们俩究竟怎么看。 夹在中间的五六两位分别在为路上遭遇的事情所翻新,他们俩各想个的,没有一个人听见了七姑娘提问的内容。 见他俩又不说话,七姑娘顿时觉得无趣,又悄悄掀起一线车帘,偷偷的往车外面看去。 她正看的起劲,突然,路旁一个走过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姑娘顾不得此刻的仪态和规矩,从车窗出弹出脑袋呼唤了一声:“三哥哥!” 听见声音的付如鹤连忙又快速移动过来,低头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内急?要不要靠边停一下?” 七姑娘险些被他带偏,连忙否决道:“不是!不是要方便。”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方才我在那边看见一个人晃了一下,那人的身形很像是七皇子。” “七......皇子? 付如鹤只说了一个字就快速地压下声音,小心询问道:”此话当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被他误会,忙争辩道:“在太一观时我跟七皇子一起扫了几个月的山门呢,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认识,怎么可能会看错?” 见她这般保证,付如鹤也不再多问,立刻翻身下马就往七姑娘指得那个方向追去。 付如鹤果然在城中看到了一个极像七皇子的背影。他刚要追上,前面突然就窜出一群被惊飞的鸡鸭,十分巧合的挡住了付如鹤追踪的路线。鸡鸭过后的巷道里已经漂浮着一大片不安分的羽毛,它们被过路的人惊扰的四处飘飞,一有机会就要往人的头发上沾。 付如鹤还惦记着要追踪七皇子的这件事,因此也没时间顾及脏不脏乱,抬起腿就往最有可能的方向追去。 待他跑远以后,躲在鸡鸭后面的七皇子终于掀开斗笠冒出头来,对着身后的心腹说:“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追上了!” 身后的心腹正在尽职尽责的替他摘着头上的羽毛,忍不住开口道:“付三公子也是您的手下啊,殿下您为何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七皇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低叱道:“蠢货!我们这遭可是秘密出行,若是随便叫人知道了,还能称得上是秘密吗?” 一旁的心腹被他拍的委屈不已,小声嘟囔着:“小的不是看您信任他家嘛。”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一头羽毛的付如鹤终于缓缓归来。 他这奇特的造型惹的周遭不停的窥探。付如鹤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跳上马车和自家的姐妹们挤进了同一个车厢内。 马车内,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被付如鹤这么一挤显得越发狭窄。几位姑娘被他挤的已经靠在了一块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搞的这般狼狈?” 付如鹤方才也没追到人,自然也不敢说出方才见到七皇子的话。他朝七姑娘那边递了个眼神,随后撒谎道:“方才在路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原本想抓他过来向大伯父邀功的,谁知那小贼跑的倒快,七拐八拐的竟叫他甩丢了。” 小店内,正被人背后蛐蛐的七皇子忍不住猛打几个喷嚏,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日头,奇怪道:“难不成是有人在想我?” 付家的车马在安阳城内走走停停,等到了付家府宅前时,付如鹤已经收拾齐整,重新坐在了马车前头。 付家的住处如今在官衙以内,虽然气派但委实狭窄。正门处的台阶是万万走不了车的。付家一行只得向后绕了半圈,从后面拓宽过的后门缓缓的入了门。 付家的后宅从大夫人她们入门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一直热闹了大半天,直到付侍郎忙完公务返回府衙时才又终于恢复了平静。 付侍郎回来时已经临近晚膳,累了一路又忙了一天的付家家眷们已经挤在匆匆收拾出来的内室里沉沉睡了过去。 付侍郎隔着珠帘小声询问了几声,待到值守的丫鬟答复后又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声些,莫要惊动了夫人。她们累坏了,叫她们且睡着,待晚膳备好了以后再见她们起来。” 大丫鬟竹露小声应答。付侍郎转身要去书房内换衣服,待出门前又扭头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竹露又赶忙凑过去称是。 付侍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你把现在正在值守的人都记下来,待会儿叫夫人单独赏你。” “谢老爷!” 一行人酣睡到晚间时才醒。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待续完沿途的热闹后,付侍郎又朝着大夫人低声耳语了几声。 官衙后宅比京城付家要小的多,原本在京中各局一所院落的付家姑娘们这回得挤在两个院子里居住。除却前头的耳房和花厅外,每个人最多只能择东南西三面的三间房子居住。 付侍郎担忧她们会心中有怨,故而特意备了一些玩意儿打算借大夫人的手送给她们开心。 谁知大夫人却觉得他在杞人忧天,辩解道:“府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没跟着,每位姑娘身旁也就带了四五个贴身的丫鬟。再加上前面的耳房和后面的罩房,那怕日后再添人口也还住的下。更何况这姑娘们都要大了,眼看着不知哪天就要出门子。趁着如今还在家里叫她们在一块儿多住几日,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付侍郎闻言这才安心,又闲说了几句别的,末了还不忘提一句“你那个丫鬟是好样的,下午这般疲累的时刻还能守的尽心尽力,夫人合该好好赏她们一回。” 第113章 大夫人操心府中宴,姑娘们担忧懒出门 大夫人刚到安阳县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帖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付家如今的后宅里,直看的她格外头疼。 付侍郎平调至此,虽不算贬谪,但也绝不算升官。更何况这安阳县内关系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大夫人瞅着这群极力想登门拜访的帖子愁不不行,待付大郎下衙以后,终于拿着帖子去找他了。 书房内,付侍郎看着折叠金红色的帖子也有些发愁,他说道:“从我月前上任开始,这些人家就已经来送过帖子了。只是那是我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各家的底细,因此便推脱说夫人未至,实在无力操办饮宴为由拒绝了。如今你们既已入安阳城,再要推脱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倒不是害怕操持宴会这种事,只是她担忧着安阳府内山高水深,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给家中招来灾祸。于是她继续询问着:“那夫君如今可探查清楚,究竟哪些人家可以来往,哪些人家又不必理会?” 付侍郎将她面前的一叠又扒拉到面前,迅速挑减了一遍,分出一部分道:“这些都是官宦人家,也是平日里办差会有所交际的,这些可以往来。其他的那些虽然和京城那边关系密切,但终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大夫人快速的默记于心。 付侍郎,此刻应该改称为付大人又嘱咐了一句,“若是等着这些人轮番上门,咱们家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就都别想清净了。恰好夫人你们刚到此处,就借着这个迁居的由头办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邀请这些人家来府上坐一坐,一次性都见了吧。” 大夫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于是她又忙着去筹办宴会的事情了,完全没注意到后院儿里的姑娘们的异样。 后院儿内,不得不挤在一块儿居住的几个姑娘们竟然格外的安静。 大夫人原想着她们都在大宅子里住惯了,突然被迫挤住在一块儿肯定少不了会有拌嘴和吵闹。可偏偏的,那几个爱动的突然不闹,那几个不爱动的也不计较,姊妹几个像是一起改了性子一般,各自沉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姑娘付迎麒是迫不得已的。她生来体弱,一路上奔波劳累不说,还在半途中受了一场惊吓。她刚到安阳府没多久就病了,虽是不起眼的风寒,但一直缠缠绵绵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其他几位,大姑娘吩咐侍女们守好门窗,无论谁来都不允许她们过来探望。 四姑娘自离开京城时就有些恹恹的。她生来便比常人貌美,同样的,命运便比常人要无可奈何的多。离京前的几件事情一件推着一件,十之八九的都是因为她的这副相貌惹的祸。向来自负的四姑娘头一遭对自己的相貌产生芥蒂,她在想:自己的这副相貌究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还是惩罚? 五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但好就好在她没什么记性,她被霍斐然救回来以后免不了担惊受怕了几天,很快的,就又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她渐渐忘却了险些被绑走的记忆,却还记着要还给恩人两张手帕的事情,整个人埋在针线里不停的做着帕子,忙的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 六姑娘本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她想着沈白的那一番举动,心里就更加的厌烦了。厌烦之下更是懒的动,六姑娘几乎是整日呆在屋中从不出去,大有一副闭门思过的情景。 七姑娘是几个姐妹里头最爱闹得。在到达安阳府没多久,七姑娘就兴致冲冲得带着会些武艺得丫鬟去往巡抚营去探望赵扶荆。可谁知巡抚营却不让她进,只说了一句“赵千户前往山里剿匪去了,待她回来以后才能接待。” 七姑娘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赖在屋中不想再出门。 也因着她这罕见得安静,整个后院儿显得格外清净,清净的仿佛里头没住人一样。 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爱看儿孙热闹。她有心想跟大夫人说几句姑娘们的异样,可又见她被宴会之事指使的来回乱转,只得暂时压下不提。 不同于付家的炙手可热,另一头的赵扶荆进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安阳府的巡防营本是花家的势力,赵扶荆同样是花梨鹰手中的心腹。按道理来说,同是一家人的赵扶荆应当能很顺利地融入此处,和巡防营里的这些老兵们快速打成一片。可不巧的是,巡防营里僧多粥少,粮草向来都不太够。赵扶荆又是个平白冒出的千户。她从远处空降占了一个位置不说,还拖家带口的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一群人的吃喝嚼用使得巡防营压力倍增不说,就连她的这个花将军心腹的位置也很是招人的眼。 巡防营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他们只忠心于花大帅,且大多数都有所残疾。 赵扶荆无意与这群老兵争夺口粮,在巡防营休整了三日后就宣布自己要进山剿匪,带了一些口粮后就立马带人出发了。 尽管她已经这般退让了,巡防营里的老兵还是非常不满,埋怨道:“一个花了脸的小娘儿们不赶紧回家嫁人生孩子,跑到我们这儿来抢什么粮食。” 准备回返的七姑娘恰好听见了这句,险些要控制不住的暴起伤人。 身后的鹦鹉和喜鹊用尽全力拉住了她,劝阻道:“姑娘!姑娘!这是军营重地,可不能由着你随便冲动!” 七姑娘也是气急而已,被身后的人一拉又立马冷静了下来。 七姑娘捡起地上的礼物转身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用听,就知道她是在为赵扶荆打抱不平。 七姑娘一回家就在琢磨着这件事,她想过要教训那人几句,可又知道军营中这种人无处不在,教训完这个便还有下一个。更何况那些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个顶个的都是在厮杀中搏命出来的。要真面对面上,自己能请到的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他还想过要请父亲出钱负责供养赵扶荆她的这些人的费用。可理智又告诉她官场之事非同小可,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被接受先不说,若是再因此事使得赵扶荆日后被人拿住把柄用来攻讦,那她可就更加罪过了。 一路不行、两路不通。 七姑娘翻来覆去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之间愁的门都不想出。 深山之内,已经连续迷失了方向的赵扶荆索性命人放了缰绳,只叫人背着武器粮食直接从山顶翻过去。 她身后的亲卫还要反对,赵扶荆却说:”此处地形复杂,早晚又有烟雾横生,骑着马从山道上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放了它们叫他们先行回去,趁着现在日头正好,咱们直接爬到高处去找出方向。新桥寨距离府城只有数十里,按照脚程来算,咱们已经快到了。既然是突击潜行,没了马匹反倒更容易行动一些。“ 亲卫还想要反对,可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传了赵扶荆的命令立即准备好出发。 巡防营驻扎于安阳城的西面,依照马匹的速度来算,顶多到晚上它们就能成功返回了。 爬到高处的赵扶荆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处发现了新桥寨的方向,她靠在树后伸头探了几眼,又向身后言语道:“安阳府官富民穷,咱们初来乍到惹不起那些官老爷,清清土匪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第113章 安阳城外遍地春意,后宅宴上倍献殷勤 宴会当天的后宅门庭若市。 早有预见大大夫人一大早就将姑娘们支了出去,并嘱咐着付如鹤带好侍从一路紧跟,务必不能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姑娘们。 付如鹤原本是应该返回京城的。 可如今的松风书院已经由生人执掌,再去书院也起不到劝学拘束的作用。而西府那头二郎夫妇也早已启程出京。付如鹤未曾思索,就决定同其他人一道留在安阳,等到后面再回京也不迟。 春日里的安阳府倒比京城要鲜活几分,随处可见的野花都在朝天用力托举着,挤挤攘攘的顶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在路旁迎风摇摆。 姑娘们已经许多年都不曾再见过这般鲜活的野趣。行至一片青草坡前,大姑娘做主停了车马,由吩咐侍女将随行的吃食玩具尽数拿了下来,在河边不远处铺了一张垫子,打算就这般坐在地上游玩。 其他的几位也随后而至。她们方才在车上还很沉闷,可一旦踏入这片绿色春意里,几个姑娘就又都鲜活了起来,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旷野中撒着欢儿。 四姑娘在水边正洗着手绢,洗着洗着,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野花上面,又开始四处掐弄嚯嚯着路边的野花。 五姑娘正在花中扑着野蝶,扑着扑着,人就已经跑远了。付如鹤叫随行的女护卫盯紧了她,一旦有不对的苗头就立马带她往回走。 六姑娘也在水边看着游鱼,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心生喜爱,竟然踩着铺垫越过障碍,跳到中间的大石块上去捞鱼去了。 付如鹤见状心惊胆战,于是他也暂时顾不上别人,自己纵身一跃也跳到了她旁边准备捞人。 六姑娘的动作虽然看着危险,但实际上她才是最为省心的一个。她在大石上蹲的稳稳当当,一旦鱼儿游的稍远些便立马收手,收手的同时口中还碎碎念道:“鱼儿啊鱼儿,我本意想送你一场富贵无忧,可偏偏的,你门竟然不领我的情。” 付如鹤被她的闲言逗得忍不住发笑,他刚笑出声,就被六姑娘用眼风扫过,吓得他立马扭头装作去看七姑娘的模样。 七姑娘方才正带着丫鬟去放纸鸢,此刻纸鸢还在头顶挂着呢,只是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七姑娘胆量过人,又有不俗的武艺在身,因此付如鹤只是念叨了一句,也没真的担心她跑远。 姊妹几人正在春意里玩的不亦乐乎呢,这时,已经跑远的七姑娘突然带着五姑娘回来了。她不光带着五姑娘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短衫书生。 见到有生人出现,付如鹤的心情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付如鹤快速地从河中央又跳到河岸上,他大步冲了两下,赶在开口之前就从七姑娘手中夺下那人并将他用力地按倒在草地上。 “你是何人!因何出现?是谁派你来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被制裁的那个男人被付如鹤的突然暴起吓得险些忘了思绪,他急忙开口,辩解道:“我是一位郎中,见小姐脸色不好,上前帮忙把脉罢了!” 听见这话的付如鹤忍不住手中一顿,求证般的看向了七姑娘。 七姑娘方才也是这般出手迅猛的。只是她比付如鹤还要利落,还未听他多说什么就已经拖着他往回走了。 七姑娘被付如鹤看的心底发虚,同样回头向五姑娘求证。 五姑娘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她被七姑娘看的有些发毛,先是应声点了下头,又出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我方才跑的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有些岔气。这位郎中见我脸色不妙才上前把脉,他把脉前是问过我的。” 一不小心竟冤枉了一位好人。 付如鹤和七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拉着他起身的同时,口中也不停地道歉着,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及自家姐妹言语不清这才导致出这场误会。 再次被自家兄妹怪罪的五姑娘有些挂不住,她小声的争辩了一声:“我方才说了的,只是没人听见。”然而她的言语声太小太温柔,只需要吹来一阵柔风,便能将她的辩解吹散了。 前头的那位郎中突然回头冲着她笑了一下,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解释,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打个招呼。 这个问题在五姑娘心中快速地划过一道,就如同流星一般,只是一闪就转瞬消失不见了。 前头的付如鹤已经同郎中迅速地交好,一旁的七姑娘觉得无趣,索性又拉着五姑娘回到了大姑娘的身边。 一直在静坐的大姑娘见她们二人头上大汗淋漓,立马高声叫人过来伺候,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水,生怕晚一步就会让姑娘们感到不适。 另一处,已经开始热络起来的两个男子已经开始敞开心扉地聊起了家中琐事。付如鹤何其精明,他虽看着实诚,但实际上却句句都在设防,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郎中的家底几乎全套了出来。 可怜那对面的郎中还一无所知,还在嘿嘿傻笑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不算是正在的郎中。我家虽是医药传家,自小我也是饱读医术的,但我父亲却总说我还差一窍没开,还不容许我开堂坐诊呢。方才我擅自诊脉确实有些冒昧,险些挨一顿揍也是应该的。” 付如鹤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套着话,聊到后面,又听那位郎中自报家门道:“我家住在城东的善心堂,堂里面的那位白大夫就是我父亲。付公子若是想日后再找我,只需差个人过去报信即可。” 付如鹤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地址,又聊了没多久,白郎中就出声要告辞了。 白郎中准备要回家,这时,五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说道:“方才得郎中相助,还未来得及谢过您!” 五姑娘盈盈下摆,再抬眸时眼睛里的春意看的格外动人。 白郎中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一下,忙低下头连声解释:“我只是把了一下脉搏,实际上并未做什么有用得事,姑娘你无需多谢。如今已经快到正午,我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呢,请容许我先行告辞。” 听见他要走,方才在远处偷听的其他几位姑娘也都起身站了出来,向着白郎中的方向俯身拜别。 白郎中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多人,着急忙慌的挨个还礼,再转身前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直看的他脸皮越发通红。 付家的姊妹恰好背对着他,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安阳府内,作为东道主的大夫人险些有些招架不来。她曾操持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可没有那场宴会上的夫人们是这般热情的。热情的叫她口干舌燥,一口气都险些喘不匀。 她被这场宴会折磨的心力交瘁,待到送走这些宾客之后,大夫人终于狂灌了几口茶水。待缓和了几分之后,大夫人终于向付侍郎追问道:“这安阳府内的大户不是非常忌惮咱家的吗?怎么突然这般热情,甚至还有人才见一面就要上赶着给咱家姑娘们做媒?” 付大人也是在饮宴时才得到了一些新消息,于是他在心中稍微整理了一番才说道:“太子在军中很有作为,一上任就收服了北面的边军不说,甚至还多次带兵奇袭,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重创了北面的芦叶军。” “芦叶军?那不是北面苍蓝的主力军吗?”大夫人好奇地问。 付大人挑眉道:“正是如此!” 第114章 付家得势水涨船高,太子做戏是真是假 苍老芦叶,乃北方之国一大杀器也。周边诸国皆不能敌,哪怕是方面全盛时期的花大帅也只是残胜过两场,拦得住却防不住。 太子一至军中便格外冲动,紧锣密鼓地整治了边防三军后,又不顾劝阻地带兵突袭。 北边的芦叶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这般大胆,竟然不惧它的威名,胆敢这般冒泡袭击。 芦叶军为此愤怒、轻视,甚至好整以暇的准备来一出瓮中捉鳖。可谁知太子殿下竟如有神助,仅带着区区几百人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带着亲信在北面杀了个几进几出,搅乱了芦叶的威名不说,就连他们那高傲自大的统帅也被捉走了一位。芦叶军大为受挫,当即下令全力追击,试图将自家丢失的面子再找回来。可带着气运的太子殿下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躲开了追击不说,就连人质也被全须全尾地押送了回来。 太子此番威名大震,就连皇城中的陛下听闻也为之骄傲。陛下不胜欣喜,遂传了命令,告诫太子戒骄戒躁,只要能将边关安稳的守住,待年底便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陛下话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要递个台阶,借着军功的由头再顺势将太子召回京城。 这个苗头一出,底下的人比谁都要看的明白。 于是,作为太子一脉的付家就立马炙手可热了起来。也正是因此,付大人从入安阳城始就格外的顺利,付家姑娘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未露过面便开始引得百家相求了。 大夫人闻言既喜且忧,喜的是,这安阳府内势头大好,说不定姑娘们的姻缘就落在这儿了。忧的是,这安阳府毕竟和京城隔了一程,若真许嫁在此处,日后若要再见面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惆怅不已,只得转头向老太太那边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正愁没机会跟大夫人聊起此事呢,顺着话头就向她提起:“姑娘们近一年中远不如在江南时快活了。如今既出了京城,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叫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开了心怀,说不定这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更何况姻缘天定,若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若是没来,你寻也寻不着。会不会嫁到这里,能不能再返回京城,这一切还是要看姑娘们的心意,你还能拦着她们不成?” 答案夫人也是当局者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点,大夫人顿时豁然开朗,释怀道:“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且走且看吧。大不过日后多走动些,京城到此处也不算太远。” 老太太闻言又笑道:“苗头还没有呢,就想到这么远以后啦?你急着将姑娘们许出去,我老婆子可还舍不得呢!” 北面,边关,揣着消息一路潜行得七皇子顶着一副污糟得皮相终于赶到了边军大营。 军中的信使往返皆要耗费不少时间,待太子的第二封捷豹传到京城时,距离战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太子殿下两次奇袭归来都未空手,第一次是侥幸,趁乱捕获了芦叶统帅‘第二次则是正面迎战,以少胜多大败芦叶军不说,就连芦叶主帅的副将,也是芦叶主帅的亲生女给俘获了回来。 心头肉沦入敌手,芦叶主帅也不得不退让,主动退军后撤三十里外后,又和大齐示好,愿意奉上良驹百匹,请求齐国能将自家爱女放回。 太子不能决断,遂上奏进京请求陛下决断。 陛下得信不肯放人,言说芦叶向来狡诈反复,须得拖他几日再做回答。 太子殿下心领神会,立马以路程偏远通信不便为由拖了整整半个多月,直到漫山的枯黄变得郁郁葱葱以后,太子殿下才装作收到回信的模样,开始和芦叶那边谈条件。 在双方和谈的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排除众意,一意孤行得将人质——也就是对面主帅得爱女叶副将充做了女使使唤。那位叶姑娘倒是宠辱不惊,面不改色得接下了这份工作不说,甚至还能冷静地劝说着同样被俘虏的芦统领随遇而安,少逞一些嘴皮上的能耐,保全自身来以图后续。 这位芦统领是个冲动的,他显然不能理解这位叶副将如何能这般坦然的低头伺候着敌人。 两个人话不投机,只交谈了两次就开始不相为谋,再也没碰过面。 另一处,一意孤行的太子殿下可没有别人眼中的那般掉以轻心。她将这位叶副将放在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他知道芦叶主帅正与新帝处于磨合期,于是他打算从他的女儿叶副将处入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来。 可谁知这位叶副将虽然不是须眉,但骨头却比寻常男儿还要硬。 太子殿下威逼利诱,抛出了许多诱饵不说,甚至连出卖色相的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撬不开她的罪。 越是困难,太子就越是不肯认输。 这位叶副将虽然身居敌营,却始终能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回。太子殿下没能探到半点情报不说,甚至还好几次都险些被她刺中命门。 太子身边的近卫对其大为忌惮,纷纷劝阻着他不要与之亲近。 可太子殿下却同着了魔一般,越是危险越是忍不住去靠近,如此往来了几次之后,前方的和谈终于谈妥了。 就在谈拢的当天,太子殿下又忍不住屏退众人,将芦副将召进主张逗弄了一遍。 太子殿下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白衣斜靠在矮榻上,乍一眼倒像是一位文弱的书生。 叶副将被她这副斯文相貌迷惑了一瞬,又立马恢复神智,警惕地询问着:“你叫我来作甚?是不谈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 太子殿下这才支起身子,又斜靠到另一边,说道:“已经谈完了,马上就会放你走。” 叶副将不敢掉以轻心,又追问道:“那为何还要叫我过来,你要加什么条件吗?” 太子殿下摇摇头,弯着眉眼又笑着问了一遍:“你真不愿来做我的太子妃吗?东宫的位置还空着呢。” 见她不应,太子又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真是太可惜了!打见第一眼起,我就彻底爱上你了。” 叶副将完全不吃他这套,抱拳拒绝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是个狭隘的女子,只愿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宫中已有侧室,恕我只能忍痛割爱。” 两个人就这般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待叶副将离开之时,太子殿下突然将门口守卫着的亲信叫了进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方才她拒绝我,只是说介怀我有妾侍,而不是因为国别门户之间,她这般说,是不是心里有我?” 亲信可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无语问苍天的同时,面上却装聋作哑,不肯回答他一个字。 太子殿下莫名其妙的说服了自己,待送俘虏出营时,原本不该出面的太子突然冒了出来。他叫住了前方押送的队伍,又骑马拦在了最前头。 对面的芦叶军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他拿了赔偿还要临时变卦,紧张的已经提起了刀枪。 挡在最前头的太子突然翻身下了马,解下身上的火狐披风走了过去,又亲手系在叶副将的身上。 叶副将面不改色的等着时机。这时,太子又突然靠近低声询问道:“我的心上人就要走了,可我还不知她的名字。” 叶副将居然一反常态的凑了过去,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启明,我的名字是启明。” “我记住了。”太子殿下刚要回应,一低头,又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意。 第115章 七皇子报信遭阻拦 温热的血痕在料峭的春风中迅速由鲜红变成暗色,太子伸手抹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指尖的猩红。 周遭的护卫已经齐齐抽刀准备留下这个胆敢行凶的俘虏,然而这位罪魁祸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沾了血的小刀。 太子突然粲然一笑,摆手道:“都退下,不要打扰我跟太子妃谈事。” 一旁的侍从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番,又都同样的一脸茫然的退下。 营帐这边,一身脏乱的七皇子简直污糟的不像正常人,正被值守的卫兵压抑着,警告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就依军法处置。 七皇子这趟本就是秘密出行,又为了谨慎起见,在临近军营前的边镇时七皇子又将唯二的两个侍从留下听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冒险前行,在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后才终于摸到了北军大营的门口。 一路上的心酸风雨不消多说,光看这一身的褴褛就能验证途中有多辛苦。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七皇子简直有满肚子的苦水等着要与太子殿下去诉说。可别说见面诉说了,光是面前的这堵门他都没法进去。 七皇子讲了又讲,说了又说,就连随身的玉牌都掏出来给他们看过了,可面前的这两个却始终不讲情面,不听他的话就算了,甚至还丢了他的玉牌,又顺带着将他也丢了出去,嘴里还反复强调着:“太子仁善,不与你们这些骗子多计较,暂且饶过你这一回。识相的,就快滚远些。若等到待会儿邱将军回来撞见,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七皇子被他们堵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什么秋将军春将军的,你叫他滚过来叫我,我倒要看看,是他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还是本皇子能砍了他的狗头。” 七皇子的一番言语威风的不行,若是忽略他这一副不成体统的衣衫,倒还真有些天家龙子的气派在里面。 面前的左右守卫被他这一番威胁吓得当场失色,急忙抱拳附身拜下。 原本只是冒险一试的七皇子立马又长舒一气,心里想着:“对面这群果然欺软怕硬,我这边态度强硬一些,他们就立刻改了姿态。” 可还没等他庆幸完呢,对面行礼的那两人又齐声招呼,顿时,又将他吓得汗毛直立。 两侧守卫齐齐下摆,又一同抬起身子,抱拳道:“恭迎邱将军回营。” 邱将军! 七皇子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思索道:“北边军营将领众多,但行邱的,好像只有和太子大哥自幼交好的那一位。” 和太子自幼交好,也就意味着是七皇子也认识的熟人。可这位熟人的到来对于七皇子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快速地思索完前因后果,脚下一动就要像往常那般拔腿就溜。 正在和门卫回应的邱将军动作比说话声还要快。他话还没说完呢,胳膊就已经伸了出来,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原本试图逃跑的七皇子又勾了回来,拧着他的头顶转了半圈,又伏下身子去亲自查探。 幼时最怕的这张面孔猝然在眼前突然放大,直吓得七皇子心脏都要停掉了! 对面的这位邱将军显然已经认出了七皇子的身份,可他不但不为他作证不说,相反还对手下瞎说道:“这人行迹疯癫、口出狂言,八成是个痴心妄想又不得志的骗子,把他撵远一些,不许他再轻易过来。” 正在守门的这几个当即得令就要动手,这时,七皇子终于急的跳了起来,拦在邱将军的面前大喊道:“好你个邱渡,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还要撒谎害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大哥吗?” 邱将军被他烦的眉头直皱,不耐烦地看了属下一眼,质问他们为何还不行动? 左右的士兵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拖出老远。七皇子又不甘心地挣扎着跑回来几句,大喊道:“邱渡!我有急事要寻我大哥!你不能拦我!” 七皇子还要再喊,那边的邱将军却已经恼了。只见他大手一挥屏退了正在钳制七皇子的众人,然后脚步一动,在几个虚影间就已经闪现在七皇子的面前。 邱渡的手已经卡在七皇子的脖颈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断这副正在叫嚣着的喉咙。 七皇子被他吓得不敢再动。身后的这些士兵们也都默契地低头,假装没看到自家将军准备掐死‘无辜’平民的这一事实。 邱将军对此非常满意,左右环视又威胁了一通,然后脚步一点,提着七皇子的脖子又朝远处飞掠而去。 第116章 白郎中上门乱言语 七皇子被他掐的几乎没法呼吸,艰难的挣扎扑腾着,在即将脱力的前一刻终于被松开了喉咙。 邱将军将七皇子放在地上,又拉扯了几下,用大树挡住了他的身躯。 七皇子靠着树干艰难的喘着气,在经历了新鲜空气的刺痛后,终于,在一片金星后平复了呼吸。 邱将军见他已无大碍,主动抱拳说了声得罪。没等七皇子开始迁怒,又抢在前头说了两句话堵住了七皇子的口。 邱将军说:“军营内有内鬼,你不能暴露行踪。” 七皇子问言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慌忙上前询问着:“那我今天是不是给大哥闯祸了,里头的内鬼会不会已经接到消息了?” 邱将军一脸凝重却不多说,转头又对七皇子说道:“你有什么消息可以先跟我说”然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 七皇子闻言也没再废话,简单快速地传话道:“北面和宫中有所勾连,这几场战事是他们故意策划的,他们计划在野外突袭刺杀太子,并顺势栽赃,陷害大哥通敌卖国。邱将军你一定要替我将话传到大哥那里,叫他多加小心,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和北国之人有牵扯。” 邱将军闻言更加沉默。 七皇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刚想要继续来口,邱将军却突然身形一动,拦在树前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邱将军虽然口中骂的凶狠,但脸上却真没什么怒气。他佯装恼怒发了一通火,又趁着说话的空隙对七皇子眨眼道:“有人来了。” 七皇子顿时心领神会,立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原本就脏污的衣衫又沾了一层新鲜的泥土后,又佯装着挨了胖揍的模样缩成了一团,一边缩还一边哀求着:“军爷!别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身后的那些人只来的及看到邱将军一脚将那‘乞丐’踢飞到树干上的场面。 邱将军尤不解气,叫骂了两声还要继续抽刀。 身旁的左右立马适时的冲上前拦住不让他动手,一边劝说着罪不至死,一边又悄悄派出两个,一左一右的拖着面前这个已经被打倒吐血的骗子扔到远处。 安阳府内,恰逢休沐的付大人一大清早就不得不梳洗打扮,坐在花厅内等着见上门的客人。 来的人他并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是这安阳城里赫赫有名的岐黄名医白故白老神医的后人。 付大人不曾和医者打过交道,因此也猜不到他们准备是来干什么的。 白大夫与付大人转着弯客套了好一会儿,说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到正题。 前头的付大人被他这副斯文样子磨的简直快没了脾气,眼神一转,看向白小郎中开口道:“观面貌,你家小郎中倒是个爽利直率的性子。不满您说,我是最爱同这种利索的孩子说话的。您若不介意,不妨叫小郎中跟我聊聊?” 白大夫惊呼“不可不可!”他想要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由晚辈开口。也想说自家儿子不成体统,说出来什么像样子的话。 可没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呢,下首处白郎中就已经起身站直,走到付大人的面前抱拳跪下,大喇喇的开口道:“晚辈与贵府有缘分,曾在在城郊临水坡前,同贵府小姐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辗转难眠,因此晚辈斗胆请求父母上门,想要来问您一句可否愿意许我白家一门姻缘。” 付大人闻言这才明白,他这是要来求亲的。 付家到安阳府时日不久,白家又不曾与官场有所纠葛,因此付大人也真没想过这家人竟然会来求亲。 安阳白家名声在外,誉满杏林,是连天家都会尊敬几分的世家。选他们家的嫡支作为女婿,也不能不算是上上之选。 付大人沉思片刻,又抬头问了他一句:“既然有缘分,白公子不妨说说,想求的是我家的那位姑娘啊?” 白郎中话未出口脸先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紧张的不停的搓着衣角。如此这般缓了一小会儿后,白郎中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临水破前,晚辈谨遵礼法,不曾敢见贵府姑娘的面。您所不嫌弃,不妨叫姑娘们看我一眼,她若于我有缘,自然能续上这条红线。” 第117章 白家三人被请出门 白郎中的这段话简直说的没有道理。 他是想要来求亲的,可实际上,自己却不知要求的是哪一位。若是不知,也该当打听清楚才是,可他偏偏又急的不行,索性就直接上门将自己摆在前面任人挑选。 付大人闻言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思忖了半晌,又转头向白家夫妇询问道;“贵府公子一向这般特立独行吗?” 白大夫二人何尝不知付大人是在问他家儿子是不是脑子有病,赔笑了几声,诚恳解释道:“我家孩儿天性愚直,但从不说谎。我们夫妇也知此番登门确实失礼,但若是不来,又拗不过这个倔驴。希望大人您能念在我们一片真心且并无恶意的情况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结果如何,我们不敢强求的。” 付大人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求亲的局面,想了又想,决定先行打发了他们,等回头查探出一些其他情况后再做他想。 白大夫一家刚说完来意就被客气地请了出去。与其说是请,倒不如说赶更贴切。 头一回被人撵出府宅的白家夫妇羞得头也不肯抬。一出大门,就遮着面容急吼吼的往马车里钻,生怕慢了一步会被人瞧见。 他们夫妇跑的飞快。然后后面,他们家的傻儿子还在挺着腰板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和准备进门的一行人打招呼。 白家夫妇掀开车帘探头看了两眼,发现来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不像是安阳府内的人。 待白公子上车以后,白家夫妇立马问着和他打招呼的是谁? 白公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听明白问题,答道:“我也不知,只是瞧着他面善,顺嘴招呼了一句罢了。” 完全不认识的人只因为看着面善就上前会和人家打招呼。白大夫闻言沉默无语,默了片刻,又向白夫人叹气道:“这般傻,付家能瞧上他才怪了。” 白公子不想认同自家父亲的这个评价,努力思索了一下,争辩道:“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领头的那位圆脸公子我虽然不识,但他身后陪着的正是安乐王世子的夫人。” 安乐王乃先皇最为疼爱的一位王子,也是安阳府内地位最为尊崇的人物。 白家夫妇想不出有哪家的公子能请到安乐王府家的人作陪,虽然想不通,但隐约的,已经能断定这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被当做是厉害人物的乔南窗一脸乖巧的随着世子夫人登门进了付家府上。过了许久,又满面笑容地随着她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白家公子对于这位偶然碰见的圆脸公子十分好奇,好奇到回了家中后还忍不住派人出去查探。 家中的学徒麻溜地窜到付家门外打听了一圈,吃了两碗粗茶,又散了一包银钱后,终于从后门的小厮口中打听到这位公子来访的缘由。 那小厮被学徒塞了两把银钱后就已经有些松动了。又被人趁热打铁地拍了一通马屁后,立马洋洋得意地道出了缘由。 “今日登门的,是吴王殿下的外甥乔大公子,世子夫人伴他前来,是来向府里的姑娘提亲的!” 第118章 白家学徒传信回府 付家小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的,仿佛自己就是那正被贵人求着的人。 白家学徒机灵的很,又趁机拍了一通马屁追问道:“这位乔公子是何处的人?我在安阳这么多年怎的都没见过?听闻你们府上有好几位姑娘呢,他来求娶的是哪一位?” 若单是马屁,还不足以撬开这小厮的嘴。可偏偏的,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银钱酒水两方齐下,没多久,这小厮就道出了内情。 守门的小厮说道:“这位乔公子不是咱们安阳府的人,大约是从京城过来的。他来求娶的是府上的大姑娘。” 白家学徒想要知道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了。为了谨慎起见,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可允了么?” 那小厮微微摇头,故作高深道:“虽未应下,但看乔公子出门时的脸色,估摸着也十有八九了。” 白家学徒在回程的路上又反复复习了几遍答案,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他不光记下了付家小厮所说的内容,甚至还灵机一动,对白公子补充道:“那位乔公子登门很是顺利,说不定是借了世子夫人的脸面。” 白公子闻言大受启发,当即冲出房门跑到后院,寻着自家父母又央求了几番,最后才又将那学徒叫了过来,拜托道:“你再帮我打探一下,付家的那位公子什么时候回出门?” 学徒刚要歇下又被使唤,不情不愿的将脸拉的老长。 白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些,矮下身子提出条件:“你再帮我跑一趟,若是能帮我打听到付家公子的行踪,下次采药我就带你你起去。” 得到了保证的学徒立马满血复活,噌的一下跳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白公子还要多谢,那头的学徒却跑的飞快无比,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已经窜出了门外。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公子这才能有机会反思着今日的情形。想了一会儿,白公子突然懊恼不已,自责道:“仅仅一面之缘,我就这般贸然登门,无媒无聘不说,就连个说和的中人都没有,这般荒诞的求亲做法,付大人没把我打出来都是好的。” 懊恼片刻,他又开始忧愁起来,“我只知道她的长相,若是能再见一面就能知道她身份。可这平白无故的,付家又凭什么给我机会让我去见她一面?我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愚蠢透了,她若得知,是不是会开始讨厌我了?” 白公子忧愁不已,原地转了两圈,又突然想起学徒方才说的话,焦急道:“方才他说,乔公子求的是付大姑娘,且求亲一事十有八九能成。我虽不知她排行为几,但参照身高体型来说,我所心仪的那位确实像是最大的那个,难不成,我要被乔公子捷足先登了?” 白公子越想越心惊,惊恐之下片刻都等不及。他害怕父母派出去的人会请不到自己想要请来的‘靠山’,于是他又修书一封,再次哀求了这件事。 忙完手中的这项工作,白公子的心才安稳了一点。他刚起身准备收拾笔墨,就见方才已经冲出去的学徒又忽然冲了进来,向他说道:“付三公子请求与您一见,现下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119章 付如鹤上门问缘由 白公子闻言也顾不得手上的信了,立马收拾一番快速到了花厅。 花厅里,付如鹤并未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来回踱步。 负责照应的家人在一旁急得不行。他劝不动这位尊贵的客人,只得也立在一旁焦急的伸着脖子试图查看自家少爷究竟到了哪里。 千盼万盼,白公子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名家人立马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仗着距离还有些远,他趁机悄悄的将花厅内的情况告知给了白公子听。 白公子闻言立马也紧张了起来,忧愁地皱紧了眉,下一秒,又逼迫自己放松表情,故作沉着地进了花厅门。 花厅内,还未落座的付如鹤并不像家人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他今日出门的急,到白家来拜访也是临时起意,待问完话后还要去做别的事情呢,因此他并不想耽搁时间。 白公子随着指引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和付如鹤寒暄了几句。 付如鹤惦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敷衍着回了几句。 另一头一直小心观察着的白公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正憋着劲儿的准备来兴师问罪呢。 白公子惴惴不安的在心里自我折磨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自暴自弃地冲上去去问道:“付三公子今日登门究竟有何指示?若是为了早上的事情,是打是罚我都认。早上的事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胡言乱语唐突了诸位。只求您责罚过后能消消气,大人大量的,再给我一个机会。” 付如鹤原本只是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一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他了,立马强行回神,专心地解决着手头的这件事。 白公子说的这番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冲动和勇气,待说完了腹中的言语,心里头又开始阵阵发虚。最后又深深一礼紧闭眼睛,对着付如鹤的方向做了个长揖。 付如鹤哪能不知他是误会了,忍不住伸头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待他惊恐睁眼时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付如鹤先行安慰了他一句,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安阳府里以我伯父为大,你是什么样的人物秉性,衙门里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 白公子闻言脸上又是一白,心里想着“说好了不是来问罪的,这付三莫不是来诓我的?” 付如鹤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立马转变语气,温和的笑着说道:“所以我伯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很好奇你为何会突然登门,因此特意派我前来问你一句,求亲一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撺掇着你去的?” 白公子急忙争辩道:“是我自己要去的,和我父母无关。” 付如鹤见他会错了意,也大概明白了他确实是自作主张,没有和安阳府里的势力有所勾连。于是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主张,你为何会不知道要求的是哪位姑娘?我家姊妹和你只有一面之缘,难不成就因为见了一面,你就非她不娶了?” 第120章 白公子得知姑娘身份 白公子被他问的一阵脸通红。期期艾艾的发出几声模糊的音,随后坦白道:“男女有别,若是私下打听姑娘家的名讳,实在是太失礼了。” 付如鹤忍不住挑眉,随后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方才的第一个问题。明白过来的付如鹤又没忍住讥讽道:“私下打听是失礼,贸然登门还说不清是哪位,难道就不失礼了?” 白公子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只得老实的认了错。又被付如鹤点了几句,才又说明求亲的缘由。白公子说:“男女有别,一言一行理方恪守规矩。我碰了付姑娘的身体,理当要主动负责的……” 付如鹤在听到‘碰了付姑娘的身体’这句时就已经炸了,哪里还能叫他继续往下说。付如鹤在原地暴起冲出,揪着白公子的衣襟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着我妹妹了?” 当日和白公子单独接触的,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两位。这两位自然都是付如鹤的妹妹。 白公子被付如鹤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摆手解释着:“我不是有意碰她的。只是当时她喘的厉害,一张脸都白了。我瞧着她很是难受,所以才自作主张,擅自上前去为她诊脉。我并没有其他的恶意,只是想上前为她诊治。” 付如鹤这才明白他所谓的“碰身体”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白公子见付如鹤神情缓和,又小声补充道:“我才刚把住,还没摸清楚脉象呢,你家小妹就杀了出来,那一脚踹的,我到现在还疼呢。” 付如鹤想起七姑娘拳脚的杀伤力,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手。转移话题地突然又问道:“你的意思,你摸了姑娘的手腕,所以要对她负责。可你是个郎中,难不成摸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白公子被他问的不好意思,摸着鼻头道:“说来惭愧,我的医术还未学成,家父并不许我随意出诊。要说正经把脉看过的病人,付姑娘是头一位。” 付如鹤这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忍了一瞬,又追问道:“若照你这么说,那天碰到的要是其他家姑娘,你也要这般上赶着去求娶了?” 付如鹤还没问完,白公子的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再三否认道:“不会、不能、绝无此事!” 付如鹤挑眉问其缘由,那白公子又突然面皮发红,有些羞赧的低头道:“别的姑娘都没她好看……” 原来竟还是个见色起意的。 付如鹤私心不想再搭理他,但转念一想,又琢磨着大夫人交代他的话。大夫人在他出门前曾对他说过:“安阳白家德高望重,又家世清白,若他家公子是个良善的,也真是个良配了。” 付如鹤想到这处又收了神色,转头和善的对他道:“你喜欢的,是我五妹妹还是七妹妹?” 白公子认不出那日见到的两位排行是几,但很明显的,两个人年龄的大小他还是分得出的。 于是他又羞赧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温柔的那位。” 付如鹤已经猜到结果,回应道:“那就是我五妹妹了。五姑娘是我付家二房的长女,也是付如鹤的亲妹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公子立马明白。 透露完这个消息的付如鹤浑身不自在,哼了两声,又冷着一张脸出门。 门外的马车上,七姑娘付迎禧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连忙凑上去询问。 付如鹤依旧满脸不高兴,咬着牙骂道:“白家这小子倒是有眼光,竟然看上咱家五姑娘了!” 这个结果,实际上七姑娘早就能猜到。只是如今付如鹤正在上火,她也就闭了嘴不提这茬。 待付如鹤平息了一会儿,七姑娘又聊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赵姐姐出去剿匪有些时日了,也不知这回去她回来了没?” 第121章 七姑娘惊闻好友遇险 被七姑娘这么一打岔,付如鹤心里原本的别扭暂且被压下了。他听着七姑娘的问题,认真回答道:“从你气哄哄的回家那天算起,总共也有差不多三日了。新桥寨子离得不远,就算没打下来,也早该回来了。” 七姑娘也是这般想的,遂又转头清点了一番车上的清单,琢磨道:“巡防营好歹也算是赵姐姐日后的同袍,我这般大喇喇地送粮食过去,岂不容易使他们与赵姐姐生嫌隙?” 七姑娘的这个问题问的确实很有必要。 付如鹤虽然听着,却也知道她没打算真的放弃,于是他反问道:“都快到地方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就是因为事到临头七姑娘才开始紧张担忧。于是她又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释怀道:“介意就介意吧,反正一开始就交了恶,索性恶人做到底些。” 想通了的七姑娘又掀开车帘催促马夫跑的更快一些。前头的人听见后立马又挥舞着马鞭,大喊了一声“驾”! 巡防营内,向来安静的门口突然飘起大片的烟尘。 早就穿戴齐整的长官手执兵器站在高处,不停地叫骂着:“你们这群混账玩意,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顶不上。老杨你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瘸着一条腿快速过来,冲到长官的面前刹住,“大人您叫我什么事?” 已经非常不耐烦的长官用武器敲了敲脚下的木台,指示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多等了。我点两百人先行出发,待集合完毕,你再领一部分赶上支援。” 被突然叫过来的老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追着问了一句,“大人,是什么样的任务?地址又在哪里?” 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官这才想起自己没告诉他缘由,扭头间断的回应道:“营救任务,地址新桥寨。” 营救,新桥寨。 老杨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长官是要做什么,想要问他“你不是很讨厌那丫头片子吗?怎么还急吼吼的上赶着要去救人?” 然而前头的人走的太急太快,哪怕他放声去喊,也很有可能听不见对方的回话。于是他只得又扭头站在面前的木台上,学着长官的样子去催促还在磨蹭的其他人。 巡防营前的大路上,急匆匆杀出的两百人被一队满当当的货车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长官骑在马上大声呵斥着“让开!” 听到指令的马夫立马驱使着马儿快速靠边,打算给面前的凶神们让出一条通道。 马夫刚动到一半,马车里的七姑娘却突然跳了出来,拦在了这群人的前面。 此次出行的人有几个是曾拦过七姑娘的,因此她一露面,里面的人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对长官快速低语了几声,缓解了几分紧张后又挡在前头冲七姑娘暗示道:“这位姑娘,我们长官有公务在身,请你不要挡路。” 七姑娘可没忘记他前几日为难自己的嘴脸,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为赵千户送口粮的,麻烦告知一下她们所在的位置。” 因着前面的那番冲突,七姑娘得知赵扶荆她们并不在大营里。 那人不想产生冲突,只回应了一句“赵千户现下不在,劳烦改日再来。” 若是其他人,七姑娘可能就信了。可偏偏的,对面这人为难过自己,因此七姑娘完全不信他的话,甚至误会他是在刻意为难自己。 一方人急匆匆的要出,另一方却又固执的要拦。 两方僵持眼看着即将要起冲突,那人再度拦住要动怒的长官,半真半假的说着:“赵千户出去办差了,我们此行正要去支援她们。” 七姑娘还再怀疑,那人又语气焦急道:“人命关天,若再耽搁下去,赵千户可就真的要有危险。” 七姑娘闻言一个激灵,惊恐道:“赵姐姐遇险了?”立刻扭头吩咐身后:“快!快让开!” 第122章 赵扶荆端了新桥寨 原本还在拦路的付家人听见命令立马往路旁边靠。 对面的那伙人也没跟他们客气,马鞭一扬夹着烟尘快速通行。 一两百人的小队不过是眨眼间就从让出的通道里快速通过。待他们通行过后,七姑娘也打算解了马车前的马匹准备随后跟上。 她正折腾着,付如鹤又从远处绕了回来制止道:“他们要往新桥寨去,那地方太过危险,这匹马肯定不行。” 七姑娘又打算去抢付如鹤剩下的这匹快马,她刚伸手,就被付如鹤猜中了心思。顺手一捞将她拎上马背,半是胁迫的将她押回了付家。 早在他动手捆她的时候,七姑娘就已经察觉到付如鹤的意思。她一路都在挣扎,可付如鹤这回却半点都不留情面,态度强硬道:“土匪寨子非同小可,这种地方,可不能由着你随意冒险。” 七姑娘还想争辩,说是自己只跟上去看看,一有不对马上就走。 可付如鹤已经认识她十多年了,不论她怎么狡辩,付如鹤都不会上她的当。 七姑娘争辩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被押送回了付家后宅。 一进家门,付如鹤就将七姑娘交到大夫人手上。他简单的描述了一番今日的情形后,又再三嘱咐着大夫人一定不能叫七姑娘出门。 七姑娘在大夫人的面前就犹如耗子遇上猫咪一般,别说闹着要出去了,就连同处一室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大夫人被她这难得的乖巧弄得忍不住好奇起来,她想了想,又主动上前解释道:“土匪寨子这种地方,确实是去不得。那些人不比地痞流氓,不是你有一身武艺就能脱身的。一个不察,反倒容易陷进去。你三哥哥既然知道这个,就肯定会告诉你大伯父听。待你大伯父点了兵丁前去剿匪,这才名正言顺。” 其实在路上七姑娘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在不久前就险些被新桥寨的那群人掳走过,那一夜虽是有惊无险,但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方才的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留在家中冷静下来以后,七姑娘也认同了付如鹤的安排,索性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 新桥寨前,原本还牢不可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破开了。 寨子里不肯投降的最后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着,他们被赵扶荆的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黑心肝的丑娘儿们,早知你是公家的人,哪里还能叫你有命在?” 赵扶荆丝毫不受他的言语影响,反唇相讥道:“兵不厌诈,你既败了,最好老实认降。” 被回怼了一通的新桥寨寨主依旧在不服气的破口大骂,他是一时不察才轻信了赵扶荆的苦肉计,在掳她回寨子时又被她的言语所欺骗。引狼入室不说,还傻兮兮的敞开大门迎接敌人进门。若不是遭了这遭暗算,光凭着他们寨子里的四五百号人马,若是认真提防起来,就光凭赵扶荆带来的这点儿人手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可惜世间没有这么多的若是若不是。 赵扶荆没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叫骂,她见这最后几人始终负隅顽抗,索性叫人堵了嘴绑起来,同时冷声威胁道:“人赃并获,认不认的,也不妨碍我要端了你这个寨子。” 被堵了嘴的那人还在挣扎几句。赵扶荆却不理,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轮到休整,切不可掉以轻心走脱任何一个。!” 赵扶荆这头下令捆了新桥寨的贼人们,又派出两名心腹相护支应,骑着快马朝着巡防营的方向飞驰。 第123章 副统领驰援土匪寨 巡防营的精锐还未跑出多远就与回来报信的亲信迎面撞上。跑在最前头的老杨抢先两步奔到面前,扯着嗓子询问着:“怎么了?可是回来求救的?” 一路疾驰的姑娘被马上的猎风吹的做不出什么表情。她纵马跑到老杨跟前才停下冷冷的道:“千户大人已经端了新桥寨,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派属下回来通传,请求巡防营带人支援清剿。” 听见这话,原本还是一脸杀气的精锐们全都慢下了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缰绳,面上都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前头的老杨也是震惊不已,出声确认着:“你是说,新桥寨已经打下来了?” “正是如此!” 比老杨只慢了一步的姚副统领轻抖缰绳从左右中间冒了出来。 姚副统领是从前线退下来的积年老兵,虽然骁勇却始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军功,因此才在白发之年被安置在了巡防营里。 巡防营里正职不多。姚副统领虽然德高望重,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封的闲职。 姚副统领夹着马副走到赵扶荆的亲卫身前,再度询问道:“你们赵千户可有援手?” 亲卫知道姚副统领的意思,摇摇头,又突然昂首朗声道:“并无任何援手。” 姚副统领的眼神变了一瞬,虽不曾言语,但心底里却是满满的震惊。 新桥寨是近几年才立起来的土匪寨子,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四处流窜的流民。按理来说,这种由平民汇聚而成的土匪寨子是最好打掉的。可偏偏新桥寨所处的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不说,寨子的外围还常年围绕着一层散不掉的迷障。 安阳府的富商们十之五六都曾被新桥寨劫过财物,他们也曾鼓动过府衙内的各处兵力清剿过几次,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徒劳而归。再加上新桥寨的土匪还有些分寸,只抢财物并不伤人,因此那些大户们也都咬着牙吃了这个哑巴亏,跺脚叫骂了几回后也就自认倒霉了。 巡防营里的诸位也曾受过委托清剿了两回,可最多打到门口就寸步难进。原因也很简单,新桥寨易守难攻,只要里头的人憋着不出来,顶多耗个三五日,外头的人就只能偃旗息鼓。 巡防营在新桥寨手下吃了几回闷亏,早就憋着火气准备找机会收拾他们。姚副统领纵容老杨故意将新桥寨剿匪之事提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赵扶荆她们一个下马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非但没被威胁到不说,反而还成功清剿了土匪寨子,甚至还特意派人回来传信,没有半点想要独占功劳的意思。 姚副统领大为羞愧,凶神恶煞的一张老脸险些在属下面前挂不住。 身旁的老杨见他出神连忙上前,小声询问着:“大人,寨子都打下来了,我们还用去吗?” 姚副统领猛然回神,回应道:“去!怎么不去!不过去接应他们,叫他们如何回来?” 老杨自知失言赶忙退下,姚副统领接着发令道:“老杨你亲自回去,带上医官和车马过来,准备接应赵千户手下的人。其他人随我快马疾行,务必要在安阳府衙门之前赶到新桥寨。” 老杨点了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兵快速回营。 疾行路上,其中一个小兵还忍不住问道:“衙门出兵不是好事吗?为何要防着他们?” 另一个立马接话,批评道:“你是不是傻子,赵大人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土匪寨子,难道还要叫无关之人平白过来分一杯羹?” 第124章 大姑娘即将定亲,白郎中闯下大祸 从‘赵大人’的这个称呼可以看出,经过新桥寨剿匪的这一番,巡防营里原本还不服气的这群老兵们已经从心底里开始接纳赵扶荆她们了。 巡防营里的人来来去去,忙活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归了营。 付家后宅里,同样忙活了一个下午的付如鹤也终于在日落时分进了家门。 他刚落座,就有一个人狗腿地凑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付如鹤赶快说说如今的情况。 付如鹤这一日跑的累极了,也无心和她卖关子,饮了茶水又缓了片刻,直说道:“赵千户大胜而归,不但成功清剿了新桥寨子,还顺利地领到了自己的兵。” 七姑娘缠着他继续细说,可付如鹤却是想赶快梳洗歇下,于是他又简短的说了一通来龙去脉,最后丢下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你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七姑娘心急不已,她原本想继续纠缠的,但看在付如鹤确实疲累的份儿上又强行压下了好奇心。 付如鹤这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另一头,刚刚换好衣衫的付大人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瞧见七姑娘殷勤地上门。不用旁人转述,付大人就知道她是为了赵扶荆一事来的。 剿匪一事错综复杂,内里牵扯的各处官司不是七姑娘所能探听的。 于是付大人朝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叫她随便找一件大小事情去转移七姑娘的注意力。 大夫人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跟她聊。见状,大夫人顺势拦下了话头,又将七姑娘扯到房间里的另一处朝她说道:“你大姐姐都要定亲了,这段时间你就消停一些,不要再给家里添乱了。'' 听见这话,七姑娘震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失声了片刻才最终问道:“这么快?不是才登门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大夫人被她的表情逗得发笑,又补充道:“也就是早晚的事。昨天来的那两家你也都听说过了,一位是名门望族,一位是高门大户,这两位虽然都有些缺点,但总的来说,他们两位和你大姐姐也是相配的。” 七姑娘闻言不由得皱眉,挑刺道:“那位乔公子家世虽好,性情也不错,可他口吃的厉害,如何能与我大姐姐相配?那位白家郎中更是离谱,冒冒失失的上门前来,连中意的是哪位都说不上来,您怎么知道他是来求我大姐姐的?” 大夫人早知道她会疑惑这个,又解释道:“白小郎中虽然糊涂,但他家可是有一位不糊涂的靠山。你三哥哥不是去白家提点了两句嘛。他刚回来不久,就有书信从京城传来。有一位贵人替他出面,希望能代白家父母明日登门求亲。” “求的是大姐姐吗?”七姑娘不放心地追问。 大夫人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这不是废话‘这句。 七姑娘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没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又问了一句:”是哪位贵人这般有面子,竟然能凭一封书信就断定咱家一定会让他登门?” 大夫人也没避讳,顺手将一旁的书信外封拿出来给她看,说道:“京城新贵、白小阁老,就连皇城的金銮殿他都能进的,难不成咱们付家还能拦得住他?” 七姑娘这下更加好奇了,疑惑道:“白小阁老?这位不是正邪难辨,最是难相处的嘛?白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药世家,怎么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大夫人接着解释道:“原本我也是不知的。若不是白小阁老主动在信中提及,恐怕没多少人都知道这层关系。” 七姑娘被她吊足了胃口,眼巴巴的等着解释。 大夫人也没想故意吊着她,继续说道:“沈白的母亲是安阳白家的姑娘,白家的那位小郎中算起来应该叫沈白一声表兄弟。” “原来如此!”七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沈白一直要别人叫他‘白小阁老’,我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避白老大人的讳呢,原来还有母族的这一层关系。如此说来的话,沈白和她母亲一定感情很好。” “这就没法知道了。”大夫人接下这句话,又说道:“沈白生母早逝,自生母离世后,父亲也一直病歪歪的在床许多年。他自幼便是由沈老大人亲手教养的,与母家感情好坏与否外人都无从得知。” 大夫人刚说到这,七姑娘就突然断言道:“沈白一定很爱他的母亲,我相信!” 大夫人无心与她争执,顺势应下了这个话。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七姑娘又插话问道:“那大伯母您更中意哪一位?大姐姐有表态吗?”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呢。既然两家都有意向,公平起见,自然两家都该见上一面。乔公子登门时已经叫你大姐姐在屏风后瞧了一眼,待明日白家公子上门亲见后,再让你大姐姐认真瞧上两眼,才好从中做出抉择。” 付家母女又开始商议着白小阁老登门一事。此时的白家宅院里,懊悔不已的白小郎中已经恨不得给沈白跪下了。 原本应该安坐在京城闭门不出的沈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阳府内。他刚派人送完书信就转道驾车登进白家的宅门。白家老小都被他这突然间的出现吓得寒毛直立,待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白家夫妇才明白他这是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来替白家撑场面了。” 直到沈白的突然出现,白小郎中这才想起还有写信求助的这一前情,他心不在焉的陪着父母招待了沈白片刻,待其他人都散尽了,白小郎中这才冲到前面认真表诉着:“表兄!早些是我弄错了,我想求娶的另有其人,不是付家的大姑娘,而是他家的五姑娘!” 沈白被这话惊得险些呛住,他赶忙咽下口中的茶水,有些失态的破音道:“你说什么?不要求娶大姑娘?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这边拜帖都送出去了!” 第125章 沈小郎中将错就错、乔家公子急切登门 白小郎中闻言也开始害怕,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追回还来得及吗?” 沈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发冲地回道:“上午收到信立马就派人送了,按照家人的脚程来算,这会儿人家回信都写好了!” 白小郎中欲哭无泪,哀戚地问道:“从安阳到京城,哪怕是信鸽来回也要一日,这回怎的这般的快?你那帖子里有没有写登门的目的,若是没指明要求哪位姑娘就一切都还有的补救。” 沈白简直被自家这个傻的冒烟的表兄弟气得脑袋发青,他伸手扯了扯还黏在自己腿根上的这张狗皮膏药,见推不开,又冷声道:“回的快了,还成我的错啦?我恰好离安阳不远,接到你的信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至于那拜帖,就是在城内写了派人送过去的。” “那帖子里......\" 沈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是要登门求亲,姓甚名谁、来龙去脉自然得说的清清楚楚,难不成还像你那样糊里糊涂得就登门,再等人客客气气的将你撵出去?” 白小郎中自知理亏,蔫巴了半会儿又哀求道:“那怎么办啊?表哥你最厉害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小弟当牛做马,一定百倍奉还。” 沈白可想不出什么能帮他的办法,他年龄虽不大,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伸出两指推开了白小郎中的额头,最终说道:“你就将错就错吧!实在不行,明日你就表现差些,若是付家瞧不上你,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了解。” “可是五姑娘......\" 沈白依旧没让他讲话,又说道:“付五姑娘那边你就别想了。早在京城时霍侯府的那位世子就已经瞧上她了。那位霍斐然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和他竞争。” 白小郎中也曾听闻过霍斐然的大名。他虽有些惧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争取。 见他还不放手,沈白又故意插话道:”且不论霍斐然那边如何应对,光说明日去付家登门这件事,若是付大姑娘真的瞧上你了,你又当如何?“ 白小郎中果然被他岔开了思绪,后怕道:“不应该吧?我与她素未谋面,付大姑娘又怎会对我有意?” 沈白又蔫坏儿的笑道:“若单单看你,付家指定是瞧不起的。可谁让你又扯上了我,若他们顾及我的面子,硬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那么我……” 白小郎中那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沈白又火上浇油,戏谑道:“若真是如此,你就咬牙认了吧。我听说你是看上了付家姑娘的好相貌,那位付大姑娘也曾见过的,也是月宫仙子的模样。她配你绰绰有余,你就偷着乐吧!” 逗弄完傻兮兮的表弟,沈白又移步他处,向白家夫妇讨要药方去了。 被留在屋内的白小郎中懊悔不已,他瘫在矮塌上不愿动弹,僵了半晌又突然弹坐起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次日一早,懊悔了一夜的白小郎中不得不哭丧着脸随着沈白前往付家府宅。 沈白知他心中不愿,一路上也没管他,只是在进门前悄声低斥道:“愿不愿意的,都要走这么一遭,别哭丧着个脸,若是叫付家看出端倪来,日后你我都不要做人了。” 小郎中无法,只得强行摆出笑脸,一脸真诚地随着沈白进了付家大门。 让他们二人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登门的竟然还有一家。 白小郎中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沈白一眼。 早就得到消息了的沈白反倒一脸淡然,他不仅没有感到半点好奇,甚至还能一脸玩味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小郎中的心里也莫名的有了底。他终于能稳住心神,随着沈白的指令向付家夫妇见礼。 另外来的那家,正是之前来提过亲的乔家。 两家人不约而同的同一天登门,所求的,甚至是同一件事。 相较于白小郎中这边的浑水摸鱼不同,另一处的乔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急切,他原本应该在家中等信的,但一听说有竞争者出现就立马坐不住了,再次央求着又登上了付家的大门。 付家大房的两位对于他们的来意都心知肚明,他们虽然身份不同,但究其背景及家世来说,这两位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付大人打着场面话同他们来往了几圈,待到正午之前,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待过两日空闲下来了,付某一定给贵府下帖子。” 两拨人听话听音,知道他是要回去商量了。 两位公子适时地起身告辞,待出了正门后又互相谦让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后才又同时登上了归家的马车。 花厅内,送客归来的大房夫妇命人撤下了座位后的围挡。 一直安坐于屏风后的姊妹几人立马显露在人面前。她们几个姿态各异,或站或趴地围在大姑娘的身后面,似乎正在追问着什么。 被围在正中的大姑娘满脸通红,她不愿开口,却又有些招架不住,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声,又被古灵精怪的妹妹们抽丝剥茧地追问的更深。 见她这般为难,大夫人终于好心出口,解围道:“都在聊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围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闻声立马散开,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也慌忙站起身来,同姊妹几个一起立在原地向大夫人敬了个礼。 大夫人出声只是为了打断她们,受了这一礼后又微笑示意,吩咐道:“花厅要收拾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又脏又乱,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我换完了衣裳再去找你。” 大夫人的最后这句显然是对大姑娘说的。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她没忍住羞涩了一下,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又慌不择路的带着姊妹们一齐往后院里赶。 第127章 六姑娘苦心安慰,大姑娘意向已决 后院儿内,羞涩的大姑娘将几位妹妹们一股脑儿地赶出了门外。 跑的最欢的七姑娘一边回头一边叫嚷着,说着’大姐姐害羞了‘之类的话。 其他几个妹妹们见她真的生气,也立马利索起身,一个接着一个的溜着门边儿往外逃。大姑娘羞臊不已,举着驱蚊的拂尘跟在后面撵人。 腿脚利索的那几个早就一溜烟儿的逃远了,只剩下六姑娘一个人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瞧他这副悠闲模样,大姑娘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揶揄道:“逃跑还逃得慢吞吞的,除了你,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六姑娘原本就走得慢,听她这么揶揄,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大姑娘作势上前要打她,六姑娘也丝毫不动,反而在她走到面前时突然说了一句:“大姐姐,你在伤心,是吗?” 付迎麒被她这突然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她僵硬了片刻,又迅速回过神来,语气轻柔地苦笑道:“你看出来了啊,亏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六姑娘立马又摇摇头,道:“我没看出来,但是,我了解大姐姐的性情。你心里还记挂着严公子。” 付迎麒再度苦笑,说道:“人都走了好久了,记挂不记挂的,又有什么用。暂且忘却了吧,别叫长辈们担忧。” 六姑娘闻言心疼不已,又上前继续劝着:“大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若是不方便出面,我可以代你向父母传达的。” 大姑娘依旧摇头,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严知信已经弃我而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生前我不曾辜负于他,身后我也对他没有愧疚。且这样吧,别叫父母担忧。” 六姑娘还想要劝,大姑娘却强行打断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且走且看吧,这二位说不定也是良缘呢?” 六姑娘很快就被大姑娘转移了注意力,她顺着话头又追问道:“那这两位,大姐姐更倾向于哪个?” “这个嘛……”大姑娘故意拖长了话音,待六姑娘好奇地巴望过来时又轻巧的将她按了回去,轻笑道:“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个也不嫌害臊。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东西。” 六姑娘徒劳而返,没走多远,又在外面的连廊处与大夫人碰上了面。 大夫人瞧着她是从大姑娘房里出来的,连忙又拉着她问道:“你大姐姐在房中吗?” 六姑娘点点头,回应道:“在呢,这会儿正在书房。” 大夫人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就嘱咐着六姑娘赶快回去。 六姑娘乖巧地应下,在抬脚前又冲大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大姐姐已经很难过了,请您不要逼她好吗?” 大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母女二人在原地分别。 在通往大姑娘书房的这一小段路程上,大夫人在心中不断回味着方才与付大人讨论的话。 就在方才,大夫人与付大人快速地谈了谈这两位人选的事情。 大夫人倾向于选白家的这位。她认为白家家世清明,又德高望重,既专岐黄之术,内里的定然也是良善之辈。大姑娘非是自家亲出,在身份上已经差了一层,再加上她又有些敏感多思,像这种人口简单的家庭才更适合于她。然而付大人却否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付大人说:“白家虽简单和善,但 他家太过平和了,反倒不能如大姑娘的意。大姑娘虽然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个刚强的。她的志气不输男子,若是由她来选,她肯定更愿意在高处拼搏。” 大夫人闻言也思量不出,索性就听了付大人的意思,打算来大姑娘处问一问她的想法。 付大姑娘早就猜到会有人来到访。她命人远远退下,又亲手煮了一炉新茶,伴着新茶的暗香,在原地坐着等待。 大夫人刚进门就瞧见了她的这副状态。心知肚明下也顺势将侍女们都撵到门外候着,自己则搭着大姑娘的手在窗前落了座。 大夫人的目标明确,大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母女二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皇亲外戚的那位乔公子。 虽已决定,但作为一个见过后宅风浪的母亲,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两遍:“乔家家大业大,里里外外的宗亲不知有多少。乔公子虽不是长子,但平日里要应对的也很多。你若是嫁过去,日后少不得要受累的。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大姑娘意向已决,肯定道:“母亲,我想要居于高处,自然不会畏惧严寒。”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大夫人也别无他法,顺着话题又聊了几句后又回头去找付大人商议这事了。 白府内,得到婉拒书信的白小郎中喜得恨不得要跳起来。 他太高兴了,高兴于自己终于不用再去逢场作戏,不用害怕会被人乱点鸳鸯谱了。 他在屋里兴奋的四处乱窜,窜到沈白面前时,又被他一句话浇灭了喜悦。 沈白大概见不得他这般高兴,泼冷水道:“付家大姑娘是拒绝你了,可五姑娘你也是求娶不到的,你兴奋个什么劲?” 沈白的这一句话直接将白小郎中定在了原地。 白小郎中立马变脸,又哀求道:“表兄,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沈白完全不吃这一套,坏笑道:“霍斐然可是我的盟友,他对我有大用,这一会回我选择帮他” 白小郎中丧气不已,要哭不哭的又想去抱沈白的大腿。他刚要去动作,就见沈白突然神色肃然,然后打了个手势向侍卫吩咐道:“送表公子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进门。” 第128章 乔家公子不拘小节,付大姑娘生母上门 付大姑娘要定亲的消息前脚刚漏出,后脚,安阳城里的大家富户们都闻着味儿的争先恐后上门祝贺。 大夫人拦着这头又挡不住那头,和付大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打开大门通通接纳。 安阳府内虽然裙带遍布,但在探听消息上,还是要比京城迟来不少。 付大姑娘并非嫡出的这一消息至今只有京城里的少数几人知晓,这种隐秘的消息,安阳府内自然无从得知。 大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拉着付大人到老太太跟前一同商议着如何要不要告知乔家这一层,老太太和付大人倒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 老太太说:“结亲亦是结缘,自然不该隐瞒。若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就开始迟疑推拒,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付大人也应和道:“乔家既然主动登门,求的,就是我付家长女的身份。迎麒虽不是你我亲出,但总归是我付家旁支的女儿。更何况她已入了我家的族谱,又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在我看来,她和我家亲出的女儿没什么两样的。” 话虽如此,但是大夫人心中还是有所顾忌,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午,大夫人就递了拜帖登入了安乐王府的大门。 世子夫人乃是乔家公子请来的说和人,关于大姑娘的身世,自然也不该瞒着她。 大夫人用最简单的言语描述了一番大姑娘的身世,说完这遭又补上一句,“如若介怀,过两日便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否了这门婚事,至于乔公子和贵府的损失,我付家自当双倍补偿。” 厚着脸皮说完了这通,大夫人的心情已经从忐忑不安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世子夫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解释道:“付大姑娘的身世我们早就有所耳闻,乔家既托我上门提亲,所图的,自然是大姑娘这个人而已。说句老实话您莫要恼,也正是知道您家大姑娘在身世上差了一层,否则的话,哪怕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登入贵府的大门。毕竟我们乔家虽富贵,但一屋子里都是闲人,再加上晚窗又是天生口疾,以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能来求娶付大姑娘这般人品的姑娘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他爱重还来不及呢,哪儿还能挑拣呢?” 听见这话,大夫人终于放下了心。 大夫人早上悬着一颗忧心匆匆的出了门,到了正午,又带着一张笑脸喜气盈盈的返回家门。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大夫人一句都在感叹着:“真是天赐良缘!福之所至!”她带着好消息进了门,正走的欢快呢,下一秒,就与前来传信的荷风在游廊上碰了面。 荷风先是朝大夫人行了礼,又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身后的仆从们。 大夫人瞬时心领神会,瞬时叫一旁的竹露带着人下去收拾一番,等到身边的人都撤空了以后,又立马招呼着荷风上前说话。 荷风本就是前来求援的,见大夫人发了问,荷风也没有停顿,语速飞快又口齿清晰地描述了一番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后,到结尾又补充了一句,“表姑娘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提前差人将大姑娘支出去了。可下头的丫鬟们经不住事,三言两语间便露了马脚。大姑娘一下子觉得不对,又冲破阻拦返回院儿内,恰好听到了表姑娘那句‘我是大姑娘的生母,求老太太您大发慈悲,叫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吧!’” 大夫人心中一惊,耳中也突然嗡鸣了起来。她咬着唇角没有发话,手中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像是她此时的心绪。 大夫人在原地无声地理了一番思绪,待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先将表姑娘请到老太太院儿中的西厢房歇息,大姑娘安置在老太太屋里,再将其他几位姑娘都请过来与她作伴。另外马上请个大夫过来在一旁候着,。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一切的一切,等我过去再安排。” 荷风得了命令立马找人分头去办。待大夫人带竹露赶到老太太院儿里时,其他的几个姑娘们正围在床前小心地安慰着大姑娘。 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她一直低垂着头,牙关紧闭着,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始终不开口。 大夫人见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咳一声提醒众人看向自己。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夫人又嘱咐荷风和竹露守好房门,然后拨开人群走到床前,握着大姑娘的手坐了下来。 大姑娘终于肯抬头,仰着一张苍白脆弱的俏脸,正无声的等待着大夫人的答案。 第129章 表姑娘擅自登门吵闹,大姑娘恳求与之相见 大夫人心知瞒不过,索性就干脆当着大伙儿的面和盘托出。 “方才在外头叫喊的那位,确实是你的生母。” 大姑娘闻言险些撅了过去 ,好在她身后还有人支撑着,才没叫她这般倒下。 底下的几位姑娘纷纷转头对视,试图从彼此那里询问着对方是否知道内情,可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 待大姑娘稍稍平复了一些,大夫人又继续讲述着:“不过,如今的她已经和你没关系了。早在你还在襁褓中时她就讲你过继给了我们,从律法上来算,你就是我付家的女儿。” 大姑娘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待她平复过来,又颤着声音问了一句:“是不要我了吗?” 大夫人见她要落泪,连忙将帕子抽出按在她的眼角,又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安抚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有苦衷的……” 屋内的几人安安静静的围坐在床前听着大夫人的讲述,待她讲完了缘由,大伙儿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 原来,大姑娘的生母乃是付大人远房的一位表妹。这位表姑娘在付家发迹前就许了人,可偏偏的运气不好,刚过门没多久就没了丈夫。 表姑娘的夫家不算宽和,待她生下腹中女儿后就撺掇着要送人。表姑娘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个女儿,便转头央求着付家收养了她。恰好那时的大夫人正为子嗣所烦忧。老太太便出面说和着“咱们农家有一种说法,叫做‘抱子得子’,说是抱养一个小孩儿能给家里带来子嗣运。这孩子和咱家沾着亲呢,生来便和咱家有缘分。” 那时的大夫人只犹豫了一日便同意了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与表姑娘签订了过继文书,言明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便是付家的女儿,若非允许,表姑娘不可私下与之相认。 表姑娘在将大姑娘送到付家后不久就远远的另嫁他人。而付家的两位夫人们也在抱养了大姑娘以后接连开怀,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就有了下面的这一串弟弟妹妹。 大姑娘的到来给付家带来了好运,付家两方对其极其疼爱、视如己出。然而大夫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付家发迹以后,大姑娘的生母曾私下里不止一次的来寻过大姑娘。只是前几次都被老太太的人拦下了,这才没有冒出什么大动静。老太太对于表姑娘出尔反尔行径大为厌烦,觉得其人贪心不足,是个不知足的蠢人。思虑之下,老太太又会担忧大姑娘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般蠢坏的模样。老太太忧心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偏执之下,就难免的在言语中迁怒到了大姑娘身上。 大姑娘是何其的玲珑心肠,她时常能察觉到老太太对她有些不满,其根源就来源于此。 之前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探明大姑娘的心思。 大夫人硬着头皮将大姑娘的身世抖落在她面前,叙述完这一通,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这般平白的送她与别人相认,若说是甘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偏偏来的是大姑娘的生母。若是她渴望血缘,执意要与生母相认,大夫人也只能咬着牙安排好一切。 大姑娘听完大夫人的讲述后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人虽然不言语,但眼角的泪水却一串接着一串的从未停过。 底下的几位妹妹们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要安慰,没等她们动手,大姑娘就已经拨开众人站了起来,又走到大夫人正对着的位置突然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大夫人被她这实诚的响头磕的心头发颤。她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掩饰住异样,挤出一张笑脸问道:“不年不节地,做什么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也不怕折了你母亲的寿。” 大夫人虽然语态亲昵,但心底里却还在忍不住害怕。她害怕大姑娘要去与生母相见,也害怕这十几年的养育抵不过生母呃呃呃那丝血缘。她既担忧又释怀,如此的反复之下,简直快要将自己逼得失态。 大姑娘郑重的行完大礼,终于仰头出声道:“求母亲允许,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大姑娘口中的‘她’无疑就是她的生母了。 离得最近的四姑娘抢先阻拦,“大姐姐!不可,你这样,会让……” “芙儿退下!” 大夫人强硬地打断了四姑娘未说完的话。待四姑娘退下后又起身将大姑娘扶了起来,回应道:“我答应你。” 第1章 付侍郎升任京官,老太太忧心金钗难嫁 “夫人!夫人!渡口处二老爷让人传话来说,如今船已靠岸,要不了半个时辰,老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家了。” 一名身着天青外袍,腰系秋香汗巾的仆妇扯着嗓子边走边喊,像只报喜的胖鸟一般灵巧的扎进后院,将同样喜色的贵夫人迎了出来。 新晋的礼部侍郎夫人常氏笑盈盈的迈着端庄的步子慢慢的朝前面走,倒叫一旁搀着她的武氏,也就是付家的二夫人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将‘端庄优雅’的大嫂推着走。 付家人口简单,除了最上头还健在的老太太外,中间这辈儿的只有两个儿子。付大郎生来便好读书,弱冠之年便中了进士,而后又在江南繁盛之地做了十年好官,人到中年终于扶摇直上,升入了京城。付二郎与付大郎一母同胞,聪明才智自然不亚其兄,只是这人太过聪明,反而在求学问道一路上无益处,学到一半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一门心思的钻研到了商贾之事中。 大郎夫妇在江南十来年没挪过窝,付二郎夫妇倒是走南闯北,早在付大郎升迁之前就将生意做到了京城。 眼瞧着就要走到前院,付二夫人急的满头是汗,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催促道:“此番大哥升入京城,我和二郎也恰好不在,只留着松哥儿、鹤哥儿护送着老太太以及几位姑娘们上京,虽说一路上有梁将军府上代为照看,但我这心里呀着实不安,是以心急了一些,恨不得冲到渡口去接他们,想要早些看见才能安心。” 二夫人的话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思,于是她轻轻拍了拍二夫人挽在她胳壁上的手背,将这段时间里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说给了二夫人听:“妹子莫急,出不了事情的。松哥儿如今已经十六了,也是能担事的年纪。鹤哥儿素来机敏,又有这么多家丁侍卫跟随护送,更何况有梁将军府上的小梁将军一路照看,路上肯定平安无事。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乘的都是官船,沿途上又提前打点过,哪个不长眼睛的水贼盗匪敢招惹他们?如今二叔已经在渡口接到了船,人也已经快到家门口,弟妹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大嫂说的是。”二夫人迎合着,只是脸上依旧笑的勉强。 这时大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度小声说道:“这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忧心的。别看我跟你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心里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飞到渡口去接。只是这京城不比江南自由,后宅妇人的举动也关系到前头爷们儿的脸面,所以就只能委屈弟妹与我多忍耐一会儿,先在家里将接风洗尘的茶点饮食张罗出来,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妯娌二人闲话一路,却也赶在老太太们到家前张罗好一切在前厅候着了。 两位少爷扶着老太太见过礼后,梳洗后的几位小姐们也按照长幼顺序先后进门来请安了。 花厅内,听到声音的大夫人连忙从老太太身边挪开,十分规矩的坐在左边下首处,一脸焦急的望向花厅的门口。 花厅中间,一身雪青衣衫的付迎麒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站在了偏左的位置。大姑娘付迎麒生的秀美,一副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是一副江南仕女模样。她的眉眼微微低垂,似乎带着点点愁绪。 紧接着,一身嫩黄长裙的付迎芙便顶着一头的珠翠昂首挺胸的近前见礼,站在了迎麒的右手边。付迎萱生的极白,肤白赛雪,唇红如脂,尽管她衣衫繁复,头上的首饰更是多的惊人,但那张过分美貌的脸蛋硬是将这些喧宾夺主的配饰压了下去,浑身上下的不和谐处反而成了别致的美。 付迎萱行四,是付大郎家次女。 付家共有五位姑娘,两位少爷。大姑娘付迎麒,四姑娘付迎芙,六姑娘付迎萱,皆由大房所出。五姑娘付迎鹿和七姑娘付迎禧则由二房所出。两位少爷都是独苗,大少爷付如松,二少爷付如鹤,取松鹤延年之意。几位姑娘由老太太亲自赐名,除了大姑娘付如麒之外,剩下的四位刚好能凑成福禄寿喜这几个字。 五姑娘付迎鹿同样选了一身浅色衣衫,许是因为不如四姑娘肤白,故而避开了鹅黄这种过分亮眼的明色,反而选了一身似橘似粉的扶光色,再搭配上圆润的珍珠,更衬的她珠圆玉润,满面富贵。 六姑娘付迎萱骨骼偏细,一双杏眼多情似水,又穿着一身粉衣,娇娇怯怯的,一眼望去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还没等到见礼完,急性子的付迎禧早就忍不住快步赶了上来,抢在前头行完了礼。 付迎禧性格豪爽,自幼又是当成男孩儿养大的,因此穿的也是一身青色男装,大大咧咧的做了个揖。 老太太对她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可奈何,捂着心口暗暗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六姑娘付迎萱眼瞧没人盯着自己,一身的懒骨头又不知不觉长了出来,十分敷衍的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行完了礼。 调整好情绪的老太太重新将目光望向下面排成一排的五个姑娘们,既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这几位姑娘如花似玉,个顶个的好相貌。忧的是,她们虽然貌美,可偏偏又各有各的缺点和毛病,导致她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也没说成。 “希望京城的风水能保佑她们姻缘顺利,早日许个好人家。”老太太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用过午饭,稍作片刻后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几位姑娘们一路奔波,路上又是晕车又是晕船,还有一路水土不服的,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大夫人就近将他们先安置在了老夫人院里的厢房中,等到缓过劲儿了再仔细安排。 歇过晌后,两位当家的夫人们围在老太太面前聊天解乏。 大致聊了一通路上的波折后,老太太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快叫几位小姐们起来吧,睡久了会头疼。” 陶嬷嬷当即领命就要传话过去,大夫人又连忙起身拦住了。 大夫人说:“几位姑娘早就起了,怕惊扰到母亲您休息,所以叫他们先去挑院子了。一来可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也能醒神解困。等晚饭前再叫她们过来给您请安。” “这家里的院子不是早就打理好了吗?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安排她们住进去就行了,还挑什么挑?你们呀,就是一直太惯着他们几个了!”听见大夫人安排的老太太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嘴,语气里却没有真的要怪罪的意思。 “母亲教训的是。”大夫人赔笑了一句,解释道:“迎麒还好说,下面的老四老五和老六老七这几个丫头,都是见不得离不得的冤家。若不让她们先争一番就安置好院子,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是非的。索性今天就一次性叫他们选定好,也省的日后麻烦。” 第2章 婆媳闲话,定下先赴公主宴会 大夫人亲手奉上解暑的凉茶,回答道“松哥儿随着他父亲去书房了,本来想必是要商量去梁将军府上酬谢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这一路多亏了梁府的照应,是该好好谢谢人家。”然后转头朝着二媳妇儿问道:“你家鹤哥儿呢?” 二夫人有些羞赧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家鹤哥儿儿本来也该去的,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生怕大伯会考校他的功课,打着帮姐姐妹妹们敲打新来的下人和安置物件儿的由头躲到后面去了。” 付家第三代只有付如松和付如鹤两个儿子,付如鹤又是个讨巧机灵的性子,平日里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于是老太太闻言也只是笑着点评付如鹤是个没笼头的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又聊了一番闲话后,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也落了下来,有些担忧的感叹着:“松哥儿儿和鹤哥儿儿自有他们老子操心,我所忧心的,还是咱们家这几个姑娘们的亲事。也许是江南的风水不好,叫咱们几个姑娘都说不成亲事。改日咱娘儿几个也去庙里面拜拜,希望这京城里的好神仙们,能保佑咱家的几个姑娘们顺顺利利的说上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这话音刚落,外面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直叫她心里打了个突突。 夏日里的雨说来就来,没过多久,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气一下子就变成了倾盆的大雨,直直的朝着地上的人迎面浇来。 等到两位夫人都离开之后,老夫人身后的陶嬷嬷也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走到内间没有第三个人后有些担忧的问道:“路上小梁将军和大姑娘那件事真的不与大夫人说吗?” 老夫人摇摇头,道:“梁家既然没这意思,咱家也不提了。更何况这事儿也没有闲杂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 是日夜里,操劳了一天的大郎夫妇耐不住困意早早睡下,厢房里的二夫人却始终睡不着,推了一把睡意昏沉的自家夫君,感叹道:“大哥这番升官还真是凶险,差点就把命都搭进去了。你说咱俩那时为什么非要跑北边去收药材,一下子去那么远也赶不回来,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梁家捎带上京。” 说罢尤不解气,有些迁怒的锤了一把一旁躺着的二郎。 付二郎被他一拳锤醒,第一反应就是包住自家娘子的拳头揉搓,讨好道:“夫人消气,都是为夫的错,该打该打!”说完作势给了自己两下,然后又故作可怜道:“咱家孩子们都大了,婚嫁之事近在眼前,我也是想要多给孩子们挣点钱才跑那么远。咱们十月份就走了,谁能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被急召进京扣留了一个冬天,甚至升了官都不敢离开京城,这也是世事难料。好在大哥升迁的公文已经正式下来,几个孩子陪着老夫人也都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夫人就别想这么多。”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终于熄灯睡下,热闹了一天侍郎府此时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中。 两个月后,刚进行完夫人外交的大夫人带着两份洒金的帖子急匆匆的跑的老夫人的大椿院里去讨主意。 “这个月京城里有两场宴会,一场是甄太妃办的,一场是荣安公主办的,可巧和两家都挤在同一天,您说咱们去哪家好?” 尽管大夫人问的真切,但素来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太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老妇人能定的了松风书院山长独女都作不了的决断。于是建议道:“老二家的走南闯北,外头消息也灵通一些,不如问一问她,然后再做决断。” 京城里讲究东富西贵,是以付二郎夫妻并未在东城居住,只留几位少爷小姐们在老太太身边读书尽孝。 好在两家隔的路程不远,不多时,得到消息的二夫人就带着几车新鲜的玩意儿驶进了老太太的大椿院。 “我与二郎在京中时日不短,对于这两家的宴会也有所耳闻。甄太妃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很得先皇与当今的敬重。早年间又因为救驾伤了身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以格外怜爱京中的将门遗孤。每逢春夏时节,她都会筹办一些游园、花会之事,目的就是为这些后辈撮合姻缘。至于这荣安公主,则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生来得宠,为人骄纵却也算有分寸,平素里喜爱登高拔尖,被身边的贵妇人们撺掇两句就忍不住像甄太妃一样也办了一些宴会,试图将她给比下去。简单点来说,这两处的宴会都是给京城里的少爷小姐们彼此相看的,倒没什么其他层面的牵扯,都是可以放心去的。只是甄太妃那边都是武将子女,荣安公主那边都是勋贵子弟,具体去哪儿,要看母亲您更倾向于哪边。”二夫人尽可能简洁的将信息交代了出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夫人,然后才又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将茶盏放了下来,“甭管文官还是武将,无论配哪一家,都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了,去哪儿都好,去哪儿都好!淑景,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大夫人下意识的坐直了几分,然后才微微颔首,答道:“咱家是文臣,与武将家里素来没有交集,贸然去了甄太妃那里,恐怕这几个小的连个说得上话的玩伴都没有,岂不可怜。” 老夫人心下了然。顺势拍板道:“那就去赴荣安公主的宴吧。” 刚说完,又转念一想,担忧道:“这去一家儿不去另外一家儿的,会不会开罪了甄太妃?” 二夫人插话道:“不会的,母亲尽管放心。甄太妃为人豁朗,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怪罪。更何况咱们家先接到的是荣安公主的帖子,不先去她那边也说的过去。更何况甄太妃的宴会月月都开,下个月再去那边也来得及。” “如此就好。”操了半天心的老太太终于有些乏了,最后就交代了一句“赴宴之事你们妯娌二人慢慢商量”后就扶着陶嬷嬷的手回卧房休息去了。 三日后,穿戴一新的五位姑娘们前后乘了两辆马车前往郊外的争春园赴宴。 付二叔富甲一方,自然是拿的出宽敞舒适的大车。只是为了顾忌付大伯的名声,所以才配了一般的青毡小车。青毡小车虽然看着不大,装五六个姑娘夫人们倒也挤得下,只是可惜六姑娘付迎萱与七姑娘付迎禧向来不对盘,一见面就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扰的其他人也不得安宁。于是大夫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大姑娘付迎麒与六姑娘付迎萱安排与自己坐一辆车,其他几位姑娘则坐在身后的那辆马车。 刚一下车,五姑娘付迎鹿就眼泪汪汪的冲了过来,扯着大夫人的袖子要哭不哭。 大夫人连忙将五姑娘付迎鹿拉上马车,掏出帕子小心的擦拭了一番后,又取出随身的胭脂仔细的给她补妆。 “这是怎么了?你四姐姐又欺负你了?”大夫人惯例的问了一句。 “嗯。”五姑娘付迎鹿扁了扁嘴又要哭出来,被大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抽抽噎噎的说着:“我早上戴了一朵花儿,四姐姐说我长的难看,倒把花儿给衬的丑了。说我顶着着花儿就像瓷白盘子上顶了个帽儿,难看的很。然后就将我的花儿给扔了。”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长叹,心中感慨道:“怪我!都怪我!只顾着分开小六小七两个冤家,倒把老四这个惹祸精给忘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五姑娘付迎鹿,大夫人又不放心的将四姑娘身边的珊瑚叫了过来,叮嘱她要一眼不错的看好四姑娘,千万不能再让她因为这张嘴得罪人。 嘱咐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有新近结识的夫人上前寒暄,将大夫人拉到了夫人们的聚会点。 大夫人还有些担心自家孩子,旁边的夫人又阻拦道:“公主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姑娘少爷们都有专门的侍从拿着手牌亲自带到院子里,我家女儿都来了好几次了,从没出过岔子,侍郎夫人您就放心吧。” 第3章 争春园里,姑娘们出了洋相 荣安公主的争春园占地颇大,院子里面最大的两块儿一边栽成了花园,另一块儿则做了跑马场。两块儿地方被一条人工穿凿的小河从中隔开,正好方便了这群适龄的少爷小姐们隔岸相看。 小河的上游处建了一座水榭,以荣安公主为首的这群贵妇人们正在水榭上饮茶闲话,顺便谈论着两边的新面孔。今天来赴宴的夫人人数颇多,除却二品以上的公侯夫人们,其他人都被安排在远处的其他地方。 “今儿个花园里倒来了几个新面孔,小模样都长得不错,是谁家的姑娘啊?”坐在上首的荣安公主首先发起了话题。 她身旁的平江候夫人顺着荣安公主的指引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荣安公主指的是谁。 花园里,一身青玉长裙的付迎麒正拿着一叠诗句低头认真品读着。 不远处的花丛里,依旧穿着一身亮眼鹅黄的付迎芙正揽着一捧各种颜色的花朵比划着往头上戴。 花丛的边缘砌了几座素来无人问津的石桌石凳,一身石榴红的付迎鹿正避开众人鬼鬼祟祟的抱着小包袱往石桌处奔去。 石桌的下游立着一座凉亭,衔在河边的凉亭上不停地有微风袭来,徐徐的凉风将趴在围栏上小憩的付迎萱的衣袖吹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正在翻飞的粉色蝴蝶。 凉亭外的付迎禧朝着这只’大蝴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一心一意的捡着石子打水漂。 “除了最小的那个穿琉璃色衣裙的姑娘稍黑了些,其他几个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不知是哪家夫人这般有福气,竟叫这天上的仙女齐生生都落在她家。”平江侯夫人转过头看向荣安公主,笑吟吟的应和着。 虽然她们几个的衣着不同,但面相都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其他几位夫人们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夸赞着付家这几位姑娘们的美貌。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处的礼部尚书夫人突然出声道:“这几位像是付侍郎家的小姐们。” 尚书夫人的话被淹没在其他夫人们的奉承声里,只有留了心思的平江侯夫人听到了。 水榭上正说的热闹,水榭下的花园里也闹了一通热闹。 原本正在与同伴品鉴诗句的大姑娘付迎麒眼角处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拢月纱的小姐正朝着二姑娘付迎芙的方向走去,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突。 “你怎么了?迎麒。” 一旁的同伴见这位颇有才情的新朋友突然神色不好连忙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付迎麒连忙应答了几句,又将心思转了回去。 花园里,终于选定了一株金黄棣棠的付迎芙正仔细的避开头上的珠翠往头发里插着。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 “哪里来的村姑,竟连珍珠和鱼目都不识的,这满园富贵的花儿里面竟偏偏选了这种不值钱的野草。不过想想倒也难怪,毕竟这里随随便便一朵牡丹都有价值百金,像你这般轻贱的人物哪里敢碰呢?”夏蕙兰这般说着,伸手将旁边的姚黄扯了一朵丢给付迎芙,施舍般命令道:“快将头上那入不得眼的野花丢掉,这朵就当本小姐赏你的。” 莫名其妙被嘲讽了一顿的付迎芙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还准备继续嘲讽的夏蕙兰就被她这张过分精致的脸蛋惊了一下,原本普普通通的棣棠插在她的头上竟显得意料之外的高贵和美丽。 向来暴躁的付迎芙可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觉悟,当即回怼到:“我这身骨头轻贱不轻贱暂未可知,倒是你这种随意轻贱花儿的人也高贵不到哪儿去。”然后犹不解气,又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夏蕙兰的穿着,继续评价道:“碧绿的翡翠配桃红的裙,这位小姐真有品味,虽然是下品的拢月纱,穿着你身上也糟蹋了。” 被讽刺了一通的夏蕙兰只注意到了“下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粉色衣衫,仍不服气的冷哼道:“这可是江南最新的料子,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也很正常,倒也不用从别处听了几个新词就来张口胡说抬高自己。” 向来高傲的付迎芙此时也气笑了,懒得跟她再掰扯,只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水榭里的六姑娘付迎萱的衣服说道:“江南布行今年的新纱只有粉、青、紫、翠四种颜色,颜色越浅,品级越高。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六妹妹那边看看,届时你就知道你身上的这一套究竟是哪一等。” 夏蕙兰是平江候夫人的外侄女,若不是走了平江侯夫人的门路,她这种从三品官家的小姐哪里能在京城其他闺秀前头穿上拢月纱这种奇货可居的料子。原本依靠着这身时兴的衣衫在宴会上饱受夸赞与艳羡的夏蕙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证据,只好气冲冲的招呼侍女先行离开。 从付迎芙处离开的夏蕙兰抄了个近路往六姑娘付迎萱那边走,尽管想着不能中计,但实在按不下心中的疑惑,借着路过的由头派婢女‘无意间’去看了一眼付迎萱的衣衫。 不看还好,一看就愤怒不已。 付迎萱的衣衫粉如烟霞,既轻且柔,衬得她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和她的料子一比,夏蕙兰身上的衣衫就像沾了露珠的桃瓣一样,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没那么轻盈。 想到自己珍视如宝且自鸣得意的衣裙就这般轻易落了下乘,恼羞成怒的夏蕙兰忍不住生成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凉亭外,一个翠绿衣衫的婢女正急匆匆的捧着一壶凉茶小步快跑着。这婢女似乎非常着急,一边跑还一边四处搜寻查看着。等到她的目光落到凉亭内时,汗涔涔的小脸突然一喜,十分开心的叫着:“姑娘,凉茶取来了!”然后似乎是太过欣喜顾不得看路,踏上石阶处的脚一下踩空,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前面栽去。就在他摔倒的同时,原本捧在手中的茶壶也被甩飞了出去,眼瞅着就要砸到正在栏杆处休息的六姑娘付迎萱。 正在不远处吃东西的五姑娘付迎鹿正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急的她连忙呼喊,甚至顾不得吐出口中还未嚼碎的糕点。 听见呼喊声的七姑娘付迎禧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大跨步的朝着六姑娘付迎萱的方向奔去。只可惜她许久未着女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撩起裙摆。于是这位素来英武的七姑娘付迎僖就被自己那琉璃色的裙摆绊了个跟头,一头扎进了上坡处的草地里,失去了帮助五姑娘的良机。 好在六姑娘付迎萱身旁的丫鬟玉树果敢机敏,就在茶壶刚刚飞起时就连忙冲上前来展臂背立,用自身的脊背硬生生截住了这满壶的凉茶。 茶壶被玉树在半空拦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流出一片褐色的茶水。 被一连串变故惊醒的六姑娘付迎萱惊恐未定,倚在身后的围栏上微微的喘气。等她终于缓过神后,还来不及关心一下玉树的伤势,就看见前面石凳处的五姑娘付迎鹿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正手忙脚乱的捶着胸口。 “小妹,快去帮五姐姐!” 好不容易从草丛中爬起的七姑娘付迎禧一抬头就听见了六姑娘付迎萱的呼唤,于是她也顾不得思索别的,连忙撩起裙摆就往石凳处奔去。一把拨开正围着五姑娘付迎鹿旁边捶胸送水的丫鬟们,七姑娘将付迎鹿从石凳上托了起来,勒住她的腹部使劲往上提起按压,她用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快速重复动作,直到付迎鹿嗓子里塞住的糕团终于被挤飞出去后才停了手。 付迎鹿这边闹得动静极大,将周围所有的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姑娘们再加上她们身旁正在不停安抚讲解的丫鬟们,将这周围闹得跟马蜂窝一样,吵吵嚷嚷的,惊动了远处水榭上围观的贵妇人们。 有了这么大一出闹剧,花会自然是没法继续参加了。 远处,从公主府下人处听到消息的常大夫人一脸羞愧的领着自家这几个出了洋相的姑娘们连忙告辞,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付家。 第4章 大夫人哭诉出了洋相,老夫人下令荒园受罚 回到付家,羞愧难当的大夫人就蒙头倒在榻上,对外宣称染了急症,轻易岀不了门。 大椿院里,好不容易理清了来龙去脉的武二夫人将事情仔细的讲给了老夫人听,惹得老夫人也忍不住直叹气。 “头一次赴宴就惹这么大一通乱子,这以后京城里的好人家该怎么看咱家的姑娘们?” 一旁的二夫人也十分羞愧,自责道:“都怪儿媳没教好鹿儿,若不是她贪嘴,也不会闹出今日这场乱子。” 老太太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说道:“鹿儿也是好心,若不是她出声提醒,那连壶的茶水可就要砸到萱儿身上了。这出门做客的,萱儿又是个姑娘家,若是被碎瓷划伤了脸蛋,或者被茶水打湿了衣裙,后果可不堪设想......” 正院儿里,刚刚下值的付侍郎听到夫人病倒的消息后连忙飞奔而来,甚至都顾不得去给老太太那头儿请安。 卧房内,哭了好几通的大夫人眼皮红肿,正指示着一旁的兰姑姑拿冰帕子敷眼。 “老爷,您......” 付侍郎打断了兰姑姑行礼的动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亲手给自家娘子敷在眼上。 察觉到换人的大夫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自责今天的事情。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付侍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路,宽慰道:“夫人莫急,今日之事本就是意料之外,怪不得你。” 付侍郎劝了又劝,哄了又哄,大夫人终于止住眼泪,转头感叹道:“若说今日之事,我最生气的,便是芙儿。今日我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芙儿差点就跟旁边看热闹的小姐们吵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虽然咱们瞒着不说,可迎麒是咱家养女之事早晚会漏出去,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这归根结底的,咱们芙儿才是我付家的嫡长女。这各家各户的嫡长女,向来都是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可不管我怎么教,芙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而且她打小掐尖要强,仗着样貌四处得罪人。在江南时,别人看在我们夫妻的面上还能担待一二,可如今在京城,咱们得面子又算得了什么?若还任由芙儿这般,届时将京城的好人家得罪遍了,到时候可就只能远嫁外地了,这可叫我怎么舍得?” 付侍郎闻言也忍不住开始叹气,卧房里顿时愁云惨淡,吓得兰姑姑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付二郎的卧房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忙碌了一天的付二郎一进门就见自家夫人背对着门口直直的坐在凳子上,连灯也没点。 “这是怎么了?”付二郎凑上去蹲下,蹲下去之前用手势指挥着下人赶快把灯点上。 烛光亮起的同时,付二夫人那满脸的幽怨就明晃晃的搁在了付二郎的眼前。 没等他继续发问,二夫人就抱怨道:“今日赴宴之事一也听说了吧。明明是大哥家芙儿挑头惹的乱子,连累到我们鹿儿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手心。” 付二郎站起身来将夫人拢如怀里,安慰道:“这大家族的姊妹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每个人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犯了错事当然要一起挨罚。若是事事追根究底,罚了这个又饶了那个,日后在外大家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姊妹间的情谊?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大嫂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他们家没犯错的老大和小六不也挨罚了吗?你与大嫂相处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人你还不明白吗?今日为了规矩,几位姑娘都受了罚,最多不过明日,这几位白挨打的姑娘们肯定都有礼物补偿。有赏有罚,最是公平。” 平江侯府,角门处,一名红褐色衣衫的胖仆妇正举着手上新得的金镯子四处显摆着。 负责看门的妇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试图将面前聒噪的声音忽视掉。 就在她们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适时前来的芳姑姑将仆妇召了过去,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人。 “呸!什么东西!” 看门的妇人异口同声的啐了一口。 “夫人,人带来了。” 芳姑姑在门口禀报了一声后才将胖仆妇引了进去。 胖仆妇弓着腰低头走了进去,学着芳姑姑的样子笨拙的行了个礼,全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是在付家哪里当差的?” 平江侯夫人斜靠在矮榻上,不停地吹着手中的茶水。 “回夫人,小人在付家老太太的厨房当差,负责小厨房的白案。”胖仆妇恭敬的回答。 “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想必对付家的事情清楚的很。那就说说付家几位姑娘的事吧。” “是,夫人。” 胖仆妇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自信,开始唾沫横飞起来。 平江侯夫人看了芳姑姑一眼,芳姑姑适时的打断了胖仆妇的话,赏了她一堆金银珠宝让她下去了。 等到胖仆妇走远后,门外的丫鬟们连忙蜂拥而入,开窗的开窗,燃香的燃香的,试图将胖仆妇带来的污秽之气驱散出去。 忙活完这通,芳姑姑这才凑上前来,询问着侯夫人的意见。 侯夫人将茶水原封不断地放了回去,点评道:“这付家的五位姑娘,若论品行,最好的,当属大姑娘付迎麒。只是这大姑娘有些苦相,不大爱笑,我实在是不喜欢。四姑娘付迎芙相貌虽好但性子要强,不像是个能听话的。五姑娘付迎鹿倒是生的有福气,性格也单纯。只可惜生父是个商人,纵然嫁妆丰厚,但委实拿不出手。六姑娘付迎萱就不必说了,一副娇娇弱弱,身子骨不好的模样。七姑娘付迎禧就更不要提了,黑的跟个夜叉似得,给我的风儿提鞋都不配。” 侯夫人将付家的几位姑娘从她数落了一遍,竟是谁也没瞧上。 这时芳姑姑凑上前提醒道:“夫人,这付侍郎虽然是个闲差,可这偌大的朝堂上,谁人不夸他的好人缘。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书院松风书院院长的女婿,背后的人脉深不可测。更何况付二郎家富甲一方,若她家的姑娘能嫁进来,咱家的窟窿可就堵上了。” 侯夫人闻言点点头,长叹一气道:“若是能将这五姑娘的性格和大姑娘的身世结合一下,这就完美了。” “谁说不是呢。”芳姑姑附和道。 付家,大椿园里,来回商讨了几轮的付家长辈们连续否决了打手板、跪祠堂等常规处罚,最终由老太太拍板决定罚这几位姑娘们去‘荒园’劳作。 “这几个小冤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看就是吃太饱惹得。明日起就把他们通通送到荒园去,不准带丫鬟,不准带吃食,叫他们姊妹几个相互搭手在荒园过活几日,整日财米油盐的忙活着,就没有闲心掐架拌嘴了。” ‘荒园’是付家与梁将军府上相连的位置。这块位置,归根究底的还是梁家的位置。但因为梁府人口简单,家底儿也薄,维护不了这么多的地方,而且这座院子地处偏僻,离梁家的正式庭院还隔着一条小巷,所以就将这块的地方闲置了起来。付家与梁家有旧恩,于是付二叔打着租用的名头给梁家送了大笔的金银,这才缓解了梁家的财政危机。等到付家入住隔壁后,就将这个院子分割成了前后两块,前头做了自家书院,后头则辟了一小块儿菜园。 因是租用别家的院子,付家未曾大兴土木,只将前面的空房修整了一番充做自家书院,唤做“黎堂”。后院的荒地则翻整成了菜园,菜园深处造了一座四方农家小院,以供老夫人追思亡夫所用,唤做“荒园”。 老夫人做主将这几位姑娘们罚进了荒园,只是希望她们能在没有仆妇丫鬟的“恶劣”环境里学会互助友爱,日常少生些拌嘴的闲心。除却日常的缝补和饭食需要自己动手外,粗重的活计还是下人们看顾着,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没有真的叫他们干活的道理。就譬如小院外的一畦菜地依旧由原来的仆妇们负责。 第5章 平江侯府透露结亲意愿,大公子诗会险生风波 付家正院内,“卧病”多久的付夫人被礼部尚书李夫人探望了一番后突然不药而愈,精神焕发的迎上前来向付侍郎报喜。 “老爷,平江侯府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想为她家公子求亲。”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讲述着。 付侍郎闻言也有些惊讶,“夫人此话当真?” 大夫人上前将付大爷的官袍接在手中,亲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道:“李夫人亲自来的,想必不会有差。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李夫人还说了,可以由我们先相看一番,相中了再递个信,届时侯府才好上门。” “倒是个知礼数的人家。”付大爷点评道,然后追问,“不知是哪位公子?品行如何?” “这大家族的公子,虽说名讳不如闺阁女儿这般慎重,怕被人听了去。可若是还未定下就传出流言叫人说道,脸上也无光。所以李夫人并未明说,只说了是侯府大房将要及冠的那位。”大夫人回答。 付侍郎略一思索,了然道:“平江侯府大房共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已成婚多年,儿女双全。二公子也早已定了亲事。庶出的四公子年方十五,离加冠还有好几年呢。如此说来,李夫人介绍的应当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既是嫡出,又是幼子,性子难免会有些骄纵。好在我们迎麒行事稳重,品貌俱佳,待人也多有宽和,相处起来应该不成问题。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倒也是我们家高攀了。只是侯府这般高贵的门第,怎么会冷不丁的来咱们家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付侍郎正说得起劲,身旁的大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付侍郎停下话语,随后立马想明白了,“难道真有问题?” 大夫人见付侍郎提起了话头,索性也没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倒是打听过了,这位三公子虽然有些顽劣,但人品倒没什么大毛病。来传话的李夫人说,三公子生性高傲,喜好颜色,一心想要求个貌美的。所以,所以求得是咱家四姑娘迎芙。” 付侍郎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我说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看上我这小小侍郎府上的姑娘。原来是这一层的缘故。” 眼见付侍郎的心情不似刚开始那么好,大夫人原本想说的‘我家芙儿有福气’之类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默默的等待着付侍郎心情好转。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定下一个是一个,到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也能少一个人受苦。再说芙儿只比迎麒小两岁,翻了年也要十五了,也是时候该定下了。咱家不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家,才爵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人品才是第一位。好好派人打探一番那位公子的品性,可千万不能叫咱家姑娘嫁过去受委屈......” 付侍郎又絮絮叨叨了一大通,直到交代完了相看的事情后才放心睡下。 自前日平江侯府透出相看的意思,于是大夫人便授意大公子付如松在“黎堂”里兴办了一场诗会。借着诗会的由头将平江侯府三公子邀请到家里过来相看。 若只单单邀请三公子一人,目的性太强烈,很容易被有心人猜到背后的目的。于是大公子又邀请了一些近日交好的公子们,这些公子们又呼朋引伴的拉扯了一堆文人赴约,倒真像是正儿八经的的诗会。 平江侯府的三公子也拉扯了两位亲戚家的朋友作伴,一位是平江侯表弟家的幼子,也是荣安公主亲出的公子赵燕居;另一位则是平江侯的外侄儿夏逊。 这两位可是京城里的公子里头出了名的两位。这夏公子是出了名的少年成才名声在外的才子,另一位的赵公子却刚好与之相反,是个只会享受啥也不会的草包。 大公子将这群公子们热情的迎接到黎堂里头比拼诗文。 在场的公子们都颇有才气,除了极个别如赵燕居一般过来应景的少爷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一鸣惊人。 荒园里,卸掉钗环的付家小姐们正围在一起谈论着前头的事情。 “大姐姐,今日大哥在前头请了一些公子来参加诗会。诗会这种东西只有你参加过,你说他们会聊什么呢?”向来好奇心重的七姑娘付迎禧率先发问。 大姑娘付迎麒回答道:“诗会上聊的东西,大致上和提前命好的题目有关。有借古讽今的,有直抒胸臆的,也有表达个人志向的。像我们闺阁里的诗会,一般都是赞扬花草,称颂先贤这一类。若是男儿家,应当更爱表达志向,聊聊史书之类的。就比如三国时的人物,少说也有几百号英雄,关于他们的故事,这天下的男子没有不爱聊的。这出身好一些的,就爱自比魏国三曹;出身差点儿的,就爱自夸蜀汉刘备之类。今日的诗会,我猜差不多就差不离是这些。” “说了半天不还是不知道,瞎显摆什么。”在角落里默默偷听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腹诽,觉得与其听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还不如去瓜架上剪几颗鲜嫩的瓜果。 黎堂的角落里,被前头这些子健云长绕的头脑发昏的赵燕居忍不住偏头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突然出现在窗外的草坪上。 这是一只黑黄色的小土狗,胖乎乎的小屁股一摇一摇的,正乐颠颠的追着草坪上的蝴蝶。 扑蝶的小狗可比前头的诗文有趣多了。赵燕居左右扫视了一圈,眼见没人留意自己,于是就悄悄的溜出了黎堂,准备跟外面那只小奶狗玩儿一会儿。 一心扑蝶的小胖狗可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准备靠近,等到那双可怕的大手将要钳制住它的时候这才惊慌出声,一边叫一边朝着后头的院子跑去。 “小狗,别跑!本少爷只是想跟你玩儿一会儿,没有别的恶意。” 赵燕居一边追着一边小声叫喊,也没意识到跟狗说人话到底管不管用。 黑黄色的小胖狗顺着围墙底的狗洞钻了过去,追的上头的赵燕居下意识的跟着钻了过去,钻过去之前也没思考这样合不合适。 围墙里,刚刚钻过狗洞的赵燕居在碧绿的菜畦里兴奋的搜寻着小狗的身影,一不小心就被围墙边的石头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菜地中。 瓜架后,听到响动后的四姑娘迎芙看了一眼蹲在一旁警戒的大狗,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查探。 围墙边,挣扎着从菜畦里起身的赵燕居‘呸呸’吐出口中的土渣,忍不住将怨气撒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身上。 “哪里来的村妇,快滚开!” “哪里来的偷菜贼,快咬他!” 得到指令的大狗呜呜两声就要朝前扑去,吓得赵公子攥紧了手中还没丢下的菜苗,盘算着把它当做武器能否有些用处。 黑黄色的大狗压低了上半身慢慢逼近,口中呜呜的威胁声也越来越沉重,配合着漏出来的白牙,直吓得赵公子有些腿软。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眼见大狗就要起身飞扑,一道惊呼声突然从赵燕居头顶上响起。 “赵兄救我!” 话音未落,付家二公子付如鹤突然从赵燕居身后的围墙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赵燕居的身上,并将他严严实实的再次压进面前的菜畦里。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赵公子你没事儿吧?”付二公子手忙脚乱的将赵燕居扶了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满脸诚挚的向他再三道歉。 “没事,我没事了。”缓过劲儿来的赵燕居慢慢平复着气息,刚想起来要提醒付如鹤提防方才的恶犬,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恶犬的身影,更不要说旁边的姑娘了。 “狗呢?还有种菜的姑娘呢?” 赵燕居刚要发问,小院的门外突然涌进来一拨人,定睛一看,是付家大公子付如松带着一群下人赶到了。 “赵公子怎么这般狼狈?可有受伤?快!带赵公子去看看。” 急匆匆赶来的付大公子付如松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要带赵公子去前头检查的事情,临走时还隐晦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神,意思叫他赶快将后面的姐妹们带回住宅里去,千万别叫外人看见。 第6章 赵大公子百口莫辩,付家二郎要挨家法 大椿院里,付家老夫人和两位夫人们正围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们。 嘴甜的二夫人恭维道:“还是娘有主意。不管这几个姑娘们平日里怎么别苗头,可一但回到老宅里,就都会乖顺起来,乖乖的听大姑娘的话。” 二夫人本意是想拍老夫人的马屁,没想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惹得老夫人泪眼汪汪。 老夫人用帕子将眼睛抹的通红,略带哽咽的回忆起往事,“当年咱家招灾的时候,最大的盼儿也才不到十岁。那时候大郎二郎被徐家设计陷害,被发配到江州服劳役。你们妯娌俩为了养活这个家整日操劳,到处去给人洗衣缝补。在那种艰难的时候,本该我这老婆子出来顶事,担起养育这几个小的的责任。可偏偏我不中用,硬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反而叫麒这个从来没吃过一天苦头的半大的孩子慢慢学着洒扫做饭,操持家务。硬是把一个本就文静的好孩子养成了多思多虑的性子。不说别的,就单凭落难的那大半年,这几个小的也该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多尊重盼儿几分。” 盼儿是大姑娘付迎麒的乳名,也是老夫人对她的爱称。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本想迎合一句,谁知刚一开口,眼泪也忍不住滚了下来,娘儿几个默默哭成了一团。 就在房里众人陷入回忆往昔的悲伤时刻,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隔着屏风禀报道:“二公子派人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和行李送回来了。” 姗姗来迟的老大夫给赵公子把脉过后,负责任的询问起受伤的经过。这时赵公子提起了差点被恶犬咬伤的事情,付二公子插嘴道:“赵公子莫不是眼花了?荒园里的那座小院向来无人居住,仆妇们也只在早晚之时回进去打理菜园,哪里来的姑娘?更何况我家大夫人十分怕狗,府中从来没有养过任何犬只,更不要说什么胖乎的幼犬和凶狠的大狗了。” 被否认的赵公子一再坚持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对当真,眼见一旁的人只会安抚毫不相信,于是也顾不得还没包扎完的伤口,急切的央求着付家公子带他再去看一眼。 付大公子一脸为难,皱着眉头来回思索了几圈,终于耐不住赵公子的纠缠,索性打开了院门大大方方的邀请所有人进去围观。 京城里,但凡有些底蕴的宅子里总会有个别的院子带这些野趣,但这些趣味向来高雅,一般顶多养些野物栽个院子罢了,像荒园这种一比一还原的农家小院还真是个稀罕物。一同进来的公子们绕着菜畦来回转悠,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吟风吟草吟茅屋的,完全没有人想起来进院子的原本目的是什么,当然,除了一心求证的赵公子外。 赵燕居围着小院搜了好几圈,除了菜地之外,就连后面的屋子都挨个看了一眼,硬是没找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 七月里的骄阳似火,外面的那群诗人们吟诵了一圈后也慢慢没了精神,开始七嘴八舌的断定赵公子是热的眼花出了幻觉,轮番上前劝他快回去休息。 原本还非常笃定的赵公子反反复复的描述着方才发生的情景,然而现实里却死活都找不出所谓的姑娘和恶犬的一丝痕迹。于是说到后面,他也有些恍惚了,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头顶上依旧是一轮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热汗直淌。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是撞鬼了?” 想到这里的赵燕居一刻也不能待下去,火烧眉毛似得要求返回家中。 付大公子一行人也被他这要死要活的状态吓得不轻,连忙将随行的家下唤了过来,并由付大公子亲自护送赵燕居回了荣安公主府上。 荣安公主府上,荣安公主正和驸马赌书品词,琴瑟和鸣。 就在这时,一身脏乱的赵燕居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母亲!母亲!” 荣安公主夫妇被自家亲儿子的叫嚷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也被掀翻了过去,打湿了旁边堆放着的诗集。 门口打帘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拨开珍珠玉帘,赵燕居就已经急慌慌的钻了过去,紧抓着母亲的手瘫坐在下首的脚踏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怎么急成这副样子,快先喝口水润润。” 荣安公主想要抽出手来给自家儿子倒一杯水,却被赵燕居死死的攥着,说道:“母亲,孩儿今日怕是撞鬼了!” ?! 荣安公主又惊又怒,使劲拔出手腕往他身上重重拍了几下,“呸呸呸!瞎说什么!撞鬼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荣安公主下手又急又重,把赵燕居拍的嗷嗷直叫。 这时,驸马赵濯缨拦住了她,替儿子分辩道:“公主莫急,不妨让安闲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省的错怪了他。” 荣安公主一听此话有理,于是就让赵燕居仔细描述了一遍。 谁知不听还好,越听到后面,荣安公主手中的帕子就越攥得紧一些,看样子要跳起来打人。 这边的荣安公主还在积攒怒气,那边的赵濯缨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出言打断了赵燕居的描述。 “好了,安闲。”赵濯缨吩咐道,“你若不耐烦去那些诗会,下次便不逼着你去了,也犯不着扯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来骗我和你母亲。” “我没撒谎!”赵燕居顿时就急了,“我真的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确实亲眼看见......” “行行行你没撒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信,我真的信!”赵濯缨和荣安公主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无奈。 荣安公主接话道:“看你这灰头土脸的,还不快下去洗洗。” 眼见荣安公主亲口下了命令,赵燕居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的听话退下。 等到赵燕居走远了,荣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将帕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柳眉倒竖的骄叱着:“赵濯缨,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连个谎话都撒不圆。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家宅子里能有那么大一座菜园子,竟叫他看见了?这菜园子这般金贵不说,里面还能有一位布衣荆钗、貌若天仙的农家姑娘,我看他不是撞鬼,是做梦还差不多。” 赵濯缨赶忙移到旁边抓着荣安公主的手连连道歉:“是是是!是为夫的错,没能把咱家儿子教好。都怪我,都怪我!” 赵濯缨熟练的道歉安抚,三言两语就将荣安公主的怒气平息了下来,就在他以为事情可以平稳翻篇儿的时候,荣安公主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安闲今日吓得不轻,这事儿付家肯定也有责任。” 付家,还没到家得付如鹤远远的就见二公子身旁的小厮秋实迎了上来,言语急速的求救道:“二老爷已经提着戒尺进了大椿院里,说是要打死二公子。” 付如松向来深知二老爷对付如松的严厉程度,也来不及听秋实再交代别的,马不停蹄的抄着近路赶回家门。 大椿院,跪在正堂里的二公子付如鹤缩着脖子紧紧的盯着地板,心里面不停地祈祷着“大哥快来!” “问你话呢!你聋了!” 二老爷抄起戒尺狠狠地抽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厉声斥责道:“犯了什么错,给我由近到远的一件件说!” 第7章 付如鹤老实交代错,傅大郎仕途到尽头 付如鹤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抖了几下后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交代道:“大哥交代我看好院门,我不该侥幸偷懒,跑到别处耍玩,让赵公子误闯进荒园,险些被狗咬伤,还冲撞到了四妹妹。” 二老爷闻言将戒尺拿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付如鹤身上抽去,被付大郎等人七手八脚的使劲拦住了。 二老爷重新坐了回去,戒尺却不再离手,嘲讽道:“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他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都得为了你这个小畜生陪葬!还有什么?给我继续!” 眼见二老爷平息了一些,付如鹤又继续说道:“我不该贪玩偷拿了大伯书房里的端砚出去显摆,不小心撞碎了还赖在七妹妹的头上。” “你可真出息!”二老爷又给了他一尺,“这么大的人了,偷鸡摸狗不说,还学会栽赃嫁祸这一套了,你可真是我付家的好儿子!” 付如鹤偷偷觑了自家亲爹一眼,看他不似方才那般愤怒,又继续交代道:“上京的路上,我不该贪图玩乐,硬是拉着隔壁船上的小梁将军在我们家的船上夜游,险些让大姐姐......” “你给我住口!” “住口!” 付家两位老爷听到‘大姐姐’这三个字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呵斥付如松闭嘴,立马将堂内的下人们都清了出去,只留下了老太太身边的陶嬷嬷。 等到闲杂人等都清退之后,付二老爷再也忍不住一把冲上前去将付如松提溜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小梁将军把你大姐姐怎么了?你给我老实说!若敢胡说半个字,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二,把朔儿放下,这事儿我也知道,让我来说吧。” 老太太吩咐了一句,冲旁边的陶嬷嬷点了点头。 “老爷容禀,事情是这样的......” 陶嬷嬷上前行了礼,将来时路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娓娓道来。 付大郎是去岁冬月被急召进京。 圣旨来的突然,又催的十分急促,大夫人自觉灾祸将至,于是利落的将家中子女全都送到临近的梁小将军的驻处,然后轻装简行,固执的跟随付大郎一路北上。 付家人人都在劝谏,大夫人浑然不理,辩白道:“大郎此行祸福难料,我若不能相伴一时,定会懊悔终生。” 急行了一个半月,恰好赶在年关前进了京城。 年前的朝堂忙成一锅粥,圣上早就将这个被他急召进京的人忘在了八百里外。等他抽空想起之时,已经到了罢朝歇息,辞旧迎新的日子了。 付大郎夫妇在寺庙里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冷清的新年。等到上元节后,圣上终于舍得召付大郎进宫。 “若朕记得不错,付爱卿是齐鲁人士。在江南呆了十来年,饮食上可曾吃得惯?可曾想念家乡的饭菜?” 付大郎恭敬回答道:“江南草木丰美、鱼虾鲜甜,就连陛下和娘娘都大为称赞,微臣近水楼台,只有窃喜的份儿,哪里会吃不惯呢?只可惜微臣家事繁琐,膝下年幼子女离不开人,因此数十年不曾有时间回家祭祖,实属不孝。” “这是跟朕诉苦呢!”圣上指着下方的付大郎,偏头冲一旁的内侍说道。 “微臣不敢!” 付大郎连忙俯首,不敢再多说别的话。 圣上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爱卿快平身。” 付侍郎刚要起身,又被圣上的话吓的重新跪了下来。 “朕想要给爱卿升个官,想问问爱卿可有什么中意之处?” 付大郎又将头埋了下去,语气真诚的自谦道:“微臣尸位素餐,不曾做出功绩,陛下不曾开罪已是微臣天大的福分,哪里还能妄想别的。” “哎!付爱卿自谦了。”圣上站起身来,踱步走近将付侍郎扶了起来,“江南一带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商贾兴盛,朝堂内外有目共睹,朕若是不加封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付大郎悄悄咂摸了一圈,也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好顺着话头再次跪谢。 这一次圣上没在扶他起来,反而站在一旁跟他商量道:“付爱卿腹有诗书,又与松风书院的众多名士交好,来京中做个翰林学士承旨可好?” 本就在心里不停揣摩的付大郎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再次俯首应答:“陛下恕罪!翰林乃世间大才,微臣多年不曾读书,腹内只余酒肉肥肠,委实难当大任。松风书院的名士们品行高洁,只是委托微臣转交节礼罢了,并不屑于与微臣深交。而且微臣身有旧疾,每逢阴雨天气便难以起身,实在不敢担翰林之职。” “如此说来,倒是朕考虑不当了。也罢,那就许你荣升一品,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多谢陛下恩典!” 从宫里回来之后付大郎就病倒了,烧了整整两日,到第三天早上才清醒。 付大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为夫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大夫人凑到床边攥着付大郎的手,细细的问了一通,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付大郎对这些信息做了个结论:“我在江南呆的太久,想必是招人眼红了。陛下又向来忌惮文人勾结,咱家结识的人太多,侍郎这个职位就是在敲打咱家呢。” 大夫人安慰道:“我倒是觉得算是因祸得福。地方大员虽好,里里外外都要提防打点,劳心劳力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丧命。左右咱家也不缺吃穿,倒不如做侍郎这个闲差事。” “夫人说的是!”付大郎应和道。 新年大朝后,付侍郎升迁的圣旨就下来了。 考虑到陛下的猜忌,付侍郎和夫人没敢返回江南,而是托了口信,叫三月份要回京述职的梁小将军代为护送。至于付二郎夫妇呢,去年十月就去往北地做马匹生意了,至今都还没法联系上。 阳春三月,冰消雪融。 交割好职责的梁小将军偕同付家上下的家眷们一同乘船前往京城。 付家女眷众多,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因此梁小将军只是命自家船只事事照应,并不曾踏足付家的船上。 官船沿海北上,到了渡口之时便要靠岸补给。 出于安全考虑,梁家将船并在了付家的旁边,并交代着值夜的士兵们一同看顾好。 此时的付家官船上,病了一个多月大姑娘付迎麒见到侍女们送来的礼物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叫贴身丫鬟石榴和葡萄将礼物送到跟前仔细拆看。 一上船,有些体弱的大姑娘就病倒了。起初只是有些晕船,到了后面又开始发热,好不容易退了热以后又被冷风吹出风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拖拉了一个多月都没好。 久病之人多思,再加上大姑娘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在漫漫长夜里不知道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写出了多少叠伤心的词句。 “果然是几位小姐懂咱们小姐的心思呢,咱们小姐看见礼物,脸色都好多了。”石榴退到一旁拉着葡萄低语着。 “谁说不是呢。”葡萄应和着,“这几日天也暖了,只要小姐心情一好,这风寒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两个丫鬟躲在角落里絮絮叨叨,忽然又听见里面在叫,于是又齐齐掀帘进了里间。 “我有些出汗了,难受的紧,去下面的厨房里烧一小盆水来擦洗。”付迎麒向葡萄说着,然后又转头对石榴说,“炭盆子太旺了,拿一盆出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迎麒朝她眨了眨眼睛,石榴心领神会,大声回了句“是!” 第8章 付大姑娘深夜烧愁句,小梁将军好心办坏事 支开了葡萄以后,石榴悄悄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付迎麒将梳妆台下的一叠诗句拿了出来,说道:“前些时日写的这些东西太过悲凉,祖母看见了定会不喜。你去找个角落将炭盆端过去,咱们背着人偷偷烧掉吧。” “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扔进水里就好了,何必干这种危险的事。”石榴建议道。 付迎麒却摇摇头,“闺中女儿重名声,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就后患无穷,还是看着它烧干净了才放心。” 石榴乖乖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复命道:“小姐,我们这层船尾的空地没人,咱们去那儿吧。” 付迎麒揣着一叠纸张跟着石榴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所以也没有特意去加衣裳,只穿了两件就寝的里衣就蹲在炭盆边烧。谁知这夜晚的风反复无常,但凡多烧了几张,就会有带着火星的碎屑到处乱飘,直把这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提心吊胆的观测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火星都熄灭落下后,二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后,付迎麒再也不敢用刚才的方式,而是蹲在上风口,一张一张的慢慢烧。 寒冷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凉,石榴有些担心的搓了搓,小声请示道:“小姐,这风太凉了,我去给您拿个披风,很快就回来。” “嗯,你去吧。”付迎麒点头应允。 此时的另一边,凭借着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城墙一般厚脸皮的付家三子付如鹤终于说服了新近结交的小梁将军,强烈要求他到自家船上一游。 考虑到付家有女眷在,小梁将军再三推脱,付如鹤却这样说:“女眷们都在二层,咱们只在下面待着冲撞不到他们。而且我家厨子做的火腿风味一绝,那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去片些腊味,再煮点小酒,岂不快哉。” 小梁将军也是好酒之人,早就对付家带的好酒有些牵挂,于是推脱了两轮后就答应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酒肉之中相谈甚欢,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认作兄弟。半酣之际,嗅觉灵敏的小梁将军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有东西烧起来了。” 醉意上头的付三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灶房,说道:“厨房煮水呢,没事。” 小梁将军突然又站起来,仔细闻了两下,否定道:“不对,不是烧碳的味道,像是烧窗户纸。”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船舷处突然有几搓火星飘落,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又熄灭了。 原本要醉过去的付如鹤一下就醒了,叫道:“坏了,难道走水了。” 小梁将军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半桶冷水飞身上楼。只见他在柱子上点了几下后就越过船舷消失不见。 楼上,听见响动的七姑娘付迎禧顺着声音独自出来查看,一露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提着水桶往地上冒着火星的炭盆泼去。 今夜月光如水,将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一身淡色里衣的付迎麒乍一看就像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冰凉的水兜头直下,付迎麒忍不住叫了一下,然后就被斜冲过来的付迎禧抱进怀里,护在身后。 “你是谁?胆敢擅闯官船!”付迎禧大声呵斥,手臂展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大姑娘付迎麒牢牢的护在身后。 因为年龄的差距,七姑娘付迎禧要比大姑娘付迎麒矮大半个头,刚好露出了背后那张瓷白的脸。 这位姑娘头上干干净净,除了乌黑的头发外,一个多余的钗环也没有。藏在发顶的水珠沿着细长的发梢从后面这位姑娘的脸上滑落,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再配上水润润的小脸,一眼看去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心动的移不开眼。 挡在前面的付迎禧作势要呼叫,好在这时付如鹤及时赶到。 “误会!误会!别动手!” 远处付如鹤的惊呼声一下子唤醒了小梁将军的神志,只见他脸色一红,迅速的转过身去,说了句“多有得罪。” 这时,去拿披风的石榴也刚好出来,看见自家姑娘浑身湿透的模样大惊失色,刚想要叫一声“小姐”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付如鹤按住嘴巴,叮嘱道:“别瞎喊。” 付迎禧将披风扯进手中,从头披在付迎麒的头上护送着她回房,临走时还狠狠的剜了一眼。 付如鹤被这一眼剜的发凉,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了好心办坏事的小梁将军,两个人又客套了好几圈后,亲自将人送下了船。 第二日,小梁将军派人送了礼物、递了帖子亲自登门道歉。老太太携同两位公子亲自接见把话说开,这件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吩咐三少爷付如鹤送小梁将军下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梁家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左右昨晚也没外人瞧见,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千万别漏出别的风声。” 付如鹤谨记在心,哪怕后来小梁将军误以为那晚被泼湿的是付家侍女,想要打探姓名时也顺势胡诌了一句,“那位是我家姐姐贴身的侍女,不好外漏名讳的。” 交代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堂内的重点就再也不是惩治付如鹤,而是转移到梁家与付家的过往恩情以及大姑娘的婚事上。 大人谈事,小孩儿们自然要被驱逐出去。 付二叔朝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付如松与三公子付如鹤的贴身小厮春华、秋实应声推门,垂手倾听堂上的命令。 “将三公子绑起来送到松风书院去,直接交到常先生手上。在那之前谁也不准给他解开。” “是!” 两个小厮齐齐听命,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试图挣扎的付如鹤熟练的捂嘴拖走。 来来回回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大夫人直接下令将几位姑娘全部禁足,等到上次宴会闹的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禁令一出,偌大的付宅一下就安静了,倒叫喜欢热闹的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大夫人极为聪慧,又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于是借着陪老太太消食的借口带她到几位小姐的院子里面转了一圈。 大小姐向来文雅,平日喜爱读书习字,院子里陈设也精致,每一步都是江南好风景。 除却大小姐外,余下的四位喜好倒独特的多,针织刺绣、品香插花等一概不爱,就爱倒腾一些虫鱼花鸟,搞得院子里乱糟糟的。 除却大小姐付迎麒身边的葡萄和石榴是老太太亲赐以外,其他几位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己挑选,并且根据自家喜好而命名的。 四姑娘付迎芙爱玩虫,玩的都是名贵的那种,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玳瑁,一个叫珊瑚; 五姑娘付迎鹿爱养鱼,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锦儿; 六姑娘付迎萱爱栽花,可偏偏又懒得去侍弄,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位叫玉树,一位叫文竹; 七姑娘付迎禧爱养鸟,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小雀,一个是鹦鹉。 各处转了一圈后,大夫人有些不悦道:“下头的这几姑娘太淘气了,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斯文气,这可真么行?”然后转头请示老太太道:“要不改明我托人问问,再请几位先生过来教教他们京城的规矩。” 老太太扶着大夫人的手坐下,轻拍着安抚道:“这几个丫头是你亲自看大的,这规矩上能错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们如今都大了,没几年松快日子了,她们爱玩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大夫人欲言又止,老太太又补充道:“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有道理,你就暂且听听权做参考,毕竟教养之事还是得由你做主,” 大夫人笑着称“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这件事。 第9章 付家姑娘道观求签,侯府夫人借故隐喻 又过了好几日,耐不住心烦的大夫人被别的夫人一撺掇,就带着几位姑娘出门了。 京城有一寺一观,静心寺香火最盛,兰华观解签最灵。 因着暑热未消,静心寺又在郊外的山上,于是大夫人舍远求近,带着几位姑娘前往兰华观求签。 兰华观在闹市深处。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再跨过一座长长的拱桥,往里再走不远,就到了兰华观的正门。 兰华观占地不大,环境清幽,观内只有零星几位道长和时不时跑过去的道童。 “这些都是被人丢下的婴童,观里的道长将他们捡回来养大的。”与大夫人同行的妇人指着小道童解释着。 大夫人微微颔首,向前来指引的道长致敬。 老道长须发皆白,身躯瘦弱,但面容和善,眼睛明亮,一见面便叫人不由得想叫人亲近。 两位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敬了几炷香后依次求了签,而后又去一旁拿了解签的木牌。 解签的木牌上写的很隐晦,一面是图案,另一面是四到八字的批语。 姊妹五个依次将木牌亮了出来,还没看完,有些急性的四姑娘付迎芙就嘟囔道:“一点都不准,简直就是胡扯!” “不得无理!”大夫人上前呵斥了她一句,又强压着她给神像道了歉,然后才有心思翻看这几位姑娘的木牌上的图案和批语。 大姑娘付迎麒是石榴花,背面有八字批语:否极泰来,多子多福; 四姑娘付迎芙是兰花,同样是八字批语:质本高洁,返璞归真。 看到这里,大夫人也惊诧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满面富贵的付迎芙,有些理解了她刚才为何失礼。 五六七三位姑娘的图案分别是忍冬、牡丹和桂花,批语只有四个字,付迎鹿的是多福多寿,付迎萱是富贵满堂,付迎禧的则是飞黄腾达。 尽管大夫人也觉得这批字有些不准,但佛道两家向来讲求心诚则灵,于是也慢慢说服了自己,认为是自己没参透内里的深意。 一连得到这么多张好的批语,大夫人顿时就有了信心,对于几位姑娘的前程也有了盼头。 没过多久,一同前来的那位夫人突然喜气盈盈的走过来,口中念叨着:“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仅约到了侍郎夫人您,还与平江侯夫人有了一面之缘。” “平江侯夫人?”大夫人疑惑,“她今儿也来这儿了?” 那位夫人刚要开口,身后的走廊里突然走来几位嬷嬷。领头的嬷嬷规矩的向场上的夫人小姐们见礼,传达道:“我家夫人与侍郎夫人深交已久,特派我等前来邀请夫人在后面园子里一叙。” 侯夫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大夫人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转头交代几位姑娘带好丫鬟莫要走远以后才又随着嬷嬷们往侧门处的小院走去。 平江侯夫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热情。大夫人不得不与她来回扯了几章家长里短的闲篇之后,平江侯夫人才终于进入正题。 平江侯夫人笑意盈盈,打着扇子闲聊道:“这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瞧你们家的几位姑娘们,个顶个的水灵,倒叫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大夫人连忙否认,“侯夫人谬赞了,这几个丫头出身微寒、样貌粗浅,哪里能跟高门大户里的闺秀们做比,简直折煞他们了。” “哎,夫人谦虚了。”平江侯夫人顺着大夫人的谦辞将付家的几位姑娘来回夸赞了好几圈,其中更是着重赞美了四姑娘付迎芙。 一瞬间,大夫人就明白了平江侯夫人的来意,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应对。 又是闲话少许,侯夫人突然将话题拐到婚嫁习俗上,她说:“自古十里不同风,听闻齐鲁之地民风古朴,遵守礼制,极为看重孝道和齿序,就连婚嫁之事也要严格遵守长幼之序,不能有半点逾矩,是也不是?” 常大夫人笑了笑,含混的回答道:“我与夫君在外多年,不曾有机会回祖地定居,是以不太清楚具体的规矩。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单就年龄来说,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若真是这么严格,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姊妹会被男儿拖累。更何况圣上极为推崇古礼,这京城一带的规矩都是效习皇家的风范,想必这才是最为合理的规矩。” 大夫人滴水不漏的将话题带入无法深聊的地方,使得侯夫人无法再进一步试探。侯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来好笑,前几日听闻扬州出了个趣事,常夫人可曾听闻?”侯夫人抛出了话题。 “哦?是何事?”常大夫人顺势提问,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侯夫人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用一副闲聊的口吻讲述道:“嗨,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过是忠勇伯府上的小子不听话,闹出的一通乱子罢了。” 不待大夫人提问,平江侯夫人又开始继续讲述:“这忠勇伯是个没子孙缘的人,一屋子妻妾十来个,可偏偏年近四十都没得上一个。原配伯夫人受不住闲言碎语,在第十个年头和离了。没多久,忠勇侯又在自家长辈的安排下,取了族中的远房表亲。这位夫人生过两子一女,因为丈夫意外亡故才回归母家孀居多年。这位继夫人倒是争气,进门半年就怀上了,怀的还是双胎。只可惜有命怀没命生,不知怎的,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总是莫名其妙的留不住,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也郁郁而终了。 忠勇伯深受打击,悲痛之下闭门不出,整日吃斋念佛,以求老天能宽恕杀孽,予他一丝血脉。 又过了好几年,赎完罪孽的忠勇伯终于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也就是如今的宋夫人。 宋夫人出身微寒,是近郊渔夫的女儿,因为八字相合,子孙缘盛才被迎娶进了忠勇伯府。 原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妙就妙在,这位年轻的宋夫人还真就为忠勇伯平安生下了子嗣。 忠勇伯年过半百终得爱子,又是千倾地里一颗独苗,那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的都无法无天了。 若只是一般的花钱耍乐也就罢了,左右伯府也供得起。可坏就坏在这小子不知从哪看了几本闲书,然后就嚷嚷着要做世间大侠,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出门行侠仗义去了。 行至扬州时,这位伯公子在行侠之时顺手救了一位被地痞骚扰的姑娘。这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央求自家老夫替她出面求亲。 宋夫人自然婉拒了,谁知那富户却说:我家女儿才貌过人,更是有万两黄金作为陪嫁,伯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说到这里,侯夫人再也绷不住笑意,前仰后合的好生笑了一会儿,末了,还点评道:“这小门小户的,就是没什么见识,若真是嫁给高门大户,十万两黄金算什么。哪个好人家不是给姑娘赔上半座城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此时已经被冒犯的火气上头,但还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当众跟侯夫人撕破脸。 送别了候夫人后,大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侯府,真当我付家的女儿稀罕!” 大夫人好生发泄了一大通,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才想起来外面的几位姑娘,于是招呼随从前去探看。 兰华观内,几位姑娘解完签后就随着小道童去了侧面的院子里、休息。 这是一处专供女客歇息的院落,院子里很是简陋,只有一座凉亭和几棵繁茂的大树。树荫交错之地摆着一套石头桌凳,桌凳上坐着的正是付家的那几位姑娘。 第10章 大姑娘道观赏风骨,小道童暗地还珠钗 小道童刚走,性子最皮的起姑娘付迎禧就找了个机会甩开随从,从院子里翻出去,直奔外面的集市而去。 大姑娘付迎麒拿他没辙,只好派出身边的嬷嬷去寻车夫,让车夫赶紧往付二叔府上传消息。 付迎禧自幼随父母到处闯荡,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拳脚,比起她的安危来说,付迎麒更怕她会出去惹出什么祸端,因此只能通知最能震慑她的付二叔去抓人。 付迎麒操心完这通事后,又立马将其他几位姑娘安排在面前的石桌坐下,交代下人们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 四位姑娘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因为太热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两两相对着发愣。没一会儿,一向最为沉得住气的付迎麒也觉得有些枯燥无趣,心不在焉的眼神到处乱飘。 看着看着,大姑娘付迎麒就被旁边围墙上的题字吸引,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斑驳的土墙上,或疏或密的题着不少词句,有些是摘抄古诗,有些是即兴随笔,字体虽然各式各样,但从笔锋走势来看,明显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沿着文字的走向,付迎麒已经从最西侧走到了最东侧,再往外走两步,就要出了院门。 “常言说:字如其人。若真如此,这幅字的主人想必也会是个经天纬地、光明磊落的翩翩公子。”付迎麒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然后招呼着侍女准备去另一边看文章的后半截。 葡萄和石榴带着小丫鬟连忙跟上。 临出门前,付迎麒特意回头观察了一眼石桌前的三姐妹。四姑娘付迎芙在整理妆容,五姑娘付迎鹿在偷吃糕点,坐在她们中间的六姑娘早就闷头趴在石桌上面,睡得人事不知了。 付迎麒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将心思转移到面前的随笔上。 小院外,做完功课的严知信正拿着一个鸡毛毽子逗弄着面前的小道童。 严知信踢毽子的功夫高超,或踢或挑,或磕或拐,只用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就将面前小道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小道童也顾不得正在跟人生气的事情,缠着他教授秘籍。 严知信举着毽子逗弄了小道童一会儿,在小道童的强烈央求之下终于松口,答应了教他如何踢毽子。 “那我先教你如何接毽子吧。” 严知信一声令下,小道童就乖乖的在对面几步外的位置站好,十分认真的练习着接毽子的动作。 不同于严知信的灵活与娴熟,技术不深的小道童总是控制不好毽子的走向,总是容易将毽子踢到后面的树杈上。 “你来这边树下面踢,跟我换个位置。” 严知信和小道童换了位置,背对着圆形的拱门。 刚换好没多久,小道童又是一个用力过猛,一脚将毽子踢飞了老远。彩色的鸡毛毽子从严知信的箭头划过,然后“咚”的一下砸在从拱门出来的人头上,引得被砸之人惊呼出声。 拱门处,刚刚走出来的付迎麒猝不及防的就被远处飞来的物体重重的砸了一下,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不远处,背对着拱门的严知信听见声音急忙转头,一抬眼,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四只眼睛轻轻碰上,如花瓣掉落水面一般,惊起一阵涟漪。 付迎麒立即低头,避开对面那人的目光。对面的那个比他反应慢了一拍,等到石榴和葡萄一起将伞撑了出来,挡住中间的小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冒犯,立马给低下头躬身道歉。 付迎麒不想与他有纠葛,从头到尾没和他搭话,藏在伞后和两位侍女递了个眼色后就转身离开了。 中间的小姐走到毫不犹豫,转头的动作甚至有些大,超出了闺阁中的礼仪。 两侧的丫鬟们簇拥着前头的小姐离开,他们个个同仇敌忾,眼神都没移开自家小姐片刻。 待到这群人走了干净以后,严知信突然在砖缝里觑到了一抹艳红。 走近拾起来,竟然是一支素雅名贵的珊瑚珠钗。 刚走出去没多久的付迎麒去而复返,惹得还在原地的两位姑娘惊讶。 付迎麒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了声‘外面有孩童玩闹,暂时不要过去,免得被冲撞到。” 其他的几个姑娘都不是个关心外务的热闹性子,随着他的嘱咐应了一声,然后,就又各自寻着法子消磨时间。 厢房里的大夫人与平江侯夫人不欢而散,虽然她面色依旧平静,但隐隐的,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气。 事前过来牵线的那位夫人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去了。此时的大夫人也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客套了两句后又去大殿上了香,待她心中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这才收拾好情绪准备叫姑娘们回去。 大殿门口,四位姑娘相携而来。常大夫人用眼神点了一圈,果然,少了付如禧。 大夫人轻蹙眉头,又放平道:“罢了,左右也追不上,留下两个在原地等候,其他人先随我回去。” 大夫人都发了话,其他的几个自然乖乖跟上,准备等回家了再去二叔府上打探情况。他们刚要起步,这时,道观里的老道长突然迎面拦在前面,向大夫人拱手致歉道:“观中幼童顽皮,踢毽子险些伤了府中小姐......” 大夫人没听说过这一节故事,回头向身后的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大小姐付迎麒又想起方才的那件事,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心领神会,立马又摆出一副笑容客气道:”小孩子家,活泼些才可爱。冲不冲撞的,话严重了些。” 老道长见大夫人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推进着。他将幼童拉到身前,一字一句的教他给夫人和小姐挨个道了歉。光是道歉还没结束,他还推着幼童向前走近一步,用眼神鼓励他将手中的赔礼送上。 幼童有些胆怯的咬着牙奉上一篮鲜红的山楂干果,赔罪道:“这是我去年冬日摘得,挑了许久又晒了好多日才得的。希望小姐收下这些,若是能顺道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你这样要求的?”老道长敲了他一个栗子,警告他不要乱说。 付迎麒被这小孩儿的可爱逗得一乐,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又摸着道童的脑袋说:“谢谢你的红果,我很喜欢。你是无心之失,并非是有意冒犯,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小道童又将竹篮往大姑娘面前递近,付大姑娘哪里肯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这时,大夫人发话了,“盼儿,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付迎麒半蹲下接过竹篮,一边笑着,一边还在夸赞着红果收拾的漂亮。 小道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躲到老道长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裳不敢探头。 场上的诸位都被这稚童的动作可爱到了,笑吟吟的又闲聊了几句。 临走前,大夫人交待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晚些回去,再去给观里添一些香火......” 侍女听命而去。 等到重新坐上归家的马车后,付迎麒的贴身侍女石榴突然凑到身前在自家主人耳边说了一句,又隐晦的向她展示了竹篮的一角。 付迎麒按兵不动,假装没听见这件事。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才忙不迭的叫石榴将竹篮送来。她在这一堆红果中翻了一遍,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自己早上才戴出门的珊瑚珠钗。 红艳艳的珠钗躺在同样鲜红的和红果里几乎难以发现。付迎麒仔细端详了几眼,莫名的想起了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小道童年岁尚小,尚且不用注意男女大防,难道说是他捡到的?” 第11章 大郎夫妇不愿结亲,付大姑娘暗自伤神 害怕会节外生枝,大姑娘付迎麒嘱咐石榴暂时忘掉这件事,耳提面命的叮嘱她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石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自己态度,对所有人都宣称道那日不曾见过小道童以外的生人。 大夫人正在为平江侯夫人的话烦心,打发人问了两句后也没再关心,索性撂下了这件事。 当天傍晚,下值归来的付侍郎又再次对上了自家夫人的冷脸。 他见夫人只是沉脸,言语上依旧是正常的,夫妻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了自家夫人这是受了外人的气了。 付侍郎悄悄的打听了一番近日的行程,又有近身的侍女主动说出了夫人与侯夫人会面的事,付侍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去,挥退所有人进了屋。 卧室的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闭上,吵得大夫人更加心烦。 大夫人听见有人走近,以为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如今的兰姑姑,于是她抱怨道:“什么破门整日吱吱呀呀的,就不能叫人过来擦点油吗?” “能得,能得”付侍郎立马接话,“明日为夫就叫人过来修缮,别说是擦油了,只要能让夫人开怀,就算是拆了这扇门都行。” 付侍郎这油嘴滑舌的话一出,付大夫人马上破涕为笑。 见她终于展颜,付侍郎立马趁热打铁,没羞没臊的凑上去又夸了一通,直把大夫人夸得双颊绯红,不敢再与他正视时才终于歇了神通。 夫妻两个又聊了一通家中的琐事,过了一会儿,付大郎才终于问起大夫人今日为何生气。 大夫人本意不想告诉他,可侯夫人的话让她如鲠在喉的,实在是憋得难受。如今房内又没外人,大夫人也不担心会有人传出什么歪话,索性就将她今日与平江侯夫人的面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自家夫君。 付大郎能平稳做官这么多年,自然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大夫人刚刚转述完,那厢的付大郎反应比方才的大夫人还要大,当即猛拍着床板呵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付家的女儿又不是上赶着求娶,怎么能让她这般寒碜!” 劝解和被劝解的双方一下子就调换了顺序,换成了大夫人上前替付大郎抚背顺气,口中还劝道:“夫君消消气!我尚且还没答应呢。” 付大郎闻言才消了一点火气,赞同道:“对!没答应才对!若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也就罢了,我付家的女儿出嫁哪个配不上这万两的黄金。只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平江侯府就敲打着叫我家先置办陪嫁,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个高门不攀也罢!” 夫妻二人的意见逐渐达成了统一,再到后面,就是一些不易示人的闺房密话了。 再次翻墙回来的七姑娘付迎禧猫在窗沿下偷听了的仔仔细细,等到屋里的人聊起其他事情时才终于避着人翻出了院子。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挨罚的风险,她的心里只剩下传达消息这件事。 到了后院,姐姐们都在准备用饭。 因着白日太过劳累,老夫人准许他们各自回房用饭,没有将她们召集到大椿院里。 消失了半日的付迎禧自然没人为他备饭,等她经过大姑娘的院门口时,顿时就被葡萄手中的食盒香的挪不动脚,于是她暂且搁置住方才偷听到的秘密,脚下拐了个弯儿进了大姑娘的院子里。 原本正要落座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刚要喊,瞧见来的人是六姑娘,又被迫将惊呼咽了回去。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呢?白日里你跑去哪儿了?回来有没有让人给二叔府上递个信儿?” 大姑娘问的急切,七姑娘也饿的烧心。 石榴和葡萄二人刚要给她们布菜,七姑娘付迎禧就一把将她手中的餐具夺过,指挥道:“你们下去吃自己的,我和大姐姐自己吃会儿。” 二人为难的看着大小姐,得到准许后又恭顺退下,让出空间给这姊妹二人闲谈。 大姑娘付迎麒口味清淡,常年吃的都是素菜,只有春日里偶尔能尝一点河鲜。 七姑娘付迎禧被这寡淡的菜色吃的毫无胃口,囫囵塞了几口缓解了几分饥饿,末了,又起身道:“我去四姐姐哪里一趟,切记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大伯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 大姑娘付迎麒只说了个开头就再也瞧不见人影,她又进了两口饭食,终究还是担心不下,带着侍女前往了四姑娘院里。 四姑娘付迎芙的院子里正忙着撤下饭食。 七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整个院子里这会儿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她的踪影。 付迎禧刚想要威慑两句,这时,倚在廊下纳凉的四姑娘付迎芙却先瞧见了他,一贯的不饶人道:“什么风把七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是终于被二叔赶出家门了吗? 七姑娘付迎禧懒得跟她顶嘴,翻了个朝天的白眼,然后又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叫他们都走,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四姑娘闻言以为她要来求自己,‘哼哼’的坏笑了两下,又用扇子虚点了她几下,眼神中全是看好戏的意思。她会错了意,这会儿正矫情着,故意不开口让下人退下,老神在在的等着七姑娘开口求他。 七姑娘哪里不懂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以牙还牙的‘哼哼’了两声,故意漏话道:“亏得我费那么大功夫替你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四姐姐自然不愿听,那我就当没这回事。” 七姑娘说罢作势起身就要走。 四姑娘付迎芙防着她实在诈自己,就懒在原地没有动。 七姑娘已经起了身,又突然杀回来一截贴在四姑娘的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白费我操这么多心。” 四姑娘付迎芙被七姑娘撂下的这句震惊到了,她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没等七姑娘走远就起身追上,挽着七姑娘的手臂,半是胁迫的将她夹进了自己的闺房。 玳瑁和珊瑚正忙着安排琐事,只叫了小丫头跟着伺候。 四姑娘付迎芙正急着追问前因后果,随口嘱咐了一句‘不要进来’就将她留在了门外。 门外,晚了一步的大姑娘付迎麒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呆愣愣的站着,顺口问了句什么情况。 小丫头恭顺的回答说是自家小姐和七小姐不让人伺候,所以命人在门外等候。 大姑娘闻言也看了一眼随行的石榴,嘱咐道:“我进去和妹妹们说会儿体己话,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可随意出入。” 以石榴为首的一群侍女们齐齐称是,听从吩咐恭顺的守在门两边。 付迎麒动作轻盈的掀开帘子走进去,她刚要招呼,就听见里面在聊: “......准备给四姐姐你提亲的那个平江侯夫人可恶极了,正儿八经的相看都没看过一眼,她就对大伯母说要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不然她可瞧不上......” “什么东西!我还瞧不上他家呢!这种人家,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她们两个正聊着私事,付迎麒吃不准四姑娘愿不愿意让自己听见,故意踢到一旁的摆件,假装自己是刚进来的。 听到动静的二人立马收声,伸头一看来的是她,果然又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大姑娘付迎麒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是很快的,她又将神色恢复好,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对着两位妹妹说:“方才母亲院里的人来话了,说是二叔白日里太过着急,在寻七妹妹的路上摔到了胳膊,现在正在叫大夫去看呢。母亲嘱咐我们互相知晓一声,若是看见了七妹妹,就叫她尽快回家一趟。” 既然是要紧事,七姑娘也没心思再管别的,急匆匆和两位姐姐道别以后又抄着近路翻出了付府。 大姑娘紧跟着告辞,等到走远了之后她才敢暗自神伤道:“明明我最年长,母亲为何不先与我相看?她果然和老太太一样最不疼我吗?” 第12章 大夫人接七姑娘回府,灵男仆报将军冲撞事宜 匆忙归家的七姑娘付迎禧被大发雷霆的付二叔关了禁闭,一直关到了端阳节前才终于被付大夫人解救出来。 得到消息的六姑娘高兴的简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当即让小雀收拾行李立马出发,走的万般坚决。 二郎夫人被自己家这不成器的闺女气的眼冒金星,面上还要艰难的维持着笑,客套道:“家里的这些孩子,就属我和二郎的最难带,我们夫妇四处奔波,实在是照看不了这几个孩子。在教养子女这方面,劳您多费费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家这些皮猴个顶个的难管,您可千万别顾忌着不愿管教。” 二夫人每次出门之前都要这么嘱咐一通,听的人都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夫人也没跟她客套,嗔怪着推了她一把,说道:“朔儿现在在书院有我爹管着,暂且不说他。其他的几个姑娘们,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教你不用管,用得着你在这旁敲侧击的话里有话?你和二郎节后就安心的忙你们的吧,万事有我和你大哥在呢。” 二夫人被大嫂说的怪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又将话题扯回七姑娘身上,指着他说:“还不是这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若她和其他几位姑娘一样文静,我也不操这个心。” 大夫人知道她的担忧的是七姑娘会武功,府里没人能制得住她。于是将她拉到一旁,贴着耳朵将后面的打算提前告知给了二夫人听。 二夫人一听果然眼睛一亮,正儿八经的的躬身拜谢道:“多谢大嫂费心安排。” 急着逃出家门的七姑娘完全没有心思打探她们在聊什么,站在远处闲不住的到处乱瞅,恨不得化身成墙头的鸟雀,至于要轻轻振翅就能离开家门。 大人们又聊了半晌家长里短,到了午饭时刻,大夫人才终于带着等了许久的七姑娘返程回侍郎府。 东西城的两座付府隔的并不算远,就单以脚程来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再加上她们进出都是乘坐马车,在路上的时间就更少了。 大夫人这才坐稳,紧跟着,七姑娘付迎禧就背着一个布囊挤进去马车,速度之快,就仿佛有什么人在后面撵着一样。 大夫人将她拉到旁边坐下,威严道:“瞧你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稳重,还不快坐好。” 七姑娘付迎禧最怕大伯母教她规矩,立马老老实实的的端坐着,装模作样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伯母,我可不可以先把包裹放下来?” 大夫人早瞧见她那一包鼓鼓囊囊的,见她在装样子,也就不戳破,擒等着她开口。 “你是个傻子吗?能不能放还要问我?”大夫人没忍住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笑了,六姑娘立马顺竿爬,掀开包裹里的一角献媚道:“这是我爹带回来的新鲜玩意,我要带回去送给几个姐姐。” 大夫人顺着话瞟了一眼,笑着夸赞了一句“还是你有心。” 得到了夸赞的六姑娘立马原形毕露,立马挂在大夫人的肩膀上开始诉苦:“大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有多苦......” 短短的一段路上,七姑娘付迎禧翻来覆去的抱怨了好几遍自己家那狠心的爹、冷漠的妈,无情的管事和无助的她。大夫人听的头都要炸了,脑袋里面嗡嗡的叫着,感觉马车里有几百只苍蝇。 好不容易挨到了自家大门,七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都不用人提醒,立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没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带的那包东西没拿,于是立马又折返回去,抄起包裹再次跳下。 大夫人被她这不稳重的模样看的眼角直抽,刚要在后面提醒两句,七姑娘付迎禧却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反应,没等她来得及张口就溜了。 大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着丫鬟的手缓缓下马车。刚一站定,大夫人就嘱咐提前候着的管事去找人搬东西。管事弯着腰应承着,记下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后立马进去叫人。 刚要进门口,管事瞧见隔壁的小梁将军正从府里走出来,立马在门口规矩行礼。 在弯腰行礼的同时,管事问好的声音也刻意大了两分,正好能让晚一步进门的大夫人听见。 得到知会的大夫人马上向前迎了几步,客套的说着:“这点小事还劳烦小粱将军亲至,真是折煞我们了。” 小粱将军同样客套的回应。 大夫人又提议道:“现下也到了午膳时间,小粱将军可否赏脸留下用饭?” 小粱将军再次微笑拒绝,解释道:“家中已经备好饭菜,临出门前母亲一再嘱咐要及时归家。更何况端阳将至,府上有太多事要操持,实在是没法接受您的好意。” 大夫人见状也没跟他继续纠缠,寥寥数语快速道别,等着小梁将军先行离开。 身后的男仆还要跟着送,小粱将军又回头道:“一步之遥,不需这般客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仆退后一步站在大夫人身后,乖乖的目送着小梁将军转过拐角。 送走了客人以后,男仆又随着付家的下人簇拥着大夫人去往后院。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起初还没人在意,将要到后院的大门前时,男仆觑着机会扯了一把大夫人的大丫鬟青萝。青萝心领神会,故意错后几步留在最后询问道:“什么事?” 男仆不敢在这儿呆太久,快速说道:“方才七小姐进门时刚好和小粱将军迎面相撞,七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冷着脸不跟他说话。小粱将军也奇怪的很,不仅不觉得被怠慢,反而讨好的问七小姐‘那天晚上的侍女可否有事?’七姑娘转身就走,小粱将军竟然还追上拦着,说自己那日多有冒犯,愿意赔礼道歉,希望七小姐能代为传达,让自己和她见上一面。“ 青萝闻言顿时心头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她努力的维持着神色不变,自作主张的安排着:“这件事我要通报给夫人听。夫人可能会找你回话,你且在此处候着不要动。” 那男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出大事,惶恐的拉着青萝的衣袖用目光哀求。 青萝不确定结果会是怎样,但她怕节外生枝,刻意摘下了腰间用来打赏的荷包塞进他手里,安抚道:“你放心,不会罚你。你这般机灵,又为府里着想,夫人赏你还来不及呢。你且在这儿安心呆着,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夫人叫你办差事,千万不可说漏了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青萝的语气有所加重。 这男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拍胸脯保证道自己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露出半个字。 青萝急匆匆的追上大夫人禀报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又将外面的仆人叫了进去,仔细盘问了一遍详情后又赏了一堆东西打发人离开。 处理好这一遭突发事件后,大夫人不动声色的又叫来七姑娘对了一遍细节,确认无误后,她才领着几位姑娘前往大椿院。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一、四、五。六几位姑娘早早的就在等候了。 见他们终于进门,老太太立马吩咐人将温在小厨房里的饭菜赶快摆上。然后又亲自起身,抓着七姑娘的手来回打量。 “胖了!也白净了不少!”老太太评价着七姑娘,又嗔怪道:“亏你在信里说受了多大的苦,我老婆子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样的苦头能把人越养越白胖?” 七姑娘付迎禧被老太太打趣的羞红了脸,跺着脚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又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不让再继续说。 老太太被怀里撒娇的小孙女逗得之乐,拍拍她的背妥协道:“好啦好啦,祖母不说,咱们小七脸皮儿薄,说不得喽。” 七姑娘还要往老太太怀里拱,其他的几位姑娘这才笑着将她拉开,几个姐妹有来有往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第13章 老太太闲谈梁家往事,付如鹤终于回返家门 一顿午饭吃的热闹不已,等到用完了午饭,大夫人打发几位姑娘们都去七姑娘的院里分礼物,她自己则留在大椿院里陪老太太说说话。 老太太见她这般安排,知道她是有事要与自己商量。于是她吩咐陶嬷嬷沏了一壶茶放下,又将其他闲杂人都撵走了。 大夫人亲自奉茶到了老太太身边,开门见山的说:“关于四姑娘和大姑娘,儿媳这边有一些事儿要向您讨个主意.......” 大夫人将平江侯夫人有意求娶四姑娘但要索要丰厚嫁妆之事还有粱小将军四处打探大姑娘身份的事情一并说给了老夫人听。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平江侯夫人希望儿媳嫁妆丰厚,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下作人了些。哪怕我们付家按照她的意愿备足了嫁妆,可就凭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敢保证四姑娘嫁过去后不会受气?我们四姑娘性子高傲,应付不了这种目中无人的婆母。这门亲不结也罢。“ 大夫人对老太太的结论深表赞同。 “至于小粱将军”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孩子是个莽撞的,但心眼不坏,他要打探就随他打探去吧,只要管住家里的下人不要乱说话就行。等过了这段时日,他那边的劲头淡了一些,我们只说一句‘那丫头到了岁数,已经打发人嫁出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大夫人有些不同意这个做法,小心翼翼的的试探着问道:“这小梁将军还未婚配,和咱家盼儿也没大几岁,就不能.....” 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头制止了继续往下说。老夫人解释道:“在江南的时候,我和粱家的那位老太太有幸搭伴做过几年邻居。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们妯娌也还没嫁过来,所以不曾知晓这段往事。 粱家的这位老太太出身高贵,成年后又嫁了心上人为妻,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到中年才开始尝到人间酸苦。 她在随丈夫外任期间得知家中败落,被多了爵位罚了家财不说,就连家族里的后辈们都被剥夺了考取功名的机会。 粱老太太满心不甘,筹谋着要为母家平凡。可没等她找到证据,又一重灾祸紧接而来。他的丈夫也在这场争斗中被牵连,被连降三级不说,还被牵连着贬谪到我们老家那种贫瘠的地方做官。 小地方的官远比大地方的官要难做,粱老太太的夫君在这小地方一直郁郁不得志,不过几年就郁郁而终,只留下老妻幼女苦苦支撑。粱老太太受了刺激,一下子身体就败落了,苦苦的支撑了几年,等到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粱夫人出嫁后也跟着去了。 因着祖上的缘故,粱夫人选了一个武力超群的男子做了夫君。这男子无父无母。生下来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干脆就随了妻子改姓了粱。这个男子是天生的豪杰,婚后不久就带着妻子去北边投军。 边境苦寒,可也磨练人心。 在这种艰难的环境里,这男子逐渐崭露头角,成了北面有名的粱将军。不光如此,粱夫人还在那里为他诞下了一男一女,那真叫人艳羡不已。 梁将军军功卓着,逐渐得到了朝廷的赏识。因着这份赏识,圣上特意为粱夫人家翻了案,并将梁家京中的祖宅特意赐还给了他家。” 说到这时,老太太有些口渴,接过大夫人递来的凉茶喝了一气,又继续感叹道: “可是人呐,最是容易不知足,粱夫人有了体面就又想要荣光。汲汲营营的钻研了数十载,想方设法的想要恢复祖上的富贵。可老天爷的性子就像这天一样,青一阵阴一阵的,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气。 就在粱夫人四处交际之时,从前线调任地方的粱将军却在任职期间突然遭遇山洪,连带着十几岁的长子一并没了。粱夫人受不得打击,一下子就失了魂,浑浑噩噩的由着幼女照顾了好几年,直到收养了现在的小梁将军后才一点一点的有所好转。” 说了这么长一通,老夫人总结道:“总而言之,粱夫人是个不认命的,虽然她家几经磨难,但我能看出来她重现祖上风光的心没死。小粱将军虽是养子,但实打实的,却是粱夫人重振家族的指望。粱夫人定会为她寻一门高贵的妻子。咱家盼儿虽然好,但于梁家仕途上没法帮衬。”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大夫人顿时也死了心,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这粱夫人也是爱一番子之心。” 婆媳二人又再院里聊了一些家常,末了,大夫人提议道:“端阳那日,南边来的郡王要和咱京城里的儿郎赛一赛龙舟,母亲可愿意陪着孩子们去看看热闹?” 老太太笑呵呵的夸她孝心,随后拒绝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你们带着孩子们去吧,不用管我。” 从老太太这边请示完,转头,大夫人又将话递到二夫人府上。 二夫人派人回话来说节里事情繁多,她们夫妇俩要去店里盯着,因此这几个孩儿们还是要劳烦大嫂代为照看。 大夫人得了这个消息也没多想,打发下人提前去酒楼定位置了。 到了端午这天,大夫人早早的就带着姑娘们出门。 被送往松风书院的付如鹤终于得到批准回到了久违的家。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今年会举办龙舟赛的事。也是为了龙舟赛这一事,向来娇气的付如鹤主动快马加鞭,一大早上就赶到了家门。 好不容易归家的付如鹤竟然扑了个空。他抓住留守的下人问了一通,又去大椿院里请过安以后,老太太终于告诉他:“你伯母带着姐姐妹妹们已经先去了陶然楼,你伯父和兄长要晚一步。若是去看龙舟赛,不妨现在就过去请安,届时刚好和他们一起去。” 想到要和大伯父近距离相处,付如鹤顿时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可他又偏偏的特别想去看龙舟赛,因此他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的前往前院书房。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不停的做心理建设,对自己说:“大过节的,我又难得回来,大伯总不会再外面训我。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护着一点我这唯一的弟弟吧。” 鼓足了勇气,付如鹤摆上自己最为热情的笑容走进了书房大门。 陶然楼上,等了许久的几位姑娘已经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各自在厢房内占据一角,寻着有趣的物件打发时间。 楼梯处,趁着大夫人出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之时溜出去有一会儿的七姑娘付如禧突然窜了回来,拉着最近的人指着楼下的来人兴奋道:“三哥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几个姑娘立马顾不上矜持,挤在扶手处伸头向下看。 楼梯处,走在最后面的付如鹤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姐妹们那热烈欢迎的目光,顿时感动的恨不得眼泪直流。 付大伯和二公子付如松先和几位女眷打过招呼,又回头叮嘱付如鹤道:“许久未归,家中姊妹都挂念,晚点再来二楼这边。” 付如鹤恭敬答“是!”然而正经不到三秒,等到这二位一走,付如鹤就立马回归本性,扎进三楼的厢房里聊的热火朝天。 一月未见的兄弟姊妹有说不完的热闹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将付如鹤在书院里的生活扒的仔仔细细。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群没法独自出远门的姑娘们有无限的吸引力,听到最后,向来最为胆小的五姑娘付迎鹿都感慨了一句“真想去外面看一看!” 聊到时间差不多了,付如鹤抓紧时间塞了一些桌上的糕点,说:“待会儿大哥要带我去楼下参加诗会,这群人酸唧唧的,一会儿肯定又要作诗做论的,若是躲不掉,我就找机会溜过来,到时候还是按老规矩,大姐姐你得帮帮我。” 大姑娘付迎麒自然没有二话,答应的同时她还有些窃喜,认为自己的才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14章 二公子进退维谷,三公子现抄答案 付如鹤离开没多久,楼下,一阵锣鼓声从河中央响彻了跃金河两岸。 两岸的高楼齐刷刷的推开窗户,探出一个个衣着高贵的公子小姐。 一直坐在临窗的大姑娘付迎麒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艘轻快小船快速驶过,敲着锣鼓大声宣告着几时几刻将龙舟赛正式开始。 漆红小船在窗扉间快速穿过,使出大老远,还能听见敲锣人的余音。 又打探了一圈的七姑娘付迎禧凑到姐妹堆里传话道:“今年的龙舟赛,拢共有四支队伍,从码头出发,以浮光桥为终点。四支队伍分东西两路,最先到达的即为魁首。这四支队伍里有两支是朝廷的,一支是皇家的,一支是武将的,剩下的两支,一支是南边的福王带来的,还有一支是民间招募的,只为凑个热闹,输赢都有赏赐。” 七姑娘付迎禧能打探到的就这些了,再多的,就没法知道了。 端阳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大喇喇的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挂在天上,直晒的人面皮发烫。 河边等着看龙舟的百姓挤了一圈又一圈,有扛不住晒暂时走了的,也有瞅准空隙立马补位的。 同在向阳面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日头晒的睁不开眼,干脆合上了半扇,只留下无人的那面等着看龙舟。 龙舟赛还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开始,楼下的那群文人墨客早就按捺不住,将话题转到了诗会辩论上。 近日里福王进京,福王又是当今圣上被贬谪的兄弟,自然而然的,这辩论的话题多多少少的也会它沾点关系。只是皇家耳目众多,一不留神就容易祸从口出,因此开题的人费了个巧心思,提出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曹丕和曹植究竟谁为治世之贤才? 话题一开,支持曹植的那一派就以压倒性的姿态盖过了另一派的声音。 曹植曹子建,七步成诗、才高八斗,是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心中最为敬仰的偶像。有这么一种崇拜加持,在场的大多数学子会为他站队也是理所应当。 颇有警惕性的付二公子付如松在三公子付如鹤表态之前踢了他一脚,对他说:“文人辩论,为的就是拔个头筹,你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辩赢了也顶多只能算个附庸。” 付如鹤立马就墙头草的倒向了曹丕那边,只可惜腹内草莽,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理由,只能趁着别人不注意之时溜了出去,准备向大姐姐求助。 三公子溜得痛快,留下的二公子付如松倒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最先表态又得到了众多簇拥的夏逊气势不饶人,戳在二公子面前催促:“侍郎公子怎的不表态,是选不出来吗?” 二公子被他逼的下不来台,只能干笑着,模棱两可的说:“二位先贤各有千秋,我是个无名之辈,不敢妄加评论。” “讨论学问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付兄久久不曾发言,莫非是看不上我们这群人,不屑于与我们探讨?” 夏逊逼的人下不来台,付二公子来回乱看,试图能找到一个帮自己一把的帮手。 三楼,厢房里,三公子付如鹤火烧屁股一般窜进去扑到窗台边求助。 大小姐付迎麒一直在等,见他这般焦急也顾不得矜持,忙不迭的问是出了什么题目。 付如鹤如实将情况传达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提起大公子的反应:“我刚要说话,二哥就踹了我一脚,我觉着不光是支持哪一边的问题。” 付迎麒也觉得内里另有原因,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开题之前可有聊到别的什么事?” 付如鹤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道:“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今年的龙舟赛,还有人下注赌哪只队伍能赢。我跟风押了福王那只,毕竟南边的人水性好,划龙舟肯定要有优势一些。” 付迎麒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紧接着问道:“那,这位福王你们聊了多少?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付如鹤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回答道:“福王是当今的亲兄弟,当年受母家连累一直被贬谪在外,这是头一回被允许返回京城。这位福王才气过人,少年之时便已名声在外,虽不曾出入朝堂,但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大家们都和他做过忘年交。” 听完这番前情,就连最为讨厌阴谋算计的七姑娘付迎禧都忍不住插嘴评论:“这般大肆结交也不怕犯上头的忌讳?” 付迎僖的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付如鹤等她发表完意见后才又说出其他内容,“这位福王才貌双全,因着这副样貌,原本绝不允许他出仕的圣上竟破格答应了南边邻国的联姻要求,将南边小公主许配给了福王为妻,也为了给对方一个体面,又破例给了福王如今的称号和封地。” “既娶了外邦公主,如此说来,福王就算交友遍天下也威胁不到圣……唔……” 付迎禧说话吓死人不偿命,付如鹤眼疾手快,赶在他话出口气堵住了关键字。 付迎禧被他堵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尽往后翻,三公子见状赶紧松手,又不放心的低声嘱咐道:“祖宗!这话也是混说的,要是被人听见咱家都得完。” 付迎禧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太不顾忌,心虚的拍了拍嘴,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开口。 闹完了这一通乱,三公子付如鹤才有心思继续讲述,“福王根本就没有追逐权利的打算,他此番上京是为了来托孤的!” “托孤?” 这一下,其他几个都震惊了。 三公子说的口干舌燥,故意喝了口茶吊了一会儿,才又压低声音跟姐妹们说道:“我听说,这位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今年冬月了。” 几位姊妹又是一脸震惊,只是这次谁也没开口,反而用眼神催促着他赶快说。 三公子继续道:“福王子嗣不丰,这么多年来王妃只生下一女,还半路夭折了。王妃是个及其善妒的,后院里但凡生下庶子的丫鬟姨娘全都被她赶尽杀绝。如今福王已经身患绝症,王妃不但不为他着想半分,竟然还打算将福王的封地暗渡陈仓留给母族后人。福王走投无路,只能借着上京觐见的由头悄悄的带着已经有孕的侍妾一路北上,求圣上能帮他一把。圣上念着福王是自己的兄弟,多年来也没犯过错,于是应允道:若是诞下男儿便加封为世子,朝廷将派十万大军护送世子回封地,若是诞下女儿,便封为公主,有皇后亲自教养。再从宗室里择一忠诚男儿,过继给福王做儿子。” 说完这一长串,其他人还在消化内容,这头的三公子又唏嘘了起来“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说起来,这位福王我也是曾敬仰过的,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要死,可叹,可惜!” 见他越说越不像样,靠在一旁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用扇子敲着他的后脑勺,刻薄道:“人还没死呢,在叫人听见以为你咒他。你有空可惜别人,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混过去这场辩论。” 四姑娘这一提醒,三公子付如鹤这才想起正事,向大姑娘求助道:“我上来之前,二哥提示我站在曹子桓那边,只是想不出个支持的理由。” 大姑娘耐心思索,给出了好几个答案: “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想要赢得辩论,就要抬高自己贬低对手。曹子建才华横溢,这一条是没法抹灭的,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曹子建恃才放狂,逼走亲近无数,无待人之诚心;曹子建恃宠而骄,罔顾无辜守门人之性命等等都是刻意拿出来佐证他不是治世贤君的证据。” 现抄答案的三公子还在挑剔,嘟囔着:“感觉这话不够有力道?” 七姑娘付如禧拳头都硬了,六姑娘付如萱罕见的拉了回架,冲三公子说:“谁能当皇帝,那不是曹公说了算,难不成你们这群纸上谈兵的文人竟比曹公还要有眼力?” 第15章 陶然楼故人重逢,龙舟赛锣鼓开场 六姑娘付迎萱的这句状似无意的大白话,倒叫人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付如鹤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散思维,有些阴谋论的想着:当今圣上即位极其艰难,既不算贤,也不算长。上有能征善战、颇具人心的兄长,下有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的幼弟;哪怕除去这一头一尾,中间也有几位年龄差不多的兄弟,这几位要么母族强大颇为受宠,要么智多近妖、聪慧过人。原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看好他的,可偏偏的,先皇帝竟然排除众意,立了他为太子,理由就是他至纯至孝,是个守成的仁君。 想完这一大通,付如鹤突然反应过来:“曹丕和曹植,多像现在的当今与福王。今日的这个话题,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安排,要为福王摇旗呐喊?可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为他呐喊又能得到什么?难道是? 付如鹤心中一凛,起了一个阴谋论 “今上最忌讳学子士人相互勾连,难不成是他在故意布局。今日若是站了曹植那边,日后指不定就会被此事牵连。” 付如鹤越想越严重,当即加快脚步,想要将二哥扯出这个旋涡。 三公子急匆匆下楼,还未走近,就看见二哥面前挡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一身深色布衫略显贫寒,只是他的脊背总是挺的很直,哪怕在这满室的锦衣华服里也不见半点自卑和怯懦。 付如鹤只瞧见了一个背面,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文人风骨’这四个字。 那男子挡在二公子面前拦下了夏逊的逼问,回应道:“曹子建才华出众,曹子桓海纳百川,两位显现各有千秋,譬如菡萏牡丹,个花入各眼。诸位今日在此一辩,不过是为了图个雅趣,愿意参与的,自然欢欣不已,抉择不出答案的,也不必要咄咄逼人。辩论一道,本就是口舌之利,若是再伤了人,岂不是弄巧成拙。”他回头看了付二公子一下,指着他说:“这位公子既然还在思考,索性我先插个队。我支持曹子桓一派,理由也很简单,曹子建是曹公亲定,我才疏学浅,自认为评不出两位谁更有贤能,只能跟着先贤的主意走。” 这番话一落,原本还在对峙的场上顿时唇枪舌剑,进入了互相抨击的下一阶段。 布衣男子明显是来给二公子解围的,勉强的辩驳了两句就顺势落了下风,顺着力道拐到了角落里。 角落处,二公子正在跟他拱手道谢,跟在身后的三公子也跟着客气,客气的让人不好意思接受。 布衣男子拱手回了一礼,自报家门道:“我姓严,严知信,付公子唤我名字就好。” 三公子好奇严知信怎么会认识二哥和自己,没多思考的问出了声。 严知信也没藏着,直截了当说:“若我记得不错,您二位曾在清心道人身旁习过字。严某不才,正是他的徒弟。” 三公子那时年龄尚小,记忆也有些模糊。还是大一岁的二公子认了出来,感叹道:“原来你就是他旁边的那位道童师兄!” 既是旧识,三个人迅速热络,聊了一会儿,三公子付如鹤提议道,“清心道长的那手好字,我大伯可一直夸赞着的,严兄何时有空,不如来府上一叙?” 二公子付如松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揶揄道:“我看叙旧是假,求字是真的吧!” 三公子‘嘿嘿’的干笑两句,也没否认。 严知信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了句“如今我就住在城中的兰华观里,二位兄台若是有空,可以去观里寻我。” 这话一出,两位付公子就明白他的心思,索性也抛下了其他念头,只是单纯的结交同好。 另一头的辩论因为一边倒已经到了尾声,严知信抽空看了一眼,忽然点评了一句:“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瞧着这群人,为了赢得一场没什么意义的辩论,简直快要将曹子桓贬低成猪狗不如的人了!” 听见这话的三公子突然抬头,震惊道:“你这话,和我大姐姐的观点一模一样!” 三公子刚嚷完,外头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龙舟赛开始了。 原本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一干人立即鸣金收兵,亲如一家的挤在不多的窗台前探头观望。有行动不快的,换了几个地方也没能看见外面,只能暗骂一声冲到楼下。 严知信用目光在几个窗户前来回逡巡,提议道:“后面的大厅外面有个天台,我们去那边绕一圈,说不定还能有空位。” 三公子哪里愿意和别人去挤,立马说道:“我家在三楼包了厢房,长辈们都在的,可以过去一起看。” 严知信却鼓励着可能有女眷在场不肯接受,和两位公子匆匆告别,绕到了天台那边。 天台上人丁寥落,严知信正好奇怎会这般清静,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的武士突然冒了出来,举着未出鞘的长刀制止道:“白大人已经包了场,这位公子请止步。”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那明晃晃的露出一截的刀刃可不是用来求人的。 严知信知难而退,拱了拱手说了声“无意冒犯”,索性下楼挤到无遮无拦的河边去看。 待严知信站定以后,那位白大人突然从天台上露出半张脸,瞧着楼下已经汇入人群的布衣说道:“能屈能伸,喜形不于色,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如此人物,不推一把岂不可惜?” 三楼的厢房里,几位姑娘不顾规矩的在窗前挤成一团。 付大夫人轻咳几声试图让她们坐好,付侍郎却劝阻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别拘着他们,更何况又没外人,让她们松快松快。” 几个姑娘被大夫人的清咳吓得立马端正,像上了发条一样,排排站立成了一溜儿。该松快的人不敢松快,不该松快的人却听得进去,整个人都化在了一团瘫在另一扇窗户前的扶手椅里。 三公子付如鹤正窝在扶手椅上,后脑勺整个都挂了上去,闲适的仿佛躺在家里一样。 端方有礼的二公子付如松可看不下他这样,伸手一捞就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提起,低声训斥着;“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公子立马起身,一脸狗腿的将二公子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上还不忘拍马屁“二哥哥手劲儿又大了,想必是武功又精进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你这么个能文能武天下无双的好哥哥。” 二公子被他的油嘴滑舌哄的绷不住脸,想要笑出声又强忍住了,他清咳了一下压一压笑意,指着对面的椅子命令道:“你坐那里,不许乱动。” “得令!” 三公子‘呲溜’一声滑进座位,只端庄了不到两息,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忍不住来回扭动。 二公子冷冷的看了他几眼,瞧着他没大动作也没在管,一门心思的等待龙舟赛的开场。 远处一阵紧锣密鼓,‘咚咚咚’的鼓点伴着波纹一圈圈的朝远处四散开来,敲动了等待许久的人的心。 虽然胸腔跳的热闹,但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乱前面的鼓声。 一阵急切的鼓声之后,是一声尖锐的哨鸣。 这一声既是可以触发信号,也是必须出发的指令。四只龙舟听令而行,嗖的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齐刷刷的从岸边弹开。 隔了很远的四支队伍渺小如同地上的一排蚂蚁,为了在这小如蚂蚁的四只队伍里分清彼此,每一只的船头上都绑着不同颜色的布结,朝廷的为红和绿,福王为青,民间的那只得到了布行的资助,用了明晃晃的橘黄。 第16章 绿衣队后来居上,龙舟赛皆大欢喜 码头前的水面宽阔绵长,在这一里多的水域中已经筛选出了最后一名。 黄色的那支冲的极快,哨声刚开了个头,这支队伍就铆足了力气冲到最前,然后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斜对角处。 原本应该和福王对抗的皇家那只不得不被挤的换了方向,只留下最后面的武将那只绿色龙舟在后面吃力追赶。 原本福王的那只老早就被打过招呼,只在一开始的时候作势领先,等到中程再刻意放缓,给他们一个后来居上的成就感。可谁知阴差阳错的,对手突然换了队伍。青色的那只索性不再顾及,撒开膀子准备来个完胜。 青队一路领先,又在沿途收获了数不清的欢呼和鼓舞。绿队倒是心态颇稳,一直稳扎稳打的一点一点缩短距离。 陶然楼正好在赛段的中程,楼下的河道弯曲狭窄,最是最容易翻盘的地方。 青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途经酒楼时特意多让了一些,生怕会撞到水底的石阶。正是因为它的这番操作,恰好给了绿队见缝插针,后来居上的好机会。 绿队的这群兵营里的健壮小伙子们兴致高昂,甩开膀子拼命的从缝隙里挤。 青队瞧见苗头不对,鼓手立马发出指令,叫队友们往岸边靠。 前路越来越窄,绿队也看的发急。就在围观的人群紧张的乱声呼喊时,在众目睽睽一下,绿队的鼓手突然站起身来,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的指示着面前的汉子们统一发力。对面的这群壮小伙子们令行禁止,一边用力一边嘶吼,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逐渐挤出了一条前路,甚至隐隐的,有要和青队齐平的趋势。 青队见状也顾不得再使坏,立即将船头调正,一门心思的往终点冲。 可士气正盛的绿队哪里能放任青队冲线,前头露着里衣的鼓手站的更高,像是在杀敌一样,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随着响声和嘶吼,沿河两岸的窗户全都洞开到最大,一个个少爷小姐们也都顾不上矜持,或明朗或含蓄的支持着将要反超的这只。 厢房内,个子最高的大姑娘放任几个妹妹挤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号,自己则靠后半步,捡了个空从缺口处去看。 绿队一鼓作气,在刚过转弯处顺利反超。 两岸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呼声不分敌我,所有人都在真诚的为这支迎难而上,不骄不躁最后成功后来居上的队伍开怀。 三公子付如鹤也激动的差点原地跳出窗口。没等他平复,二公子又起了坏心,故意提醒道“你押的可是你后面一个月的零用钱。”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还在雀跃的三公子一下就萎靡了,直惹的其他人‘嗤嗤’笑。 三公子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眼神转了两下,急中生智道:“快看,是小梁将军!” 屋内的人果然被他的话岔开了注意力,一个接着一个的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绿队那个没穿外衣的鼓手竟然是梁照月。 大姑娘付迎麒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这时的小梁将军将照月也刚好抬头看向头顶,正好和大姑娘对上了眼。 只是一眼,梁照月就愣住了,手中的鼓锤也忘了敲。 付迎麒被他看的垂下目光,又注意到他没穿外袍,低声锤了一声“登徒子”后立马推到了远处。 思念多少的倩影就这么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只朱红的珠钗记在了他的心里。 梁照月迅速回神,催促着他的队友快点完成使命。 绿色的龙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甩开身后的对手迅速冲过终点。浮光桥上,等待许久的礼官立马迎了上来,贺喜道:“恭喜诸位,得了个榜眼之位!” “才第二?” 刚从龙舟上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惊讶,争先恐后的追问“谁是第一?” 礼官神秘一笑,突然面露崇拜字正腔圆的宣布“自然是我们红队!” 红队,也就是皇家的那一支。 本来以为能拿第一的绿队队员们也顾不上遗憾了,个个与有荣焉的夸赞起第一名,真心实意的程度,仿佛他们才是红队的队员。 梁照月看这群人谄媚的模样看的心烦,恭维了几声借口说衣服脏了,寻了个偏僻处去躲清静。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就像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一样,轻而易举而又难以察觉。 等到口谕亲临,几队人马需要跪地受赏时,梁照月才终于整理好衣衫露了面。 这次比赛,每一支队伍都恰好比出了合适的名次,让坐观全局的大人物个个喜笑开怀,这就导致比赛的奖品都比事先公布的要丰厚不少。 这些奖励只和参与了比赛的人有关,无关的那些,早就将心思从龙舟赛上移走了。 陶然楼上,看完了比赛的付家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了。 一家九口人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将目光投向能决定哪方胜出的六姑娘付迎萱。 付迎萱是个懒得动弹的人,按照她往日的脾性,她十有八九是要赞同留下。可莫名其妙的,一股没来由的小动物的本能让他预知到了还未发生的危险,于是她一反常态,语气坚定的投票道:“我赞同回家,三哥哥好不容意回来,祖母说不定已经让人备好饭了。” 赢得那方趾高气昂,败的那支垂头丧气,作为胜利者的代表,大夫人一锤定音,“走!现在回家!” 一群人从高到矮,硬是排队走出了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一轮到要动脚的活,六姑娘付迎萱就开始犯懒,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一挪,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身后的一大串丫鬟不敢冲撞到来往的贵人,礼貌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的距离,让一个突然拐出的白衣公子得了机会,恰好撞到了还未完全拐弯的六姑娘。 丫鬟们惊呼半声,又立刻捂住另外半声。 那白衣公子后知后觉到自己撞到了人,想要回身道歉,又撞上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勾魂眼。白衣公子被她瞪得魂飞天外,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只有快速躬身穿过的桃衫侍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娘的身影。 白衣公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回视线,咂摸了一下又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趣,这姑娘有趣得紧。” 返回家门的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端阳节。 端阳节后,付侍郎重新上值,付三公子返回松风书院,夫人和小姐们也各有各的活计,一大圈盘算下来,倒是付二公子意外的清闲。 刚刚习惯了热闹的心一时半会儿的还静不下来,付如松琢磨了一圈,决定去个清静的地方寻个恬淡的朋友换换心情。 这个朋友非兰华观的严知信莫属。 付二公子是个从不拖延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立马派人去送了帖子。 严知信当场回了信,付二公子接到回信后立即出发,走的轻快而又匆忙。 在府衙里闲渡了半日的付侍郎趁着小娇悠悠回返,到了家门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二公子来书房见我。” 得到任务的家仆急匆匆的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信道:“二公子出门了,说是去兰华观摘菱角。” “这时节有菱角吗?” 付侍郎回问了一句,仆人答不上来,付侍郎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叫了退下。仆人刚要转身,付侍郎又把他叫住,嘱咐道:“给春华传个信,叫他看好二公子,千万别叫他掉水里。” 仆人一脸迷茫,心里想着“二公子在江南长大,水性好着呢,落水怕什么?”转念一想,老爷既然这般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利索的应了声,立马叫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去兰华观传话。 摘菱角只是个幌子。兰华观里,付二公子借着探讨书法的名义实施结交朋友的事实,两个人情投意合,不过半晌就兄长爱弟的互相叫了起来。 付二公子正乐不思蜀呢,这时小道童传话道有付家人求见。 付二公子跟着小道童出去见了人,等再回来时已经说起了道别的话“家中父亲传召,小弟先走一步。” 严知信没有阻拦的理由,回应道:“有空再聚,愚兄扫榻相迎。” 第17章 付侍郎借旧物暗示,严知信借经书回礼 付二公子揣摩了一路,知道父亲是有事要跟他说。 进了家门,付二公子再也不用刻意掩饰,脚步飞快的进了书房。 书房内,已经换了常服的付大老爷闲适的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见他进来立马坐起一些招呼着快过来。 付如松凑前蹲下,从下而上的仰视着。 这时付大老爷突然问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功课上也很用力气,若是我让你放弃恩科在等两年你可愿意?” 付如松知道自家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付如松暗自揣测的心惊,也顾不上什么前途,有些担忧的询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不能明说,只暗示了一句“笔墨藏祸、口舌争锋,要切记谨言慎行啊孩子。” 一瞬间,付如松想到了前几日的陶然楼辩论,又想到了年前父亲的危机,顿时冷汗俱下,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圣上要请君入瓮了!” 思及此处,付如松连忙询问父亲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付侍郎险些将听来的秘密说出去,话到口边又咽下了,转头说起了别的“如鹤在书院里没人盯着,肯定又懈怠了,你有空去给他送本字帖,别让他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功力。” 说罢,从桌上抽出一本字帖递给付如松。 付二公子心领神会,接下了字帖收入袖中,又和父亲聊了几句别的事情,等到返回房间后才敢打开字帖中的字条观看。 字帖内夹着两张旧时的功课,一张是付如松的,另一张是付如鹤的。 付二公子望着这两张大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背后的批语。 时隔数十年的旧功课上有了新的批语。 付如松的那张写着:“天远地宽,何必穷经皓首?” 付如鹤的那张写着:“吾儿年少,切莫惹事生非。” 付二公子对着这两张批语琢磨了一下,心想着父亲也太过谨慎,在自己家里还这般小心,难不成还会被谁听了去? 转念又一想,家中人多事杂,难免会有人将言语漏了出去,何不如圣上一般放个饵料请君入瓮? 付如松心思快速转了一圈,到了午后又去了大椿院里向昨天禀报要去松风书院看望付如鹤。 老太太对这事儿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诧异道:“朔儿不是刚回来过吗?怎么又要去看?是不是他在书院里惹祸了?” 付如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会让老太太误会,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方才父亲下值回来,提到了习字这件事。我和三弟都没有书法的天赋,自幼时开始,练字就是下了苦功的,若是没人盯着叫他荒废了书法,岂不可惜?恰好近期我结交了一个字写的非常好的朋友,就想着向他求一幅字送给三弟弟研习。” 老太太这才放心,照顾着让他过来坐。 付如松顺势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坐下,如同幼时那般仰着头依偎在老太太的手心。 老太太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打趣道:“多大年岁了,还撒娇。” 付如松顺势又在她手心里拱了拱。 老太太又乐不可支,有感而发道:“作为付家长孙,你关照兄弟,劳心劳力,我很欣慰。但作为我的孙子,祖母更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祖母,我现在很高兴。” 老太太没再说,只是不停的揉着他的头。 既然话已经传出去了,做戏就要做个全套。 第二日,付如松带着春华大张旗鼓的又去了一趟兰华观。严知信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再三挽留付二公子留下来用饭。 付如松打发春华回去歇着,自己则留在观内继续消磨时间。 严知信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虽然身世贫苦却不失乐观,粗茶淡饭,却也让人闲适舒坦。 付如松被他招待的简直乐不思蜀。逗留了大半日,终于说起了求字之事。 严知信知他肯定是有目的,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琢磨了半天的应对方法一下子全用不上,失落之余还有些窃喜,庆幸自己结交了一位正人君子。 见他半天不说话,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忙不迭的起身道歉。 严知信这才回过神,连忙解释道:“我这个人有些自负,却也好在有自知之明。我的这手字比起清心道长差的太远,写诗作赋还行,拿去给人临摹就不配了。所以我不能写给你。但是……” 付二公子本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严知信话没说绝,这个‘但是’又给了他额外的希望。于是他抬起头,用一种期望的眼神又看向对方。 严知信从一个木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这才接下了后半句,“但是我这儿有一部清心道长以前抄的经书,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能送给你们,但是借你们临摹一下还是可以的。” 严知信给出的这本经书太过珍贵,珍贵到,付如松不敢去接。 “如此珍贵之物,付某愧不敢受,多谢严兄了。” 严知信却给的坚决,“除了我以外,你们二人是跟着他学的最久的。清心道长临终前还念叨过你们,只是当时迫于生计,不得不变卖了许多东西。若是当初能多留下一样,我也不至于吝啬到只借不送。说起来,独占道长遗物还是我占了便宜。付兄若是不拿着,我的愧疚可一辈子也解除不了了。” 话都说反了这个份上,付二公子只能拿着,临走前千恩万谢,真心诚意的和严知信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保存。 回到家歇了没力气,付二公子就如同和父亲商议的那般拿着经书去往松风书院。 他这一趟不光是去看付如鹤的,顺道的,还要去看望外祖父一家,再顺道讨一些做文章的经验回来。 一堆车慢慢悠悠的从清晨走到日暮。提前得到书信的付三公子一直等到月落池塘才看到远处那队影影绰绰的黑影。 马蹄踏着青石山路哒哒哒的一点点走近,撞出一片清脆的铃音。 付三公子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摸着黑朝着马匹旁的人影扑过去,一遍跑还一遍叫嚷着:“二哥哥终于来了,可把我想坏了!” 付如鹤飞扑而来,那架势就宛如一只脱缰的野狗,要把人撞得三魂飞了七魄。 付二公子早有预备,没等他扑上就立马撤退,顺手扯了一个结实的倒霉鬼顶上。这倒霉鬼正是三公子的小厮秋实。 秋实年岁虽小,但是个出了名的心宽体胖。再加上三公子的溺爱纵容,一个原本应该清瘦苗条的十六岁少年硬是被他喂成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小胖子。 付三公子自食其果,被自家那圆钝钝的小厮弹飞了出去。秋实赶忙上前去扶,结果脚下一绊又要压上去,直吓得付三公子连滚带爬,以前所未有的的疾速起了身。 无人在意的秋实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等到他委委屈屈准备起身时,身边哪里还有自家少爷的身影。 付三公子一路叽叽喳喳的,欢欢喜喜的将付如送带进了松风书院的大门。老院长从得了信儿开始就眼巴巴的望着了,听见人进门就立马派人去请。 付如松跟着来迎的家人朝里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三弟弟一起。” 付三公子一想到老院长那张一看见他就板成一块的脸就心底发怵,连连摆手,“不必了,你们祖孙难得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付如松哪里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又强硬的要求道:“赶快跟上,你我同去!” 激动了半晌的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蔫儿了,委委屈屈的,像小媳妇儿一样挨在付如松的身后艰难挪步。 第18章 付如鹤初闻小阁老,付如松托付旧经书 老院长将兄弟二人叫进去只是为了吃顿团圆饭,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的,丝毫没有提起付三公子平日的种种劣迹。付如鹤这才放心了不少,拿出一贯的活泼与热情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饭后,付如鹤拉着兄长进自己的卧房闲话。 他虽是来上学的,但实际上,老院长爱屋及乌,一直拿他当亲生的外孙看待,除了课业也上与其他人一视同仁以外,在生活起居方面还是极为照顾的。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说到后面,付如松突然说起陶然楼辩论的事情来。 原来那日走后,沈阁老家的少爷突然冒了出来,给辩论赛最为出彩的几个人送了一份帖子,邀请他们有空前来一叙。 接到帖子的几人哪里敢拒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踌躇着看向了最能顶事的夏逊。夏逊估摸着自己有头有脸,又是这大庭广众的,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就带着这群人去了陶然楼的天台赴约。 一群人视死如归的去了,没过多久,又个个喜笑颜开的回来了。楼下的人见没什么大事,又都不关心的散了。 说到这里,付三公子朝付如松那头拱了拱,问:“这位沈公子不是没有官职吗?怎么这些人这么怕他?” 付如松用手指恶狠狠的点了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的课你不好好听就罢了,怎么这等重要的人物关系你也不上心?二叔之前不是给我们说过:这沈阁老家的公子幼年早慧、特立独行,很是得圣上的赏识。他年纪虽轻,也无官无职,但上可出入皇宫,下可见官不拜,是凌驾于多少朝中大臣的存在。他此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偏偏又极其会做人,但凡和他碰过面的,没有不夸赞他的,他容貌俊俏,又爱着一身白衣,因此百姓戏称他为白衣阁老或者沈小阁老。 付三公子被自家二哥训得抬不起头,撇撇嘴,没有底气的说:“还不是因为我爹一见面就要打我,我一见他就吓得骨头打颤,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些有的没的。” “你呀!”付如松拿他没办法,又转身将包裹里的物件取了出来,递在他手上:“这是我特意去严公子那里求来的经书,这经书上的字可是清心道长亲笔书写,你每天抽点时间练练大字,切莫荒废了。” 付三公子还有撇嘴,付如松提前打断“这时我爹特意交代的。我这趟来就是为了监督你有没有荒废课业。这一趟回去我还能给你打掩护。你若是还肆意放纵,等到放假之后他亲自考较,到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可想而知。你也不想让我因为包庇罪而被连累的再挨一顿骂的,对吗三弟?” 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被这话架到了起来,即便他不想答应,可对面的目光太有威慑力,只能屈从的应下了这事。 见他终于懂了点事,付如松老怀宽慰,打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说:“这经书可是清心道长唯一的遗物,而清心道长本人呢,又是近几十年来书法界最为推崇的大家。在练字这一道,哥哥我不如你有天赋。若是你能参照经书有所开悟,或者能临摹个七层八层的,哪怕你在书院里什么都没学会,就光凭这一手字日后也能让人追捧。届时你名声在外、一字千金,就算二叔想要再打你,也要顾虑着大伙同不同意。” 付二公子画了一个简单的大饼,这个饼是他现场编造,毫无实现的可能。可偏偏的,付三公子就这么听了进去,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付三公子美滋滋的幻想着,乐了半晌才想起前面的话,郑重的托起经书翻看了两页,求证道:“世间仅存一本的遗物,就这么送给我了?我也太......” 他没来得及感叹完,付如松赶紧补充:“忘了说了,这时严公子借给你的,你可千万保存好了,日后还要还。” 付三公子失落了一瞬,而后又像吃错药一样,一反常态的对着经书主动练起了大字。 付如松见他难得用功也没催促,默默的到一旁拿起付如鹤这段时间的功课翻看来打发时间。 写字时的付如鹤意外的专心致志,期间付如松笑了几下也没听见,直到练完了十张大字才终于搁笔。 付如松见他停下,忙问道:“可是要歇了?” 付如鹤伸伸懒腰,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主动说道:“二哥你在屋里等一会儿,我去院里打点水。” 付如松不想在里面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直接去浴房里洗。” “那也成。” 兄弟二人趁着月色慢腾腾的到了浴房。 在里面脱衣服的时候,付如鹤还闲聊着“今日还是沾了二哥的光了。我们书院向来规矩严得很,晚饭后一个时辰内就得完成洗漱,若是过了时间要么就憋着不洗,要么就自己悄悄摸摸得溜出去,到外面得荷花池里去洗。今天是因为接你耽误了时间,所以才特意讨了个便利可以随时进来清洗......” 付如鹤叽叽喳喳得,从脱衣服洗澡开始到返回卧房躺下结束,付如鹤将书院里的大事小情全都从头到尾得给自家二哥讲了一通,一直说到了嗓子干痛才不得不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嗓子完全恢复了的付三公子又要缠着自家二哥跟他讲学院里的事。付如松已经从听的新鲜变成听的厌倦,敷衍着回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要溜。 付如鹤哪里看不出自家二哥的心思,刚想要拉住他,又有平日的伙伴向他招呼着“早课要开始了!” 付如鹤不得不夹着书往同伴那边赶,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二哥,等我下课再来找你。” 付如松被他念的头疼,忙不迭的转身就走,完全不敢回应他这句话。 等到付如鹤下课之后,付如松率先向他抛出话题,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 “三儿啊,二哥我过段时间就要出门了,届时你再闯祸我可就救不了你了。你在学院乖一些,少惹二叔生气。若真的不小心闯了祸,一定要赶在前面跟我爹认错。我爹严肃归严肃,但他舍不得对孩子下手,顶多罚你跪祠堂罚功课什么的,这也好过皮肉之苦不是?” 付三公子闻言恨不得哭出来,哀嚎道:“还不如打我一顿呢!大伯罚的那些功课,看都能把人看吐,更不要说做了。” 付三公子满脸绝望,付二公子反倒还幸灾乐祸。 两个人又同往常那般玩闹了一会儿,付如鹤终于想起正事,询问道:“不是马上就要恩科了吗?这时候二哥你出什么远门?” 付二公子不敢明说什么,只含混的说着:“父亲说我学问有余但见识不足,哪怕是过了殿选,日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知禄虫。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走走,等到看遍了大江南北,见遍了人间冷暖之后再来思考如何做官。” 付如鹤还是孩子心性,他理解不了付家大伯的说法,只是单纯的为二哥能出去游玩这件事而心动。 “二哥哥!要不你和大伯说说,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 付如松转头瞄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放话道:“你想都不要想。” 付如鹤连忙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商量着条件“你就帮我问一问,若是答应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付如松闻言脚下走得更飞快了。 第19章 付如松辞别松风书院,大夫人忧心穿衣打扮 付如松原本是想在书院里多待几日的,谁知第二日就来了贵客。 这贵客比寻常的要尊贵许多,以至于老院长和院长夫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 前面没人招呼付如松过去,付如松也乐得自在,在后院一个人歇了三四天后终于捺不住寂寞主动起身告辞。 外祖父和外祖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自责道:“也是不巧,这几日冷落了你,让我乖孙儿不乐意在这儿待了。” 付如松哪里敢应这个话,解释道:“要不是舍不得祖父祖母,我前些日子就该回去了。如今天气燥热,您二位又这么忙,叨扰多日我已是良心不安。更何况近期还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儿还要劳累的你们来回惦念,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去游学了,临出门前父亲特意交代过叫我早些回去准备。” 一番话有理有据,二位老者也不得不放他走。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路上万事小心,路上多寄信回来,若是想家了就早点回来…… 两位长者依依不舍,跟在后面的付如鹤也泪眼盈盈。付如松已经走出去一截了,付如鹤又紧跟着追了上去,带着哭腔埋怨道:“二哥哥,你就这样走了,日后我要再挨打挨罚可怎么办啊?” 付如松被他说的一乐,忍俊不禁道:“你啊!就不能不惹祸。你在书院老实念书,多听听外公的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一年半载的,我就到书院来接你。” “啊?”付如鹤更绝望了,“我还要在这儿念一年吗?” 这厢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侍郎府上,婆媳二人也聚在了一起。 大夫人拿着洒金帖子进大椿院请安,问完了生活起居后,大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了。太妃和荣安公主哪里又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母亲替我出出主意,这一次去赴谁家的宴会更好?” 大夫人先提的是太妃,老太太心里一下就有了底儿,说道:“上回在荣安公主那儿出了乱子,几个姑娘都没脸呢,不必要上赶着去给人取笑。咱家现在和梁家沾点关系,去太妃那里也不算突兀。更何况上次已经拒了一次,若是再拒就不好看了。” 大夫人心领神会,觉得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顺着话说道:“那便去太妃那里吧。只是武将家的规矩和咱家大不相同,我得差人先打听一番,免得到时候再闹笑话。” 借着去裁衣服的机会,大夫人让二老爷府上的管事们提前打听了一通。 传来的结果让人安心,管事们回话说:“甄太妃的宴会上,大多数都是小门小户的武将子女,极个别身份高贵的,也都是失恃失怙的可怜孩子。这群人大多自幼相识,极少有外人参与进去。说是宴会,不如说是给小辈们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因此不需太过谨慎。自在一些,随性一些,反倒更能入太妃的眼。只一点,武将家都不太富裕,赶明儿赴宴时素淡一些为好,打扮的太过富贵反倒扎眼。” 得了消息,大夫人顿时心里就有了底。原本提前裁出来的料子暂时用不上,只能搁置一边翻找别的衣裳。 大夫人在库房里翻了又翻,又让店里面送了几趟,始终都定不下来该穿什么。 既然犹豫不出个头绪,大夫人索性集思广益,拐到了大姑娘付迎麒的院子里去问问。 院子里,大姑娘对于大夫人的问题有些意外,提问道:“若说穿衣打扮,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比过四妹妹的。若说布料花样,那也是五妹妹能拔得头筹,母亲怎的会问到我这儿来?” 大夫人哪里不知她说的在理,反驳道:“这穿衣打扮不光是为好看,也有人情世故在里头呢。他们两个虽然各有长处,但一个眼高于顶就知道争风吃醋,另一个半憨半傻,跟她说这个说不通。只有你是个心明眼亮的,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大姑娘被大夫人好一通夸赞,直夸的她双颊绯红。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夫人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次赴宴的衣裳不能太贵重,太过招摇了不好,但也不能太素净,否则就是不给太妃脸面。我想来想去,想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们装扮了。你们都是小女孩儿,又正是懂这些的年纪,所以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做衣裳?” 大姑娘思忖片刻,回道:“前段时间去去看龙舟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几眼,京城里百姓富庶,就连路边的平头百姓都穿的鲜亮。或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舒适的普通料子,颜色鲜亮一些,衣服上刺绣再少一点,这样或许就大差不差了。” 大夫人觉得付迎麒这话说的靠谱,立马着手让人安排了下去。 家中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一个晚上,姑娘们出门赴宴的衣裳就做了个大概。 忙完了衣裳,大夫人又开始愁怎么打扮。 眼见她愁的茶饭不思,兰姑姑上前劝阻道:“有大姑娘盯着呢,总不会错,您就别操心了。” 大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就丢在脑后,暂时不去想了。 忙忙叨叨的过了几日,到了临出门,大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带着人去了一趟后院。 后院里,几个姑娘都已经穿戴好了,一群人争奇斗艳的,坐在六姑娘院子里等她装扮。 大夫人一进门,几个姑娘齐刷刷的回头。大夫人看了一圈,这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美的她简直要冒泡。 几个姑娘都要迎上来,大夫人摆摆手称不必。又用下巴点了点里屋,询问到:“在等小六呢?这孩子真是耐得住性子,火烧眉毛都不带急的。” 大夫人这话说的含蓄,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七姑娘付迎禧抢过话头说道:“她就是懒的。一早就通知了及时出门,偏她要磨蹭到最后一刻。” 眼见这二人又要为这事起矛盾,大夫人赶紧将她拉过来,岔开话题道:“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公子?” 因为是赴甄太妃的宴会,这一回的七姑娘可没委屈自己再穿裙子,而是换了一身新作的男装。这男装绿色为底,上罩白色外袍,外袍上绘着挺拔竹节,整个人都衬的白皙了不少。 大夫人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吩咐道:“太俊逸了,倒像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哥,挂个项圈压一压才好。” 七姑娘听话的回去翻找项圈。 这时的大夫人又挨个看向其他的几个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难得的穿的明艳,穿了一条石榴裙,外罩浅色刺绣外袍,头上珊瑚色的步摇在日头下一晃一晃的,整个人都亮眼的很。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花一般的年纪,就该打扮的俏丽一些。”说罢又转头看向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 五姑娘穿的轻盈,轻盈的芰荷短衫下坠着浅浅的藤萝色长裙。头上也只零星的插着几只珍珠发钗。这一身颜色极为挑人,也只有五姑娘付迎鹿这种赛雪的肤色的能压的住。 四姑娘付迎芙依旧是一身亮眼的群青配鹅黄。飘逸的披帛在微风中吹起轻盈的波浪,若不是腰间的翡翠压住裙角,仿佛要飞到天上一样。 因为穿的素净,付迎芙的头上也罕见的只配了半幅翡翠头面。再加上她此刻难得的安静,若是有不相熟的人过来,几乎要误会她是个娴静温婉的淑女。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穿戴好的六姑娘付迎萱姗姗来迟。 大夫人抬头一瞧,瞧见了一身桃红搭着嫩柳的六姑娘翩跹而至,宛如一只翻飞的蝴蝶。 她穿的活泼而又热烈,头上还簪着粉色的牡丹,从远处乍一看宛如仙女下凡。 大夫人对这几个姑娘们的装扮终于放了心,再三叮嘱了几分后,唤上白草和飞雪跟着几位姑娘上了马车。 第20章 付家姑娘赴宴提心吊胆,甄老太妃初见推心置腹 百草和飞雪是付二叔舍出老脸特意跟梁将军府上借的。 这二位姑娘是被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算不上主子,也不能算奴才。付家集体商议了半天,拿着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 这两位姑娘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也尽心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她们二人入府开始,七姑娘付迎禧就在这二位的武力压制下再也擅自出不了门,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消磨。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激动。虽然心知自己溜不出去,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兜兜转转,绕过城门,去了近郊的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远离人烟,院子外面种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各种果树。 时节已至夏日,果园里的花都过了过期,只剩一些青涩的果子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 几位姑娘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一时间稀奇不易,个个都或明或暗的顺着窗户往外窥伺。 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方,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 车窗外急匆匆的过了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在经过时回应了一声,又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眼睛。 撞见这一遭的大姑娘吓得不轻,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嘀咕道:“认不认识的你都跟人家招呼,也不怕遇上坏人。” 七姑娘付迎禧倒不怕,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往庄园里去的,年岁不大又穿着劲装,十有八九是去太妃邀请的客人。既是赴宴,那就是正经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呀!”大姑娘说不过她,只得亲自出手拉住不让她乱动。 马车辚辚的驶入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缝隙颠的人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摇出一肚子的酸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体质娇弱的几个也顾不得维持体面,一个个的扶着墙捂着帕子干呕。 来之前大夫人已经跟她们交代过庄园里的情况,因此付家的几位小姐们都没带侍女,只带了白草和飞雪两个前后照应。 庄园里的风清新且自由,不过一会儿的时候,原本还不舒坦的几个就恢复了过来,互相帮忙的整理着彼此的衣衫。 在一旁等待许久的老嬷嬷掐着间隙迎了上来,礼貌的邀请几位姑娘随自己前去。 付家姑娘们躬身欠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了上去。 甄太妃在水边的茶室里等她们。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庄园的面积,默默估算了一番,又凑到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旁边耳语“这园子真大,赶得上大伯家两个这么大了。” 五姑娘胆子最小,被她挽着也不敢挣脱,轻轻的点着头应和。 七姑娘还要说,又被大姑娘发现扫了她一眼。七姑娘忿忿的甩了下手,独自落在最后头生气。 后头的人言语静了下去,最前头的人心思却又浮了起来。 大姑娘付迎麒比七姑娘看的仔细,顺着一路的风景看过去,付迎麒发现整座庄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左边她们要去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江南庭院。 庭院依水而建,清澈灵动的溪水里养着一些菱角和莲花。莲花此时并没盛开,只有高高低低的圆叶子从水中举起。举起的叶子间藏着几只凤头白鸭,它们排成一列,踩着两岸的倒影来回游动。 原本完整的假山倒影被他们踩的晃荡了起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姐妹几个就到了茶室跟前。 水边的茶室有些凉爽,一下子进这么多人倒将风堵住了。 两旁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近处能落座的地方让了出来。 太妃照顾着让他们都挨着坐下,左右扫了一眼就知道能做决定的是谁,又上前拉着大姑娘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见面就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没想过你们能愿意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太妃这话太过客气,付迎麒慌忙起身准备磕头谢罪。 她这一动,其他的几个哪里还能坐,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跟着付迎麒的动作就要下拜。 太妃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效果,赶紧叫人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是跟你们闲聊天呢,怎么就跪下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甄太妃生性耿直,从进宫之始便身居高位,又因着救驾之功一向受人敬重,因此她也没有能学会委婉说话的机会。 见这几个姑娘吓得不轻,一直伺候着太妃的嬷嬷又上前来贴到耳边说了几句,甄太妃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是个直肠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因为你们上次接了帖子没来赴宴而生气,那这回就不会给你们递帖子了。” 话一说开,姑娘们这才心神稍定,再次顺着太妃的指令重新落座。 闹了这么大一通误会,太妃只得笑的更和蔼了些,说出来的语调也轻柔了几分,“说起来,你们家还是头一个接了帖子就来赴宴的人家。” 大姑娘猛的抬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 太妃又笑笑,说道:“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就放了我来这院子里疗养。我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住不惯,就向宫中请了旨将一些武将家的孤儿接了过来随我同住。这些孩子都是忠烈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将他们教养长大,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操够了养孩子的心。小时候操心他们的饮食穿戴,这到了年纪,又操心他们成家立业。 这些孩子们在我身边养到十来岁就各自出去闯荡,有厉害的已经得了官职,还有些没那么厉害的,也都长成了身手不错的青年。 我能请旨抚养他们长大,却不能越过他们自己替他们操心婚姻大事。更何况,这姻缘本就是要两情相悦,强求不来的。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借着宴会的由头邀请京城各家的少爷公子们来我这儿游游院子,顺道相看相看。” 话说了一通,太妃有些渴了,身旁的丫鬟们适时的端着新砌的茶盏奉到面前,又顺手将已经凉了的旧茶撤了下去。 趁着饮茶的空档,付迎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太妃。 甄太妃已经五十余岁,因为远离宫廷,日子也过的顺心,她的头发还黑压压的,只有鬓角处有几丝斑白。她的面颊有些丰盈,素净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有眼边唇角处有一些笑出来的皱纹。 这一副慈善祥和的面相让人忍不住亲近,莫名其妙的,付迎麒一直提着的警惕就这么放了下来。 太妃润了嗓子又继续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儿的筵席从去年春天就开始摆了,除了第一回各家都给了面子来一趟之外,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我这儿帖子送了一封又一封,回信儿的却没几家。高门大户的不愿意跟这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相看,小门小户的又都跟着这些高门大户走,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我这精心筹备的花会就只成了他们呼朋唤友聚会聊天之处。 本来我都随他们去了,可偏巧的,你们竟答应了要来。” 说到这里,一直倾听的付迎麒心里泛起了嘀咕,心里想着“难不成不该来?” “来了好!来了就好!”没等付迎麒想完,太妃又激动了起来,“你们几个可是我等了好久的贵客,可要安排人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第21章 霍陆二人险些惹祸,付四姑娘惊魂甫定 寒暄过后,甄太妃派人将他们带到临风轩歇息。临风轩占地位置巧妙,两侧开的有窗,窗户外还有扶手和游廊。 几位姑娘看山水已经不觉得新鲜,再加上她们还记得来的目的,于是就顺着下人的安排坐在了靠外的那一侧。 靠外的那侧对着一个小校场,校场上已经聚了一些人,正三三两两的零散在各处攀谈。 五姑娘付迎鹿伸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也齐刷刷的看她,直吓得她不敢再探头。 惊魂未定的五姑娘哆哆嗦嗦的缩在大姑娘身后,口中也磕磕绊绊的,说着下面有好多生人。 四姑娘刚要张口欺负她,见她确实吓到了,又兀自闭了嘴。 校场上,瞧见了新鲜面孔的陆简耐不住兴奋,一跳一跳的窜到霍斐然身边说小话:“听嬷嬷说,院里新来了几个姑娘。” 霍斐然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卡上弓弦。 “听说是城中什么侍郎府上的小姐,你知道她们吗?” 霍斐然举起长弓准备瞄准。 “听他们说,这几个小姐貌若天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霍斐然瞄准靶心开始拉弓。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那姑娘可好看,还雪白雪白的!” 霍斐然刚要放箭,又被突然激动的陆简拍了胳膊,一下子就偏了方向失了准星。 临风轩上,吞了半截闲话的四姑娘付迎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他几个还在安抚那个担惊受怕的可怜虫,四姑娘憋的难受,索性一个人摇着扇子背对着外面靠着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出神。 乍然听见楼下有惊呼传来,四姑娘付迎芙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瞧见一只冷剪直勾勾的瞄着她的眼睛飞来,吓的她动也动不了。 同样听见动静的七姑娘付迎禧从小轩中出来凑热闹,刚一探头,就看见一枚利剑破空而来,眼看着,就要划伤四姑娘的脸。 一息之间变故突生,七姑娘也顾不得家中的嘱咐,飞起身来略出围栏,一只手抱着柱子接力伸腿,险而又险的赶在利剑到达之前将他踢得偏离了方向。 偏移了轨道的利剑‘咚’的一声扎进一旁的柱子里,尾羽一颤一颤的,带出一阵尾音。 白草和飞雪听见这声音立马赶来,拔出贴身的匕首贴在手腕,以护卫的姿态护在左右两侧,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飞身而起的七姑娘平稳落地,挡在下方的视线前悄无声息的将她俩的手臂按了回去。 飞雪和白草心领神会,手臂一松就将匕首又滑回了衣袖里。 底下的只瞧见七姑娘身手矫健,压根没注意到白草和飞雪的匕首。七姑娘默默松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到四姑娘这边。 遭受惊吓的四姑娘脸都白了,一双大眼睁得溜圆,四肢也僵硬着,就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七姑娘赶紧上前连声安抚,一旁的白草极有经验,一把将她放倒进自己怀里,朝一旁看飞雪说道:“四姑娘吓狠了,你去端点水来,让她缓一缓。” 临风轩上乱成一团,临风轩下,陆简也被盛怒中的霍斐然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其有威力,直踹的他扑地不起眼冒金星。 陆简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跟霍斐然呛声,连忙爬起就要跟楼上的人道歉。他还没张口,就被那惊人的面貌摄住心神,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看见那个过分漂亮的姑娘已经软倒进旁边之人的怀里。 陆简顿时慌得不行,急忙朝身边的霍斐然讨主意。霍斐然也看见了楼上往回撤的东西,顿了半晌发话道:“先去叫大夫吧,太妃那边我去说。” 刚刚回去准备歇息的太妃又被霍斐然叫了出来,听他说完顿时脸色大变,担忧的问道:“付家的姑娘怎么样?” 霍斐然不能未卜先知道只能老实回答道:“大夫已经过去了,好不好的要他看过才知道。不过事发当时他们家那个男装的姑娘出手很快,赶在箭矢飞过去之前就踢开了,想来应该没有受伤,顶多受了点惊吓而已。” “惊吓?而已?”太妃顿时垮了脸,愤怒道:“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被这么一吓还怎么得了,你当她们是你们吗?” 霍斐然自知理亏不敢应声,只低着头认罪。 甄太妃还不解气,拍着桌子捶胸顿足道:“这可是第一家愿意来赴宴的人家,你们闹出这种乱子,不是在打我脸吗?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愿意过来?” 霍斐然不敢吱声,只得一个劲儿的说自己错了。 甄太妃也是气急了,骂了他一通才想起正事,急急忙忙的又叫霍斐然赶紧带自己去看付家的姑娘们。 临风轩里,看过大夫的四姑娘已经缓了过来,甚至还有精神跟其他几个描述当时的情形。 在事发的同时,听到动静儿的飞雪提前嘱咐了一句叫轩内的其他姑娘们不要乱动。因此她们只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瞧见具体的实情。 四姑娘们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傲劲儿,可这会儿的描述却很平淡,试图用平淡的字眼来抹去方才的惊心。 可正是她这一反常态的语气反倒更让人揪心不已,大姑娘急的脸也白了,越想越后怕。 她正揪心着,甄太妃又匆匆而至,大姑娘顾不得思索这些,打起精神又去应对。 甄太妃直来直去惯了,一进门就拉着四姑娘左右翻看了一圈,瞧见她没大碍,也没铺垫,直截了当的就给方才闯祸的人定了罪。 “陆简顽劣无知,霍斐然技艺不精,又险些伤到你们,按规矩该打!” 话音刚落,一阵棍棒敲打皮肉的声音就在楼下响起。 甄太妃还在呢,姐们几个也不敢抬头看是谁,只有站在窗户缝旁的七姑娘悄悄看了一眼挨棍的正是方才放箭的人。 棍棒一声又一声的毫不收劲儿,地上跪着的人也一声不吭,若不是皮肉下的斑斑血痕,险些要叫人以为他不疼。 十棍打完,霍斐然又叫人接着来。被代领了刑罚的陆简在一旁赔着跪着,泪眼汪汪的,又不敢阻拦,只能一个劲儿的赔哭。 下面乱糟糟的打完了一通,霍斐然和陆简两个又一起跪到小轩门外赔罪。 面前隔了一扇屏风,几位姑娘只能瞧见外面跪了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个声音洪亮,身子也跪的挺直。矮的那个倒是跪的虔诚,说话声还带着哭腔。 听他们受完了刑罚又过来请罪,甄太妃也算替他们出了气。 外面道歉一声高过一声,就连那个带哭腔的也陈词的十分清楚,不仅说明了前因后果,还自愿补偿赎罪。 付家姑娘们没和大人一起出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太妃见他们犯了难,主动出声叫他们退下,而后又解释道:“孩子们犯了错,打是该打,这罚也该罚。你们都还小,脸又嫩,也不会做什么决定。这事儿我已经传信给你家大人了,届时再亲自上门赔罪。你们是我府上的贵客,冒犯到你们已是我的罪过,只求你们宽恕几分,千万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再也不来我这儿赴宴。” 几位姑娘连连称‘不敢’,又齐刷刷的下拜。 甄太妃马上命人将他们扶起,又换个话题问道:“我这儿今儿特意请了两个好厨子,一个擅长齐鲁大菜,另一个做的一手江南糕点,不知几位姑娘可还愿意赏脸。” 付迎麒她们又起身行礼,一起谢过甄太妃留饭。 第22章 霍斐然愧疚难当,花梨鹰心生误会 霍斐然和陆简退下以后,就分了头往外走。原本陆简是想跟霍斐然道歉的,可霍斐然不愿理他,只是冷冷的朝一边走。 陆简伸手扒拉他一下,无意间扯到了霍斐然的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眉。 陆简连忙撒手,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让我给你上药,可以吗?” 霍斐然终于出声,冷漠的丢下两个字“不必!” 从未有过的冷漠让陆简忍不住红了眼,他实在太过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等到霍斐然走过转角时突然冲动给了自己一巴掌。 蓄足了力量的巴掌生生的给他脸上留了几道指痕,红肿的指痕在他脸上迅速浮起,一根一根的,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清晰。 已经走远了的霍斐然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正懊恼着,懊恼于自己的技艺不精险些伤人,也懊恼于自己没有安全意识没能在说话时放下凶器,偏偏的,没有对于陆简的愤怒。 霍斐然家庭复杂,对于陆简这种心性单纯的人就格外偏爱,因此总是纵容着,哪怕明知他不对也没纠正。 一如既往的偏爱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头一次,霍斐然失去了应对的措施,只能绷着脸独自反思。 刚走了不远,霍斐然又想起这事不宜外传,又拐了个弯寻了庄园里的管事,嘱咐他要统一口径。 管事早在一开始就在甄太妃那里接了口信,听见霍斐然这般嘱咐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交代完太妃的安排后又夸了一通他的谨慎和细心。 霍斐然愧不敢当,快速结束了话题准备下去治伤。 得了封口令的少年们只得转移阵地,换到了后院的船舫中游玩,这一转移,倒叫迟来了一步的花梨鹰扑了个空。 花梨鹰人如其名,既是个梨花一般俏丽的姑娘,又是个如鹰一样的少年。 她为了这次的聚会精心装扮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错过了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晚来了一个时辰。 在小校场上扑了个空的花梨鹰来回转了一圈,刚准备问问人都去哪儿了,这时,陆简捂着半张脸突然冒了出来。 原本圆嘟嘟的小胖脸上肿起一大块,上面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花梨鹰一下就怒了,掰着他的手不让他盖上,连声质问打他的是谁。 陆简本就羞愧的不行,花梨鹰这么一问,他自然也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是自己打的。 自己打自己没有下手这么狠的。 花梨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死活拦着不让他过,非要他说个清楚才放手。 陆简被他磨的没得法子,有些焦躁又气恼,自暴自弃的大声嚷道:“是我自己打的,你不要再问了。” 见他二人闹的不愉快,跟着花梨鹰一起晚一步赶来的几位女郎们连忙上去缓解局面,一边各一个的劝他们好好说。 这两位女郎虽也是出身将门,但心思细腻的多。 李归羊先是小心察看了几眼陆简脸上的伤口,询问了一番有无大碍后才终于委婉的说起正题:“你不愿说是谁打的,我们也不问。左不过是在太妃院里,自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能跟姐姐们说一说吧?” 另一头正在压制花梨鹰的赵扶荆对她这个开题方式十分认可,用手肘怼了怼她,示意她不要冲动,认真听。 陆简被她们围攻的下不来台,只得开口讲述道:“方才在校场上,霍大哥正在瞄靶子练箭。我听说今天来赴宴的有一家新来的,就想把这事儿跟他说一说。我刚在校场上找到他,就看见旁边的临风轩上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漂亮了,雪白雪白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吓跑了,再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比方才那个更漂亮的姑娘。” “更漂亮的姑娘,然后呢?” 陆简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想起方才管事过来提醒他不要声张的话,于是又将已经准备出口的话转了一下,“然后我就头脑不清冒犯了她,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陆简这话说的含混,话里的意思一下就让花梨鹰想歪。 花梨鹰深知陆简的为人,知道他做不出调戏姑娘这种行径,顶破天的也就是嘴上有些冒失。花梨鹰顿时脑补出一则少年郎言语不当,被别有用心的小姐抓住把柄,逼着少年低头挨巴掌的戏码。 两句口舌上的失误就让他被打成这样,花梨鹰暴怒了一瞬,又笑了,说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敢这样打我们家的小六。” 花梨鹰气冲冲的向临风轩上杀去,身后的路简还在纠正“不是小六,是小陆。” 花梨鹰哪里管究竟是小六还是小陆,她满脑子都是要去讨回公道这件事。杀到临风园门口,里面正在洒扫。负责洒扫的下人主动上前,听清楚来意后主动指明道:“几位贵客已经移步去了茶室。太妃说今日天气正好,待会儿就在茶室前的紫藤下摆饭。” 花梨鹰又气势汹汹的杀到茶室前,走到半道,李归羊和赵扶荆又冒了出来,劝她不要冲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花梨鹰告诉他俩自己心里有数,只是去吓吓她们,只要她们不仗势欺人就好,并不会真的动手。 两人这才放心了不少,半是同意的错后一步跟着由着她去。 茶室里的几位付家小姐可不知道正有人要过来兴师问罪,她们刚刚恭送走太妃,此刻,正在茶室周围歇息。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扯了大姐一下,大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收起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她们刚出门,六姑娘付迎萱也说自己困了,忽悠着五姑娘付迎鹿带上吃食跟自己去偏室里躲懒。 五姑娘看了看去打盹的六妹,又看了眼还在理妆容的四姐,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跟着六姑娘走。 四姑娘看到五姑娘落荒而逃,玩味的笑了一下,又漠不关心的转回了头。 大姑娘付迎麒将七姑娘付迎禧带到水边,借着喂鱼食的空档跟她聊天。 大姑娘先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问我方才为什么不借机会告辞,反而还满口答应着要留下用饭?” 七姑娘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付迎麒解释道:“方才虽然起了冲突,但太妃已经亲自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那两位打了一通,一点都没有偏袒的意思,而是事后还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赔罪,我若是趁机告辞岂不是打她的脸吗?太妃此人至情至性,处理起这番事来也雷厉风行。虽然她妥善的处理好了这件事,可四妹妹也是实打实受了委屈。我们姐妹几人初来乍到的,哪怕带上父亲的名头却也还是人微言轻。如今人在屋檐下总要低一低头,太妃既然挽留了,那我们就必须要留下。不仅要揭过此事不提,还要感恩戴德的,兴高采烈的留下来赴宴。”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还太小,心里边一时缓不过气,非得要人说道说道才能平息。 想明白了的七姑娘已经不再闹腾,蹲在池边折腾着水底的鱼。 大姑娘生怕她这一把把的鱼食将锦鲤撑死,凑近旁边又哄了半天,七姑娘终于大发慈悲将鱼食扔了回去,然后又突然郑重宣布“总有一日,我要站在上面,让这群人来受我的气。” 大姑娘被她这稚气的言语逗得发笑,就在她乐不可支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独自一人留守在茶室内的四姑娘正在遭遇危机。 第23章 花梨鹰闹事半道而止,霍斐然赔罪认错了人 四姑娘原本是和白草飞雪一块待着的,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零星的几个侍女在一旁奉茶。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修长高大的女子,她面容俏丽气势逼人,伸手挥退了两边随侍的侍女后,又直挺挺往里走。 白草和飞雪半道迎了上去,打了个招呼后也听话退下,只留下四姑娘一个还在茶室。 花梨鹰两步迈至付迎芙面前,长腿一抬便踩在一旁的扶手,用身体将付迎芙夹在座椅上,语气凶恶的询问:“就是你,让小六挨了巴掌?” 四姑娘付迎芙先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一惊,见他能叫走太妃府上的下人,心里又慌了神。只是她很能伪装,即使被人逼进夹角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放下手中的扇子不客气的问“请问您哪位?” 花梨鹰朝前又逼近了一些盯着面前的姑娘看。 这姑娘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处又微微吊起,带着股骄傲劲儿。 花梨鹰被这容貌晃了一下心神,怔了片刻又反应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我是花梨鹰,我娘是黑风城的花大帅。”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花梨鹰又继续说道:“今日挨了巴掌的陆简是我的结拜义弟,我来是为他讨个公道。” 付迎芙已经听的有些懵了,她既不了解黑风城是什么地方,更没听过还有一个姓花的大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挨了巴掌,只能一脸迷茫的在那愣神。 可一直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付迎芙顶着头顶的面孔瞧了片刻,突然注意到她那少了一抹颜色的唇角,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口脂花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花梨鹰准备好的质问一下就被她这样打断,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唇角,想着待会儿该去补个妆。 趁她这愣神的一会儿,付迎芙赶紧解释:“你口中的陆简我并不认识,我也没和人动过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漂亮姑娘的话总是比较容易说服人。 花梨鹰如同一个昏君一样,只要她肯开口,自己就是信的。 昏君不好意思的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收了回去,抱拳致歉后又忍不住出声询问,“我的口脂真的花了吗?” 四姑娘付迎芙从袖口处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借给她看了两眼,然后又半站着,仰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脸。 越看,四姑娘的眉头越拧越深。她实在看的难受,还是忍不住点评道:“口脂缺了一块,眉毛也画的不对,发饰也不够大气,反倒衬不住你的眉眼……” 提到妆容,四姑娘有绝对的发言权。 原本还美滋滋了一个早上的花梨鹰顿时没了信心,连忙将镜子又塞回去,拉着她的手不放,“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晚一步赶来的李归羊和赵扶荆在半道上和霍斐然打了个照面。霍斐然见他二人走的飞快,顺口问了一句要去干什么。她二人也没瞒着,直说了要去替陆简讨回公道。霍斐然一听顿时头大,连忙又追上去说了一通前因。 得知了真相的二人如遭雷击,来不及跟霍斐然多解释就开始朝茶室的方向狂奔。霍斐然原本也想跟上的,但转念又一想,茶室那边都是姑娘,自己过去反倒冲撞。于是他又停下脚步,转头去找陆简询问情况。 李归羊和赵扶荆顾不得影响飞奔至茶室,白草和飞雪远远瞧见,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询问她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二人顾不上跟她们细说,只丢下一句“快去救付家小姐”就挣开了。 白草和飞雪没太听清,见他们往茶室里冲也跟着上去,几个人快速的往屋子里跑,这动静之大,让周围的人都惊到了。 在河边谈心的大姑娘付迎麒和七姑娘付迎禧齐齐回头,对视一眼大叫不好,心有灵犀的的异口同声道: “几位妹妹还在里面!” “几位姐姐还在里面!” 花容失色的付迎麒与付迎禧姐妹拉着手赶往茶室,一进门,就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 姐妹二人放缓步子,探着头往里面看,试图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草比飞雪要早看见她俩,见她们进门就赶紧扯了一下飞雪,飞雪一回头就明白了,跟着白草的步伐一起走到门口,一人跟着一个付家小姐解释:“四小姐在给梨鹰小姐改妆呢,叫我们不要打扰,另外两位是李小姐和赵小姐,她俩现在正在跟着学艺?” “改妆?学艺?” 七姑娘付迎禧刚要说什么,又被大姑娘付迎麒拉了一下,抢在他前面问道:“只有四小姐吗?迎鹿迎萱他们俩呢?” 付迎麒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才想起来这里原本还应该有两个人。 七姑娘也顾不得改妆不改妆的,立马分配道:“白草留在这里陪着大姐姐,我跟飞雪分头行动,我去这边的琴室看看,你去那头的紫藤园里找找。” 对于找到处躲懒的六姑娘这件事,无论是七姑娘付迎禧还是对于白草和飞雪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 七姑娘在茶室扑了个空,立马调转方向往紫藤园走。 果不其然,已经睡了一觉的六姑娘付迎萱还趴在亭子里哼唧,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在石桌上,死活都不愿意跟前来寻他的飞雪走。 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左右为难,纠结之下又开始习惯性的往嘴里塞糕点。 七姑娘一个头两个大,她虽然年纪最小,却因为出去闯荡过,反倒比其他几个还要成熟一些。 她见飞雪拉扯不动,立马上前一步将六姑娘从桌子上提起。她一只手提着六姑娘的后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打掉了五姑娘手中的吃食不许她再吃。 五姑娘怯怯的擦干净手站到一旁让开。这时的七姑娘又招呼了一声飞雪,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将六姑娘夹在中间,胁迫着她赶快回去。 三个人一排足够将路堵住,五姑娘付迎鹿只能错后一步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走。 刚走了几步,前面就进了游廊。五姑娘刚要抬脚,这时,霍斐然又冒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喊:“姑娘可是要去茶室?你走反了,茶室在后面。” 五姑娘本就胆小,乍然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付迎鹿站在原地摸了摸心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又绷着精神行礼致谢。 她的动作虽然自然,但说话时的颤声却又将她的胆怯暴露无遗。 付迎鹿正想拜完就走,可等他一抬头,就看见方才说话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只叫她吓得花容失色。 霍斐然见他脸都白了,就知道她是真的在怕,于是他退后几步,收起方才想要戏弄的心思,客客气气的对她做了个揖。 付迎鹿那两度飞天又回归躯壳的魂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波澜,她白着一张脸咬着唇,酝酿了一刻后又鼓起脸颊,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质问“你要干什么?” 霍斐然上前一步,付迎鹿立马后退。 霍斐然知道她怕的紧,干脆直接递交出礼物,开门见山道:“方才之事多有得罪,太妃虽然赏了一顿刑罚,但这几棍远不能和姑娘所受的惊吓想比。霍某家中虽然富裕,但都是这肤浅粗陋之物,不配作为对姑娘的赔礼。只有这枚匕首是我亲自采割打磨并且珍藏多年之物。此物虽不算名贵,但最能代表我的诚心。还请姑娘收下此物,原谅我的冒失行径。” 说到这时,五姑娘付迎鹿才听明白,原来他就是方才那个差点射伤四姐姐的人。 五姑娘推辞不受,霍斐然又不能强行拉扯,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直接将帕子包好匕首放到她面前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跳过游廊就走了。 五姑娘追不上他,又不敢弄丢了匕首,只得抓在手里朝他的背影呼喊“你弄错了!你该赔罪的另有其人!” 第24章 霍斐然无意冲撞,姑娘们结交新友 然而霍斐然的脚下动作比她要快得多,五姑娘刚喊出声她就没了踪影,只有那把被包起来的匕首还静静的待在原地。 五姑娘付迎鹿在原地来回转圈,犹豫了许久才将它拾起。揣进怀中安稳放好,期间并不曾打开看过一眼。 回了茶室,一群人叽叽哝哝的围成一团,五姑娘在后面等了许久才弄明白是四姑娘在给其他人改妆。 陌生人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要远比五姑娘面前的付迎芙要和蔼可亲的多,那张擅长说刻薄话的嘴巴在花梨鹰等几个人的敬佩目光中被塞满了蜜糖,说出来的话也甜丝丝软糯糯的,完全一副人美心善的仙子模样。 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反常的一幕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默默的退出三步远。 过了一会儿,改好妆容的几个人依次揭面显示给大家看。几个人纷纷亮相,如同漏夜里的夜明珠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 三个姑娘风格各异,有明媚英气的,有灵动俏皮的,剩下那个容貌不太出众的,也透着几分温和可亲。 花李赵三人对自己的妆容万般满意,对镜自揽了片刻后又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夸赞起四姑娘妙手,直夸她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本就自傲的四姑娘越发骄矜,非但没有半分谦虚,反而还不满意道:“趁手的工具太少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效果。” “不少了,不少了!付四姑娘也太厉害了。”花梨鹰美滋滋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自己长这么漂亮。” 花梨鹰说罢,又忍不住将放在桌上的小镜子又拿起来照了照,看她那兴奋异常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实意。 花梨鹰美够了,这才想起屋内多出来的几个人。飞雪适时的上前主动为几位姑娘相互介绍,两方人相互厮认了一番,很快就热络的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彼此的妆容。 四姑娘付迎芙还要不满意,花梨鹰又撂下镜子抓起她的手宣布道:“你这双手比那能点石成金的还要厉害,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罩着,你大可以在这京城里横着走。” 花梨鹰这话让半道被管事拦下,不得不返回茶室在门外等着传信的霍斐然忍不住乐出声音。 方才淑女了片刻的花梨鹰顿时柳眉倒竖,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飞掠而出。李归羊两个慢一步跟上,等到他们赶到之时,霍斐然已经被花梨鹰压在地上。 刚上完伤药的霍斐然远不是花梨鹰的对手,没等其他人开口劝阻,就识相的主动求饶。 花梨鹰顺势松手站起,冷哼了一声又要飘然离去。 霍斐然没皮没脸,平日里也没少闹这种笑话。原本他还不在意的,可是一抬头,又瞧见了角落里偷看的五姑娘付迎鹿。莫名其妙的,原本厚如城墙的脸上竟罕见的红了一下。 眼前的赵扶荆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同伴,示意她赶紧去看。 李归羊顺着她的视线找到重点,刚要起哄,又想起对方的身份,于是她立马收起揶揄,对着赵扶荆低语了一句,然后又超前一步挡住了霍斐然的视线。 失去目标的霍斐然突然清醒,连忙俯身下摆,通知道:“太妃命我前来传信,说是晌午将在紫藤园设宴,请几位姑娘们及时前去。” 霍斐然悄无声息的来,又大张旗鼓的走。看完了全程的付家五姑娘不由得开始犯着嘀咕,不搞不明白这府上是什么样的规矩。 心思细腻的飞雪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她将在外头的付五姑娘拉进屋内躲避,顺便趁这机会跟她解释详情。她刚要小声解释,花梨鹰却比她还快,直接开口道歉:“我们这些人自幼相熟惯了,是以平时不太注意规矩。方才霍兄弟突然过来确实冒犯,我代他向你致歉。” 付五姑娘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不迭的摆手说不必这般客气,花梨鹰自觉不够陈恳,又主动说道“我去跟府里说一声,叫他们将筵席分开,免得再冲撞到你们。” 付五姑娘拦不住她,只弱弱的在后面说了句“无需破例,我们并不介意。” 五姑娘的话不知道花梨鹰究竟有没有听进去,等到她们赶到时,紫藤园的中间已经摆出了一架十二折的屏风。 五姑娘付迎鹿不由得为之动容,心中想着“我还没说他们就做了,太妃府上的人比公主府上的人要好太多了。” 怪揣着这个想法,付迎鹿顺着指引落座。这一张四方桌上只能坐下八个姑娘,除了付家的姐妹外,剩下的刚好留给了花梨鹰等三人。 三个人刚刚坐下,花梨鹰又起身去迎太妃,留下李赵二人继续跟付家姑娘们闲话。 十二折的屏风将紫荆园从当中对半分开,可前来赴宴的男孩子要更多一些,管事琢磨了一下,又将几个年岁稍小的男孩子安排在姑娘们那边的后面。 半大的孩子也很有趣,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懂了一些事,一个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客套谦让。这场景可爱极了,只叫一旁观望着的李归羊乐的不行。 李归羊一乐,那群小孩儿都害臊了,一害臊就开始乱了套,原本还端坐着的几个顿时开始现出原形,一个个东奔西走的,四处乱窜着来追杀这个嘲笑他们的罪魁祸首。 李归羊被这几个小孩儿夹在中间咯吱的笑个不停,没过多久,她就举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诸位公子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一遭吧!” 小公子们的反击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于是他们网开一面,大方的原谅了这个知错能改的‘罪人’,然后又趾高气昂的回到了自己饿的位置。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几位姑娘们也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的开了怀。 一身男装的七姑娘顺势挤进了他们那桌,不着边际的就着童言胡扯。大姑娘正和赵扶荆来回客套,李归羊则拉着四、六两位说着趣事,只有五姑娘付迎鹿一个人坐在原地摸着衣服里的硬物发呆。 “五妹妹,回神了!” 大姑娘的突然出声让付迎鹿瞬间惊醒,等她回过神后,又被拉扯着站起身来,提醒道:“太妃来了!” 付迎鹿顺势行礼,行动间,怀里的物品又晃动了两下,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太妃笑着说“不必拘束,都快起来”,然后走到面前先是看了李归羊和赵扶荆两人,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两位仙女,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这园子里了呢?” 李归羊捂着嘴噗噗直笑,找扶荆也乐得眉眼弯弯。 没等太妃打趣完,花梨鹰又插一杠子,抢话道:“我就说付四姑娘这双手巧夺天工,骗我们姊妹几个,修整一番是不是美若天仙?” 太妃听的更开心了,拿起团扇敲了敲她的额头,纠正道:“巧夺天工和修整不上这样用的,叫你平时多读书也不听,闹了笑话了吧。” 其他几个闻言也乐不可支,挨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花梨鹰平日里出的洋相可不少,她才不在意被大家笑这一下,就当是给大伙儿助兴了。 大姑娘付迎麒十分敬佩她这种爽朗的个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直到六姑娘付迎萱推了她一下才醒过神。 大姑娘刚清醒,另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又开始发癔症,六姑娘又悄悄的踢了她一下,一时之间操不完的心。 花梨鹰延请太妃在这儿落座,太妃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指着屏风另一侧说道:“我还要顾着那边儿呢,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新朋友之间应该好好说会儿话。” 第25章 男宾湖上荡秋千,女客阁内簪通草 太妃刚走,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回来,向大姑娘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坐一桌,那群小孩儿可好玩了。” 付迎麒顺着她的话头看向那堆孩童,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还不大,竟然叫人家小孩儿。” 付迎麒看了两眼凑不出一桌完整的牙的男童,顺着七姑娘的意点了点头。 七姑娘这会儿完全是孩子心性,见他点头,立马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蹭到大姐姐身边黏糊了两下,然后又兴奋的扎进了男童堆里。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等到用完了饭,太妃又要回去歇晌。临走之前她安排了一番,交代道:“花园里安排了一些解闷儿的玩意,你们自行安排玩耍,切记要注意安全。” 两边男女齐齐应和,站起身来恭敬的送着太妃离席。 酒足饭饱,性子急的那些已经先行离席。 姑娘们还在喝着茶水聊天,这时,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过来,再次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投壶。” 付迎麒闻言爱恨不得,嗔怪道:“比人家大好几岁呢,跟他们比也不害臊。” 付迎禧没能如愿,晃着大姑娘的胳膊不停痴缠。 大姑娘付迎麒被她缠的不行,无可奈何的叹气道:“你呀!就不能安生点。去吧,玩儿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受伤。” “多谢大姐姐!” 过了一会儿,付家的几个姐妹也要起身,方才送太妃回房的花梨鹰又折返回来,对她们几个说道:“他们都去湖边射彩绸了,太妃说他们太闹腾怕吵到你们,叫我带你们去另一边的晴方好阁里纳凉。” 晴方阁在橙湖的正中央,隔着一片太湖石与对面的翼然亭遥相呼应,既闲趣又雅致。 付迎麒望着湖面碧绿而又澄净的波纹心生感叹,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这阁,正称这个名儿。” 花梨鹰不太喜欢诗书,却也念了半肚子墨水。应和道:“翠影婆娑波光动,虽不是春水,却也舞的让人心动。” 这话一出,大姑娘付迎麒又开始撒癔症,她在心里对花梨鹰评价道:“能文能武,意气风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一群人只消片刻就到了晴方阁,一进阁楼,就有一股凉爽的屏风穿堂而过,吹的人心旷神怡。 花梨鹰邀请着几位贵客随意落座,几位付家姑娘们也没客气,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晴方阁是太妃平时透风玩乐之处,阁内物件也放的随意,零零碎碎的,全看主人的心情。 怕她们拘谨,花梨鹰朝其他两个使了个眼色。李赵二人顿时领悟,各自招呼着一两个去玩耍。 飞雪和白草适时的退到阁楼两侧门口,一人一边等待着屋内传唤。 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七姑娘付迎禧从远处飞奔进来,她渴的厉害,抄起茶壶就要对着嘴灌。大姑娘付迎麒立马清咳一声提示,吓得她又赶紧放下。 一旁的五姑娘最是好心,主动替七姑娘斟着凉茶。足足续了四五杯后,七姑娘终于停下动作,甚至还忍不住的打了个水嗝。 大姑娘对她这无礼的行径感到羞臊,忙不迭的道歉道:“吾妹顽劣,叫几位看笑话了。” 花梨鹰却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反驳道:“活泼可爱,一派天真,小姑娘就该这种样子,可别听那些夫子们定的规矩,他们坏透了。” 说完了这遭,付迎麒又问七姑娘,“不是去玩投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一身大汗。” 憋了许久的七姑娘这才有机会说话,说道:“本来是去玩投壶的,谁知玩了没两局,就听见外面有极大的水声。我和我的玩伴们以为出了大事,就循着声音赶过去看。原来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是那些大哥哥们正在做游戏。 有和他们关系好的玩伴凑了过去,问他们怎么没玩射柳,领头的一位哥哥说:动刀动箭的太过危险,容易伤到人,干脆就改成荡秋千了。 他们荡的秋千可不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他们的秋千又高又长,而且是垂在水面的。荡秋千的人要把秋千荡到最高处,然后再松开手一个前翻笔直入水,落水后还要潜行一段,没有被岸边的人抓到即为优胜。” 听到“落水”二字,大姑娘吓得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后怕了一瞬又立马转头看向七姑娘。 七姑娘付迎禧早就料到她的担忧,连连摆手道:“我没玩这个,我还不会水呢。” 大姑娘这才如释重负,又问道:“那你玩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七姑娘抢答道:“我去帮他们抓人了,我跑的可快了,抓到了好几个准备偷偷上岸的哥哥。”然后又突然惋惜道:“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的,谁知他们上岸以后就有人开始脱湿衣服。我被他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又将他吓的掉回了水里,我怕他找我算账,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大姑娘听的又惊又怕,听见她将人吓得掉进水中时又忍不住担忧。 花梨鹰好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敢玩这个的,胆子都大的很,说不定是没站稳才落水的,怪不到小妹妹头上。更何况了,这光天化日的就开始脱衣裳,也确实该打,吓他一下算是便宜他了。” 大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被宽慰到,这时,花梨鹰又走到七姑娘身旁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里衣都湿透了,换身衣裳吧,小心会着凉。” 七姑娘乖乖的跟着花梨鹰召来的侍女进了二楼卧房,等白草取来备用衣裳,四姑娘付迎芙上去帮她换好了以后才又下楼来。 七姑娘带的备用衣裳是一身女装,一露面又惊艳到了其他几个,花梨鹰喃喃道:“我究竟是该夸七姑娘的天生丽质,还是夸四姑娘的心灵手巧?往日只听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没见过能将男相女相都能装扮的这样漂亮的。” 正说着话呢,太妃又派人送了一盒绒花并几套头面首饰过来,过来送东西的嬷嬷传话道:“太妃说了,府上难得能来几位娇客,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一些稀罕物,她自己年纪大了不爱穿戴,就送于你们几位挑选着用。” 花梨鹰接过锦盒打开给她们看,里面一对对的是形状各异的通草花。 通草质地柔和,形状秀雅,有姑娘忍不住上手抹了一下,感叹道:“好鲜亮的颜色,摸着跟真花一样。” 这话一出,其他的几个也都忍不住围上去看。 花梨鹰怕她们挤的看不清楚,干脆将花儿都拿了出来,一对一对的摆在做茶的长案上。待其他人都瞧完了一遍后又率先出手,选了一对儿凌霄花。 李赵二人紧跟其后,分别择了一对儿山茶和芙蓉。 既然有人开了头,付家姑娘们也不好不从,紧跟着她们按照大小顺序去选各自喜爱的花朵。 大姑娘付迎麒选了一对儿绿云,四姑娘付迎芙选了一对儿牡丹,五姑娘付迎鹿选了一对儿芍药,六姑娘付迎萱选了一对儿栀子,七姑娘付迎禧不爱花草,在剩下的几对儿里选来选去,最后随便捡了一对儿铃兰。 选好了花儿,几个姑娘就互相比划着给对方戴上。正玩的热闹,这时飞雪又进前禀报了一句,“外面云彩黑压压的,又起了风,像是要落雨。” 花梨鹰一听不敢懈怠,立马叫将首饰包起来交给白草,又亲自带路将付家姑娘们送到了马车上。 天色突变,来不及絮叨一些客套的言语,大姑娘落在最后和花梨鹰约定着有空再来府上相聚。 第26章 回程路上风景各异,富贵赔礼亮花人眼 来不及向太妃亲自辞别,大姑娘正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走。 花梨鹰又凑前一步,贴着耳朵小声说:“太妃那儿有贵客,暂时没空见我们,先走吧,下次再来说。” 付迎麒这才终于放下,和五、六两位姑娘上了前头的马车。 四姑娘和七姑娘在后面那辆车上没人约束,走了没多远就各自掀帘看向外面。车窗外面是不一样的情形,左边的七姑娘看到一行华丽的车马正从对面缓缓过来,马车的前面被人牵着一辆小马,小马的背上骑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约摸十岁上下,白生生、红彤彤的,又长的很是精致,乍一看,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年画娃娃可没得到和样貌一样好的脾气性格,他正闹腾着,一路都在斥骂一旁的侍从笨手笨脚,半点都不合他的心意。 那侍从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却还是恭敬的,一边讨好一边劝诫,也不知说了什么,又将那小公子哄的花枝乱颤。 七姑娘也看的开怀,兀自乐了一会儿,等到对面人马即将靠近时立马洒下车帘避开视线。 另一边的四姑娘看不到对面的来人,她能看的只有右边骑着快马准备从侧边超过的几人。 四姑娘一探头,就看到陆简和霍斐然二人。这二人原本想从外侧超过的,见他掀帘,又立马拉住马头,停在不远处向她拱手。 四姑娘回以一个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就要放下帘子。 这时,陆简认出了她是那个差点受伤的姑娘,忍不住出声喊着“留步”,紧接着,就要纵马朝那边靠近。 陆简的这一声叫前后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没等他上前,霍斐然就立马追上从前头抓住陆简的马匹不让他动,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言语,转身向马车的方向拱手道:“我这兄弟有些呆傻,时不时的会撒癔症,抱歉,抱歉!” 在最前头顺路护送的花梨鹰嘚嘚嘚的骑着马从前头绕了过来,推开霍斐然叫他先走,然后顺手抽了陆简身下一马鞭。 陆简惨叫一声被疾驰的快马带走,霍斐然想要去追,又被背上的伤痕牵连,痛的他不敢有大动作。 花梨鹰轻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说道:“归羊和扶荆在前头等着,出不了什么事,你背后有伤,赶紧先回去,不要再管他了。” 霍斐然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马,进了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两侧的马车擦肩而过,辚辚的,压住了狂飞的碎石。 一只淡蓝的花儿在马车的吱呀声中悄然飘落,静悄悄的,藏进了地上的沙石缝里。 闹腾了许久的小胖公子终于在仆人的劝说下愿意换乘马车,他刚下马,就眼尖的瞧见地上有个鲜亮的东西。顾不得招呼仆人帮忙,胖公子噔噔噔的跑过去将他拾起,又哭着它向马车上的人显摆,“看,我捡到一株铃兰。” 马车上的夫人闻言接过来看,笑道:“这是通草花,做的假铃兰而已,八成是方才路过的姑娘掉的。姑姑先替你收起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人家。” “我不!”小胖公子却拒绝道:“这是我捡的,我要自己还。” 夏天的雨总是伴着雷,急躁躁的,喜欢恐吓着路人。 付家的两辆马车踩着雷雨的前奏进了家门,一进门就乱哄哄的,各自飞奔着去自己的院落里梳洗。 等到她们梳洗完毕以后,大夫人派人将他们叫到了大椿院里碰头,打算聊一聊这次赴宴的感受。 大椿院里,几位姑娘先后而至。回到家中的几位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呼呼啦啦的,都带着一串的丫鬟。这些大小丫鬟们在廊下挤成一团,险些将迟来一步的白草和飞雪淹没在里面。 她们二人艰难的从花丛中挤出去,捧着一叠物件在门口请安。 老夫人叫人快快进来,听明白来意,才知道她们是来送太妃赔礼。 原本想要粉饰太平,压下这件事的几位姑娘们一下就露了馅,有些怨念的看了一眼前来送礼单的二人,然后又不得不凑到跟前讲明了实情。 听完了全程的两位夫人们后怕的不行,一个个捂着心口哎呦着,又争先恐后的叫四七两位姑娘拉过来来回的看,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夫人极为疼爱孩子,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早知道这样凶险,今日就不该叫他们出门的。” 二夫人立马看了一眼还在下面的二人,见她们没啥反应,估摸着应该没听见。 二夫人凑上去轻轻提示了自家大嫂一下,大夫人立马回过神,叫人安排白草和飞雪落座。 白草声称不必,飞雪也连连推辞,请示道:“太妃送来的东西还在外面,要不要抬进来看一看?” 大夫人立马点出人马跟着她们两个同去,不多时,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明晃晃的几十箱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刷刷打开,箱子里的物件在烛光下亮闪闪的,险些花了人的眼。 太妃给的礼物又简单又实诚,一箱箱的全是些金银珠宝,富贵的让人眼热。哪怕是见惯了金银的二夫人也忍不住感叹道:“钱财迷人眼,富贵买不来。这么贵重的赔礼,我们家可承受不来。” 大夫人赶紧叫人去将太妃府上的人留下,刚追过去,人已经走了。 外面的雨还哗啦啦的下着,大夫人不敢在这种天气下让人出门,只得吩咐着:“除了打头的那箱首饰配件,其他的全部封箱留好收进库房,等到天晴了就送回去。” 安排完正事后,大夫人将下人全部散了去,只留下几位姑娘陪着老夫人说话。 二夫人近日又要出远门,不舍的瞧着几位姑娘,又拉着大夫人的说道:“近日天气不好,就不叫她们出去了。” 大夫人知道她是被今日这一遭吓怕了,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照顾好她们几个,你和二弟就安心的出门。”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阵,只是依旧阴着,就连点着灯的屋内也是一片昏黄。 二夫人匆匆告辞,再次托付道:“我和二郎启程在即,家中事还是烦大嫂多费心。” 这话大夫人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大夫人赶紧说:你快些走吧?在一会天就黑了。翻来覆去的说过这么多遍?你是信不过我吗?” 二夫人这才终于决定出发。这时,七姑娘突然冲了出来。举起一对通草花说到:“娘亲,这是我今天得的礼物,我替你选了一对。看,这是你最爱的茉莉花。你在外一定要天天带着,看到他就像看见我一样。” 二夫人接过这对通草花,摸了摸他的发顶,又嘱咐了他几句在家要听话。然后终于踏上了归家的马车。 二夫人刚走,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大夫人赶紧叫人去接。过了一会,浑身湿透的大公子绕道门外遥遥一拜,等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又到大椿院里来请安。” 出门数日。老夫人比其他人都要都要担心。急忙将大公子拉到身边问道:你外祖父祖母身体可好?这几日过的如何?你弟弟在书院顽皮吗?怎么不多怎么不多住一些时日再回来?” 大公子一一回答,说到:“外祖父外祖母二位身体身体很好。我在书院也过得开心。三弟弟在书院里面懂事了很多,每天都乖乖上课没有惹事。原本是打算要多住一些时日的,只是不凑巧书院里来了贵客,外祖父祖母要忙着应付贵人,还要抽空来照看我。我不忍心让他二位这般劳累,就索性提前告辞了。” 老夫人很是好奇,问:“你外祖心性高洁从不参与俗事,是什么样的贵人能劳动他亲自接待?” 第27章 付二公子游学离家,付三公子有信传来 大公子也不知道具体详情,只说道:“听书院里的学生说,好像是什么公主到访,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听见这话,旁听的人都开始陷入沉思。 当今圣上与前任皇帝膝下公主众多,可如今还住在京中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以及当今圣上的次女祥平公主两位。 关于这两位公主,付家人了解的都不多。 大夫人想起上月姑娘们就是在荣安公主的宴会上出了洋相,顿时就有些不喜,默念道:“可千万不要是这位。” 可偏偏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让院长夫妇所困扰的正是这位荣安公主。 付家人还不知道详情,只是一味的猜测这两位会去的原因。这时,付如松提议道:“我与荣安公主的独子赵晏居有些交情,过两日我借着送行酒的名头将他请过来,打听一下具体的详情。” “但若不是荣安公主登门呢?” 付如松也有这个猜测,说道:“赵燕居此人没什么城府,若不是荣安公主,正好请他帮我们打探一番。” 聊完了这通故事,老夫人立马叫人摆饭。 一家人热闹的用完晚饭以后,老夫人怜惜她们奔波的劳累,立马叫人送他们回去休息。 过了两日终于彻底放晴,缓过劲儿来的姑娘们惦记着兰华观的荷花,撺掇着付如松去采几只回来。 付如松也刚好要和严知信辞别,就顺便应下了这件事。 兰华观里,严知信正在荷塘边同小童钓鱼。付如松见状立马加入,另一边的小童适时退出,将垂钓的位置让了出来。 严知信对他的到来非常欣喜,刚要开口,手中的鱼钩开始打颤,又赶紧低头噤声,努力的和鱼竿较劲。 细长的鱼竿在他手中反复拉扯,拉扯了十几下,严知信突然用力,猛的抬手提起了鱼竿。 付如松敛气屏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鱼钩处的波纹。 ‘哗啦’一声鱼线出水,一抹青色的鲤鱼被勾住嘴角来回甩着尾巴。 付如松被鱼尾溅起的水花逼退几步,再要靠近时那鱼竿突然拦腰折断。严知信急忙挽留,可断裂的位置有些远,哪怕他用尽全力也还是晚了一步。 鱼线快速掉入水里,原本还在半空挣扎的鲤鱼也被连带着砸进水中。 鱼儿入水便再无踪迹。白白忙活了一遭的严知信反倒笑出声来,释怀道“也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来。” 付如松敬佩道:“严兄豁达,我不如你。” 两个人又闲聊数语,付如松终于说的正题,“再过几日,我朝要随家中老仆四处游离,临出门前,会在陶然楼设宴相聚,届时请严兄务必亲至。” 严知信也没跟他客套,言说到时候一定会来。 说完了正事,付如松又想起之前父亲给的信息,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句。于是开始旁敲侧击: “恩科在即,严兄准备下场吗?” 严知信点头道:“我母亲生前就盼望着能看到我功成名就,如今圣上开了恩科,我又恰好出了孝期,若是不参与岂不是不孝。” 付如松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我听闻今年考生众多,里头有一多半都是南边的大家族来的。那些世家子学识过人,又有经验老道的长辈自幼教习。我自忖比不过他们,决定暂避锋芒,顺道出去见见世面,等到两年后的科举再参加。这种安排,严兄觉得怎么样?” 严知信没有评价什么,只说了自己的情况,“勇立潮头方显担当,若是因为难就不参与了,恐怕夜里我娘托梦骂我。” 付如松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骂了进去,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恰好天边飘来一阵乌云,水面上也开始起风。 付如松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随后,就采了几朵莲花回了侍郎府。 次日,付如松在陶然楼设宴。 付如松人缘极好,单是宴请好友就耗了整整半日。傍晚,有些醉酒的付如松被春华从后门扶了进来。付如松原本是想小憩片刻就起床请安的,谁知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老太太怜惜他在外交际辛苦,特意嘱咐人在炤上备好食水,无事不要唤他起来。 付如松去大椿院用早饭。 大夫人知他是要说前日讨论的那件事情,她也抛下了休沐在家的付侍郎,打着请安的名头凑到大椿院里去。 大夫人赶到时,付二公子正在和老太太说这件事。大夫人凑上去听,只听见付二公子这般说道:“昨日半酣之际,我便借着醉酒的幌子和他聊起这件事。谁知那赵公子反常的口风很紧。他承认了去松风书院的是她母亲荣安公主,但去做什么的却半字不提,一副非常谨慎的模样。我担心再问下去他会起疑,于是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连赵家公子都不敢提及的人物,名头怕是大的很。这种人物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既然书院那边没来求助,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大夫人应和着表示同意,然而心中却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娘家去一封书信。 又过两日,就到了付二公子出门游学的日子。 下过一阵连阴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浮动的行云也格外棉白,一朵朵的挂在天上,让人想要飞上去采下来。 付如松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浮金,就着晨间的清风回头喊着:“都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若是再送下去,我可就舍不得走了。” 这话一出,又惹的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大夫人再度泪流。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也没好到哪去,或掩泪或垂首,一个个的,都不舍得很。 付侍郎原本也要落泪的,可一回头,瞧见家人们都哭成一团,又强忍着打起精神,说道:“都别哭了,好好跟望儿道个别,别叫他路上担心。” 一行人又齐齐止了泪,擦干了眼睛,目送着付如松渐行渐远。 清晨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了一片赤金。 付如松就这般走进了晨光里,留下一地的风和尘。 送别之后,人格外的倦。 大夫人见她们都神情萎靡,索性一挥手叫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午饭也不用露面,各自在院子里用。 几位姑娘依次告辞,两两相扶着依在一块儿回了各处。 刚回到正院,门房就送来了三公子的家信。大夫人吩咐人赶快呈上,就着窗外的晨光开始读信。 独自前往大椿院回信的付侍郎走出了一身细汗,还没进门就嚷嚷着热,催促着门外的小丫鬟们去冲一壶解暑的茶。 大夫人闻声到了门外迎接,接过外袍递给一旁的大丫鬟后又亲自给付侍郎摇着团扇。 “这般不耐烦热,明日上职了该怎么办?” 付侍郎接话道:“我是个什么排面的人物,一直坐冷板凳呢,去不去的都成。” 大夫人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怨气,立马用手上的信封岔开话题,“朔儿从书院来信了,可巧的是竟然说了‘贵客’之事。”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竟然,问道:“连赵家公子都不愿说的事情,所涉及的人物可想而知有多么尊贵。这般重要的人物怎么会叫他知道?可别是他又闯了什么祸?” 大夫人没想要吓自家夫君的,连忙安抚道:“前些日松哥儿回来时不是说过鹤哥儿已经懂事了,怎么会再闯祸。这信是我父亲托他写的,目的就是为了叫我们安心。” 付侍郎闻言这才放松几分,接过信笺认真瞧着里头的内容。 第28章 七皇子辗转入书院,付如鹤主仆遭构陷 原来那日荣安公主是为了送一位贵人进松风书院学习。可松风书院名声在外,向来不看学子们的俗世身份,只有德才兼备的人物才有资格进松风书院的大门。 然而荣安公主送来的这位‘贵人’满打满算也才十岁上下,入门的书籍都还未完全读完,更不要说什么德与才了。 老院长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贵人’的入门要求,哪怕荣安公主亲临也不曾退缩半步。 荣安公主虽然骄纵却知礼,见院长墨守成规也没为难,客客气气的道别之后又转头去了甄太妃府上。 “原来那日姑娘们回来碰到的是荣安公主的车架,难怪太妃送来这么多赔礼,原来竟是双份儿的。” “为什么送双份儿的?”付侍郎听的一头雾水。 大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埋怨道:“整日就知道忙一些有的没的,竟连家中的儿女都不关心。前几日盼儿她们姐妹几个去太妃园子里赴宴险些受伤,然后又因为太妃有客登门被提前送了客,这两件事你难道不知?” 付侍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而已。 大夫人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头打岔道:“这礼物送回去了没?” 大夫人摇摇头,道:“天晴之后就派人登门了,可巧太妃不在府上,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又过了两日,付如鹤又牵人送了一封家信回来。大夫人收到信后有些疑惑,和付侍郎说道:“松风书院离家不远,若是有急事直接骑马回来就成,为什么要一趟又一趟的送信?” 没人应声,大夫人也没纠结,拆开信封快速浏览,末了,突然抚掌感叹:“原来如此,难怪赵家公子要这般谨慎。” 没来得及看清书信的付侍郎被她这话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等不及大夫人向他转述,就一把将信接过去看。 待他看完书信,也跟着感慨:“陛下最爱的幼子,又有甄太妃的引荐,再加上荣安公主的亲自护持,岳父大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将七皇子收入门下。” 他还在感叹着,另一头的大夫人又犯起了愁,皱眉道:“皇子身份多么尊贵,但凡出一点岔了子就得吃瓜落,这可如何是好?” 付侍郎怎会不知她的担忧,上前安慰道:“松风书院规矩严谨,内里的学子们也都恭敬有礼,又允了侍卫在内里照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大夫人还在发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书院离京城这么远,内里这么多学子,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远的不说,就单说咱俩鹤哥儿那个顽劣性子,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他,咱们几家人绑在一块都不够给他赔罪的。圣上既然这么疼爱他的儿子,又干嘛将他送出去受罪,好好养在宫中不成吗……” 这世上总有这么多巧合,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过了没多久,就有家仆连夜奔袭,赶在开城门的第一刻扑进侍郎府,跪在院外哭嚎道:“三公子在书院惹了祸,叫七皇子关起来了!” 大夫人闻言险些撅过去,付侍郎赶紧掐住她的虎口迫使她保持清醒,招呼一旁的兰姑姑扶稳之后又忙不迭的追问:“你说清楚,三公子惹了什么祸?又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那家仆口才不行,再加上心急,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直听了一盏茶的时间付侍郎才听清。 原来付如鹤一早就得到过院长的提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并不曾见过七皇子的面。而七皇子呢也行事低调,进了书院后就一直遵守规矩,规矩的,仿佛是一名书院里的普通学子。 可正是因为不相识,才给了有心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付三公子性格烂漫,待人接物也都带着幼稚的脾气,因此他在书院中的人缘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喜欢和讨厌的人都各占一半。 喜欢的人欣赏他的率真脾气,并不关注他的身份背景。讨厌他的却介意他德行不够,只是凭借着亲属的身份走后门。 付三公子向来不把他们的这些心思放在眼里,自认为自己循规蹈矩就不会惹事,可偏偏的可,就是防不住他们的别有用心。 有人趁着付如鹤不注意之时将那本清心道长遗留的经书偷盗了去,付如鹤寻找未果,又未经允许,私自搜查了各处的宿舍。除了七皇子所在的院落以外,其他地方都被他搜了一遍。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通无果,老院长得了信派人过来制止,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说是曾在七皇子的书箱里面见过这本经书。 七皇子闻言哪里能忍,当即就领着众人进了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书箱,目的就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谁知书箱一打开,最上面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本付如鹤找了许久的经书。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 七皇子又急又气,憋的脸都红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坐等着看这出闹剧要怎么收场。 付如鹤想息事宁人,谎称是自己借给七皇子翻阅自己又忘了。向周遭的人赔礼道歉了一通后就打发着众人走。 可七皇子却不乐意让人在背后议论,横在面前不让人走,派人将老院长请过来,非要他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一本经书失窃案闹了三日之久,这三日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被书院里的护卫围在院里不许自由进出。 到了第四日,终于有人挨不住审查主动透露了实情。 付如鹤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前几日故意提醒经书在七皇子书箱里的那位。就在这一瞬间,付如鹤突然心头一跳,一股没来由的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跪在正中间陈情的那位叫做江梅,是京中落魄世家的远房亲戚,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被老院长破格录取。 付如鹤与他向来并无恩怨,是以他也猜不透江梅接下来的话究竟是好是坏。 不祥的预感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可他还在侥幸着,期待着江梅不要说出不好的话。 可偏偏的,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江梅一开口就扔下一个炸弹,他说:“是付三公子的家仆故意将经书放进书箱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七皇子偷盗,从而逼迫七皇子离开书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七皇子怒火中烧,提了剑就要去砍人。付如鹤惊慌不已,一边口说绝不可能,一边拦在七皇子面前让他冷静。被七皇子发话押到堂上的秋实也是百口莫辩,乱七八糟的举证了一番,反倒更显的他心虚了。 七皇子生来便备受宠爱,今日是头一次的被人栽赃陷害,一怒之下决不肯饶,哪怕在院长面前也争锋不让,非要让人将秋实送官。 一旦送官,非死即残,更何况是皇子亲自送进去的,哪里还能有回来的可能。 付如鹤既惊且忧,慌张之下竟走了一步昏棋。他挡在要押送秋实送官的侍卫前面阻拦,主动承认道:“是我指使秋实做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嫉妒,嫉妒七皇子一来就受到所有人追捧,甚至连孟不凡师兄也都没能免俗。我是在太过愤怒,因此才做下这种昏了头的事情。如今既然东窗事发,我付如鹤也敢作敢当,是打是罚悉听尊便,只求七皇子大人大量,只罚了我就好。秋实是被我强行指使的,一切后果不与他相干。” 七皇子愤怒不已,哪里能听他的安排。刚要吩咐人动手,一旁的老院长又突然撅了过去。七皇子暂时顾不上堂上的两个‘罪人’,吩咐人将他俩先押入柴房,等到院长清醒以后再治罪。 第29章 圣喻责令闭门思过,姑娘暗中寻人相助 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孟不凡在和付如鹤擦身之际悄悄的点了点头,付如鹤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放心的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侍郎府上,听完了过程的大郎夫妇愁眉不展,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动静儿的老太太闻讯前来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夫人慌忙叫家仆随付大郎去书房谈话,自己则挑挑拣拣的说了个模棱两可。 “三哥儿在书院里跟同学闹了矛盾,把我爹给气病了,我和大郎刚在商议要不要去探病。” 老太太听完立马拍板:“立马就去,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吩咐人赶紧套车。” 大夫人立即答应,待老太太平息了一些,又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现在出发怕是要半夜才到。更何况还不知道我爹情况怎样,收拾行李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大郎正在书房询问情况,等他问清楚了,我再去库房翻找药材。等到一切都收拾妥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老太太闻言觉得言之有理,又嘱咐了一些可能会忘的事项,又扶着陶嬷嬷的手返回大椿院。 大夫人想要去送,老太太却拒绝了,“明日就要出门,你们夫妻二人有多事要忙,就不用管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就好,家中有我和姑娘们在,只管放心就好。” 翌日一早,付侍郎就递了假条准备前往松风书院。 没等他开始动作呢,就有穿着鲜亮袍子的内侍杀到府上,让付侍郎跪着听旨。 付家人急急慌慌,按照身份顺序在香案前跪成一团。 这内侍却并没掏出圣旨,只是传了一道口谕:“付侍郎教子无方,责令闭门反省,不经允许不得外出。” 原本已经被蒙混过去的老夫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付侍郎也慌得不行,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天使,哀求道:“臣下自知有错,定会谨遵圣旨绝不擅出。只是如今家母抱恙,可否请天使通融一番,准我府上的下人出去请个大夫。” 在两人搭手间,付侍郎悄无声息的将塞了银票的荷包递进内侍的手里。 内侍将荷包塞进衣袖,放置前捏了捏,满意的客套道:“陛下只是禁了大人一家的足,却没拦着不让你家正常生活。日常的采买抓药还是可以的。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千万不能耽误。” 付侍郎顿时明白,再三拜谢了天使以后,又急慌慌的让管家赶快出去请大夫。 付家人被禁了足,京城里的谣言顿时四散而开,传来传去的竟传成了付家离抄家不远了。 流言一出,人际间的亲疏关系就立马显了出来。有和付家以往关系好的立马断交的,有和付家关系一般按兵不动的,还有和付家平时无甚交集却又到处为之维护的。 其间种种不一而足,付家人也没空搭理,他们正为付如鹤而担忧着。 等了几日,书院里却一直没有信再传来,大夫人既惊且怕,自己吓自己的,也病倒在床上。 大姑娘连忙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四姑娘在主院和大椿院轮流往返伺疾,整日忙碌的,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被分配了看顾好底下妹妹的五姑娘付迎鹿也急的不行,她想要替姐姐们分担,又担忧着妹妹们无人看管,两厢犹豫之下,就被七姑娘钻了空子。 七姑娘凑到她面前,说道:“祖母和大夫人病倒多日,书院里三哥哥也生日不知,我们又被禁了足出不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这样等死不成?” 七姑娘这话说的可怕,吓坏了五姑娘这副没有多大的胆量。 五姑娘被她这话说的慌了神,连忙追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七姑娘眼睛一转就要有鬼心思,话要出口,五姑娘又反悔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糟。” 两个人正在拉扯,这时,一直在躲懒的六姑娘突然冒了出来,拍板道:“让七妹妹去。她年纪小,身手又好,只要能出去就能给二叔府上通个气。有二叔家的人在外帮衬,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退一万步讲,万一她被人发现抓住了,也可以说她是小孩儿顽劣,溜出去玩耍而已,届时顶多挨一通训斥,也不会牵连到大人头上。” 六姑娘的话一锤定音,五姑娘只能妥协的坐下,默默的在一旁听这两个商谈溜出去的办法。 七姑娘先行发言,主动说道:“荒园那边有一个狗洞,可以直接钻到小梁将军府上。再从小梁将军府上绕一圈,就能从窄巷中混到集市里。” 五六两位姑娘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去,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般熟稔,看来偷溜出去的事没少干。” 七姑娘还要继续发言,五姑娘却摇头道:“圣上禁了咱家的足,周围必定有人盯着。你去集市上太惹眼了,不如直接去找小梁将军。他和咱家有些交情,拜托他去联络咱家铺子里的人更合适。” 七姑娘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大姑娘与小梁将军之间恩怨的人,听见这个安排她就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避开这个故事还能找出正大光明的拒绝小梁将军的理由。 七姑娘含糊的应下了这个方案,急不可耐的就要朝外走。 向来不愿多事的六姑娘又突然发出灵魂一问,“若是小梁将军不愿意帮忙,又或者他根本不在,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已经迈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去。 五七两位两对而坐,一个比一个眉头拧得紧。 七姑娘犯了愁,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请到其他人帮忙就好了!最好是地位高一点的,又欠咱们家恩情,最好平时里还没什么交际不会被人怀疑的就好了。” 没什么交际还欠着恩情,还是地位高的人,这话七姑娘敢说都没人敢听。 听了半晌的六姑娘见他俩都不说话,又准备要回去打盹。 这时,五姑娘突然拍案而起,激动的喊道:“我知道了!还真有这么个人!” 六姑娘也不睡了,已经爬到一半的困意一瞬间又沉到脚底。 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六姑娘,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说。 五姑娘拍完桌子又开始羞赧,放缓了声音说道:“上次在太妃府上赴宴的时候,霍家公子险些伤到了四姐姐。太妃虽然罚了他,但他仍旧过意不去,事后独自一人送了礼物过来道歉,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可以拿着这个作为信物过来找他。 他来的匆忙,又分不清我和四姐姐的长相,稀里糊涂的就把赔礼给了我。我一直想还给他的,但又没有机会。想要给四姐姐,但是四姐姐一提到他就要骂人。所以,这个东西至今还在我手上。” 七姑娘闻言合掌大喜,道:“也就是说,拿着这个东西,我就可以让他帮忙了!” 五姑娘点点头。 七姑娘赶紧催促,“那还等什么呢!五姐姐,快去将东西取来给我。” 五姑娘听话的回去取,因为太过着急,去取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划了一下,弄脏了包在外面的帕子。 拿着带血的帕子给人太不吉利,五姑娘将手指迅速包扎了一下,又让人取了一张没用过的新手帕包在外面。 新的手帕都是按照上次求签的签文绣的,五姑娘这边的花型绣的是忍冬。 忍冬的帕子包着锋利的匕首交到了七姑娘的手上。出于血的教训,五姑娘特意提醒了一句,“匕首锋利,千万要包紧了。” 七姑娘应声表示明白,接过物件时还夸了一句,“用手帕包起来,既安全又隐蔽,还怪有心。” 五姑娘被夸的脸红了一下,转头一想,这么贴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将匕首交给自己的人,一下子脸更红了。 第30章 霍斐然深夜受委托,七姑娘钻洞被抓包 到了夜里,七姑娘趁着夜色从狗洞钻了出去,在梁府绕了一下,抄近路径直出了府。期间她并不曾停下,完全没有要向小梁将军求助的意思。 一直燃着灯等待的五姑娘可不知道她的安排,边做刺绣边等着,默默猜想着她到了哪里。 昏黄的烛光熏的人眼睛疼,五姑娘付迎鹿坐一会儿就得歇一小下,忍不住的,掏出怀里帕子擦了擦眼。 帕子上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五姑娘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拿错了帕子,拿成了原本包裹在匕首外的那张。 银灰色的帕子绣着淡蓝的牵牛,牵牛花的绣工不算高超,却莫名的有一股生机勃勃之感。 长于女工的五姑娘一下子就被这朵牵牛花吸引住了,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就连睡梦中都不自觉的攥着这张帕子。 一路潜行的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夜色悄悄摸摸进霍斐然的卧房里。 霍斐然刚进房门,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吓的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七姑娘出声及时,赶在他开口之前表明了身份:“我是付家的人,是来替姐姐还东西的。” 此时的霍斐然也从他的眉眼里认出了她是那时的付家的姑娘之一,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引着他朝里走。 付迎禧没时间跟他磨叽,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你曾将这匕首送给我姐姐,还说日后所有所求定然出手相帮,是也不是?” “是!” 霍斐然答的干脆。 付迎禧又紧接着直接说道:“我们府上被勒令闭门自省,轻易不能出去,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眼下我们出不得门,想要拜托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付家三公子付如鹤的情况。” 付迎禧没让他打探老院长,是因为他甚至当今尊师重道,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迁怒到学院里其他人的头上。 霍斐然当即应下了这件事,并承诺这两日打探出来以后就想办法给府上送消息。 付迎禧这才放心不少,觑着无人巡逻的空档就要离开。这时,霍斐然却突然拦住她,又将匕首递了回去。霍斐然说:“这是赔礼,既然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付迎禧还要回去回话,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多纠缠,向前伸手去接那个被帕子包住的匕首。 付迎禧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手帕角,突然,霍斐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付迎禧以为他后悔了,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 霍斐然解释道:“这张帕子,是我母亲亲手绣的,我要拿回来。” 付迎禧点点头,觉的情有可原。 谁知那霍斐然打开帕子后突然惊呼道:“这上面绣的是忍冬,不是我原来的帕子。” 霍斐然的演技有些拙劣,一下子,就被付迎禧看出了破绽。 付迎禧有些不耐烦了,甩脾气道:“爱给不给,爱要不要,你究竟要干嘛直接说,别在这儿闹人玩儿。” 霍斐然见好就收,立马直接开出条件,“这条帕子先压在我这儿,等付姑娘将我的那条还给我后,我才能给她。” 付迎禧听的莫名其妙,心想着一条帕子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还押来押去的,直接送你好了。 可惜霍斐然没法听见她的心声,若是能听见,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蹦起来拍手叫好了。 聊完这件事,霍斐然亲自护送,将七姑娘护送进了小梁将军府上的后院。 七姑娘利落的翻到院墙之上,临走前还不放心,又跟霍斐然比划了几下才进了庭院。 小梁将军府上人丁不兴,靠近荒原这边的院落更是一片寥落,好半天都难经过一个人影。 付迎麒早就摸透了小梁将军府上的情况,虽是潜行,却放心大胆的,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那样溜达。 溜达到狗洞面前,付迎麒熟练的扒开从头顶处垂下的藤蔓,趴下身子撅起屁股就准备往洞里钻。 她刚要前进,就被某个结实的东西挂了一下,逼迫着她不得不退出来察看。 狗洞一周光滑平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突出来的石块枝杈。七姑娘正疑惑着,一抬头,就和头顶抱臂而立的小梁将军对上了眼。 半夜钻狗洞还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一般人,定然要羞愧死。可七姑娘付迎禧可不是这种脸皮薄的一般人。只见她突然站起朝着小梁将军拱手示意,开口道:“我错了,你可以罚我,只要别告诉我爹和大伯。” 小梁将军笑的可怕,提着付迎禧的后颈将她提溜起来,开出了他的条件:“我不罚你,要我保密这也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的那位侍女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付迎禧一下子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那天晚上应该是指在进京的船上泼了大姐姐一身冷水的那天晚上。 可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还要再问,难不成这小梁将军是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好心出手反被斥责,觉得丢了脸面想要找回来吗? 付迎禧在那边暗自揣测,琢磨了一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回答道:“是春桃姐姐,他被你泼了一身冷水,病了小半个月才好。” 付迎禧说的这通,除了名字是编造的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小梁将军立即松了手,又有些拘谨的接着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付迎禧却又不回答了,趁着他在愣神,一扭头钻过狗洞,隔着院墙说话道:“我走了,多谢小梁将军宽容,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迅捷如虎豹,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盛年将军,竟抓不住一个半桶水的姑娘。 小梁将军自嘲的笑了笑,转眼又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小梁将军就派人送了补药过来,声称“远亲不如近邻,两家既然比邻而居,听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病倒的消息自然没有漠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如今圣御还在,自己无法贸然登门,只能背地里派出几名侍从过来送着药材。” 付侍郎颇为感动,忙不迭的让人收下之余,还悄声提醒道:“付家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希望小梁将军保全自身,莫要被牵连了。” 那家仆却浑不在意,说道:“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去戍边了,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不论对面说的如何轻松,付侍郎却也知道前来送药的风险。付侍郎再三感谢,亲自将人送出后门以后,暗自决定着若有机会,日后定当报答。 小梁将军送来的是军中治疗惊厥和恢复气血的良药,虽然剂量稍微猛了一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老夫人和大夫人喝了两三帖药后就逐渐恢复,慢慢的,也不需要人照顾了。 大姑娘和四姑娘终于被放回各处各自休息,她们太过劳累了,甚至于累到完全没发现下面几个妹妹们的小动作。 七姑娘付迎禧在府上连续等了三天也没等到有人送信过来,她一着急,就顾不上和其他人合计一番,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再次溜出了侍郎府。 还未睡下的霍斐然被付迎禧堵了个正着。 只见他眼神慌乱,嘴唇微动,一副明摆着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心里有鬼,却还要先声夺人,质问道:“我的帕子可以还我了吗?” 付迎禧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害怕的小姑娘,她并不接霍斐然的话茬,反而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呢?我三哥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罚?” 霍斐然眼神越发的乱,想着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嘴上也敷衍着:“受罚自然是有受罚的,但凡犯了错,就总要受罚的。” 幼时便跟着父母四处行商的付迎禧哪里看不出他在瞎编,猛的拍着桌子厉声道:“你认真说,别扯谎骗我!” 第31章 孟不凡意外露马脚,七皇子现身被追赶 霍斐然也没真想过能蒙骗过付迎禧,只是先做个为难的态度,才能反衬出他的难言之隐。 霍斐然顾左右而言他,被七姑娘逼得急了,才说实话道:“你家三哥哥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有陛下的口谕拦着,谁也不敢去打听。只是我家还有几分薄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书院。若我要冒险潜入书院,七姑娘可有这个胆量?” “这有什么什么不敢的?”七姑娘付迎禧最是受不得人激,当即要求道:“我的身手还算不错,进书院的话,算我一个。” 正中下怀,霍斐然还假惺惺的客气,“七姑娘用不用先回家打个招呼?” 付迎禧翻白眼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里能让家里知道?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哪里还能出的来?你快别废话,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走。” 松风书院内,被关押进柴房的付三公子付如鹤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脏乱灰暗的环境。他虽不得出入,但食物药材都不曾缺,就连那日被误伤出来的几道伤口也都完全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 美中不足的是,孟不凡只能悄悄的给他送些药材点心等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换洗的衣衫,那就不要想了。 向来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付如鹤被自己熏的受不住,趁着孟不凡再次过来时终于忍耐不住,向他请求道:“我这身上实在是臭的熏人,孟兄可否帮我松几条打湿的帕子,叫我在这儿擦洗一番也好。” 孟不凡有求必应,去了没多久,就带了两条进过水的帕子从门下面递了进去。不光有帕子,甚至他还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内衫。 “孟兄大恩,小弟日后定当肝脑涂地!” 孟不凡却脸红,摆手道:“举手之劳,付兄无需这般,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付如鹤知道时间紧迫,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追问道:“孟兄可打探到,我那书童如今情况如何了?” 孟不凡有些惭愧,说道:“是孟某无能,只打听到七皇子派人将他拉了下去,至于关押在哪里,关押期间有没有收到刑罚,却是一无所知的。” 付如鹤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也没多怪罪,反倒出声安慰着孟不凡,“七皇子地位尊贵,若是他下的命令,恐怕整个书院觉得人加起来也没法打探到实情。” 孟不凡见他有些消沉,立马又告诉他另一则消息,试图叫他能高兴几分。 “昨日听闻院长能起身了,我与几位同窗便去探望了一番。院长却是好了一些,只是精神头还有些不足,与我们说了几句就又睡下了。” 付如鹤知道七皇子不会为难其他人,毕竟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老院长常夫子又是经世的大儒,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手插到他们身上,更何况自己和七皇子这遭,顶多算是小儿女之间的玩闹,再怎么的,也追究不到长辈们的头上。只是如今这遭,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祖父,叫他这般年老之人还要为此担惊受怕。 付如鹤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愧疚万分。 付如鹤是付家二房的长子,论理来说,不应该称呼老院长为外祖父的。只因院长夫妇待他们极好,付家两方的子女们,他们二人都视如己出,再加上二房武夫人的父母去世的早,便也默许了他们的这个叫法。不仅没加阻拦,甚至还鼓励他们多去亲近几番,以弥补至亲早逝的遗憾。 孟不凡见他又消沉了下去,忍不住透露了一句,“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这场无妄之灾定会很快过去,付兄府上也会否极泰来。” 付如鹤一直被关押在柴房内,是以他并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想要向孟不凡打探一下家中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转念又一想,“七皇子借着查案的名头,早就下令将书院封锁了,既不许进也不许出,孟不凡家中没什么势力,又一直不曾出过书院,他是怎样得知付家府上的消息的?” 尽管心中起了疑惑,面上,付如鹤依旧维持不变,故意叹着气说道:“也就只有孟兄你认为我是无辜的吧,其他人巴不得落井下石看我的好戏。再加上那七皇子又是出了名的任性,纵使我再无辜,只要他想追究罪过,那我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孟不凡被他这逼真的失落唬住了,急忙出言保证道:“七皇子只是做戏而已,绝对没有想要真的治罪的意思!” 话一出口,孟不凡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好在付如鹤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似乎并没听见他的这句话。 孟不凡悄悄的松了口气,打算再说些别的岔开这个话题。 谁知付如鹤一开口便戳破了他的侥幸,他断定道:“孟兄是七皇子的人吧!” 孟不凡慌的不行,急急慌慌掩饰道:“付兄这是说什么话呢,像我这种身份低位的人,怎么可能搭的上七皇子的线?” 付如鹤却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举证道:“足不出户,便能知道京中付家的情况;无人打点,却能知道七皇子的真实态度,再加上前些天送来的上好伤药,无论是那一条,都不是一个毫无家势且没有身手的普通学子能办到的,若你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孟不凡还想狡辩,这时,一直等在远处的一个小少年突然出声道:“不用再骗了,孟平,他已经猜到了。” 孟不凡主动退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里面的人一句,“是七皇子。” 付如鹤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虽然外面的人没瞧见,但付如鹤也没落下这个礼节。 等到在场只剩下七皇子和付如鹤二人以后,付如鹤突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七皇子既然不怕被人猜到,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我家书童究竟有没有偷放经书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敢不敢打开这扇门和我当面对峙?” 七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深宫大院里的隐私也不曾少见。是以他比付如鹤要想象的沉稳,并不吃他激将法的这套。 付如鹤见自己的方法没有奏效,眼睛一转就要想别的招。 这时,七皇子突然开口了,“我可以放你出来,前提是你要配合我,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付如鹤欣然应允,答复道:“七皇子放心,我是读书人,最是明白道理。” 七皇子这才放心的取出腰间的钥匙去开门。 崭新的铜锁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发出‘咔哒’一声响,里头的付如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和七皇子当面理论。 正在开锁的七皇子莫名浑身一颤,特意补充了一句,“先说好啊,这件事错不在我,我也是被牵连进来的,你要是委屈事后我都可以补偿你,只是千万不能打我。” 听见这话,付如鹤原本就剩的不多的理智这下更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门锁刚去,付如鹤就如饿虎扑食一般的往七皇子那边跳起。七皇子被他吓得哇哇大叫,想要叫人,又怕这件事会被传出去,只得绕着柱子跑得气喘吁吁。 付如鹤在后面紧追不舍,晃了几个虚影后就成功的抓到了七皇子的后领。 七皇子比付如鹤小了五六岁,再加上他还不会拳脚,身形也是圆滚滚的,跑几步就眼冒金星,在这种明显的差异下,七皇子能坚持跑了几个来回才被抓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被关押了数日付如鹤哪里还顾得上身份的差异,此时的他胆大包天,稍一用力,就将七皇子抓紧怀里,用手臂横在他的脖子下,勒着不许他动弹。 第32章 霍斐然深夜入书院,七姑娘急性闯大祸 七皇子被付如鹤扣在怀里没法动弹,只好放低了声音小声求饶。 付如鹤莽撞而又胆大,见他求饶,反倒越发得寸进尺,勒着他的脖子开条件道:“放了你也行,只是你的告诉我具体的实情。” 七皇子叫苦不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松风书院外,已经乔装成侍童的付迎禧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霍斐然的身后。 守卫们原本不愿放人,可霍斐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蛮横的交涉了一番后亮出身份来压人。守卫们忌惮于他身份尊贵,又和七皇子好的不分你我,因此只得额外通融,放了他二人进门。 守卫中的一人想要跟着护送他过去,霍斐然却开始耍横,怒斥道:“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要谋害本世子吗?” 那守卫哪里敢接这个黑锅,连忙道歉口称不敢,不待他继续发怒,赶忙开口道:“霍公子人生地不熟,小人怕您会找不到地方,因此才特意跟上的。” 霍斐然作势才消了气,冲他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找不到在哪儿我会去问,别在这儿烦我。” 守卫急忙拱手退下,临走之前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七皇子的院子在最后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棵桂花树后再往东拐就到了。” 这一次霍斐然没再生气,冲身后人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后就大步朝后面走去。 走到半路,霍斐然和孟不凡迎面相撞。 霍斐然和孟不凡是旧识,自然是知道他在为七皇子做事。 眼见他从里面往外走,霍斐然赶紧叫了一声,询问他要到哪里去。 孟不凡闻声拐弯走了过来,在即将靠近之时,付迎禧赶紧往霍斐然的身后藏了藏,假装成普通下人的瑟缩模样。 霍斐然身形高大,再加上她站在阴影里,从对面过来的孟不凡倒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举着手中的衣袍说道:“七皇子和付三公子在泡池子呢,命我回来拿一身换洗衣裳。” 霍斐然大为震惊,“他们俩,泡池子?付三公子不是该被押在柴房吗,怎么会去泡池子?” 孟不凡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主子不叫我近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凡这边交代的不清不楚,缩在角落处的七姑娘就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难不成是七皇子突发奇想,在沐浴之时将三哥哥压过去提审?还是说这七皇子心性狠毒,打算严刑逼供,不认罪就要淹死三哥哥?总不能是他喜好男色,看上了三哥哥的这张脸,打算以权压人,逼迫三哥哥就范?” 付迎禧越想越离谱,惊骇之下再也等待不得,在背后悄悄的捅了捅霍斐然的后腰,催促他赶紧走。 霍斐然被她催的无奈,急中生智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七皇子商议,这衣裳就交给我吧,我顺路带了去。” 孟不凡闻言犹豫了一瞬,想了一下也没多怀疑,恭恭敬敬的将衣袍递过去,客气道:“有劳世子了。” “不必客气。” 他们几人在这路灯下原地分手,孟不凡转身回了七皇子的院里,霍斐然则带着小童去了孟不凡所指的小池塘。 这座池塘是由外面山泉引来的活水,清澈甘甜之外,还有些让人难耐的冷意。 七皇子和付如松在岸边哆哆嗦嗦的适应了一会儿,等到身体渐渐习惯了,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鱼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快。 两个人在水中你来我往的扑腾了两圈,等到身上热了,付如鹤才又坐回岸边,朝七皇子命令道:“过来,帮我涂涂后背。” 七皇子当即就要骂人,摔了澡豆呵斥道:“付如鹤你胆大包天,我可是当今的七皇子,叫我帮你涂后背,你也不怕折了福寿!” 付如鹤浑不在意,回讽道:“折不折福寿我不知道,只是某些人啊做了亏心事还不赶紧过来补救,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七皇子被他说的一脸心虚,又弯腰捡起一旁的澡豆,骂骂咧咧的朝付如鹤那边走。 七姑娘付迎禧一路小心,十分谨慎的缩在霍斐然身后不露头。 到了池塘前,霍斐然突然停下脚步,拦着不让她过,霍斐然说:“他们正在沐浴呢,不方便过去,你且在这儿等一下,等他们穿戴好了再过去。” 付迎禧老实点头,背过身去不看。 她刚转身,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疼!你轻点!饶了我吧!” 这声音无比耳熟,正是付三公子付如鹤的声音。 声音一出,霍斐然就知道要坏事。没等他来得及阻拦呢,七姑娘付迎禧就如同一阵疾风掠过,欻的一下闪到了池塘边的两道人影前。 池塘边的石板上,一胖一瘦的两道人影重合了一大半。 一见这种情形,七姑娘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断定出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是他的三哥,另一个拦腰跨坐在他背上的,应该就是七皇子了。 一趴一坐的两个人被一旁的动静惊得立马回头,七皇子刚一侧身,就被迎面而来的粉拳直击面门,脆弱的鼻尖一瞬间又酸又麻,等到这阵儿酸麻过去以后,剧烈的痛意才慢慢的从鼻根升起。 鼻梁骨又酸又麻,还痛的人眼冒金星。 七皇子难受的栽倒在地蜷缩一团,一只手捂着鼻梁,另一只则疯狂的捶着地。 他实在太痛了,痛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头被付迎禧解救出来的付如鹤可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原本正趴在地上被搓的龇牙咧嘴的付如鹤被七姑娘这从天而降吓得半天没回过神,他正发着癔症,又听见背上一身惨叫,紧接着下一秒,七皇子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付迎禧一把将付如鹤从地上拉起来,关切的询问:“三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付如鹤欲哭无泪,扑过去想去看七皇子情况怎么样,又被他蹬着腿儿推开。付如鹤抖着嘴唇在七姑娘和七皇子之间来回翻看,看了数个来回,才终于抖出一句,“小妹啊,你可是闯大祸了。” 晚来一步的霍斐然顾不得管他们兄妹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将七皇子捞着坐起身来。七皇子靠在霍斐然的腿上一脸哀怨,还未开口,滚热的鼻血就哗啦啦的从指缝中流出,只叫在场的几个都吓得魂不附体。 霍斐然赶紧将他扶到水边,掏出怀中的帕子用力冲洗。好在七皇子的伤势不重,只略微清洗了一会儿就止住了。 那头儿的付如鹤已经跟付迎禧说清了缘由,匆匆训了她两句后又赶忙凑过来代人道歉。 七皇子止了血,却还在抓着霍斐然的帕子装模作样。 霍斐然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将帕子抽走塞进怀里。 七皇子刚要叫,霍斐然又瞪了他一眼,威胁道:“有意见?” 七皇子立马怂了,讨好着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帕子是湿的。” 两个人在这儿叽叽咕咕,这时,付如鹤已经走到身前。 ‘扑通’一声,付如鹤当即跪下,叩首道:“请七皇子责罚。” “责罚什么责罚,连错都不认。你叫那个罪魁祸首过来。” 有人撑腰的七皇子一下子又抖起来了,叉着腰冲付如鹤叫着。 七姑娘自知理亏,跟在付如鹤身后也跪了下来,未表诚意,还扣了个头。 七皇子尤不解气,指着后面的付迎禧发话,“你,就是你,胆大包天,警告袭击皇子,我要判你杀头之罪。” 第33章 七姑娘道歉以眼还眼,霍斐然趁机索要赔礼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阻拦,付如鹤急的慌乱,还未张口就被胸中的话堵成一团。 另一边的霍斐然倒理智的多,只惊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说道:“七姑娘罪不至死,顶多算是无心之失。七皇子应当是在说气话,当不得真。” 听见这话,付如鹤的理智才回了神,立马膝行过去,抱着七皇子的腿哀求,“我这妹妹年幼无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才无意间伤到了您。打也好,罚也好,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柔弱可怜又年轻的份上,叫这责罚都叫我担了吧。” 七皇子被他嚎的满脸抽搐,指着不远处的付迎禧反问:“他?年轻?等等!”七皇子突然抓到了一个重点,再次确认道:“你叫她妹妹,她是女的?” 被点到名字的付迎禧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朝前逼近两步又再度跪下。 七皇子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一大跳,以为她要伺机报复,要不是两条腿还被付如鹤捆着,他早就躲到霍斐然身后了。 付迎禧上身跪的笔直,望着七皇子的眼睛大声说道:“错的是我,是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出手,打伤了人不说,还叫我三哥受牵连。” 七皇子听这话越发生气,指着付如鹤反问道:“所以重要的是他被受牵连,而不是我被打伤了?” 付如鹤也被自家妹妹这火上浇油的道歉感到无奈,他松开了手朝后挪了挪,伸出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开口。 然而七姑娘却会错了意。 只见他猛地起身快步上前,伸手钳住七皇子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七皇子本就比付迎禧小了三四岁,即使再能长,也比付迎禧要矮半个头。 付迎禧这突然逼近又突然出手的动作叫七皇子吓得哇哇大叫,他用力的挣着,却挣不了武艺在身的七姑娘,只得求救似的往霍斐然身后缩。 霍斐然也被付迎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大跳,他刚要开口,付迎禧又说道:“我打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打回来,我绝对不躲。” 说完这句,付迎禧就撒开了手。 “这可是你说的啊。” 重获自由的七皇子立马又有了底气,他慢慢的从霍斐然身后站了出来,摩拳擦掌的,一下又一下的比着付迎禧的鼻梁做假动作。 一旁围观的付如鹤急的不行,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只能站近了一些祈祷着七皇子下手能够轻一些。 另一边的霍斐然也觉得这样闹的不像样,他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拦着七皇子的假动作劝说道:“你若有气,尽可以找别的法子惩罚她,姑娘家的脸蛋金贵,比不上男孩子,可千万伤不得的。” 七皇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憋着气呢,想要用这种法子恐吓她一番解气。 霍斐然正劝着,付迎禧却又上前一步推开了他,再度钳住七皇子的左手手腕。 七皇子被吓了一跳,手掌不自觉的防御成拳。 付迎禧往下蹲了一点,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送,就用他的拳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 坚硬的指节擦着脆弱的鼻梁而过,带出了一片黏腻和猩红。 七皇子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摆着手叫道,“不是我要动手的,你们都看到了,是她捏着我的手在动,我是被迫的。” 霍斐然急忙将他拉回怀里连声安抚,还抽空给付如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看看付迎禧脸上的伤。 付如鹤心领神会,学着方才霍斐然的样子将七妹拉到池塘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搓着帕子清洗。 两边一阵马乱兵荒,等到付迎禧止了血以后,另一边的七皇子也早就恢复了平静。 两方人马在池塘边依次排开,你一言我一语的,逐渐说开了这件事。 七姑娘付迎禧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操作让七皇子不得不消了气,七姑娘揍他的时候力道颇很,打自己的时候也没受力。同样是鼻青脸肿,同样的血流一地,再加上他还有配合父皇算计付家的前因在里面,因此他又有些气短,只得顺着霍斐然的劝解消了气。 一通闹剧终于落幕,四个人再度分成两队人马,在满池的月色中分道扬镳。 霍斐然带着七姑娘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剩下的付如鹤只好护送着七皇子回房。 没了其他人在场,七皇子又犯了矫情,哼哼道:“你妹妹打了我,这事儿你得负责。” 付如鹤只想哄他先回去,口不过心的回话:“我负责,我负责。” “不过怎么负责我还没想好,得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跟你说。” “行的,行的。” “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 “不赖账,不赖账。” 哄了一路,到了门口七皇子又停下,确认道:“我记性可好了,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想诓我。” 付如鹤简直要无奈了,唉声道:“祖宗~你先进去成吗?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说话不算话?” 七皇子这才终于放心,迈着步子朝里走。 刚迈进去没多远,七皇子又噔噔噔的窜了过来,问他:“你还打算去柴房吗?” 付如鹤回以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 七皇子莫名的有些理亏,摸着鼻头不好意思的邀请,“要不,你晚上进来睡,白天再过去装装样子。” 付如鹤扭头又要朝外走,七皇子顿时就急了,继续说道:“白天不去也行,我找个人帮你待里面。” “不必!”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来,解释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我若待在你这院子里容易露马脚。” “那你晚上可以待在这里呀?” 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去,丢下一句“方才躺了一身灰,总要洗干净才好就寝。” 另一头,跟着霍斐然身后走出书院的七姑娘有些过分沉默。她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又一头热的潜入书院,这两项还不算,她还糊里糊涂的揍了皇子,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不是有霍斐然和三哥在中间周旋,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霍斐然瞧出她的沮丧神色,清咳了两声引起她的注意,而后出声道:“我今日也算是替你解了围了。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 七姑娘抬眼看他,倒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霍斐然连忙继续说道:“你是个小姑娘,我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我的帕子被雪弄脏了,肯定是没法再用。你叫你家姐姐把我之前的那条还回来,或者照着那个样子重新给我做条新的,就当是报答我替你解围吧。” 七姑娘嗯了一声,一路上都没再抬起过头。 霍斐然以为她是吓狠了,想要劝解两句,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开口。 一路沉默至梁府后墙外,霍斐然终于憋出一句,“七皇子顽童心性,事情过了就会忘了,你别太担心。” 七姑娘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谢了两句就和他道了别。 等到霍斐然走远之后,七姑娘才撩起衣摆,准备顺着矮墙的豁口处往里跳。 她的衣摆刚在腰间系好,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又吓得她赶紧将衣摆恢复原样。 梁照月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等她收拾好衣裳才出声问道:“七姑娘是准备要出门吗?” 付迎禧差点就反驳说自己是刚回来。话到嘴边,她突然反应过来,孤身一人深夜翻墙回家有损闺名。小梁将军这话是在给她找补呢。 付迎禧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领会过意思立马顺势道了个歉。 梁照月佯装生气,斥了她一句又护送着她从小路回去。 临分别时,梁照月又问了一句,“你家那位春桃姑娘可曾许了人没有?” 第34章 七姑娘开口求绣帕,老太太无奈拒亲事 只可惜七姑娘是个不识好歹的,虽然被人捏住了夜游的把柄,但是半点没在怕的,骄傲的冷哼一声又撅着屁股从狗洞中钻过。 六姑娘付迎萱早就捱不过困意睡下了,只余五姑娘付迎鹿还在灯下做着针线。 五姑娘见他从门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问道:“今日怎么去这么久?可曾有三哥哥的消息?” 七姑娘一见疲惫,就着他的手坐下。缓了缓神,七姑娘这才简短的答道:“三哥哥无事,外祖身体也有好转。估摸再过一些时日,书院就解封了。” 五姑娘闻言这才心下安定,又问了一些详情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就寝。 她刚要起身,七姑娘付迎禧突然央求道:“五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做条帕子?” “什么帕子?” 五姑娘刚问完,七姑娘付迎禧就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说道:“霍斐然不要这个,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叫我再还给你。” 五姑娘瞧着这桌上的匕首,就像瞧烫手山芋一样,不想碰也不想收。 七姑娘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呢,又伸将匕首推进了一些,继续说:“这把匕首外原本不是包着一块帕子吗?我还回去的时候拿错了,不是它原本的那块。” 五姑娘闻言心虚不已,不敢说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帕子才故意调换了一块。 “五姐姐你还记得那帕子长什么样子的吗?能不能帮我照那个样子重新做一块?” 这件事,归根究底的责任还在自己。五姑娘答应的很是利索,当即保证道:“帕子的料子好找,就是上面的刺绣要费点时间,你给我半天时间,明天中午我做好给你。” “倒也不需要这么急。”七姑娘阻拦道:“近几天我不会再出去了,慢慢做也成。你今天等我这么久,明天多睡会,什么时候空了再帮我做。” 到了第二日,七姑娘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打探到的消息传递给大伯父伯母以及老太太听。只是她是偷溜出去的,这件事万万不能暴露。至于如何能用正当的理由将三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递出去,她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 她还在思索着,这时,门外的耳报神就突然闯了进来,对她嘀咕着:“隔壁梁夫人突然登门了,说是要给小梁将军求个亲。” 这话一出,七姑娘哪里还坐的住。立马噔噔噔的跑到正院门外,绕着小路贴到墙根,准备从后门去听听什么情况。她还没靠近呢,原本应该坐在正堂的大夫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揪着她的耳朵问:“你跑来掺和什么?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七姑娘直呼冤枉,说着自己一直严防死守,哪怕被人威逼利诱,也不曾敢说出过大姐姐的闺名。 大夫人也只是想诈他一下,见他没说出别的,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遂又疑惑了,“春桃这丫头不是在上京之前就因为父亲去世在家守孝,你祖母亲自发的话要她留守老宅,怎的今天梁夫人话里话外的都在提她,难不成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她们见过面?” 七姑娘顿时冷汗直流,知道是自己上次胡说八道惹得祸,当即低着头不敢回话。 大夫人也只是嘀咕一句,倒没真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又说了几句,大夫人约莫是没了话,转头又揪着七姑娘质问,“你跑过来干什么呢?是不是听到消息过来捣乱。” 付迎禧嘿嘿一笑。 大夫人又训道,“就知道你屋子里的耳报神多,等哪天犯了错我可以好好罚一罚。” 七姑娘又连忙装做害怕的模样,不停的求饶道“伯母饶命,她们再也不敢了。” 七姑娘最会撒娇卖痴,大夫人又偏偏很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大夫人又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可真是个磨人精。快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就不罚他们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走,又缠上去问道:“大伯母,梁家夫人不是来跟你谈亲事的吗?你为什么不在里面?这跟春桃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一听,就知道她也想岔了,不过也不怪他,就连自己听到梁夫人上门求亲时也激动了一下,以为他是来给小梁将军求娶大姑娘的。谁知那梁夫人却说:“我儿还未成家,偏又被陛下点了差事。此番戍边,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再回来。也怪我想的不周到,没有提前替他求一位贤德妻子。如今出发在即,再提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咱们都是规矩人家,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全套走下来怎么也要一年半载。娶妻肯定是来不及了。可这边境危机重重,他又这般年轻没个血脉,这一去我是一百个不放心。我们武将世家不比别人,血脉尤其重要。思及至此,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着先替他抬一位侧室,若能留的一丝血脉,我这心里也能有一番安慰。” 大夫人闻言险些变了神色,只得将手藏进袖子里猛掐。 梁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继续讲述道:“我们梁家早就没落了,在京中真正算交好的也只有你们一家。咱两家就隔着一道墙,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你也知道的。所以我斗胆向你求个亲,希望您能将府上的春桃姑娘许给我儿为妾。” “春桃?为何是春桃?” 大夫人还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小梁将军怎么会看上春桃。 这时梁夫人又不好意思道:“说来愧疚,前段时间我儿才跟我说起在上京路上的事。他是个粗俗莽撞的,曾经无意间与春桃姑娘有一面之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只是这一眼,就叫我儿犯了相思病,整日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还不敢说,要不是我逼问出来了,他还不知道要牵挂多少年呢。” 说到这里,大夫人和老太太都反应过来了,梁夫人口中的春桃应该就是大姑娘付迎麒,至于是谁误导的,嫌疑人不超过两人。 老太太暗地里给大夫人递了个信儿,示意她这事儿她来做主,叫大夫人千万别说漏了嘴。 大夫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简短的交接了一些内容后又专心的听梁夫人讲话。 “世上父母皆爱子,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疼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看他这般烦忧,便忍不住想开这个口。烦请老太太和常夫人帮我问一问春桃姑娘可有这个意愿。” 老太太刚要给大夫人递眼色叫她找理由退下。这时,梁夫人突然凑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说:“论理来说,贸然登门是我的不对。我在此向夫人您保证,只要春桃姑娘愿意进门,我梁家立刻开祠祭祖,姑娘日后就是我梁家有名有姓的正经主子。”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迎娶春桃姑娘为侧室了。 大夫人没忍住心动了一下。 一直在观察着各自深情的老太太突然放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插画道:“春桃虽在大姑娘房里照顾,但寻根究底的,确是我房中的人。春桃能和小梁将军见过面,那是她的缘分。她能得到夫人您的青眼,更是她的造化。按理来说这桩天赐的姻缘我本不该拒了的,只是可惜不太凑巧,去年上京之前,春桃他老父便去了。那姑娘是个忠孝的,保持完父亲的后事后还强忍着悲痛,等到将主子们平安送到了京城这才辞了差事准备返回江南。春桃家人丁不兴,家中还剩一个弱龄的幼弟与昏了眼的老娘。我怜惜她家境贫寒,便做主送了她一笔银钱,送她回乡守孝了。” 这话一出,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是不成了,长吁短叹了一番造化弄人以后,又被老太太拉着聊起了一些别的事。 第35章 梁夫人暗中送圣言,付侍郎一早书陈情 大夫人讲完这一通,七姑娘讶异道:“老太太竟然会撒谎?” 大夫人没忍住敲了他一个栗子,说道:“若是不撒谎,怎么瞒过这一遭?”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太好好奇,好奇自己心中那最为正派从不妄言的祖母竟然也会因为这事而撒谎。 她正思索着呢,大夫人又拉着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如今咱家还在闭门自省呢,这梁夫人就这样上了门,不应该,实属不应该。梁家素的很得圣心,平白无故的,不应该会犯这种错。难不成这是圣上的默许,咱们家很快就无事了?” 七姑娘险些就顺着大夫人的话将外祖父和三公子平安无事的话漏了出来,好在她心思灵敏,赶在话出口前又刹住了。 大夫人将七姑娘拉到院门外就站住了,叫了两个正在一旁忙活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将七姑娘送回院儿里去。” 小丫头们齐齐应声,利落的站在付迎禧的身后准备护送他回房。 七姑娘不敢违抗大夫人的指令,又不忍心半路逃走连累小丫头们受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后院折返。 其他的几位姑娘们浑然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瞧见七姑娘一反常态的没去折腾,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在廊下发呆,还以为她生病了,时不时的忍不住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确信她无大碍后又得出个结论,恐怕是在家憋得慌,所以人才打不起精神。 七姑娘还惦记着前头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情与他们分辩。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突然差人叫几位姑娘们去大椿院。这下七姑娘也不再发呆了,蹭的一下跳将起来,顾不得平日里的长幼顺序,一个劲儿的挤在最前面。 大姑娘对她这泼皮的动作表示无奈,摇了摇头,又叮嘱着她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撞到了人。 七姑娘浑然不应,一个劲儿的往前疾走,走出老远后又忙不迭的折回来,催促着几位姐姐快些。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大夫人正在矮榻上坐着说话。看见她们前后过来立马招呼着她们在近前坐下。 几位姑娘都依次在两边落了座,只有七姑娘性急不愿坐下,反倒凑前去挨着老太太,挤在矮塌上询问:“梁夫人已经走了吗?祖母您叫我们过来是不是有喜事?” 老太太被她腻歪的忍不住笑,点了点她的眉心,宠溺道:“你呀!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 七姑娘作怪的吐了吐舌头,又黏上去,抱着祖母的胳膊摇晃。 老太太被她晃得头晕,忙求饶道:“好了好了,确实有好事。你快松开手,叫你大伯母讲给你听。” 大夫人当即领命,叙述道:“方才隔壁的梁家夫人来了一趟,为的是替她家的小梁将军求娶春桃。” 下首处的几位姑娘闻言面面相觑,只有被提前通过气的大姑娘知道小梁将军眼中所谓的‘春桃’恐怕就是她自己。 一群人支着耳朵准备听下文,只有大姑娘紧张的拧花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大夫人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只可以不凑巧,春桃有孝在身又不在京中,因此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大姑娘闻言心下一松,手中的帕子也终于逃过一劫,重新舒展开来。可不知为何的,一股没来由的可惜又重新爬上大姑娘的心头,搅得她心里头酸酸的,总之就是不太好受。 简短的说了个开头之后,大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这梁夫人是个好心肠的,她虽是因着求亲一事上的门,背地里,确是来为咱家递消息的。” 七姑娘闻言格外激动,在矮塌上扭来扭去的,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 大夫人抽空定了他一眼,直到她终于又老实坐好,又继续说道:“咱家还在闭门思过,梁家想要登门自然是要请示圣上的。小梁将军在宫中上值时托人问了几句,宫中答复他说:‘姻缘天定,佳偶天成,既是好事,陛下自然乐见其成。’就允了他这件事。小梁将军感激不已,厚厚的谢过这传话的宫人。这时,这宫人又额外说了两句,‘临出门前,陛下念叨了一句:江湖多风波,有些人惯会卖弄,还没起风呢,就丢了舟楫弃舟登岸了。” 这一句话,让屋内的几个文化人都忍不住揣摩了起来,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还两眼空空的,等着大夫人说下文。 大夫人却突然又不提了,说道:“此事事关朝堂,恐怕不是我们这般能琢磨出来的。总之,梁夫人既然能登门,就意味着圣上已经消了气,估摸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咱家就会解禁了。” 已经知道内情还完全不知内情的几位姑娘都由衷的雀跃了起来,正交头接耳的热闹着,这时,大姑娘突然发问道:“那书院那边可会平安无事?” 大夫人沉默片刻,猜测道:“约莫是会的。若是真的无事,届时大伙儿都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书院里面探望探望外祖。” 大夫人说的这番话自然是提前和老太太商议过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主动应和道:“都去,都去。你们外祖那边还病了一场,是该好好瞧瞧了。若不是老婆子我上了年纪,也想凑个热闹随你们同去呢。” 一群人畅快的聊着,不知不觉的就消磨了半日。 到了夜里,大夫人再次向付侍郎问起了那句话的含义,付侍郎沉吟片刻,说道:“这话,是圣上在敲打我呢。咱们提前听到风声,就安排着松儿出去游学,刻意避开了恩科不说,还试图从京城的这滩浑水里走的干干净净,因此惹的圣上动怒,这才又了这一届遭遇。” “可松哥儿已经走远了,这下该怎么办?” 付侍郎将大夫人的手攥在手心,安抚道:“圣上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意两件事。一是怕咱家借着岳父大人的势,勾结文人影响科举;二则是要咱家一个态度,选一个人去皇家那边向圣上投诚。圣上那边既然送了口,恐怕是鹤儿那边已经表了态。” 大夫人急的抽出来手,焦急道:“鹤儿?他还这般年轻,又不知事,怎么能搅到这件事里来?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急的开回转,又说道:“我叫松儿出去游学,目的不是为了让鹤儿留下来顶这件事。等过段时间二弟她们回来了,我要怎样向他们夫妇二人交差?” 付侍郎知道她在烦忧什么,上前安抚道:“鹤儿是个机灵的,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如今圣上派去书院的只有七皇子一人,鹤儿若是投靠,也只能投靠了他。七皇子的背后是太子一脉,太子又是元后嫡出,只要他还立着,鹤儿就不会有事。更何况了,如今的这一遭正是圣上在逼咱家战队呢,选择太子总比选择三皇子、七皇子亦或是九皇子要稳妥的多。咱家不是世代功勋,也没有三朝阁老,想要中立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总要给圣上表个态。鹤儿的选择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实际上,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这番安抚既无奈又现实,大夫人依旧愁眉不展,一个劲儿的烦忧着要怎样和二郎夫妇交差。 第二日,付侍郎就起草了一封认罪折子递进皇宫,其中的话语陈恳真挚,不仅反省了自己的投机行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自己是从翻修贡院的工匠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绝对没有和士族们勾结的行为。 宫中得信颇为震怒,大手一挥吩咐彻查,引出了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第36章 付如鹤信口开河,七皇子提心吊胆 京中的大多数人家都被圣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出门,付家因为还在闭门思过中,反倒是因祸得福,躲过了这一遭的牵连。 一场腥风血雨折腾了好几日才消散。到了解禁的那一日,付侍郎连忙上书告假,携着妻女家眷立刻赶往松风书院。 松风书院里也同样解了禁。书院里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临近州城里的人家,等到书院的大门一开,这群人哪里还坐的住,着急忙慌的带上行李回家报平安了。只有极少数性子沉稳的或者是离家较远的学子还沉得下心,一如既往的在书院中温习。 书院的禁制开了,经书案也了结了,七皇子那边随便说了声是有人栽赃陷害,从外面牢里抓了个替死鬼就匆匆结了此案。其他人也有怀疑的,但碍于七皇子和他的侍卫们还没离开,他们也只得咽下此事,顶多在背地里悄悄的嚼两句。 要说谁对这个结果不满,显而易见的,自然是付三公子付如鹤了。 他原本就是清白的,就连他的书童秋实也是受了他的连累白白的在狱中待了一些时日。虽说这场事故是被七皇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但此时的他已经被迫向太子一脉投了诚,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吞下这碗黄连水,真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七皇子明显不知道什么叫做气短心虚,不但不愧疚,反倒还得意道,“如此轻而易举就收拢了一员大将,等大哥回来可得叫他好好夸夸我!” 他口中所谓的大将自然就是付如鹤了! 付如鹤闻言恶相胆边生,趁他不注意时猛地起跳,自上而下的将七皇子压在踏上,恶狠狠道:“欺负小爷一家,还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很是得意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被付如鹤咯吱得在矮榻上乱窜。他本就有些肥胖,行动间要比同龄得孩子笨拙得多。再加上这矮榻有些狭小,他又格外得怕痒,在付如鹤这毫不留情得魔掌下硬是被捉弄得涕泗横流,一个劲儿得叫着‘哥哥饶命!’ 付如鹤又欺压了他一会才最终松了手,说道:“敢惹我,我可是有四个妹妹呢!” 这话倒叫七皇子好奇不已,此时的他也忘了跟付如鹤追究方才得事,追问道:“别人家不都把兄弟抬出来吓人得吗,你家那四个妹妹有什么可怕的?” 付如鹤得意的‘哼哼’了几声,挑眉道:“你在宫中长大的,难道会不知女人的厉害?这京城里头,个头大兄弟多就能唬住人吗?靠的还不是地位和威望。就譬如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有功夫在身,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个小胖娃娃欺负的团团转?但是姊妹就不一样了。你试想一下,有朝一日你落了单被我这几个妹妹堵在墙角欺负了一顿,事后谁能信你,谁又会替你主持公道?没有人骂你是个废物饭桶就是仁慈的了。” 付如鹤这道理都歪到天边去了,可偏偏七皇子是个十岁出头的傻子,还真信了他的话。 七皇子凑上去连番追问:“你的妹妹们真有这般厉害吗?” “当然!”付如鹤继续忽悠,“我的那四个妹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四妹妹能言善辩,能叫你说的天昏地暗生无可恋;五妹妹擅长暗器,一把绣花针神出鬼没,能悄无声息的扎你一通;六妹妹不爱动弹,可她却是个最厉害的,不知不觉中就能暗中布局,叫人心甘情愿的上套;七妹妹就不说了,她你是见过的,身手好胆子大,平白三五个人也治不住他。” 七皇子听的心惊肉跳,连忙又靠近了一些,主动示好,“鹤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再做冤枉你的事情。看在我这般诚恳的样子,能不能叫你的妹妹们饶我一命,千万不要堵到墙角揍我?” “好说好说,只要你表现的好,我会在几位妹妹面前求情的。” 七皇子被付如鹤忽悠的信以为真,直到付家上下突然杀到松风书院时,七皇子才惊觉自己受了欺骗。 七皇子害怕父皇还会有任务,因此一直逗留在书院中没离开。荣安公主却认为这是极好的事情,来信劝解道:“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能在这儿学习一些时日要比回去装傻子要强。七皇子觉得此话有理,遂悻然接受了留在书院读书的的安排。 付家上下来前并未给书院递信,老院长听到门外通传时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叫人去喊付如鹤。 接到消息的付如鹤也欣喜不已,来不及与旁人过多解释,当即就往大门口跑去。 七皇子在半道上看见他在往外奔走。隔着老远问了一声’干什么去’,付如鹤却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埋头狂奔。七皇子哪里受过这种冷待,越是不说,他就越是要追问,一路尾随着付如鹤横穿了半个书院。 跑到大门前的照壁处付如鹤才慢慢放缓了速度,七皇子抓紧时间闷头赶上,扯着他的手臂追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面叫了你一路呢,你怎么都不会我?” 付如鹤这才分出心思注意着旁边的人是谁,见来人是七皇子,付如鹤故意恐吓道:“你追着我干嘛,还不赶快躲起来。我可告诉你,我那几个妹妹马上就要到门口了,他们可知道这遭是你陷害的我。你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是准备来挨揍吗?” 七皇子闻言脸色立马变了,惊恐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诳我的吧!” “这事儿我诳你干嘛?我还没无聊的欺负你这种傻兮兮的小孩。” 七皇子终于信了他的话,立马撒开手臂就要准备走。 可还没等他转身呢,老院长夫妇就又从后方走了过来,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 七皇子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的也还了一礼。等到双方招呼完后,门外的马车已经依次停稳,只余车檐下的铃铛还在叮叮当当的响着。 七皇子被堵在了照壁处,此时此刻若是落荒而逃,那就太有失身份了。 他悄悄的踮起脚尖望了两眼门外的侍卫,给自己大气道:“宫中的侍卫还在门口立着呢,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真的动手。 七皇子心下稍定,略往前走了几步,又悄悄的往一边的侍卫那里靠近了一些。 院长夫妇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亲自将家人引了过去,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如今正在书院里面念书。” 一群老少齐齐下拜,声音高高低低的异口同声道:“见过七皇子。” “免、免礼!” 七皇子强撑着叫她们起身,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开口才能脱身。他正在努力呢,这时,另一架高大的马车也从远处缓缓过来,紧挨着付家的车架停在了松风书院的门口。 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清楚这来的人是谁。 正对着这辆马车的七皇子是头一个看到的,他看清线帘的人是谁,立马喜出望外的叫道:“姑姑,您总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七皇子奔过去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付家人有所耳闻的荣安公主。 公主驾临,付家人只好转了个方向重新下拜,荣安公主说着‘免礼’,又凑前一步道:“好生漂亮的姑娘,往我在京中活了这么多年,竟没见过这等绝色的。” 其余众人顺着荣安公主的话齐齐抬头,眼睁睁的瞧见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四姑娘付迎芙。 第37章 七皇子恍然大悟,付如鹤陈述前情 被牵住双手的四姑娘也顺势抬头瞧了荣安公主一眼,只见她一身玉色素淡长裙,长裙之上流光溢彩,应该是暗藏着一些金银丝。浓密的鸦发在头顶高高盘起,虽然形状繁复,装饰物却很少,只有一块青玉簪子与另一边的朱红小钗遥相呼应。 这身装扮低调而又奢华,只是看了一眼,四姑娘顿时起了个念头:自己被比下去了。 想着她这一身精挑细选的华丽装饰在这等清贵的装扮下输的一塌糊涂,四姑娘顿时起了一阵好胜心,打定了主意也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荣安公主夸完了四姑娘,又顺手牵起五姑娘的手夸赞道:“这姑娘也生的好,额头饱满,眉眼清晰,是个顶顶有福气的长相。” 随后,荣安公主又将剩下的六七也夸了一通,一会儿说这个“娇憨可爱,惹人疼爱”,一会儿又说那个“活泼生动,见之心喜。”到了最后,当然也没忘了夸一夸大姑娘。 荣安公主拉着大姑娘的手认真打量,又说道:“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见到你,我才算知道什么叫做窈窕淑女了。敢问姑娘如今芳龄几何?” 付迎麒羞得抬不起头,还是一旁的大夫人替他回答:“麒儿去岁刚过的十六。” 去年十六,也就是今年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 荣安公主顿生可惜之感,感叹道:“可惜了,我竟生的晚了些,若是安闲能早生两年,正好可以过来求亲的。” 荣安公主客套的丢了个话茬,大夫人也及时接上,两个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就在荣安公主挨个夸赞付家姑娘的时候,不远处的七皇子也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付如鹤的几位姐妹。 因着见礼之时姑娘们都报过家门,七皇子很容易的就分清了她们各自的身份。跟着荣安公主的顺序挨个瞧了一遍,七皇子顿时就明白付如鹤是在说瞎话。 人天生就是偏听偏信的,尤其是在美貌面前,很容易就会心生好感。 七皇子只瞧见这几位妹妹各个貌若天仙,美的各有千秋。就凭这个第一印象,七皇子就断定付如鹤是在消遣他,完全拿他当乐子玩。 想通了这一关节,七皇子表面平淡,心里头却恨恨的,叫嚣着:“好你个付如鹤,竟然敢诓骗我,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站在远处的付如鹤完全没注意到七皇子背地里的目光,他正高兴着,恨不得马上和家人进书院里面好好团圆一番。 两家人寒暄过后,荣安公主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七皇子说:“你安闲哥哥生辰就要到了,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念书,还是随我回去?” 一个人留下念书和回去吃喝玩乐,这这两件事压根就没必要选,荣安公主的话刚出口,七皇子就利索的回答,“自然是给表哥过生辰。往年他的生辰都是同我一起过的,若是今年我不在场,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实际上,会难过的人十分的显而易见。 荣安公主也没戳破他这漂亮话,笑着对他说了句“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又转身跟付家人道别。 老院长热情的邀请她进去坐坐,荣安公主却道不必,她说:“家里正乱着,一时半会离不了人。我能抽空过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必须要快去快回。还请夫子原谅我登门而不入的无理行径。” 常夫子哪里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连忙客套道:“公主金尊玉贵,愿意登门就已经是书院的荣幸了。您有要事在身,自然无需理会这等无关紧要的礼节。”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没过多久,七皇子就换了衣衫重新奔了出来。 重新出现的七皇子将学院的学子服统统换下,头顶的帽子也除去了,只穿了一身有些朴素的寻常衣裳。 荣安公主对他的这副装扮很是满意,点评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一言一行都得低调些才好。” 七皇子立马跳起来应和道:“知道的!我一直都记着姑姑您教我的这些话。” 荣安公主欣慰的摸索了两把七皇子的发顶,夸赞道:“好孩子,你比你安闲哥哥强的多。” 两位尊贵的人主动起身告辞,老院长和付家人齐齐下拜,目送着她俩一直驶出了山门。 书院后宅,许久未见的父子母女们有说不完的热闹话。 老院长膝下没有亲孙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些外孙。付家的这些孩子们的祖父们都早逝,因此也都拿老院长当亲外族看待。 向来严肃沉稳的老院长被这一群鲜活的孙子孙女们哄的合不拢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好好!行行行!” 院长夫人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的噗噗直笑,惯例的揶揄了他几句后,拍掌道:“难得团聚,今日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八菜一汤。” 原本还在乐呵的众人一秒止住笑意,还是大夫人反省的快,劝阻道:“这么多儿女都在的,哪能劳动您动手做,这不是折小辈儿们的福寿嘛。更何况这众口难调的,你和这群皮猴儿又不常住一起,哪里能摸得清她们的喜好?还是我们做罢,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大夫人刚说罢,老院长就连声应和。余下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院长夫人按在了座位上。 院长夫人被逼无奈,只得妥协道:“也罢,也叫我好好的享受一会你们的手艺。” 逃过一劫的老院长如释重负着他悄悄的朝大夫人眨了眨眼,眼神中全是在夸赞她的反应迅速。 大夫人隔空收下了这个夸赞,发话道:“夫君您同我去下厨,朔儿和鹿儿跟过来打下手。” 这话一出,老院长立马有了意见,阻拦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去厨房这种地方?” 院长夫人立马横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不敢再开腔。 老院长立马转头去寻盟友,结果一回头,哪里还有付大郎的面,他早就趁着两位高堂拌嘴的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老院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果不其然的,又得到了一副白眼。 大夫人叫付大郎与付如鹤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做饭这件事。 大夫人将他二人支到门外去劈柴,趁着这个空档,付大朗趁机问起了经书案的详细内情。 付如鹤乖乖的将这一遭的前因后果通通复述了一遍,末了,付大郎诧异道:“你是说,七皇子从牢里抓了个罪人进来,顺便给他安了个花匠的身份,然后又教他招供,说是他听闻你手上的经书价值千金后蓄意窃取。结果在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只好趁乱塞进了一旁的书箱里。好巧不巧,这书箱正是七皇子落下的。那花匠潜逃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趁乱偷了一件晾在外面的衣衫披在身上,追出来的人没看到这一节,只瞧着他披着的衣衫熟悉,才不小心诬告了秋实?” 付如鹤笑着点头,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整件事的详细内情。 付大郎闻言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荒唐。一个前程大好的少年只因上位者的一丝不满就这般被剥夺了人生的无限可能。可偏偏他还不能反抗和控诉,只得长叹一声,逼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付如鹤察觉到大伯父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岔开话题道:“只是可惜了严公子借给我临摹的那卷经书,虽然找回来了,但宫中的那位说这是个生是非的不详之物,硬是叫内侍拿走了。” 第38章 付侍郎道观送四宝,付如鹤回家探情况 付大郎闻言顿时就有了新的烦心事,他思忖着,又说道:“这经书是清心道长留给严公子的遗物,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付如鹤也知道该给原主一个说法,可这收走经书的人是万万忤逆不得的那位,要如何才能向严公子交代呢? 付大郎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了,宽慰他道:“你先给你兄长去一封信,毕竟经书是从他手上借出去的,必须要告诉他具体的详情。至于严公子那边就由我去说。” 付侍郎有差事在身,只在书院里消磨了两日就必须回返。大夫人和其他姑娘们正玩的自在,无论付侍郎怎样央求都不愿意陪他回城。 偏偏付如鹤还会火上浇油,挣上前表现道:“大伯父,您就安心回去吧,有我在这保护着,大伯母和姊妹们不会有事,顺道您再替我向祖母问个好。” 付侍郎气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付如鹤依旧凑上去得意,自夸道:“大伯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将大伯父和姊妹们伺候的乐不思蜀。” 付侍郎和他话不投机,转脸又和大夫人依依不舍了半天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返工以后的日子依旧清闲的不行。 礼部的工作向来都是提前准备的。越是靠近大师反倒越是轻松了一些。再加上最近没什么庆典,只有加开的恩科算是唯一的大事。可偏偏付侍郎因为松风书院的这层关系惹了圣上猜疑,只好主动表态退居二线,完全不敢参与进这件事来。 其他人再过轻松也不会轻松到没有事情干,只有付侍郎一个人清闲的格外眨眼。 尚书大人被他来来去去晃得眼疼,干脆吩咐道:“两日后就要开考了,你去外面帮忙转一转,看看贡院外面的路平不平,有没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修缮道路排除隐患,应该是工部的事情,尚书大人这么一说,就是要他出去躲懒了。 付侍郎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当即谢过上司领命而去,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带着家中的侍从在大街小巷中消遣。 走到通往兰华观那一座石桥上时,付侍郎突然想起经书案这一事来,又拐了个弯打道回府,精心挑选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又亲自送了过去。 兰华观里,正在潜心备考的严知信对于付侍郎的突然拜访感到惊讶。 没等他开口询问,付侍郎就主动解惑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听闻你后两日将要参加科考,特意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这礼物不算金贵,只是心意在里面,祝你此番定能金榜题名。” “多谢伯父!”严知信喜不自胜,接过礼物后又连忙邀请付侍郎进院中小坐。 严知信借住的房子在兰华观的后面一侧,小院外就是一片接天的莲叶。 付侍郎望着这片碧波夸赞了数句,等到气氛愉悦时才终于开口,说出了经书被宫中拿走一事。 严知信闻言沉默了一瞬,付侍郎以为他生气了,揣磨着要怎样补救。 这时,严知信突然开口道:“怀璧其罪。我早就知道,这种稀世之珍没有办法在我手上留存很久。被圣上拿走也算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普通人手里埋没了它要好。事已至此,就当我没有过这个东西罢了,伯父也无需太过在意。” 严知信的这番话一出倒叫付侍郎更加愧疚,允诺道:“无论如何,我付家都欠你一本经书。这经书我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预先许你一个承诺。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付家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开口。” 付家女眷们一直在书院中流连了许多日才终于舍得启程回家。启程之前。大夫人特意派遣下人提前回去送信,信中嘱咐了付侍郎若是有空亲自来接人。谁知这信一送出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整整等了三日都没的到回信。 大夫人坐不住了,心里一个劲儿的烦忧着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乱了心神的大夫人急匆匆的自家父母私下详谈了一会儿,没主意的问:“付大怎么这么久都不回信,难不成是咱家又惹了宫中不快,又把人关在家里了?” “未必。” 老院长判断的很是干脆。 “不是关在家中,难不成还叫人抓起来下了狱?” 眼见大夫人越猜越离谱,老院长知她是关心则乱,忙说道:“宫中的那位不是那种会由着性子胡来的,即使出事,出事的也肯定不是家里。” 大夫人姑且信了这句话,又忙不迭的准备叫人赶紧出去继续打探。 付如鹤就是这时出现的。 在门外偷听了半晌的付如鹤还是沉不住气,按捺不住的掀帘进去,主动请缨道:“让我去吧!后房里正好有马,我骑着它去更快一些。” 大夫人可不放心,阻拦道:“山道上骑马太过危险,还是叫别人去吧。” 付如鹤哪里肯同意,当即争辩道:“别人哪知道要打探什么,去了一趟在一无所获的回来,那不是浪费时间嘛!我在书院里骑马练的极好,走一趟山道绝对不会有i问题。不信您可以问问外祖父,他可以为我作证。” 眼见付如鹤都拉拢院长做后盾了,大夫人也只得松口,交代道:“若是见着情况不对,你马上就往回跑。你也可以先去一趟城西那边,叫铺子里的掌柜帮你先探探路。” “我省得的,大伯母您就放心吧!” 付如鹤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到了付宅门口,原本正在聊闲天的门房立即围了上来,争着询问道:“三公子怎么回来了,是书院又到了放假的时间吗?夫人和小姐们不是已经在书院了么,您怎么一个人回来?是不是有事要禀告给大老爷听?” 这两个门房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又比另一个嘴快。 付如鹤插不上嘴,只能等他二人问完之后反问了一句:“大老爷可在府上?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两个门房迷茫的看向彼此,又齐齐摇头道:“一切照常,您值得’异常‘是什么?” 付如鹤见他俩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又问道:“大老爷去哪里了,为何不在府中?” “自然是去上值了呀,还能是为什么?” 这一下,付如鹤也终于想起付侍郎已经恢复差事,理所应当的白日里要去工作。 付如鹤还要再问几句,这时,从门内经过的一个丫鬟突然又倒着走了回来,反复确认了好几眼,终于惊喜的叫着:“三公子回来了!我马上去禀报给老太太听。” 丹桂说完这一句后,又忙不迭的往后院里冲。 付如鹤跟在后面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他,反倒惹得门外的人纷纷侧目。 付如鹤将缰绳交到一个门房手中,叮嘱道:“这是书院里的马,叫马房那边好生照料,晚些还要送回去呢。” 领到任务的门房立即答应,目送着付如鹤进了家门后又利索的牵着马进去了。 丹桂刚向老太太通报了这一喜讯,紧接着,付如鹤就掀开门帘迈步进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请安。 许久未见到他的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他坐进一些叫自己好生看看。 老太太将付如鹤从头到脚都认真瞧了一遍,点评道:“高了,也黑了,只是脸蛋怎么还胖了呢?” 付如鹤嘿嘿一笑,说道:“这几日大伯母和五妹妹变着花样的做吃食,把我都喂胖了不少。” 老太太笑呵呵道:“胖了好,有福气。” 拉扯完家常,付如鹤立马问道:“大伯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回书院的信?” 老太太答道:“自然是忙差事上的事情。听说他们衙门内出了点事,共事的同僚有不少人都被扔进了大牢里。圣上还催着他们赶快交差,所以他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有好几日忙的家都不回,就算事回来了也是累的饭都不吃就歇下,哪里还有空闲去看门房那边递来的书信。” “原来如此!”付如鹤终于解惑,只是他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礼部出了什么事了?” 第39章 京城又起恩科风波,如鹤费心监狱探望 礼部下辖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四司又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付侍郎因着松风书院的关系一直负责学校这一支,对于教育这一方面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近期加开的恩科了。 说道恩科,付如鹤也满心疑惑,嘀咕着:“向来科举皆在春暖秋爽之时,如今已经快要入暑,怎的这个时候加开了恩科,这不合常理。 再则说了,恩科几日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最紧要忙活的事情,应当就是评卷一事了,这个时候出了事情,难不成是出了舞弊案? 付如鹤越想越心惊,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一样,半点都坐不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付侍郎回府,付如鹤忙不迭的迎上去问好,主动接替了身后侍从的工作替他端茶倒水接衣拖鞋。 付侍郎知道他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见他这般殷勤,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吩咐道:“今日难得回来的早,去叫厨房将饭摆到大椿院里去,咱爷俩好好的陪老太太用顿晚饭。” 付侍郎的意思,就是要到老太太那边蔽人耳目了。 付如鹤立即领命,手脚麻利的安排好一切后,又急吼吼的赶到大椿院中去等消息。 到了饭桌上,付侍郎一个劲儿的埋头扒饭。老太太心疼他太过劳累,也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添饭,根本不允许付如鹤在旁边插嘴。 这一顿饭叫付如鹤吃的食不知味,胡乱的塞了两口饭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付侍郎的动作。 好不容易能安生回家吃顿饭的付侍郎叫他盯得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饭后又对老太太央求道:“儿子这几日累狠了,晚上也不想动弹,想在您这边歇一晚上。” 老太太自然不会不答应,忙说道:“东厢房里面都是几个姑娘的杂物,西厢房还空着的,我就丫头们抱两床被子过去,你晚上就歇在那。这段时日你这般疲累,你媳妇又不在,光叫你一个人歇在前院我也不放心,这几日就都在这儿睡吧。” “儿子多谢母亲。” 付侍郎说完就要下去,这时付如鹤也赶紧起身,请示道:“我许久不曾回来了,对大伯很是想念,今晚我要与大伯同睡。” 付侍郎那头儿没拒绝,老太太这边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太太转身又对着身后的丹桂和绿梅吩咐道:“去叫人再拿床被子枕头送到西厢房,再到主院和三公子的院里吩咐一下,叫他们送两身换洗衣衫过来。” 丹桂和绿梅齐齐退下,分着头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到了晚间,梳洗过后的付如鹤再也按捺不住,像条跟屁虫一样一路尾随着付侍郎梳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立即指令道:“去床上等我,别在这惹人心烦。” 终于如愿的付如鹤屁颠颠的跑到床上等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殷勤,他还特意将付侍郎的被褥提前铺好,忙活了一大通后又不放心的踢着鞋子朝外走,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都回去歇下吧,角门处留一个看烛火的,其他人不用留着伺候。” 下人们自然乐得不用上夜班,朝付如鹤行了礼后都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终于洗完的付侍郎就喊了半天也叫不到人,正纳闷儿呢,这时付如鹤闻着声音走了进来,邀功道:“我叫他们都下去了,这会儿院里就只有咱爷俩在,大伯父尽可以放心。” 付侍郎无话可说,忍了一小下还是没忍住,说道:“放心?放哪门子的心?你叫他们都下去了,谁来伺候老爷我梳洗睡觉。” “不是您的意思要蔽人耳目吗?”付如鹤诧异出声,但见到付侍郎确实生气,又立马找补道:“下人不在,不是还有我在嘛?我叫您一声伯父,又在您家中长大,您老人家尽可以拿我当亲儿子使唤,我保证会听话勤快任劳任怨。 付侍郎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付如鹤的胡说八道能力,笑着敲了他一下,说道:“我就想要叫人过来倒个洗脚水而已,要你任劳任怨干什么?” 付如鹤忙不迭的抄起脚盆就i往外走。等到付侍郎终于上床放了蚊帐,付如鹤终于甩了鞋子挤了进去,一脸谄媚的替他捏着肩膀,询问道:“大伯父,这下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付侍郎故意吊他胃口吊了半天,这会儿也玩够了,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也早就传遍了,不是什么值得瞒你的大事。只是这事儿多多少少和咱家还有些关联,你又年轻不知事,怕你会冲动,所以才刻意瞒了你们一段时日。” 付如鹤闻言当即表态:“大伯父,我绝对不会冲动,我向你保证。” 付侍郎按住了他准备发誓的手势,继续说道:“这件事是这样子的......” 原来自先皇临终之前,世家文豪们便逐渐把握住了朝中的一大半势力,当今天子也正是借助了他们的影响,才能在诸多皇子之争中脱颖而出,平稳的登上了皇位。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今圣上坐稳了之后就免不了会忌惮他们,生怕他们哪天重操旧业,再颠覆了自己的江山。于是,圣上就下了旨意,要求这些大族必须约束自己,不可插手科考事宜。 可这事大族们树大根深,哪怕是有异地科举、亲友回避的政策,等到放榜一出,占大头的还是那些人家的子弟。若光是人数上多也就算了。毕竟小门小户里的天才数量与大家族里一路护航的才俊数量自然是不能比的。可偏偏的,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还不甘心,还要将榜单的前一大半全部占据完。如此一来科举选士就成了笑话,这原本是面向天下读书人的选官取士机会几乎成了这些世家大族内定人选的名单。 当今圣上听闻之后哪里愿意,所以特意加了这场恩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在恩科开始之前,圣上还惦念着往日扶持自己登基的那点情分,特意来了一场杀鸡儆猴来提点他们。至于被杀的这只鸡呢就是咱家了。你伯父我虽然娶了松风书院山长的女儿,但是无论在求学问道,亦或是为官办差事上都不曾和文人派系上有半点勾连。我一路行得端坐得正,却架不住有人故意设计。经书案一事和你和我,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靶子,一个用来发难,借着惩治我们家来达到震慑其他家族的一个靶子。 付如鹤闻言也不由得心酸,忙问道:“那后来呢?震慑的结果达到了嘛?” 付侍郎摇了摇头,无奈道:“若真是这么有效,你大伯父我就不用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付如鹤有些不安,差点脱口而出道:“那咱家不是白受罚了吗?” 付侍郎继续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世家风光了太久,已经完全没有规避风险的警惕性了。他们不是看不出这是对他们的警告,可是可举一事牵连过多,有足够的利益在后面撑着,哪怕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们也不能随时随地想停下就停下。再者说了,这种事牵连过多,但凡出入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几乎都有所涉足,陛下就算真的要从重处罚,也要顾及个法不责众,届时十有八九抓几个小鱼小虾惩治一番,或者是处置几个高位的官员,只要陛下消了气就好了。这些世家根深蒂茂,哪怕是朝堂上的官员都罢免了,最多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下面的人就会迅速补位上来,届时要面临的状况依旧是这般。” “那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付如鹤忧心的问。 “我看未必!”付侍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说累了歇下了。 付如鹤有心纠缠他再问一句“何以见得?”这时,先一步睡下的付侍郎已经鼾声如雷,进了黑甜的梦乡了。 付如鹤别无他法,只能揣着满腹的想法辗转难眠。 外面夜风清爽,顺着窗户送来了阵阵凉风和一丝远处的蛙鸣。 付如鹤刚要被这阵清风哄睡着,这时,已经睡熟了的付侍郎突然醒来说了一句,“兰华观的那位严公子也被下了牢狱,我要避嫌不能亲自去,你明日有空去探望一番。” 付侍郎这句话说完又翻个身继续睡了。他是睡的香甜了,只留下付如鹤震惊的睡意全无。 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时,付如鹤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外面付侍郎的被窝已经凉透了。付如鹤听见外面有洒扫的声音,连忙叫人进来伺候,询问道:“现在几时了?大老爷出门了吗?” 仆人回答道:“大老爷卯时前就出门了,现在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付如鹤顿时慌得立即爬起,招呼道:“去叫大老爷身边的阿榕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仆人立马领命下去。 付如鹤迅速收拾好了自身去和阿榕碰头,简短的说了一遍要去牢里探望严知信后,付如鹤问道:“榕叔您经验老道,帮我看看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探望合适?” 阿榕也没拿大,谦卑道:“如今形势不明,大牢那边还不知道放不放人进去。这样吧,三少爷您可以先拿着银子进去打点,我带着小厮装上被褥衣食再门外等着,一旦您那边有了准信,我就立马将东西送进去。” 付如鹤自然信服这个安排,心里有了主意后就立马使唤着下人收检,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到牢房那边去。 老太太派来的人没请到付如鹤过来用饭,又打听了两句后回去复命,没过多久,这丫鬟再次折返回来,对付如鹤说道:“老太太说了,牢狱里面最是熬人,光是被褥吃食可不够,还得带些参片姜糖之类的提提神。” 付如鹤朝阿榕询问了一眼,得到他一个认同的眼神。 阿榕说:“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牢狱之内阴暗潮湿,光是保暖是不够的,还得注重点身子。” 付如鹤闻言又立马叫人塞了几包糕点和饴糖,说道:“不光身子骨要照顾,心里面也得照顾着些。我是个怕冷的,一受寒就想吃甜食。这些糕点和饴糖也送一些过去,吃点甜食人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急匆匆安排好要带的东西后,付如鹤顾不得吃午饭就要往外走。 这时,老太太的小丫鬟又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道:“老太太知道您急着出门,一大早就叫人去陶然楼做了一桌酒菜送过来,里面都是些热热的温补的菜。老太太说了,要是能进去瞧一眼,也能叫严公子吃上一顿热乎的饭。另外,这最上面这个油纸包里是加了肉的烧饼,老太太说了,饿太久容易伤身,叫您在路上赶紧垫补两口。” 付如鹤连忙向丫鬟表示谢意,说话道:”等晚些回来之后,我再到大椿院里去谢老太太。“ 丫鬟福礼离开,向老太太传达了三公子晚间要来的消息,老太太嗔怪道:“自家祖孙,有什么好值得谢来谢去的,叫他们紧着自己的事先忙。” 付如鹤带着阿榕和下人又急匆匆的驾着马车去了徒坊。 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多,一般来说,探监的难度要比平日里要难得多。只是目前结果还未出来,这些学子们目前只做嫌疑人处理,并没有管理的那么严苛。 付如鹤豪话说了一箩筐,又大方的塞了几个厚厚的荷包过去,守门人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公子尽管进去探望,只是切莫逗留太久,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 付如鹤当即答应道“送完东西我就离开,绝不会误了大人您的差事。” 守门的小吏看得出付如鹤是官宦子弟,哪里敢受他这句称呼,忙摆手道:“公子客套了,小人只是个狱卒,哪里算得上大人。牢狱中阴森血腥,不是个能长久待的地方,还请公子快去快回。” 付如鹤向他拱手致谢。快步跑到拐角处的马车前吩咐道:“快把东西拿好,里面可以进去了。” 第40章 严知信进牢狱柳暗花明,白阁老送玉环话中有话 付如鹤一行三人各自夹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往牢房里走。走在最前面的付如鹤要体面一些,只背了一些糕点外加一份食盒。 方才收了银子的狱卒连忙朝外让了两步,生怕这鼓囊囊的包裹会撞到自己。 等到他们都进去之后,狱卒还点评了一句,“里头的人还真是命好,能叫人带这么多东西来瞧他。” 另一侧的狱卒接话道:“这里面下了狱的,哪个不是出身富贵家大业大的,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咱们命好,只是这么多人里面,我是头一回瞧见有人打点的这么舍得,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探望的。” 前一个说话的人应和着点了头,赞同他说的这个话。 到了牢房,付如鹤又给带路的小卒塞了颗碎银子,那小卒使眼色的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牢房重地不可久留,顶多一刻钟后就必须离开。” “我们省得。” 狱卒离开之后,阿榕和剩下得下人也找了个机会往外退了一些。他们没走远,只是给两位公子留出了交谈得空间,但凡付如鹤那边叫一声就能马上赶到。 等到闲杂人都离开了以后,严知信菜终于有机会跟付如鹤道谢。 严知信起身就要下拜,付如鹤提着东西手松不开,连忙朝一遍侧了一些,说话道:“严公子太客气了,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付家还欠你一份经书的交情呢,哪里值得你这般感谢。你若真的想谢我,不如帮我吧这些东西都拿进去。这几个包袱怪沉的,我拿了一路实在有些酸的慌。” 严知信连忙出去帮忙,两个人往返了两趟之后,终于将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提了进去,直累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坐着流汗。 “也怪我,怎么不叫他们二人把东西提进来再走,这不是白受罪吗?” 严知信也累的够呛,原本就不壮实的他又再牢里住了些时日,方才提了这两趟东西已经累的他眼冒金星。 付如鹤见他像是要背过气,立马将食盒打开放在小几上,又扶着他赶紧坐下,说道:“我祖母特意从陶然楼给你定了些滋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 严知信也确是饿的心慌,但付如鹤还在呢,当着他的面来用饭委实有些不太礼貌,因此他婉拒了一下,说道:“先歇一会儿,等这口气顺下去了再用饭不迟。” 付如鹤一听也是这个理,又动手将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拆开给他看,“衣服被褥枕头鞋袜、干粮糕饼、还有治疗风寒外伤的一些药丸都拿齐了,严兄你看看还缺不缺,若是还要别的就知会一声,等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严知信颇为感激,又要拜谢道:“够了,不需要别的了,付公子这般待我,叫我日后如何偿还。” 付如鹤连忙阻止了他想要行礼的动作,说道:“不需要你偿还,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拿你当朋友,你若还要拜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严知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感谢了一遍,还好没再继续下拜。 时间紧迫,付如鹤也没空聊闲,问道:“以我对严兄你的了解,是完万不屑于做科举舞弊之事的,只是这次为何会被抓了进来,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严知信长叹一气,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他说道:“我确实遭人诬陷,可偏偏的,又拿不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此话怎讲?” 严知信终于讲出了当天的情况。 原来考试那天,刚在号房里坐下的严知信就被来往巡视的官员看了一眼。严知信以为是惯例巡查也就没放心上,可过了没多久,这寻考官又从面前转了一趟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的籍贯姓名之后又照常离开。严知信不知其中是否有陷阱,故意往里藏了一些,没叫人看严实。有了这份提防,接下来两日的寻考官也都一无所获,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严知信正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一直到考试结束,他那边都没再生过其他事。 谁知没过几日,外面就传来了本次科举有人舞弊,圣上要从重处罚的消息。 严知信原本并不在意,毕竟他是实打实的自己考的,和舞弊一事毫不沾边。谁知那寻考官在被审讯之时突然咬出了严知信,声称他就是自己的雇主,自己在考试时多次逗留也是为了给他递答案。 严知信闻言百口莫辩,虽然他多次申辩自己与他毫不相识,绝不可能指使他做事,可那巡查官却能详细的说出他的籍贯生平,以及他如今居住的地址环境,如此一来,巡查官那边的消息就更可信一些了。严知信又举例说自己一贫如洗,压根没钱收买打点,可是却有人调查出他带的那套文房四宝价值千金,就直接指控他的贫困家境在作伪,目的就是为了从舞弊案逃脱。 严知信分辩不得,只得不甘不愿的被下了牢狱。期间他也曾要求过要翻案,可他既无人也无权,再加上这舞弊案又是宫中亲自盯着的,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过来帮他,就连过来送东西的,付如鹤也是头一个。 听完这一遭讲述,付如鹤更疑惑了,问道:“这巡查的官员,一不向你索贿,二也不要你替考,处心积虑的偷看了你的信息不说,被抓捕的时候还特意拉了你下水,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 严知信更是没有头绪,笃定道:“我与这位监考的官员确实不曾见过的,我不知他为何要陷害我,也不知他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付如鹤见他说的急躁,忙安抚道:“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事太过怪异,总要找到个前因。你且仔细想一想,在考试前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接触到什么特殊的人?” “特别的人?”严知信皱眉思索,喃喃道:“自备考开始,我就一直没出过门,除了偶尔出去采买纸张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道馆里过的。道馆里来的都是香客,除了一两个走错路的,还真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不对!”严知信刚说完了一串,下一刻就立马反驳了自己方才的话。严知信看了眼付如鹤腰间的挂坠,立马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还真有一个人。” 付如鹤也被他这一遭弄的好奇,紧跟着追问:“什么人?” 严知信一下子舌头打了结,停顿了片刻才又苦笑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只知道他是一个几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这公子看着比我要小一些,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上下。虽然看着年轻,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老道狠辣之意。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惦着一柄折扇,虽是惯常的书生打扮,眼神里却都是睥睨时间的孤傲神色。” 听他这般讲述,付如鹤已经猜到了人是谁,忙问道:“这人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小巧的银冠,银冠是莲花样的。” “正是如此!” 严知信刚要追问这人是谁,付如鹤却抢先一步,继续问道:“那他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特意说什么话?” 严知信照着记忆一一回复,说道:“他捡到了我随身的玉环,特意赶上来还给了我。特意的话倒也没说,只是在还我玉环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这玉环可是无价之宝,可以换来南郡的城池,公子你可要贴身收好了。” 这一通说着,付如鹤又没了头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能先告诉他“我要回去跟大伯父通个气,官场上的消息灵通,他听了肯定能找到头绪。” 严知信再度谢过,等到付如鹤要转身离开前,严知信突然想起来了,忙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付如鹤这才想起这一茬,扭头回答道:“他就是沈阁老家的小公子沈白,京城里盛传的白小阁老就是他。” 付如鹤刚离开,狱卒又通知严知信有人要来。 严知信以为是付如鹤忘了什么话,立马迎了上去。谁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方才谈到过的白小阁老。 既然对面没自报家门,严知信也装做不知道,拱手道:“公子可是来找我的?可有什么要紧事?” 谁知这回沈白也没打算瞒着,自报家门道:“我是沈白,当今沈阁老的长孙。” 严知信吃不透他究竟要干嘛,躬身俯首准备下拜。沈白却伸出折扇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说:“严公子金尊玉贵,您这一拜我可受不起,要折寿的。” 严知信一头雾水,忙分辩道:“白公子说笑了。” 沈白闻言笑意更甚,眯着眼睛说道:“说笑不说笑的,严公子心里有数。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蛟未化龙,便是人人可欺。” 严知信警觉他要说出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急忙制止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继续笑道:“您若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于你,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公子您的玉环是您亡母留给你的,至于你母亲的身份,公子可否愿意知道?” “我不想听!”严知信拒绝的很是突然,突然到,连沈白都愣了一下。 好在沈白恢复的极快,迅速调整好神情之后,沈白又朝他拱手道:“既然公子不愿,那便是时候未到。白某这厢冒犯了。” 严知信摆手声称不必客气。 沈白坚持着行完这个礼,临走之前又递给他一枚同色的玉环,说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严公子若是哪日想开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环来找我。若是严公子坚持不变,那这物就留着给严公子做纪念,祝您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沈白神神秘秘的来,又神神秘秘的走了。严知信直觉这人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好相处,强行将心中被人挑拨起来的念头镇压下去,安心的等付如鹤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付如鹤如约而来,一见面就抱着喜信。 “严兄!好消息,好消息!” 付如鹤虽然让的声音很大,但话语间却极有分寸,将路过的人的兴头全部吊起来了,具体的详情却一个字也没透露。 严知信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他的叫嚷,没等他来到身前呢,就已经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付如鹤熟门熟路的将银子塞到狱卒手中,没等狱卒开口,就主动抢话道:“一炷香,我懂得。” 狱卒满意的开门离去,将空间让给了面前答得两人。 付如鹤急急忙忙的钻进去拉住严知信的手说道:“大喜!大喜啊严兄。” 严知信刚要问。付如鹤又摸着他的手诧异道:“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是不是有人对你动刑了?” 严知信急忙摇头,没好意思道是订小几时砸出来的伤口。 他见付如鹤又要跑偏,忙插话道:“付兄你大呼大喜大喜,这好消息是什么?'' 付如鹤猛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差点就给忘了!我大伯父叫我跟你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说是本次被关押的学子们疑罪从无,不日就将释放。” 无罪释放,这个消息果然是好消息! 严知信又要上前感谢,这一回的付如鹤却没空跟他拉扯,又丢下一包碎银子准备离开。 严知信连忙拒绝,付如鹤却说道:“上次情形不明,所以只能送些普通的常用物品,银钱之类的不敢给你留。这一回不一样了,上头已经下了旨意准备无罪释放,这时再拿些银钱就没关系。你且藏着些,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就那些银两和这些狱卒买。所谓小鬼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好。” 严知信哪里不知道他的好意,只是自己已经收益颇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这些银钱。 付如鹤又安慰道:“以我对严兄的了解,以你的才华,扶摇直上那是迟早得事。就当我提前对你投资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先记着,等到日后发达了再还我也不迟。'' 严知信感动的无以言表,一刹那间,险些就说出了心头得秘密。好在他是个谨慎得,连忙低头又压了下去。 付如鹤这回真的要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同他一般叫我三弟就成,总是叫我付兄怪生疏得。” 付如鹤欣然同意。 第41章 严知信终于出牢狱,付如鹤琢磨生意经 过了几日,付如鹤那边得了消息,又拉着一辆马车大张旗鼓的到徒坊前去接人。 严知信在付如鹤的热情邀请下上了马车,等到付如鹤邀请他去自家府上小住时又拒绝道:“牢狱不详,待我回去梳洗一番后再选吉日登门,免得招了晦气。” 付如鹤言说自家并不介意,严知信又说道:“被关押了这些时日,兰华观中的道长想必很是烦忧,自己该回去报个信才好。” 付如鹤闻言也不好再劝,先开车帘吩咐道:“改道去兰华观。” 休养了不少时日的秋实已经恢复不少,就连至少熬瘦了的那身肥肉也回来了一些,整个人圆滚滚的,很有激情的立马应声,铆足了力气驾着马车朝兰华观走。 兰华观内,提前得了消息的小道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远远一见付家的马车过来,连忙飞奔进去大喊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付如鹤将他送到门口就停下了,只派着秋实帮忙搬了几趟车上的行李,道别道:“终于团圆,道长定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和秋实就不打扰了。严兄,我们改日再回。” “一定!” 二人就此分了手,严知信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转个弯,才又快步走进馆内去同道长说话。 又过了几日,大夫人终于耐不住心急,带着一行五位姑娘从松风书院回了家门。 恰好严知信也于这日登门,两方人马就这么巧的在照壁前碰面互相见了个礼。 严知信斯文有礼,自然是不会做出偷窥女眷这种下作的事情,只是那领头的夫人十分热络,说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也是鹤儿的好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值当讲究这些酸礼。” 严知信半推半就要在大夫人与付如鹤的撺掇下与付家的几位姑娘们相互厮认了一遍。几位姑娘虽然文静,举止上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窘迫羞涩之意。 严知信在与大姑娘见礼时认出来她是道馆里遗落了珠钗的那一位,大姑娘也恰好认出来他,朝他微微点头,再次表达了谢意。 严知信回以一个拱手,又不动声色的转头去向下一个行礼。 付如鹤将严知信带到书房前的凉亭里闲谈,大夫人则领了几位姑娘回了后院。两方人在游廊里分道扬镳,临转弯时,葡萄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大小姐,那位公子在偷看你。” 一旁的石榴赶紧冲过来拍了她一下,低声呵斥道:“少胡说八道了,夫人还在这儿呢,嫌命太长了么?” 葡萄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严知信在付府消磨了大半日才离开,等到付侍郎回来时,付如鹤又去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了大椿院里,追着付侍郎说道:“严知信方才告诉我,说是舞弊案的风波即将结束。圣上怜惜她们这群无辜的学习妄受牵连,准备在秋日里再加一场恩科,这事是真的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忙求饶道:“我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待会儿再跟你详谈。” 用过饭后,付侍郎懒得去前院,索性就在老太太的花厅里闲聊。 付侍郎准备来回答付如鹤的问题,还有几个小的也在旁边凑着热闹不愿意走。付侍郎也没赶他们,端起茶盏润了润,说道:“加开恩科确有其事,时间上也与之前的科举差不多。至于舞弊案嘛”,付侍郎顿了顿,又说“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对外面这么说,也是为了安定人心而已。陛下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这群士族大家的嚣张气焰,如今还在晾着他们,看看他们能撑多少时日。” 再多的,付侍郎就不能说了。 付如鹤听了一半,心里不上不下,觉得怪没意思。 其他几个姐妹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早就聚成一团聊别的去了。 付如鹤仗着别人听不见,又凑近一些小声问道:“经此一番牢狱波折,学子们要是吓破了胆不敢再来考试了怎么办?” 付侍郎冷笑道:“为官做宰、功名利禄,哪是这么容易得的?若是这点小事就吓破了胆,正好可以提前回去趁早做别的打算。” “那若是时运不济,因为这事儿落了病的呢?宫中那边会不会有所补偿?” 付侍郎不知他在为谁询问,板着脸道:“运气亦是至关重要,若无运道,还是趁早做别的打算。” 付侍郎连续两次都说了“做别的打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付如鹤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会被付侍郎看出些什么。 付如鹤准备告退,这时,付侍郎又提醒道:“朔儿,你不趋炎附势,愿意结交贫寒佳友我替你高兴,只是你要随时多个心眼,不能因为自己家境好一些就冲在前面做冤大头。有些事该问的我自会告诉你,不该问的,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别到时候平白给人做了靶子。” 付如鹤心中一惊,刚想要张口辩解两句,又被付侍郎打断道:“你别忘了咱家的背景,也别忘了前段时间又是被什么连累。” 付如鹤这才想起自家因为背靠松风书院,而被圣上怀疑结党营私之时,顿时后背都凉了。 付侍郎这时又补充道道:“人之高低不以贵贱而分,凡事要谨言慎行。” 付如鹤这下半点侥幸的想法也没有了,老老实实的跟付侍郎认个错,转头出了院门就抓住他的书童秋实吩咐道:“你去跟阿榕叔借几个人,帮我查了查这几日常去兰华观的那几个学子的底细,急的悄声一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秋实麻溜的去了,临走前还挤眉弄眼的,意思是都包在自己身上。 秋实连续打探了几日也没什么值得禀报的消息,付如鹤已经忘了这件事,转头又往后院姊妹堆里面凑。 好不容易被恩准在家不用上学的付如鹤简直如野马放了笼头,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到处惹嫌。直叫妹妹们齐齐打了出去。 付如鹤万般委屈,扭头又去了大姑娘的院里,说道:“大姐姐,你再给我寻一本容易上手的字帖吧。前几日我和人出去写诗,差点就被人嘲笑了。” 付迎麒毫不留情,反问道:“他们笑的究竟是你的字,还是你的诗呢?” 付如鹤大为伤心,作势铺在桌上嚎啕道:“我被不相干的外人嘲笑,就连我亲姐姐也不帮我,我伤心了,要大姐姐帮我写十张大字才好。” 付家大姑娘付迎麒,饱读诗书,擅长书法,她还有一项外人不知道的本事,便是她极其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看过一眼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其他姐妹们帮他写的功课十有八九都会被付侍郎认出来,只有付迎麒的写的,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向来有求必应的付迎麒这回却一反常态,拒绝道:“临下山前,外祖父已经提醒过我,不可因为一时心软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现在虽然不用出仕,但跟着七皇子免不得以后要在宦海沉浮,还是多读着书,多学点本事,以后才能少吃着苦头。” 付如鹤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死皮赖脸的在桌前黏了半晌,又突然踩了钉子一样‘噌’的弹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开问道:“大姐姐帮我瞟一眼,这上面的扇面画的好不好,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满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没断月钱,怎么突然想到要卖扇面。 待到手中的折扇徐徐展开,付迎麒原本的问题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换成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亭亭绵竹,字如其人。” 雪白的扇面人立着一簇翠竹,竹叶无风自动,摇摇的,指向了提了字的另一端。 另一端的题字写的也极好,既锋利又坦然,一副历经风雨依旧纯真炽热的风骨在里面。 付迎麒爱极了这个扇面,忙说道:“这扇子卖给我吧,我付你银子。” “自家姐弟,哪能要你的银子,就当我借花献佛,送给姐姐了。” 付迎麒道了声谢,又拿起折扇翻来覆去的看着,把玩的爱不释手。 付如鹤惯会讨人嫌,见人家看的专注,还非要打岔追问:“大姐姐给我个准话,这扇面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无奈的收回深思,老实道:“这画画的不错,字也写的极好,我是很爱的。只是做生意一途,我确实懂得不多,不如去问问七妹妹,还是她擅长这种门道。” 付如鹤一听就有些犯难。 七姑娘付迎禧虽是他的亲生妹妹,但实际上却和他关系不太融洽。七姑娘生性好强,虽是女儿生却比男儿强,自幼时开始学本领时便一直是格外努力的,虽然文采上差些灵性,但诗书武艺、走商贩货等等都是熟稔于心、信手拈来的。 七姑娘性子强,样样都爱争先,可偏偏的没生成个男儿身,天生就多了许多层束缚。而作为她唯一的亲哥的付如鹤却不珍惜,反而一天天的游手好闲,只愿意躺在父母奔来的银钱堆上悠闲度日,这种态度,真是叫人见一次恨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每每面对付迎禧时,付如鹤就自觉断了气。偏偏七姑娘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但动气就吵的天昏地暗,只逼的付如鹤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前两日这对儿冤家兄妹又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愿意主动和解。如今大姑娘的话又说到这儿了,直叫付如鹤好生忧愁。 付如鹤自行犹豫了半晌,决定道:“生意为大!为了这个丢掉面子无妨。” 付如鹤做足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往后面院子里去,也是她来的巧,此时的付迎禧心情正好,也没有跟他旧事重提的打算。 付迎禧耐心的听完他的打算,认真思索片刻,说道:“距离下场考试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远处赴京的学子定有一半会在京中逗留。他们不是都出身与富贵人家,身上的银钱肯定不够花用,若是没能得到豪门富户的接济,卖字卖画的就是最好的途径。卖的人多了,这扇面儿可就不值钱了。这般好的东西若是贱卖,委实太过可惜。除非你能请出一位见不得的名士来为其造势,等到名声打响以后,才会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付迎禧这话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付家本就为上头忌惮,更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再做这种拉帮结派的动作,那不是勤等着被人抓把柄么? 付如鹤正在愁眉不展,这时,付迎禧又提议道:“文人墨客那边的生意你就粘手了,不如换个思路,往宅院里的事物上想想办法。” “宅院里?”付如鹤一时半会没想明白,嘟囔着:“除了文人惯用的,还有什么是能靠笔墨换钱的?” 付迎禧白了她一眼,嘲讽道:“那可多了去了,谁规定这好字好画的就只有你们文人墨客才配的用?” “你是说?”付如鹤恍然大悟,“你是说可以卖字画给内宅的女眷们!” 付迎禧忍不住以珊捂脸,又无语问苍天,心中感叹道:“还好爹娘坚持生了我这个闺女,要是只有我这傻哥哥和呆姐姐在,这么大的家业可要交给谁呢?” 付如鹤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忙凑上前求证道:“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做些字画卖给内宅的小姐们?” 付迎禧白眼都翻累了,无力道:“我的傻哥哥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的那群朋友们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内宅里的姑娘们为什么要买你的字画?更何况了,这非亲非故的又是年轻男子,贸然拿了他们的字画挂在闺房里,这是等着人来污自己的清白吗?” 付如鹤满头的热血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被迫着冷静的坐了回去。 他已经被付迎禧吊足了胃口,既然琢磨不出就索性继续追问,“那你说的事物是什么?” 见他蔫儿了不少,付迎禧也没再逗他,提示道:“屏风佛像、衣服绣帕,底纹花样总是不嫌多的。” “我明白了!” 付如鹤这下是真的明白了,来不及再多说两句,就同撒欢的小马一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 第42章 付如鹤阴差阳错得线索,严知信暗送口信求救援 付如鹤这头急急忙忙得冲出去了,临出门时险些将前来串门五姑娘付迎鹿撞了个跟头。 得亏紧跟在身后得玉树、文竹眼疾手快,这才在五姑娘将要跌倒时将她从后面一起托住,避免了她摔倒在地得可能。 付迎鹿被他撞得生疼,不停的哎呦着捂着一旁胳膊。 付如鹤自知惹了祸,一个劲儿得凑到前面去问她哪里疼,顺手抓过一个丫鬟就叫她去请大夫。 付迎鹿赶忙阻止,揉着肩膀小声说着:“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青了些,擦些药油就好了,不值当再去叫大夫。” 付如鹤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做生意这件事,小心翼翼的将付迎鹿扶到七姑娘得闺房内,又马不停蹄得跑到大夫人那里去求药油。 大夫人也被他这急急慌慌得神色吓了一大跳,等到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才放心了不少,嗔怪道:“这么大人了,行事也不知道端庄些,你大伯父前几日教你得都教到哪里去了?” 付如鹤这才又想起那天付侍郎说的话,一凝眉突然想到:“怎么好巧不巧,今天就有人提议要做字画生意一事?滞留在京得学子们人数不少,要说贫困,严知信还真算不上。他有落脚地,在道观里时不时得替人抄经供香也能赚些银钱,这些钱虽不多,但供他日常嚼用绝对时够了的。再加上之前我去给他送过一些衣食,光靠这些也能撑到下次恩科了。他平日里也不跟我聊这些银钱上的事情,怎么今日突然就说到这个了?” 大夫人正说到一半儿呢,见付如鹤又开始发呆,忍不住拿团扇敲了他一下。 还在沉思中得付如鹤被着突如其来得一下猛地敲醒,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收回团扇,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拉长音道:“你呀!长辈们说的话,你就天天当耳边风。算了,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别过去了,我替你去看看妹妹伤的怎么样。” 付如鹤稀里糊涂的点了头,又突然想起来“卖字画扇面这事儿也是用饭时话赶话提出来得,今儿来的有几个生面孔,虽然和我不瘦,但却是跟严知信有深交得。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结交那种居心叵测暗地构陷之人,除非,这人是很早就埋伏在这儿蓄意接近他的。可严知信家境一般,父亲早逝,生母也没活到他成年,要不是清心道长将他托福到兰花观里,他能不能长大都还是个问题呢,如此来说,他又有什么值得人去故意接近的?难不成真的只是巧合?提这个主意的人只是单纯的好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付如鹤正想着呢,这时,秋实又从外面匆匆赶来,侯在主院的小门儿外等着人通传。 付如鹤知道他肯定有事儿,连忙叫传信的丫鬟将自己用过的茶盏收拾一下,自己则起身往外走。 秋实一见他出来就急忙围了过去,快速道:“阿榕树派去跟踪的人有消息了,今天正午于公子您一起用饭的其中两个确实有问题。” “两个?”付如鹤疑惑的顿住了脚。 秋实连忙点头肯定,伸出两根手指道:“确实是两个。” 付如鹤深知此事没这么简单,打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声张,脚下一点,就带他回了自己书房。 进了书房屏退其余人,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后,秋实这才又凑到付如鹤身前小声嘀咕着:“榕叔那边的人说,有问题的两个是姓乔和姓赵的那两个,姓乔的那人在散席之后就往北边走,看样子是往皇宫那边去的。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差不多确定方向后就赶紧撤了。另一个姓赵的在城中晃了两圈,在书坊那边买了一些杂物后又从后门进了一座大宅。这座大宅簇新而又低调,拒周边的住户讲,里面住的正是沈阁老家的长孙白小阁老。” 付如鹤听完了这通话后表情并未变化,惯例的夸了两句后就叫秋实去账房领赏。 秋实连连拱手,喜滋滋的晃着脑袋去往账房。 待他刚一走,付如鹤立马又陷入思索,他想着:姓乔的那位是皇家的人倒也正常,毕竟圣上对他一家一向猜忌,而他于严知信这群学子们交往也没避着人,派个人过来摸一摸底细倒也安心。只是另一位进入沈白院里的那个又是什么情况?他和沈白并无交集,付家两府与沈家也并无恩怨,俩家人即使在大街上碰面也都是相见不相识的程度,这样的话,沈白又为何要派人来掺和进他和严知信之间的事呢? 付如鹤很想不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兵不动,装作没发现的模样。 因为无意间伤到了五姑娘,付如鹤也没心事跟严知信他们聚会,反倒一个劲儿的正在街上乱转着,打算四处搜罗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来哄妹妹开心。 五姑娘实际上伤的并不重,只是左边臂膀上有些淤青,擦些药油再停几日针线活就好了。 付如鹤出门给他买礼物赔罪,付迎鹿虽然连连称不必,但收到礼物时心里还是高兴的。 就这么闲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门房那边就有人低了信进来,说是兰华观那边的严公子邀请三公子前去赏荷。 接到这信,付如鹤顿时就起了疑心,心想道:“如今已快入秋,荷塘里的荷花早就败了,若说是去采莲子还差不多,怎么这个时节突然叫我去赏荷呢?难不成是他那边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是在暗地里跟我求助?” 付如鹤很想不通,但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连忙派人前去回话道:“府上家人生病了,三公子正在家中陪伴呢。” 兰华观那边没邀到人,过了两日又换了个名头,说是严公子得了新书邀请付三公子过去一同评鉴。 听到这话,付如鹤就知道严知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就在前几日,严知信曾隐晦的跟他提及过有乔装打扮过的人曾暗地里跟踪过他。付如鹤当即提议要送几个护卫到观中贴身保护他,严知信却拒绝了,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见他推辞,付如鹤又想了个办法,和他定了个暗号,说道:“若是哪里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叫人去我府上送个口信,暗号的内容就是‘新书’俩字。” 付如鹤原本只是未雨绸缪提了一句,没想到还真就这么派上用场了。 接到这个消息,付如鹤哪里敢耽搁,当即点了几个护卫骑着快马一路飞驰到了兰华观前。 兰华观坐落在屋舍之中,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可今日的道观竟罕见的在大白天里关了门,挡住了一大群准备前来进香的香客。 这反常的一幕让付如鹤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叫秋实上前去叫门。 得了信儿的秋实两步上前挤到门前。砰砰砰的敲着门环。一边敲门还一边大声嚷道:“道长,我们要来进香,麻烦您从里头开开门。” 如此这般循环了四五次,这朱红的大门却始终紧闭着,就连门内的人声也听不见。 得不到回信的秋实又将头靠在门缝间,打算从这缝隙中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动静。这时,早些时间来的香客终于出声道:“别敲了,这门不会开的。” 秋实不解急忙追问,这时那香客又继续说,“今日一早,这观礼就来了个大善人,这善人上来就说要给观中添白两香火,然后就借着这事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后院儿的严公子听到消息出来阻拦,反倒被那善人一齐拖到后面去了。” 第43章 兰华观白日谢客,付如鹤强行救人 听见这话,付如鹤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命人撞开外门,靠着蛮力硬是挤了进去。 院内得家丁们被他们破门得动作惊得大叫,当即就有一个管事模样得中年男子站拉出来,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得小子,不知道我们老爷已经包场了吗? 付如鹤闻言一声冷笑,回怼道:”向来只听过戏院包场、酒楼包场,可从未见过有道观包场这一说法。“ 那管事依旧嚣张,趾高气扬道:”那是你没见识,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付如鹤满心只想确认严知信是否安然无恙,并不想跟这群人多纠缠。可谁知这群人却不肯放他过去,一个劲儿得堵在前面不让他往里进。 越是不让人进来里面就越是可疑。 付如鹤越想越怕,想象严知信已经在里面遭受各种的敌人的折磨,于是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护卫们一起上前, 付家府上的这群护卫都是在江南见过大世面的,远非对面的这群普通家丁可比。 付如鹤的眼前一片尘土飞扬,等到烟尘散尽时,对面的这群家丁们已经围在一起捆成一团,个个鼻青脸肿的哀嚎着求饶。 付如鹤只是扫了一眼,一旁的秋实顿时明白,将那名管事单独困了过来,警告道:“我家少爷要问你话呢,给我老实交代。”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管事立即就熄了火,涕泗横流的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付如鹤急着要救严知信出来,立马逼问道:“严公子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管事起先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他口中的‘严公子’究竟是谁。 一旁的秋实及时插话,“就是被你们拖进去的那位公子。” 管事立即恍然大悟,忙说道:“那位公子被我家老爷看上了,正在里面跟他商谈结亲的大事。” “结亲?” 这个发展有些超出付如鹤的预料,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时他又想起门外香客的言语,质疑道:“结亲需要两人拖进去谈吗?这究竟是结亲,还是在结仇?” 那管事被他问的搭不上话,没有底气的答道:“这是老爷们的事情,像我这种下人哪里能知道。” 见问不出话,付如鹤又忧心会在片刻之间出了茬子,叫秋实压着他在前面带路。 那管事一百个不愿,但左右两边的壮汉可由不得他不同意,强行拖着他往他手指的方向前行。 管事被拖的四处乱撞,龇牙咧嘴的疼的发不出声。还是秋实看见将他解救下来,威胁道:“你是愿意自己走,还是被抬着走?” 管事急忙表态:“自己走自己走!我愿意自己走!” 秋实这才满意,冷哼道:“那就麻溜的走快点儿,别想着拖延时间。” 管事吓得冷汗直流,一边口头保证着,一边在心里替自己开脱,“我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你千万要原谅我。” 被他惦记着的老爷此时正笑的和蔼,胖墩墩的圆脸上连皱纹都看着格外慈祥。 另一旁的严知信可不会被他这和善的笑容唬住,毕竟方才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正是他派人拿来的。 胖老爷硬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呵呵的来到严知信身前,艰难的蹲下他那有些肥硕的身子替柱子上的人解这绳索。一边解,还一边热切的说着:“都是下人们不懂事,叫贤婿受惊了。” 严知信闻言瞪大了眼睛,当即出声想要反对这个称呼,奈何他口中还被塞着一大团绢布,只能发出一串串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胖老爷解开了最外层的绳索将他按在踢过来的凳子上坐下,手脚处却依旧束缚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趁机逃了。 见严知信确实行动不得,胖老爷这才对手下挥挥手叫他们守在门外,亲自取出了严知信口中的读色,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严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我那小女也是饱读诗书、美若天仙。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严公子又何必这般固执,非要拒绝这遭天赐的姻缘呢?我家虽是商户,但家中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不比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差。如今公子正直青春年少,家中又无侍婢家眷,何不趁机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更何况又正值恩科在即,再过两日这京中的米粮就要成倍的长,若无他人相助,严公子可能负担起这一番的金银花费?” 严知信不言语,胖商人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又继续劝道:“严公子乃池中金鳞,若因一时困顿欠了他人恩情,到了日后可就没那么好还了。于是接受那些别有用心的资助,还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虽是商人,但从不靠女儿换钱。我这小女前几日与公子偶然一见,回去之后就茶饭不思牵挂不已。我也是是在没办法了,才豁出这张脸面向公子求个机会,愿不愿意的,都求您同她相看一眼,也好叫我给我那痴女儿一个交代。” 经他一提醒,严知信终于想起了前几日在荷池旁偶然遇见的那个满面哀愁的姑娘,顿时表情就松动了不少。 胖商人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见他有所缓和,立马趁热打铁道:“严公子既然不反对,不如就……” “不如就请我做个见证人如何?” 付如鹤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强行打断了这胖商人的话。 门外的家丁们在声音响起时就齐刷刷围了过去,没等那管事找到机会逃呢,这群人就如同丰收季里的禾谷一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 胖老爷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声。 门外的管事倒是意料之外的忠心,趁着没人在意他的时机趁机溜走,飞奔两步扑到门上大喊道:“老爷快走,有人打过来了!” 里头的胖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嚎的心惊,外头正在挥拳的秋实也被他震得停住了手,一个恍惚间就被对面趁机来了一拳。 这一拳可没收半点力气,直叫秋实那张圆饼脸揍的肿了一块。肿起了一块还不算,那青了一块的侧脸上还有一条血痕划过,看样子是流鼻血了。 身为当事人的秋实看不到这些,他只觉得鼻腔一热,顺势一抹竟抹出了满章的鲜血。 秋实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无耻小人”,然后又准备扑上去。 他正愤怒着呢,一旁的人却没忍住笑,‘嗤嗤’笑了几声,打断了秋实准备进攻的节奏。 秋实又气又恼,刚准备呵斥两声找回颜面,这时付如鹤又提醒道:“先做正事要紧,把管事抓起来。” 秋实旁正在发笑得两人立即抢在前头一左一右得将那管事重新制服住拖到了旁边,给付如鹤让出了正对门得位置。付如鹤随后一步紧跟上去,抬脚一踹,就将原本已经拴住得房门踹开又弹回来一半。 原本还准备随机应变得胖商人一下傻了眼,没想到这么多得家丁竟然没能拦住这些人,更没想到正门处的这个半大公子竟然这般厉害,只出了一脚就能将门后这手臂宽的门闩踹断。 付如鹤的目光凶得吓人,再看到椅子上被困住了手脚的严知信时,眼中更是浮现出了杀机。 胖商人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的侥幸心理,当即起身朝着另一侧放下来的帷幕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催促着:“灼儿快走!” 付如鹤哪能任由他放走帮凶,当即拔出佩剑上前两步,伸手一划就将这齐地的帷幕从头顶切断。 失去牵扯的幕布从高处陡然坠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却又颜若桃李的芙蓉面。 第44章 胖商人拦门要说法,付如鹤低头问前因 见有女子在内,付如鹤原本还在激冲的脚步陡然停下,扭头朝后面呵斥道:“都退出去!” 正好要过门槛的秋实被他呵的站不稳,脚下一晃就往后栽倒,恰好将外面没来得及听清内容的人都堵住了。 付如鹤立刻收剑回鞘,转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就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又冲了过去,一把将还未松绑的严知信扛在肩上,丝毫不敢抬头看。 胖商人见付如鹤这般避嫌,心里顿时就又有了底,两步上前冲到门口将其合上,阻拦道:“严公子已经答应做我家女婿了,这位公子不明不白的就想要掳走我家女婿,也得先问过我这个岳父大人越不愿意。” 付如鹤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话,也不知这商人说的是真是假。 严知信还被人扛在肩上呢,却在听到这话的下一刻艰难抬起半身,反驳道:“我没有,我没答应。” 严知信这话刚一落,已经被人遗忘的那位姑娘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密而又压抑,直听的人不好受。 见没法冲出去,付如鹤干脆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手中利剑出锋,快速的划了两下后,被捆了许久的严知信终于被解开了束缚。 胖商人被女儿哭的心都要碎了,想去安慰一下,又深知此刻千载难逢,继续僵持在门口催促着:“严公子既然无情,前两次又为何要误导我家小女,叫她落入这等难堪的境地?” 付如鹤越听越迷糊,抬头看了严知信一眼,用眼神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胖商人急的不停的用手指扣门,严知信又碍于他在面前不好开口。 这时,付如鹤发话道:“这位……老爷,您先去看看您家闺女吧,我们就在这儿站着,保证在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出去。” 那胖商人还要不信,付如鹤又说道:“我的身手您方才也看到了,更何况外面还带了那么多人,我若真想走,就算您站在这儿也拦不住。” 胖商人终于被他说动,小步快跑着穿过了已经破损大半的帷幕。 此时场上并无让人,付如鹤又用眼神催促了一遍,叫严知信将前因后果赶紧说出。 严知信被捆了半晌手脚发麻,干脆顺势坐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与那位小姐只是偶然间见了两面,并无私下结交的意思。” 付如鹤被他这个开头说的更加迷糊,又催促着他赶紧说。 这件事要从严知信刚回兰华观那日说起。 那日天气正好,荷池上凉风习习,舒爽的让人挪不开脚。 荷池旁来了一群又一群过来赏花的姑娘。为了避嫌,严知信索性闭了院门,一个人躲在院外邪伸进来的那棵大树下的树荫里读书。 外面的人群来来去去,直到正午之前才终于静了下来,只余下一片带着欢快的荷叶翻飞声。 严知信正享受着这片欢快,刚要起身,又听见外头有一阵隐约的哭声,他以为外面有人出了事,又立马推开院门出去查看。 抄着木棍到了院外,面前却空无一人。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凝神片刻,终于,在那棵老树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严知信小心地凑了过去,发现那树后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衣衫富贵,头上的装饰也明灿灿的,看样子不像是附近的姑娘。 这姑娘哭的极为伤心,整个人都要伏在树干上面,一度哭的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伤心,严知信心想她定然不愿意被人看见,转头进屋内打了一盘清水,放在了树荫下最显眼的地方。 放完这个后,严知信又担心会有不知情的人过来冲撞,干脆又挪了个小凳守在进来的路口前,来一个就拦一个,说是里面暂时不能进人。 严知信拦了一个又一个,等拦到一个小丫头时,那丫头压根不听他的话,反而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她穿一身丁香色衣衫,头上还带了一枚白玉簪。” 听见这话,严知信就知道这是姑娘的家人找来了。但是出于谨慎,严知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家小姐戴着的玉簪是什么样式的。” 小丫头几乎要掉眼泪了,戴着哭腔比划着:“这么长,雕了一朵玉兰花。” 小丫头刚描述完,严知信就放他过去了。尽管他并没看清她口中的小姐戴着什么样式的发簪,但这般急切的,又说的上特征的,应该确实一家人无疑。 既然有人寻来,严知信也不做多余的事情,转头提着板凳回了院子,至于那盆清水嘛,还是继续留着等人用好了。 小丫头顺着指引寻得了人,安抚一番后,又告诉了小姐方才发生的事情。那小姐心中感激,刚走两步,又瞧见前面放置的清水,不由得心里更加熨帖,止不住的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过了几日,这小姐又领着小丫头捧着一堆礼物送过来。严知信隔着院墙拒绝,说是无功不受禄,那小姐态度也很坚决,非要答谢他那一盆洁面的清水。两方人拉锯着僵持了半个时辰,严知信没得法子,只能开门收下了这份谢礼。 严知信收了礼,又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延请二人到树荫下的石桌前坐下,敞开院门给二人沏了壶热茶。 在他沏茶的过程中,已经落座的小姐也被他留在石桌上的字迹吸引,不自主翻看了两页后赞叹道:“好字!” 严知信这辈子已经听过无数次诸如此类的夸赞,只是微微一笑,笑纳了这句称赞。 严知信大大方方的,倒让小姐开始不好意思了。毕竟她未经允许就擅自翻看别人的东西,光是看还不打紧,竟然还不知礼数的点评了起来。 小姐被自己臊的羞红,接过热茶又补了一句,试图掩盖住此刻的羞臊。 “公子为何要抄写这么多的经书,可是为了还愿?” 严知信退开一些距离在不远处坐下,坦然道:“并非如此,我是在为观里的香客抄经,顺带挣一点碎银两。” 这话一出,小姐又觉得自己冒犯了,转头找补道:“正好我想在观内替我祖母供经祈福,不知公子可还有余力?” 送上门的银钱没有不收的道理,严知信自然就应了这件事。 严知信就是从这时开始和她认识的。 这小姐很是虔诚,几乎是隔几日就要来上一次香。严知信也顺势挣了不少银两。面对大客户,严知信总会对她格外耐心,除了交接经文以外,时不时的,严知信也会替她讲解两句。甚至还颇为用心,活学活用的借着经书上的字句替这小姐纾解心中郁气。 这般流水般的善意并非叫人全然不知。 小姐感念于他的善良,又倾慕于他的才华,翻来覆去间不知何时已经对他有了情谊。待到家下打听到他家境贫寒并无家眷婚约以后,就豁出脸面央求父亲上门提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观中的这一遭混乱。 听完这通,付如鹤已经压不住笑,毫无形象的扑地猛捶了一通后,笑着揶揄道:“严兄真叫人佩服!” 严知信已经够焦急了,没想到这付如鹤正忙不帮,还在旁边捣乱,顿时就气的他要甩袖离开。 事情还没解决呢,付如鹤哪里敢叫他走。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终于又将人按回原地。 付如鹤终于正经了一回,继续问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严知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摇头,说了一句,“我并未冒犯过这位姑娘,也暂时还不想娶妻。” 第45章 兰华观闹剧终于散场,付如鹤陷入京中流言 这头的严知信没有半点要结亲的意思,那头的小姐却哄不住了,彻底哭昏了过去。 人都晕了,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胖商人连续呼喊了许多声也没能将人唤醒,也顾不得外头是不是他的人,当即放声呼喊道:“快去请大夫!” 付如鹤与严知信两个一起被这声音吓的跳了起来,快速拉开两扇门后,又齐刷刷冲了出去。 付如鹤原本比严知信慢了半步,可他毕竟习过武艺,脚步也更快一些。付如鹤两步追上前头的严知信,吼着说道:“附近的大夫住在哪里,快给我指个方向,我脚程更快一些。” 莫名其妙跟着跑起来的秋实比严知信更先听清楚付如鹤的对话,于是他抢着回答道:“少爷!我知道大夫在哪儿,我去找!” 话音刚落,秋实就卯足了劲冲到前头,出门一转弯,竟然瞧不见身影了。 付如鹤与严知信慢慢停住了叫,一人一句的轮番夸赞着: “机灵!” “聪明!” “脑子好使!” “腿脚也快!” “不愧是我付家调教出来的人。” “家教甚好。” “简直和三公子我一样机智。” “……” 付如鹤太过自恋,哪怕是违心,严知信此刻也夸不出来。 秋实很快就带着大夫来了,老大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朝着门外翘首的几个人说道:“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导致血脉不畅这才晕过去了。” 两位公子闻言这才安心不少,这时秋实又适时的迎了上来,替自家主子说了一通感谢话后又忙不迭的跟着大夫回去抓药。 药还没来得及煎,屋内的小姐已经悠悠转醒。 付如鹤指挥秋实赶紧将药材送上,结果刚一转身,这些药材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付如鹤此时既不心虚也不理亏,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要说追责吧,这家老爷也没歹意,只是手段不寻常了些,倒也没真的伤人。更何况他家小姐都被刺激的晕了过去,若是此时再跟着追究责任,恐怕会落不到好。更何况作为正主的严知信都没发声呢,就更没有他插话的份儿了。 可若说不追究吧,他们两个又白白折腾了这么一遭,但凡付如鹤稍微晚来一会儿,事情可就不知道要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彼此私下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情,并打点好院内的其他闲杂人等,威胁着叫他们忘了这件事。 等到付如鹤敲打的差不多以后,那胖商人终于扶着小姐从里面出来了。 那小姐依旧虚弱,带着一副幂离半靠着商人的手。 胖商人看见他俩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举动仿佛是在骂他二人不识好歹。 付如鹤也不想多生波折,假装没看见一样,由着他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商人是乘着马车来的,自然是要乘着马车走。 在临走之前,那胖商人的下人悄悄凑到马车前面,朝着商人耳语了几句后又回到了旁边随行的位置。 付如鹤恰好也要回府,就牵着马匹朝旁边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通行的道路。 胖商人的马车在道观前拐了个弯才又重新出发,待他走到付如鹤面前时突然叫人停下。 付如鹤正诧异呢,那胖商人突然又掀开车帘拱手道:“今日是秦某人糊涂,多谢付三公子宽宏大量,待我回家安置好小女之后,再到府上向您请罪。” 付如鹤立马回道:”您客气,秦小姐身体重要,请罪什么的大可不必。” 那胖商人不接他的话,说完自己的话后就示意车夫赶紧启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后面的那句话。 几行人各回各家,就在付如鹤以为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一条流言又从暗处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 一条流言而已,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再正经的消息经由人们口耳相传一番后,到了最后都不一定能歪曲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一条关于男女情爱的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言呢? 例行出门交际的大夫人被交好的夫人拉到角落处悄悄询问了一句,“你家三公子与一位姓严的贫寒子争夺一位富商家小姐的这事您知不知晓?” 大夫人闻言心头大骇,怔愣了片刻,又紧抓住那位夫人的手追问道:“什么小姐?” 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不知情了。 那夫人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城西的一家商户,只知道这小姐生的极好,好像是姓秦。”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夫人哪里还坐的住,匆匆的应付完宴会后又马不停蹄的叫人赶紧驾车回家。 付府内,毫不知情的付如鹤还在热情的招待着那位说要来赔罪的秦姓商人。 这秦老爷从坐下来就开始说车轱辘话,道歉赔罪的话已经说了一圈又一圈,直应付的付如鹤头昏眼花。直到桌前的热茶已经换了三次后,那秦老爷终于舍得高抬贵臀,拱手道:“那日之事,却是是我太心急了。说出来不怕您小话,我秦某虽是一介商贾,对于儿女却都是同等的偏爱的。更何况我膝下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一个。我这女儿生来聪慧,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偏生她生来就体弱,年幼之时又没了母亲,所以我才格外的偏爱一些。也正是因为太过偏爱,才叫我一时昏了脑袋,险些干出逼婚这种事情。好在付公子您前来搭救的巧,若不是您出手,我这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关于逼婚这事,付如鹤也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替严知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句,“秦姑娘才华出众,日后定然能得一位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秦老爷顺竿爬道:“成公子您吉言。”然后又突然凝眉,伤感道:“我这女儿别的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若是能结交几位好友彼此走动走动,也能心情抒怀一些。” 付如鹤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干脆不接他的话。 秦老爷自说自话说了个没趣,立马又换上笑脸,一脸恭敬得和付如鹤告辞。 付如鹤送秦老爷出花厅门得时候,正好与归家来寻得大夫人迎面撞上。 两方人互不相识,付如鹤插在中间互相介绍道: “这是我们付家大夫人。” “这位是城西得秦老爷。” 两人彼此见了礼,秦老爷又主动打了招呼,唤了声‘侍郎夫人’。 秦老爷经商为生,能知道大夫人得身份并不奇怪。反观大夫人倒没那么热络,只是礼节性得客套了两句,就派下人客客气气得将秦老爷送到了门外。 待秦老爷走远后,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退下人,又将付如鹤拉到花厅后得内室询问道:“方才那位秦老爷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来府上和你说话?” 付如鹤只以为大夫人是看不上秦老爷这般谄媚,所以才这般追问。于是他尽量客观一些,将前几日得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出来。 大夫人听完后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思索片刻后终于出声道:“按你的说法,这位秦小姐看上的是严公子,可这城里的流言怎么偏生传到你身上了呢?” 付如鹤还不知道流言这件事,待他听完了大夫转速的传言后也惊得站不住,颇为冤屈的猛一跺脚,大喊道:“我与那位秦小姐素不相识,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和严兄彼此争夺她呢?更何况了,这秦家小姐倾心的是严兄一人,这流言怎么偏往我身上穿呢?” 他想不通,大夫人更是想不通,只说了一句,“商人间的手段我也不懂,这事还得的找个懂行的人来分析分析。 第46章 七姑娘主动认错,大夫人无心追责 大夫人急急忙忙的又要派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刚一开口,兰姑姑就诧异道:“二夫人不是随二老爷出去做生意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想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又叫人去将七姑娘叫过来。 正在院里闲的教鹦鹉说话的七姑娘突然听到大夫人找她,心里一阵迷茫,提心吊胆的想了好几圈,有些忐忑的自我安慰着;“我最近应该没犯什么大错吧!虽然弄碎了大姐姐的花瓶,又弄脏了五姐姐做了一半的屏风,还撑死了六姐姐养的两条锦鲤,但我都道过歉并取得谅解了呀?在这几个姐姐又不像思姐姐那般小气,按理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大伯母面前告状的。” 见她还在发呆,兰姑姑又继续催促道:“夫人那边等的急,七小姐快些吧,别叫夫人干等。” 一句催促,又叫七小姐还没放回肚子里的信开始七上八下,等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到主院之时,站在门口负责打帘的竹露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付如禧这才终于放心,知道今天不是来罚她的。 错后一步的兰姑姑不是没看到这种通风报信的行为,只是觉得不打紧,就干脆当作没看见这事。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身边坐下,又朝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当即心领神会,立马吩咐众人下去,自己则走到外头,亲自守在了两个人坐着说话的窗前。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矮榻上坐下,给他递了一把果子,问道:“你阿爹阿娘最近可有来信?他们现在到哪了了?近期能不能回来?” 付迎禧对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回答道:“爹娘的信都是和给府里的信一起寄来的,最近一次还是上个月收到的,只说要从灵州往北再走半个月,具体到哪了还不知。从灵州到京城,少说都要一个多月,要再远一些,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这些消息大夫人也在前月的家信上看到过,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付迎禧被她这口气叹的浑身难受,坐立不安的,比挨了一顿家法还要难受。七姑娘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您罚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原本酝酿了半天的开头一下子就被付迎禧这突然跪下的动作打乱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怔愣了片刻,又急急上前将她扶起,询问道:“你又惹什么祸了,你好好说,大伯母这回不罚你。” 见她这副态度,付如禧的心终于安全放下,知道这回撞了大运,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这遭。 付如禧快速的将最近的错处尽数说出,只是她还留了个心眼,在描述时故意用了点春秋笔法,说道大错时一笔带过,说道小错时则着重凸显。大夫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听到的尽数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错,就干脆也没追究,只是嘱咐了她一句:“在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该稳重些,别再这般毛手毛脚的。” 七姑娘这回倒是应得极快,只是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这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被这般打乱了一遭,大夫人也干脆不再铺垫,直接开口跟她说起了正事: “最近京中有一则流言乱传,是关于你三哥哥的......\" 大夫人将这则流言转述给了七姑娘听,为了叫她充分理解,还将之前三公子所说的前因也补充了进去。说完这通,大夫人才犯难道:“你三哥哥和那秦家父女确实在兰华观见过面,那秦家老爷上门拜访过几次,现在京城里的流言已经越传越厉害,说是咱们府上看不上秦家的出身,但是又想要秦家的财富,现在正吊着秦老爷呢。秦家老爷几次登门都是为了商量聘礼,只有陪嫁的财物让咱家满意了,那位秦小姐才能顺顺当当的嫁进门。” 付如禧闻言当即拍案,愤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家里比那秦家富裕多了,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家那点银钱!”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安抚她坐下,继续说:“如今这风向是对咱家越来越不利,我虽是主母,但对于商贾一道确实不通,所以想要找你过来分析分析,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苗头?” 七姑娘只想了一秒就断言道:“这些流言,十有八九就是秦家放出来的,至于他的目的,应当是......\" 七姑娘话还没说完,窗外的兰姑姑就高声提示道:“见过四姑娘!” 第47章 母女三人商议对策,红叶寺前遥遥一见 四姑娘的突然到来叫这二人不得不停下交谈的内容,谁知那四姑娘早就听见了,一进门就先开口道:“这一出流言定是那秦家用来自抬身价的戏码,无论结果成与不成,对于他家都是有利无弊的。” 大夫人原本不想叫其他人参与进这件事来,见她主动掺和了,又急忙问道:“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 四姑娘补全了礼数,又顺着大夫人的安排落座后才又解释道:“花姐姐今日邀我,不是为了说首饰衣衫之类的闲事。正是因为这两日街上的流言闹得汹涌,花姐姐担忧我们府上还被蒙在鼓里,所以特意邀我过去,仔仔细细的说了这件事。不光如此,花姐姐还特意私下探查了一番,发现这流言正是三哥哥从兰华观回来的次日传出来的。至于传出这则流言的地方,正是那秦老爷名下的一座茶楼。” 大夫人听完哪里还不明白,皱着眉头感叹道:“这下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这秦家是女方,若是她真豁出名节不要,咱家还真不好应对。” 七姑娘还没开口,四姑娘又抢先说道:“是呗,结果无非两种,认或不认,秦家都吃不了亏。若是认下,为了名声着想,咱家可就得将那秦家姑娘聘过来,给我们做三嫂嫂。若是不认,可就成了三哥哥在外拈花惹草抢人姻缘,顺带着,还能再京中流传一阵二子争一女得热闹,平白得给这秦家姑娘抬了身价。” 大夫人何曾想不出这层意思,又头疼道:“若是你三哥哥真有这情谊也就罢了,若是两厢情愿,哪怕是家私、门第上不般配,我也要拼着面子不要将这秦家小姐。可偏偏我问过你三哥哥,他与那位秦家小姐素不相识,更不要说什么情谊了。可若是咱家不理这件事,这个污名可就扣死在你三哥哥头上了。这平白无故的,出门一趟就受这般冤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四姑娘还要应和,这事,七姑娘抢先说话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事已至此,还是趁早想个法子才好。如今秦家已经下套,若是直接找过去,说不定会正中下怀,到时候再借机传出更离谱的话出来,所以三哥和大伯父绝对不能出面。” 说到这儿,大夫人更愁了,说道:“可那秦家主母已病逝多年,秦家老爷又没有续弦,我这也无处下手。” 七姑娘劝他稍安勿躁,又说道:“长辈们出不了面,不还有小辈们呢。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这秦家小姐总要出来祭拜亡母,或是去放河灯的。等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和她谈一谈,先探探这事儿究竟是秦老爷一人的谋算,还是秦家小姐的一厢情愿。”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四姑娘问。 七姑娘回答道:“自然是有区别的。若只是秦家老爷想要攀附,那就直接叫家中的掌柜挤压一下他们的生意,连谋生的铺子都出问题了,这秦老爷还能有闲心散播流言吗?可若是秦家小姐的主意,打压生意这一招就没有用了。届时只能见招拆招,抓着秦小姐的弱点进行还击。” 七姑娘的主意出的有些想当然,可现下大夫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默认了这个计划。 又过了两日,提早派去在秦府外蹲守的家仆急忙跑了回来,传信道:“秦家小姐方才带着丫鬟们出门了,说是要去城外的红叶寺里上香。” 七姑娘一听大为振奋,急忙叫人去喊四姑娘一起过来。 刚吩咐完,七姑娘又改了主意,说道:“回来回来,别去叫她了,她这个人臭美的很,等她打扮好了,秦家小姐早就回家了。” 谁知她刚说完,早就打扮好了的四姑娘已经杀到院门口,神情高傲的抬着下巴,说道:“走啊!还愣着干嘛,等着天黑吗?” 七姑娘吃了个瘪,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四姑娘会纠缠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谁知这会四姑娘竟罕见的大度,不光没追究她这句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七姑娘纳罕不已,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这时,四姑娘终于开口了,她说:“正事要紧,懒得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七姑娘大为感激,又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大通好话,直将四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再度展颜才又收了神通。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着出了城,在半道上毫不突兀的混进了上山拜佛的队伍中。 同样得到消息的大夫人还是放心不下,叫人将大姑娘唤过来,说道:“马上要到中元节了,咱娘儿俩去庙里为你祖父烧几炷香。” 大姑娘当然不会拒绝,快速的收拾一番马上过来,才又问道“其他妹妹不去吗?” 大夫人解释道:“你四妹妹和七妹妹早出门了,五妹妹风寒刚好,就不叫他出去了。至于小六嘛,浑身一把懒骨头,叫她留在家里陪陪鹿儿也好。” 既然大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大姑娘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安排。母女二人快速安排好了随行的下人,又乘着马车朝红叶寺进发了。 红叶寺名如其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这半山的红叶。 大夫人的车驾比四姑娘他们的晚了半个时辰,可偏偏的刚一进门,就在庙里的枫叶树前碰到了正在遮阳的二人。 大夫人立马带人走到他们俩面前,问道:“你们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停在这个地方,是事情办完了吗?” 四姑娘摇了摇头,又觉着团扇遮在头顶,十分隐晦的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大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了一位身段单薄却又眉眼妩媚的一位姑娘。 大夫人朝七姑娘又询问了一眼,七姑娘立马点头肯定,小声道:“那位就是秦老爷府上的小姐,大名叫做秦臻。” 大夫人心中有了数,又继续问道:“进来了怎么不先去进香,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四姑娘又继续解答道:“半个时辰前,庙里的人出来报信,说是有位贵人正在礼佛需要清场,叫其他人都先在外面稍等片刻。你瞧,那门口海洋护卫把守着呢。” 大夫人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了两派手执兵甲的武士。 大夫人没说什么,这时四姑娘又抱怨道:“已经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贵人‘要求多少家神佛抱怨,怎得这么久还不出来。” 大夫人闻言立马竖眉,小声呵斥道:“慎言!” 四姑娘立马以扇封口,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大夫人又安慰道:“此地人多口杂,方才应该没其他人听见。只是如今你也大了,出门在外警惕着些,千万别在口头上被人抓住把柄,” 四姑娘虚心接纳,下拜道:“女儿受教。” 大夫人还要再嘱咐几句,这时,前面的人流突然动了起来。有嗓门大的已经喊了一声,“可以进了。” 大夫人立马收了话头,招呼着几位姑娘们在自己身后跟好。 这时,四姑娘又摇头道:“您先进去吧,我和七妹妹再留一会儿,等到秦家小姐进去了我们再走。” 大夫人知道她们有自己的主意,只嘱咐了一句“带好人,千万别走散”以后又转头朝付迎麒询问道:“你是跟着我走,还是和妹妹们一起玩儿?” 大姑娘端庄稳重,回复道:“我同母亲一起。” 一行四人分道扬镳,等到大夫人进殿以后,突然有人从侧门喊了一声“可是付侍郎府上的夫人?” 第48章 荣安公主邀人品茶,付大夫人秒懂话音 大夫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瞧见一位穿着颇有品味的嬷嬷迎了过来。 这嬷嬷大约四十上下,打扮的虽不打眼,却另有一份气度在里面。她笑得十分和善,弯着眉眼朝大夫人这边过来。大夫人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圈,实在是认不出她是谁。 那嬷嬷适时地开口,“您不认识我,但我家主子您肯定认识。” 大夫人顺着话头再追问了一句“请问您家主人是哪位?” 这嬷嬷却又不开口了,只是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躬身邀请着:“请您随我来。” 这嬷嬷一行人出现的突然,又绝口不提自己主家是谁。大夫人原本是不愿去的,可谁知这嬷嬷却异常的固执,言语间虽然客套,但却又有一副不达目的并不罢休的态度在里面。 大夫人被催的无法,她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殿,又琢磨着这庙内耳目众多,自己又带着下人在侧,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也不再慌张了,顺着面前的邀请径直朝前走。 跟在身后的大姑娘也是同样的提心吊胆,只是大夫人没反对,她也就不好开口,只得装作平静的模样紧跟着朝前。 嬷嬷将大夫人引到一座偏殿前站定,通传了一声后立马得到回应。于是她又弯下身子,推开了房门示意大夫人赶紧进去。 大夫人正在犹豫,这时,大姑娘又上前半步与之平齐,迅速的,牵住了大夫人的一只手。 大夫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拉到身前拍了拍,传递了一个“不怕,我没事的情绪‘后才又松开手。 大夫人在门口稍稍理了一下衣衫,又朝嬷嬷回应着点了个头,这才提起裙摆终于踏了进去。 偏殿里,一座慈悲的观音像正朝着刚进门的二人含笑。观音殿的侧面供着一座牌塔,塔上只有一尊灵牌,写着某位夫人的名字。牌塔的斜前方摆着一副香案,香案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正有一位穿着雪青色薄衫的妇人在虔诚下拜。 妇人三拜后方才起身,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扭头热情的招呼着:“付家夫人来了,您快进来,随我到后面坐一坐。” 大夫人并不认得对面之人是谁,只得出声询问道:“请问您是?” 那妇人也没觉得冒犯,继续笑吟吟的,说道:“您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您。我家安闲和您府上的二公子是好友,安闲他表弟和您家三公子也能说的到一块儿去。更何况,我家这位表少爷也是多亏了常老先生出面才能破例进了松风书院。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缘分匪浅。我对您呢也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凑巧,一直没空得见。谁知今日竟这般巧合,竟叫我在这寺内遇见了您,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不叫趁机和您好好的叙上一叙?” 听到’松风书院‘这几个字,大夫人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何人。他家表少爷是七皇子,又有一位叫做安闲的儿子,面前的这位美妇铁定就是荣安公主本人了。只是荣安公主之前还不太看得上自家,要不然也不能叫自家姑娘们在第一次的花会上丢这么大的丑。只是不知为何,这荣安公主又突然热络了起来,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 大夫人想不通,可又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下拜道:“见过荣安公主。” 身后的大姑娘紧跟着下拜。 荣安公主受完这一礼才叫人扶起,客套道:“我家小辈儿和您府上的两位公子是好友,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您又何必这般客套呢?前几日我从宫中拿了海外得来的新茶,可巧今天带了一些,不知夫人可愿赏脸去后面品鉴一番。 大夫人哪里敢拒绝这个话,只好恭敬的顺着邀请朝后面小院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在心里嘀咕,“望儿与赵公子,朔儿与七皇子,哪怕关系再好,也称不上是一家人。这关起门来,关的究竟是哪道门呢?”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灵光一现,“朔儿投靠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又是太子一脉的人。荣安公主的这番话,是在示意我们付家和公主府一样是站在太子这条船上的人!” 想通了这个关节,大夫人原本还剩着的一点警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荣安公主见她明白过来味儿,立马更热络了些,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 大夫人这边一片祥和,另一头的四姑娘那边可就有些热闹了。 第49章 付四姑娘出头解围,秦家小姐倾诉心事 四姑娘与七姑娘二人一路尾随,为了小心起见,二人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还叫随行的丫鬟们都离得更远一些。这个安排原本是十分稳妥的,可谁知,前头的那位秦小姐偏生带着一位有些过分活泼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只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手脚却灵活。她那灵活的双手一路都没闲着,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摸摸那边,激动时还跑来跑去的,一副过分自由的模样。 那位秦小姐也出声呵斥了几次,可不知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丫鬟了解她的脾性,老实不到三句话的时间后就又旧态复萌,自顾自的到处流窜。 红叶寺本就香火鼎盛,加之又快到了中元节,这寺的人简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来形容了。 本来人多就容易生是非,再加之这小丫头跑的不管不顾的,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位穿着富贵的粉衣小姐。 若是小姐大度也就罢了,顶多是赔礼道歉就能了解,可偏生的,这粉衣小姐不太好惹,当即命人将小丫头捉到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又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什么人都敢撞!” 丫头犯错,主人自然不能不出面。 秦小姐疾步上前停在对面,赔礼道:“小童顽劣,冲撞到了贵人,是打是罚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还这般年幼的份上,稍稍饶过她这次。” 粉衣小姐冷哼一声,“饶?你道说的轻巧,感情被弄脏衣服的不是你!” 秦小姐没料到对方这么咄咄逼人,气势上顿时矮了几分,小心道:“我们可以赔您。” 那粉衣小姐闻言更加尖锐,质疑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吗?你也赔得起?” 秦小姐被她逼得站不住,挣扎道:“我们尽量。” 这时,那粉衣小姐才终于有空打量起对面的长相,嘲讽道:“怪不得敢说赔这个字,感情是攀上高枝了,瞧瞧,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小姐纵然是泥捏的人,被人无端挤兑也要来了脾气。秦小姐上前半步与她平视,理论道:“你说谁攀高枝,请你把话说清楚!” 粉衣小姐压根不惧,继续说道:“不信你到处打听打听,这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秦小姐为了攀上付家,连两子争一女的故事都敢往外传。不愧是下流的商户,未达目的竟连名节都不要了。” 秦小姐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消息,顿时气得脸颊通红。 不等她开口,对面的粉衣小姐又继续讽刺道:“你这种人家的姑娘,我们可不敢招惹,万一哪天不高兴了,又传个流言牵扯到我们家的叔伯兄弟身上,那岂不是恶心。” 粉衣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将小丫头推了过去,说道:“也罢,就当我今天不走运,半路撞见瘟神。咱们走!” 粉衣小姐说完就要走,这时,差了一段距离的四姑娘和七姑娘终于挤出人群,朝粉衣女子呵斥道:“夏小姐,佛门重地,请你勿造口业。” 被唤到的夏惠兰又转过身来,抬眼去看来的是谁。 四姑娘付迎芙从人群后绕了出来,一露面,就叫对面忍不住搅了帕子。 夏惠兰虽然心中不忿,但还勉强保持着神智,只是依旧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来出头呢,原来是付家的四小姐。你既然愿意为她出面,看来流言所传非虚啊。既如此,那就提前祝贺贵府喜结良缘了。” 四姑娘并不接她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佛门重地自当尊重,哪怕你再对我家有怨,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四姑娘这一开口,就将矛盾点转移到两家的私怨上。 有不知前情的人开始絮絮低语,四处打探着,指指点点的对着中心处的几人评头论足。 四姑娘被人注视惯了,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对面的夏蕙兰可受不了被人这般闲话,当即脸色难看的放了两句狠话,气冲冲的,又带着一行人先行走远了。 夏蕙兰走了,秦臻这边自然而然就解了围。 围观的人还有不死心的,还在你推我搡的往里头探看。这时的七姑娘终于发火了。 呵斥了两句哄我了这群人,也不管自己这通粗鲁的举动会被旁人传成什么样。 四姑娘同她是一样的不畏世俗,尽管知道她做的不妥,可也没当回事儿,只一心盯着一旁秦姑娘的举动。 那位秦臻姑娘已经哭过一轮了。发泄完内心的情绪,秦小姐又恢复了日常的仪态,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慢站起,朝着付家姑娘的方向道谢。 七姑娘这会儿才想起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呢。惊了一下又立马平复,眼睛一转又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妨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 秦小姐自然不会不允。 七姑娘派出去的灵利丫头很快就回来了,指着斜对角的一处院落说道:“小姐,那边有一个凉亭,可以进去歇脚。” 两家人马汇成一行朝着凉亭处走去,到了地方之前,四姑娘吩咐丫鬟们都在远处守着,不要打扰他们说话。 秦臻小姐也同样嘱咐了一下随行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很是听话,当即噔噔噔的跑来,自来熟的凑到其他人面前去玩耍了。 三人先后谦让着落座。 待坐定以后,七姑娘隐晦的朝四姑娘递了个眼神,意思再说:“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阴差阳错的,反而还来替她解了围?” 四姑娘无奈的耸耸肩,回应一个眼神道:“天意弄人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交流了两句。等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对面的秦小姐主动开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四姑娘也要开口回应,这时,七姑娘拦了一下,留了个心眼故意说道:“我家是西城白马巷的第一户,门口栽着枣树那家。” 七姑娘故意说的含糊,对面的秦小姐没有防备,顺势就入了套。 从城门口到秦家,十有八九都是要从白马巷口路过的。 秦小姐仔细回想了一下路程,提问道:“可是朱红大门,挂着付府的那一家?” 四姑娘明白了七姑娘抢话的意图,接话道:“正是姓付。” 听到这个姓氏,秦小姐的脸上僵了一瞬,转念又一想,西城里的都是商户人家,又迅速释怀。 七姑娘瞧见了她的这番变化,追问道:“姓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小姐闻言摇摇头,致歉道:“是我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不干两位姑娘的事。” “哦?此话何解?” 七姑娘见他终于入套,又立马铺垫着催促她赶紧开口。 那秦小姐犹豫了一瞬,又被她这炽热的眼神催促的咽不下心事,半推半就的就说出了京中流言的事情。 说到最后,秦小姐怕她们不信,又强调道:“流言一事非我本意,可我父亲所做谋算皆是为了我,我本想抗拒又又怕伤了他的心。实际上我心仪的另有其人,并非那付家的三公子。” 说到这时,付家的两位姑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揣测着这秦小姐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秦小姐越说越伤心,说到后面竟然开始吟诗明志。 七姑娘与四姑娘深受其害,虽然万般想逃,但出于礼数上的考虑,还是不得不坐在原地保持微笑。 眼见那秦小姐越吟越伤感,伤感到,对面的俩人都不知道她在念哪里的典故。同样是不爱读书的一对儿姐妹花头一次吃到了文化不多的亏,额头汗涔涔的,忍不住一同在心里哀嚎着:“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 说来也巧,她们二人刚起念头,这时,就有在远处值守的丫鬟过来传信,说“大小姐来寻两位姑娘。” 第50章 付大姑娘救人水火,荣安公主提点内情 竟然想什么就来什么,四姑娘和七姑娘从来没像此时这般感谢上天的垂怜。 两个人急忙站起,主动上前将付迎麒迎了过来。 大姑娘也被着两位妹妹破天荒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询问,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问。 四姑娘引着付迎麒与秦家小姐见了面,相互先礼后,大姑娘致歉一声,说道:“你们正说的热闹,论理我是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碍于长辈的嘱托在身,不得不叫四妹妹先行过去回话,怠慢之处,还请秦家小姐见谅。” 秦小姐连连摆手,回应道:“两位小姐方才为我解了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怪罪。若是有正事,您几位就先去忙你们的,我在此稍坐片刻后就也该回了。” 付四姑娘如蒙大赦,起身十分利索,立马告辞。 另一头的七姑娘还不死心,追问道:“大姐姐,大伯母真的没叫我过去吗?你仔细想想,可别传错了话?” 七姑娘这话已经暴露了她不想待在此地的想法。敏锐的大姑娘觉察道对面秦小姐的失落,又解围道:“确实没叫你,只不过另派了个任务,叫你仔细护送你四姐姐过去,千万别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她。” 七姑娘喜得不能再喜,当即起身靠了过去,用目光催促着两位姐姐赶紧出发。 身旁的四姑娘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知,大姑娘却不挪动,依旧安稳的坐在石桌前面,朝对面的秦小姐说道:“半路匆匆离席非待客之道,虽然您体谅她们有长辈召唤,离开情有可原,可作为长姐,我却不能罔顾礼数,弃秦小姐您与不顾。” 对面的秦小姐闻言将头抬起了一些,付迎麒又说道:“我见秦小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位不落俗的妙人,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能得秦小姐您相伴片刻?” 既然大姑娘已经安排好了各自得行程,四、七两位也不好开口,只得乖乖巧巧的行了个告别礼,又手挽着手一起离开。 大姑娘从容的与秦家小姐开始攀谈起来,谈了没多久,付迎麒就发现对面的这位饱读诗书、言之有物,虽然同自己一般多愁善感了些,却掩不住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 一时之间,两位姑娘相见恨晚,相互将对方引以为人生知己。 大姑娘这边聊的投机,另一处的院落里,荣安公主与大夫人也越谈越亲密。 荣安公主想办法叫大夫人将大姑娘支走之后,终于忍不住提示道:“平江侯府的那位夫人,最是喜欢钻研经营,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像是商贩的贵妇了。” 大夫人知道荣安公主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有目的的提醒自己。怎奈她家进京太晚,京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又实在是摸不清楚,只得笑着请求荣安公主将这话挑明了说。 荣安公主本就是来传这个消息的,见她张口也没瞒着,继续说道:“平江侯是老牌的勋贵,家中子息繁盛,但能拎出来独当一面的,却挑不出几个。平江候家大业大,可偏偏的没什么稳定的进项,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也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平江侯夫人一时脑热,被人哄去赔了不少田庄银钱。原本供养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非常不易,又偏偏损失了一大半的进项。平江侯夫人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家人身上。可侯府里的其它几家也都是属貔貅的样,尽管吃住都靠着侯府,却半点都不肯帮忙。她们一致认为这个财务上的漏洞应该由惹事的人承担,并不应该叫大家伙平摊。平江侯府为了这事吵了好几天,甚至分家的话都撂出来了。直到族中长辈出来主持局面,按照各家继承遗产的比例对应着分配了债务后,这场闹剧才终于停下。 侯府的几家出了一部分财务后就再也不肯松口,将剩下的巨额债务全都抛给了平江候夫人。侯夫人被逼无奈,东挪西凑的填了嫁妆后,就连府上的日常开销的险些维持不住。 一大家子过的磕磕绊绊的,可都宁愿一起难受着,也没人愿意出手缓解这个局面。 平江候夫人何其高傲,哪怕没人催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家的问题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这钱从内里捞不出来,能打主意的不就是外面了吗?” 大夫人闻言心神一凛,“您是说?” 荣安公主点点头,“侯府里有两位公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第51章 两位姑娘胡乱猜测,荣安公主送礼致歉 两方人各聊各的,第三处的两位姑娘们,也在一边走一边猜测。 “四姐姐,你说,那位荣安公主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四姑娘付迎芙一脸茫然,回道:“贵人的心思,我哪能猜得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过去再说。” 这时七姑娘突然想起来什么,提问道:“莫非是‘荒园’里的事叫她知道了?她不会是来追究你放狗吓人的事了吧!” 四姑娘这才想起还有赵燕居这件事,顿时怕的走不动路了。 见自己吓到了他,七姑娘又忙安慰道:“大伯母也在呢,有她撑腰,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就乖一些,叫你道歉就道歉,叫你磕头就磕头,实在不行再哭的凶一些,你长得这么貌美,又哭的梨花带雨的,那荣安公主瞧见定会心软放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四姑娘被她安慰的稍稍安心了一些,待被引至小院前,四姑娘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踌躇着不敢抬脚。 七姑娘见他这样也不太忍心,干脆决定道:“四姐姐,我陪你进去,要是挨罚了我替你担一半。” 四姑娘感动的险些落泪,又害怕会哭花了妆容,强行忍住了。 小院儿内的大夫人原本正为这荣安公主带来的消息犯愁。听见门外有人通传,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忙又打起精神,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 荣安公主立刻叫人去迎,抬头期待了片刻,瞧见了两位姑娘进来。 进门来的这两位姑娘风格迥异,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白的那位雪肤花貌、美艳动人,稍黑的那位也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荣安公主这是头一回近距离的认真观察付家的姑娘们,之前的那回还是客套为主,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并非完全出自真心。这一回确是不一样的。方才她见过大姑娘,已经赞叹过大姑娘的袅娜娉婷、气质如兰,没想到这后来的这两位也是万中无一,叫人一见难忘。 荣安公主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般打眼的相貌,这般出众的气度,难怪刚进京城就能惹出乱子来。” 四姑娘被荣安公主那久久停留的目光看的发毛,裙摆下的双腿起初还抖了几下,到了后面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原本还有这害怕的四姑娘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走向另一个极端,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大不了就领一通罚,有母亲在上头求情,还有小七一同担着,她总不能打死我。” 是的,尽管四姑娘长得一副骄纵模样,实际上,她确是挨打挨的最多的那个。当然,除了七姑娘之外。 四姑娘这头想的坦然,实际上,另一边的荣安公主可一点都没往这边想。 荣安公主亲自上前将正在行礼的两个姑娘依次拉起,最后又牵着四姑娘的手来回打量了几眼,才放开手解释道:“我叫你们来呢,是为之前的事道歉的。” 四姑娘受宠若惊,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以为荣安公主是在说笑。 荣安公主这才继续解释,说:“头一次的花会,是我府上的人不够用心,饭食上怠慢了姑娘不说,还险些叫姑娘出了意外。” 四姑娘琢磨到这儿也回过味儿了,知道这是又把她和五妹妹弄岔了,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险些被噎死的姑娘。 四姑娘再次为自家妹妹的行为脸红,等荣安公主这边说完这句,才不好意思的小声告罪着:“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罔顾家中的教诲,与夏小姐在花园中口舌相争。” 荣安公主被四姑娘这看似告罪实则在辩解的话弄糊涂了,一旁的掌事姑姑倒是明白,上前拉了拉公主的袖子,耳语道:“这是付四姑娘,您方才说的那位吃东西被噎住的那位是付家五姑娘。” 弄清了缘由的荣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臊了一下。 这时,大夫人主动开口,上前解围道:“我们家的这两位姑娘生的有些相像,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乍一看,都以为这两个是双胞胎。就连我们这些从小看大的人,有时候也会恍惚之间叫错名字。” 大夫人的话踏踏实实的给荣安公主解了围。 荣安公主这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吩咐着众人赶快落座,又叫随行的掌事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荣安公主此次出门只是为了祭拜,哪里会有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领了命令的掌事姑姑又不能在客人的面前对自家主子提出疑问,只能自行揣测着该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一桩任务。 公主出行,哪怕只是到城外的佛寺,随行的车驾都是不少的。 这隆重的车架里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放着公主日常可能需要更换的布巾手帕、衣衫首饰之类,虽然单品都不多,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了。 掌事姑姑将荣安公主的首饰盒打开翻了翻,思量片刻,又将已经拿起的玉镯放下,自言自语道:“镯子这东西不大妥当,若是叫付家夫人误会就不好了。”然后又合上了这个妆奁盒,转身打开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妆奁盒要小上一个,放的都是珠钗戒指之类的小首饰。这些物件虽然精致,但偏偏因为是要来庙里进香,又太过素淡了。 掌事姑姑好生着急,正想着要不要打发人去问问,这时,随她一同过来的大丫鬟丹阳提示道:“妆奁盒的下层放了几枚玉佩,都是寓意极好的,正好适合送人。” 掌事姑姑如遇救星,连忙取出下面一层,又翻出几个锦盒,分别捡了连年如意、白头牡丹和金玉满堂这三块玉佩装了起来。 掌事姑姑将这包好的礼物分开盛了上去,又低声在荣安公主耳边回禀了一声才又退到后方限定。 荣安公主对于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当即叫人将礼物送到两位姑娘手上,至于多出来的那块则交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也是我记性不好,方才竟没想起来这件事,险些就少了你家大姑娘的。这会儿一起补上,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大夫人急忙起身连称不敢,又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上前接下。 荣安公主和大夫人娘仨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话赶话听说大夫人还没来得及上香时又突然叫道“罪过罪过,险些叫你们白跑一趟。”于是亲自起身,将大夫人送到小院门口,又约定道:“改日我给你家下帖子,夫人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大夫人叫声应承,行完了礼才又带着四、七两位姑娘离开。 出了小院,大夫人欲往大殿走,这时,七姑娘想起来大姑娘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主动表态要去寻她,怕她待会儿过来会扑了个空。 四姑娘也想要过去,这时,大夫人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又转头朝七姑娘说:“你去吧,你四姐姐有话要跟我说,待会儿说完了就去找你。” 被单独支开的七姑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大夫人是她亲娘,也许这娘俩是有私房话要说,就利索的掉头离开了。 七姑娘走远以后,大夫人又叫兰姑姑等人在远处等待。她将四姑娘拉到转角的隐蔽处后才终于松开了四姑娘的手。 四姑娘被大夫人这突然的冷脸吓得不轻,犹豫了几下才终于开口问道:“母亲,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吗?” 大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吓到了她,忙又恢复神色,然后非常突兀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芙儿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吗?” 第52章 大夫人关心则乱,赵燕居惊呼遇鬼 这个问题问的人面红耳赤的。 四姑娘虽然敢做敢言,但归根究底的,也还只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年轻姑娘。 四姑娘口舌失控的慌乱了一阵,急的直在一旁跺脚。等她终于找回言语以后,又立马高声叫道:“母亲!你怎么能在外头说这个!” 大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忙又上前安抚着,叫她回去再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去不停去想。 四姑娘见她精神恍惚,也顾不得之前的情绪,抓着她的手关切道:“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 大夫人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顺势答应道:“等你大姐姐他们俩过来后咱们就回去吧,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四姑娘扶着大夫人又朝大殿里走,进了大殿,母女二人齐齐叩首,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年少之人总是不如长者虔诚,没多久,四姑娘就迫不及待的从蒲团上起身,退到殿外的水池边数乌龟。 水池的另一边栽了一棵树,这棵的枝桠不够高,恰好能叫人踮脚将祈福的红绳记在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绳在茂盛的枝叶间向下垂落,密密麻麻的,像是开了一树的姻缘。 偶然来了一阵风,将四姑娘正在阅读的布条吹乱了些,也吹皱了远处某个正在偷看的人心里的一池春水。 赵燕居是奉家中父亲的命令前来接母亲回家的。 荣安公主出门之前就已经和红叶寺里打过招呼,路上又点了几十个壮汉护送,到了寺中又提前清了场,可以说是绝对安全无虞的。 可偏偏的,驸马不放心,总觉得带去的人不够靠谱,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催促自家儿子提前去接。 原本还打算躲懒的赵燕居不敢违抗,叽叽哝哝的私下抱怨了几句,又摆上一张笑脸赶忙出发。 红叶寺里人流不断,为了躲开这群夫人小姐们,赵燕居特意从侧门进来,准备穿过大殿前的游廊去寻母亲。 刚过转弯,赵燕居就惊觉斜角处的姑娘美的惊人。 这姑娘长发如瀑,身形婀娜,虽只露了一个侧脸,就能叫人移不开眼。 赵燕居愣愣的盯了他两眼,忍不住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动作。 忽而来了一阵风,满树的红条开始迎风摆动。这些红段高低不一,或短或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姑娘那飘飞的发梢和衣角,朦朦胧胧的,仿佛正在起舞的嫦娥。 赵燕居看的痴了,心头疯狂的叫嚣着,想要看到这姑娘的长相。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在风落下的一瞬慢慢回头,拨弄开头顶如瀑的红绸,露出了那张叫他一眼就一辈子难忘的脸。 “鬼啊!” 大殿外的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得停住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众人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一位年轻公子受了刺激一般手忙脚乱的朝一边跑去。 四姑娘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只瞧见了一个背影。 出于害怕,赵燕居是朝着远离水池的方向跑开的。跑了没几步又突然急刹,一个急转身又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边跑还一边惨叫道:“母亲救我!母亲救我!我看见鬼了!” 正在大殿祈祷的大夫人也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担忧四姑娘还在外面,忙结束仪式起身去寻,转身出了大殿又疾步走到四姑娘身前,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芙儿你可有受到惊吓?” 四姑娘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后又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我还在这儿乘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突然大叫一声原地跳起,然后就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最后又朝着那边的方向跑开了。” 大夫人循着四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意识的有些担忧,心想着:“那可是荣安公主礼佛的地方。”又转念一想,“公主府的护卫们都在小院外守着,哪怕那人是真冲过去了,也冲撞不到公主。” 大夫人当才安了心,这时,四姑娘又突然小声提问:“母亲,方才那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夫人当即厉声斥责,训道:“胡说八道,佛门重地怎的会有人中邪?” 四姑娘被训的不敢再开腔。与此同时,同样挨了一通训斥的赵燕居可就没这么容易被说服,依旧坚持着:“母亲,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在付家见过的那个女鬼她又出现了!” 第53章 两位姑娘窗下闲谈、付家母女商量计策 荣安公主原本想要再次将大腿上的人踢开的动作也因为这句话突然停下,认真的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恐吓我儿的?” 荣安公主越想越不对味,当即发令即刻启程。吩咐完这通后又将赵燕居从大腿上撕了下来,认真道:“你带我过去看看,我倒要好好瞧瞧,这菩萨庇佑之地都敢出现的女鬼究竟是长什么样的!” 有人撑腰了的赵燕居一下子就又有了底气。噌的一下挺身站起,仿佛方才那个缩在地上抱着大腿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燕居带着一票壮汉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大殿那边杀去,气势之盛险些吓坏了路过的行人。 到了大殿前,哪里还有女鬼的半点踪影? 赵燕居被荣安公主审视的目光看的下不来台,一张嘴急的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反倒更不可信了。 荣安公主头疼的看着自家这个傻儿子,忧心道:“若是能叫他也送到松风书院进学就好了,不求他能学出个什么,只要能长两分脑子也行。只可惜这份情面给七皇子用了,再要送人怕是不行。” 荣安公主悠悠的长叹一声,扶额吩咐道:“回吧!再耽搁下去家里要担心了。” 赵燕居跑开不久,去寻人的七姑娘就领着大姑娘回来了。 几位姑娘随着大夫人一起又拜了拜,就随着大夫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路慢赶,在正午之前终于驶进家门。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饭又歇了晌,大夫人又吩咐丫鬟将四姑娘叫过来。 四姑娘有些累到了睡的不肯起,拖拖拉拉的磨蹭半天才终于收拾齐整。 外头的丫鬟等的浑身冒汗,四姑娘见状急忙叫她下去歇着,并吩咐道:“你且不用跟着,先去后边喝碗凉茶,大夫人那边我自会替你说。” 丫鬟感激着谢过,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四姑娘睡的不好,七姑娘也同样在犯懒。 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大姑娘终于坐不住,掀开帘子走进去,将赖在床上正在发癔症的七姑娘薅到梳妆镜前强行为她梳洗。 七姑娘敢怒不敢言,叽叽哝哝的自己嘟囔了半天,大姑娘一瞪眼,又立马笑嘻嘻的不敢再说别的。 等到收拾齐整之后,大姑娘将她拉到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叫丫鬟上了茶盏棋盘后又让人退下。 鹦鹉知道两位主子是要手谈一局,立马叫人都退出去,只留了一个半大的小雀在外间侍奉。 大姑娘手执黑子落定天元,七姑娘顿时就明白她是来找茬的,干脆将手中白子丢回原处,来了个消极怠工的态度。 见她不接招,大姑娘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与你四姐姐,在红叶寺里,同秦家小姐说什么了?” 七姑娘被问的心虚,抢着说道:“就是聊了点闲话,我们可没逼他开口。” 大姑娘敲敲棋盘叫她坐下,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我没说你强迫她,我就是问你是怎么跟她谈话的,有没有对人家撒谎?” 七姑娘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逼到死角,犹豫半晌又没有底气的支吾着:“也不能算撒谎,我家的位置本来就是在白马巷子第一家。” 见她开始无赖,大姑娘冷笑一声反问道:“还没出府呢,就开始跟这儿撇清关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姑娘慌忙申辩。 大姑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追问:“你是西城付家的没错,那你四姐姐呢?我怎的不知她是何时被二伯要过去了?” 这下七姑娘就不好分辨的,她偷偷看了看大姑娘的眼神,权衡一番觉得继续嘴硬结果会更惨,只好老实认错道:“我错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四姐姐这般误导,只是为了叫那秦家小姐放松警惕,这样,才好打探出那件事情的实情。”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情有可原,反倒还应该受到褒奖了?” 大姑娘这阴阳怪气的话就如同冷箭一般,凉飕飕的直往七姑娘的心眼子里戳。 七姑娘被她问的浑身难受,也不敢再狡辩了,老老实实的在大姑娘面前认了错。 大姑娘还要再说,这时,七姑娘又抢先问道:“是那秦家小姐猜出来了吗?那她有没有对你甩脸色?” 被她这么一茬,大姑娘也就忘了要发脾气这件事,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是我告诉她的。” “啊?你……她……那你们?” 七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大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也说了你们俩是我的妹妹。秦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好在她心胸豁达,听了一番解释后就主动原谅了你们,还说道是她家先惹得祸,也怪不得你们两位要提防隐瞒。” 秦家小姐这般坦荡,倒叫七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姑娘又继续批评道:“夫子常说要待人以诚;祖母也天天教导要与人为善。你们俩个这般弄巧,把其他人当傻子愚弄,是不是很过分?” 大姑娘这温柔的语调杀伤力却很是强劲,强劲到让七姑娘都没法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大姑娘也没再追究,转头和她说起了和秦家小姐谈话的内容。 就在两位姑娘谈论着红叶寺中交谈的同时,另外一边,大夫人也同四姑娘聊起了荣安公主透露给她的内容。 大夫人简短的将前情快速过了一遍,说道:“平江侯府能挪动的财物都被侯夫人填了窟窿了,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指望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来帮她填补家用。” 四姑娘问完颇为诧异,问道:“可嫁妆是私产,律法上写明了不许外人染指,她又怎么能私下挪用呢?”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摩挲着她的后背苦笑道:“傻孩子,这大宅门里的手段,门道多着呢。就单说最体面的方法,若是新妇一进门,她就将管家的权利和职责全都交过去,单给账册不给银钱,你该怎么办?” “我……” 四姑娘发了一个音,却久久没有下文。 大夫人知道她想不出法子,别说她了,就连大夫人自己都想不出能完美解决的法子。 话题到了一个无解的地步,大夫人又转了话头,总结到:“所以,平江侯府的亲事断不能应。” 大夫人这般讲着,又说道:“今日公主替我出了三个计策来应对这个麻烦,下策是直接拒绝,不给平江侯府试探的机会;中策是由公主那边透露结亲的意思,好叫侯府那边望而却步;上策则是直接给你定下亲事,一劳永逸。” 说到亲事,还未出阁的女儿家难免要脸红口塞一番。 可四姑娘不是普通姑娘,她只羞涩一小下就又快速恢复思绪,应对道:“下策太多直接,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招致灾祸,不妥。中策虽然可行,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更容易招致流言,流言蜚语最是毁人,也不妥。” “所以芙儿是倾向于上策了?”大夫人突然插话问。 这个问题一出,就叫四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皮再次通红了起来。这下她是真的害臊了,捂着脸丢下一句“我没有心上人,也不想成亲”以后就跑开了。 大夫人也真没指望靠四姑娘想出对策,只是借机试探一番她的态度。至于这个问题嘛,自然还是要由大人出面解决。 大夫人这边刚刚聊完,那头,大姑娘和七姑娘的交谈也快到了尾声。 第54章 付七姑娘保持怀疑,付大姑娘筹备花会 七姑娘听完大姑娘与秦家小姐的交谈内容,忍不住提问道:“所以大姐姐是真的相信那位秦小姐是无辜的?” 大姑娘点头,承认道:“秦姑娘性情高洁,绝不是那种想要攀龙附凤之人。再则说了,兰华观的那出闹剧是因那位严公子起的,严公子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七姑娘却不认同她举的这个例子,反驳道:“我见过那位严公子几面,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有一副能让人心折的好相貌。更何况三哥哥和大伯父也曾多次夸赞他富有丘壑、文采过人,只待一场科举便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若说秦家和秦家小姐对他没有图谋我是不信的。”见大姑娘开始皱眉,七姑娘又补充道:“商人逐利,最爱做这些以小博大、投机取巧的博弈。更何况这严公子又恰好无姻缘在身,这群富商又常有榜下捉婿的传统,这秦家想要抢占将这位严公子定下来也就不稀奇了。若不是三哥哥从中阻拦一番,恐怕这位公子已经有理说不清,只能被逼就范了。” 大姑娘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没了底气,七姑娘又趁热打铁道:“若非如此,那秦家怎会因为三哥哥露了一面就将严公子弃之不顾,转头散布关于三哥哥的流言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是了!相对于空有才华但前途还未可知的贫寒子来说,付如鹤这种诗书传家又家有巨财的公子才是更好的选择。虽然门第上的差异可能会让她受委屈,但只要能踏进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能徐徐图之,只要不是蠢人,总会有将日子过好的那天。 大姑娘险些被心中的这个想法说服。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神道:“秦姑娘眼神真诚、言语恳挚,我不信她是这种庸俗之人。” 七姑娘见她这般固执,忍不住心头哀嚎着“文人风骨是个屁啊!”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提议道:“既然大姐姐这么信他,不如下帖子将她请过来叫大伙见一见。咱们两个都是一家之言,难免会有偏见。不如叫大伙一起来看一看,这么多双眼睛总能看出她是真性情还是假虚伪。” 大姑娘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但又转念一想,提问道:“如今城中已经风传秦姑娘和三哥哥有结亲的意思,若是再邀他过来小聚,岂不是更让人添油加醋。” 七姑娘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道:“请到这边确实不合适,单请她一个也容易被人误会。这段时间咱们也参加了不少宴会,也是时候回请一次了。不如就以赏花的名义将各家交好的小姐们请到西城的府上一聚,再派人给他捎一封帖子,顺带着邀请他过来小聚不就行了?” 大姑娘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只得说了句“我去请示一下母亲。” 大夫人很快就给了她回信,说道:“西府菊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若是去办花会,此时再好不过了。虽说着京城里门第森严,但对于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倒也不用那么拘束于门第之见。想办就办吧,也恰好趁着机会历练一番,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再来问我。” 大姑娘立马应承。刚要走,大夫人又提点道,“如今既已入秋,待客的菜单就要贴合季节,多用些清热去噪的果蔬,大菜以时令物为主,再配上点京中少有的江南糕点,既能讨巧,单放着也好看。” 大姑娘琢磨了一下,定了鲈鱼和螃蟹两道主菜,又怕有人吃不得鲜,又叫府里的厨娘去西府帮忙,做了一桌清爽可口的淮扬菜。安排了这么多,大姑娘还是不放心,又在宴会前将陶然楼的大师傅请了过来,备了一套南北兼顾的菜色后才终于安心,将花会的帖子送了出去。 与会的小姐们对于这场花会很是期待。京中的花会虽然花样众多,但以往的宴会都要随着长辈出门,多多少少都要拘束一些。而付家的这场宴会却是单独邀请她们的,参与花会的也都是同龄的一些玩伴,能这般自在的出门玩,这还是头一次。 花会一开始,大姑娘就不得不占据主人的位置不停的招呼着不停进门的宾客,七姑娘也没闲着,被她拉过去负责安排各位小姐落座。最是惫懒的六姑娘也没法清闲,主动选了个不用走动的差事,坐在花厅里陪已经到了的姑娘们喝茶。六姑娘胆小怕人,就被提前安排在花园里摆宴的抱石轩上盯着下人布置。 花会前的入场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人齐了大半时,负责接引的丫鬟跑过来传信道:“秦家小姐到了。 第55章 五位姑娘各司其职,欢乐稚子花园逐兔 这一声通传,让原本还算热络的花厅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由于客人还没到齐,大姑娘和七姑娘还要在前面忙着招呼,至于这暖场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六姑娘付迎萱了。 忙的无暇分身的大姑娘不由得捏一把冷汗。毕竟这位六姑娘在府中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日常必须的饮食请安之外,其他时间不是依就是躺,恨不得没长骨头一样。 没想到的的是,这位懒言少语的六姑娘在脱离姊妹的照看之时竟混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不如大姑娘那般的面面俱到,也不如七姑娘那样的活泼热情,话虽少但四两拨千斤,句句都在点子上。场上的姑娘们都被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句照拂到了,既没起冲突,也不显冷落,整个花厅里气氛正好,仿佛方才的冷场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完最后进门的花梨鹰,大姑娘和七姑娘伴在他左右一齐前往花厅。 既然名单上的宾客都已到齐,大姑娘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又带头邀请这些小姐们往后面的菊园走。 菊园里正是盛开的好时节。 西府付家占地宽广,府上主人又不常住,因此这花园里的花草都长得格外茂盛。为了这场花会,七姑娘提前许久就叫下人将花圃彻底打理了两遍,又差人买了几株名贵的品种在中间摆着,一时之间百花齐放,这秋日的雅菊倒比那满山的海棠还要娇艳。 金秋里的菊花既高洁又雅致,在场的姑娘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珍奇的品种,心里没有不爱的。没等付大姑娘出声招呼,这群人就三三两两的进了菊园,呼朋引伴的散落在各处角落中。 菊园之中风景更盛。凉爽的秋风从远处轻轻拂过,摇晃着满堂的花枝,不同颜色的花瓣在这轻柔的微风中齐齐颤动,一晃一晃的,模糊了姑娘们的身影。那群娇艳的姑娘们也不甘落后,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到哪,像一群翩跹的蝴蝶一般,将这满园的风景衬的如同仙境一般,若是此刻有人误入,很难保证自己还能拔得动脚。 精心装扮过的花园里热闹非凡,为了助兴,大姑娘还提前在周遭的游廊与花厅中安排了许多消遣物,既有琴棋笔墨,也有毽子纸鸢,要是不爱这些日常的玩乐项目,还可以去游廊对侧的小池边划船垂钓。若有喜静不爱动弹的,还可以去花圃里的假山后面去看墙角处养的那窝小兔子。 被人遗忘了的五姑娘付迎鹿在抱石轩上等的着急。她忙完了大姐姐交代的事情,又一个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等来等去也不见这群人又过来用餐的迹象。五姑娘将锦儿派出去问了两遍,得到的回复都是:“都还在兴头上呢,叫厨房晚些上菜。”五姑娘实在无法,只得叫人原地待命,然后又带着青儿一人到抱石轩的入口处等待。 抱石轩与菊园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道荷池。荷池的右边立着一群假山,假山后有一道院门,正是菊园的出口。 五姑娘带人走到假山后等待,站的累了就叫青儿去拿个凳子,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看兔子。 青儿刚走不久,就有一双手突然伸出,从下面扯了扯五姑娘的裙子。 五姑娘本就胆小,被这么一拽吓得竟然直接跳到了围栏对面。 方才那个伸手的小豆丁看的目瞪口呆,张大嘴愣了一瞬,又立马举起手鼓掌道:“大姐姐好厉害啊!这~么~高都能一下跳过去,比我哥哥还要厉害!” 跳过去又看清来人的付迎鹿这回了魂,小心的抚了抚还在躁动的胸口,嗓子里干的说不出话。待他完全平复以后,才发现自己方才越过的围栏竟出奇的高,最上面的高度已经要接近她的腰了。 外头的那个小丫头还在跳着夸她厉害,里头惊魂未定的五姑娘也开始反问自己何时这般厉害,竟然能一下子跃过这么高的围栏? 小丫头还要看她再跳一遍,付迎鹿却又脸红了,拒绝道:“我不行的,这太高了,我跳不过去。” “可是你刚才就跳过去了呀?怎么会跳不回来?” 付迎鹿解释不出来,只得继续红着脸走到一边,从里面打开围栏的木门走了出去。 木门处的草长得有些高,付迎鹿小心的抬脚迈了出去,因为速度太慢,竟叫里头的兔子跑出来了一只。 原本还要纠缠她再跳一次的小丫头也顾不得方才的问题,‘咯咯’笑着追过去要抓那只越狱的小兔。 小丫头的欢笑声将附近她的同伴都吸引了过来,下一刻,五六个各色一群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都大叫着加入了抓捕小兔子的任务中。 付迎鹿是怕生人,可没道理会怕这群只到大腿根儿的小丫头。 付迎鹿被这群小姑娘逗得直乐,双眼含笑的靠在一旁看她们抓兔子,一边看还要一边提醒着,生怕她们会在追逐间磕了碰了,受到不该受的伤。 大姑娘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一群稚龄的小丫头正撒着欢的在草地上追逐一只兔子,五姑娘和青儿一人一边在假山和围栏边站着,每当有人靠近时就伸手护住,叫她们千万别撞上。 这幅稚子逐兔图叫人看的格外开怀,不约而同的看了一会儿后,人群中的花梨鹰突然从一旁跃起又俯冲而出,趁着小兔跑远的空隙纵身一跳。她的身影迅捷而又疾速,围观之人只看到眼前一道虚影闪过,下一刻,那只本该逃脱的小灰兔已经落入了花梨鹰的手中。 不甘心被俘的小灰兔正顽强不屈的瞪着后腿。 那群小丫头们又抓着花梨鹰的大腿不撒手,花梨鹰被他们缠的没法,只得妥协道:“我抱着兔子,你们一个人只能摸一下,摸完之后要乖乖洗手准备吃饭,听明白了吗?” “明白!” 小丫头们异口同声的应和道,立马乖乖的排成一溜等着去摸兔子。 远处的姑娘们也被这群小丫头的天真可爱到了,彼此欢乐的交谈欢笑着,又顺着大姑娘的指引起步往抱石轩上走。 其他人都走远了,只余下五姑娘和花梨鹰留在最后照看。 这群小姑娘是花梨鹰带来的,带的都是亲近人家里的幼童。 见她们玩的这般脏乱,花梨鹰不好意思道:“劳烦五姑娘给我指个方向,这群小丫头们玩的太脏了,我得先带她们去洗洗。” 五姑娘不敢受她这个礼,忙说道:“花姐姐客气了,您随我过来就好。” 五姑娘与花梨鹰两人,抱着留下来的青儿和葡萄,护着这群还在兴奋的小丫头们朝抱石轩旁的屋子里走。 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临头的小丫头就同着了魔一般,自来熟的要缠着五姑娘抱,死活都不肯跟花梨鹰继续走。 花梨鹰被她们皮的没法,忍俊不禁道:“怪我没有,拢不住这群皮猴的心,要再麻烦五姑娘一下了。” 五姑娘笑着称不必客气,随手将最前面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其他的没争抢过,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赖在花梨鹰怀里。 花梨鹰力气过人,一个人抱起三个孩子,还能步伐轻盈的朝前走。剩下的几个看的稀奇,争着抢着追在后面,央求下一个要抱自己。 五姑娘可没这么好的体力,她本就不如花梨鹰,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后了一些。 五姑娘担心这群在地上跑的小丫头摔倒,连忙叫葡萄和青儿追上去,自己则慢悠悠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等到其他人都隔开了一些距离后,她怀里的小丫头突然出声请求道:“漂亮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只兔子,我想送给霍哥哥。” 第56章 抱石轩上分桌摆宴,付五姑娘结交好友 抱石轩上,没等到自家小姐反倒迎来一大群客人的锦儿有些慌乱。好在她足够冷静,假装平静的退到一旁行过礼后,又快速的回想起方才五姑娘和她反复对过的流程。 大姑娘抽空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宴会可以开始了。 锦儿得信急忙退下,按照五姑娘得安排开始叫小丫鬟们开始行动。 在场得姑娘们按照主人家得吩咐随意落了座,虽是随意,但都是按照亲疏关系,脾性相投的人抱团聚在了一起。 抱石轩上一共开了四桌,五位姑娘分头落座,坐在各桌的主位上招呼着下首得宾客们。 大姑娘那桌以文雅仕女为主,七姑娘那桌多为商户,六姑娘那桌最是复杂,都是些身份尴尬两头不沾得姑娘,余下得那桌是留给花梨鹰的,光她一个再加上五六个小丫头勉勉强强也能坐满。 抱石轩上的客人已经就座,抱石轩下得五姑娘付迎鹿还在艰难得踩着石阶。 抱石轩位于假山之上,距离地面有十来个台阶这么高。 怀中得小丫头见她走的吃力,主动要求要在下面走。 付迎鹿感激她的体贴懂事,一口答应道:“待会儿吃完了饭就带你去挑,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喜欢哪只就抓哪只。不过要提前说好了,太小的幼兔和怀孕了的母兔可不能给你,它们太脆弱了,容易养不活。” 小丫头乐得一蹦三尺高,忙宣布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第二喜欢的人了!” 付迎鹿也趁机逗趣问道:“那你第一喜欢的是谁?” “当然是霍哥哥啦!”小丫头很是骄傲,又说道:“霍哥哥是我最最最喜欢得人,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付迎鹿更是乐不可支,一边笑还一边哄着她说道:“好好好,那你成亲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叫我去喝喜酒。” “一定!” 两人交谈着到了抱石轩上。 人一到齐,负责安排的锦儿就立刻催促厨房上菜。 宴会的流程是完全按照京城里的习俗来的,先是热茶,再是开胃小菜,等桌上的众人热络一番后,正菜才按部就班,一道接着一道的上了宴席。 五姑娘那桌都是小孩子,有几位姑娘怕她照看不来,主动告罪换了位置,陪着她在一旁帮忙看顾着。 一下子来了两三个大人,这张桌子就有些挤不下了。 五姑娘正要安排,这时,花梨鹰主动起身道:“你七妹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这边的小丫头们就劳烦你们几位照顾了。” 五姑娘称不必客气,又送着花梨鹰坐到了五姑娘那桌。 一场午饭用的极其热闹,原本最不可控的那群小丫头们在离开花梨鹰这个大家长后竟出奇的乖巧,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由着旁边的小姐丫鬟们伺候她们用饭。 这顿饭的正菜是秋蟹和鲈鱼,恰好是最费工夫的菜品。 这一桌的几个姑娘们各个照看的疲累不已,忙的自己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伺候着这群吃饱了的小丫头们离席之后,五姑娘吩咐青儿带几个人在旁边照看着,又叫锦儿去厨房再做几道热菜过来,好叫这几位姑娘再垫一垫。 因着一起照看小孩儿的这通遭遇,五姑娘迅速的和这几位姑娘热络了起来。这几位姑娘出身不同,有高贵的公侯小姐,也有普通的商户女儿,虽然阶级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性格温顺、温柔可亲之人。 五姑娘头一遭交到这种投缘的朋友,一时间兴奋不已,说话间就将自己的喜好露了出来。谁知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更为兴奋了。除了性情温柔这种明显的特征,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在饮食上颇有研究。恰巧这五姑娘又是其中翘楚,说起烹饪来头头是道,直教一旁的几个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拿上纸笔将这些妙招记下来再揣回去。 五姑娘这边渐入佳境,另一头,已经准备离席的七姑娘付迎禧告罪一声,将正在和秦姑娘闲谈的花梨鹰叫了过去,两个人避开耳目,躲在抱石轩侧面伸出的八角亭上小声密探。 绕开了众人之后,七姑娘叫鹦鹉在连接处等着,确保没人能过来以后,才又出声询问道:“方才在菊园里的时候,我见你同那位秦家小姐玩了很久,以姐姐之见,这位秦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究竟可不可信?” 第57章 花梨鹰私下求团扇,七姑娘想出破局法 花梨鹰早就对京中的流言有所耳闻,见她提问,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索性直接回道:“这位秦小姐,我是信她的。” 七姑娘诧异不解,这时花梨鹰又解释道:“方才在菊园中,我同她玩了许久的牌。在玩牌时我曾特意观察了她几眼。她的记性很好,心算能力也是一流,哪怕什么都不懂就能靠着旁人的表情推测出游戏的规则。这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始终规规矩矩的,没有靠着自己的优势在游戏中投机取巧。” 花梨鹰举得这个例子不太能说服付迎禧。七姑娘又说道:“游戏而已,赢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许方才她是装的,想要博取你们的信任呢?” 花梨鹰沉思片刻,答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相信她。依据我识人的经验经验来说,人都是极难掩饰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位秦家小姐如果擅长说谎,那么这个习惯就会被她无意识的带到日常的生活里来。方才我与她玩了许久的牌,用饭时又与她闲聊了许多事情,这位秦姑娘始终不曾说过半句似是而非的话。所以我信她。” 既然花梨鹰都这般说了,这边的七姑娘决定姑且信他几分。 将花梨鹰送出八角亭后,七姑娘又开始发愁,她在想:“若是秦小姐确实无辜的话,那么这事就完全是秦家老爷一手策划。对付秦家老爷倒是容易,只是这秦小姐与大姐姐正在交好,若是还用之前的那种手段,岂不是会给她惹麻烦?” 就在七姑娘苦苦思索之时,走出凉亭的花梨鹰又转头朝五姑娘付迎鹿那边走去。 抱石轩内,五姑娘正坐在一旁同她的新朋友饮茶。花梨鹰缓步走近,还未到身边,就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结义’和‘金兰’之类的话语。等到她走到面前以后,这群姑娘们又赶紧起身,给她让出了最里面的位置。 花梨鹰笑着告罪一声,将几人围在正中间的五姑娘叫了出去。 五姑娘生性胆小,平日里也没同花梨鹰私下说过话。见她突然来叫自己,付迎鹿整个人惴惴不安的,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她还在猜测,这时,花梨鹰终于开口道:“我受人之托,要替一个人传达一句话,他叫问你:赔我的帕子何时能做好?” 五姑娘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瞧见花梨鹰护腕上的银色后才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掏出一个随身的荷包,解开递给她,说道:“已,已经做好了,就在这个里面。” 五姑娘想要将荷包递给花梨鹰,对面的花梨鹰却不去接,反倒说着:“帕子荷包这种东西,作为旁人我不方便插手。你把这荷包给那个缠着你抱的小丫头吧,她是那家伙的表妹,待会儿回去正好能捎给他。” 听到她这个安排,五姑娘突然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忍不住疑问道:“你是说,叫霍斐然的未婚妻帮我转交?” 一听这话,花梨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五姑娘也觉得很是滑稽,小声笑了两声,又忍不住追问道:“所以,这小姑娘真的是霍公子的未婚妻吗?” 花梨鹰又忍不住笑道:“按理来说,是的。这小丫头是第一位伯府夫人的娘家侄女,在伯夫人和离之前,伯府与她娘家曾订过婚约,约定着伯府世子定娶她娘家长女为妻。可偏偏的,伯夫人一无所出,她娘家倒是子嗣兴盛,但这十几年里生的都是儿子,直到这个小丫头的出生,才叫他家有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的这个婚约虽然还在,但大家伙儿的只拿它当个玩笑取乐,毕竟这伯府世子是当今的伯夫人所生,这小丫头又和世子差着好几岁呢,要是强行履行的这个约定,反倒让两家都不乐意。” 听花梨鹰讲完了这其中详情,五姑娘才又准备返回轩中。没等她告辞呢,花梨鹰又凑近了一些,小声开口道:“我听你四姐姐说,你很擅长刺绣一道?” 五姑娘最怕别人夸赞,忙摆手道:“只是熟练一些,称不得是擅长。” 花梨鹰看穿了她的矜持,说道:“咱们自家姐妹,你就不要谦虚了。说正事的,我有事求你,既然你擅长这个,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前帮我做一柄成亲用的团扇?” 五姑娘惊讶不已,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走?不对,你要成亲了?什么时候定的亲?” 花梨鹰见她这般激动,伸手将她按在美人靠前坐下,又爱在他旁边坐下,解释道:“我没定亲,只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要提前做一柄备用。” “这还能备用?” 五姑娘没敢问出声,这时,花梨鹰又继续说道:“我的父母都在西北戍边,我是作为人质被皇家强行留在京城中的。如今我年岁大了,父母打算在边境替我寻个夫家,所以就特意上书请求圣上,恳请他同意我回西面。我原以为这事是不能成的,可不知是谁说动了陛下,竟然真的同意放我离开。”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启程离开了,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西北边上环境恶劣,所有仪式都得一切从简。我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却想要一柄正经的遮羞扇,毕竟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也想要圆满一些。“ 五姑娘当即应了下来,甚至还特意问了一些花梨鹰的喜好,又起身主动和她抱了一下。 花梨鹰被五姑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了一下,知到她离开以后,也没想明白这一抱的意义在哪儿? 那头的七姑娘没想出法子,只得先回去看自家的姐姐们在干什么。她走到轩内喝茶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在感叹着:“若是现在能有一座香案在前,我可真想拉着付姑娘义结金兰。” 听到这儿,七姑娘付迎禧突然灵光一现,她静悄悄的又退了出去,等到离开了抱石轩后又忍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朝着菊园里的大姑娘那边奔去。 大姑娘的四周总是围着许多旁人,叫七姑娘找不到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送客的环节,七姑娘终于凑了过去,小声对她说道:“大姐姐,我想到法子了!” 大姑娘闻言也是心头一喜,但她还记着正事,一直忙着送客的事情,直到送走了客人之后才有机会听七姑娘说。 七姑娘粘着大姑娘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原本要上后面那辆的四姑娘觉得她俩鬼鬼祟祟,又不请自来的也挤进去前面那辆。 马车内,正要开口的七姑娘被突然冒出的四姑娘吓一大跳。这副神情落在四姑娘的眼里,倒真成了她俩私下密谋的把柄。 四姑娘刚要作妖,大姑娘就紧急主持公道,她说道:“这件事你四姐姐也操心不少,不用背着她说。” 七姑娘终于开口,说起了应对流言的法子。 她说:“男女之间最是容易生流言,只要人们想听,这流言就消不下去,除非这故事中的两人没有结亲的可能?” 大姑娘和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猜不到七姑娘下面的话。 七姑娘继续说道:“就譬如我和三哥哥,又或是大姐姐或者四姐姐和三哥哥,就不会有人传这种消息了。” 大姑娘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 第58章 秦付两家结交姐妹,平江侯府即将登门 大姑娘和四姑娘在一旁打着哑谜,只有一旁的四姑娘听不懂。她立刻就暴躁了,掐着七姑娘的胳膊摇晃道:“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不要让我猜!” 七姑娘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得求饶着说出了她的方法。 回了付家,三姐们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主院,将他们三人协商出的计划告知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听完颇为惊讶,问道:“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认了这位秦小姐做自家姊妹?” 见大夫人这般语气,原本还信心十足的大姑娘一下子又没了底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母亲,这法子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大夫人说着,“只是这法子太过考验人品,一个不察就会后患无穷。” 七姑娘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担忧,她抢先说道:“大伯母是怕那秦家会趁机赖上,打着我们家的名义四处牟利对吗?” 大夫人点点头。 这时,七姑娘又补充道:“这也好办。明面上,只是我们姐妹与那秦小姐性情相合,所以才告了父母结了金兰。三哥哥认她做妹妹只是顺带的,秦家也算不上是正经亲戚,只当个交好的人家走动就行。” 七姑娘这话有些想当然了,但难得他们自己劳心劳力,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大夫人犹豫半晌,最终决定道,“先按你们的法子来,若是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会替你们收拾。” 得到大夫人的准许后,三姐妹当即就乐出声来。大夫人见她们这般兴奋,立马趁热打铁的叫她们下去准备。三个人手挽着手告退,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大夫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询问一旁负责接引的丫鬟,“五姑娘和六姑娘去哪儿了?” 险些被人遗忘的五六两位姑娘在马车睡的正香,她们两个头一回这般劳心劳力,又忙活了一整天,上马车没多久就头靠着头一齐睡了过去。一直睡到马车进了家门后,这俩人还抱在一起不愿动弹,死活都叫不醒。 家中的下人拿她们没法,只得将马车停在院内,点了伺候的人在旁边守着,又派了腿脚利索的小丫鬟去向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闻言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叫马车停在主院外头,我去叫她们起来。” 被大夫人艰难叫醒的两位姑娘还在发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不注意就又睡了过去。 大夫人拿她们无法,只得吩咐道,“青儿和文竹留下伺候小姐们在这儿睡下,其他人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仆人们纷纷行礼退下,按照安排各行其是,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五六两位进去没多久就又睡下了,她们睡的极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被饿醒。 睡了七八个时辰的姑娘们饿的头晕眼花,一起床就到处搜寻,抓着隔夜的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大夫人恰好这时带人进来,一进门就说道:“我估摸着你俩也该醒了,正好带了早饭过来。” 听见早饭二字,两位姑娘忍不住眼睛放光,来不及梳头,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坐在桌前准备用饭。 大夫人怜惜她们昨日劳累,也没苛责她们,反倒还在一旁替她们盛粥布菜,时不时的,还叮嘱几句‘慢些吃,小心呛着。’ 两位姑娘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用完早饭,早饭结束,这二人等院中的丫鬟送来衣衫,才终于醒了癔症开始梳洗。 两姊妹换好衣衫,不约而同的询问着自家的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拿这般正式的衣衫?” 锦儿和玉树答不上来,只说是大夫人吩咐的,叫二位小姐穿戴隆重些。 五姑娘还要追问,这时大夫人又走了进来,叫丫鬟们都退出去后才说道:“你大姐姐今天要认秦家小姐做妹妹,作为一家人,你们也必须出席,自然要穿隆重些。” 六姑娘闻言眼中闪烁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五姑娘还在疑惑,追问道:“为什么要认她做姐妹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知道这个女儿除了吃食刺绣一道,别的方面向来不开窍,索性就坐下来细细的同他说了一番内里的详情。 听完了这一通讲述,五姑娘付迎鹿这才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只要和咱家和秦家人了姐妹,那三哥哥就也算是她的兄长,流言一说自然不攻自破。” 大夫人点点头,催促道:“快点收拾吧,别耽搁了正事。” 没多久,秦家老爷就带着秦臻小姐进了付家的门。因为秦小姐母亲早逝,带着她见礼的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大夫人见状又忍不住怜惜,又命人去了几块压脚的玉佩亲自为她系上,交代道:“这东西虽称不上名贵,但是家中儿女都是有的,你也不能缺。” 秦小姐闻言眼睛一热,忙低头将玉佩捏在手中翻看,假借着这个动作来阻止眼泪。 飘绿的玉石在她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了几圈,秦臻终于发现,这玉石上的花纹里刻了一个‘付’字。 这下子秦臻就知道了大夫人赠她玉佩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一份见面礼,也是给了她一份出门在外有人撑腰的底气。 大夫人见她又要哭,连忙招呼着家中的孩子们上前送见面礼。一群人你来我往的交换着礼物,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秦家人离府。 三公子付如鹤也是因着秦家要登门一事特意留在府中,待她们一走,付如鹤立即又凑上来,向大夫人请示道:“严兄弟也因着流言一事没人再找他抄经了。距离恩科还有半个多月,可否邀请他到我们府上住一段时日?” 大夫人闻言向付大郎递了个眼神,得到他的回复后又点头应允道:“你亲自去请吧,我叫人在你书房附近收拾出一个小院,这段时日你在府中多照看他一些。” 付如鹤闻言立即动身。 严知信原本死活不肯,可实在架不住付如鹤的劝说,再加上最近这段时日前来试探骚扰的人实在不胜其烦,严知信只好妥协,千恩万谢的随着他进了付府。 付如鹤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忧心的便只剩四姑娘付迎芙这边的了。 大夫人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了许多天,府上却一直没人登门,就在她快要忘却的时候,平江侯突然派人送了帖子,约定着三日后将要登门。 大夫人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心想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理了一番思路,又吩咐手下的丫鬟道:“去将四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丫鬟应了一声立马出发,没多久,这丫鬟又回来了,蹲在下方赔罪道:“奴婢无能,没能请来四姑娘。四姑娘方才同大姑娘、三公子一起出门了,说是要给花大帅一家送行。” 大夫人这才想起早上付如鹤过来说的事情,回过神来又摆摆手叫她起身,叮嘱着:“去四小姐院里留个口信,叫她回来了立马来这儿寻我。” 几位付家姑娘并着付三公子一直送到郊外的密林前才留步,花梨鹰她们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秋天里的风夹着一些枯黄的碎叶,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紧跟着飞驰的马蹄而去。 前来送行的几个都难受不已,不知道离别之后何时还能再聚。 待她们走远了,五姑娘付迎鹿终于忍不住,伤感道:’好不容易结交到新朋友,就又走了一个。“ 大姑娘刚要安慰,七姑娘突然提议道:“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吧,叫风筝多送她们一程。” 五姑娘连忙点头,没过多久,一只斑斓的游隼就从地上腾空而起,晃晃悠悠的,追着行人的方向飞去。 第59章 侯府二房试图结亲,付家小辈出街透气 回府路上,五姑娘还是没忍住问了七姑娘一句,“风筝上为何画了游隼不画苍鹰?” 七姑娘反问道:“游隼就是花梨鹰,若是放了苍鹰,又怎么能让她知道是我们在为她送别呢?” 五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礼,遂又低头陷入了分别的悲伤之中。 回到付家,四姑娘立刻就被大夫人叫到院儿里去了。大姑娘几个也想过去请安,这时,兰姑姑却说道:“大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四姑娘讲,几位小姐、少爷们奔波一趟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来。” 几个人听话的各自退下,只留下四姑娘随着兰姑姑走了。 听到大夫人单独叫自己,四姑娘隐约猜到,大概就是前几天母亲说过的关于平江侯府的事。 一进门,果不其然,大夫人直接将平江侯府的帖子递给她看。 四姑娘一见到那帖子,心里就莫名的感到厌烦。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情,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不答应的。且不说平江侯府诸多毛病,单看候夫人这个人,就是个精于算计、两面三刀的。你又是个口无遮拦的,若真叫你嫁过去,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头。” 四姑娘闻言稍稍安定,随后,又提问道:“可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平江侯府,进而再影响到爹爹的仕途?” 大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圣上对咱家及其防备,生怕我们家会与旁人结交,不和他家交好反倒是好事。再则说了,自去年上京开始,你爹爹就一直在坐冷板凳,一辈子平安已是不易,别的就别再奢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大夫人立马回神,道:“没什么,还是先操心眼下的事情吧,其他事,有空再与你说。” 当天夜里,四姑娘就因为贪凉起了烧。 平江侯夫人登门时正好碰上有郎中从府中出去,于是顺嘴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大夫人连忙将她们要邀请到里面上座,解释道:“是我们家的四丫头,看着挺大个人了,内里却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个。昨天晚上稍稍热了一些,她就贪凉开了窗,睡了一夜早上就有些发热。所以才请了大夫上门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妨碍夫人您过来说话。” 平江侯夫人闻言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旁的夫人一眼,那夫人装作无意的低头理了下袖子,掩住了眼中的神情。 听完了这遭前因,侯夫人又将身旁的妇人向大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二房的妯娌,娘家姓徐。” 大夫人知道这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徐夫人。 徐夫人同大夫人相互见了礼又坐下。这时,侯夫人上前凑近一些,开门见山道:“我家二房有一个云哥儿,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侯夫人的这个开头有些出乎大夫人的意料。她还在想这人是谁,这时,侯夫人又继续说道:“之前的花会上,我家弟妹见过你家那几位姑娘一面,只是这一面啊就叫她喜爱的不行,念念不忘了许多日,这才央求着我来向您问一句:可愿与我家二房结亲?” 大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心想着:“你家袭爵的长房我都尚且看不上呢,更何况还是个二房。” 见她不语,侯夫人心中有所不快,强行压住心中所想,又热情道:“常夫人怕是误会了,您家家风清贵,长房嫡女什么的,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我这弟妹想要求的,是你家的五姑娘。” “五姑娘?鹿儿?” 大夫人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侯夫人连忙点头,“正是你家二房的长女。” 大夫人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她思索着:“二房对二房,侯府旁支求娶商户嫡女,算起来还算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深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委婉拒绝道:“这孩子虽是再我府上长大的,但归根结底的,我却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没法替她做这个决定。不如这样,您二位且先耐心等一等,我先写信告知他的父母,等到二郎夫妇回来以后,再面对着面谈这件事,可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即便这二位再不乐意,也只能假笑着赞同了这个主意。 当天夜里,大夫人便同付侍郎说了这件事。付侍郎闻言也很诧异,思忖着说道:“平江侯府水深着呢,既然二弟她们还没回来,这便是个现成的借口,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忙完了这段时日后再说。” 付侍郎最近在忙的,便是恩科这件事了。 因着前段时间罚了一批人,礼部内能忙活事情的官员本就少了一半。而这回陛下又钦点了一批人负责监考,除却他们以外,这部门内能盖章签字、下达指令的实权官员就只剩下他一个。 付侍郎整日忙的见不到人,老太太和大夫人忧心他实在辛苦,遂指派道:“鹤儿带上你的姐姐妹妹,去给你大伯父送个午饭。” 付如鹤这段时日正被压在家中苦读,巴不得能有个出门的机会。听完这话,付如鹤当即领命,甚至还表态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用劳动其他人。” 老夫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感叹道::“你呀~就是不如你二哥贴心。你大伯母叫你带上姐妹,哪里是叫她们去送饭的。你只知道你在家憋得烦闷,怎么就不想想姐妹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付如鹤恍然大悟,当即保证道:“给大伯父送完午饭,我就带姐姐妹妹们出去玩,这回我绝对谨慎,绝不叫不相干的再冲撞到她们。” 大夫人掩唇一笑,说道:“不需要你多么谨慎。你大姐姐端庄持重、七妹妹又有功夫在身,其他几个也是不吃亏、不惹事的人。你只需当个带路的,好生将她们带出去再带回来就行了。” 付如鹤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付如鹤驱车带着几位姑娘们一起出门。因着没有其他家人,付如鹤特意叫秋实赶来一辆最大的马车,可以将姐姐妹妹们一车装下那种。 安排好车辆,付如鹤又点了几名家丁在两旁护卫,再加上随侍的丫鬟们,这辆原本不算起眼的马车两侧顿时就挤满了人。 甫一出发,路上的行人同时向两侧让开,不约而同的给他们让开了道。马车一路顺畅的到了礼部府衙,交接完饭食以后,又转了个弯往首饰行那边走。 首饰行内人流攒动,这条街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实际上,行内商铺还是以成衣鞋袜、布料锦帕这种为主,角落处再夹杂着几间破落的旧书铺,剩下最中间的那几户才是真正能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付如鹤带着秋实坐在前头,目标明确的朝着那几家赶着马车。路过一家书铺时,付如鹤听到有人在吵,于是将缰绳递给秋实,自己则换了个位置朝那边去看。 接过缰绳的秋实心无旁骛的继续驾车。既然付如鹤没喊停,秋实也只当他是在看热闹,半点也没有要减速的意图。 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车前进的也越来越艰难。就在它终于突破人群准备拐弯之时,车厢内的七姑娘突然喊了一声:“三哥哥,那是严公子,严公子跟人打起来了,三哥哥你快去帮忙。” 常年习武的七姑娘耳聪目明,顺着她的指引,付如鹤也看清了正在撕扯得二人。当即命秋实靠边停下,又叫家丁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围起来。快速得交代完这一通后,付如鹤终于跳下马车,一头冲进了人群里。 第60章 严知信因书陷纠缠,付如鹤无意遭陷害 人群中,严知信正被一位年轻公子拉扯着没法走脱。 严知信实在无法,只能再次强调,“这本书我实在喜爱,恕我无法割爱与您。” 那公子却不死心,依旧拉扯着他的衣袖,高声道:“十倍!我愿出十倍的价格,只要你愿意让给我,价格任你开。” 严知信简直和他说不通,再次重复了之前那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付如鹤就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夏逊,你要做什么!” 付如鹤的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过去。 趁着夏逊还没反应过来,付如鹤立马上前两步插进二人中间,将严知信遮挡住以后才又继续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逊只是想高价买走严知信手上的孤本而已,他见付如鹤这般高声,顿时也觉得丢了脸面,也高声回道,“我不过是想买这位公子手上的书而已,你瞎叫嚷什么?” 付如鹤闻言回头询问了一句,在等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放低了声音坚持道:“严公子既然不愿,你又何必这般纠缠,需知‘君子不夺人之好’,夏二公子这般逼迫就有些难看了。” 夏逊只是想求一本应此的书籍而已,平白无故的被人连番拒绝不说,还被这突然冒出的付如鹤这样批评,顿时就有些下不来台。 他素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又加之年少成名,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夏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了又白的转换了几次,最后咬着牙反驳道:“既见心喜,不去极力争取,反倒轻易退缩,这便是君子之道吗?更何况,我争不争取,对面的公子又肯不肯割爱,这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付三公子,你又为何在这儿不请自来,指手画脚?” 夏逊的语气越来越尖锐,看这样子,是已经对付如鹤生气了。 付如鹤被他问的下不来台,刚要出声,严知信又拉了他一下,主动站到他身前说道:“这位公子,您既然也爱这本书,我们便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这本书我寻觅许久,今日终于得愿自然要先睹为快,夏公子若不嫌弃,请容我先翻阅数日,待我誊抄完毕以后再将这本书借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夏逊自然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两个人面对面的交换了身份住址后才分开,在经过付如鹤时,夏逊冷哼了一声,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多管闲事。” 付如鹤不欲与之纠缠,当做没看见一样低头拉着严知信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在越过人群之时,一旁的马车上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线,随后又被一只手粗暴的拉下了。 经过这一遭的热闹,付如鹤也不放心让严知信单独行走,索性拉着他一同坐在马车前头,又命令秋实继续驱车往首饰行走。 严知信知晓后面坐的是他家女眷,极力推辞着不肯上车。他正坚持着,这时,七姑娘突然从车帘中冲了出来,因为冲的太快还险些跪倒。 付如鹤要去拉她,七姑娘却连连摆手,交代正事道:“严公子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您就安心坐下吧。” 严知信这才终于上了马车。 说完这一通,七姑娘又连忙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严知信立马转头避嫌,眼不能见,耳朵反倒更加灵敏了。他听见那位七姑娘隐约说了一句“大姐姐你手劲儿太大了,差点就把我推的摔倒了……” 到了金银楼那边,秋实找了个空地将马车停下。 严知信立马告辞,揣着书打算徒步回去,付如鹤早就猜到他的举动,拦在前头不让他过。还卖惨道:“我有一个姐姐四个妹妹,负责看护的,却只有我一人。严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顾前不顾后吗?” 严知信无法,只得同意了付如鹤的央求,随着他进了金银楼。 金银楼里人来人往,为了清静些,几位姑娘到二楼要了个包房。 付如鹤叮嘱秋实带着护卫在门外守好,自己则溜到楼下去淘换小首饰。 严知信对他这个举动万分好奇,凑上去询问道:“这底下的都是些廉价的小物件,鹤弟若是要买首饰,怎么不同小姐们一起去楼上。” 付如鹤头也不抬,回应道:“这你就不懂了。楼上都是些精巧细致的东西,只要有钱哪里都没得。这些就不一样了,虽然粗糙但胜在有灵气,比楼上的那些要有意思多了。” 严知信搞不明白他口中的“有灵气”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的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付如鹤埋头在那淘换了半天,没多久就举着一个鸡血藤的手镯给严知信看。谁知身后早就没了人,方才还在他旁边的严知信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远处去看簪子了。 付如鹤将看中的一堆物件拢在手中,又凑到严知信那边去看他在干什么。 那头的严知信正直勾勾的盯着一枚鲜艳的珊瑚簪子,目光灼灼的,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探。 付如鹤越过他的胳膊将珊瑚簪子拿了起来,举到他面前递给他,“你喜欢这个?” 严知信被突然冒出来的付如鹤吓了一大跳,立马摇头随即又点头,有些可惜的说:“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把这书卖给那位夏公子了。” 付如鹤可不乐意听,忙打断道:“卖给他干嘛,怪烦人的,你卖给他还不如卖给我。不对,你想要我帮你买就好了,干嘛要卖书呢。” 严知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他这般神态,付如鹤突然福至心灵,揶揄着“哦~”了一声,还故意拉了个长音。直到把人臊的不行了,才又贴过去小声询问:“严兄是想成亲了吧?不知是哪位小姐入了你的法眼?” 这一句,直叫严知信耳朵根都红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从脸蛋到后颈,热度能似乎能穿透皮肤扑到对面的人身上。 付如鹤逗了他一下就适可而止,意味深长的朝着他投去一抹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原先的方向走。 严知信依旧通红不已,虽未言语,但紧攥着簪子的手却暴露出他紧张的情绪。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后又反应过来,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又将这簪子放回了原处。 付如鹤且走且退,突然又出声叫了他一声,示意自己一切尽收眼底。 严知信方才消下去一些的红晕又再度爬上脸颊,他自欺欺人的将目光移走,随后又恼羞成怒的准备出声。 就在他俩眉眼官司不停的时候,人群中,一道袅娜的身形慢悠悠的晃到付如鹤的附近。 付如鹤正忙着打趣严知信呢,一边眨着眼,一边退着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什么人。 严知信正要出声回击,这时,付如鹤身后的姑娘突然脚下绊了一跤,随后不受控制的推翻了她身旁的那位黄衫小姐。 那位黄衫小姐身形娇弱,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当即晃晃悠悠的要往付如鹤怀里栽。 严知信见状急忙将口中呵斥的话转为提醒之语,他大叫着:“三弟小心!” 付如鹤闻言立马回头,没等他看清来人,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大跳步的往后面退出老远。 黄衫小姐原本是要倒到付如鹤身上的,因为他往后撤,这小姐没了铺垫,立即就要往地面上栽。 金银楼的地面光滑无比,虽然平整,但若是这般直接栽倒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付如鹤又犹豫着想要伸手去接,还没等他动作,头顶上已经观察许久的七姑娘突然出声喊道:“三哥哥不要动!” 第61章 七姑娘凌空救人,严知信遗落书卷 付如鹤下意识止住了想要伸手的动作。 一旁围观的人也被她这一嗓子吸引的看了过去,正好给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 刚刚喊话的七姑娘在众人的眼光中飞身而下。她的右手挽着一团红绸,另一只手则抓着二楼护栏上的绸缎,如同荡秋千一般将自己送到了大伙儿的头顶。 有反应快的已经惊呼出声,反应慢的那些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那黄衫小姐即将倒地之时,一条绸缎从天而降,如同水蛇一般缠上她的腰间,随后顺势向上一提又将她拉了起来。 待他站定以后,那红绸又从头顶飘落,如同一段轻柔的梦境,将她周遭的几个全都拢入其中。 黄衫姑娘将头顶的红绸拨开,下一刻,就看见一抹绯色从天而落,如同飞鸿一般,轻巧的落在她面前。 七姑娘将她身上的红绸除去,见她还在发愣,又伸手晃了几下,询问道:“你没事吧?” 黄衫姑娘在这一刻陡然惊醒,眼神慌乱了片刻又迅速恢复,柔声说了句“我无事”便要下拜道谢。 七姑娘哪里能让她真的拜谢,忙又拉住她的手止住动作。 刚触碰到她的手,那黄衫小姐就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立即抽开。 七姑娘以为她是不喜欢与人碰触,也没往心里去。紧接着又掏出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手。 那姑娘迟疑着接过手帕,就在七姑娘以为终于有所缓和,打算顺势邀请她一起去楼上小坐时,那黄衫姑娘却又突然脸色一边,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的又跑远了。 七姑娘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只当是这姑娘险些丢丑,此时正抹不开面子躲出去平复心情,因此也没多往心里去。 见她二人交谈完毕,付如鹤终于又凑过来说了句“七妹妹真是一鸣惊人!只是太惹眼了,不知道......\"他还没说完,七姑娘突然推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言语后又示意他跟自己去楼上。 付如鹤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上去了。 一旁的严知信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着兄妹二人都往楼上走,自己也莫名其妙得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转身踏上楼梯以后,人群中,一张骄横的俏脸从远处的团扇后露了出来,轻佻的露出了一抹冷笑。 七姑娘将付如鹤带到楼上拐角处,没等他们进厢房,七姑娘就小声说着:”方才那姑娘是有人故意往你身上推的。动手的那人我也认识,正是荣安公主花会那天和四姐姐起了冲突的那位夏姑娘,也就是方才在大街上与你争执的那位夏逊夏公子的胞妹。“ 这一串介绍又长又复杂,付如鹤险些听懵了。 还是一旁的严知信反应更快,提问道:“也就是说,方才那事是那位夏姑娘在替兄长报复?三弟是我连累了。” 付如鹤抢着否认,七姑娘也应和道:“那位夏姑娘与我们姊妹素来不和,夏逊公子与二哥哥也是互相看不上,我们家与他家本就有旧怨,严公子这遭指不定还是受我们连累了,反倒是我们该向您道个歉。” 道歉的人和安慰的人突然又换了个个,付如鹤在旁边听的满心无奈,忙制止道:“进去再说吧,这外头人多眼杂,再叫人听见不好。” 几个人终于进了厢房中。一进门,四姑娘就缠住七姑娘叫她讲讲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几个姑娘也只多矜持了一会儿,没多久的都耐不住好奇一起凑了过去。 厢房内,突然出现在这一堆姑娘们面前的严知信有些紧张。 虽然他和付家的姑娘们早就见过,虽然他已经在付家借住了不少时日,虽然他能和七姑娘一片平和的交谈,但是,这般近距离的在一个房间内相处倒还是头一次。 严知信窘迫的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还是付如鹤发现了这点,将他拉到一旁窗前搭话道:“严兄不是得了一卷孤本吗?何不拿出来让我瞧瞧,我也看看这能让人追着要买的是什么好东西?” 严知信感怀于他的解围,顺势将袖中书拿了出来,说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本应此先生晚年所写的随笔而已。我素来便爱他的诗句,他所写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放过。今日也是有缘才能偶然发现,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付如鹤在书院里也读过应此的句子,点评道:“他的句子,也太过悲凉了些。” 不知何时已经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大姑娘付迎麒忍不住接话道:“虽然悲凉但却深刻,叫人回味无穷。应先生的词句好就好在这里。” 严知信闻言眼前一亮,一抬头,对上了大姑娘那双含水的秋波。 大姑娘惊慌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严知信的目光。 严知信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无礼,不出声的默默告罪了一番,又规规矩矩的转向了他处。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付如鹤一直不曾抬头,似乎没发现这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这本随笔。一边翻还一边点评道:“这老头句子写的这般悲凉,杂记倒还怪有趣。” 严知信与大姑娘相顾无言,看了一眼又立马避开,各自摩挲着手边的物件,生怕再次对上了眼。 好在付如鹤对他手中的随笔没有太多的兴趣,只翻了几页又立马合上,随后提议道:“马上就正午了楼下这会儿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严知信自然无不赞同,立马打头出了厢房。 他正心虚着,出门自然出的急,以至于上午刚买的书还被扔在里面没顾的上拿呢。 付如鹤眼尖的想要叫他,又被七姑娘拽了一下,用嘴角悄悄的往付迎麒那边努了努嘴,示意他朝那边去看。 付如鹤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过去,再回脸时与七姑娘对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七姑娘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信息接收正确,随后,又装做无事发生的模样紧跟着踏出了厢房门。 门外的丫鬟护卫们立马张望着准备跟着自家主人身后启程。就在人流交错之时,走在最前头的严知信借着拐弯的时机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待瞧见自己落下的那本书正被付大姑娘捏在手中时才又安心回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勾起了一抹微笑。 付如鹤将自家这一大群姑娘护送进马车,又低头朝秋实吩咐了一句,随后又亲自驾车准备出发。 坐在另外一侧的严知信从上车始就没再说过话,付如鹤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直勾勾的正盯着金银楼敞开的正门。 付如鹤问他是否还有事要办,严知信却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好奇秋实去干嘛了。” 付如鹤闻言一笑,又催促马儿跑快了一些,解释道:“我叫他去取花样册子了,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她们也没看尽兴,不如叫秋实吧册子先取回去,等到回家了再让她们慢慢挑选。” 严知信从来不知大户人家还有这种操作,一时间心中纳罕不已,面上却还掩饰着,没再问出多余的问题。 等到终于回家以后,七姑娘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色。付如鹤隔着老远向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包在身上,叫她坐等消息。” 七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又追赶着姐姐们回后院。 打了包票的付如鹤也没心思再回房,转头到了付侍郎的书房,又吩咐小厮到门外候着,说道:“你去外面等着,等大老爷回府以后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 第62章 付如鹤透露消息,付侍郎意欲许亲 刚刚下职的付侍郎被小厮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慌得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往书房里冲。 正在书房等的百无聊赖的付如鹤被这激冲进门的付侍郎吓了一大跳。还未回魂,就被付侍郎又抓起来,追问着:“出了什么事了?你快说!” 原本就没回过神来的付如鹤又被这一通吼的头脑发懵,他看了眼在门口哆嗦的小厮,又看了眼急的发红的付侍郎,选择先行安抚道:“无事!无事!是小厮传错了意思,大伯你别急。” 得到这个回答,付侍郎还不相信,依旧揪着付如鹤的衣服没敢撒手,疑问道:“真的?你不是诓我的吧?” 付如鹤连连保证,就差伸出指头指天发誓了。 付侍郎这才放下心来,待他重新站定以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经变凉的汗水黏腻一片,将硬挺的官服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付侍郎有些不舒服的扯了几下,神情不大愉悦的问着:“闹的这么大动静儿,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付如鹤趁机叫门外的小厮赶紧退下,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大姐姐,所以我才特意提前跟您透露一声。” 闻言,付侍郎原本要脱外袍的动作又停下了。 付如鹤狗腿的上前主动伺候着他把外袍脱下,又拿了一条布巾递过去叫他擦汗。 付侍郎迷迷瞪瞪的在他的安排下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立即回过神来,抓住付如鹤的手腕追问,“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别在这儿给我兜圈子。” 付如鹤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鬼鬼祟祟的探着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无人后又关上了门。 付侍郎又要皱眉,这时,付如鹤终于又返回到他面前,说道:“咱们府上的严公子,怕是有心上人了。” 付侍郎终究是没忍住,出言道:“他有心上人你也管,你是不是闲的。等等?”付侍郎评了一句,又立马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事情关乎你大姐姐,难道?” 付如鹤点头肯定,“是的!严公子看上我大姐姐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付如鹤这一声嚎的又急又响,直吓得付侍郎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好在外面的人都被付如鹤提前遣散了,付侍郎虚惊一场,回过神来才又松开了些,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付如鹤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甚至还举了几个之前观察到的事情为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 付侍郎闻言沉思片刻,突然又出声问道:“严公子此人你觉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大姐姐?” 付如鹤当时就想回答了。可没等他出声,就又被付侍郎撵了出去,还被恐吓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哪漏了两句,我就亲自写信叫你爹回来罚你。” 原本还想做些小动作的付如鹤顿时心有戚戚,连声保证自己绝不外泄,又趁机赶紧溜了。 到了夜里,付侍郎和大夫人商量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大夫人又去大椿院里待了许久,甚至小姐少爷们前来请安也没放她们进。 付如鹤和七姑娘心中有数,其他的几个倒是不明所以。她们好不容易来了,又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就扎了个堆儿,挑了个最近的住处进去一起用早饭。 大姑娘的院落就是离大椿院最近的。 一行人吃完饭后就散在大姑娘的院子里躲懒,付迎麒也喜欢她们都来的那股热闹气息,不停的忙活着招待她们。 眼看六姑娘又要睡过去,七姑娘突然绕到旁边拍了她一下,将他惊醒后又指着面前的书案问道:“这是不是昨天严公子买的那本书?” 七姑娘的话没遮没拦,一下子就把大姑娘臊的没处去躲。 其他几个也闻声凑了过来,有用眼神询问的,也有抬手去确认的,还有没听清楚的,一个劲儿的在旁边问。 大姑娘整个人都要红透了,这时,一直在犯迷糊的六姑娘突然问了一句,“昨天发生了什么,严公子怎么了?” 六姑娘这一问,又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拉到了她那边。 话题一下子又转向了昨天的事情。一开始还在说着书铺和金银楼的事,说着说着,就又转移到夏蕙兰和自家的恩怨上。 说到这儿,四姑娘突然冷哼,放话道:“还是三哥哥脾气好,要是叫我碰上了,保准叫那夏蕙兰好看。” 原本还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付如鹤立马跳下凳子,警告道:“你别乱来啊!马上就要恩科了,咱们家躲着还来不及呢,你可千万不能惹事。” 四姑娘立马答应了不惹事生非的要求,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找机会报复。 太平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科考的前夜。 就在几天之前,付侍郎已经私下确认过严知信的心意,并许诺无论此次是否高中,都会将大姑娘许配给他。 严知信自然喜出望外,虽然激动,但还留存着一丝理智,说道:“麒姑娘乃我心中所爱,若无功名,岂敢委屈她这般下嫁受苦?” 付侍郎以为他要拒绝,这时,严知信又说道:“若我此次未能高中,还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得中之时我再来登门求取。与此同时,也请不要将这个消息外露,若在此期间麒姑娘心有他属,也请您不要阻拦,一切以她的心意为上。”说到这儿,严知信又话锋一转,自信道:“磨砺十年只为一剑,我信自己能一举得中,届时再带上功名利禄前来向府上求亲。” “好好好!” “好什么?” 一同围在屋内听付如鹤传话的姑娘们忍不住追问。 付如鹤摊开双手,无奈道:“大伯父说了三个好就结束了,我哪儿知道好什么?” 旁听的几个姑娘顿时对他非常失望,又撺掇着,“你再去打听打听,大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她们刚要起哄,就被突然进门的大夫人按住了,“还打听什么,等到考完了恩科再放了榜,一切不就有答案了嘛!” 几个小的还要闹,大夫人却嫌他们烦,摆了摆手全都轰了出去。 将她们撵走之后,大夫人又叫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抬脚步入内间,将羞的不敢露面的大姑娘拉了出来。 大姑娘依旧捂着半张脸不敢抬眼。大夫人伸手探了探她通红的耳垂,戏谑道:“瞧你这副模样,喜色都从脸上透出来了。” 大姑娘闻言又红了一个度。 眼见她的脸都要埋进桌布里了,大夫人这才终于放过,拉开她的手说道:“婚姻大事,人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好事,不需要害臊。” 大姑娘这才放手将脸露了出来,只是依旧羞涩着,压根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大夫人知道她还害臊呢,也没逗她,只是问了她一句,“你父亲想将你许给严公子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严公子品行如何我不想管,这事儿自有你父亲去看。为娘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意是怎样的,你是否中意那位严知信公子?” 大姑娘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都不肯开口。 大夫人知道自己是没法等到直接的回应,又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询问道:“严公子马上就要进考场,你要不要让你三弟弟捎件东西给他?” 大姑娘这会终于开了口,低声回了俩字,“要的。” 第63章 大姑娘赴道观求符,四姑娘怀目的出门 大夫人进而询问她要送什么东西,这一问,可就叫付迎麒犯了难。 还未定亲,衣服鞋袜这种贴身的物件又不能送,帕子玉佩又显轻浮,若是送文房四宝,又生怕像前面那次再惹出灾祸。 付迎麒思忖半晌,决定到观里去求个平安符送他。 大夫人对此没有意见,转头又安排付如鹤明日早些起来护送他去兰华观中上香。 翌日一早,付如鹤就驾着马车要送大姑娘出门。他们刚要走,就被四姑娘的丫鬟玳瑁追上,说是四姑娘也想过去,叫他们在门口等一等。 付如鹤原本并不想等,可他又怕四姑娘那不管不顾的刁蛮劲儿,只得向大姑娘征求意见。 大姑娘本就有些羞怯,此刻她巴不得能有人陪她走一遭。于是她欣然同意,只是吩咐石榴跟着玳瑁走一遭,提醒四姑娘不要误了时辰。 没过多久,四姑娘就带着丫鬟们又走了出来。 一上马车,付迎麒就发现她今日有些异常。装扮的格外素雅不说,就连衣裙也换成了一身轻便的。 大姑娘好奇不已,询问道:“你这副打扮是打算要干什么去?” 四姑娘神秘一笑,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夏蕙兰今天也要往兰华观里去。” 听她这话音,付迎麒知道她肯定要去惹祸,于是提前警醒道:“父亲最近忙的很,你可千万不要给他惹事。” 四姑娘答应的倒是很快,诚不诚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付迎麒一路思索着到了兰华观,刚一下车,就与同时到达的夏蕙兰打了个照面。 这位夏蕙兰小姐依旧是一副娇蛮姿态,冷哼了一声又抬着下巴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付迎麒这边讨了个没趣,虽然有些尴尬,但她更防备着身后的四姑娘会暴起闯祸。 可出乎意料的是,付四姑娘被人这般冷待竟然破天荒的十分冷静,她仿佛没看见对面的无礼,表情淡漠的,就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付迎麒心里泛起嘀咕,但无论如何,没起争执就是好事。 付大姑娘又将心思转了回去,提醒着丫鬟们看好身后,才又迈步朝道观里走。 一进门,就有脸熟的小道童‘蹭蹭蹭’的跑过来,看了一眼确定后,又‘蹭蹭蹭’的往里跑。 付迎麒以为是小童见到熟人兴奋,也没多想,转头吩咐小丫鬟去车上取些随行的点心过来,准备一会儿再碰着了送给那小童。 那小童却一直没露面。直到付迎麒上完了香,打算去向老道长求一个平安符时,这小童才又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的凑了过来。 付迎麒被他的举动弄的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小童诚实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天你头上的东西掉了,严哥哥捡到了。他叫我把它藏到果子里面还给你,说是不能叫别人发现。” 付迎麒这才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度起了波澜。这波澜越涌越盛,直慌的她心痒。 此刻的她已经无法招架住内心的汹涌,慌乱无措的打算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情绪。她回头看了两眼左边的石榴,又扭头瞧了瞧右边的葡萄。葡萄和她对视一眼会错了意,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在寻四姑娘?” 对!四姑娘! 这个念头一起,付迎麒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过去。于是她点点头,交代着葡萄赶紧去寻一寻,等自己这边求完了平安符后就去和她碰头。 葡萄领命而去。没走多远,就在庭院外的广场里鼎炉前看到了四姑娘。 四姑娘身边只带着丫鬟玳瑁,他们两个正拿着香在广场上拜天拜地。她的附近站着两拨人,其中的一拨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个人瞧着有些面善,只是却记不起他是谁家的人。另外一波倒是眼熟的很,正是在山门前碰见过的夏惠兰小姐以及她的仆人们。 瞧这阵仗,葡萄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家四姑娘要有麻烦,顿时就忍不住要往里面冲。可没等她靠近呢,这两拨人人中负责护卫的人就一起伸手拦住了她,还警告着:“贵客正在敬香,暂时不能过去。” “贵客?敬香?这难道说的是四小姐?” 葡萄不确定的又看了两眼正在下拜的四姑娘,有些迟疑的不敢开口。她又转头往外围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那公子身后竟然押着一个人。被压住的这个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低着头下跪着,仿佛是犯了什么事。 就在她思索间,面前的四姑娘已经三拜结束,伸手将香丢进了一旁的大鼎里。 见她结束了手中事,那位夏惠兰小姐抢先一步凑了过去。她虽然走得快些,但口舌却有些迟钝。一张嘴开开合合了许多下,脸都涨红了,也没见她说出半个字。 另一边的公子要晚一步赶来。他虽慢了一步,嘴巴却利索的很。等到付迎芙转过身来立马开口:“多谢付姑娘相助,今日若非有你出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了。大恩大德赵某感怀于心,待我回家禀明母亲,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赵燕居说完躬身一拜,付迎芙同时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赵公子客气了。家中人还在等我,请恕我先走一步。” 付迎芙说完就要走,这时,那位踌躇了半天的夏姑娘又红着一张脸插了进来,说了句“谢谢你。” 她说的声音有些小,付迎芙一时间有些没听清,又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夏蕙兰似乎勇气攒的更多了一些,放大了声音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这一声比之前的那下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付迎芙被她吼的耳朵嗡鸣了一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向来不对盘的对头竟然主动在自己面前道谢。 付迎芙心中起伏跌宕,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也回了一礼,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付迎芙一行人准备朝大殿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一直被拦着的葡萄终于冲出阻碍,凑到付迎芙的面前去打招呼。 见她露面,付迎芙知道是大姐姐来寻她了,于是问道:“大姐姐那边结束了吗?” 葡萄又往前迎了一些,回复道:“大小姐已经求完了签,现下正在让道长解签,并顺带着求一个能保佑严公子顺利高中的护身符呢。” “你们姑娘是这样说的?” 付迎芙对大姑娘这罕见的外露情绪表示震惊。 葡萄却摇头道:“您也知道我们姑娘的性子,她哪会说这种话。不过她虽然没说,我却能知道她的心意。前天晚上刚跟大夫人商议着要给严公子送一件能带到考场上的东西,今天一早就过来求平安符了,若不是给严公子的,又能是送给谁的?” 付迎芙被她这段机灵的话语逗得不由得一乐,打趣道:“竟敢背着主人在外面瞎说,小心大姐姐罚你!” 葡萄不为所俱,自信道:“大姑娘一向宽厚,心肠又软,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人?就算她真的生气了,也顶多不叫人近前伺候,叫我们自己出去反省。再者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道听途说胡乱编造的,若是因为’瞎说’这俩字罚我,那我可要不认了!” 葡萄的这通话吐得又快又利索,直叫四姑娘听的一乐。她笑了笑,又感叹道:“好丫头,要是大姐姐能有你一半的嘴皮利索,出门在外就不会吃亏了!” 葡萄笑吟吟的谢过四姑娘的夸奖,然后又退到后面小声询问着玳瑁“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第64章 夏蕙兰道观遇小偷,付迎芙出手救郎君 玳瑁给葡萄使了个眼色,示意晚点再跟她说。 待四姑娘进入大殿去寻大姑娘以后,玳瑁才将葡萄拉到角落,向她描述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四姑娘今日就是冲着夏蕙兰来的。 她知道这位夏小姐心高气傲,最爱在人群里出风头,可偏偏的见识又稍微短了一层。平日里大伙儿都忌惮着她与平江侯府的关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四姑娘打探到家中有兄弟下场恩科的姑娘们相约着今天会在兰华观里求签,于是她特意打扮一番,学着荣安公主的装扮穿了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名贵无比的一身准备给夏蕙兰下套。 待进了兰华观以后,四姑娘故意在夏蕙兰这群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找机会故意落了单。 果不其然,这位夏小姐瞧见四姑娘孤身一个,又穿的这么朴素,立马就入了套。当即就撺掇着其他的姑娘们要过来和四姑娘打招呼。 其他的姑娘们都是来为家中兄弟求情的。她们记挂着正事,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后就立马退走,并不想参与这两人之间的闲事。 尽管围观的人走了,夏蕙兰却依旧不死心。笑里藏刀的远远打了个招呼,又挤着人群要往付迎芙这边走。 她过来时正好经过一个路口,路口处人来人往的,有不少闲杂人等在一旁闲逛。 夏蕙兰下意识的往侧边让了一些,可好巧不巧的,正是因为她让了这一步反倒正好和一旁经过的男子撞上。那男子一身粗布短打,手脸都黑乎乎的,像是进来做工的苦力,不像是过来进香的香客。 夏蕙兰被他这一撞撞的火冒三丈,刚想要出声斥骂,那男子倒是有眼色的很,当即伏地道歉连声求饶。 附近来往的人都忍不住敲了过来,口中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夏蕙兰欺负了男子一样。 夏蕙兰被众人看的下不来台,嫌恶的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说了几句“小姐仁慈、菩萨心肠”后就往一旁跑开了。 没等他跑远,附近又冒出一个年轻公子突然高声提醒道:“那是个贼!他偷了你的荷包,千万别放跑了!” 夏蕙兰闻言赶紧在腰间摩挲一番,果不其然,原本应该系在玉佩旁边的荷包真的不见了。 那小贼见有人堵住去路,又立马折返回来,朝着另一个拐角跑去。方才出言的那位公子早料到他会往这边跑,快步上前挡在前面不叫他通过。 小贼见去路又被堵,反应迅速的又转了个方向,径直的往四姑娘付迎芙那方向跑。此时的他和身后正在追赶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那公子疾走两步赶上了他,抓住他的手臂不叫他走。小贼用力的挣了几下,努力了半天也没挣脱。 公子身后的小厮也要追上来拿他,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身前。 这时,走投无路了的小贼突生恶心,从袖中掏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反手就要往公子的手臂上扎。 这公子离的很近,又不曾防备他会动凶器,在这般突然的变故下竟然没法躲开。 身后的小厮惊慌着乱叫,有哀求他不要动手的,也有报出来历试图叫他畏惧收手的。 然而此刻的小贼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手中的动作也未曾有半分停顿。 锋利的刀刃已经刺破袖袍,马上就要穿入骨肉。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旁的四姑娘瞅准时机突然出手,只是一脚,就将准备行凶的小贼踢翻了出去。 晚一步赶来的小厮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压在地上,又各自抽着腰带将小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公子惊魂甫定,转过头来露出来正脸。 付迎芙顺势看去,认出他是荣安公主家的赵燕居。 付迎芙想起之前在荒园中闯的祸,低眉抬扇敛了神色不去看他,打算要混过去这一节。 赵燕居想要看清楚对面恩人的面貌,怎奈这恩人始终不抬扇看她。赵燕居又在一旁道谢了许久,可对面始终遮着面不肯应,又过了一会儿,恩人身旁的侍女突然上前一礼传话道:“我家小姐说: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还要忙着去进香,烦请公子让一让路。” 再到后面,就是葡萄看到的那副场景了。 葡萄听完顿时恍然,说道:“难怪方才你撑着伞,四小姐在伞下还要遮着扇子,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两个丫鬟正在角落处絮叨着,另一处,四姑娘付迎芙也迎到了大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刚求完平安符出来,不知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四姑娘担忧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怎的脸色这般难堪?” 大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摇摇头想说自己无事,可一转眼又按捺不住,担忧的倾诉着:“方才我去求了个签,是下下签。” 四姑娘也被她这话说的心中一惊,问道:“你问的是什么?” 大姑娘脸色红了一下又迅速变白,小声道:“问的是严公子和我……” 大姑娘没说我,四姑娘却明白她问的是姻缘。 “那你有没有找道长去解签?” 大姑娘又摇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没说清楚,神仙也没听清,才给了这个结果。所以我又试了一下,问我的姻缘最终如何,这回的结果倒是个好的,是上上签。所以……” “既然结果是好的,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付迎芙这般劝说着,“我们早些回去吧,莫叫三哥哥等到着急。” 在四姑娘的催促之下,付迎麒也不得不暂时将心思搁置,挽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走到门外,葡萄下意识的看了两位小姐一眼。 四姑娘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葡萄当即低头跟上,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等到四姑娘她们走到山门外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姑娘嫌这日头太晒,立马招呼着玳瑁撑伞挡上。付如鹤提前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问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大姑娘刚要答话,四姑娘却阻拦道:“去车上再说吧,这么热的天气,人都要晒化了。” 付如鹤只得听命引路。等到付家的马车启程以后,山门处,赵燕居才扶着门冲了出来。 眼瞧见马车已经走远,赵燕居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追,只得气喘吁吁的靠着门歇劲儿。 身后的书童只比他晚一步,一边喘,一边禀报着:“夏家小姐叫小的转告您一声,今日出手的是付家四姑娘。” “付四姑娘。” 赵燕居重复了一句,随后又抬着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待回家以后,大姑娘就央求付如鹤帮忙把平安符送给严知信。 严知信那边立马收下,转头又塞了个木雕锦盒过去,叫付如鹤帮忙转交。 付如鹤在这俩人有来有往的互赠中感受到一股爱情的甜蜜气息。他憋着乖蔫儿笑着,直把大姑娘羞的不敢见人。 待进了内室躲开其他人后,大姑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看见木盒内精心放置着的是一只精致的珊瑚簪。 大姑娘将这枚珊瑚簪子朝头上比划了两下,对面的铜镜照出了她头上的这一点猩红。随后,这红色越来越盛,不知何时竟蔓延到她的脸颊上。 光是照镜子就已经要羞煞人了。大姑娘慌忙将簪子取下胡乱塞入木盒内,随后,珍重的收进梳妆匣内。 小儿女的情事在夜风中酝酿,到了白日间就要迎接重要的事了。 第65章 付如鹤闲谈福王子嗣,夏公子随机抓人救命 严知信在付家人的护送下顺利进入贡院。这三日里他埋头苦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给自己奔个前途。 贡院外面,无需参加考试的人们也因为一则消息热闹的沸反盈天。 早早得到消息的付如鹤刚回到家就凑到大椿院里去寻姊妹们,一边厮混着消磨时间,一边闲不住得向她们透露了新的来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昨天夜里,从南边来的那位福王,他的小妾昨夜生了!你们猜她生了个什么?” 四姑娘不耐烦他总是过来,嘲讽道:“福王的小妾生男生女又与你何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付如鹤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争执。这时,大姑娘又坐了过来,解围道:“三弟弟在给我们说正事呢。福王的子嗣事关南郡,也关乎南边国境的安危。” 付如鹤当即又得意起来,主动说道:“我听人说,福王的小妾是昨天傍晚发动的。宫中的太医还没到呢,四五波刺客就抢着来了。福王带来的侍卫都是精锐,再加上陛下提前派了宫中的护卫应援,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其剿灭了。按理来说,应当是有惊无险的。可偏偏的,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丫鬟,在产房外大喊着‘王爷遇刺了!’屋内的产妇本就生的艰难,叫她这一刺激,顿时就卸了力气,惊惧之下产下一子,没过多久便身亡了。”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没事。只是在娘胎里闷的有些久,身体弱了一些,用药养养就能好……” 付如鹤还要跟姊妹们继续闲聊,这时,大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冲他喊道:“你大伯父快回来了,今日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付如鹤如临大敌,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起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我现在就去写!大伯母千万帮我瞒着,别说我出去过……” 待他跑远之后,大夫人才无奈的摇头道:“回家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松散成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付如鹤终于接到了一个噩耗。 付侍郎嫌他在家态度不端,十日的功课有九日都是应付过去的。不光如此,这些功课里还有不少都是大姑娘和六姑娘帮他做的。 付侍郎大为光火,震怒道:“不过月余的时间,你就荒废成这样,看来不把你送回书院是不行了!” 付如鹤连哭带求,却撼不动付侍郎的狠心肠。 付侍郎终于发话道:“等严公子考试结束后,和你大姐姐订完亲,你就给我滚回书院里去读书。” 付如鹤悲痛万分,悔恨的泪水哭皱了衣袖,却哭不软付侍郎的心。 付侍郎懒得看他做戏,一锤定音道:“我已经向松风书院去了信,这个月底就送你过去。” “不要哇!大伯父,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三日后,付如鹤早早的占据了一个醒目的位置准备接人。 他不耐烦在前头挤来挤去,打发秋实到前面候着,自己则靠在远处的马车上等待。 没多久,付如鹤就见秋实扛了个人朝外挤,于是立马跳下马车准备上前去搭把手。 付如鹤刚准备将他往车里送,秋实却阻止道:“公子,你别急着推,他可不是严公子。” 付如鹤闻言停下动作,转头又去瞧那人的脸。 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那人付如鹤也认识,正是一直和付家不对盘的夏逊夏公子。 付如鹤立马跳出老远,转头问秋实道:“你把他扛过来干什么!快拿走拿走。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吗?” 秋实累的浑身是汗,还来不及擦一把,就被自家公子这般指责。 秋实万般委屈,辩解道:“公子,我也不是自愿的啊!方才我在门口等严公子,严公子没等到,这位公子倒先出来了。他远远的就向我打招呼,我瞧着他眼熟,就上前去打招呼。谁知话还没开口,这位公子就突然两眼一翻,栽倒在我怀里。旁边的人都不认得他,他的家人也没来。我也是没得办法,才将他扛过来,过来向少爷您讨个主意。” 付如鹤这才听明白前因。他左手抱臂右手托腮,在旁边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决定道:“你去前头继续等严公子,我去找他的家人。” 秋实立马领命,又猫着身子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挤到最前面。 付如鹤交代着车夫好生照看着人,又挽起袖子,逆着人群朝外面挤出去。 像付如鹤这等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头一回给人当跑腿小厮,这一路直累的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他好心好意的帮人家传信,可夏家的门房竟然还不搭理,见他穿的朴素,还以为他是前来捣乱的,听也不听就将他哄了出去。 付如鹤正要和他争执,这时,夏家的侧门处突然驶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走到付如鹤的身前被迫停下,过了一会儿又探出一个头,正是夏蕙兰身边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记性极好,只是一眼就认出在前面挡路的人是付家三公子。 夏蕙兰对于有人拦路不让马车正常行驶的这一举动有些愤怒。又因为前几日刚在兰华观里所闻所见,她在听闻拦路的是付家人后,又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于是她压着情绪向身侧的丫鬟嘱咐道:“你去问问,付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那丫鬟掀开车帘再度露头,刚要开口,已经被怠慢的有些火气上头的付如鹤就转头朝他放话道:“你是夏家的人是吧?我告诉你,你家公子出了考场就晕过去了,现在正躺在我家马车上人事不知呢。话我已经带到了,在不派人请郎中过来,夏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行承担!” 听见他的言语中牵扯到夏逊,夏蕙兰也顾不得什么大妨不大妨的,连忙掀开门帘出声挽留。 “付三公子留步,方才你说的,我哥哥他怎么了?” 见她态度还算和善,付如鹤也渐渐放缓了语气,重复道:“你兄长方才晕过去了,不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也不敢轻易挪动,现下正叫车夫照看着呢。” 夏蕙兰闻言立马着急了起来,忙不迭的叫人去请大夫,随后又请求道:“可否劳烦公子带一带路?” 付如鹤欣然应允,然后又要求道:“我是外男,同乘一车不合礼数。你叫小厮牵一匹马来,我在前面给你指路。” 等到付如鹤带着夏家马车赶到之时,严知信已经被秋实接到了马车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整体上精神不错,甚至还有余力跪在一旁给夏逊把起了脉。 见他正在凝神,付如鹤也不敢出声。直到严知信松开了手后,付如鹤才凑过去询问道:“严兄竟然还会医术?夏逊他怎么样?” 严知信用衣袖沾了沾被日头晒出来的一头热汗,回应道:“略懂一些皮毛,会的不多。据我来看,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应当是劳累过度睡了过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一直在后面听着的夏蕙兰卸去了三分担忧,剩下的那七成,还是要等大夫再过来探一探脉象才能最终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夏家仆人终于带着郎中过来,简单的把脉过后下结论道:“是累到了,我给他开两副养气的补药,回去修养两日就好。” 随后又是将夏逊移到夏蕙兰的马车上,夏蕙兰又连番道谢,不提。 待了解完这遭事后,付如鹤终于能将严知信拉进马车内躲清静。等着严知信进了些饮食恢复了体力之后,付如鹤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姐夫考的如何?有信心否?” 第66章 严付两家定亲礼成,沈小阁老直白铺垫 原本想要正经答复的严知信被付如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夫臊得耳朵都能滴血。他心中窃喜,却又不敢应这一句,磨蹭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还,还不错,我自认为考的很好。” 付如鹤见自己这招确实有效,又忍不住逗弄几句,直到将严知信羞得不敢开口为止。 等到严知信身体修养好后,付侍郎就主动提出订亲的安排。 这时的严知信还有些犹豫,不确定道:“还未放榜,前途功名还未可知呢,伯父就这般放心将大小姐交给我吗?” 付侍郎笑道:“我们付家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身外之物。你是个有才气的,就算一朝不中,日后也定有飞黄腾达之日。更何况你信心这般的足,向来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我付家诗书传家,哪怕落魄之时也是看中人品第一。你性情这般的好,若是等放榜以后再谈这个,保不齐就要被谁家抢走喽。” 严知信知道付侍郎是在说笑,忙说着“哪里哪里”,然后就顺势答应了这个安排。 五日之后便是个黄道吉日。付侍郎早早的就叫付如鹤送了一位老仆去帮严知信操持。一是怜惜他尚无父母亲眷,派人过去教着他一些定亲的礼节。二也是为了叫人看着,一旦严知信那边无力支撑就立马提供一些人力物力上的支援。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严知信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既然要订亲,自然而然的就必须要置办礼物。于是他硬着心肠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玉环折价典当了出去,又托着人情变卖了不少书籍,再加上各路朋友提前送来的贺礼,这才七拼八凑的置办了一副像样的贽见礼。 九月初七,宜纳采、忌捕猎。 早早打发人和付家通了信后,严知信又特意请了兰华观附近口碑最好的媒人和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带着大雁等物一路热闹的到了付家门口。 付家下人也是一派喜庆,个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的迎接着严知信等人进了大门。 跨过大院又进了正堂,严知信虔诚行礼,又大声复述了一遍在门口求亲的说辞。 付侍郎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又如方才那般端坐着应了一字“允”。 严知信当场拜谢,又央求着媒人和邻居帮他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严付两家心意相通,付家上下也其乐融融。在这一派欢乐与热闹之中,严知信与付大姑娘付迎麒之间的婚事才算是真正定下。 相对于付家的家世,这副艰难拼凑出来的定亲礼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寒酸许多。可付家的当事人却感怀于他的真诚坦荡,他们知道这些这已经是严知信所能拿出的所有身家了。 亲事虽然定下了,可后续仪式所需的财物以及婚后的居所都还没有着落。于是严知信便央求着将婚期定在一年之后,等到明年的秋天,他一定能攒够银钱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付大小姐过门。 从纳采到亲迎,正儿八经的一套走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因此对于严知信的这个提议付侍郎欣然应允,甚至还隐晦的暗示着:“我付家也算小有家资,几位姑娘的嫁妆里也早早备了几套远处的院子。待你日后高中以后,不出两年定时要放出去做官的,若是此时在这京中置办房产也是迟早要荒废的。不如将银钱收存起来,等到外放以后再去当地置办房屋才更合算。” 严知信哪里不知这是付家体贴自己,在想方设法的为他减轻负担。 严知信再度拜谢,再次承诺着自己定当拼尽全力,不叫付迎麒在成亲之事上受半点委屈。 热闹了大半日,付家的定亲宴也慢慢散去了。 结束完仪式的严知信又将邻居们请到巷子里的小店中又摆了两桌,再三拜谢了前来相助的亲朋好友,三巡以后,才算是了了所有的正事。 严知信目送着客人们前后散了场,交割好银钱之后,他才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墙根往兰华观中走。 秋日里的湖面只剩下一堆残荷,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镀了一层金光。 严知信被这一层金光诱惑着走不动路,干脆在一旁寻了个大树,打算靠在上面好生欣赏一番。 他正看的入神,这时,一直细长的竹竿突然从斜角里伸了出来,打碎了这一片梦幻般的金黄。 严知信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再紧接着,枯荷从中又冲出一叶扁舟,在枝桠中左右乱撞了一番,终于被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不动了。 那持竿的仆从又用力敲了几下残荷,无奈的回头道:“公子,真的过不去了!” 听到话的公子闻声而起,也接过竹竿敲了几下,确认着确实没法行动之后才终于松口道:“那就不游湖了,晚声,咱们回吧。” “啊?可是公子,我们还没靠岸呢,要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白衣公子就突然凌空而起,修长的白靴在枯荷上虚点了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平稳的落了地。 晚声竟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公子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岸边的严知信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公子颇为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打算朝那边靠近。 他是原地不动了,对面的公子却又像发现了什么是的,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白衣公子走的极快,再加上他逆着光,严知信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等到他走到身前站定之时,严知信才认出来对面的这个白衣公子正是他曾见过两次的沈小阁老——沈白。 沈白的出现绝非偶然。 严知信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沈白和他互相见了礼,随后又无视湖面上自家仆从的呼喊,径直向严知信问道:“我送给公子的玉环,公子可还留着?” 严知信闻言当即慌了手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法给出个答案。 沈白见状突然轻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摊开,打开以后,里面躺着的正是前几日被严知信挡掉的玉环。 瞧见这副玉环,严知信有些微红了脸。他刚准备道歉一番,这时,沈白又抢先说道:“严公子喜事在身,钱不凑手典当旧物,自然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好奇的是,令堂所留给你的那枚乃是倾城之物,若是将其典当,别说是定亲礼礼,哪怕是大婚所需的物件都能凑齐。严公子既然这般上心,又为何只典当了我送你的这枚普通玉环呢?” 严知信被他问的有些难堪,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只得踌躇着将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知信思索片刻,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索性直接询问着他的目的。 沈白也乐的直爽,直接道:“严公子既然还留着那玉环,想必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你既不肯典当了他,说明你心中还抱着希望。严公子既然报以希望却迟迟不肯于生父相认,想来是过不了心中圣贤的那一关。既如此,不妨我来做这个恶人,幕后推你一把可好?” “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白笑而不语,又转身飞纵了几下,重新返回了孤舟之上。 严知信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恐慌,想要追上去问,偏偏又过不了这一片枯水与秋荷。 回到船上的沈白将竹竿插入水底,只是一掌就将船周的枯荷震断。重获自由的孤舟在残存的夕阳中渐行渐远,隐隐约约的,像是带走了某一处的希望。 第67章 严知信金榜题名,付迎麒因言吃心 付家大姑娘定亲那日恨不得请了半座城的朋友,因此在放榜当日,等着捉婿的富商们都知道了他名花有主,并没有凑过去试图纠缠。 严知信这头也乐得清静,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后排远远的朝里看。 巨大的纸张在晨曦中缓缓张开,还未贴牢,就有许多急性子的人要挤过去看。 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不得不取下佩刀挡在面前,虽是阻拦,但刀却未曾出鞘,就连口中呵斥的言语也带着几分温和。 “后退、后退!排好队伍,等榜单贴好以后再过来看!” 然儿这温和的语气却拦不住急切的心情,不少学子虽然被迫后退了两步,可没过多久就又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先后跳跃着,试图看清新出炉的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远处的严知信一直在原地未动,他虽然看着淡然,实际上,手心里的平安符都快要被捏碎了。 前面的人头攒动,更有甚者,竟然踩了凳子站了起来。站在远处的严知信被这群人挡的没法看见,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些去看,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秋实又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手舞足蹈的高喊着:“中了!中了!严公子第七名!” 严知信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一气又试了试额头的冷汗,带着开怀的笑意再度确认“真的吗?我真的中了?” “中了!中了!”秋实再三肯定,“您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就有人到您府上去传捷报了!” 付家这边,接到消息的一家人也不由得替严知信真心的欢喜了起来。几个小姐们都商量好的一般涌入大姑娘付迎麒所住的桃园里去贺喜,还有几个坏心眼的一个劲儿的叫她进士娘子来打趣。 付迎麒被她们臊得不行,急忙寻了个要去跟母亲谈事的由头溜了。 正走到一半,大夫人院里的侍女瞧见她提醒了一句,“夫人现在正在大椿院里和老夫人谈事呢,您可千万别寻错了方向。” 付迎麒闻言只得变道。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跟着的葡萄支开道:“你去将我新绣的那副花样拿过来,我待会儿要向母亲请教一番。” 其他的丫鬟们还要跟上,付迎麒又放话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过去。” 大椿院里,老夫人叫丫鬟们全都退下,只留下大夫人一个随她在床前的矮榻上交谈。 门外的丫鬟们全都被她支应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仆在院门处的耳房里看着来人。 大姑娘从这儿过时,那老仆正好转身去取里间烧热的滚水。待他忙完回身以后,脚步轻快的大姑娘已经走到了正屋的廊下。 想来热闹的廊下竟然空无一人,付迎麒吃不准里屋有没有人,于是挪步到窗台旁打算朝里听听动静。 里屋内,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谈论着大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你们挑的这位严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定亲那日我瞧了一眼,这人心明眼亮,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如今又中了进士,以后也是能为官做宰的人。盼儿跟着他,也算没辱没了她这个人。” 大夫人笑着应声,“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见她这般答话,知道她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于是说的更明白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选严知信好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出身贫寒,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即便他一路青云、官运亨通,但基于他的出身,少说也要苦熬上几年。盼儿不比芙儿她们,她只有先熬几年,经历过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才能不失本性、善始善终。” 付迎麒听到这儿就有些吃心了,心中隐约的有些不平。 这时大夫人又出声辩解着“不会的,盼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人品我信得过。”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信任最是靠不住,你信得过她的人品,我却担忧着日后的风险。” 大夫人不愿应和这话,又说了两句别的顺势岔开了这话。 窗外,听完了这段交谈的付迎麒伤心不已,她被老夫人的话说的心中苦涩,难受的,几乎要站不住。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一遍走,一边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比不过四妹妹她们?为什么我必须要苦熬几年?为什么说不相信我的品行?又为什么说信任我会有风险?” 付迎麒在心中疯狂的质问,待他回到桃园以后,这汹涌的质问已经要将她压垮在床上了。 此时的另外一边,好不容易送走了院外前来巴结送礼的那群人后,严知信的小院中又有一位熟人不请自来。 来的那人是严知信无法拒之门外的,正是前几日刚在湖边见过的沈白。 沈白带着一票侍从堵在门口。原本还不死心,想要继续纠缠的富商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将通道让了出来。 严知信被周遭的目光打量的站不住,见状只得主动开门,将门外这一行人包括他们手上那些有些夸张的礼物迎了进去。 沈白的侍从们将礼物放下又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就又齐刷刷亮了刀鞘,直到将周围的人都吓走了以后才又井然有序的将小院外围了起来。 严知信对他这番安排感到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白身旁的书童晚声也退了出去,并且亲自守在了院门外。 “白公子今日这遭意欲何为?” 见他发问,沈白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反问着严知信,“关于玉环这事,严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严知信眼中闪烁,扭头不去看他,装傻道:“什么玉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老神在在的在树下的石墩前坐下,笑道:“福王虽有一子,但身体孱弱,能不能活到南地还未可知呢?” 严知信低头不语。 沈白又接着说道:“福王病入膏肓,南地又蠢蠢欲动,如今的境遇下,陛下是万不可能再放福王南下了。只是这福王世子还在襁褓,无论是派哪位将军护送他回去都会有拥兵自重的风险。陛下为这事儿发愁了许久呢,好几次都感叹着:若是福王有一成年的子嗣就好了。” 沈白点到为止,见他始终不回应也不去恼,洒脱的笑了笑,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眼看着沈白就要踏出去,一直没出声的严知信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能跟我说说这玉环的来历吗?” 沈白回头,心里明白着严知信已经有所动摇。 于是他又将门前的木门合上,走到严知信的身旁说了几句“御赐之物、独一无二。” 严知信闻言有些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追问道:“你是因为这才认出来的吗?” 沈白点头,承认道:“当然不光我认得,福王也认得,就连陛下都能认出这是在福王离京之前的宫宴上,陛下赏赐给福王府上的舞姬——绿意的玉环。绿意一舞名动京城,陛下也曾对福王打趣道:如此尤物,何不收做如夫人?” 听完了这遭前因的严知信不由得鼻头打颤,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伤心。 严知信在一旁独自平度着情绪,等到他终于抬头以后,沈白又噙着笑意问道:“严公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接下来,严公子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沈白问道:“严公子可愿帮陛下解决南地的忧患?” 严知信眼中的光闪烁的更为厉害,等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道:“一切听从白阁老安排。” 第68章 严知信荣获榜眼之位,前三名披红打马游街 目的已经达到,沈白笑的越发真诚。只是他向来爱使坏,见严知信艰难取舍,还要忍不住上前扎心,“那付家大小姐,严兄待如何?” 严知信痛苦的闭上眼,语气沉重道:“是我欠她的,别让她知道真相。” 一大清早,付家人就齐刷刷围在花厅内准备迎接殿试的结果。 负责打听的人果然不负众望,待结果一出就传喜讯道:“大喜大喜!严公子殿试第一,得了榜眼之位!” 这个话传的让人有些疑惑,七姑娘抓住打听消息的人问道:“殿试第一合该是状元才对,怎么是榜眼?” 负责听消息的只是府上的一个小喽啰,他哪里能知道具体的详细内容。 七姑娘正拉扯着叫他回答,这时,提前下值得付侍郎出声解围道:“这事儿我知道,小七先放他下去。” 七姑娘听话的松了手,又转头看向付侍郎,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案。 付侍郎在上头小心坐下,说道:“严知信笔试应对很得圣心,圣上原本是要点他做状元的。可谁知这时却有人说:状元之位乃是天下学子高山仰止的存在,应当由文采过人、福寿双全之人来高坐此位。陛下一听,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以严知信父母尽去为由,点他做了榜眼。” 此话一出,整个花厅内都安静了。 还是性急的七姑娘抢先出了第一声,“岂有此理!科举大事,怎能这般儿戏?又不是嫁姑娘上头,做什么还要选全福之人做状元。” 七姑娘这话声儿可不小,吓得付侍郎赶紧呵斥,“住口!朝堂之事,岂容你随便议论。” 七姑娘被迫止了言语,只是胸中依旧憋着火,恨不得揍谁一通才好。 付家的其余几个又何尝不是带着火气,只是这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即便是再不满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屋子人沉默无言,还是大夫人出声打破了沉寂,“都别愣着了,该用饭用饭,该歇息歇息,堵在这儿又不能改变什么。”然后又转头吩咐着:“芙儿、萱儿,你们两个去厨房催催,你父亲下午还要去衙门呢,叫她们动作快点。鹿儿、小禧,你们俩护送大姐姐回去,路上看着点脚下。” 五七两个一听,就知道大夫人是要他们俩安慰安慰大姑娘的意思。 四位小姐分头领命,各自牵着手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待几个小的都走远之后,方才还一片镇定的大夫人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她是经过事的大人,考虑的层面自然要多许多。 大夫人在心头来回猜测了许多种方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严公子不会是挡了谁家的道吧?” 付侍郎摇摇头,又叹气道:“此次恩科,前两帮没均无世家子弟,他们没道理插手。不对!”付侍郎突然想到了别的可能,“虽然不能明着插手,但若是借着这个来试探陛下的心意,也不是全无可能。” “此话怎讲?” 付侍郎叫她坐进一些,又从上次圣上以恩科为圈套,严惩了一大半朝堂世家这件事开始向她讲述了近段时间朝堂上的风向。 听完了这遭前因后果,大夫人总结道:“所以说,他们上书去掉严知信的状元之位,只是为了试探他们这些世家老臣们在陛下面前还有多少话语权?” 付侍郎赞同的点头。 这一点头,大夫人就坐不住了,她拍案而起,摔着帕子大声道:“荒唐!简直荒唐!只为一己之私,就随意更改一位年轻学子的前程,他们简直糟践了肚子里的圣贤书!” 怕她气大伤身,付侍郎又赶忙上前安抚。 宫中的御宴直到下午才结束。 富有经验的京城百姓们早早的就在主干道上占据了视野开阔的好位置,机灵的小贩也趁机挑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兜售着自家的货品。 等着围观状元游街的百姓与来回兜售的小贩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着磕碰,他们吵着骂着,虽然热闹,但都没真的生气。毕竟这大喜的日子自当各退一步,吵吵嚷嚷的就揭过了。 付如鹤已经被强行塞回书院了,付侍郎又要忙着公事。 因为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可以排出去占位置,大夫人也懒得去街上人挤人,转头吩咐着二叔家的管事提前将姑娘们接到临街的那间成衣铺子里,叫姑娘们在楼上凭栏眺望。 这间成衣铺子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拐角处,站在二楼处远眺,隐约也能看清个大概。 大夫人的安排原本是极为妥当的。可她却没料到,这一次的游街活动盛况空前。 因着头三名都是青年才俊,又都出身贫寒并无家眷,街道两旁的闺阁少女们都争先恐后的朝着这几匹白马上抛着芍药,还有些大胆的,已经丢了写了住址的荷包帕子进他们怀里。 纷纷扬扬的芍药花雨随着红衣白马阵阵落下,七彩的香帕更是如云一般,密密麻麻的将这几位罩进一片繁华里。 没有占据优势位置的付家姑娘们即便是踮着脚也看不清,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来看清其他两位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姐妹几个败兴而归,感叹道:“早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 红衣白马穿城而过,绕了一圈又拐进皇城。 折返回家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嘀咕着“严公子晚上总该过来了吧?” 大夫人闻言哈哈大笑,说着:“还早呢!进士登科,还有琼林宴要安排呢,不闹完这遭哪能结束。” 付侍郎也是进士出身,因此大夫人的话非常可信。 这下子,彻底没热闹了。 七姑娘率先撤退准备回去,六姑娘巴不得马上就走,头一回走的这般飞快。四五两个可待可不待,互相对了一眼也一起离开了,只有大姑娘还落在后面,似乎是有话要说。 见她这般神情,大夫人又将他拉到身边,安抚道:“你父亲出门前已经交代过,提前派了马车在宫门外守着。赶车的车夫和派出去伺候的小厮都见过严公子,不会接错人的。” 大姑娘这才终于放了心。 见她脸色好转,大夫人又打趣道:“还没许出去呢,一颗心就朝着外头想,看来是得找严家商量商量,干脆将婚期提前一些。” 大姑娘被她羞的转头就跑,直到跑回了桃园都没能将脖子上的红晕压下。 一家人分散着在各处用了晚饭,等到夜幕低垂之时,几位姑娘又按捺不住的凑到桃园里面闲聊。 桃园里,大姑娘也没睡下。她虽早早卸了钗环,但心中有事牵挂,叫她翻来覆去的没法躺下。 她正惆怅着这段时间该如何消磨,就在这时,石榴又进前通传道:“几位姑娘都过来了,说是要找您说会儿话。” 反正也睡不着,大姑娘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在床前,对石榴说道:“叫他们进来吧,我还没睡。” 没过多久,四五六七这几个姑娘一个跟着一个的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付迎麒以为她们是来打趣自己的,谁知这几个却没说这种话。她们不但没有拿今日的话打趣玩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找话题逗她开心。 几个妹妹说话都很有风格,付迎芙口舌灵利,虽然平时里言语刻薄,但她要真心想夸一个人,那也是能将人夸的原地升天的。付迎鹿有些嘴笨,说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拿了自己新做的物件送给大姑娘。付迎鹿话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能插一句,及时的转移大姑娘的注意力。七姑娘更是善于言辞,不过三言五语,就将大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付迎麒被她们哄的笑个不停。待这笑声平息之后,莫名的,心里打了个突突。 第69章 琼林宴上变故突生,大姑娘柔弱且坚强 心里一旦起了怀疑的念头,发现异常就会很容易了。 付迎麒仔细看了一圈还在卖力逗她的几位妹妹,出声打断道:“究竟出什么事了,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的住。” 其他几个闻言立即没了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见她们这副模样,付迎麒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激动道:“快告诉我!” 胆子最小的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她不敢直面大姑娘的质问,小心翼翼的往六姑娘身后藏了藏。 四姑娘主动上前想要说话,又被六姑娘拉回原地,劝阻道:“四姐姐你容易激动,还是我去说吧。” 六姑娘缓步朝床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一样,叫人忍不住随着她的脚步“咯噔”作响。 付迎麒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恐惧到几乎要坐不住了。 已经走过去了的六姑娘在她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铺垫道:“大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有关。” 付迎麒闻言心里抖的越发厉害,但她还在强撑着,叫六姑娘赶快说。 六姑娘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能撑住后终于开口:“府上的马车一直没借到严公子回来,七妹妹就派人出去打探派出去的有没有见到严公子露面,结果他们见倒是见到了,却没法把人带回来……” “没法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他……” 六姑娘又往付迎麒那边挤了挤,让她紧靠着床头的柱子坐稳。 付迎麒被她这举动弄的越发紧张,颤着声音说道:“你直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不久前的琼林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按照惯例,一甲游街打马归来之后,宫中及朝中显贵都要依照旧例移步至皇家园林内参与琼林宴。 琼林宴上群星闪耀,除却王公贵族之外,有资格坐在前头的就只有一甲这头三名了。 一甲三名皆是青年才俊,他们骤然登高,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数不清的鼓励和称赞,又在琼林宴上的赛诗中大发异彩,一时间,几个人都飘飘然的,快活的混似在梦中一样。就在这种梦幻时刻,变故突生了。 正当堂上诸亲对这几首新出炉的佳作交口称赞之时,有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官突然冒了出来,顶着满堂的热闹跪在陛下对面。 高坐于前的陛下险些以为是来了刺客,险些就要叫侍卫护驾了。 这时,那小官又突然以头抢地,狠狠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嚷道:“小臣失职,未能核查明参与考试之人的身份信息,致使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小官的说法完全是针对新登科的进士。这一番话宛如在油锅中倒入一盆冷水一般,直炸的在场的人四处回避,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圣上正在兴头上呢,被人这么一闹也不由得冷了脸,语气不善的威胁道:“你最好是有真凭实据,若是查出来是你胡编乱造、随口攀扯,朕要你项上人头!” 那小官被这般威胁,磕头磕的更加凶猛。 玉石般的台阶上染出了一大片血迹,猩红的刺激着场上诸人的眼球。 那小官表完忠心,又如杜鹃啼血一般声嘶力竭的哀嚎着:“小臣此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亲手翻阅!” 待他说完,就有左右两侧的内监上前将他手中的卷轴传到了御案之上。 证据都呈上来了,即使再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在背后弄鬼。原本的喜悦一瞬间被愤怒全权替代,怒上心头的天子压根看不进去半个字。 于是他叫了一位亲近的内侍上前,命令道:“念!” 及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内侍立马躬身将卷轴捧在手里,字正腔圆而又声音洪亮的念道:“一甲第二名,严知信,岭南人士,双亲名讳皆为伪造,出身不明;二甲十七名,卓远立,籍贯作伪,来历不明;二甲六十四名,陈祖芳,籍贯无误、父母尚在,在乡期间曾多次在边关游走,更与外邦商队往来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厚如臂膀一般的卷轴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新科进士们闻声色变,每念一个名字,场上的气氛就要沉重一分。 没等内侍念完,一直在听着的天子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砸碎了面前的杯子。 “查!给我仔细的查!看来是朕太宽容了,才叫你们再一再二还敢有再三的心思。” 被愤怒波及到的众人纷纷跪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到。 圣上的火气可不会因为他们的伏低做小而消减,见他们都不言语,反而怒火越烧越盛,又下令道“此次涉事的学子,以及负责审查的官员全部打入天牢,一日未查明真相,便一日不得放出。” 宫中统领依令而行。 待一部分人被抓走以后,有经年的老臣终于开口劝解,试图说些什么好叫陛下消气。 谁知这一举动又将圣上的怒火再度勾起,又下了一道命令:“即日起,京中官员无令不可随意出城,否则一律以通敌之罪严惩。” 圣上连发的三道指令,不仅让宴会上的人心惊胆战,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付家人也震惊不已。 先一步接到消息的付侍郎原本是要瞒着几个姑娘的。他正和大夫人商量着呢,谁知七姑娘提前已经蹲在角落内等着偷听。 眼见着隐瞒不住,付侍郎就干脆跟其他几个都说了,并且交代着一定要瞒着大姑娘,就算瞒不住,也要捡轻松的说,千万别吓到她。 几个姑娘私下商量了一通,觉得单独瞒着她一个不是上策。若是叫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种消息,后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因此她们一起排练了几遍说辞后才往桃园里走,才有了方才的那个开场。 里屋内,听到这个消息的付迎麒忍不住晃了一下。她的表情是悲痛的,一双手也攥的紧紧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马上就要栽倒。 可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她都这么伤心了,却还始终绷着脊背,不叫自己轻易倒下。 六姑娘见状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付迎麒拒绝了。 付迎麒闭目长吸一口气,再抬眸时,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她抬眼望了一圈满心担忧的妹妹们,说话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乱。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他几个哪里放心叫她一个人待着,反复的劝了又劝,终于听到她妥协:“小六小七留下吧,他们两个人小,刚好能跟我挤一张床。” 四五闻言对视一眼,而后又一同上前和付迎麒告了辞。 待她们走远以后,七姑娘才凑过来,蹲在付迎麒的膝前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付迎麒强颜欢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小七真聪明”,然后又看了一眼六姑娘,“大姐姐确实有事要拜托你们。” 说完这句,付迎麒又将七姑娘拉到床边一同坐下,吩咐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京城里的大小官眷都不敢擅自行动,能打探消息的就只剩下西府的人了。你抽空递个消息回去,叫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负责盯着城门处,看这两日有没有可疑之人乔装出城。另一路则去菜市蹲守,看看这时节里谁家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最勤。” 七姑娘闻言当即点头,保证道:“我现在就去。不过大姐姐,你叫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做什么?” 第70章 三位姑娘内室分析棋局,付五姑娘被赶鸭子上架 七姑娘不太明白,另一头的六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她接过话题解释道:“舞弊之事,除了在高位的大人们主使外,下头的,肯定会有许多不起眼的人参与差遣。如今风浪刚起,正是浑水摸鱼趁机出城的好时机,大姐姐要看的,就是这些人对不对?” 付迎麒点头。 六姑娘又继续解释道:“如今陛下下令,各家官员都闭门不出,俨然一副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勾连的模样。朝廷能管住他们的正门,却防不住各家的后门。各家采买所处的集市就是最好的消息交流之地。” “可是就算能查到这些,也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我们无权无势的,又不能直接拿人,就算是打探到哪些人混出去了,又或是谁家采买格外活络,又能如何呢?”七姑娘由衷的发问。 大姑娘温声答话道:“棋盘上的每一手,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即便是弃子,善弈者也能从中窥出一些门道来。朝堂上的风向一直都是轮流转,但吹来吹去的,拢共就那么两三股。只要能窥见是哪一方的势力在推动,又或者说是哪一方在活跃着干扰视线,接下来的形势就好猜了。” 七姑娘有点明白了,补充道:“京城城门,是隶属于陛下的势力,集市采买处属朝中世家仆从巨多。大姐姐叫他们去打探,为的查清楚这两方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大小姐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朝外面吩咐道:“来人,快打水过来,伺候六小姐七小姐梳洗。” 次日一早,七姑娘就借着查账的由头乘着马车回了西府。为了更可信一些,她甚至还把五姑娘也拉上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出门的五姑娘付迎鹿从上马车上就开始犯紧张,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着东西,最后,终于忍不住央求着:“小妹,我能不能不去。生意上的事情有你盯着就行了,我不懂这些,去了也是招人笑话。” 七姑娘哪里能由着他临阵退缩,强硬的拉着她不让她往后缩,“这一趟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五姑娘被她吼的发愣,没忍住,又要缩脖子。 七姑娘恨铁不成钢道:“时节已至年底,父亲母亲又还没回来,三哥哥又被圈在书院里不让出来,你不露面,难道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吗?” 她见五姑娘有些愧疚,又放缓了声音安抚道:“虽然我一个人能搞定这些管事,但终有一日,五姐姐你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咱家家大业大,就算不用你操持,待日后出了门子,少不得也要陪嫁一些产业走。趁着如今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将它们料理明白,到了日后才不会抓瞎。” 听她这么一说,五姑娘付迎鹿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是她生来胆子就小,犹豫了一下又怯怯的开口,“那要是他们不服我可怎么办呢?” 见她这么问,七姑娘顿时觉得她还有救。忙又说道:“只要他们还吃着我们家的饭,就不敢不服你。待会儿回府后你就在他们前面亮个相。只要开头就镇住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姑娘将信将疑,还在犹豫着呢,七姑娘又添油加醋道:“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呢,我就在后面看着你,要是有人为难你就叫我出来揍他。” 七姑娘提前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进了花厅,七姑娘叫付迎鹿在上首端坐,又叫了两个掌事的女掌柜在左右立着。安排好这一通后,才退到了里面。 临走前,七姑娘再次安抚道:“五姐姐,你就照我说的那样做。各处的账册都已经查过了,你今日要做的就是根据抄录的考核结果进行奖惩。” 五姑娘依旧不安,但想着自己这个姐姐还要靠着妹妹指点才能做事,莫名的,又多了两分勇气。 就这样安顿好五姑娘后,七姑娘从左侧绕到了后面。花厅的后方开着侧门,侧门的中央放了一套桌椅,是特意预备给七姑娘坐的。 绕到后面的七姑娘并没有像之前安排的那般落座,反而带着鹦鹉和小雀朝侧门走。 府上的丫鬟以为她走错了路,刚要上前指引,又被七姑娘制止。 七姑娘打着手势叫她退下,小声嘱咐道:“你们且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许叫五小姐发现我离开了。” 待她再次准备跨出门时,七姑娘又突然有些不放心,转头又对鹦鹉吩咐道:“你在那儿坐下,看好前后的人。我和小雀去去就回。” 第71章 五姑娘初次主持大局,付迎鹿应对无赖掌柜 花厅内,五姑娘付迎鹿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准备以后才叫人进来。 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不一的各处掌柜纷纷踏入,朝着上方打了个招呼。 付迎鹿紧张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强行放松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座。” 掌柜们谢过之后各自捡了就近的位置落座,落座时还悄悄打量着上首的人是谁。 他们正疑惑着呢,就有左右两侧的掌事介绍道:“这位是五小姐,今年查账一事由她全权负责。” 听到‘五小姐’这个称呼,有一半的人都弄不明白她是谁。剩下的一半消息灵通,明白她是府上最不管事的那个,顿时就起了轻慢之意。 付迎鹿最是胆怯,但也因为胆小使得她的直觉格外的敏锐。几乎是一眼,付迎鹿就看出了这些掌柜们的不同心态,顿时又紧张的不行。 两侧的掌事察觉到她的异样,主动上前挡在前面,按照以往的流程一样做了开场。 顺利的开了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掌事姑姑将账册依次的放在五姑娘的面前,每放一本,就将对应的掌柜叫到面前问话。 七姑娘在马车上曾突击着给付迎鹿讲了一遍对答的流程。付迎鹿心中有底,不慌不忙的将账册翻开,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按照书签上的字迹沉声念了出来。 “账目清晰、丰盈有余,分一成收益,另犒劳黄金百两。” “账目清晰、盈亏齐平、无功无过。分一成收益,另犒劳白银五百两。” “账目清晰、略有亏损,分成减半,另赐家下白银二百两以资鼓励,望来年再接再厉。” …… 前头念的,都是赏赐。这些店铺虽然有赢有亏,但明面上都是账目明白,没有暗中做过手脚的那些。 念完了赏,接下来的,就是罚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那些原本还在估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好处,谁知付迎鹿话锋一转,突然提问道: “崤南刘掌柜,你的铺子今年盈亏几何?” 那位刘掌柜有着一副敦厚的长相,只是脸上那双眼却有些过于灵活了。他借着行礼的动作偷偷观望了付迎鹿两眼,瞧见她有些胆怯,顿时就来了主意,口里拉拉杂杂的前因后果讲了一大通,内里弯弯绕绕的,直听的人头晕。 付迎鹿被她绕的头昏脑胀,险些都要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 等到刘掌柜说了一大通却依旧没说到重点,付迎鹿叫人沏了热茶奉到面前,小口抿了几下润润喉咙,又朝着下方说道:“继续。” 原本就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刘掌柜无意识的吞了两口唾沫,又兜了一大圈才含混的结论道:“.......因此今年铺子里小有亏损,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我向您保证,明年我一定会盯紧下头的人,叫他们努力的干,争取在半年之内就能转亏为盈。” 手中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付迎鹿被这一杯热茶安抚好了紧张的情绪,于是她终于放松下来,挑拣着七姑娘交给她的几条对策应对道:“不好意思啊刘掌柜,方才我无意间走了神,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能否麻烦你从头再说一遍?” 这一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五姑娘看似没有出手,实际上却比三十六计中的任何一手都要杀伤力强。 付迎鹿这话一出,下面的那些掌柜们顿时就有个不同的心思。 有打着同样糊弄算盘的开始警惕,他们开始偷偷的交头接耳,打算从别人的嘴里挖出一些能用的资料来应对接下来的问题。还有一些忠厚老实的,倒觉得五姑娘这一手来的极妙,既没撕破脸伤了和气,也能软刀子扔回去,当场就出了气。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纷纷望着中间的人行注目礼。 那位刘掌柜被盯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位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糊弄,可毕竟关乎着身家利益呢,刘掌柜在心头快速抉择,还是决定按方才的那套话来。 就在他决定的同时,上首处的付迎鹿已经等的有些心烦,出声催促道:“刘掌柜,盈亏几何?” 再次回答的刘掌柜这回说的简短了一些,只是答案依旧含糊着,有一种明面上还过得去,但具体的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回的五姑娘也不饮茶了,只见她悠闲的整理了一番膝前的衣袖和对襟,冷声道:“抱歉,刘掌柜你说的我还是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注定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听见这话的刘掌柜立马变色,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没等他开口,付迎鹿又抬起下巴,学着七姑娘在外的模样高声道:“一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两遍,两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三遍、四遍、五遍。这么多遍还说不明白,那就换个说的明白的人过来!” 这意思就是要年他下台了! 这一句话,叫本就没打算隐忍的刘掌柜彻底不干了。他快步上前走到主位前,猛地拍了一张付迎鹿手边的书案,威胁道:“我老刘跟这大掌柜出去打拼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家玩泥巴呢!你爹娘都没敢这么慢待我老刘,偏你这个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抖威风。我告诉你,你这小丫头说的话在我老刘这儿可不顶用,我不服,也不认!” 书案上的茶盏被他这大力的一掌震得原地打转,咕噜噜的几圈后又倾倒在五姑娘的衣裙上。 在他拍掌的那声巨响里,付迎鹿也下被吓的闭了眼,等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反倒没了慌乱。 五姑娘将随身的帕子掏了出来,平静的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以及眼看前方地问他:“你不敢答,定是心中有鬼。” “你.......\" 刘掌柜气得想要出拳,但顾忌着场合和身份,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动作。 他这边是忍住了,五姑娘这边可没打算跟他客气。 听到动静的鹦鹉忍不住从后方绕了出来,又带着一群院儿里的好手向付迎鹿询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付迎鹿看了看她们,又指了指面前的刘掌柜,对她们吩咐道:“此人忤逆犯上,试图加害于我,拿下。” 原本还在抖威风的刘掌柜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顿时有些愣住了,不明白面前这么个娇娇怯怯又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怎么光天化日的就敢给他泼脏水。 刘掌柜还要解释,可鹦鹉带来的这些好手们可没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 下首的掌柜们只瞧见前面一团混乱,紧接着,就看见刘掌柜被人押着带走了。 有积了年的老掌柜瞧着于心不忍,赶忙上前恳求道:“五小姐,这位刘掌柜也是你们家的老人了,你不该这般待他。” 可没受过气的娇小姐在愤怒时反倒更加不讲情面,她的怒火已经随着对话人的改变而迁移,于是她也不按面前账册的顺序了,叫两侧的掌声将这位老掌柜的账册挑出来放在最上面,翻看了一眼后向他质问道:“河西钱掌柜是吧,那我问你,你的铺子为何今年亏损四成有余?” 这一句话就叫面前的人下不来台。 这位老掌柜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有些太过良善,比起做生意来说,他倒更像是来做慈善的。 老掌柜被他问的下不来台,付迎鹿也没为难他,反而主动安抚道:“你铺子里的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不是有您的口碑撑着,这家店早在五年前就该关张了。这铺子虽然明面上是亏损的,但实际上,却挣来了多少金钱都难买得到的信誉和口碑,如此算来,不仅不亏,反倒是大赚了。” 第72章 老钱掌柜热泪盈眶、付七姑娘冷汗直流 付迎鹿的这番话只说的他热泪盈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方才在聊的事情遗忘了。 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钱掌柜这几十年来生意都做的不温不火,就连他手下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认为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就是今天,他得到了从来没得到过这种至高无上的赞誉。 老钱掌柜老泪纵横,恨不得当场就要给付迎鹿行一礼。 一旁的鹦鹉眼疾手快,赶在他弯腰之前赶忙挡住他的动作。后面的付迎鹿因为还需要起身,因此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只能用力的往一旁侧开方向。 待老钱掌柜起身之后,付迎鹿也站直了身体,重又对他说道:“不过话虽如从,长期亏损也不是个法子,不如趁着年关清一清货,等到年后就关张吧。” 这一句话,就叫钱掌柜联想到了关门失业、老无所依、儿孙远走他乡的悲惨境遇。 老钱掌柜又要给他跪下了。 这时,付迎鹿又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在河西的邻县,我们家有一座新开的济慈院,里面都是些被遗弃的孩子。这些由我家出资抚养,长大后,都是要来做工还钱的,所以要有人好好教导。可偏巧年关各处都忙,哪里都抽不出人手照看,因此这济慈院院长一职还一直空缺着呢。若您不介意,可否愿意去这济慈院里担任院长一职?” 老钱掌柜听的懵了,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付迎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继续补充道:“月银还和之前一样,吃住都在院里,您手下的伙计要愿意跟去的也一并按原来的工钱发放。” 都说的这么仔细了,这回钱掌柜终于相信她没骗自己,是真心的给自己又找了份工作。 相对于之前的售卖工作来说,教养孩童、抚育弱小才是更适合老钱掌柜的工作。 老钱掌柜,不对,现在应该叫老钱院长了。老钱院长感动的又要落泪,一大把胡子的人在台前又哭又乐,恨不得真的给付迎鹿磕一个。 付迎鹿磕不敢这样折自己的寿,又笑着安抚了他几句,等到他平静以后又叫人送他回去落座。 老钱院长连忙答应,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慢慢的朝下面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提醒;“再怎么说,老钱也付家有功的老人。哪怕他真的犯了错,但念在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应该多给他些体面。” 付迎鹿没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自己会考虑的,叫他不要过分担心。 待惩治了刘掌柜这个出头鸟后,剩余的那些掌柜就明显配合多了。 五姑娘在花厅内忙忙叨叨的说了一上午的话,等到终于结束以后,她才终于想起了始终没见到七姑娘的人,于是向鹦鹉询问道:“你家姑娘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后面睡着了?” 被她念叨着的七姑娘刚和府上的人交代好出去打探的事情。她刚回来,就听见五姑娘在叫她,于是立马解了披风丢在一旁,假装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又拐过去,出声道:“我又不是六姐姐,哪里会一天到晚这么多觉。” 见她过来了,五姑娘立马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质问她:“你不是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替我解决吗?方才那刘掌柜那么闹腾,怎么不见你过来替我出头?” 七姑娘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得瞒着,只能寻着机会向旁边求助。 一旁的鹦鹉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用口型无声的对她说了一个名字,又悄悄的,在背地里做了个拍桌子的动作。 七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刘肖啊!他这个人好面子,脾气也冲动,以前就没少做这种拍桌子踹椅子的动作。虽然看的吓人,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他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的。” “可他刚才......\" 五姑娘还要说什么,七姑娘害怕会露马脚,赶忙转移道:“刘掌柜这人你先别管,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都还不够格,要等爹娘回来以后再处置。” 付迎鹿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发问道:“可我已经让人把他押下去了,难不成要一直关着他吗?” 七姑娘闻言冷汗都下来了,惊呼道:“我的五姐姐嗳!咱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哪里能干这种随意监禁的事情呢?把他带到别处叫他冷静冷静就行了,可千万不敢叫人动他。” 付迎鹿赶忙摆手否认,“是鹦鹉叫人带下去了,没有关押。” 七姑娘这才终于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i鹦鹉可比你有分寸多了。” 两个人又就着这事多说了几句,到了最后,付迎鹿突然发问道:“你说等爹娘回来处理,是不是就是说,她们要回来了?” 第73章 一七两位促膝长谈、梅兰竹菊此为院名 七姑娘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方才刚送来的,说是已经过了辽山,预计月底前就能回来。” 付家二房要回来了,对于侍郎府来说,就相当于躲进了几副手脚和耳目。 七姑娘将这消息带回去给了大夫人听,大夫人顿时欣喜不已,嘱咐道:“既然你爹娘要回来了,最近的事你们姊妹就别插手了。” 七姑娘当面应了这句话,一转头就立马忘记,依旧忙活着大姑娘交代的事情。 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风平浪静。无论是城门处进出的百姓,亦或是集市上负责的采买们,他们全都一切如常,甚至说,还不如平日里的那么活跃。 因着各家官员都被上头敲打过,底下的小民也都闻风警惕,除却做工买卖之外,其他时辰能不出动就不出动,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家里提前过年。 二房的耳母传回来的消息都没什么有用的。七姑娘思索不通,索性就原样报给了大姑娘去听。 桃园里,听完了消息的大姑娘也同七姑娘一样皱起了眉,她思索不通,只得自说自话的分析者:“若是陛下和清流这头都不曾推动,那背后的第三方势力就很可疑了?总不能是世家勋贵那边暗地操控的吧?那也不应该。陛下今年对文官一脉多有猜忌,本就已经对他们多有偏袒。更何况这科举取士对他们更加有利,录取的寒门子弟越多,对京城里的清流一派影响越大。若是他们在此时搞鬼,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七姑娘就是想不明白才来和大姑娘商量,毕竟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说不定话赶话的,就能碰巧分析出个背后缘由。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头绪,这时七姑娘又建议道:“要不要去问问长辈?”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也意动了一瞬,随后,又摇头道:“老太太入冬后就精神不好,母亲正忙着尽孝呢,这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其实问题刚出口,七姑娘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这可是标准的大姑娘的考虑方式。毕竟她可是这家里出了名的宁愿委屈自己、绝不麻烦别人的良善人。 七姑娘本想出声劝劝,但回头一想,又想起来大夫人方才的嘱咐,遂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大姑娘又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忍不住追问道:“难不成这几日里,就没有发生任何事吗?” 七姑娘想了想,突然抚掌道:“还真有!” 大姑娘立马打起精神凑过去听。 这时七姑娘继续讲道:“就在琼林宴的当晚,福王府上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有好事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是那位早产的福王世子突然高烧惊厥,险些丢了一条小命。附近的大夫被福王连夜找了进去,就连宫中的圣上也惊动了,立即拍了几位儿科圣手去医治。在这十多位大夫的轮番医治下,这位襁褓种的福王世子终于被救了回来。命虽然救回来了,人却依旧昏迷不醒。束手无策的福王只好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府中下人的建议,在第二日就出城拜佛去了。” “出城,是去红叶寺吗?” 七姑娘继续回答:“不光是红叶寺,还有近郊的太一观、城内的兰华观、大悲寺,只要是能求神拜佛的地方,福王都去拜了个遍。” 大姑娘闻言不胜唏嘘,感叹道:“这位福王,可真是把世子放在心尖上了。” “谁说不是呢?”七姑娘道,“福王如今已是临终之像,家中发妻又和他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条血脉,可不是放在手心可劲儿的疼么?之可惜世子命途多舛,刚出世就没了母亲。” 姐妹俩又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 因为聊的太晚,七姑娘就在桃园里歇下了。临睡前,大姑娘突然问她:“你们都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也没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 七姑娘翻身朝向她,说道:“我是最不耐烦起这些名字的,就连身边的丫鬟,她们都是几位姐姐帮我凑的。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这么费心做什么。” “可这是老太太发的话呀?” 七姑娘哪里不知道这个,叹气道:“老太太是怕我们在家无聊,特意给我们找点文雅的事情做呢。取名字这事儿我也问过其他几个姐姐,六姐姐说懒得动脑子,四姐姐也不像费心,剩下的五姐姐,想来都没什么主意,说取也行,不取也可以。我想着大姐姐的院子叫做桃园,就干脆想顺着这个往下取名叫‘李园、杏园’什么的,可祖母却不大喜欢。我又绞劲脑汁的想了七八个别的,可无论是哪一种,老太太都说太没风骨。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风骨,她也没明说,还是陶嬷嬷私下提醒我,说是老太太喜欢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那样的。” 大姑娘被她这一串说的好奇,支起一只手肘追问道:“那你们最终定了什么?” 七姑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最后还是四姐姐拍了板,说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这个,就干脆叫梅兰竹菊算了。’” “当真?” “当真!” “这也太敷衍了吧?老太太那边什么反应?“ 七姑娘还在‘咯咯’直乐,‘老太太知道她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想要反驳,又怕她在家使性子作妖,干脆也没说什么,顺势同意了。” 大姑娘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七姑娘又最后感叹了一句,“还是四姐姐厉害,只有她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没办法。” 第二日,梅兰竹菊四院的牌匾就分头而入,挂在了几位姑娘的院门外。 七姑娘瞧着这牌匾忍不住乐,被大夫人捶了一下,又连忙改口掩饰:“好!非常的好!不愧是四姐姐取的好名字!妙!妙极了!” 一旁的四姑娘怎会不知她在嘲讽自己,但碍于大夫人在旁边,她没直接挑明,只是斜眼乜了她一下,随后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 七姑娘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急忙追上去想要道歉。可她越追,前头的四姑娘就走的越快。 四姑娘一路都在较劲,不知不觉间竟然甩开了婢女,走到前院儿去了。 自严知信搬出去以后,付家的前院也没有多余的外男。于是她也没及时回转,反而继续朝前走。 走过一间花厅,又拐进一座游廊,四姑娘正打算朝左边往湖边走去,这时,一个青衣小仆又急慌慌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不好了!大老爷!” 四姑娘瞧他一路横冲直撞,立马呵斥着叫他停下,训斥道:“这人来人往的,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值得你这般大声瞎喊?” 那小仆被她呵斥的连连道歉,还是七姑娘上前解围道:“他这般着急,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大伯父,四姐姐就原谅她吧。” 四姑娘本就是因为火气上头顺势迁怒,见他惶恐着道了歉也没再计较,只是批评道:“府上人多着呢,走路看着点。还有,喊话的时候过点脑子,别什么话都敢瞎喊。” 小仆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喊得有些大逆不道,忙补救道:“是天牢那边来了消息,小的记者要去给大老爷报信,心急之下才喊错了话,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大老爷。” 七姑娘只听到‘天牢’这两个字,没等他说完就追问道:“可是严公子那边有了消息了?” 第74章 严知信狱中无妄灾,付侍郎含泪赴官衙 “正是如此!” 那小仆急匆匆回了一句,又弯着腰行了一礼,又急慌慌往书房那边跑去。 今天是付侍郎在家休沐得日子,用过早饭后他就一直待在书房。 察觉到事情恐怕不好了得两位姑娘抄着近路从小院儿穿过直通书房,她们一路都无需避让,自然要省时间得多。横穿过几间屋子以后,四、七两位竟然和那小仆前后脚进了书房。 听到呼喊声得付侍郎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晚一步进来得姐妹俩,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小仆传来得不是好消息,是以付侍郎并不想让这姐妹俩听见。 可这两个都是出了名的倔强,两个人都摆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提前走。 付侍郎无法,只得吩咐她俩到里面坐下,自己则亲自关上了书房的门。 待他忙活完手中的动作后,等了半天的小仆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大老爷,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有人主动招认了!”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招认了什么,是怎样招认的,你快说.\" 那小仆继续讲道:“昨天下午,负责查案的大人将牢里的这些人都提审了一遍,有些人没说实话,就被圣上下旨受了刑。有几个因为受不住的,当天夜里就发了急症一命呜呼了。和他同牢房的嫌犯被吓得发了疯,不管不顾的砍杀起来。旁边的人被着连番的变故吓得险些丢了魂,赶在天牢里的守卫过来后主动磕头说要认罪。负责查案的大人连夜又将他提审了一番,查出来舞弊案的背后主使是和皇宫里有关。” “皇宫里,难不成......\" 付侍郎刚说了个开头,又警惕着隔墙有耳,赶紧又咽下了后半句。 小仆被他的出声打断了一瞬,得到示意后又继续开口道:\"陛下闻言十分震怒,但毕竟事关皇子,又不得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可这事儿前期已经闹了这么大了,乍然收场难免又会叫人起疑。于是陛下又叫人查了查,又查出这几个人分别是曾拜在乔大人、沈阁老这几位大儒座下的学生。于是陛下借题发挥,连夜传令呵斥了这几位一通,并罚了他们在家思过、半年不可上朝奏对。“ 付侍郎闻言唏嘘不已,感叹道:”乔沈两位为乃经世的大家,天下的学子,十之八九都是会拜在他们两个名下的。如此一遭,他们倒是被牵累了。” 小仆不太懂大老爷为何这般惋惜,但主人正在讲话,他也万万没有上前插嘴的道理。 付侍郎感叹完这一句,才又想起他一进门说的1那句话,又问道:“你方才说大事不好,难不成严公子确实参与了这场舞弊案?” 小仆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否认道:“严公子是清白的,他没作弊,也不曾伪造身份,是有人刻意涂抹更改了他的身份信息。” “那你方才说的大事不好......\" 付侍郎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仆却突然跪下了! 付侍郎大惊,忙上前伸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跪在地上的小仆伏地不起,带着哭腔道:“严公子他、严公子他意外身亡了!” “什么!” 付侍郎险些也要跪下了。 那小仆见他要倒下,又忙起身膝行过去,抱着付侍郎的腿哭诉道:“天牢是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夜发疯的那个罪人正好和严公子关在一起。那罪人犯病时要杀人,严公子见状立马上前营救。可谁知那被救之人包藏祸心,竟然将严公子当作挡箭牌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严公子救这般被推着扑了出去,还未来得及站稳,就被发了狂的犯人用木桌敲到额头,鲜血淋漓的倒地不起了。” 付侍郎终于站不住要撅过去,身后的两位姑娘见状急忙搭手叫人。 三个人合力将付侍郎放在椅子上坐下,待他恢复了一些,小仆才继续小心说道:“衙门里方才来了人报信,说是那犯人被赶过来的守卫击毙之前又癫狂着放了把火,守卫和狱卒救火不及时,只能先押送着其他活口离开。等到早晨火灭之时,里面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伤员和死者都已经被烧成黑灰了。“说到这里,小仆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衙门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呢,叫老爷您派人过去辨认尸骨,再顺带着给严公子收尸。“ 听完最后这句,方才一直在强忍着的四、七两个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付侍郎也是老泪纵横,两只手不停的擦拭着眼泪,借着衣袖的掩盖在里头无声痛哭。 那小仆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只是他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再次出声催促道:“大老爷,究竟派谁去走一趟?” 付侍郎随手抓了一条帕子将这似乎流淌不完的眼泪强行按了回去,红着一双眼,强撑着吩咐道:“我先换身出门的衣裳,你去前面叫管事的阿榕过来,我同他一起去。” “父亲!” “大伯父!” 两位姑娘急慌慌叫了他一声,似乎要问她们这边该怎么办。 付侍郎擦汗了眼泪立了起来,哑声道:“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大姐姐,只不过也不能这般突兀的讲给她听。你们先去寻大夫人,跟他商量一下说辞再委婉的讲给大姐姐听。” 姊妹两个听话离去,还未到地方,两个人就忍不住抱头痛哭了几场。大夫人院儿中的丫鬟见他俩哭的这般伤心,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止了吧,瞧瞧妆都要哭花了。” 七姑娘和四姑娘此时哪里该顾得管妆容的事情,见她出声忙抓住她询问,“大夫人可在屋里?我有事寻她。” 被抓住的竹露轻轻摇头,回答道:“姑娘们来的不巧,老太太那边有些不爽,大夫人方才带郎中过去了。” 听到这话,两位姑娘都忍不住犹豫,不知道这时该不该继续去寻。 一旁的竹露见她们面露踌躇,遂主动问道:“姑娘们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妨先告诉我,我去悄悄的回给大夫人听?” 四姑娘和七姑娘一同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事儿得亲自说,我们自会去寻她,你先忙你的去吧。” 竹露应声退下。 经过竹露的这一打岔,原本还悲伤不已的两个姑娘一下又缓过来不少。 初冬的阳光带着些冷意,夹杂在阵阵的寒风中,吹的人忍不住靠近。 两位姑娘手牵着手赶到大椿院里。一进门,先行卸了披风到香炉旁暖了暖手脚,待身上的凉意散尽之后,这两人才又一起进去,凑到老太太身旁请安。 里间里的老太太刚喝了药准备睡下,见她俩突然过来又强打着精神坐起来,询问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过来。你们的孝心我都收到了,请过安就快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过了病气。” 若是在平时,七姑娘无论如何也会黏上去说出一通漂亮话。可现在的她心中压着事情呢,只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沉默的退下。 大夫人再次上前服侍这老太太歇下。 待她忙完手中的活计后又将门外的丫鬟叫进来,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后,这才带着两位姑娘离开。 行至外间,大夫人估摸着在这儿说话里面会听不见。于是她主动提问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寻我的?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第75章 四七姑娘通传噩耗,付老太太遣人偷听 大夫人原以为是她们家闹了矛盾,过来找自己评理的。可瞧着她二人手拉着手,又不像起了争执的样子,心头突然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你们俩,难道说?” 大夫人是朝着四姑娘问的,四姑娘也回应着摇着头。 在摇头的同时,眼眶内原本已经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又被迫甩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沾湿了半张脸。 大夫人被她这突然流泪的动作吓到了。忙又上前再次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四姑娘已经哭的开始抽泣,半晌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另一边的七姑娘见状要替她说话,谁知一张口,一声压抑许久的哭腔就溢了出来,声音之响亮险些惊动了里头的老太太。 里间的丫鬟闻声探出个头,用口型询问着是否需要叫人。 大夫人无声的朝她打了个手势叫她退下,待围布重新放下去以后又一手一个的牵着两位姑娘朝外走。 大夫人拉着两人一直走到后面的抱厦,捡了一件还算暖和的屋子将两个姑娘都揽进去,又清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之后才关门询问道: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们怎么哭成这样子?” 又哭了一轮的七姑娘终于止了泣声,攥着她的那只手又暗地的捏了捏,在悄无声息地为她加油鼓劲。 七姑娘鼓足勇气终于开口说道:“严公子被同牢房里的疯犯误伤,已于昨夜不治身亡了。” “什么!” 大夫人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急忙上手拍了七姑娘几下,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去拜拜菩萨去去口业!” 四姑娘知道大夫人这是不信,又作证道:“七妹妹说的都是真的!衙门里过来报信的人还在外面呢,正等着父亲过去收敛。” 四姑娘都说的这般详细了,哪怕大夫人再不想相信也不行。 大夫人被这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惊的站不住,前后晃了几下,就要控制不住的往后倒。 两位姑娘见状急忙上前撑住,没等大夫人来得及倒下,紧闭的菱花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瓷片碎裂之声。 这一声清脆的响动,将原本要晕过去的大夫人一下又刺激的清醒了过来。 恢复神智的大夫人立马甩开左右两边的搀扶,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厉声呵斥道:“什么人!不是叫你们都退下了吗?” 被呵斥到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抖了一下,原本想要捡瓷片的动作也不利索了,一下子就割破了手。 吼完这一通的大夫人这才认出来她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金果,遂又放缓了语调说道:“快起来吧,这些碎片不用你亲自管,交给下头的人去办。你不是在伺候老太太歇下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金果急忙谢恩起身,解释道:“方才七姑娘那一声被老太太听到了,老太太忧心是您要罚他,特意遣我过来送壶姜茶,顺便再打探一下姑娘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大夫人闻言眼神眯起,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的审视却叫人难以忽视。 金果又赶忙半蹲下去,辩解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过来的时候听见夫人您似在发火,所以才斗胆一个人过来,想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过来调解一下。” 听到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大夫人眼中的威慑才稍稍缓和了不少。只是她依旧十分谨慎,半是强迫的吩咐着:“既然惊动了老太太,我们也不好就这样贸然离开。这样吧,你在前头带路,我们随你一同去给老太太报个平安。” 金果应声起身,乖顺的走到前面带路。 过拐角时,金果又试探着提示了一句,“老太太刚喝了药,这会儿还见不得风呢。” 大夫人面无表情,转头看了她一眼。 金果立马又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朝前走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之后,身后的大夫人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暗地里夸了一句“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里间里的老太太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呢,是以虽然犯困,但却始终熬着没去睡下。 金果将大夫人和两位小姐带到帷幔前面,先是小声问了一句“老太太可还醒着吗?”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才后退半步掀开帷幔,弓着身子邀请几位主人进去。 大夫人率先过去坐到老太太的床前,赶在老太太来口前主动道:“府里一切太平,这俩冤家也没拌嘴,她们两个这会儿过来,是来替大人进来传话的。” 第76章 老太太闻声追前因,付侍郎最终下决断 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被忽悠过去的。 七姑娘方才的那声又尖又响,任谁听过,都知道她是在哀嚎。 老太太叫金果扶她坐起来,难得的撂了脸色,“我是上了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老太太这话说的太过严肃,直吓得大夫人赶忙跪下赔罪。 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紧跟其后跪了下去,三个人一起低头请罪着,恳求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急忙又叫她们起身,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瞒着我。” 大夫人说着她的指示缓缓起身,等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时,又提前预警着:“有条不太好的消息,我要说给您。您这病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太激动。” 老太太做好了准备,又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提前备了片提气的人参放在手边。 大夫人下令将闲杂人等都签了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这几个主人以后才又平缓的开了口。 大夫人的话语无波无澜,但内里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胆战。 听完消息的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了缠,似乎要晕。 大夫人慌忙将手边的参片喂到老太太唇边,然而却被拒绝了。 老太太将大夫人的手轻轻按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不能瞒着盼儿。” 大夫人闻言满脸不赞同,忧心忡忡道:“大姑娘生来柔弱,体质也不去下头的几个妹妹好,要是再叫她伤了心神,恐怕会对折损寿元。” 然而老太太却不赞同她这个话,反驳道:“盼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骨子里的刚强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这是她的劫,必须得她亲自去经历。更何况了,瞒得了她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若是过段时间再叫她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给她徒留遗憾?” 大夫人说不出其他辩驳的话,只好回头向两个小辈求救。 谁知这俩姑娘竟然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一致支持着老太太的说法。 三对一,大夫人败下阵来。可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于是她强撑着没当场答应,只说了一句“要再问问夫君的看法。” 她有顾虑,老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因此老太太也没过分为难她,只劝了两句又让她自己决定。 付侍郎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时也没回来。大夫人担忧他会出事,连续派遣了几波下人出去寻人。 先头出去的小厮已经有了消息,正立在花厅内向大夫人回禀着:“昨夜里火势极大,天快亮时又起了风。天牢内失了火的那处已经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里面全都烧成了灰烬。没逃出来的那些人全都烧没了,骨肉衣衫全都成了一片。大老爷按照狱卒的指引将严公子倒下的那块全部用布兜了出来,现下已经到了兰华观那边给他布置灵堂了。” 听见这话,大夫人连忙叫了管事过来,嘱咐他去置办丧礼所需的器具后,又命厨房尽快做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和一堆顶饿的干粮,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亲自送到了兰华观。 兰华观后院处,一具空棺正孤零零的停在院门外的树下。 大夫人隔着老远就在挑着车帘朝外观望,待这具白皮棺跳入眼帘以后,她眼中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了堤。 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串串的砸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从路口到院门,按照马车的脚程来说,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怜爱与悲悯交织的痛苦在她心头来回纠缠,直缠的她险些瘫软在地。 两侧的丫鬟既有眼色的将她搀扶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用最快的办法帮大夫人平息着情绪。 马车已经停下了,大夫人又在里面哭了一轮。等到得了消息的付侍郎赶来迎接之时,车马里的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气力也回来了不少。 付侍郎亲自递手将大夫人接下马车,待她站稳后,两只手还牢牢的牵着,丝毫没有要撒开的意思。 走到棺椁前,大夫人主动松开,上前鞠了一躬,又点了三炷香。 付侍郎忧心她会被悲伤击倒,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停在了大夫人的身后。 大夫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又直起身子叹气道:“这孩子命太苦了,还未成年呢,就这般惨烈的去了。身后只能停灵在这露天的空地不说,就连棺材都只能用这白皮的薄棺。” 付侍郎知道大夫人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心软之人,遂出声安慰着:“没办法,这是旧例。还未成人又暴毙在外的少年人是不能在室内设灵堂的,只能用这薄棺麻绳停灵在旷天野地里。”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早已将严知信当做了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疼。 付侍郎又安慰了她几句,大夫人又想起正事,询问道:“严知信既无亲族也无从仆,今夜谁来为他守灵?” 付侍郎接话道:“咱两家虽然订了亲,但终究还未成,叫我们家的人守灵不太合规矩。方才我同观中的道长商议过了,道长说要:严公子走的冤枉,需得做两场法事抚慰他的怨气。因此观中会派一些弟子在夜间诵经,顺带着,也算为他守灵。” 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又建议道:“叫咱家的人留下吧,正好留下来伺候道长们。等明日过来,再多带点供奉,届时也好请道长们为严知信多做几场法事。” 付侍郎当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又忙活了一会儿,付侍郎和大夫人启程回家。 在回家的马车上,终于空下来付侍郎这才想起家里,有些担忧的询问:“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盼儿?”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几个小的怕是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是我亲自去说的。至于盼儿嘛,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老太太什么想法?” 大夫人回答道:“老太太觉得不该瞒着。可我还是犹豫,所以才来问问你。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付侍郎无言沉思了片刻,艰难决定道:“这事儿,不能瞒着她。” 第77章 大姑娘哀求欲清静,大夫人盛怒驱幼仆 侍郎府内,正在等大夫人消息的姊妹几个急的在门口来回流窜。 就在不久的刚才,已经揣了半天秘密的七姑娘终于忍不住,在晚饭时悄悄的说给了五姑娘。 五姑娘听的大吃一惊,没藏好情绪,又叫六姑娘瞧见了端倪。 待七姑娘转身以后,六姑娘又趁机凑过去套五姑娘的话。 尽管五姑娘口风很紧不爱说话,可她这种傻乎乎的小白兔哪里敌得过六姑娘这种芝麻馅汤圆的道行,没说几句,就被六姑娘探出了事情。 听完全情的六姑娘也是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语,待她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又说道:“四姐姐和七妹妹肯定在想办法,咱们俩不能坐在这儿干看。” 说罢,六姑娘就要上手去拉五姑娘出门。五姑娘却犹豫道:“方才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要是现在去了,肯定又要怪我。” 六姑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发了脾气强硬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快跟我走!” 六姑娘拉着五姑娘去门口寻其他的两位,另一头,意外的得知这个真相的大姑娘如同她们担忧的那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闯了祸的小丫头双燕在底下又哭又求,连声辩解着自己不是有意的。 葡萄和石榴立刻兵分两路,一个跑过去一边掐大姑娘的虎口试图将他唤醒,一边勒令着其他人去请大夫;另一个也匆忙将双燕提到远处去训,处罚的同时也警告了院内其他人等,叫她们不敢再生出乱传话的闲心。 桃园里的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主人。 原本还在门口迎接长辈回家的四位姑娘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桃园里,大椿院中,得了消息的老太太也强撑着病体,坐着竹轿赶到了大姑娘这边。 软榻上的大姑娘正双目紧闭的栽倒在被褥里,眼角的凹陷处还隐约的残存着一丝晶莹。 稍后赶来的大夫上前把脉迅速诊断道:“大体上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过激引起的疲累晕厥,稍作休息便可自行恢复。你若还不放心,我便再为小姐开两副疏肝提气的补药,待小姐醒来再为她煎服即可。” 老太太代为谢过了大夫的诊断,命人送上厚厚的酬劳以后,又命府上的管事亲自将他送到了正门。 正门处,方才归来的夫妇二人立马就从管事那里得知了大姑娘晕厥过去的消息。 听到这话的二人立马将其他事都忘了,两个人一同疾步快走,相携着往桃园处走去。 一家老小在内室里来回进出,守了一会儿,软榻上的大姑娘终于悠悠转醒。 再度醒来的大姑娘浑身瘫软,她使不上力气,一睁眼,面前也朦朦胧胧的,不知是梦还是醒。 见她半晌不动,身侧的丫鬟石榴轻轻唤了一声:“姑娘,你睡醒了吗?” 石榴的这一声呼唤又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此刻的她终于清醒,清醒的,想起了严知信已经身亡的消息。 流淌不完的泪水再度顺着腮边落下,她哭的无声无息的,却叫周围关心着她的人越发心疼。 见她落泪,这些最亲最近的人又都一起涌了过来,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着这种话来安慰。 她们的话语太多太杂,杂乱到,大姑娘只听清了“还有我们在呢”这一句。 人在被其他人一同可怜的时候最为伤心,这种伤心的程度,比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要更痛苦的多。 大姑娘闻言又再度落泪。此刻的她不是为别人哭的,而是在为自己。 她在为自己的可怜而哭泣,为老天待她不公而哭泣,也为了自己这般命不由己而哭泣。 她越哭越凶,哭到后面,险些要背过气。 眼见她又要晕过去,老太太又急忙嚷着叫人去请大夫。大夫人急急慌慌的上前给她顺气,又忙着指挥着其他人:“快把窗子打开,再把老爷、姑娘们都带下去,这屋子里人太多,大姑娘要透不过气了。” 一群人又各自慌乱着离开了内室,待到其他人的时候都离开以后,被安抚着缓过劲儿的大姑娘终于开口央求道:“祖母,母亲,我想自己静一静。” 大夫人闻言手上一顿,担忧道:“你自己能行吗?” 大姑娘没在言语,大夫人也明白,这是她的一种坚持。 老太太闻言只得妥协,大夫人放心不下。又转头交代着:“葡萄,你留下来照看姑娘。夜里警醒一些,有事就直接到欣园来报给我听。”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大椿院,临走前又向竹露使了个眼色,命她将今日惹事的丫鬟提到欣园里审问。 等大夫人回来以后,大姑娘院儿里的小丫头双燕和大丫头石榴已经在堂前跪下了。 见她们这般自觉,大夫人也没浪费时间,在前面椅子上坐下以后就直接问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温和的大夫人突然间的喝问反倒要比一直板着脸骂人的嬷嬷更为吓人。 本就年幼的双燕一下就吓哭了,伏在地上开始哐哐磕头。 另一头的石榴看的不忍心,急忙开口替她说着:“回禀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大夫人身旁的兰姑姑甩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自作主张。 石榴被她的眼神吓得口中噎了一瞬,再要开口,面前的大夫人果然冷了脸色,朝她喝问道:“我问你了吗?叫她说!” 眼见躲不过去,那小丫头终于不再磕头,闭着眼睛鼓起勇气道:“我是听拉车的小哥说的。大姑娘说冬日难熬,叫我去马厩那边替院儿中的果树寻一些保暖的稻草。我过去时,正好碰见拉车的小哥正在用粗麻搓绳索。我请他去里头挑一些稻草给我,那小哥见我年幼故意刁难,反倒那话堵我。他说:大老爷正差他给严公子的棺材搓麻绳来捆呢,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严公子下葬的时辰,谁敢去担这个责?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是没空。” “所以你就是这样学给大姑娘听的?糊涂!” 见大夫人真的愤怒,石榴也赶忙俯身磕头,求饶道:“是奴婢没教好她,请大夫人责罚。” 大夫人自然是想责罚的,可她心中记挂着太多事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没心情发作她们。 于是她吩咐道:“这般没脑子的东西也不必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了。” 第78章 大姑娘冷静提要求,付如鹤同行祭故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大夫人就听人通传说是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急急忙忙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吩咐道:“快将姑娘请进来。” 竹露应声走到外面,掀开珠帘恭敬的发出邀请,大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缓步进来。 行至内间,付迎麒向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吩咐她在旁边落座,又拉着她的手询问道:“怎么起的这般早?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付迎麒摇了摇头,解释道:“后半夜睡了一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就没了困意,索性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那你……” 大夫人想要问一问她现在的心情,可又怕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付迎麒却毫不在意,主动应答道:“我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今日过来,是有两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成全。” “你但说无妨。” 付迎麒见她点头答应,于是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求您能饶了双燕这一回。她年纪小,又被我惯坏了,可归根究底的,确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常常被府里的一些老人欺负,是我叫她有什么事都到我这儿亲自来回的。您要罚他,就罚她在院儿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就行,可千万别赶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又是大姑娘亲自求个情。大夫人索性就宽容了她这次,妥协道:“那好吧,还叫她就在桃园里洒扫,只是不许再近身伺候了。” “多谢母亲!” 大姑娘又起身朝大夫人拜谢,大夫人急忙拦住又将他按回去坐下,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大姑娘刚说了这几个字又红了眼眶,“第二件事是想恳求您让我去送严公子最后一程。” 大夫人闻言极为震惊,没直接拒绝,只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大姑娘自然知晓,但她依旧坚持着:“严公子双亲俱丧,这世上唯一和他还有着牵绊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若连我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这怎么能让他安心的离去?” 大夫人闻言也阵阵心酸,叹了口气,妥协道:“要送也可以,只是不能你独自去。我已经去信给书院了,待你三弟弟接了信,大约傍晚就能回来。届时叫他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去祭拜一程,你要给他烧经焚香都可以,只是不许过夜。” 付迎麒再三拜谢,又留在大夫人身边用完早饭,才回到桃园里闭门抄经。 傍晚前,一路疾驰回来的付如鹤顾不得吩咐人安置坐骑,一下马就不管不顾的往后面冲。 这几日付侍郎都忙着操持严知信的后事,特意请了几日假期没去上值。 付如鹤原本是要去书房找他的,可刚一进门,就被提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追上,拦着他传话道:“大老爷吩咐了,叫您一到家就去兰华观那边寻他,严公子的灵棺正停放在那儿呢。” 付如鹤闻言立即折返,刚要走。那小厮又继续拦着他说道:“大夫人也吩咐了,说是要您出发前去接一下大姑娘,叫您陪她一起过去。” 付如鹤闻言又要往里走,刚一转身,等待许久的付迎麒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出来,朝他喊了句:“我已经来了,走吧。” 门口等着的人已经牵了两匹新的马过来。 付如鹤见状连忙呵斥道:“不懂事的东西,大姑娘出门怎么能牵马过来?还不快去备马车!” 那仆人慌忙又要去办。这时,大姑娘突然出声道:“不必了,是我叫他们备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 “可是?” 付如鹤还要再劝,大姑娘又打断道:“你别忘了,七妹妹的武师傅也曾教我我们姊妹几个,虽没学成武艺,但骑个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劝阻,主动上前牵了马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付迎麒上了白马。 一白一红两匹马踩着飘零的落叶迅速踏入了昏黄的余晖里。 及至兰华观,往日里多有交情的小道童已经提前迎了上来,在前头牵着马将付如鹤与大姑娘带到了停灵的地方。 付迎麒在家中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真到了灵棺面前,眼眶却如同干涸了一般,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往日里和严知信交好的一些书生已经在附近坐下了。他们有的已经高中功名,还有的,依旧是贫寒书生,可不论高低贫贱的,他们这群人守在灵前时又都仿佛回到了昔日一般。 这其中有和严知信交好的几位已经知道付大小姐是严知信已经订了婚的妻子。可毕竟还未完婚,而严知信如今又离开人世,因此他们只是偷偷看了两眼,私下里并未多聊这件事。 付迎麒站在付如鹤的身旁为严知信俯身三拜,又添了些纸钱在火盆里。待火势变小以后,付迎麒又将怀中的抄写好的经书投入里面,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火光的噼啪声又太大。付如鹤只看到她微微张口,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想来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悄悄话,应该也不愿意被别人听清。 付如鹤又低下头避开不看,又顺手添了些纸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大姑娘方才投入火中的那卷经文中好像卷着一缕黑色的东西,像是新剪下来的头发。待他要再看清一些,后面加上去的纸钱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完完全全的盖住了那一叠经文。 付如鹤心中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用话试探着:“大姐姐,今夜我同几个旧友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问这话时,付如鹤的心中还在打鼓,生怕大姑娘已经将自己放在未亡人的位置上,执意要为严知信守灵。 好在付迎麒没这么坚持,只是说道:“烧完这叠我就回去。府里有人在这儿留守,他们可以送我。你替我在这儿多守一会儿吧。” 付如鹤终于如释重负。 第79章 大姑娘和血描墓碑,秦老爷登门报喜信 有了亲朋旧友的保持,严知信的身后事倒也不算太过荒凉。 这七日里,付迎麒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刻来烧一卷经文,虽然面色哀凄却从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有不明真相的还在诧异,难不成这位付大小姐这般心狠,竟不肯为早亡的未婚夫婿掉一滴眼泪。 其他人倒不这么想,反驳道,“若是无情,又何必天天过来。”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犹如梦境跳跃一般已经跳转到了结局。 在付家的庄园后面,付侍郎特意将严知信的衣冠冢安置在这处。这里依山傍水,半山腰上还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小庙,是一处风水极佳的归处。 付迎麒坚持着参与了安葬的全过程,待到石碑立起之时,她又强硬的挤走了准备描字的匠人,亲手端起朱砂碗,又咬破手指滴血入其中。 猩红的血落入同样猩红的朱砂中,一转眼,就辨不清了。 付迎麒顶着所有人的阻拦和质疑,硬生生的跪在前头,一笔一划的描完了石碑上的字。 青灰的凹槽被猩红填满,像是挖空了谁的心按进去了一样。 字迹描完她还不落笔,看这样子,感觉是要再添几个字。 一直在后面出声阻拦但却没有实际行动的付如鹤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他刚要劝,付迎麒却又突然搁下了。 付迎麒起身退至还未熄灭的火堆前,拔下头顶的珊瑚簪子紧握在手中。她正对着石碑站的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有些虚弱的笑着说了一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日后莫要来寻。” 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堆就被“啪”的一声击打出一处凹陷。 还未熄灭的火焰被这突然涌进来的空气吹的向上跳跃了几尺,连带着,也吹起了一片灰尘。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那枚珊瑚簪子也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高处的树林内,目睹了全程的沈白依旧悠闲的坐在一根横生过来的树藤上,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问道:“付大小姐至情至信,又是个当断则断的洒脱性子,日后想起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被他问着话的人复又将兜帽遮住整张脸,回应道:“世事古难全,纵使后悔,也是我应得的。” 亲眼见证了全程的付如鹤也被大姑娘的决绝震撼的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从此再也不为严知信而伤怀。可没等他们来得及返回家里,在半道上,付迎麒就突然惊厥起了高热。 付迎麒的这场高热来的不如之前的那场凶猛,只是一直缠绵着,直过了一个月也没好透。 在她生病期间,早就归家的二郎夫妇也私下里不知道来看望了多少遍。数不尽的名贵药材如流水一般送来了不少,可无一例外的都治不好她的心结。 转眼间就要进腊月,再过几天,就要准备开始过年。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日,正在家里盘算着借着过年的机会好好让姑娘们历练一番管家能力的大夫人突然迎来了两波不速之客。 一波是秦家来的。 这位自从恩科以后久久不曾登门的秦家老爷突然备了厚礼上门,笑盈盈的奉了一本烫金的帖子过来。 大夫人好奇结果,一打开,竟然是一本喜帖。 既然是喜事,大夫人也自当祝贺了两句。又追问道:“可是臻姑娘要许人家了?怎么提前没听到信儿?许的是哪家?定的什么时间?” 秦老爷又笑盈盈的答了一通,因为太过喜悦,原本很简单的几个问题硬是被他答的又臭又长,翻来覆去的,恨不得从秦小姐出生之前开始讲起。 大夫人听的满头问号,只得借着谈话的技巧一步步的引诱着他往重要信息上靠。 好在这秦老爷虽然兴奋,到还没有完全丢失理智。在被大夫人提醒了两次后就主动说出了重点。 听完他的这通描述,大夫人忍不住暗自皱眉道:“你是说正是因为我家大姑娘的引荐,你家臻儿才有机会与乔家的那位小姐相交。也正是因为乔小姐的赏识,臻姑娘才会有机会被瑜娘娘看上,特意下旨抬了她做三皇子的侍妾?” “正是如此!” 秦老爷答的很是欢喜。这厢,大夫人却开始头痛了。 小富的商户之女能被当朝皇子纳为侍妾,不可谓不是一步登天,这其中的荣耀是多少人都期盼不得的。秦老爷之前的手段无外乎就是在想方设法的替他家女儿寻一枚高枝。如今高枝主动递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更何况,皇家之人高高在上,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收回的道理。且不说这事儿是秦老爷心甘情愿的,就算这事儿不是他们甘愿的,除非是活腻歪了,谁又敢忤逆贵人的提议? 大夫人迅速掩饰住心思,又重新挂上笑容客套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心里却忍不住在想,“秦家小姐敏感多思又身娇体弱,身后还没有个能撑腰的家族亲友,这要是日后不得宠,日子恐怕难熬的很。” 秦老爷也未尝没有这种担忧,他今日的登门,恐怕就是想借填妆送亲这个要求来让皇子府瞧瞧自己家还有付侍郎这一个靠山。 可惜大夫人却不能如他的愿,婉拒道:“我家大姑娘的事,恐怕你也知道。如今她还病着呢,恐怕是帮不上这个忙了。更何况了,这红白喜事不宜相见,若真因为我们家的事叫臻姑娘难受了,那岂不是更罪过了。” 秦老爷面有犹豫,似乎还要坚持。 大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咱两家姑娘既然结了姊妹,这般亲近的关系,就算人不到,添妆的礼一定会及时送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老爷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顺坡下驴结束了此事。 二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些杂事,不多久,又有丫鬟进门通传道:“禀大夫人,平江侯府的夫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您。” 第80章 平江侯府动机不纯,四位姑娘始学管家 秦老爷极有眼色的适时告退,大夫人也没多留他,收了帖子亲自送到了花厅门口。 待秦老爷走后,大夫人才吩咐着人快去迎平江侯府的人进来。在这等待的空隙了,大夫人忍不住和兰姑姑嘀咕着:“这平江侯府如今风头正盛,他们家向来是踩高捧低的,我们家如今又没风光,他们家怎么会突然上门来呢?” 自恩科舞弊案后,当朝的天子便对如今的文官一脉不再倚重,转而信任起了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们。 这些勋贵这么多年虽无建树,但大体上也没惹出过什么严重的祸事。圣上两方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这些空有名头但并无实权且知根知底的功勋后代更为可信。 于是勋贵一脉乘风直上,在陛下的信任下又重新昂首吐气四处热络了起来。 平江侯就是这些人中典型的例子。 原本因为家中的困境,平江侯府已经许多年没在京中走动了。可最近他又得了势,少不得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会主动凑过去孝敬恭维一番,使得他家又再度风光了起来。 可不论风不风光的,付家都不打算上前巴结,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交集才是,怎么突然间他家反倒主动上门了? 思索不通,大夫人索性也不去想,打起精神迎接来客,带着十二分的提防准备见机行事。 再次上门的依旧是平江侯夫人。人逢喜事的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精神,她带着一位穿着颇为喜庆的圆脸妇人,刚一落座,那妇人就笑盈盈的主动上前贺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奴家是来向您道喜的!” 大夫人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位媒人,再瞟她这身打扮,喜庆却不轻浮,和善却不造作,看样子应该是位正经的官媒人。 大夫人面前表情未变,顺势接话道:“哦?喜从何来呢?” 那媒人立马上前,语速极快且又吐字清晰地说了一大通带有极强的吹捧色彩的话。 大夫人听到耳里简单过滤了一下,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是:平江侯府是特意带着媒人来为他们家的小公子提亲的,求娶的对象是付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芙儿?上次不是求娶五姑娘的吗,怎么又换人了?不对!上次来的是侯府的二房,平江侯夫人这边之前来求的,确实是四姑娘。不个这平江侯府如今炙手可热,府里面现在又不缺银钱,怎么会把主意又打到芙儿头上了呢?难不成是这家公子无意间见过芙儿,图的是她这幅好相貌?” 思虑不出,为了谨慎起见,大夫人特意多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的名讳是?” 官媒人这才恍然大怒,装作打嘴的模样自责道:“瞧我,竟这般疏忽,竟然没告知您四公子的名讳,真是失礼了。” “四公子?”大夫人闻言心一惊。 那媒人继续说道:“平江侯府的四公子,单名一个‘岚’字,正是侯府里年岁最小的那位。这位公子年方十六,长的那叫一个仪表堂堂,不光如此……” 官媒人还在天花乱坠的瞎夸一气,上首处的大夫人已经要气炸了。 她虽未出声,心口里的言语却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瞧得上我家的姑娘,原来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求的。高门里不受待见的庶子配上一个身份清贵又家私丰厚的小官嫡女,真是既实惠又好听。不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夫人,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虽然愤怒,大夫人却没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那媒人说完自己的话就退到一边下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里面的两位夫人。 平江侯夫人主动开口,话里的意思是在催问大夫人是否同意这件事。 大夫人当然不会同意! 自己家的姑娘那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矜贵人,她们既不贪图富贵,又不愁嫁人,更何况这平江侯府是带着算计而来,又不是诚心求娶的,又何必上赶着委屈自家的好姑娘呢? 大夫人朝她笑了笑,委婉道:“侯夫人能看上我家的粗苯闺女,说起来也算是她的福气。只是不巧,前段时间这丫头刚好入了荣安公主的眼,公主与她极为投缘,一时高兴就说了要替她寻个归宿的话。虽不知这话是不是玩笑,但毕竟公主金口玉言,我们这边也不敢擅自做主。我得先问过公主的意见,才好来给夫人您一个答复。” 平江侯夫人闻言也附和着笑了笑,两个人话不投机,说了没一会儿,平江侯夫人就客套的告辞了。 走出付家门外,平江侯夫人终于维持不住神色骂了一句,“鼠目寸光的东西!还敢拿荣安公主来堵我。也不知她这位公主靠山还能蹦跶得了几日?” 连番拒了两桩糟心事,大夫人索性暂时不理外头,一门心思的教姑娘们管家之事。 大姑娘的病依旧反复着,大夫人也没惊动她,打发了人过去照顾着。至于剩下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大姐夫拴在欣园里一起学习如何管家和交际。 因为姑娘们还小,大夫人怕她们面嫩心软,一个不查就被府里的老油子们下了套。于是她给这几人按头分工,又安排着她们两两一组,互相帮衬着处理这些家事。 几个姑娘性格不同,所分担的职责自然也不相同。 四姑娘高傲骄纵,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就领了迎来送往,府上进出开支之事。 五姑娘擅长女工,又在厨艺上有所长,遂领了节庆操办、衣衫增添之事。 六姑娘懒散少言,但能见微知着,大夫人便让她负责库房和银钱的项目。 七姑娘活泼好动,坐不下来半点。为了磨他的性子,大夫人特意翻出了一堆修葺房屋、翻整庭院的琐事叫她在家里消磨。 七姑娘苦不堪言,但碍于强权,又不得不低头。整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四姑娘那边帮她打发着上门送礼的那些人。 六姑娘同样是不情不愿。她本就懒散不爱动,平日间自己院儿里的事情都懒得去管,更不要说是管府里的账册库房这种更加繁琐的事情。 七姑娘心念一动,就想要把这事儿甩给五姑娘去办。 五姑娘那边倒是很快答应了。只不过她是个极好糊弄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多也可以,少了也行。六姑娘见状无奈的直摇头,只得又将账册接了过来,认命的操持着账目上的事情。 光是忙活这事儿还不算呢。大夫人命她们四人两两一组相互帮忙,六姑娘忙完账房的事情之后还得操心着五姑娘那边的事。 五姑娘手底下管着的是针线房和大厨房,这两个地方向来是油水丰厚又容易偷奸耍滑的地方。 五姑娘面软讷言,打过一回照面以后,这群油子们就自动触发了敷衍塞责、欺上瞒下的祖传技能。谎话连篇不说,话里话外的还要将堵不上的疏漏趁机推到五姑娘头上。 奴大欺主,岂能容忍! 大夫人撒手不管了,可六姑娘这边可不能认。 在又一次的例行汇报上,六姑娘默不作声的按住了五姑娘想要辨别的话。 下方的仆妇见她二人不敢言语更加轻慢,将采买处的差异一推二六五不说,甚至还哭天喊地的在议事厅内大声呼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哭诉自己的冤枉和委屈。 周遭的仆妇甚至没人出面假装拦一下,明摆着都是一条心的想要为难。 六姑娘凑到五姑娘耳边说了一声,待她点头以后,又莫名其妙的露出一抹冷笑。 第81章 姑娘们联手治家务,大夫人侍疾离家门 下首的仆妇们还在等着看热闹,就在这时,久不发作的六姑娘突然将茶盏往茶几一磕,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听见动静的人都被这个响声吓得闭了嘴,等到反应过来发火的人不是大夫人后,又跃跃欲试的准备继续。 趁着这会儿的空隙,一向以软弱示人的五姑娘也坐直了身躯,用拈着手帕的那只手指着正中间的仆妇发话道:“欺上瞒下、忤逆不尊,拉下去好生打上几板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 若是头一次处事,五姑娘还有些心虚。可这回第二次了,有了经验不说,身边还坐着六姑娘这个靠山呢。 五姑娘在六姑娘的支撑下很有气势的下了指令。 两侧的掌事们早就隐忍多时,一听到发令就抢着上前去接,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将这仆妇堵了嘴拉到后院去打,一直到消了心口恶气之后才假装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她的嘴。 出头鸟被打的不轻,剩下的就都变成鹌鹑了,一个个都突然诚实有加,实事求是的汇报着日常的工作。 六姑娘对此十分满意,转头朝五姑娘使了个眼色后,又支起一只胳膊继续打盹。 两边的工作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的,大夫人就索性真的撤了手,乐得清闲了不说,甚至还有空去松风书院走了一遭。 进了年关又过了春节,操持了将近一个月的姑娘们都被累瘦了些,叫二夫人见了直呼心疼,三番五次的作势想要将他们都接到府里去将养一番呢。 然而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大夫人从松风书院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总是神情恍惚着仿佛藏着什么事情。二夫人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名堂,知道她不愿意回答,索性也没再追问。 正月里闲来无事,二郎夫妇索性也没搬回西府,而是留在侍郎府内于老太太膝前尽孝。 过了上元节,大夫人又朝松风书院走了一遭,临出门前又特意交代了二夫人一遍:”我爹爹这次病的缠绵,没有一两个月的恐怕是不会轻易的好。府上的事就拜托弟妹辛苦操持,若是忙不过来,也尽可以叫这些姑娘们搭把手。” 二夫人知道她心中正担忧着,遂故作轻松道:“院长福泽深厚,又有大嫂你亲自照顾着,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二郎支应着,哪里还用得着这群小孩子操心。你就放心的去吧。对了,我屋里正好有年前从北边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材,一会儿收拾好了你一起带上。虽然不知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多少少的,也算是我和二郎的一点心意。” 妯娌二人又交割了一些日常的琐事,直到快晌午,大夫人才随着付侍郎启程往松风书院走。 正月里的走动最为频繁。但因着主人家的不在,付侍郎府上竟然罕见的闭门谢客。 付家二房的主人们都在侍郎府上暂住着呢,因此西府那边也不如往常那般的热闹,只有一些交情好的人家派了管事来回走动了一番,相互之间交换了节礼之后就算结束了例行的交际。 上元节后开始早朝,京城中的小商贩们也齐齐的涌入街道,不多时,就将众人从节日的悠闲里拉回到尘世的喧嚣中。 久不闻热闹的街头再次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往常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暧昧玩笑,这一回的,竟然是关于皇宫里的传言。 “老兄,你听说了吗?七皇子在上元夜出言不逊,要被圣上逐出皇宫了!”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补充道:“何止哇!七皇子在陛下放灯纪念亡妻之时对先皇后口出狂言,陛下盛怒之下险些没将他打死。还是荣安公主从中求情了一番,才改成离宫苦修,为先皇后祈福的惩罚。” “要我说啊,这事其实有些蹊跷”有爱出风头的人开始唱反调了,“这七皇子于太子关系最好,先皇后又是太子生母,就算退一万步讲,七皇子也不该对先皇后出言不逊。此一遭,不会是中了谁的圈套了吧!” 这人将话头一引,这话题顿时就歪了楼。一群人随着观点的变化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分分合合了好几轮后只得出了“此时却有阴谋‘的这个观点。 不远处,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西府小厮偷偷的翻了个白眼,非常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后又嘟囔着:“聊了半天就聊出来这个,还不如我呢。好歹我还能打听到七皇子要被关的地方是太一观呢。” 第82章 七皇子遣送太一观,大姑娘心灰欲修行 七皇子要被关到太一观思过这事儿,很快地就在朝堂内流传了起来。 听见这个消息,二夫人感叹道:“这皇城角处就有皇家的感业寺,历来宫人受罚,都是遣送到这里。可这回七皇子竟然被遣送到太一观去了,看来这回七皇子是真的遭到陛下的厌弃了。” 付二郎应和了一声,又浑不在意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咱就别操心了。有这空隙不如多想想咱家的事儿。如鹤这小子,我看是接不了咱家的家业了,趁着今年不用出远门,不如再生个继承人如何?” 眼见他又开始不正经,二夫人锤了他一把,嗔怪道:“一大把年纪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让人笑话。” 付二郎又要张口。二夫人提前拦话道:“你是个心大的,一点都不替孩子们着想。如今朔儿已经绑在七皇子这条船上了,七皇子要是不得好,咱家朔儿以后哪儿还有前途?” 见夫人开始激动,付二郎又赶忙凑了过去,安慰道:“天没塌呢夫人,不要紧的。咱家朔儿本就是个自由的性子,我原本的打算就不想要他进官场的。如今他跟了七皇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七皇子向来不受宠,往日里也是靠着太子的庇护才再圣上面前有几分情面。他是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因此好也好,不好也罢,陛下都只会发作在他个人身上,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倒不会被他牵连的受到提拔或者处罚。” “这般说来,这七皇子反倒成了朔儿的护身符不成?” “也可以勉强这么说吧。”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半晌,过一会儿,二夫人又叹气道:“大嫂出门前将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了,如今我正有一件烦心事,不知该不该去信打扰她?” “夫人不妨先跟我说话?”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说道:“大姑娘病了一个多月,这两天也算是勉强地好起来了。病是好了,人却一直都还不太精神。昨日里大姑娘突然到我这儿来做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夜里梦到了菩萨,菩萨说她前世业障太多,所以此生才这般磕磕绊绊。因此她想要离家修行一段时期,希望借此机会能洗清一些身上的罪业。” “业障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嘛!”付二郎插了一句嘴。 二夫人也认同这个观点,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丫头已经陷进去了,谁说都不听。严知信的离世已经刺激了她一回,若是这回也不顺着她的心意,我真的害怕她会想不开。” 付二郎也愁的皱眉头。 二夫人又继续道:“可我也不放心叫姑娘家真的出去修行。这要是三日五日的出去换换心情还好,要是念佛经真的念进去了,心意一灰直接出家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大姑娘有分寸,她不会这样的。” 付二郎虽然这般劝着,心底里却也忍不住担忧。于是他顺势建议道:“小七院里有几只信鸽,之前我问过了,有跑过松风书院的。夫人不妨写一封信叫信鸽送去,问问大哥大嫂什么意见再做决断?” 二夫人无法,只得同意了他的这个建议。 松风书院距离京城只不过是半日的路程,若是按照信鸽的速度来算,差不多一个时辰它就能飞一个来回。 临睡前,被放飞出去委以重任的信鸽不负众望,终于带着信筒飞了回来。 二夫人取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姑娘敏感多思,不可否决她的想法。不过佛门重来生,不可让她多接触。若她执意修行,不妨前往太一观。” 二夫人念完了来信,付二郎就立马赞同道:“大嫂这个法子确实妥当。”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付二郎又娓娓道来着:“太一观医道双修,观内晚膳堪称京城一绝。大姑娘去那边修行也能顺势调理一番。而且太一观内女冠众多,也有专门照拂女客的院落,大姑娘在哪儿也不怕会被冲撞到。只是这太一观内不收金银,不许人带侍从照料,大姑娘要真的去了,一应起居可都得自己动手,不光如此,她还要每日劳作来换取饭食,这般苦的日子她能过的了吗?” 二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叫小七陪他大姐姐住一段时日,一则去打打下手,帮大姑娘在里面适应适应,二来也收收心思,免得过了年还到处疯跑。” 付二郎向来最疼七姑娘,刚张嘴为七姑娘争取一下,就被二夫人强行镇压下了。付二郎不仅没保下来七姑娘,反倒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二夫人越想越心烦,连坐道:“还不都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硬是叫你给惯坏了?你说她有经商的天赋不假,你说她要多经历才不会日后纸上谈兵,你说的这些我都依你。可如今姑娘都大了,这京城里也不比别的地方,若还不约束一些,日后要是闯了祸惹了人该怎么办?” 付二郎被她训的不敢开口,赶忙岔开话题道:“夫人你方才说的话我觉得非常的对。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这就去找七姑娘说说这事,叫她早些准备准备,不日就快随大姑娘启程。” 见他真的要动作,二夫人又动手将他拉了回来,嗔怪道:“你也不看看时辰,现在都什么睡下了,你去找什么七姑娘。再则说了,这只是我们和大嫂的想法,大姑娘同不同意还未可知呢,你敢不顾她的想法随意安排吗?” 付二郎顿时无话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再说多少也只会多说多错、有过无功的这个道理,于是机智的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这一遭很有效果。 没人搭话,二夫人也说不起劲,又过了没多久,她终于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 翌日一早,二夫人就先和七姑娘通了个气。听到要去太一观修行,七姑娘那可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可二夫人的强权在前,弱小无助的七姑娘也只能委曲求全,含泪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83章 大姑娘坦然接受,朝堂上风云变幻 七姑娘那头既然已经同意,那再排他做个说客就再合适不过了。 七姑娘又再度‘自愿’地接下了说服大姑娘这个差事,想了几种说辞,又打了一通腹稿后,终于‘视死如归’的踏进了大姑娘的院门。 出乎意料的是,大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劝,几乎是刚提议改到太一观那边修行,她那边就同意了。 这个顺利程度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七姑娘没忍住愣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姐姐不问为什么吗?” 大姑娘却笑的淡然,说道:“原本还担心长辈们不会同意呢,这个结果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更何况了,我只是想出去修行赎罪,去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 她这般坦然,倒让七姑娘无话可说。 七姑娘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其他的琐事,又回头去找了二夫人一趟,敲定了二月初六上山修行的事。 付侍郎在大姑娘她们出门前赶着回来了,出了一趟远门的他看着格外憔悴,憔悴到让人忍不住猜忌起发生了什么事。 二房夫妇与付侍郎一起将两位姑娘送进了太一观,匆匆安置了一番姑娘们的住处,又轮番交代了一些日常事项后,又同乘一车回了侍郎府。 付二郎见一家兄长面色不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嘴,“兄长怎这般疲惫?老泰山可还安好?” 付侍郎本不想说这个,但转念一想,又怕他们猜到别的事情,就顺势接话道:“不太好。去岁年底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一直缠绵着,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京城里的大夫几乎都请便了,就连宫里休假的太医,也重金悄悄地请来了两位。这些大夫诊断的结果都一样,说是过于疲惫引起的体虚,又遇冷感染了风寒,说是喝几贴药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可如今药也喝了几个疗程了,滋补的膳食也没断过,可不知怎的,这病就是越来越不好,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下世的光景。” 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付二郎闻言心头一惊,乱出主意道:“京城附近有一位姓徐的名医,我和他有点交情。兄长要是需要的话,我今日就去将他请过来。” 付侍郎疲惫的揉着眉心,叹气道:“请过了。他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开了几幅温补的单子,叮嘱好生保养,之后就没别的了。” 付二郎闻言也不好再劝。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大堆,最后一个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大夫人久久不归家,二夫人就不得不长期留在侍郎府里。付二郎原本也想黏着夫人留下的,可生意上的许多事又只能在西府处理。付二郎万般无奈,只得长吁短叹的搬回了白马巷,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之时就不停的祈祷着“大夫人赶快回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她是回来准备后事的,于是又改了主意,希望她在书院里待的越久越好。 就这般来回纠结了许多日子后,朝堂上的一则消息又迅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新春之始,上元之夜,就在京城里沸反盈天之际远在天边的西北军不防敌袭,与落雁滩上打败。 死伤惨重、士气低迷还不算,更重要的是,那位四处游历、行踪不定的太子正好在节前走到了这处,又阴差阳错地被泄露了汹涌。 太子之尊、储君之位,若是能擒拿这等尊贵的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了不起的功绩。 于是对面原本打算一击得中转身就走的敌国士兵竟然又驻扎了下来。整日寻找机会四处偷袭不说,甚至还得寸进尺拉来大军准备来个攻坚战。 听到这则消息的天子大发雷霆,怒喝道:“要战就战,我还能怕他不成。来人!传令下去,命西北军坚守不退,必要时可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京城里的风向立即就变了。 有精明的商户已经开始屯米屯布,准备趁机发一笔财。也有谨慎的反而开始居家出游,打算避开这段风口浪尖。 付二郎也趁机询问了付侍郎一番。得到的答复是:按兵不动、照常行事。 只需略微提示这么一句,付二郎顿时就明白了风向。 于是就在各家商户都开始躁动的同时,只有付二郎这一家仿佛没听到风声一样,依旧在热闹的进行揽客发新的工作。 可有的时候,并不是猜到了上头的心思就能好过。 京城里的商户集体异动,动静之大,就连高坐明堂里的天子都有所耳闻。 恰逢此时西北军又出师不利,陛下盛怒之下便开始连坐。责令城中大小商户按照税金缴纳比例分摊上交粗细布匹,待收缴齐全以后随着粮草押送至边境劳军。 这一下子,提前囤积的商户算是白费功夫,提前出逃的人家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凡他们还想回来,就不得不按着头接了这个任务。 付家倒是两处都没粘,可命令是一次性批量下的,断然不会因为他循规蹈矩就破例网开一面的说法。 付二郎爽快地认了处罚。交纳完布匹以后,付二郎恭敬地送走了官府的人,随后又沿着后街悄摸地进了侍郎府。 侍郎府内,付侍郎正为着新来的消息头疼的不行。 原本按理来说,付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和西北那边通上气的。可谁知好巧不巧,隔壁的小梁将军在北边戍边以后,也因为这场风波被迫就近调到了西北前线。 小梁将军记挂着家中的老母,遂时不时的就会借付家的信鸽来回传音。既然都用了付家的信鸽了,顺带着,就也会给付家捎一些边境里的消息。 小梁将军说的隐晦,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俩在闲谈异域风情。 可通晓内情的付侍郎却看的越来越心惊,他不可置信的来回看了几通,生怕阅读太快会错了意。 付侍郎又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读完以后,他的心里只记住了一件事情:“军中有内鬼,太子行踪暴露,被敌军围困在红霞谷。” 第84章 花梨鹰凭功升偏将,七皇子饿急求粮食 储君有危,这下子是真的要不得安生了! 付侍郎在家心乱如麻,想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又害怕会走漏了风声。一个人在家辗转反侧,思绪半晌,又将付二郎叫了过来,嘱咐道:“京城怕是要出乱子了,这一场风雨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家。生意上的事你先放了放,若有空闲,就回老家将祭田打理打理,再给姑娘们提前置办着田产嫁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都明白,总之就是多留几条后路就对了。” 付二郎闻言不由得心惊,追问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又将书信中的内容与他和盘托出。 两个人又商量了半晌,付二郎道:“刚好我岳家也到了周年了,过两天我就和夫人回去一趟,顺便将祖田料理一番。松风书院和太一观那边大哥你记着去一封信,即便不能明说,也不能瞒着她们,有所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又手足无措的好。” 兄弟二人迅速的商量结束,然后很快地,又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 松风书院那边一直例行地通着信,因此那边的回信也很快。 大夫人那边依旧是忙的不行,心力交瘁之下只得由付如鹤代笔,也传达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院长病重,朝廷欲派人取而代之。” 付侍郎叫信更加惆怅,虽没多言语,心里确实一片冰凉,他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陛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清流这边,已经是完全不得他的信任了。” 感叹完这边,他又转头去看太一观的回信。 太一观那边压根没有回信,去的是这封信,回来的还是这封信。 付侍郎与这封未被拆封过的信封对视了一眼,又大怒道:“送个信的差事都办不好,怎么又给我愿望送回来了?” 正在下首处等着回话的仆人大喊冤枉,说道:“老爷,这可不怪小的。太一观那边雪下的太大,已经封了山了,小的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上去哇。” 听明原因,付侍郎这才饶他一命。 仆人感恩戴德的退下了,进行前还多了一句嘴,“这两日的雪下的太大了,咱们府上时时洒扫所以看着还好,可要是往外有一些,尤其是城郊山上那边,那雪都齐大腿深了。” 付侍郎闻言越发惆怅,他在想雪灾的事情,也在想大雪封境信件难通的问题。 很显然,朝堂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他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有实权的大人们更能想到。 太子被困这个消息明显已经传达到天一的桌案上,虽未明说,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听到了小道消息。 头顶上的天子不怒自威,正端坐在上首处,用眼光审判着下方的官员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揪出泄露太子行踪的罪人。 底下排排站的各色官员全都噤若寒蝉鸣,个顶个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和天子对视。 天子寻凶无果,一怒之下就下了死命令,责令西北边府全力出兵,若是救不回太子就提头来见。 斥令一出顿时人心惶惶。西北处刚接的命令,又战战兢兢地将最新的好消息汇报上去。 “花大帅之女花梨鹰昨夜率兵潜入,已以于破晓时分成功营救出太子。”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陛下喜不自胜,连声夸了三声好。又问了一些详情后,称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花梨鹰真乃将门虎女也! 又得知她还在大帅旗下历练,又感叹道:“若我大齐男女皆如花梨鹰这般勇猛无畏,便是再来十个西川又有何惧?”随后大笔一挥,恩赐道:“花家梨鹰肖似其母,又有功劳在身,特赐偏将军之位,统领三千人。” 朝堂上的风波停了一阵,城外的风雪也在近日的烈阳下渐渐消融。 半山上,被大雪封锁了半个多月的太一观里几乎是与世隔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寂寥的道观竟然成了难得的清静地。 太一观里,因为大雪封山,各处院落中留下来的香客修者也被迫走动互相熟悉了起来。 太一观不接受奉养,所有滞留者都需要作来换取衣食炭火。若是精通女工的女儿家,还可以做一些缝补裁衣的轻松活计。若是健壮的男子,也可以通过挑水劈柴这种粗活来换取物资。 不同的活计能换取的物品是大不相同的,唯一可以通用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日两餐。 七姑娘自幼习武,午饭后没多久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七皇子更是娇养长大,既没干过重活,也没挨过饥饿。 两个痛苦无比的人在困境中探索着出路,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碰上了头。 七皇子看见付迎禧的时候,她正夹着一把粗长的扫帚蹲在背风处啃馒头。 啃的正香的七姑娘突然察觉有人在靠近,刚一抬头,就看到有人突然扑了过来,不顾地上的积雪和杂草,猛地抱住了扫帚的尾巴。 七姑娘被这饿虎扑食的动作吓的险些掉了半只馒头,好在她反应很快,又在落地前重新捞回了手中。 一直在地上巴望着的七皇子很是失望,心中那“落在地上的就是无主的,我捡到了就归我了”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个空。 七姑娘吓得松开了扫帚把手。失去搀扶的扫帚又顺着重力往下一压,“啪嗒”一声又陷进了积雪里。 等到她起身之后重新站定,隔出了一段距离后又警惕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对面的这只饿虎却如回光返照一般,只扑了一下,就抱着扫帚埋进雪里,睡的十分安详。 付迎禧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直觉他是个熟人。 这位熟人在地上毫无印象地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冷意,嗷了一声又从地上弹起。 再次被人丢弃的扫帚又换了个方向扎入积雪中,一左一右的倒还挺对称,乍一看倒像是一把巨大的火钳。 付迎禧被他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问道:七皇子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突然袭击我? 七姑娘刚问了一句,这位七皇子又像犯了病一般猛的一扑又扑到了她的脚边。 七姑娘再次被吓到了,搞不清他究竟要干嘛。她想要起跳摆脱束缚,却被七皇子死死的抱住了脚 七皇子手劲很大,声音却气若游丝。他的下巴还砸在雪地里,虚弱地哀求道:“付大小姐、付七姑娘,你还有没有吃的分我一口,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多天的稀粥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七姑娘耳力极佳,只听了一遍就听清了全部的内容。 她挣不脱,又不能甩掉鞋子光脚站在雪地上。只好谈条件道:“吃的我还有,你先松开我,我才能去拿给你。” 听到这话的七皇子立马从地上弹起,宛如服了仙丹一般一下就药到病除。 七皇子催着她赶紧去拿,这时,七姑娘又质疑道:“观里的稀粥是免费供应的,吃不饱是正常的,顶多只能保证人饿不死。这观中虽不流通金银,但却可以靠劳作来换取食物。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天你都没做过一项工作,也没换取到任何报酬?” 被质问到的七皇子不由得开始心虚,他转过身去摸了摸鼻头,底气不足的解释道:“也不是完全部不劳作。前些天也砍了一担柴,不过天太冷了,拿去换炭火了。” “十天,就砍了,一担柴?” 七姑娘质疑的太过大声,大声道两边都传来了回声。 七皇子心虚地朝两边观望了一下,再次摸着鼻头辩解着:“我毕竟……没干过活嘛……能砍一担……已经很了不起了。” 七姑娘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嘲讽道:“亏你长的这么心肥体胖的,你若不是皇子,我肯定要骂你是废物点心了。” “那你是皇子就不骂了吗?” “你猜?” 第85章 两位小七商议合作,朝堂惊闻太子失踪 七皇子终究是靠着死缠烂打的方式从七姑娘这换来了一顿饱餐。 大姑娘心疼他这般可怜,并未说什么,就由着七姑娘自行分配。七皇子感恩戴德,要不是要先紧着肚子,他都恨不得要给大姑娘磕一个了。 平日日的山珍海味堆成山在他面前,他也没感觉到有多么的美味和珍贵。可如今沦落到了道观里,这顿靠卖惨和人情化来的粗茶淡饭倒比他尝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七皇子感动的都要哭了。他正欲拭泪,一抬眼,又看见七姑娘正笑眯眯地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是猛兽看见猎物一般,只看的他脊柱发毛,心里不舒坦。 七皇子手中那剩下的半个馒头一下就不香了。他想了一下,又迅速将剩下的饭食塞进肚里。然后咬紧牙关,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想干嘛?这可是你自愿给我的,不能以这个为把柄要挟我。” 七姑娘又朝他那凑了一些,直将他吓得站起了身。 “我警告你啊!我还是当朝的皇子呢!你可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你三哥哥还在我手下呢,你要是动我,他也不会饶了你。” 见他都开始虚张声势了,七姑娘又嗤笑一声重新坐下,说道:“我没想怎么样,是有好事想跟你商量。” “你找我还能有好事?我人傻你不要骗我。” 七姑娘又拍了拍旁边的圆凳,示意他凑近坐下,继续说道:“我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跟你换一换差事。” “换差事?” 七皇子没听明白。 七姑娘继续解释着:“这太一观里男女院落是隔开的,分配下来的差事也不一样。就比如我们这边,分下来的伙计基本上都是缝补裁衣、帮厨洒扫这些轻省的伙计。我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这些方面可都不会,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要在山道上扫雪这一项。可这份差事我步兵不喜欢,一来是太费时间,一来一回要离开这么远,我可不放心我姐姐一个人在山上。二来是回报太少,扫一天才能换两顿热食,要不是靠我姐姐接济,我连跟暖屋的炭火都挣不上。可就是这么一份差事,还是我跟道长求了有球、磨了又磨才挣来的,要不是我告诉她我会武功可以保身,她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扫呢。” 七姑娘的口中很是抱怨,听到七皇子的耳里,他倒很是心动。 七姑娘见他面色和缓,知道这事九成九是有戏了。于是她主动说道:“不如这样咱俩的差事换一换,我替你劈柴挑担,你替我洒扫山道,这样正好两全其美,你也能吃上饭食、我也能够挣点炭火花费。” 七皇子已经心动了,只是口头还在犹豫着:“可要是被观中掌院知道后夺了我的差事该怎么办?” 七姑娘闻言险些装不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平复下来,强撑着微笑道:“不会的,掌院这么忙,不会管这些事的。” 见她竟然没出手揍人,七皇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开始得寸进尺道:“饱食终日固然是好,可到了夜里没有炭火我也怕会被冻死。” 七姑娘这回真的是要暴起伤人了。可为了大姐姐,为了夜里的炭火,她又强迫自己做了回去,搓着牙花子威胁着问道:“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胆大包天的七皇子在饱食和安睡的诱惑下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挨着一顿打。他坦然的开条件道:“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劈柴,一起扫雪。活一起干,报酬一起分。” 这话说完,倒像是来占人家便宜似的。七皇子又赶忙补充道:“我虽然劈柴劈不了,但搬运、捆扎的事我可以做。除此之外,扫雪的时候我也可以多扫几层,加起来算下来的话,你也不算很吃亏。” 七姑娘这回还能说什么呢,虽然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可如今话都这个份儿上了,不同意也不行。 于是她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表面上是退步了,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该找补回来。 太一观中一片静好,被风雪隔绝的外面却又再次翻了天。 原本因为太子脱险的这个好消息而终于开怀的天子再次接到一封急奏。在封被积雪耽搁了一两日的急信再次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入城以后已随花家女将乔装抵达甘州。可谁知中途又遭叛徒泄密,行至罅隙谷之时再次遇袭。甘州守卫已第一时间疾速救援,虽已成功击溃敌军,然太子殿下却不知所踪。 第86章 沈阁老建议惹圣怒,付家人书房谈时局 朝堂上的气氛再度严肃了起来。 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让明堂上的天子愤怒不已,敲打贬谪了一大批官员之后,有命三司联手务必在太子回京前查出幕后的推手。可如今线索还没明晰呢,众人最为关注的太子竟然又失踪了。 朝堂的众人顿时人心惶惶,排排站的立在辉煌的大殿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并不是不说话就能逃脱处罚的。 坐立不安的天子再度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急信重重砸到静默的大臣中间,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班的好差事!幕后黑手没能揪出来不说,反倒还泄露了太子的行踪!” 负责牵头的几个忠臣挨个上前跪了下来,请罪道:“是臣等无能!” “无能?一句无能就能推脱了吗?” 愤怒的天子再度暴起,将面前的密信奏则劈了啪啦的甩了一地。 堂下的大臣们又都齐刷刷的跪成了一片,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见他们装死,堂上的天子越发愤怒。又点了几个重臣问责之后,一怒之下竟然有了夺官去爵的想法。 这个惩处过于严重,若是真下了这个命令,定会引起官员内部的动荡。这下,朝中的老臣们可都坐不住了。 最先出面的是三朝阁老,也是当今太子三师之首的沈老阁老。 沈老阁老年逾七十,本于去岁就已经要上书乞骸骨。若不是太子还在外游历,恐怕他早就退位离京,并将手中的关系移交给自家的孙子沈白手上了。 沈阁老年岁最长,在当今面前又颇有情面。见他起身站出来,天子也不得不卖他几分情面,强压着怒火叫他开口。 沈阁老年老体衰,说起话来又慢又缓。说的慢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极有文采老儒生。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求情就硬生生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天子已经累的站不住,寻了个说话的空隙又自然而然地坐回了原位。 天子虽听进去了他的话,夺官的想法是暂时没有了,可后面提出的另一个观点却坚决不同意。 沈阁老说:“西北边境往来复杂,内里的奸细也十有八九和他们逃不脱关系。如今大齐兵强马壮,陛下也正值盛年,哪怕是打起来,西川的赢面也不大。如今西川又刚还了新主,正是朝廷不稳的时候,按理来说,西川今年是不该有刺杀的想法的。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无从下手,他们才费尽心机地安插眼线寻找机会,又刚好得知太子游离的边城,所以才下了狠力气,试图暗杀太子来让您伤心。若您伤怀过盛而无心治理,从而造成朝堂动荡,那么他们就刚好能趁虚而入,攻下边城来要挟您和他谈判。” 天子没说话,也许是他的心中也有这个顾虑。 沈阁老又继续说道:“自开年以来,朝中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老臣我虽不理事,却也能懂陛下的辛劳。御书房的几位皇子也渐渐长大了,陛下不妨放手一些,教这几位长成了的皇子们先试着料理一些朝中的小事,一则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二则也是告诉那些别有异心之人,您的江山十分稳固后继有人,叫他们少打太子的注意。” 高坐在上的天子怒极反笑,叫了一声:“沈阁老!您这话的意思是叫他们少打太子的主意呢?还是告诉他们快点弄死太子好叫他们主子上位?” 沈阁老震惊无比,义正言辞道:“老臣绝无此意!” 天子不给他机会辩解,继续说道:“您是真的年纪大了,若是没人在您背后提醒,我不信你会说出这种昏了头的话。” 沈阁老这下知道自己真的说错了话,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来请罪。 天子连忙叫左右的小内侍将他扶起来带到一边上,又再度起身面向下方,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对朕的这位太子是什么看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是投靠了那位皇子。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太子是我看中的太子,也是元后嫡出,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只要朕还一天立在这儿,太子之位就不会轻易更改。” 天子的这番话可算是给太子一脉的人喂了颗定心丸。 其他的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伪装的极好,放眼望去都是一副恭敬虔诚,绝不质疑的神色。 见他们都收回了心思,天子又最后说了一句,“御书房的几位皇子课业都还差着火候,办差?他们还差着好几年呢!” 肃穆的早朝以天子的这句话结了尾。散朝之后,付侍郎拒绝了其他同僚的邀请,以家中有事无人料理的借口匆忙回了家。 回家以后,付侍郎又再度扎进书房,并吩咐着付如鹤去将付二郎叫过来。 付如鹤知道他们俩又要讨论朝廷里的大事了。他将亲爹带进书房后又厚着脸皮来了下来,言说道:“大哥不在,我自然要效仿他平日里的做法,你们以前谈事可都是没背着他的。” 付二郎对自家儿子可没这么客气,直接驱赶道:“去去去!你还能跟你大哥比,脑子不灵光不说,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出去自己玩儿吧,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付如鹤不情不愿,撇着嘴朝外走。从里间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他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走两步还要回一次头,似乎在等谁叫他停下。 付如鹤原本只是再用这种方法表达不满。可谁知到了门口,还真有人把他叫住了。 付侍郎突然出声叫他停下,又转头跟付二郎将:“如鹤也大了,连我岳父都夸他越发的好,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更何况他已经投了太子一脉,今日这事儿又和太子相关,叫他听听有利无害。” 得到准许的付如鹤立马转身将门窗合起来,又起了两杯热茶,殷勤地递到了两位长辈的手边。 付二郎见不得他这般跳脱,训斥道:“想听就老实坐下,瞎晃什么,怪烦的。” 付侍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二弟啊二弟,你当年也是这么挨父亲骂的。如鹤这孩子,可是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怎么你上做了父亲之后,就看不惯当年的自己了呢?” 付如鹤的眼中全是好奇,亮晶晶的,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 付二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又朝向付侍郎,嗔怪道:“大哥你说这个做什么,还不快说点正事。” 付侍郎这才就坡下驴,一五一十的将今日朝堂上的内容说给了身旁的两个人听。 听完这番话,付二郎率先质疑道:“沈阁老他不应该是太子的人吗?怎么反倒给其他几个皇子说话,难不成是被收买了?”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这不可能。还没来得及否认,付侍郎就率先解释着:“收买是不可能的,但敲打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 付侍郎又详细说道:“元后早逝,因此陛下格外偏爱太子。这是多年来,陛下一直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处处偏袒这个唯一的嫡出子。这个做法虽在普通人家没问题,可在皇家就大有问题了。太子虽又宠爱,但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势力辅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议事的年纪了,又脑袋一热跑出去游历了。沈阁老虽是太子少师,但同时,他也是御书房其他几位的师长。其他皇子对太子的意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害怕矛盾激化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因此他才提出让皇子办差的建议。” “等于是先给个甜枣安抚一下的意思啰?” “正是如此!” 第87章 书房密语忧心书院,太一山门雪地野趣 “可皇家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甜头就熄了争夺的心思。沈阁老这招可真是昏了头了,不仅不能帮到太子,若是真成了,反倒还会叫太子陷于更加被动的局面。”付二郎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所以陛下才会这般愤怒。”付侍郎总结道。 聊到这里,两个的话题就开始逐渐走偏,后又聊到松风书院的事,付二郎追问道:“老泰山那边如何了?” 付侍郎惆怅地摇摇头,答道:“不太好,也不太坏,就一直这么病着,书院里的事也料理不得。” “那书院现下谁在负责?” 付侍郎答道:“书院暂时又封闭了起来,由几位掌罚的先生先代看着了。这几位先生管管学生还行,要是涉及到外面的关系,那可就不顶用了。” “老院长是怎么安排的?” 付侍郎苦笑,“怎么安排?能怎么安排。陛下向来忌惮文人之间拉帮结派,这书院里的人才本就是给太子留的,除了太子手底下的人,谁也不可能粘手。可偏偏太子又是个性情隐逸,不问俗世的样子,别说是手底下的人了,就连随身伺候的人也少的可怜。哪怕是不太受宠又一直接着太子的光的七皇子身后都还有几个朔儿这样下属。太子那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 兄弟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头绪。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付如鹤又突然插话问道:“会不会七皇子那边会有可靠一些的消息?” 付侍郎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毕竟七皇子才刚被遣送到太一观中,哪怕是复宠也不该是这么快。可转念又一想,天家之事来回反复,往往眼见并不为实。 考虑到这种可能,付侍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嘱咐他道:“刚好雪也停了一些时日了,我估摸着太一观那头的山路已经可以通行了。你找个机会去看望姐姐妹妹们,再说道和七皇子碰个面,私底下询问一番书院的事儿他有没有头绪。” 付如鹤连忙应下,又等了两日,等到天彻底放晴了以后,才带着一车日常所需驱车到了太一观。 太一观前门都是石阶,若想驾车上去,就得绕道从后山走。后山的路绕了好几座山头,等到马车停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付如鹤向后门的守门人说明了来意,又捐献了十几匹厚厚的棉被,才终于改到直奔两位姑娘的院落里。 太一观不收金银,只是偶尔会接受一些日常用物的供奉。 付如鹤虽然方才供奉了物资,但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优待。哪怕他是去看自家姑娘的,进女院时还是要有女冠带领方能进入。 因为这条规则,付如鹤平白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冻了一炷香的时间。尽管手脚都要冻麻了,但见这观中如此严谨,心里倒是更加放心。 付如鹤恭敬地等待着女冠的通传。待大姑娘亲自露面迎接以后,女冠又提醒了一句“院内女眷众多,烦请公子莫多停留。” 付如鹤躬身回了个礼,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去。 将车上的用物搬了一半进大姑娘她们所在的房间以后,付如鹤又赶忙退出来,同大姑娘在门外说话。 雪后的半山上寒风更为凌冽,只说了两句,付如鹤就瞧见大姑娘已经冻的耳垂通红。 此处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可许久不见,好不容易来探望一道,关怀牵挂的话总是要说一番的。 付如鹤想了想,又将马车拉了回来,说道:“我还要去给七皇子送点东西,姐姐你先上车吧,也顺带帮我指个路。” 大姑娘明白这是要她上车避风顺带再说会儿话的意思。于是她欣然同意,披风还未解开就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内三面都被遮严实了,又有半车的东西在后面挡着,哪怕车帘还未放下来,也依旧没有多少风。 付如鹤一只手揣在袖套里,空出另外一只缓慢驱赶着,顺着大姑娘的指引一点一点的往山门处走。 走到山门前,付如鹤好奇问道:“不是要去寻七皇子吗?怎的指到了山门这边?” 大姑娘笑着答道:“七皇子和七姑娘正搭着伴儿扫石阶呢,估摸着再过不久就会扫到山门前面了,我也想偷个懒,所以才叫你停在这儿来等她们。” 付如鹤闻言点了一下头,而后又突然惊觉道:“七皇子?扫石阶?还和七妹妹在一块儿?” 付如鹤一听就觉的大事不妙,毕竟自己家这位七妹妹可是有过暴揍七皇子的前科的。 大姑娘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安抚道:“别担心,她们两个现在处的可好了,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她们两个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付如鹤将信将疑。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不一会儿,这话题中的这两位主人公就各自掂着一副扫帚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即便是隔的很远,也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两个人边打闹边靠近,等到再近一些,他们两个就发现了前面那辆已经等了许久的马车。 七皇子还在好奇,好奇这冰天雪地里是谁家会将车停在这里。 比她更靠前七姑娘已经眼尖的认出来了,“是我家的车,车上的人是我三哥哥!” 七姑娘大叫一声,兴奋地摔了手中的扫帚。 跟在她后面的七皇子不得不又将它从地上捡起,任劳任怨的拖着两把扫帚也朝着马车那边靠近。 待一行人终于碰头后,七姑娘突然建议道:“三哥哥带的东西很全,有干粮有水果,还有碳条和火石。此处在山门以外,也不算是太一观的管辖范围。我们不妨席地而坐,在这儿生火吃顿午饭如何?” 七皇子立马心动,付如鹤也没出声反对。三个人迅速的统一了意见,而后,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一个人哪里招架的住三只眼睛,思忖了片刻就立马妥协道:“此处离山门太近了,往那边走一走,隔的远一些再说。” 两个小的又撒着欢儿的去找空地和捡柴草了。 没过一会儿,七皇子就拖了一捆干树枝回来了。付如鹤小心翼翼地将火堆燃起,待到火势盛了一些后才又仔细地填着碳条。 他这边刚生好火,另一头的七姑娘又拖了一根断掉的枯树回来,放在火堆不远处说道:“这棵枯树是干净的,刚好可以当凳子坐。待会儿烧不完还能拖回去,少说也能砍出半担的柴来。” 付如鹤从未见过自家小妹这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太一观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就着闲话在野地里用了一顿饭。 饭后,大姑娘和七姑娘将地上收拾了一通,又先行上了马车在里面修整。 马车外,付如鹤将七皇子拉到一旁,向他询问着关于书院的事情。 七皇子两手一摊表示无奈,自嘲道:“大哥不在,我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书院里的事呢?你问我还不如去公主府问问,姑母那边和大哥通信的多,说不定她们会知道一些。” 付如鹤闻言忍不住脸色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被七皇子敏锐地察觉到了。 七皇子在心中快速回想了一通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立马反应过来,质问道:“是不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如鹤还想隐瞒,却拗不过七皇子的催命功夫,只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近期的传闻。 第88章 海东青传信借机报复,付如鹤惊闻舞弊内情 虽说是传闻,但消息都是官道公文送来的,也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刚听到太子被围的消息时,七皇子就已经紧张的攥紧了手边的扫帚。又听到太子脱险以后,七皇子的手又缓缓松开。可没过多久,他又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这下子,就吓得再也捏不住扫帚的把柄。 两把扫石阶的大扫帚又扑通一声栽进雪地里,将这一片莹白压出一个突兀的深坑。 七皇子只慌乱了一瞬,又缓过神来将扫帚拾起,自己劝着自己道:“不会的,太子大哥不会有事的,他还没给我传消息,一定是安全的,说不定正偷偷藏在哪里。” 听见这话,付如鹤立马来了精神,追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七皇子没注意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刚想要捂嘴,又反应过来付如鹤是自己这边的,犹豫了一瞬,索性直接坦白道:“大哥手上有几只特别好的海东青,体型虽然不大,但极其凶猛护主。它们几个对大哥极其忠心,大哥走到哪儿,他们就会跟到哪儿。他们不光能护主,就连送信的本领也比信鸽要强得多。大哥临走前曾在我和荣安姑姑那里留了记号,若他真的出事了,海东青不会不来送信的。” 付如鹤闻言有所怀疑,刚要开口,就听见头顶一声鸟啸。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正在盘旋。 付如鹤见状脸都白了,颤声道:“这不会就是太子殿下的海东青吧?” 七皇子抬头也是煞白着脸,喃喃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他正要表演一番惊慌之下的手足无措,还未来得及跌倒,就被头顶上的海东青锁定,然后刷的一下俯冲直下,瞄准他的面门用利爪锁定。 付如鹤刚要去救,那海东青却已经飞走了。速腾几下翅膀迅速又腾空,爪间里还攥着一缕黑色的发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如鹤忍不住想开口问,却见七皇子眼含着泪,用手抱着半边头,指天怒骂道:“你个发了瘟的傻鸟,早晚有一天我要扒光了你的毛!” 头顶上的海东青仿佛听懂了他的叫吗,又盘旋着嘎嘎着怪叫了几声,似乎在对他嘲笑。 七皇子怒不可遏,顺手从旁边捡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就往头顶上扔。 可海东青飞的极好,就算偶尔下旋也是速度极快,就凭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力道,实在是伤害不到它一星半点。 海东青又嘎嘎着继续嘲笑,嘲笑够了,又从空中俯冲过来,将薅下来的头发重又丢回到七皇子的脸上。 七皇子简直要气疯了,他跳脚在地上乱蹦着,嘴里也乱七八糟的叫骂。 付如鹤记挂着正事,又担心七皇子会气得发疯,连忙上前又将他箍在怀里,语气强硬地劝说着:“冷静!冷静!犯不着跟一只不通人性的傻鸟置气。” 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面前询问道:“怎么了?”又看到七皇子在付如鹤怀里挣扎,指着他向付如鹤继续问道:“三哥哥,他怎么了?难不成是犯了疯病?” “你才犯了疯病呢!” 还知道回嘴,看来真的不是了。 七姑娘的眼中露出一抹惋惜神色。 七皇子对这种眼神不要太熟悉,不等她开口,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付如鹤搞不清她们之间的眉眼关司,只好顺着之前的话题询问道:“这海东青是太子殿下的吗?” 七皇子点头称是,然后又解释道:“不过不是来送信的,只是单纯过来报复我的。” “报复?这话怎么说?” 七皇子没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道:“我小时候不太懂事,拔过它几次毛,被他记恨上了。所以它每次回来,都会找机会报复我几次。但若是大哥托它送信,它就会放我一马,停在肩头让我结下信筒后就飞走。” “原来如此!” 付如鹤恍然大悟,另一边的七姑娘也听的很是兴奋。 在听到海东青这三个字时,七姑娘的眼睛已经开始发亮了,又听到它会报复人,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发光。 付如鹤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制止道:“不可以,海东青太过凶猛,又养不熟,爹娘和大伯父伯母都不会同意你养的。” 七姑娘不太高兴地扭过头,抄起地上的扫帚又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小气,连只鸟都不让养。等我以后搬出去了,看我不养个十只八只的。” 七姑娘转身走了,付如鹤和七皇子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 付如鹤继续追问道:“那这海东青过来这一趟是何意?” 七皇子用手拢着头发梳理,恹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大哥快要回京了。” 说到这儿时,七皇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大喜道:“大哥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追杀,马上就要平安到京了!” 付如鹤想接着说句话,却插不上嘴。 七皇子兴奋的手舞足蹈,又说道:“大哥要回来了!他回来肯定会替我说话!只要他替我求情,那我很快就可以从这儿出去了!” 付如鹤忠心地为他贺喜,顺着话聊了两句,见他心情正好,忍不住出声试探着:“可陛下金口玉言,会因为太子殿下的求情就改口吗?我可听说,你犯的是结党营私,操纵科举舞弊的大罪。” 付如鹤这边刚说了一句,那头儿的七皇子就非常激动的否认道:“放屁!这是他们栽赃给我的,压根就不关我的事?” 见顺利地开了头,付如鹤又继续循循善诱着:“你可是皇子,谁敢栽赃给你?” 七皇子又气又怒,随后又转成悲凉,自嘲道:“我是个什么皇子,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儿子罢了。哪些母族强大又备受宠爱的那些才是真皇子呢!要不是有太子大哥的庇佑,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舞弊案十有八九就是他俩犯的,父皇权衡利弊后舍不得动他们,就只能把罪名扣我头上。” 宫中秘辛不可探听。可若是七皇子逼着他听的,他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不是。 付如鹤在一边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来得及思索,又听七皇子抱怨道:“舞弊案这事儿,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他们两个背后的的势力极大,一个身后站着半坐京城里的世家权贵,另一个身后则立着南边的百万雄兵。若不是父皇对皇后娘娘的情义深重,这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是谁得的呢!” 付如鹤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言,又说了两句别的后终于催着七皇子往马车那头走。 马车上,已经等的有些焦急的大姑娘再次询问道:“他们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方才那阵吼叫具体是什么情况?” 七姑娘也等的有些焦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指着他俩说道:“已经朝这边走了,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放下帘子解释道:“方才真的没出什么事,只是七皇子倒霉被鸟啄了一下,然后就在原地开始发疯而已。” 付如鹤驾着马车重又将三人送回了太一观内,等安置完车厢内的东西以后,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付如鹤站在后门处与她们道别。进行前她又特意问了一下大姑娘,“大姐姐近来心情好些了吗?若是想回去了,就叫人送个信回去,只要我还在家里就一定立马来接。” 大姑娘若不接他这个话,说道:“书院那头正紧张着,这种时候,你应该在那边帮衬才是。我在这儿住的极好,又有小七在旁边陪着,不用担心。这观内风景宜人,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身子骨都好多了。”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多劝,又道别了数语,才又披着晚霞匆匆回家。 第89章 七皇子丢失手札,伤太子染血归京 付如鹤回家以后,就将太子即将返京的消息报告给了两位父亲听。 付侍郎闻言精神一振,忙停住话头叫他细细说来。付如鹤将今天在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不仅说了海东青的事情,甚至就连七皇子关于舞弊案的猜测也给了他们听。 付侍郎听到太子即将回来的消息也是心头一喜,可再听到七皇子的猜测时却又不认同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母族强盛,但力量再大,也终究是在陛下的管辖之内的。倘若真是着两位犯的错,陛下不可能会这般遮遮掩掩,甚至还将罪名扣在一个全然无辜的七皇子头上。” 付如鹤这话倒是更听不懂了,于是他追问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呢?” “有句粗话,叫着‘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七皇子如今这番遭遇,显然是替他上头得人背锅。” “上头得人,难不成是.....” 付如鹤口中得‘太子’两字还说出口,就被他立刻否认道,“不可能!太子性情隐逸,不是这种会暗地弄鬼的人。更何况太子近年一直在四方游历,怎么能隔空操纵这些事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在’就能说得清的。太子虽然不与旁人结交,但朝堂内外,到处都有当今给他提前安排好的人。这些人一旦碰了这件事,不管他授没授意,到了最上头,太子就脱不了干系。” “可是......\" 付如鹤还想再辩解几句,这时付侍郎却打断道:“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经下了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何时归来,只要他回来了,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付如鹤低头沉默,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沮丧。 付侍郎又将他叫到身前,说道:“我原以为,你是被迫投了太子一脉的,听你方才的那番言语,你倒是真心想站在太子这边的。跟大伯父说说,这是为何?” 付如鹤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都憋成了一团。这团乱糟糟的话将他逼得面色通红,慌乱的理了几下后,付如鹤终于抓住一条重要的线头,说道:“当年浊州水祸时,是太子向陛下求的情。” 浊州水祸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付家的兄弟俩被诬陷的抄家下狱,险些折在里面。 乍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付侍郎兄弟极为激动,一起上前围着付如鹤,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付如鹤吞吞吐吐,只说是在书院里无意瞧见了七皇子的手札。而他的手札里,恰好写道了这件事。 付侍郎闻言心中又是一动,立马开始沉思道:“当年一案证据确凿,虽是被人陷害,但在铁证面前也绝对是无法翻身的。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绝望,安排好后事之后就准备坦然赴死。可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又突然说要为先皇宫祈福,改判了他们去做劳役。劳役虽苦,但侥幸留的一命。再加上后来有梁家相助,再加上关系好的各家帮助求证,一番奔走之下竟然否极泰来,没过不久就翻了案。” 也可以说,若无当初太子的那句求情,付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付侍郎心中千回百转,一直秉持着的中立之心也在这一刻开始倾斜。 几个人又就着旧事聊了一会儿,这时,付二郎突然提了个想法:“太子此番接连被追杀,会不会就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有关?” 付侍郎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想了一下又立马对付如鹤安排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回书院去。若他们还要动手,肯定会利用书院那边下手。” 付如鹤当即回去准备着,等到第二天一早,付如鹤又带着秋实,在城门刚开的一瞬间就立马驾车冲向了书院。 因着太子回京的消息还未传开,书院里暂时还风平浪静。 付如鹤来不及先去向院长夫妇请安,一进门就径直杀到七皇子的书房里。 书房内许久无人走动,一推门就飘起一阵烟尘。 付如鹤瞧着书案上那层薄薄的灰尘,下意识的安心了一些。可等他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时,却又懊悔自己安心的太早了。 原本应该躺在抽屉里的那本手札就这般不翼而飞。 那本手札是七皇子幼时的日记,虽然通篇都是幼童痴语,但若是被有心人到了,少不得要从中挖出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付如鹤顿时心中惴惴,忙又退出锁了这间屋子,立马将这消息传给家中听。 付如鹤刚离家不久,第二日,就有一白衣人半身挂血纵马直冲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老远就放着了,拒马长枪已经齐刷刷备好,就等着这人冲关时再发作阻拦。 然而还没等那人靠前,就有眼尖的校尉在城门上高喊,“快放行!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来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这个想法,然后不约而同的、手脚麻利的将道路中的人物移至两旁,为太子殿下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马路。 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马是浓重的纯黑色,反衬得身上那人的白色和红色更加鲜艳。 太子虽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骑术却是相当不错的。几乎是一眨眼间,太子就已经穿过城门、又跨过街道,在皇城前的几条大道上迅速转弯、跳跃了一番,最终在皇城门前才终于停下了马。 一路飞奔的骏马被身上的主人强制勒停,它有些不满的嘶鸣了一声又人立而起。 皇城中的禁卫原本就没看清来人的身份,见这马发狂,也不敢贸然接近。 好在这匹马只是在发脾气,人立了一下后,就又乖顺的垂下了头。 马背上的太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过马儿的这番闹腾,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见马上的人倒下,禁卫才终于收起刀剑过来探看。然而还未等他走到面前,就有慢一步追过来目睹了全程的城门军焦急喊着:“太子殿下!快救太子殿下!” 近卫军一听立马火烧眉毛,当即争先恐后的拥了过来,又七手八脚的抬出一副担架,急匆匆的将他送到皇宫里面去了。 皇宫里,正在议事的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跳了起来,他问清楚太子的位置后救立即飞奔过去,一边跑还一遍吩咐着:“快传太医!把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去给太子治伤!” 小内侍急匆匆的应了,过了没多久,又带着一票气喘吁吁的太医们乌泱泱的跑了回来。 天子顾不得计较他们衣冠不整、御前失意的罪过,当即将最前面的太医拉了过来,命令他赶紧给太子诊治。 被拉过去的太医立即领命,立马跪靠在太子的榻前伸手把脉。 木榻上的太子唇色苍白双目紧闭,但好在气息还是平稳的。 那名太医快速地把完脉搏,又躬身回禀道:“太子殿下受了些外伤,又一路奔波疾驰,这才累狠了晕了过去。只需休息片刻就能自行醒来。” 天子依旧不放心,又点了其他几个太医轮流把脉,等到他们说辞一致后这才最终放下了一半的心。 最先把脉的那名太医见太子依旧愁眉不展,忙上前建议道:“陛下若是还在担心,小臣也可给太子扎一针将他唤醒。” 天子却心疼道:“他累了,叫他睡。趁着他还没醒,快给他的伤口上点药,免得叫他醒了再受一回疼。” 近处的太医齐齐领命,心中不由得感叹着:“陛下与太子真是父子情深!” 就在太医们回话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的太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一瞧见天子就立马向他求救:“父皇!花将军和我的侍卫们正在飞雀口被人围攻,您快派人去救他们!” 第90章 飞雀口精锐驰援,太妃府涕泪直下 飞雀口就在京城外十几里处,可以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 可就是这么近的位置竟能将当朝太子逼迫的重伤而走。天子的脸上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打了一巴掌。 于是他愤怒的下令道:“传京畿大营徐先,命他领三千精锐,全力驰援飞雀口!” 京畿大营的精锐配的都是能一日千里的好马,命令传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千人就已经杀到飞雀口。 飞雀口的背后是一座谷地,谷底外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开了豁口。当年天子游历至此时忽想起‘网开一面’这个典故,故亲自命名为飞雀口。 飞雀口内易守难攻,花梨鹰手下又悍勇无畏,正是在这这诸多条件的加持下,她们这一行人才苦撑至今。 京畿大营的三千军马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过来,后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刀,前面的这群贼人就已经服了诛。 徐先派了个机灵的先去机关外喊话,并嘱咐他一定要报清来历,免得被对面花家的人当成贼人射杀了。 小兵领命而去。待他走后,徐先又吩咐道:“都搜一搜这伙人的身,只可惜没留住活口,不然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正和他谈话的副手可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天子脚下还敢对太子行凶的,总归是皇宫不能说的那几位。如今没留下活口也好,就算是留下来了,陛下也不会叫我们问出什么的。到时候白忙一场不说,还要被猜忌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徐先得这个副将一直心直口快,要不是他得庇护,指不定要吃多少闷亏。见他又开始口无遮拦,徐先没忍住给了他一脚,训斥道:“又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闲的。前头估摸着也传话穿的差不多了,你亲自过去,去讲花将军和她的属下请过来。” 花梨鹰带着手下从山谷中走了出来,虽然已经累到提不起兵器,但眼中依旧带着警惕,十分防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批人。 徐先将面前的人拨开,遥遥的向花梨鹰打了声招呼;“花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徐某吗?” 徐先是西北军出身,在花大帅手下任过职,自然也和花梨鹰是旧识。 见来的是熟人,花梨鹰顿时放心了不少。简单的问了一下徐先是如何过来支援的以后,又立马请求道:“太子殿下从后方绕路去京城时是归羊带着一支小队护送的,如今太子已经回了京城,那李归羊她们又在哪里?” 徐先答不出来,花梨鹰也心头狂跳。 怕她着急,徐先又立马点了几支队伍立马去搜,并一再嘱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开以后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太子突然随着天子一起出现在朝堂上,这种久违的情形让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侧前方的太子还挂着一只手臂直挺挺立在那儿呢,若不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谁会有胆子做这种梦? 传闻中失踪的太子突然出现在京城,并且再次立在金銮殿上参与议事的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件要更为震撼。 下方的百官们顿时互相看来看去着,用目光悄悄的传递着各种信息。 堂前内侍的一声‘上朝’按住了四处互相乱看的目光。他们虽然控制住了目光,心里头的心思却控制不住心,按起葫芦又浮起了瓢。 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会不知他们这番心思,只是如今太子要紧,他也就没心思再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消失近两年的太子突然临朝,一开口就砸下十万斤火药。 今日上朝奏对的这群大人们可算是倒了大霉,但凡开口,就一定会被太子针对。被针对了的这群大人们被问的冷汗直流,磕磕绊绊的回答完太子的问题后,又要迎接当今那种对人失望的眼神。 太子的这股怒火来的无缘无故,但凡奏对到含糊之处,他就会插进去质疑,被他质疑的这群人既有勋贵也有文人,哪怕是鲜少上奏的武将和世荫亲眷也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一番。这一轮的点评可算是不偏不倚,谁也没偏袒,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像是小孩儿撒脾气,逮着就发,不管不顾。 高坐明堂的天子一言不发,就任由着自己的爱子在朝堂上肆意发火。像是对他受了委屈的一种补偿,也像是对他新官上任的一种偏袒和纵容。 下首处的众人纷纷心惊胆战,原本还有些要上报琐事的官员立马就吓退了,手中写了字的笏板也藏得更深了些,生怕被太子瞧见。 好在太子只是单纯的发火,待怒气消了一些后就退回原位不再生事。下首的这群官员们暗地长舒一气,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一连三日,太子的火气都来的无缘无故。朝堂下的百官胆战心惊,朝堂上的天子装聋作哑,由着太子这般任性。 被强行揪着去上朝的付侍郎也过的煎熬。他的职位并不重要,一般来说,除了大朝会外,平时里的都是不必要去的。可偏偏他的长官尚书大人头一日就撞上枪口,被太子诘问的下不来台。为了稳妥起见,他硬是拉着付侍郎同他一起上朝,目的就是在应答不上的时候能有人帮他转圜两句。 这下子,为早朝而烦心的人又增加了一个。 付侍郎在家中准备的焦头烂额,待他忙完朝会的准备朝后院走时,才发现这家里安静的吓人。 付侍郎点了个看门的小丫头过来,询问道:“夫人出去了吗?怎生这般安静?” 小丫头凑过来行了个礼,脆生生的答道:“回大老爷。花大帅府上的花小将军回京了,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太妃府上休养。大夫人一早得了消息,就带着姑娘们一起去上门探望了。” 付侍郎一听是正事,也就没多问。在原地踌躇了几下,脚下一转又晃出家门到了西边府上。 太妃的庭院里,前来探望的大夫人强忍着擦了下眼泪。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倒更直白一些,已经背过身子哭成了一团。 已经包扎好伤口的花梨鹰无措的安慰着:“都别哭啊,这战场之上难免会有伤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这是好事,自当高兴才是,怎么能哭呢?” 几个姑娘们闻言哭的越发厉害,就连前头帮忙劝说的太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花梨鹰旗下的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在太妃院儿里长大的,无论是折了哪一个,都会让人悲痛万分。 这一次太子能数次突围又顺利返京,花梨鹰的这支队伍功不可没。 她们这一支队伍都是女将,易于乔装潜伏,且一直未曾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一般的势力也无从得知她们的信息。 可偏偏的,追杀太子的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仅识破了太子的乔装,甚至一路都能紧紧咬着护送的队伍追杀,若说是没有厉害的人在背后提供情报,那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回京的这一路可谓是险象环生,姑娘们全都紧绷着精神,直到进了京城管辖范围内才终于放松了不少。可谁知这些贼人竟这般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就敢动手行凶,完全不害怕会被发现。 刀光剑影间皆是搏命,其中凶险不一而足。从边镇到京城这一路她们几乎每日都在战斗,每次战斗中又都有人折损。远的不说,就光姑娘们认识的几个就伤的厉害:前锋花梨鹰被利刃穿腹而过、单独执行任务的李归羊断了一条左臂,一直负责殿后的赵扶荆伤势稍轻,只是被划伤了脸。 第91章 大夫人忧心四姑娘入选,七姑娘去寻七皇子求情 见她们哭的伤心,太妃连忙出面又将他们劝出去了,太妃道:“小花她们还得休养呢,咱们去别处待会儿,免得吵到她们睡觉。” 姑娘们何尝不知是自己的哭泣惹人伤心了。她们原本想忍住的,可毕竟都是内惟里娇生惯养大的姑娘,哪里能见到这般惨烈的伤势。几乎是一进门,就有人忍不住了。还未开口安慰,眼眶中的泪水就奔流而下,再然后,就是方才的那一幕了。 大夫人见状也不胜唏嘘,感叹道:“都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受这么大的苦。我真恨不得将她们带回家去养。” 大夫人这话虽是心疼却又像是在埋怨。 太妃知道她是在感同身受了,也不好对她生气,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后才转头问起了没来的两位姑娘。 大夫人回答道:“大姑娘在太一观还愿呢,我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叫小七上去陪着她了。” 太妃虽不出门,但也对京城里的风声有所耳闻。 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小花她们病中无聊,若有空了,叫大姑娘下来坐坐。多见见人,心情好了,这病才好的快。” 太妃最后的这句可谓是一语双关,像是在说花梨鹰她们身上的伤病,又像是在说大姑娘的心病。 大夫人自然能领会她的好意,又聊了一会儿才留下礼物,带着姑娘们起身告辞。 大夫人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说荣安公主已经到了门口。 来不及梳洗换装,大夫人又急急忙忙的领着四五六三位姑娘一起出门迎接。 荣安公主笑吟吟的拉着大夫人的手进了门,落座没多久,就挑了个话头要跟大夫人详谈。 大夫人心领神会,寻了个机会叫姑娘们退下,随后才开口问道:“公主驾临为了何事?” 荣安公主坐了一会儿就走,明面上是来大谢付如鹤为七皇子送物品的,背地里却是来替付家传一句话,“陛下着意为太子殿下选妃,您家的姑娘最好早做打算。” 荣安公主留下的这句话不可谓不叫人心惊。大夫人的心头一下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开始翻来覆去地盘算。 付家虽清,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可实在算不上贵。她们家和太子又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哪怕是再不看出身,也轮不到她们家的姑娘去做太子妃。可若是去做妾室,大夫人又舍不得。自己家打小娇养的姑娘哪里舍得让她下半辈子都去伺候人。 惆怅完了这出,大夫人又开始考虑着若真选上了又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个头绪,一不注意的,就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因着太子回京的这个消息,大夫人不得不听从父命启程返回了京城。老院长的病时好时坏的,在不在身边的效果都一样,只不过是图着尽一份心罢了。 大夫人虽然回家了,临走前却又把付如鹤留下了,并嘱咐他道:“书院里的事警醒一些,但凡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写信传回家里。” 付如鹤当即应声,怕他不放心,还又特意补充道:“外祖父请了赵先生来坐镇呢,有他在这儿,别的人不敢捣乱。” 付如鹤口中的这个赵先生,全名赵濯缨,正是赵燕居之父,也就是荣安公主的驸马。 这位赵先生出生世家年少成名,若非对荣安公主一见钟情,自愿放弃仕途做了驸马,此时此刻,也还是朝会中站在前面的一员了。 此人虽不走仕途,但如今也是名号响当当的大儒,如此想来,此人也绝非简单人物。 书院里有他坐镇,大夫人稍稍安心了一些。转头又捡起之前的事情来想。 “大姑娘身份不够,又定过亲,肯定不在预选之列。五六七三个岁数还小,和太子差的也多,还没到能入选的年纪。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姑娘够得上。” 大夫人越发惆怅,自言自语道:“四姑娘样貌也好,身份也够,可她性子这般的傲,若真选上了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实在无法,转头又去老太太那头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原本是可以出一些法子给她的,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提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又在京城里住着,各路消息都能传出去,若是再拿之前应对侯府的那套法子来应对宫中,怕是不成。” 大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在用之前的法子来说假话,一不留神可就犯了能够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了! “所以这事,得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最好是能说通太子的,叫他主动从那头就放弃咱家姑娘才行。”老太太总结道。 老太太这话几乎就是明说了。 大夫人顺着她的话头想了想,转头又叫人给太一观捎了封信。 太一观里,收到信件的七姑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内容。 “太子殿下要选妃了?还有可能要选四姐姐?” 七姑娘下意识就想觉得大夫人操心的太过,转念又一想,四姐姐虽然在家里霸道横行,是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在外面,大体上也是个知礼的模样。更何况她生的极好,身份也够得上,若真叫宫中瞧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没法子了。 七姑娘一下子也忧愁了起来。思索不出,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姑娘。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大姐姐还在伤心呢,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回家。若是再拿四姐姐的姻缘来问他,岂不是更惹她伤心?” 犹豫了一下,七姑娘机智的决定瞒下此事,脚步一转,又去山道上去寻七皇子。 接连几日的晴天将石阶上的积雪都晒干了。化了雪的山道比往日要好扫的多,不过半日的功夫,七皇子就几乎全部打扫干净了。 等七姑娘走近之时,七皇子正忙着扫最后几阶。他头也没抬就习惯性地说道:“你不用动手,我快扫完了。” 七姑娘见他这般勤快,诧异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干活偷奸耍滑,怎么今天没等我过来就一个人闷头干完了?” 七皇子将最后的几层打扫完毕,仰头高兴道:“太子大哥给我来信了,说是马上就接我回去。我想着就要回去了,这段时间又多承你的照顾,身无长物,无所回报,索性就多干点活。” 七姑娘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是报答?”然后又冷飕飕的挤兑了他一句,“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享福而我还要继续干活受苦所以来可怜我吧?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是来陪我姐姐散心的,我所想下山,随时都可以。” 七姑娘的重音咬在了“随时”这两个字。这俩字一出,七皇子多少就有些破防了。 只见他眼睛一瞪,就浑身抽搐一样握不住东西,手中的扫把被他朝外丢了一把,又‘啪嗒’一声摔倒在石阶上。 石阶上的扫帚又磕了几下才又躺平在最下面的石板路上不动。它这边消停了,方才将他丢出去的罪魁祸首却又开始撒泼,“不干了!不干了!亏我还好心好意的想多做一些。早知如此,我就不白费这个好心了。” 七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又和他拌了几句嘴后才终于和他聊起了正事。 七皇子被她叫到耳边悄声嘀咕着:“等你回去后,帮我跟你大哥求个情,一定不要叫我家四姐姐入选。” 七皇子还不知道太子要选妃的事情呢,震惊之余又诧异道:“太子大哥可是这世间顶好的人物,别人家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女儿送过去,怎么你家还不乐意了?再者说了,你四姐姐是何种的花容月貌,就这么有信心觉得她一定会被我大哥瞧上?” 第92章 赵燕居惊魂方定,四姑娘平遭陷害 待他见到付家四姑娘的真容以后,七皇子就明白了七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疏梅园里,百花齐放。内里穿行的各家小姐争奇斗艳,可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付四姑娘。 四姑娘无心入选,因此刻意地打扮的有些素淡。藕荷色的外衫配着淡石青的裙子,晦暗不明的色彩将她那莹润的雪肤也压住了几分。头顶的鸦发整齐盘起,除了固定造型的玉钗外也只攒了一朵淡色的花。 四姑娘特意收敛着神色低头凑到角落,可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又被另一个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撞上了。 疏梅园里,同样是想躲在角落不见人的赵燕居冷不丁地在拐角处与四姑娘相撞。 四姑娘不曾防备,赵燕居又横冲直撞,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人分头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四姑娘是被撞的,整个人都斜躺在地上了。 另一头的赵燕居确实被吓的,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长相,哆哆嗦嗦想高呼两声,可又谨记着此处是皇家园林,不可大声喧哗,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四姑娘被撞生疼,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不停的揉搓手腕。 对面的赵燕居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园中天气极好,不一会儿又晒干了。 冬日的暖阳迅速的将他身上的汗液烤干,暖烘烘的日光似乎有魔力一样也迅速充盈了他的勇气。 赵燕居一点点从地上挪了起来,试探性地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四姑娘压根不想搭理,努力靠自己起身的同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有病!” 四姑娘手上有伤,在扶着树干起身的同时又被扎了一下,痛的她险些松手跌倒。 赵燕居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待她站定后又立马松手,退到了二里地外。 做完好事的赵公子心情跌宕,先是后怕自己居然主动送上去,又是庆幸她没对自己动手,到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体温,还有影子,也不怕这么大的太阳,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想通这一关节,赵燕居又鬼鬼祟祟地朝前凑近一点,见她没发觉,又朝前凑了一点,反复了几次,停在了一棵树前。 赵燕居与四姑娘隔着一棵梅树对立。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从梅树梢头均匀洒下,透过那歪歪扭扭的枝杈又分头印在两侧的人身上。 暖阳、梅花,和带着疏影的衣摆。隔着暗香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楼上人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开了几扇窗,有不耐烦走动的人已经在上头歇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人又对身侧的侍女们发话道:“酒宴可以开始了,快去将各位贵人请到暖阁里来。” 皇家园林里的暖阁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阁楼。宫里面不缺炭火,自然这阁楼也造的很大,两侧的房间并未隔开,特意做成了大开间。开间的正中放着一个香鼎,香鼎两侧座位对立放置着,一对一对儿的,一直延伸到了外间门口。 梅园里的男男女女在各路侍从的引导下分头落座,有相熟的人碰上了,隔空遥遥举杯就当做是招呼过了。还有原本不认识的,在门口意外碰上后又各自拘谨的弯腰拱手,举止间都带着羞涩。 高位上,提前落座的太后和荣安公主含着笑意看着下面这群鲜活的少男少女,感叹道:“真是青春年轻啊!瞧着他们,仿佛我又年轻了一回。” 太后笑着打趣道:“哎呦,你竟还在这儿,方才我一晃眼,以为你嫌我唠叨,一个人跑那儿坐去了。” 荣安公主顺着太后的手指看了过去,认出她指的正是付四姑娘。 付四姑娘门楣不高,所坐的也是比较偏后的位置。按理来说,太后这般年纪大的人应当是看不到她的,可偏偏她又生的亮眼,几乎是一进门,上首处的贵人们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太后怕她没看清,还又补充了两句,“你瞧那姑娘,像不像你年轻时的模样?” 荣安公主又伸长脖子打量了几眼,无奈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母后明示?” 太后心情极好,解释道:“相貌出众,性情高傲,虽然穿着一身朴素衣裙,但眼神总是不服输的。她虽然和你长的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和骄纵却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荣安公主在心中一次性转了八百个弯,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这话的含义的同时,嘴上还在试探着:“母亲你又拐着弯说我呢!我那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早就不那样了。” 太后闻言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姑娘太骄傲了,普通人家留不住,皇宫里头更是住不得。若叫她进了脚下的这扇门,单凭这副相貌和性情,日后指不定要生多少风浪呢。” 荣安公主知道太后是又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陈年往事。于是她立马强颜欢笑,主动接下任务,“您说的是。太子他们年岁还小,很多事情也考虑不到,是该去提点一句。” 荣安公主顺势过去在太子那边小声耳语,待他点头明白后又恭敬地回到太后身旁伺候。 筵席上,听完了提示后的太子不由自主的朝四姑娘那边望了望。 下首处的四姑娘正牢记教诲,一直老实的低着头,除非有相熟的人叫两声她才会抬头举杯,示意之后复又垂下头去。 太子和她隔的很远,又背着光,只能模糊瞧见是一张很美的脸。 “绝代有佳人”,太子感叹了半句,又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这般动作完全被底下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同出一脉的人互相看着交换了一下信息,不同阵营的人也隔空交战着,用眼神来了一番无声的战斗。 一群人用眼光杀的刀光剑影,直到太后发话时才又重新挂出伪装端坐在原地。 太后说了两句官方的贺词后,酒宴就正式开场。 刚开场时,席上还叫了丝竹助兴,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坐在原地相互寒暄饮宴。酒过三巡,丝竹又换成了歌舞,一堆人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被迅速感染,有不少人都上了头,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表演。 太后乐意见这些少年们闹腾,索性又撤了歌舞,将中间这块儿地方腾了出来,作为这些才子佳人们展示才艺的场地。 太后刚一发话,就有胆子大的已经率先出场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有些拘谨,到了后面场子热了起来,赛诗、舞剑、放歌、舞蹈……种种才艺不一而足。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也被周遭的热情怂恿着上前玩了两轮投壶。 高堂上的长者看的笑意吟吟,筵席前的诸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欢快活跃的场合里,只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似乎很怕自己会被人注意到。 不远处,一直默默盯着她看夏蕙兰突然高声提问道:“付四姑娘,大伙儿都起来玩耍了,你又为何要一直坐在原地不动,难不成是对这宫宴上的安排有所不满吗?” 夏蕙兰的这句话可谓是问的凶险十足。 四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震惊却没说话,心中想着“我和她虽有旧怨,但她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陷害我吧?” 第93章 夏蕙兰紧追不舍上前逼问,四姑娘阴差阳错应下姻缘 夏蕙兰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四姑娘这处来,又再次逼问她为何不参与游戏? 四姑娘被她问的下不来台,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着:“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不敢多动。有些摔怕了,所以才一直坐着。” 皇家园林内都是贵人,四姑娘既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伤了手脚,也不能说是别人冲撞到了自己,权衡一下,只能这般模糊的说。 在座附近的都是差不多的姑娘家,这么一听就能明白她话中隐藏的无奈。 可夏蕙兰却不想放过她,还在一个劲儿的追问着:“付四姑娘可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不叫医官过来看看?总不会是被什么人冲撞到了吧?哎呦喂,那可了不得,四姑娘你放心的说,只要你说出来,太后娘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 四姑娘哪里肯说出罪魁祸首。今日的这场宫宴本就是为了给诸位皇子们相看的,皇子们还没开口呢,她怎么敢扯出其他人的名字。她若真的说出名字,那就不是接亲而是结仇了。 夏蕙兰还在步步紧逼,四姑娘这头也咬死不说。周遭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打着圆场道:“跌跤摔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背地里谁没丢过这个脸。丢脸的事就不提了,咱们说着高兴的事吧!” 大部分的人都顺势准备岔开话题,然而这位夏蕙兰小姐好不容易才抓到四姑娘这个把柄,依旧不松口的询问着:“不过是摔了一下,四姑娘就这般藏着掖着的,莫非里面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栽赃陷害了。 四姑娘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若不是记着家中的嘱咐,她早就该上前反击了。可生气归生气的,四姑娘依旧记着今日是各种场合,强压着脾气反问道:“不过是跌了一跤,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夏姑娘又何必一直追问,难不成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总不能是你设计的让我跌倒的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 夏蕙兰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激动之下竟没忍住怒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也正好能叫前头的那些贵人们听见。 听见后面起了骚动,荣安公主顺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四姑娘,又转头向太后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太后娘娘坐了半晌也有些困倦,于是顺势说道:“叫太子他们跟你说,接下来你来安排吧。” 荣安公主恭敬应下,然后又从太子开始,依次询问着他们中意的人选。 太子正妃得圣上钦定,因此今日选的只是侧妃。 其他的皇子们比太子年岁小,地位上也不如太子尊贵。因此他们只能排在后面,等到太子挑选结束后才能开始变态。 太子向荣安公主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已逝的廖大帅的遗孤廖雁声,另一位则是当朝大儒胡学士的长女胡归南。 两位侧妃一文一武,身份高贵却又不会让陛下猜忌。荣安公主琢磨了一下,觉得太子这个选择实在太过明智。 她这头刚思索完,另一旁的二皇子突然出声提问道:“大哥方才不是盯着那位付姑娘看了许久么?怎么没选她?这姑娘的容貌可是万里挑一的,大哥若是不选,那我和三弟可就不客气了!” 荣安公主闻言心头一跳,心中惶恐道:“要遭要遭,四姑娘这般低调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答话道:“付四姑娘确实美丽,但非我心仪的类型。更何况姻缘之事强求不来,我虽贵为太子,也不能按头强迫人家姑娘喜欢我。” 听他这般说,其他的两位顿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太子又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假话。我之所以没选,是因为在开席之前,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子曾求到我这儿,说他对付四姑娘仰慕已久,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求我替他赐婚。” 一听这话,两侧的试探又变成了好奇。两位皇子不愿放过,企图用目光逼问出他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太子笑而不语,钓足了他们的胃口然后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了帮人保密,就不会随便去说。你说是吧,安闲表弟?” 太子的这句话已经完全将赵燕居卖了个干干净净。 被点到名字的赵燕居一下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从耳根到脖颈,火辣辣的烫成一大片。 赵燕居被这几双目光揶揄的无地自容,想要出声解释却又没什么靠谱的说辞。颠三倒四的描补了几句结果却越描越黑。于是他最终妥协了,抱着一张脑袋栽倒在桌面上,躲避目光的同时还不忘出声谴责着:“太子表哥你说话不栓话,说好的帮我瞒着的。” 逗弄完了赵燕居,二皇子又转头朝荣安公主揶揄道:“难怪姑母今日这般上心,原来帮太后操持宫宴是假,亲自过来相看儿媳妇才是真。” 荣安公主被小辈打趣了也不闹反而转头追问道:“太子已经选好了,接下来的,你们两个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家?” 二皇子推说自己年岁还小,既然父皇没下命令,他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二皇子谁都没选,荣安公主也没去强求。 另一边的三皇子则在四姑娘身上逡巡了几圈,待他打量够了,才将目光往旁边移了一点,指着四姑娘不远处的夏蕙兰说,“这位姑娘娇蛮可爱,我就看上她一个了。” 荣安公主记下了名字又退回到太后身边回禀。太后听完点了点头又吩咐她照搬。 婚姻大事,含蓄且隆重。 虽是皇家选妃,但毕竟没过明路,即使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还是要想到说辞来遮掩。 荣安公主这回用的是辞花的名头。 冬日里花开的少,只有宫中暖房里的珍稀品还在屋内盛开。 荣安公主按照名字将这几盆花赐了下去,在赏赐以前还特意插了一句“这是太子宫中的香雪兰”或是“这是三皇子府上的朱顶红”来向下方宣布着得到赏赐的姑娘究竟花落谁家。 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完,又有几位皇室子弟央求着荣安公主替他们转赠了荷包、扇子等物。他们不同于皇子那般尊贵,自然的,所赠送的礼物也只能起一个询问的意思,除非对面的姑娘也回赠了随身的物件表示同意后他们才能上门正式求亲。 在场的许多公子都对四姑娘有所异动。可偏偏的,方才又听到太子发了话。于是他们只得收回想法,暗自惋惜,眼睁睁的看着赵燕居将自己的玉坠送了过去。 礼物刚一送出,收礼物的那边顿时就成了焦点。 被一副玉坠堵着无法动弹的四姑娘心下为难,她本就在想方设法的不想选上。不想被选上的原因不光是她不愿意做侧妃,更进一步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为妇,从此之后受制于人,再也没有生活的自由。 她虽是这般想,可事实却由不得她。 虽然太子发话打消了其他皇子和公子们上前求娶的心思,可话里话外的,已经将她与赵燕居绑在了一处。四姑娘若是愿意顺坡下驴,答应了赵燕居的请求那才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她不愿配合,当众拒绝了赵燕居的示好,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和公主府的脸吗? 四姑娘在心中思索半晌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红着脸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满脸羞赧的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托盘上。 第94章 公主乔装传信号,天子发怒罚随从 四姑娘这边交换了礼物,在场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又跟着揶揄了一番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新的热闹上。 宫宴后,四姑娘回家向大夫人和二夫人说明了这事。二夫人闻言满是惊异,大夫人则是满脸忧愁。他们二人显然是有许多话要讲,但最终的却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句“这事儿交给我们来操心‘后又安排着四姑娘赶紧回去歇下了。 一场宫宴又出新事端,两位夫人正惆怅不已呢,索性又一齐涌到老太太身边禀明了这事儿。 大椿院里,听完了详情的老太太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又说道:“赵公子是为了帮咱家芙儿,这事儿咱们得承情。且不说赵公子这人如何,单凭他母亲荣安公主这般受宠,他们家的公子倒还是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听完更加焦灼,接话道:“母亲您说的是。只是芙儿心高气傲的,又明摆着没想要成亲,这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好说通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芙儿应下了这场婚事,可赵家那头说不定也没这个打算,若是后面亲事不成,咱家又是女孩子,以后传出去总是要吃亏的。” “淑景,镇定,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眼看大夫人越说越乱,老太太急忙出声安抚。 大夫人也就是关心则乱,老太太那头一出声,这边的她就在二夫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理智。 见她又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公主府与咱家,可都是太子这条船上的人。赵公子既然肯用这个法子,他们那边就一定会有妥善的方法。” 老太太虽然这般说,可大夫人心中还是没底。正当她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传道:“荣安公主府上的人来了,请大夫人过去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夫人不得不向老太太告了辞,然后又忧心忡忡的,转身朝着花厅处走去。 见她这般忧虑,二夫人有些不放心的想要跟上。这时,老太太却留下了她,说道:“这是小儿女间的事,就由他们私下去解决吧,咱们局外人不插手。” 大夫人一路忐忑着到了花厅。进了门,大夫人就看见一身颇为鲜亮的背影,瞧着打扮,像是荣安公主身边得宠的姑姑。 大夫人恭敬的向对面打着招呼,那’姑姑’闻言转身,却露出了属于荣安公主的那张艳丽的容颜。 “公......\"大夫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明白公主这身打扮肯定是有话要私下商量,于是转头又向下人们说道,”公主府上的贵人要和我谈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厅内的侍从们又鱼贯而出,只余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们把守在花厅的外门。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荣安公主这才卸下伪装,坐在上首与大夫人谈话。 大夫人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般装扮,率先提问道:“您这是?” 荣安公主正被人盯得紧,抢着时间说道:“时间紧迫,多余的一时半会儿也空跟你说。我此番乔装出门,目的是为了避开皇家的耳目。” “皇家?”大夫人越发疑惑,心说“你不就是皇家的人吗,为何还要避开?” 荣安公主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快速的传话道:“太子近日颇为叛逆,已经不顾圣意强行惩处了好几位重臣,陛下对此已颇为不满,所以特意借着选妃一事想要夺他的权。可他所查的刺杀案已经涉及到皇宫内帷,陛下的脸面要挂不住了,已经动了心思准备处罚太子。太子身后的势力不多,你我两家是京城内最明显的。太子一旦受罚,咱们两家也都走脱不得。我此番过来也是受了太子的失意,过来跟你通个消息。太子欲借机去往西北,您府上若有意,可以提前去往青州打算。” 荣安公主这话就是要付侍郎准备外放了。 从京城到青州,从侍郎到知府,升迁不易,降职却容易的很。 付侍郎在听到消息以后就开始逐步筹谋,可没等他计划完成呢,朝堂上就已经出了岔子。 朝会上,再次举证准备惩治官员的太子不知怎得惹的天子大发雷霆。天子这火气来的没有缘由,但却异常的旺盛。 临门一脚却被强行打断的太子尤不甘心,他还想再争辩两句,又被天子喝令道:“你既已选了侧妃,就安生的呆在宫里准备迎娶之事。” “可西北那边......\" 太子刚辩了半句,天子却更加恼怒,下令道:“你既这般不放心,待成了婚就亲自去督军吧,也免得你整日猜忌胡乱进言。” 这话,就是要将太子逐出权力中心了。 听见这话的朝臣们顿时心思浮动,表面上虽然恭恭敬敬的,私底下却又忍不住猜测着太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太子生母早逝,母族里也没什么能撑得住场面的大人物。再加上太子他生性烂漫,早年间仗着天子的愧疚与疼爱一直都独来独往,向来不与任何人结交。待他成年以后,又拒绝了各处的示好,在最该拉拢势力的时候又脑袋一热跑出宫外大江南北的游历了好几年,若不是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在何处游山玩水呢。 太子是在天子的纵容下肆意长大的,骨子里全都是天真和任性。这份率真和直爽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谁人见到都会夸他一番古道热肠、侠义仁心。可他生来便是太子,注定是不该拥有这些天真的任性的。 有老谋的人已经开始暗地琢磨着太子即位得可能性,打算私底下投靠其他皇子了。 还有些胆子小的闻风不动,表面上是忠君爱国,不参与谋算之事,实际上却是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投靠,准备到最后再见机行事。 稳坐朝堂数十载的天子哪里能看不出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若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出声痛斥,来给自己的爱子扳回局面。可他正生气呢,既气他行事莽撞,还未站稳就敢这般轻易地树敌;又气他不不管不顾,还未和自己商量过就这般横冲直撞的驳自己的面子,完全不信任自己这颗疼爱他的心。 两相交加,天子决定顺势打压他一回,等到他吃够苦头,头脑清醒以后再将他拉回高处,手把手的教授着他如何为君。 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再生气,他也不能真的动他。 自家儿子舍不得罚,儿子身后的跟班可就要代主受过了。可太子近年一直四处闲晃,一直铁了心跟着他的就只有七皇子和荣安公主府,外加一个付侍郎,还是被七皇子办胁迫着答应的。 听完内侍的汇报后,天子忍不住又想气又想笑。 气得是,堂堂太子竟然孑然一身,身后连个正经的跟班都没有。笑得是,太子身后的人乱七八糟的,干正事不行,捣乱的倒是一大堆。 天子思忖片刻后又下了几道令。一道是给七皇子,说他整日闲逛惹是生非,责令他即刻启程,前往北地边郡去给将军们做个传令的亲卫;第二道是给荣安公主府的,说她既食俸禄就当为君分忧,叫她们夫妇二人快去干点实事。 第一道旨意写的很是明白,七皇子接到旨意后泪眼汪汪的,又跑到东宫去求了一番安慰才终于止了哭声。 第二道写的不明不白,荣安公主夫妇二人对着它琢磨了半晌,猜测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松风书院?” 第95章 松风书院暗流涌,付家母子即将分离 松风书院内皆是经世的才子,这些人一旦学成出仕,那便是一张了不得的关系网。 天子对此早有防备。若不是书院有祖训:不可与俗世交接。且出仕之弟子自动断绝师生关系,再不可与书院纠缠。若非如此,就单靠他这庞大的人脉,恐怕早就留存不得了。 尽管书院内严守此令,可一旦出了山门,可就再管不着了。 当今天子对此忧心已久,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却又苦于没有法子。 如今太子犯错,他身后的人都要跟着遭殃,而付家正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如此说来,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机会。 松风书院内暗流涌动,学院的大门虽然一直紧闭着,但却挡不住朝廷里的耳目。 书院院长要换人的消息从各处小道胡乱传出,一时间乱糟糟的,让不明真相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慌乱。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有说是陛下要派大学士来亲自接管的,也有说是老院长请了江南的名士过来代为照看的,还有不靠谱的竟说是朝中有人重金贿赂,准备价高者得的。 流言越说越离谱,可不论怎么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常院长身体抱恙,已经准备卸任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常先生身体又差了几分。 得到消息的大夫人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探看。她有心留下来侍奉,可又忧心家中外放之事,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叮嘱,交代着付如鹤一定要替她照看好,然后又忙忙碌碌的两头奔走。 付如鹤心疼她来回奔走,思索一通又叫秋实给太一观送了书信。 太一观里,接到消息的大姑娘终于发话下山。七姑娘还在诧异,询问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大姑娘却摇头道:“隐居避世只能偷一时之清闲,如今家中这般忙乱,我又怎能独自贪图清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躲在这儿?” 七姑娘又再次随着大姑娘下了山。刚进家门,七姑娘院儿里的耳报神就窜了过来,嘀嘀咕咕的凑到自家小姐身前说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七姑娘向来信奉及时行乐,没有什么先苦后甜的想法,于是她发话道:“好的吧。姑娘我在山上清苦够了,听点好消息甜甜心。” 鹦鹉又凑近一些将她拉到一条岔路上,耳语道:“四小姐与荣安公主府上的赵公子要订亲了,据说还是太子亲赐的。” 七姑娘闻言眼睛瞪得溜圆,确认道:“赵公子?你说的是那个在京中出了名儿的不学无术的赵燕居赵公子?四姐姐是自愿的吗?” 这种事情,鹦鹉自然答不上来。 她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说,七姑娘却突然抚掌大笑道:“妙!妙!一个肤浅,一个草包。四姐姐貌若天仙,赵公子也俊逸出尘,两个人都是典型的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实在是相配的很!” 七姑娘这点评的话更让鹦鹉不敢去接了。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停的腹诽。 她正暗自说的起劲呢,这时,七姑娘又追问道:“那坏的呢?” 鹦鹉将声音压的更低一些继续说:“咱家大老爷要跟着太子外放了,据说是要去凉州做刺史。” “外放?这不是好事?” 七姑娘刚想这么说,可话一出口又想起来,付侍郎是文官,只管赋税、诉讼等一些常事。可刺史却不一样,主管的是监察之责,若是在官员紧缺的地方,还要兼任军政。虽是平调,但京城至地方,又从文官转武职,但很明显的这确实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思量了一圈,七姑娘又突然想起鹦鹉说的是“跟着太子外放”,于是又再次追问道:“太子也要去凉州吗?” 鹦鹉摇摇头,回答道:“这种大事儿,奴婢就无从知道了。” 七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迅速换了衣衫后又迅速的赶往了大椿院。 大椿院里,几位长辈正围坐一堂正在讨论着这件事呢。 关于外放一事,付侍郎倒是看的很开。他为官多年,虽不算是如鱼得水的,但若是求个明哲保身倒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凉州乃是小梁将军镇守境内,凭借着邻居的这一层关系,多多少少的,他也会照拂一二。更何况他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被太子牵连了。而如今圣上又暂时还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总而言之,这项处罚并不致命,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等到来日太子起复之后,说不得就又调回京城了。如此来说,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大夫人也不担心调任之事,她所忧心的还是家中长辈的情况。 老院长,也就是她的父亲如今病的更重了,眼瞧着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她的母亲终日忧愁,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白了大半。 书院那边惹人挂心,家里面的老太太也让人忍不住忧愁。 付家老太太已经将近古稀之年,这么大的岁数若是再跟着他们一路北上,这身子骨可怎么能熬得住。 一家子老小眼看就要分散,所有人的敛气屏声的谁也不主动开这个口。 见大伙儿都沉默,老太太又主动安排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这次外任就不随你们去了。书院那边,常先生也病的反复,大郎媳妇儿也多留段时日,多去书院里尽尽孝心。姑娘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不随你们来回走动,留在京中由二郎媳妇儿教养,也顺带着多陪我几日。 ”母亲,那我呢? 见老太太没提到自己,付二郎赶忙插嘴询问。 老太太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你去哪里还要有我安排?我是拴住你的腿了吗?” 付二郎闻言讪讪的,两手一摊做为难妆:“母亲,你这可是为难我!大哥不远千里的到凉州就任,作为亲兄弟,我若不去送他那岂不是过不去?可偏生的,你又将我娘子扣在家里,我走一日,就会想她一日,走一程,就会想她一程,您这不是故意叫我犯相思病吗?” 付二郎的话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二夫人除外。 二夫人被周遭揶揄的目光盯得面皮通红,没忍住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少作怪了!母亲和姑娘们都还在家里呢,我不留在家里岂不是不像话。” 付二郎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见众人情绪低落,遂挺身而出,拿自己做了笑料消遣。目的只是为了博家人一笑,以冲淡即将离别的伤感。 他这一招确实有效。 原本还在忧心的众人被他逗得突然一乐,再回神时,心中的伤感也已经淡了几分。 七姑娘就在这时到了大椿院。 她刚进门,老太太就招手叫她过去。没等她屁股坐稳,又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七丫头,你腿脚利索快替我跑一趟。去将你那几位姐姐们都叫过来,叫他们来我这儿用晚饭。” 走到门口,七姑娘又突然停下,扭头询问道;\"那三哥哥呢,不叫他吗?” 老太太险些忘了付如鹤也回来了的事情,忙又补充道:“也把他叫过来!”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一顿晚饭。因为即将离别,这顿团圆饭就显得更为难得。 饭后,一群人又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沉月上眉梢,一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头去准备离别的事宜。 他们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即将分离的事实,可好笑的是,等他们一觉醒了,事情就又有变化了。 第96章 付侍郎回家传喜讯,付二郎临行细叮嘱 正感伤与即将分别的付侍郎,一大早上依依不舍的在家中拖了许久才朝衙门里走。可他没走多久,就又很快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一封调令的同时,脸上也喜不自胜。 大夫人正诧异于他的突然折返,又瞧见他手上的内容,有些慌乱的询问着:“可是调令下来了?怎生这般的快?” 见大夫人的脸上带着忧愁,付侍郎明白她是误会了,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安抚道:“夫人莫急,这是喜事。” 大夫人可想不通调任塞北分隔千里有什么可喜的,努力了一下也没笑出来。 付侍郎也没打算吊着她,给她倒了杯茶暖了暖手,才小心地开口道:“圣上那边知道了岳父大人身体抱恙,特意派出了宫中的齐院首去为他诊治。齐大人是陛下倚重的头号太医,有他出手,岳父大人的病情一定能有所好转。” 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听见这话,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见他脸色有所好转,付侍郎又接着说道:“外放的调令已经出来了,调任的地方不是北边的凉州,而是靠南一些的丰州安阳府。” 丰州位于江州与京畿正中,而安阳府又在最南边,距离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路程。相比于凉州这个远之又远的地方,安阳府可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了。 大夫人闻信终于展颜。可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大夫人就回过味儿来,转头询问道:“平白无故的,圣上不会这般轻易地就改变主意。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付侍郎知道自家夫人心思通透,想要全然瞒过也不可能。他稍稍思量了片刻,干脆直说道:“不是我,是岳父大人。” 大夫人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激动问道:“我爹?他做什么了?” 眼看大夫人已经将自己吓得不轻,付侍郎忙又安抚着将她按回座位上,解释道:“书院里漏了一些风声,哪怕岳父大人久病在床也不经意里听到了一些内容。岳父大人何其聪慧,只窥一斑可之全貌。他听闻了陛下有意插手书院管辖之事,遂通过赵家直接向陛下表明了忠心,声称自己年老体衰,屋里担负起书院的运行。于是直接举荐了赵濯缨赵先生来坐院长之位。 赵先生身为荣安公主的驸马,出身高贵不说且与朝中权贵皆无来往。更何况荣安公主又是太子一脉,更近一步说,这位赵先生也算是太子手底下的热门。把书院教给他就相当于是将未来逗得这些官场才俊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样。 此举正和陛下之意,因此他当即同意了此事,并感怀与岳父大人的知情识趣,又特派了太医元首过去为他诊治,于此同时,咱家也顺势借了岳父的光,由左迁凉州改为了平调安阳府。” 听完了这通来龙去脉,大夫人的心底终于安稳了不少。她于喜事中慢慢平和下情绪,感慨道:“安阳府不远,这下子一大家终于不用分别了!” 付侍郎也接话道:“安阳府虽靠北,但气候却比京城要更好一些,老太太和姑娘们过去也更容易适应。更妙的是,那边离书院不远,若是那边有事相商,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赶到。” 了解了心头这一大事,付侍郎又提问道:“岳父大人若是不再做院长,那他是否就能离开书院,搬到山下来与我们同住?” 付侍郎的这个话叫大夫人忍不住又开始激动起来,两个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些紧要的事后,大夫人立马又带上付如鹤赶往松风书院。 夫人和侄儿已经离家。通传消息这事儿就得付侍郎亲自来。 付侍郎换下官服赶到了大椿院,向老太太快速的说明来意后,又吩咐人将西府二老爷与二夫人,以及西苑里的几位姑娘们都请过来。 姑娘们离得更近,因此来的要早一些。等到他们听完了付侍郎带来得好消息以后,另一头得二老爷夫妇才刚踏进家门。 大椿院里,一家子老小其乐融融,正聚在老太太膝下打趣闲话。 一路紧赶慢赶得二夫人由二老爷亲自伺候着进了正堂,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这阵热闹得说话声。 这般欢乐,家中定是有喜事! 二夫人人未赶到,声音倒抢先一步进了门:“怎的这般热闹?难不成是我家如鹤要娶亲了不成?” 屋内得老老小小被二夫人得话逗得都忍不住乐,小辈们不敢出声打趣,老太太可没这个顾及,直笑道:“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儿子娶没娶亲还能自己不知道,家里有点乐声你就朝娶媳妇上面想,我看你是想疯了。” 二夫人顺势承认,笑闹了两声,又故作忧愁道:“可不是嘛!我家朔儿不比松哥儿,他天生就是哥管不住得皮猴性子。如今他年岁也大了,可人却一点都没收心。我是巴不得能有个泼辣厉害得媳妇儿能早早制住他,省的他整日乱蹦的到处闯祸。” 二夫人这话虽是玩笑,但话音里却真还有一些实际心思在里面。 老夫人顺着话也说了两句,安慰道:“朔儿今年不一样了。从他大哥出了院门以后,他就已经懂事了。他才十七,时间上也不着急,你大可慢慢挑。” 二夫人得这段话本意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气氛,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顺坡下缕直接询问道:“母亲您叫我们俩过来是为了何事?” 老夫人又将付侍郎带来得消息再次转述给他们二人听。他们二人听完也是一阵大喜,兴奋道:“我说呢,这院儿里怎么这般热闹,原来竟是有这般天大的好事......\" 两家人又就着这喜事聊了几句,二夫人又突然提问道:”大嫂嫂呢?还有我家朔儿怎么都不见踪影?“ 付侍郎又再次说了付如鹤驾车送大夫人回书院探病得事情。听完这出,二夫人又立马接话道:”有院正出手,常先生定能药到病除!” “如此,就借弟妹吉言了!” 因着外调一事,付侍郎这几日都不用去衙门上值。又因为他五日后必须离京,往日里交好的亲朋好友们又都先后登门送了分别礼。 付侍郎忙着应付外面的这些人,内宅里的事就自然而然的再次委托到了二夫人的手上。 再次被委以重任的二夫人不得不在侍郎府住了下来,付二郎也想趁机留下,可偏偏开春事情太忙,又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从后门回了西府。 临行前,付二郎又拐道去了一趟七姑娘院里,屏退了下人仔细交代道:“安阳府内裙带遍布,府内只讲究个银钱开道,若是路上遇到麻烦可千万不要闹脾气,直接给了钱就好,千万别想着要硬碰硬。熟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咱家又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厉害人物。 七姑娘闻言颇为诧异,提问道:“这等大事怎的不去和大伯父讲,交代我一小孩儿做什么?” 付二郎没忍住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这时候知道你是小孩儿了?平日里大包大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七姑娘扭头不理他,转身就要往里面走。 付二郎知道她这又是因为不能跟亲生爹娘住一块儿生气,又赶忙上前赔罪道:“是爹娘的错。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若非是在没办法,我和你娘又怎么会把你们仨都丢到别人家不管呢?乖,再原谅爹娘一回,等到北边的商路稳定了以后,我和你娘就一起回到京城做个甩手掌柜,再将你们兄妹三人都接回来,到时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日子,这样可好?” 七姑娘好说歹说才终于消了气。付二郎又拉着她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又绕路去看了一眼自家二女,也就是五姑娘后才终于出了门。 第97章 公主府送信求一叙,花梨登门提要求 实际上,付二郎将事情嘱托给七姑娘也是出于无奈。 京官调任,最多不过五日就得出发。安阳府离京城不远,老太太和姑娘们肯定也会随后跟着去。他们夫妇又生意繁忙,就算能一路送过去,但也不能一直在旁边护着。所以只能提前嘱咐几句,图个心安罢了。 付二郎这头刚离开,另一头,就有府中的下人上前禀报道:“荣安公主府上送了拜帖来。” 京中亲友皆知他府上正忙着收拾,因此送礼的人多,要求上门拜访的却没几个。可荣安公主身份高贵,若说是以忙为借口推脱不见那也是不可行的。因此他只得接过拜帖仔细瞧了两遍。 公主府的拜帖简明含蓄,只说了要临别一叙之类的话。 付侍郎琢磨了一下,觉得送别是假,借机来讨论四姑娘和赵公子之间的事才是真。 姻缘大事耽搁不得。于是付侍郎立马回信,又差人给大夫人回了话,约定着两日后一起在家中商议此事。 接到书信的大夫人在次日傍晚就动身归家了。 付侍郎见她面有疲色,先是凑上去询问了一下常先生的情况。 大夫人是来回奔波受了累,待他归家缓了一会儿才有精神回答道:“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虽还下不了床,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付侍郎接话道:“太医院院首果然妙手神医。只要病情稳固,再仔细将养一些时日,岳父大人定能逐渐康复,恢复往日的神采。” 大夫人实在太过劳累,只附和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这段时日我恐怕还要过去侍奉,安阳府那边要靠你自己了。” 付侍郎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心,安抚道:“孝顺父母乃头等大事,若不是有调令在身,我也该过去侍奉的。安阳府那边我自会料理,再不济还有西府两口子过来照应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 大夫人尤不放心,还想继续说什么,付侍郎却抢先说道:“安阳府鱼龙混杂,就连二郎那边的人都挤不进去,可见其中的水势有多深。我次去是初来乍到,又算是空降,少不得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路了。如此状况下,能躲着些不去交际反倒是好事。我原先还发愁该如何推脱呢,夫人如今忙着伺疾不能同去,此番倒是帮了我大忙。对了,赵先生那边不日便要走马上任,后续里岳父岳母要到哪里居住?” 大夫人疲累至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保持清醒,她继续说道:“我父亲这些年来与天下名士往来颇多,哪怕他身子不好又卸了任,以陛下那种性子也是不愿放他随意出游的。赵先生接任的旨意刚下,宫里头就传了口谕过来,说是我爹数十年来育人有功,特赐京郊别院一座,并格外赏赐仆妇随从数十人供其使唤。” “这不就是……” 赤裸裸的软禁了。 付侍郎说了个开头,又恐隔墙有耳,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句。 大夫人与她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妥协道:“别院就别院吧,只要我爹的病能好,住哪里都成。” 说完了外头的事,付侍郎又紧接着说起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 大夫人累的已经没什么精神,应了一声又揉着眉心道:“公主此行应当是为了太子的‘指婚’而来。这件事太过复杂,待我歇会儿再叙。” 待大夫人醒来,付侍郎已经出去忙别的事了。恰好二夫人也适时登门,打算和她核对着路上要带的物品清单。大夫人只得暂时停下,先行处理好这件事情。 二夫人消息灵通,她也听到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此番,是为了四姑娘和赵公子的亲事来的吧。” 大夫人也没想蛮他,惆怅道:“十有八九是的。宫宴那次,说起来还是多亏人家咱们四姑娘才能脱身,否则就以芙儿这般的相貌,哪怕是太子不选,其他皇子也未必能放过她。” 二夫人赞同这个说法,又补充道:“我听四姑娘说,当时的她原本是小心翼翼,已经成功的混过大半的时间。若不是夏家的那位姑娘出声挑衅,前头的那几位皇子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位夏千金,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简短道:“没什么大矛盾,只是些小儿女之间的恩怨。这位夏小姐生来美貌,可偏偏的,却被咱家芙儿压了一头。她本就心有不甘,所以才总是想法设法的找机会针对。” 二夫人皱眉不解,疑惑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即便是私下有多少矛盾,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意才是?” 大夫人反对道:“若是平时当然是这样,可是在宫宴上那就不一样了。” 一经提示,二夫人立马就想起了宫宴的原本目的:为太子选妃。 二夫人心领神会,顿悟道:“你是说,这位夏小姐有意博侧妃之位?” 大夫人也没反驳,接着说道:“愿意赴这场宫宴的,少说也有一半的姑娘想要去东宫搏一搏前程。夏家又极其会经营,如此一来,夏姑娘会这么想也正常。只不过这与会的人太多了,她就算是天仙下凡也容易被埋没在人堆里。夏家的地位又不高,按照座位的次序来说肯定是见不到太子的面的。因此她才想了个办法故意闹出点动静,借着咱家芙儿的由头将上头的几位都吸引过来,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能叫太子瞧她几眼。” “可明显她失算了不是?” 大夫人却没同意这话,反而说道:“她虽没被太子瞧中,却也进了三皇子的门。” 听见“三皇子”这几个字,二夫人突然蹙眉道:“和咱家大姑娘结了姐妹的那位秦小姐不就是做了三皇子府的侍妾吗?夏姑娘身份比她高,又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肯定是要后来居上的。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少不得要有几台大戏。” 二夫人还在感慨,这时,大夫人又接话道:“都是可怜人罢了。若非家世所累,身不由己,这世间的女子谁又愿意去那红墙深处厮杀搏斗呢?那位夏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是秦家姑娘却是知道两分的。大姑娘曾与她交好,评价她:是个志存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只可惜被身世所累,为博出路也难免会溺于世俗中了。” 二夫人闻言也心有戚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妯娌两人又话赶着话聊了一阵儿,过了一会儿,又有下人进来通传道:“花将军在门外来,请求与大夫人一见。” 听见这话,二夫人抢先疑惑道:“这位花将军不是和四姑娘玩的很好吗?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直接找她,怎么找到你这儿来了?” 大夫人也疑惑不解,却还是吩咐人迎进来。随后摇头道:“应该是有正事儿吧。具体是什么,还是要见上面才能知道。” 二夫人起身就要退下,大夫人却又发话留住了她。大夫人说道:“花梨鹰赤子心肠,素日皆平等待人,你在这儿不相干的,且安生坐下吧。” 二夫人这才又放心的落了座。只是她挪了个位置,从大夫人的身旁挪到了下首处的位置里,将正前方的上座让了出来。 二夫人刚挪完座儿,没等她完全坐实,花梨鹰就已经进来了。二夫人不得不重新起身,朝着门口处的方向站直了身体。 花梨鹰进门就行了个晚辈礼,大夫人二夫人急忙还礼,三个人简单的招呼了一番后,花梨鹰出声提了个请求。 第98章 花梨鹰迂回解忧愁,公主府等门求定亲 花梨鹰说:“大夫人可否让扶荆随着您家一同去安阳府?” 花梨鹰这话说的没来由,叫大夫人忍不住愣了一下。 见她错愕,花梨鹰紧接着解释道:“扶荆伤了脸,这阵子心情不好。她那原定的未婚夫也借机要和她解除婚约。” 大夫人闻言哪里还坐得住,用目光询问着后续详情。 花梨鹰继续讲道:“扶荆是个宁折不弯烈性子,当即上门主动退了婚。” 两位夫人都震惊于赵扶荆的果断,沉默了半晌也插话,继续听她讲述。 “退婚固然勇气可嘉,但私底下,我能瞧出她是伤心的。她性子倔,不愿意表露在人前。我又怕她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问题,因此想了个法子,打算将她调到别处一段时间,也趁机能散散心。恰好听闻您家即将要往安阳府就任,安阳府那边也有我花家的巡防营。因此想要求您开口,借着调任的名头将她带到那边去避一避风头。” 大夫人听完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要自己开口提出这个话题,然后她再顺势答应,借着护送她家赴任的机会顺势将赵扶荆派往安阳府那边去。如此一来,既不会突兀的叫人察觉出幕后出主意人,也能顺理成章的将赵扶荆支出京城的风语之外,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夫人自是愿意成人之美,又和她细聊了几句后就应下了这件事。 花梨鹰爽快谢过,临走前又捧出一个细长的木盒转交到大夫人的手上,她说:“此番来的匆忙,没时间去拜访四姑娘了。这份贺礼请您代为收下。” 大夫人还没搞明白贺礼贺的是什么呢,花梨鹰又补了一句,“赵安闲虽然娇纵任性,但内里确实个实打实的好人。他虽有些小毛病,但本性是不坏的,只要稍稍约束一分,也算是个稳妥的良配。” 大夫人没想到她是来贺这件事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赵家公子这样的门第,哪是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的。可偏偏的她还不能多说,只得含糊的应了下来。 花梨鹰走后,大夫人就又为着公主登门的事情忙活着了。 次日一早,荣安公主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付家门外。 付家上下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不光她们欢迎的隆重,就连登门的这一家三口也穿的极为正式。公主锦衣凤钗,赵家父子也博带峨冠,打扮的庄重不说,就连身后的随从也都穿的很喜庆。这些随从有男有女,一对儿对儿的跟在主人身后,喜洋洋的捧着用红绸包好的礼物准备登门。 来客这般隆重,作为主人家也不敢怠慢。 大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明智的选择没有开口询问。她如往常一样的将这一家三口迎进家门,又安置在花厅内坐下后才又小心的询问着公主的来意。 赵家父子同付家没什么交情,这一趟登门必定是荣安公主的主张。 荣安公主想到自家的来意,又将大夫人按在手边的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你们府上马上也要离京。我此番过来,是想来同府上商量一番孩子们的亲事。” 大夫人闻言心头一跳,想着公主果然是来催着退婚的,这么多礼物估计也是为了补偿姑娘的名声。 她面上依旧保持平静道:“宫宴之事,多谢谢贵府公子解围,至于婚事,我们家也心中有数的,待过段时间自会找个机会退掉婚事,绝对不会影响到贵府公子的名声!” 大夫人保证的情真意切,倒叫对面的荣安公主愣了一瞬。她还没说话呢,下手处的赵燕居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急慌慌嚷道:“那不成!” 赵燕居刚说出口,就被赵先生和荣安公主一同瞥了一眼,立马又坐回去噤了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荣安公主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一下子都忘了个精光,索性直接说道:“宫宴之事,明面上是我家安闲帮了四姑娘一把,实际上,却是我们家趁人之危了。这桩婚事并不是什么形势所迫半推半就的,而是安闲背地里朝太子殿下求来的。” 荣安公主华英刚落,大夫人就难以置信的看了赵燕居一眼。 被目光呵斥住的赵燕居再次夹着尾巴坐下。重新坐下的他又被付家其他人不停的来回打量着,像是在评头论足,又像是在用眼光审判。 忍不住想了许多的赵燕居越想越难捱,他虽在安生的坐着,整个人却渐渐的开始升温,先是耳垂、再是脸颊,那抹红温渐渐延伸,没一会儿就烧的他整个人通红。 一直在认真观察的付如鹤忍不住漏了半个笑音,他坐的位置远,只是作为赵公子的同龄人在下手处作陪,发出的声音又很小,因此除了赵燕居以外,其他人都没听见。唯独听见这声音的赵燕居整个人又红了一度。他没好意思抬眼,只是一直低着头数着膝头的花纹,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扎在里面。 他这边刚闹出了动静,荣安公主也不好再继续兜圈子铺垫,索性直接说明来意道:“我家安闲对四姑娘是一见倾心。宫宴一事虽然冒昧,但实打实的都是出于对四姑娘的仰慕与爱护。如今贵府即将启程,我也没时间来铺垫,索性直接向您问一句,可否愿意让四姑娘与我家安闲结亲?”说到这儿,荣安公主又没莫名的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我家安闲虽不成器,但也没什么坏毛病。更何况还有我们夫妇时刻盯着呢,日后一定能教的让您家满意。您府上若是愿意,不妨就先与我家口头商定一下,也好安一安我家这傻小子的心。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姻缘天定抢救不来。太子赐婚虽难违抗,但我家多少还有些颜面在,再过些时日叫安闲出个差错,趁机解除了即可。” 荣安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夫人也不好直接拒绝,解释道:“赵公子龙章凤姿,相貌堂堂,哪里有我们挑选的份儿,您既能看上我家四姑娘,便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婚姻之事,最是讲究要合缘分,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身为母亲,我却是不敢替四姑娘做决定的。这桩婚事,我得亲口问过她的意见才成。” 若是搁一般的人家,荣安公主就可以认定这是在拒绝推脱的话了。可这是付家,几双儿女都精心教养、自由生长的地方。 荣安公主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夫人说的是实话。于是她礼貌的主动起身,又招呼着丈夫和儿子告辞往家走。 赵安闲还不甘愿呢,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表示抗议。荣安公主却没假装没看见,径直将他带到回程的马车上,待到马车驶离了一截后才开口道:“刚刚提出请求,就赖在人家家里不走,那不是诚心求娶,而是在逼婚,是在仗势欺人!” 赵燕居这才回过味儿来,又脸红道:“那......四姑娘会不会答应?” 荣安公主有意逗他,故意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要看她对你的印象好不好喽。” 赵燕居一听脸又白了,懊悔道:“完了完了,见她三次我惹了她三回,她指定不会喜欢我了。”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赵先生不忍心见自己的傻儿子被逗得这么惨,忙安抚道:“咱家送去的礼没被拒掉,这事儿有戏。” 赵燕居又顿时眼睛一亮,扶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荣安公主也没忍住笑出声来,询问道:“这位付四姑娘,你究竟是看上她哪儿了?竟这般着迷?” 赵燕居又红这个脸说不出来,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她长得特别好看,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第99章 七姑娘坦率应下婚事,大夫人终于得见双亲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死缠烂打着要娶人家姑娘?肤浅!” 赵先生虽在批评,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反倒像是一种调侃。 荣安公主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笑骂到:“你有什么资格说,五十步笑百步。” 赵先生又转变方向朝公主道歉去了,暂且放过了赵燕居一马。 付侍郎府上,方才会谈完的大夫人又径直去了四姑娘院儿里和她商量起了这件事。 大夫人本以为四姑娘会不好意思谈这种事,谁知四姑娘倒很是坦荡,直白道:“母亲帮我应下这门亲事吧。” 大夫人对她这坦率的说话有些震惊,一时间忘了原本的说辞,疑惑道:“为何?” 四姑娘刚要说,大夫人又提前阻拦道:“若是因为太子赐婚,怕拒了亲事会被怪罪,那就不要勉强。你还是个孩子呢,这种大事自该由爹娘来处理,你无需担心。” 四姑娘却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考量。公主府门楣高贵,又自在清闲,于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咱家地位不高,若是按照门当户对来选夫家,我的容貌反倒会招来祸事。若是在其他人家,进宫选妃,搏一搏前程是最好的路。可我偏偏不爱走这种路。深宫大院我不喜欢,小门小户又护不住我,总得来说,公主府已经是最好的了。更何况赵燕居于我有情,人也单纯好拿捏,公主和驸马也对他多番纵容,爱屋及乌下也会善待于我,于是以后盲婚哑嫁,匆匆陪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做夫君,那还不如选他相伴,至少还是一条船上知根知底的人。” 大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已经提前深思到了这个程度,嘴唇开合了几下后又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最终只嘱咐了句:“我过两日再给公主答复,你好好想想,若是改了主意及时跟我说。” 四姑娘应了那句话,又乖顺的起身送着大夫人出门。 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几乎是一转眼,付侍郎已经站在马车上挥手告别了。 付侍郎启程的时间是律法所定,耽搁不得也拖延不得。因此他只得轻装简行,带着贴身的随从侍卫挥泪告别。 付侍郎离京前的最后一件就是与公主府定下了四姑娘与赵燕居的婚事。为了保险起见,付侍郎和大夫人应公主府的要求特意回了一封书信,口头上定下了这桩婚事。 赐婚一事落下帷幕,紧接着的大事就是太子迎亲了。 太子迎亲盛大热闹,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接了帖子进了宫,就连大夫人这种地位不上不下的夫人们也被陛下格外开恩,一并允了她带家中二女一同赴宴。 宫中宴会,按理来说是带已经订亲的四姑娘最为保险。可自从两家口头约定了亲事以后,赵燕居就格外的热情。他这般殷勤的态度反倒适得其反,惹的四姑娘更为厌烦,索性直接躲在家中,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大夫人无法,只得转头又从大姑娘问起,询问着究竟谁愿意随自己同去。 大夫人是从大到小询问的,给她答复的,反倒是从小到大回的快。 七姑娘正在为离京要带的行李担忧,没有心思去参加婚宴。六姑娘一向爱躲懒,只要不是必须出席,那就能不去就不去。五姑娘胆子又小,见姐姐妹妹们都不去,她也吭吭唧唧的不愿出门。 大姑娘原本也不愿去的。可无人陪伴的大夫人又显得太过可怜。她犹豫了一下,只得妥协道:“母亲,我随您同去吧。” 听见这话的大夫人颇为震惊。她原本已经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去的。毕竟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英年早逝,若不是付侍郎要离京调任,大姑娘这会儿还应该在太一观里苦修避世,以消解内心的悲伤与愁苦呢。 可既然大姑娘主动提出,大夫人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她面露喜色,十分含蓄地又宽慰了她几句后,又招呼着府上的下人赶快去给大姑娘裁剪新衣,置办首饰了。 太子的两位侧妃是一同入门的,她们衣着华丽喜庆,一左一右的立在高大的太子旁。 两位侧妃均带着妥帖且吉庆的笑容,可莫名地,大姑娘觉得她们两个的笑意都没达到眼底,面上虽在笑,到内里,却像是在告别。 大姑娘被自己的直觉弄的不上不下,心不在焉的度过宫宴,待到她坐上回家的马车上时才忍不住向大夫人说起了这事儿。 大夫人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半刻又长叹一口气,低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朝那是非窝里探。这话也就我们私下可以聊聊,到了外面,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听见这话,大姑娘似乎在伤怀,接话道:“世事无常,便是许给普通人家,也有这么多那么多的意外。一切随缘,且听天命罢了。” 见她这般感叹,大夫人猜到她肯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忙又找补道:“无论什么样的人家,无论什么样的夫婿,能让自己活的自在才最重要。如若不然,纵使这人千万般好,也不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大姑娘闻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回应道:“母亲说的极是,女儿受教了。” 回到家中,七姑娘又缠着五姑娘一同到大姑娘的桃园里让她将太子婚宴讲了一遍。 大姑娘极会讲故事,文词丰富、辞藻华丽不说,描述一些具体的内容时也会故意设一些悬念,使得一些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只叫这两个人后悔不已,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改口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去。 内外的大事儿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最后一桩事情就是和各家亲友相互告别了。 因为别院还在封禁,大夫人只得带着姑娘们先去和京城里的各家夫人们见面告别。 付家门第清贵,纵使门楣不高,也与京中的诸多官眷互有来往。 原定用来告别的十天硬生生的拖成了一个月,等到和公主府告别结束时,已经到了春三月。 阳春三月,春服既成。正是莺飞草长利于休养的好时节。 连日里来的好天气使得常先生的身体恢复大好。宫中的天子也为他的逐渐康复而高兴,遂连忙下令,允许付家上下前去别院自由探望。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当即喜得泪如雨下,带着激动叩谢完传令的天使以后,又急急忙忙的和老夫人请示了两句后又急不可耐的准备着去别院探望的事宜。 常先生久病成疴,眼看着已经江河日下,没多少时日了。 付家上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倒使他因祸得福,在太医院首的救治下转危为安不说,甚至还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听闻这等喜事的老太太哪能阻止大夫人前去探望。当场截断了她要说的客套说辞后又忙嘱咐道:“常先生病愈是喜事,合该带着家中老小一同前去才是。” 大夫人闻言又立马准备张罗着,可她太过兴奋反倒做不成事情,手忙脚乱了一阵儿后还是由二夫人出面安排好了探病的事。 次日一早,付家上下的十几口主人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在朝阳中踏出城门驶往了别院。 别院里的老先生早就在候着了。他虽还不能完全坐起,但精神确实是不错的。 大夫人见面未语泪先流,先是扑到父母怀里哭诉了几声“孩儿不孝”后才终于在其他人的安抚下慢慢止了哭声,转头询问着老父的近况。 第100章 常先生临别送劝告,土庙里求签有猫腻 常先生虽还不能完全起身,精神头却很是不错。他笑吟吟地宽慰了大夫人一会儿,待她开怀之后才又和她聊起了调任的事情。 大夫人言说付侍郎已经先行出发,因为时间紧迫,索性只叫了付家二郎随行。 常先生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番安排极好。安阳府此地我年轻时也曾如过。那里管眷关系复杂,大多都是京城贵族的裙带姻亲。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下催生了万事以金银开道的特殊情形。你家既是初来乍到,很多事也不能亲自露面,免得日后遭人口舌。二郎同去就很好。他是商人,为人也机敏,若是遇上难推脱的事情先由他出面,如此一来,既不容易落入下风,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常先生在病中还在忧心着女儿女婿的事,缓慢的语速中藏着的都是作为父亲的关怀。 大夫人这般想着又险些掉下眼泪。于是她赶忙转移话题,试图将情绪岔过去。 “此番一去,不知几年才能返回京城。家中那几个小的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常先生点点头,嘱咐道:“叫他们都进来吧。临行之前也叫我好生瞧上一眼。” 大夫人又招呼着侍女将几位姑娘少爷都叫进来。 姊妹六个一字排开,除了还在远行的二公子外,付家的小辈儿们都在年前立着了。 常先生按照长幼顺序将他们依次交过来,掏出提前准备的礼盒分发过去,补充道:“今年新春我还在病中,没来得及给你们发压岁钱,今天就给你们补上。” 大夫人被他这突然的一遭弄的哭笑不已,嗔怪道:“一个个这么大人了,转眼都是能成家的年岁,还要什么压岁钱。” 常先生可听不得这个话,佯装生气道:“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你不疼她们我还疼。” 大夫人又顺势上去赔了罪。父女二人又笑闹了一阵,又招呼着几个小辈儿围在床前听训。 常先生爱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像大夫人说的那些训话,反倒温柔地挨个嘱咐着: “迎麒你体质柔弱,到了那边可以将琴棋书画稍微放一放,多练一练骑马投壶之类可以开怀的游戏。” 付迎麒温顺应下,即便在心里也不曾反驳半个字。 “如鹤你字又飘了,去了那边也要勤加苦练,每隔一段时间要送功课过来给我看看。” 付如鹤苦笑连连,在常先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迎芙你既已许了人家,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跟你母亲学起来了,不论如何,万事不得委屈自己。” 付迎芙知道老人家是在为自己好,也脆生生的应下了。 “迎鹿你算数极好,有机会多跟你七妹妹出去转转,切莫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付迎鹿最是乖巧,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的应下了。 “迎萱你还小呢,有事无事多出去吃吃玩玩,别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窝在家里。” 付迎萱应得很快,只是声音软软的,依旧透着一股惫懒。 “迎禧你,”常先生顿了顿,“你是个好样的,无需我多嘱咐。你心性好,能力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世上的事有一半都是没道理的,就算搞砸了也别怪自己。” 小辈的几个轮番在常先生膝前受了教诲。等到常先生面露疲色以后,大夫人又招呼着几个小的赶紧告辞,自己留下又嘱咐了几句后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归家。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解决了。大夫人又磨蹭了两日,选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吉日启程出发。 这天天气极好。春光明媚,万物可爱。 提前返回的付二郎带着付如鹤在前头开路,大夫人与老夫人的车驾紧随其后,姑娘们的两辆马车紧跟其后,再后面的车载着一群大小丫鬟,最后的则是载着吃穿用度的板车。一群深色衣衫的好手在两侧排开,一路夹送着付家上下朝前方走。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路上又都提前打点过,按理来说,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大夫人掀帘望了一眼外面的晴天,不知怎地,心头突然打了个突突。 大夫人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下来,就连一旁的老夫人也被她影响到了,忍不住开口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恶寒,逡巡了一圈又看不出半点异样,最终摇头道:“无事,约莫是累到了,产生了错觉。” 老太太闻言也赶忙嘱咐道:“长途跋涉不必再家中,既然不舒服,就趁早找个地方落落脚吧。左右安阳府也只有两日的路程,耽搁一时半刻的也不甚要紧。” 大夫人顺势应下了这话,又命随侍的侍女去前头传话。 京郊之地山林茂盛,为了稳妥起见,付二郎特意寻了个寺庙准备落脚。 付二郎说:“我送大哥上任的途中曾听途中的村民讲起过这间土庙。说这庙中长老年岁虽小但极为和善,会免费替附近村子里的人看病把脉。因此这土庙虽小,庙里的香火却一直很盛。” 老太太听完,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落脚地。 付二郎得到老太太的指示后立马调头,朝着付如鹤吩咐了几句后又带着身后的一大群人改道去了寺庙里。 村庄里的寺庙不像城中的那么庞大庄严,只有勘勘两进院落,瞧着格外的质朴和真诚。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先行下车去庙里填了些香火钱,又诚信地求了只签,转头求长老解惑。 这长老果然很是年轻,看样貌,约莫只有二十出头。 老太太疑惑他这般年轻怎么就脱离红尘踏入佛门。年轻长老答道:“生无来处,幸得师父收留才有幸长大。我长于佛门,便无意入红尘,只想继承师父的遗志,替他守护着方圆的乡邻百姓。”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心软。 老太太听闻长老说了一番身世后就已经要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催促着付如鹤又添了些香油钱后又拿起签桶求了一只签。 大夫人蹲下身子准备去看求的是什么,另一侧的长老却比她速度更快,抢先一步蹲下身撵了起来,迅速看了一眼后又反手扣在手里,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是上上签,大吉之兆!” 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虽然有所怀疑,但又不想扫老太太的兴,只得先行按下了心中的想法。 付二郎和付如鹤正忙活着落脚的事儿没进来,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带着面纱聚在角落里,只有最小的七姑娘又换了身男装靠在门边偷看。 她人小,手脚又灵活,若不是刻意留心,正常人是很难瞧见她是如何靠近的。 正在和老太太说话的长老突然看了七姑娘一眼,似乎是无意间瞥见,随后又迅速地移开了眼。 七姑娘被他这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吓的心头直跳,犹豫着观察了片刻,发现他又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得安慰着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长老正和老太太说着签文之类的事情,说话间,又默不作声的将竹签放了回去。 单薄的竹签在签桶里撞出一声闷响,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晃动声,又很快地隐藏住身形。 一般人是无法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找出原来的那根竹签的。可偏偏七姑娘不是一般人,她心明眼亮,记性又好,速度也快于常人。 七姑娘趁着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又凑到香案前取下签桶,循着记忆抽出那根竹签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下下”两个字。 第101章 七姑娘杯弓蛇影,六姑娘急中生智 七姑娘刚看清楚,就听见身后来了人,又立马将竹签丢回签桶,双手合十假装正在祈求。 后进来的小沙弥是来传话的,他说道:“这位施主,后面的院子已经空出来了,诸位可以移步过去。” 七姑娘俯身还了一礼,真诚地谢过。 随着沙弥走出正堂,又从侧边的小门绕了一下,转过拐角后七姑娘才瞧见其他人。 大夫人她们都已经在这儿了,挤挤攘攘的几十口人将这处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光是用目光看过去都很难通行。 小沙弥将她带到后就要转身离开,临走前,他还记着师父交代的话,于是原样转达道:“我们这里庙小人少,唯一能住人的就只有这几间禅房。禅房老旧,内里陈设已经有些腐朽。还望施主住进去时小心一些,切莫伤到自己。” 七姑娘代替其他人接下了这个嘱咐。 小沙弥说完这通又合掌还礼,最后交代了一句,“寺庙四周鸟兽众多,到了夜里就很危险。晚间我们会送些安神的茶水过来,请诸位都饮上一些,喝了以后就不会被外面的嚎叫声惊醒。” “您有心了,多谢小师父。”七姑娘再次拜谢。 七姑娘将小沙弥的话原样转达给了大夫人她们听,他们听完一致的交口称赞这通安排应该仔细而又妥帖。 七姑娘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知为何,那位年轻长老故意遮掩竹签的动作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七姑娘思索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犹豫许久最终不确定的对自己说道:“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哄香客欢心才这么做?那又为何不提前把下下签都拿走呢?这样不是更加简单?” 七姑娘一直暗自嘀咕着琢磨到了晚间。 禅房只有三间,除去一部分要留在外头看守值夜的人外,所有人都只能挤着睡。 老太太和大夫人带着几位姑娘们睡了一间,男女仆人按照性别又分住在左右两边。付如鹤与付二郎主动睡在了马车上,一来能看着些外头,二来也能图个清静。 七姑娘被挤的实在睡不着,索性偷偷溜了出去,准备一个人去马车上睡。她本意是偷偷出门的,谁知刚一出门,就和起夜回来的五姑娘迎面撞上。 五姑娘本来胆子就小,一个人出门就已经够害怕了。结果刚要进门又被七姑娘吓一大跳,惊的险些叫出声来。 见她要张嘴,七姑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口鼻就往侧面拖。 五姑娘被她强制着带远了一些,隔出一段距离后才贴着耳朵小声说道:“别叫,是我。” 五姑娘听出了她的声音,拨开口鼻处的手掌埋怨道:“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快吓死我了。” 七姑娘将她拉到僻静处,想着既然已经撞上就不用放过,干脆又拖着五姑娘付迎芙陪着她一起去马车上过夜。 五姑娘生性温柔,为人又没什么主见,还没等七姑娘多解释呢,就已经主动翻了被褥包袱在马车上铺好了软床。等她忙完这一通,原本还残存的睡意早就散了。 五姑娘瞪着大眼睛坐在马车上等七姑娘过来,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人来,又焦急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在附近值守的护卫见她线帘以为她有事要说,连忙凑过去询问需要做什么? 五姑娘摆摆手,解释道:“我等七姑娘过来呢,没有别的事。”她说完这句,又见这名女护卫穿的单薄,又从身后扯出一条带毛披风递了过去,并嘱咐道:“虽已入春,夜里还是有些凉,拿这个盖一下腿吧。” 女护卫推辞不受,却拗不过五姑娘的坚持,最后只得再三拜谢,接下了这个披风。 两个人相互客套过后,没一会儿,消失了许久的七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她的脚步比往常更加轻快,脸上也带着一抹贼嘻嘻的笑。 五姑娘被她笑的心头发毛。刚要往后躲,又瞧见她右手往后拽着一个人,再仔细看两眼,竟然是六姑娘。 作为一个大白天亮就能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懒虫,在这深更半夜,正当入眠的时刻竟然穿戴整齐地随着七姑娘出了房门。一日之间,五姑娘不知道是还感到诧异还是感到奇怪好。 七姑娘笑嘻嘻地将六姑娘扯到马车前,让开半步,朝五姑娘显摆道:“又抓住一个同伙儿。” 六姑娘懒得跟她多说,白了她一眼让她抽开手。 待到重新恢复自由以后,六姑娘又一句不发的提起裙摆闷头爬上了马车。 五姑娘以为她在生气,忙又凑上去安慰,结果也被丢了一个白眼。 五姑娘这下又委屈又尴尬,难受之下又忍不住迁怒,朝着七姑娘质问着:“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七姑娘丝毫不在意这种指责,又朝六姑娘做了个鬼脸,嘲讽道:“小气鬼。”然后才转头回答着五姑娘的话:“我也是被逼无奈。” 五姑娘表示疑惑,七姑娘又指着已经躺的安然的六姑娘说道:“她这个人是个懒骨头,偏偏嘴巴不得闲。方才我去拿东西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若是不将她拖过来,咱俩今晚都逃不了一顿训。” 五姑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惊觉道:“我也是被你强迫的,凭什么也要陪着你挨训?” 七姑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又立马讨好道:“凭你是最最最疼我的好姐姐。整个家里,就数五姐姐对我最好了,看在咱家是一母同胞的份儿上,你会原谅我,也会替我说好话的对吧?” 五姑娘被她磨的无法。没奈何的将她从手臂上撕扯下来,妥协道:“是的是的,赶紧躺下来睡觉,你再烦我我可就要变卦了。” 七姑娘赶紧欠身让五姑娘睡到里面去。 五姑娘刚一躺下,两侧的妹妹们就同时翻身朝里,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五姑娘被他俩挟持的不能动弹,又想生气又想发笑。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来回纠缠,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调侃,“你们俩不会是怕了吧。” 这话一出,左右两边的人就同时撒手。 五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早知道这话这么有用,我就不遭方才的那个罪了。” 心思各异的姊妹三人肩并着肩在马车内躺下。五姑娘觉得车厢内有些尴尬,抛出一个问题准备调节一下气氛。 “你们有没有觉得?” 六姑娘没打算理,七姑娘却竖起耳朵接了一句,“觉得什么?” 这一瞬间五姑娘突然有些困,嘟囔了半句就倒头睡过去了。 另一旁的七姑娘没听清,试图再问一句。可这时的他也觉得眼皮发沉,朦朦胧胧的也睡了过去。 另一侧的六姑娘早就在半梦中了,刚要睡沉的她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强撑着解开了手炉外的棉布,撸起衣袖靠了过去。 寂静的寺庙突然响起了一阵车马声。 已经在各处睡倒的护卫们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眼皮,努力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又沉沉睡去。 马车里的姊妹三个也同样睡的很沉,也许是同床共枕的影响,三个人都齐刷刷的做了游船出行又被浪头拍掉进河里的噩梦,魇的人不停的挥舞手脚却死活醒不过来。 睡在最右边的六姑娘也急的乱动。她刚一挥手,旁边的手炉就被推的晃动了一下。手炉里的炭火还红彤彤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烧红一大片,痛的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102章 三位姑娘终于苏醒,车厢之外危险靠近 六姑娘的惊呼声被粼粼的车轮声所掩盖。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从昏睡中快速清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六姑娘就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靠近。 原本寂静的马车外突然传来一段模糊的人声: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前头开口的那个人似乎还不太信服,不大高兴的哼哼了两句,埋怨道:“一刻钟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再继续走下去,就真的到荒山野岭了。” 后头那人陪笑了两句,又安抚了几句。他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越来越远,一时之间叫人没法听清。 六姑娘胳膊上的寒毛终于褪了下去,她等待了片刻,察觉没人继续靠近,于是又转身推搡了几下试图将两位姐妹叫醒。 五姑娘睡得正沉,无论是推搡还是拉拽,始终都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另一边的七姑娘也是一梦黑甜,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的热闹,说了半天也不打算醒来。 外面的人声若隐若现,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显得忽近忽远。五姑娘折腾了半天也没叫醒任何一个,焦急的忍不住出了满身大汗。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走投无路的五姑娘索性拔下头顶用来固定发髻的小钗,默念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就拉开二人的虎口猛地刺了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两位姑娘陡然惊醒。他们两个性格不同,惊醒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性格柔顺的五姑娘在剧痛中惊醒,她小声呼了一声痛,然后下意识的要蜷缩起来,直到被六姑娘按住手脚才最终清醒。 另一旁的七姑娘要谨慎的多。她虽然也被金钗刺醒,但常年习得的警惕性并没有让她叫出声来。而是闭着眼摸向腰侧的匕首,而后猛地后撤睁开双眼,拔出匕首准备朝来人进攻。 对面伸手的自然是正在叫醒她的六姑娘。 正在动作的六姑娘被迎面而来的刀光吓得手中一顿。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也吓得溜圆,仿佛被人吓傻了一般。 早一步醒来的五姑娘刚刚平复完心神。她刚要开口,就看到七姑娘出刀的这一幕,直吓得要忍不住出声尖叫。 还在发愣的六姑娘一秒回神,她丢下手中的金钗朝匕首上打去,待腾出手后又立马捂住五姑娘的口鼻,然后顺势向下一压,靠近她的耳边说道:“别出声!我们被绑架了!” 听清楚言语的五姑娘忍不住僵硬了一瞬。 另一侧的七姑娘将方才放回去的匕首再次抽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 六姑娘也只比她们稍微早一点点时间醒来,若要叫她说明情况倒真是为难她了。 六姑娘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刚醒就来叫她俩了,就连绑架这事儿也是猜的。 马车依旧咕噜噜的在朝前走。山间的土路凹凸不平,晃晃悠悠的马车将车帘带出一条细缝,使得外面的人声时不时的漏两句进来。 七姑娘示意她俩往后靠别出声,然后挑起一线朝外看了一眼。 接近月中的夜里格外亮堂,将树冠缝隙里的人影照的格外清晰。 七姑娘露出眼睛迅速的数了一遍,然后立马退回,又用匕首将车厢后门划了一条细缝又快速看了一眼。 前后两侧的人物尽收眼底,直看的七姑娘心中一凉。 见她回来,六姑娘连忙凑过来询问:“外面如何?有多少人?” 七姑娘不想吓他们,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粉饰太平,只得小声的道:“前面有六七个男子,皆是持刀的壮汉。后方的人数要多一倍,只不过看起来不会什么拳脚,只是些赶车拉货的粗汉。” 五姑娘在心里快速算了一遍,小声惊呼道:“外面有二十多个劫匪,还都是壮汉,这下子,这下子......\" 五姑娘悲观不已,她想说这下在劫难逃,可又急着平日里老太太教导的要说吉利话,言语中要时刻避谶的教诲,又紧急的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尽管她没说出口,可左右的两个已经领会到她要表达的意思。 六七两个虽然比她年纪要小,可心理年龄上却比她还要成熟。 两位妹妹比她要镇定的多,见她慌乱,反倒还出声安慰着:”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呢,可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七姑娘也接着安抚道:”五姐姐你别怕,我有武功在身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姑娘在她们二人的安抚下快速平静下心神。她刚想说自己不怕,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越走越近。 那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像是快步跑过来的。粗重的脚步踩踏在路边的新草丛中,发出‘梭梭沙沙’的细碎声响。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五姑娘被吓得险些炸毛。左右两侧的姑娘也只比她好一点点,两个人都连骑兵生着抄出顺手的物件准备迎击。 外面的脚步声在凑近马车前时突然停止。就在三人以为危险将要解除时,马车的前头突然向下一沉,不用看也能知道是有人上了马车了。 三位姑娘原本就悬着的心脏又往上提了一些。 方才上车的那人又往后坐了一些,用力靠在马车的前门上,嘴里嘟囔着:”还是坐车好啊!有马车不坐还要在外面靠两只脚走,那才是傻子呢!” 这个人自言自语了片刻,嘴里一刻也不得闲。看样子是没打算要往里进的意思。 眼见着暂时安全,七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前贴近一点,打算从他的言语中探听出一些有利的信息。 身侧的五姑娘不赞同她这种冒险的做法,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七姑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又朝她亮了亮手中锋利的匕首,示意自己有备而来,不用害怕。 另一旁的六姑娘也伸手轻轻拍了五姑娘一下,示意她放心松手,然后又将方才拆下来的几只小钗放入她手里叫她预备着防身用。 六姑娘妥协着松开了左手,但右手却将金钗握的紧紧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门缝,准备一有动静就时刻发难。 七姑娘贴到门后静静的停了片刻,只听到一个叫做‘翘脚坡’的地名,随后,就听不清了。 听了半晌,七姑娘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于是只得退回身子和姐姐们靠在了一起。 外面隔墙有耳,七姑娘只能憋住声音用手比划给她们俩看。 可这夜间本就昏暗,再加上车内不见月光,五六两位实在是无法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 外面的车队似乎走到了碎石多的地方,车轮声轰隆隆的,吵得人牙疼。 七姑娘打算趁着这时和姐姐们传递一下方才的信息,这时,前头的那人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疑惑道:“这马车咋这么香呢?像大姑娘家的闺房一样,难不成这车里还藏了个小娘子不成?” 车门外那人越想越美,想着与其转头猜测,不如直接打开来看一眼。 那人嘀咕了一句就决定要直接开门,拧着身子面朝车内,一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车厢内的姑娘们也听见了他这几句,个个吓得朝后缩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用来防身的物品。 前面的车门已经被拉开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片被人遮挡住的黑影。 七姑娘默默起身蹲在门后,手中的匕首已经反手握紧,准备掐准时机送出去。 七姑娘正蓄势待发,面前的门缝也越开越大。就在她蓄满力道准备暴起之时,面前的车门突然又被人快速合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第103章 劫匪闲聊透露卧底,沈小阁老带仆做戏 虚惊一场! 原本就要被发现的几人被这么轻易地躲过一劫。七姑娘后怕的扶着心口,只是外头的人还没走远,因此她也不敢大声喘气。 门外的壮汉不是自愿关上门的,而是被人发现了,被勒令着收回手的。 来的那人似乎是个领队的头头,话语间颇有些地位。那人喝令着叫他不许乱动,威慑着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正准备做坏事的那人被现场抓了个包,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头儿,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走的有些累了,想要进去躺会儿。” 那个头头伸手敲了他一下,训斥道:“大伙儿都在走路,就你会躲懒。这马车可金贵着呢,要是沾上你的臭气卖不出去,这一趟挣开的钱就没你的份儿了。” 对于打家劫舍的劫匪来说,没有比银钱更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了。 那壮汉立马妥协,连声保证着自己只是坐了一下,绝对没有染指里头物件的想法。 那头头对此很是满意,哼哼了一声又叫他下去。 壮汉利落地翻身落地。落后两步又紧接着追上,询问道:“头儿,那土庙里停了三辆马车,为何单单只劫了两辆?” 那头头朝外挪了一些,笑骂道:“你是不是个傻子。庙里的小和尚不是提前说过了,正中间的那辆里头睡着人呢,若是把那辆车也带走,岂不是会惊动人?咱们是劫匪,又不是强盗,只图财不劫人的。再说那一大家子可是从京城过来的,少不得背后有什么势力。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一个两个,就算是提前打点过,上头的那些老爷也保不住咱们这些人。” 一直在里面偷听的七姑娘这才明白,原来那土庙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沙弥竟然和劫匪是一伙的。如此说来,睡前那股奇怪的花香应当是迷药,放倒了他们所有人后再趁机将财物都偷盗走。 他们原本是计划只劫财不劫人的。可意料之外的是,七姑娘大半夜不睡在房中,反而突发奇想的拖着两位姐姐偏要睡在外头。 五六两位姑娘可谓是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七姑娘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们,试图用眼神来道歉。 同样听明白了的六姑娘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正事要紧,这些事先不用提。 五姑娘向来没什么脾气,六姑娘怎么想她就怎么想,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外头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就都离开了,七姑娘趁机挑开门后的车帘,小心翼翼地又朝外看了几眼。 前面负责开路的人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勒令着身后的车队全部停下。 七姑娘没防备马车会突然急刹,一不留神,额头已经撞了上去,疼的她直捂脑袋。 她这边还没缓过劲儿,就听见前头已经叫嚷起来,有一位嗓门很大的蛮汉正粗着声音询问道:“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大半夜来堵我们的路?” 被质问的那人声音不大,但音色清亮到能让马车内的人都听清。 那人道:“小生无意冒犯,只是夜间赶路失了方向,想请诸位告知一下青山镇怎么走?” 那名莽汉还认真思索了一下,又答道:“这附近只有茂山镇、青松镇,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青山镇。你们两个走错了路了,快原路回去吧。” 那名书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焦急道:“怎么会如此?信上说的明明就是青山镇,怎么会没有?” 莽汉没心情与他纠葛,伸手推了一把叫他让开,复又叫喊着叫车队出发。 那书生不愿撒手,又拦在前头恳求道:“诸位可是要往临近镇上去?我们主仆无意间迷了路,原路返回也回不得。不知诸位能否带我一程,等到了山下我就离开,绝不给诸位添麻烦。” 壮汉被他磨的甚是心烦,索性直接亮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小子,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吗,就敢来拦我的路?” 那书生似乎被吓得站不起来,要不是身后的书童扶了他一把,书生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莽汉见自己成功的吓倒了他,得意地放声笑了几下,又命令手下道:“将这俩人的外袍扒下,行李都抢走。” 手下熟练地做完了这事儿,不用他多吩咐,又抽了根麻绳将这俩人堵住嘴背靠背捆起来碰到了路边。 落入贼手的主仆二人‘唔唔’的在路边叫着。这声音似在抗议,又像是在提醒。 六姑娘莫名的觉得方才的说话声有些耳熟,趁着马车起步的同时悄悄的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小钗包上帕子迅速丢了出去。 淡蓝的帕子在夜色中迅速划过,‘咚’的一声砸进了书生的怀里。 正在呜呜着做戏的书生被砸的停顿了一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书童,叫他声音大些来掩盖自己。 书童一秒明白,当即大动作起来前后摇晃着,将畏惧求救的动作做了个十成十。 车厢内,瞧见六姑娘动作的其他两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追问道:“外面可是有人能救我们?” 六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应当是京中很有地位的一位公子。” 六姑娘还不自信,五姑娘就已经替他肯定道:“六妹妹耳朵最灵了,你觉得像,那就肯定是他了!” 七姑娘也顺势追问着这人听着像谁? 六姑娘轻轻蹙眉,低声道:“我听着,像是京中的白小阁老。去年在京中龙舟赛时,我曾听见他说话。” 龙舟赛已经是几乎一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六姑娘只和她见过一面。 剩下的两位也觉着六姑娘很有可能猜错,但为了鼓励她,七姑娘仍旧安慰着:“就算是其他不想干的人,你既丢了信物出去,只要他是个正常的公子,就一定能猜到里面有人被绑。只要能猜到,就有希望将消息传递出去。” 七姑娘的这话安慰成分居多,所安慰的对象也不是心思通透的六姑娘,她安慰的是另一旁里已经怕的要缩起来的五姑娘。 六姑娘一下就领会到她的意思,也顺着话头延伸了几句,姐妹二人一人一句的递着话头,直到将五姑娘安抚好后才又开始琢磨着逃脱的计划。 山道上,用力摇晃的书童已经忘了自家主人还被拴在他后背上呢。他做戏做的太过起劲,剧烈的摇摆中险些将背后的主人摇吐。 原本还想松开绳索来翻看一眼帕子的沈白被晚声摇的眼冒金星,待到车队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别动了!” 还在激情演绎的晚声顿时令行禁止,保持着一个附身的动作不敢再动。 背后的沈白被他连带着后仰了大半,没忍住气笑了一下,又低斥道:“蠢货,你要勒死你家少爷我吗?” 晚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直起身子让少爷坐稳。然后手臂微微一动,仅凭着蛮力就将身上的绳索震断了。 沈白终于重获自由。他先是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细灰,又没好气地白了晚声一眼,拒绝了他试图搀扶自己的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晚声紧跟着去拍沈白衣摆下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嘟囔着:“都粘上青草汁了,这下子洗不掉了。” 沈白真埋头翻看着手帕里的东西,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 晚声怕公子真的生他的气,又赶忙开了个新的话题,“公子既是过来救付姑娘的,又为何不直接带人过来捉拿绑匪,反倒还有来演这一出?” 第104章 沈白带人调虎离山,姑娘奔逃又陷困境 沈白已经将手中的物件翻看完毕,又仔细地包裹好塞进衣袖里。 他理了一下衣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按常理来说,此刻的我应当还在京城里闷头大睡呢,突然带人过来救她岂不是更惹人生疑?更何况六姑娘何其聪慧,我若直接出手,她铁定能猜到我在一路跟踪的事实,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卖好,反倒还会叫她心生猜忌,更为疏远。” 晚声恍然大悟,“嗷”了一声,定论道:“所以公子特意以身入局,只有同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付姑娘才能对您心生信任。” 晚声的这段分析贴近真相,得到了沈白的夸赞。 得到鼓励的晚声更加大胆,又接着问道:“付姑娘已经向您求救了,现在要叫咱们的人动手吗?” 沈白摇头拒绝,他道:“太过容易的事情总是会被人当做理所应当。我自会救她,但不是现在。” 晚声越发搞不懂了,担忧道:“您就不怕付姑娘会吓坏了?” 沈白嘴角噙着微笑,点评道:“这丫头,胆子大着呢,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子会被她的表面功夫骗到。” 晚声搞不懂自家少爷究竟在开心什么,又出声确认道:“再过一会儿,付姑娘她们的马车就要被拉进寨子里了,公子你真的不叫人动手吗?” 沈白还没来得及答话,晚声就又催促道:“新桥寨子易守难攻,付姑娘要是被抓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 沈白哪里不知这个道理,见他这般着急,又没忍心再故意逗他,说道:“已经安排人埋伏好了,只要一过转弯,就会有人动手。” 沈白口中的动手可不是像戏文里所说的那般从天而降,正气凛然的杀到前面将姑娘们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他还有重头戏要演呢,因此特意安排了一场黑吃黑的戏码,故意叫人也扮成劫匪在半路来了场守株待兔。 满载而归正兴高采烈的劫匪们没料到会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人拦路打劫,于是他们怒了、骂了,叫嚣了几声脏话后就招呼着人扑了上去。 沈白这头儿的人数不多,但个顶个的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劫匪这边很快就落了下风,那莽汉心到不好,也顾不上留人在后方看守了,立马招呼着后方的人全都过来,集结全部力量准备击败对面的敌人。 不大的场地内两方人打的尘土飞扬。 一直在里面偷听着的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偷偷掀开门帘又推开车门准备趁乱驾车逃走。六姑娘却按住了她,说是情形不明,叫她别轻举妄动。 山坡上,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主仆二人站在视线开阔的背风处朝下探头。沈白老神在在的,倚在附近的树干上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好戏。另一头的晚声反倒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唠叨着:“公子,付姑娘那边儿还是没动劲儿,她们是不是被吓住了,不敢往外跑?” 沈白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太过唠叨,只得解释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几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她们是傻了才会用两条腿来跑,这不是勤等着人来抓吗?” 晚声方才没想到这一层,又焦急道:“那付姑娘要怎么办,咱家的人只交代了让他们闹一场乱子就走,没嘱咐他们要去抢马车呀!” 沈白哗啦一声又收起了折扇。他没在理他,反而转头朝下方探了过去。 晚声知道自家公子终于要动手,忙忙叨叨凑上前去,准备观察他要如何出手。 沈白从附近挑了一块圆润的石头,抬手一弹,就将石块弹入正在静止的马臀上。 原本正站在远处不动的几匹马先后受到小石头的进攻,惊慌之下,立马一个接一个的人力嘶鸣了起来。 前方的劫匪被马叫声分了一下心,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对方的人杀到了身前。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劫匪被对方趁虚而入,带头的莽汉顿时暴怒着骂着身后的人:“大敌当前还敢分心,不想要这条命早说!” 后面的人被他骂的立刻回来神,牙关一咬就蒙头冲了上去,势头之猛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面的这群后来者完全挡不住劫匪这头儿的猛冲直撞,手忙脚乱的应对了一小会儿后就立马转向颓势,且战且走的准备逃了。 他们虽然在撤退,但行动间又不够果决。每当莽汉这边准备回转之时他们就又趁机缠上,准备来了浑水摸鱼。 被一而再而再三骚扰的莽汉哪里能忍的下他们的这般挑衅。于是他大喊一声朝后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其他人都给我追,不把这群瘪犊子撵走不许回来!” 身后的小弟立马举刀相应,前赴后继地朝着对面撤逃的人追杀而去。 另一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正在嘶鸣的马还在原地不甘不愿的跺着地上的碎石。 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索性不再管其他两位的劝阻,直接猫腰而出,溜到驾乘处将马车掉了头。 见她已经有了决定,六姑娘的不再阻拦,反倒冷静的安排着:“五姐姐,你同我一人一边看着两边的窗户。七妹妹驾车肯定是要掉头的,待会儿马车一动,外面留守的那两人肯定就会追上来。你手劲儿大,投掷也投的准。若是有人追上来,你就用手中的金钗扎他。” 五姑娘快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六姑娘看不清,又立马出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呢,万一那人追到你那侧你又拿什么防身?” 六姑娘将手中的手炉举起来晃了晃,说道:“这个手炉还有点余温,要是有人追过来,我就打开盖子用炭火烧他。” 七姑娘见两位姐姐已经安排好了对策,立刻低声发话道:“五姐姐刘姐姐,我要驾车了,你们快坐好。” 姐妹三人立刻就位。 七姑娘咬着匕首,半跪在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命令马儿调转车头。 马车在一阵嘈杂声中缓缓走出,又趁着留守二人看护不过来时慢慢挪动,直到快要靠近后方的看守者时才加速奔跑了起来。 留守的二人正在分头安抚着还在嘶鸣的马匹。见有车从面前经过,他们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忙活着手里的动作。 七姑娘以为可以成功逃脱,紧张之余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欣喜。 就在其他两个也以为这般轻易的可以混过去的时候,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叫嚷道:“马车跑了!那车里有人,快抓住他!” 七姑娘听见声音立马又催动马鞭,祈求着马儿能跑的更快一些。车厢内的六姑娘也紧张的不行,但越是害怕,她反倒越发镇定了下来,脑中也不自觉的回想着这人是谁。 六姑娘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断定道:“这是方才打算闯入马车里的那人,咱们不能被他抓到!” 听见这话,前头的七姑娘挥鞭的更加用力。只可惜这马车原本是安排给姑娘们行路用的,所选的马匹性格温顺,速度上反倒就快不起来。 六姑娘探头看着后面追杀的人越来越近,忍不住发急道:“这些人不是被引走了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又回来了。” 原来这人身手一般,心眼儿倒是多的多。 被他唤做大哥的那人见他在前头打的不像样,又立马吩咐他带一小队人回头去看,免得被人调虎离山趁火打劫了。 后方的小队越追越近,前头的马车也跑的失去了方寸。七姑娘只顾着要全力奔逃,一不小心竟没注意到路边又一处深坑,好巧不巧的,竟然将车轮陷了进去。 第105章 霍斐然临危救命,六姑娘心生猜疑 沉重的车轮被卡在深坑里动弹不得,前头的马儿已经拉拽的来了脾气,不停的用脚刨着地上的沙石撒气。 后方追逐的人紧追不舍,七姑娘当机立断撒开绳索安排道:“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分头跑,我留在这儿稍微拖一拖。” 五六两位不放心将七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挣扎着想要劝她一起走。七姑娘却说:“三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我有武功,跑的比你俩要快。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五姑娘还在慌神,六姑娘当即决定,扯着五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姐妹二人相互拉扯着朝山坡上爬了一节,等到进了山林以后,六姑娘又指了一条好走一些的小道对五姑娘说:“五姐姐你往那边跑,跑到隐蔽的地方就藏起来,不到天亮不要出来。” 五姑娘应声要走,又立马后悔折返回来,拉住六姑娘道:“我比你身体好,我走这边的路,你去走那边好走的路。” 五姑娘说完就直接起步,完全没给六姑娘阻拦的机会。 六姑娘见状也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就向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小心留意着两侧的树木,碰到比较显眼一些的东西说道在心里做了个标记。 六姑娘这份小心是非常必要的。另一旁的五姑娘只顾着闷头快跑,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路,回到了方才和五姑娘分手的地方。 不远处的打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六姑娘心慌不已,索性又换了个方向随机选了一条山道,再一次闷头跑了出去。 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七姑娘将匕首绑在手心里。她站在高处迎风而立,一边搜索着稳妥的落脚点。一边估算着对方追过来的时间。 她太过专注,专注到只看到了眼前的追兵,反倒忽略了后方而来的马蹄声。 那群追过来的劫匪在距离七姑娘不远处的土路上猛然急刹。 原本还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劫匪们如同见鬼一般齐齐变色,然后争先恐后的,连滚带爬的又往反方向跑。 消失了片刻的听觉终于缓慢恢复。 七姑娘听到后方有马蹄奔来,隐约的,还有弓弦拉开的声音。 有弓箭手! 七姑娘立即反应过来,弯腰又蹲在了车厢前头。 羽箭的破空声紧接着跟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将跑在最后面的劫匪们射倒了一大片。 七姑娘小心地探出半颗头,只瞧见一名侠客模样的男子带着几名同伴疾驰而来。他们手持羽箭弓如满月,手中的缰绳全都顾不上拉了,只看着腰和腿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疾驰的马背上。 好身手! 七姑娘由衷地在心里赞叹着。随即又忍不住偏移了思路,走神道:“若是我也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就好了!” 七姑娘满心都是艳羡。一不留神。跑在最前头的侠客就已经御马来到了身前。 七姑娘还没看清来的是谁,那人却已经认出她的身份,甚至还抢先一步质问着:“你手里的匕首哪儿来的?” 七姑娘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为了能让她看清一些,还顺势拆开了手中的绑带。 “你是说这把?你认识它?” 七姑娘询问出声,借着问询的机会努力在夜色中辨认来的人是谁。 不远处已经追缴完劫匪的一位侠客又再次驾马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火把上前汇报道:“货物都拦下来了,他们人太多,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借着这火把的光线,七姑娘认出对面这人正是在太妃府上曾见过的霍斐然。 见是熟人,七姑娘毫不犹豫地出声求救道:“我姐姐们已经跑到山里面去了,劳烦霍公子快带人去找。” 听见是正事,霍斐然也没敢耽搁,立马接了只手臂扶她跳下来,又紧跟着追问道:“是哪位姑娘?她们朝那个方向跑了?” 七姑娘一刻也等待不得,语速飞快的回答道:“是我五姐姐和六姐姐,方才对面追杀的紧,我叫她们顺着上面朝里跑了。” 霍斐然闻言立马发令,叫前来的人回去再带一些人手和火把过来,只留下几个厉害的用来看守马车。 那人立马转头回去,没过多久,又带着一片跑出虚影的火光冲了回来。 人马已经集结完毕,七姑娘一马当先,抢在最前头给后面的人引路。一群人快手快脚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坡,走到岔路口时又齐齐停下,询问着该往哪边走。 经验丰富的霍斐然仔细观察了一下三条小径上的灌木朝向,分析道:“三条路都有人走,我们定分三路,每条道都要仔细搜寻。” 后头的同伴立马自行分散组队,刚要出发,霍斐然又叫他们停下,转头朝七姑娘解释着:“你家的两位姐姐,怕是认不得我手下的这些人。烦请付七姑娘给个信物,以免碰上了却没法叫他俩相信。” 七姑娘闻言也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将手中的匕首和用来绑手的腰带一起递过去,仔细交代道:“若是碰到圆脸蛋的那位,就亮出匕首给她看,若是碰上瓜子脸的那位,就把腰带递给她。” 快速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七姑娘就近择了一头,顺着看起来最容易走的那头疾步离开。 霍斐然也只比她慢了半步,选了一条临近的道路一路搜索而去。 剩下的人没得选,只能拿出长刀,一路砍削着灌木走向了最陡峭的那条路。 最为平坦的那条道路上,已经跑的有些脱力的六姑娘不得不扶着树干在原地歇一口气。 她已经跑出很远了,从开始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她摔过跤、撞过树、就连草丛里的游蛇也被她吓走了好几只。漆黑可怖的灌木丛将她的衣衫划出了许多口子,就连她那双皙白纤长的小手也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渗血。 六姑娘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待体力恢复了一些,又从腰里掏出手帕不顾章法地捆在了受伤的那只手掌上。 她一边快速的包扎,一边还支着耳朵去听有没有人追上。 万幸的是,后面一直静悄悄的,除了一两声稀碎的虫鸣之外,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能被听见。 七姑娘终于放下了半颗心,回过神来,又用心地观察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 这条山径地势平坦,除却两边的灌木比较锋利外,整体算是一条比较安全的小道。 手心的伤口浸湿了一大片布料,手中的布帕一下子软塌塌的,一个劲儿的想往地上掉。 六姑娘再次抬手将手帕系紧,又折了根树木枝条准备充当手杖。 就在折枝之时,六姑娘察觉到两旁的灌木似乎有被修剪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是隐蔽,只从树干处削减去了一些朝向路中间的枝杈。他们修剪的极为小心,切口隐蔽不说,还特意留了些其他的枝杈用来遮挡。 “山间野道,又鲜少有人会经过,这条路怎么会有人来修剪?这切口处很是新鲜,不想是之前做的,难不成这背后之人是为了帮我,方便我从这条路逃跑?可若是真心助我,又为何不直接出面出手,反倒要这般隐晦地帮忙,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 六姑娘满心狐疑,转念又一想,这人既然肯帮忙,总会就不是来害她的。与其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直接去前头看看。 她这般想着,又再度抬脚前行,朝着既定的方向朝前走去。 第106章 付六姑娘察觉异样,沈小阁老弄巧成拙 又向前走了不远,脚下的小径就突然在一个山坡前转了弯。这座山坡只有半人多高,山坡上面倒是很平坦,平坦到可以让人在上面躺着歇息。 隔着老远,六姑娘就瞧见山坡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个已经和衣躺倒的书生。 六姑娘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转念一想,这早春的山中寒意冻人,若真置之不理了,岂不是会叫他平白冻死。 六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敌不过心里头善良,忍不住挪进几步用木棍轻轻的戳了几下。 青草坡上无遮无挡,又顶着一轮将要圆满的月亮,和方才的树丛中对比,明亮的宛如是一个白天。 六姑娘戳了他一下见他没动,又带着抵挡凑近了一些,用木棍又戳了戳他的腿。 地上的书生似乎动了一下,可他依旧蒙着头,嘴里也含混着嘟囔,不知是不是在求救。 他动了一下又继续静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一般。 六姑娘没忍住又出声叫了他两下,等了片刻发现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去探他的脉搏。 六姑娘生来体弱,自幼时便极爱生病。在江南时,付家为了她便在府中养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极为风趣,几位姑娘平日里都爱围着她打转。她的照料下,六姑娘久病成医,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不少入门的医术。 六姑娘刚探到她的脉搏,还没来得及诊断呢,地上那人又突然抽手反握,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好心施救反被擒住的六姑娘挣脱不开,急忙解释着:“我是来救你的,你快松手。” 方才坐起的男子还在将信将疑。他似乎不相信六姑娘的话,依旧保持着力道又拉了她一会儿,上下来回打量着。 六姑娘的手背被树杈划出了一些血痕,被他一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犯着疼。 见她皱起眉头,原本还在怀疑的书生立马松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起身,立在六姑娘的对面道歉道:“无端怀疑姑娘,是小生的不是,小生在此向您赔罪。” 六姑娘颔首回礼,在低头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回想着: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人是谁? 她还在想着,那边的书生又补充道:“方才是太累了,所以才不顾仪态的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儿,谁知一不留神,竟然这般睡了过去。若不是姑娘及时叫醒,恐怕我少不了会染一场风寒。” 又听他说了一长串,六姑娘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正是去年在陶然楼上险些撞上的白小阁老—沈白。 既然是沈白,那一路上的痕迹就很合理了。 沈白比人心思难测,在山下时就已经听见他做了一场戏,只是此刻并无让人,不知他现在做戏又是为了何事? 六姑娘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八风不动,端庄而又疏离地和他客套着。 见六姑娘没起疑心,沈白又故意抛出话题追问:“姑娘这般慌乱,可是同我一般侥幸避开了山匪?” 沈白这话问的极妙:“既不问她是何时遭遇,也不点破她是从劫匪手中逃脱的,在言语中保全了姑娘的名节外,还将自己和她拉到了同一种境地里,以一种同病相怜的语境试图让六姑娘对他彻底放心。 六姑娘也没拆穿他,装作后怕道:”糟糕,快走!再耽搁下去就要被追上了!“ 六姑娘作势就要走,为了做戏更真一些,甚至还主动伸手扯着沈白一起。 沈白被她拉拽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又用力钉在原地,安抚道:“姑娘莫慌,我有同伴已经出去报信了,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前来护我。既然同遭一难,姑娘不妨暂留片刻,陪我一起再此地等待救援。” 沈白口中的同伴,自然就是身边贴身伺候的晚声。至于前来救护的人手,自然就是沈白手中的护卫。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火把光从远处蜿蜒而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远处的黑暗中快速划过,乍一看,倒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 看样子是沈白的人到了! 见状,六姑娘立马明白沈白是有备而来,只是他针对的对象究竟是劫匪还是自家,这件事还未可知。 六姑娘挂念着自家的两位姐妹,来不及细细思索,索性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尊称道:“沈大人。” 沈白不防自己竟被这般轻易地识破,稍稍愣了一下,立马轻笑道:“我是何处露了破绽,竟叫六姑娘认了出来?” 六姑娘隆重躬身一礼,解释道:“大人演技精湛,我能认出您,只是因为龙舟赛时曾与您有一面之缘。” 陶然楼下、浮光跃金;朱红廊下、一见难忘。 沈白没想到对面之人也是同自己一般念念不忘,眼中的笑意又盛了几分,夸赞道:“六姑娘果然好记性!” 六姑娘叫出他的名字,目的可不是为了和她闲谈叙旧的。见沈白没有恶意,六姑娘又上前半步再次行礼,“与我一同遇贼的还有两位家中姐妹,望沈大人念在曾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请您伸出援手,救救我家五姐姐与七妹妹!” 沈白伸手扶她起来。 六姑娘心头一喜,以为他会顺势答应这个请求。 谁知沈白又态度,拿着腔调玩笑道:“一面之缘就要请人相帮,六姑娘这要求有些过分了些。”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六姑娘立马发急,也顾不得体面和忌惮,脸色一变就要转身走。 这时,沈白又玩味道:“若要救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沈白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若要我相帮,非亲非故的可不行。” 六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也许时六姑娘眼中的锋芒太过尖锐,沈白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一下眼神,随后又收起玩笑,一脸正色道:“沈某家资丰厚、仕途坦荡,舞像之年,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 在闺阁少女面前提妻子这类的话,很明显的已经是一种骚扰了。 六姑娘并未说话,但一张俏丽的脸蛋已经气得有些发白。 此时的六姑娘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沈白能好心出手帮她的忙。他的话无端而又失礼,六姑娘齐上心头,觉得主动回去贼窝里都比呆在这儿和沈白相处要强。 见六姑娘真的生气了,沈白这才有些慌神,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不知轻重地得罪了六姑娘。 六姑娘拄着木棍走的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一直在附近蛰伏的晚声没忍住冒了出来,不顾尊卑地推了沈白一把,催促道:“快去追呀!要真叫付姑娘误会了,这亲事就别想成了。” 沈白陡然回了魂,随后脚下一点便腾空而起,又抬脚疾驰几步,赶在六姑娘走远之前将她拦下。 六姑娘见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挥着木棍叫他滚开。 沈白被她这般叱骂也不羞恼,躬身道歉做了长揖后又急忙开口道:“六姑娘莫急!其他两位付姑娘那边,我已提前安排好了人过去。过来帮忙的人是忠勇伯府的霍斐然,他是花将军的好友,人品是信得过的。” 听见‘霍斐然’的这个名字,六姑娘顿时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她曾在太妃府上和他碰过面,知道他是一位英武侠义的男子。若是由他来出面相救,定能保护好其他两位姐妹的安全。 六姑娘终于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她刚要缓和,又想起对面这人的恶行,又再次伸手拨开他朝前走。 沈白见她还在生气,由急慌慌的小步跟上,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原地吼了一声:“付六姑娘,我沈白对你是一片真心!” 第107章 六七姑娘半山重逢,付五姑娘终于显 沈白这一嗓子喊得清脆而又嘹亮,这透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传的清晰而又遥远。 尽管这片谷地中只有六姑娘和沈白二人,但谷地外侧还有沈白手下的人在听着呢。 想到这处,六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扭头放声回应道:“我与沈大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沈大人何必这般陷害我?” 两道声音随着夜风在山谷里游荡了许久,叫周遭的人都听清楚之后,又飘飘悠悠地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远处,听到模糊人声的五姑娘险些再次吓破了胆。她听不清这声音说的是什么,也不敢探头出去瞧一眼,她的心里只记着方才五姑娘的叮嘱,正抱头缩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藏身。 更远处,已经搜索一轮却一无所获的几路人马按照事前的约定又回到岔路口前碰头。这三组人找的很是艰难,尽管已经找遍了途中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却始终的,没找到另外两位付姑娘得到声音。 他们三路人马的徒劳无功是有原因的。 七姑娘带领的那支队伍,在半途中被沈白的人故意引导错了方向;霍斐然那支则是估算错了距离,以为付家姑娘不会跑那么远,在距离五姑娘一里之外时错误地掉了头;第三支队伍是回来最快的,他们如同刚开始的五姑娘一样,没跑多远就又原地兜了回来,仿佛是遇见了鬼打墙。 找不到付家姑娘的这个念头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焦躁。七姑娘忧心不已,毕竟她的姐姐们都身娇体弱,在这深山之中多待一会儿便会多一分的风险。霍斐然则是满心愧疚,觉得自己辜负所托,带着走这么多人手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人,若是因为自己这群人办事不力使得付家姑娘们受到危险,那他就真的难辞其咎了!其他的这些都是跟着霍斐然来的,他们是霍斐然的朋友,都是同霍斐然一样具有侠义之心的豪杰。他们向来无往不利,再难再险的委托也都曾圆满完成过,可谁知竟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寻人的委托里马失前蹄,一时间脸面都要挂不住了。 就在他们集体惆怅之时,这时,那两道模糊的人声又随着夜风隐隐飘来,挑动了场上所有人的心。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几乎是同一瞬间,岔路口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的方向! “在右边!”七姑娘激动不已,率先跳起冲到前面,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来声处飞奔。 霍斐然紧随其后,身后的众人有快有慢,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后面一起飞驰。 声音的来源地离岔路口不算近,但若是用飞奔的速度来估算,也顶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等到七姑娘等人赶到之时,沈白与六姑娘已经可以和平的站在一块,似乎已经达成了和解。 一见到人,七姑娘就用力扑了过去,将站在高处的六姑娘扑了个满怀。 六姑娘险些被她扑倒,若不是沈白在身后用扇子悄悄的撑了一把,她们姐妹二人就都要扑到青草地里了。 两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好,七姑娘由急忙开口道:“六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手上怎么包着帕子?伤到哪里了?” 七姑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得六姑娘没法分心,只得先行安抚着她。 另一边的霍斐然于沈白也正说着话,霍斐然对沈白回复道:“霍斐然有负小阁老所托,没能找到另一位付姑娘的踪影。” 沈白的委托? 六七两位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不明白这事儿又怎么会和沈白扯上关系。 霍斐然和沈白交接了几句,又担忧道:“五姑娘还未找到,我实在是良心难安。劳烦小阁老照应一会儿,我再去方才那条路上寻一寻。” 付六姑娘与付五姑娘是分开跑的,那最左边那条路又容易鬼打墙,因此最有可能的,还是中间的那条路。 七姑娘与他仔细分析了一会儿,确认后又忍不住想要跟上。 这时,霍斐然却制止了她。霍斐然说道:“山路难行,七姑娘方才已经寻了许久,再跟过去恐怕会吃不消。” 七姑娘还要坚持,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撑住。 霍斐然又接着说:“六姑娘方才受了惊吓,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刚好我的这群弟兄们也有些疲累了,七姑娘不妨留在这里,同六姑娘一道先返回马车上,取着食水叫我兄弟们好好歇歇脚。” 七姑娘这才听明白霍斐然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六姑娘孤身在外,与沈白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名节。同理,他将自家伙伴留在原地,若顾虑的事情也是同理。 回过味儿来的七姑娘向霍斐然再次谢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传递了一个眼神,而后她又补充道:“我家五姐姐跑的很快,霍公子若要去寻,可以往远处再寻一段距离。” 霍斐然应声就走,几乎是一眨眼,这人就没了踪迹。 霍斐然留下来的这些人又再度护送着付家姑娘们下了山,沈白和他的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坠着,到了能看见马车的距离时又都静悄悄的消失不见。 一大群人的突然消失让七姑娘吓一大跳。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和六姑娘嘀咕道:“小阁老神出鬼没,吓得我心里发毛。” 六姑娘可没发毛,她一想到方才的事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由得紧皱起眉头,疏离道:“沈大人忠于君主,与朝中所有人都是要避嫌的,自然是不能被人瞧见。” 一旁的七姑娘浑然未觉,还在提出新的问题,“白小阁老怎么会委托霍斐然来帮我们,他和咱家又没什么交情,他来帮忙到底图什么?” 自然是图人了。 六姑娘在心里接话道,表面上却一丝不显,仿佛正在专心地看着脚下。 七姑娘百思不解,又嘀咕着:“不对,白小阁老久居京城,为了避嫌几乎从不出京。如此来说,他又是如何能发现咱们被劫,并且还能联络上霍斐然叫他来救人?” 这个问题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复杂到没有当事人的解答,谁也没法想出答案。 六姑娘的思绪被她带偏了过去,思索了半晌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将之抛诸脑后,暂且不提。 另一边,几乎削秃了整座灌木丛的霍斐然终于在一块巨石掩映的山洞中找到了已经睡熟的五姑娘。 霍斐然猛然一顿,看了半晌又无奈的摇头笑道:“也是心大,这么危险的地方也能睡着。” 霍斐然的声音不大,没打算将五姑娘吵醒。可惜人不如天算,他这边声音压的很小,另一边的狼嚎可没有收声的打算。 邹然响起的狼嚎声使得五姑娘突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又忘了这山洞的高度,一个猛起又磕了头,疼的她忍不住抱头流泪。 见她受伤,霍斐然再也呆不住,一个猛冲挤进山洞,出声询问着:“五姑娘你要不要伤药,我身上带的有。” 正在抱头龇牙的五姑娘冷不丁听见有人出声,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她强迫着自己抬头去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巨硕大的黑影,吓得她险些要发疯。 被吓狠了的五姑娘闭着眼手足乱舞,一边乱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一边使劲儿的往石墙上靠。 霍斐然见状立马蹲下身,稍稍侧过半身叫月光漏进来,待洞内亮堂了几分后,霍斐然又小心地自报家门:“五姑娘,付五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霍斐然。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第108章 霍斐然挺身护姑娘,石副手回程遇扶荆 听见耳熟的声音,五姑娘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霍斐然一声接着一声连声安抚,口中一直不停,身体却半天没动,一直蹲在洞门口处守着。 待五姑娘的紧张劲儿过去以后,霍斐然才试探着朝里挪动了一些,一边挪,一边小声询问着:“我可以靠近些吗?你需不需要上药?” 莹白的月光从半边洞口漏了进来,照亮了霍斐然朝外的那半张脸。 五姑娘终于回想起说话的人是谁,谨慎的松开脑袋的同时还悄悄的抬眼偷看着。 霍斐然的眉眼在这片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清晰而又柔和。温柔的不似平常的模样。 在这片朦胧里,五姑娘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张口回答着前头的问题。 “我没事儿,不需要伤药,多谢世子爷。” 霍斐然乃忠勇伯府的唯一子嗣,按照身份来说,叫他一声世子爷也不为过。只是他本身极其厌恶这个身份,出门在外从来不自报家门,对他熟知的人都会顺势叫他为霍公子或者霍大侠,若是谁敢叫他一句世子,十有八九会惹他恼。 可偏偏的,叫出这个称呼的是付五姑娘。 霍斐然此刻完全忘记了平时里的厌烦与忌讳,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暗戳戳地靠近一些,再次劝说着:“手上如果有细小的伤口也是要及时清洗擦药的,山洞里不大干净,此处温度又低,若是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感染发炎了,后续可就麻烦了。” 五姑娘同六姑娘不一样,她既不通医学,对熟人也没有什么防备心。 听霍斐然这么一说,五姑娘再也顾不得之前的矜持和推拒,立马乖乖听话应答道:“右手胳膊上划了一道,左手背也在流血。” 霍斐然立马吩咐她走到靠近洞口的方向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替她清理了一番,又借着月光替她抹好了伤药,又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将伤口包扎好。 忙活完这一通,霍斐然突然笑道:“加上这次,五姑娘可是欠了我两张帕子了。” 经霍斐然一提醒,五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弄脏了人家的手帕还没归还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有些理亏,理亏的连话也说不通畅。 “帕子,两张帕子是没错。我不是,不是有意弄脏你的帕子的。我手艺挺好,做帕子很容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赶工,照着原样做两张新的还给你。” 霍斐然的本意压根就不是帕子,他的目的只是想逗逗五姑娘,顺带着,再给将来留一个见面的理由。 五姑娘就这般容易地上了套。 霍斐然见状越发得寸进尺,佯装不满道:“这两张手帕可是我母亲亲手所绣,若是她知道被我弄丢了肯定又要对我生气。五姑娘既然弄丢了我的帕子,你就有责任要替我作证去见我母亲向她说明内情。” 五姑娘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含义,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立马答应道:“我会当面向伯母赔罪的,绝对不会叫她生你的气。” 霍斐然计谋得逞,蹲在暗处无声地笑了笑,琢磨着要不要再趁机下个套。 就在这时,洞外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霍斐然当即动身将五姑娘护在身后,屏气竖耳仔细倾听。 身后的五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探听了片刻,待他回头以后才小心地问着:“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叫她到洞里躲着,站到外面晃了晃洞口的巨石,发现摇晃不动后又勾了着藤蔓遮住洞口。 霍斐然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实从外面轻易看不出来之后才又剥开藤蔓钻进山洞,抓起尘土将方才洗过伤口的水痕掩盖了一下,又掏出驱虫的药包撒在洞口。 五姑娘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忙。 人在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会非常恐惧,若是在恐惧时有人靠近,那必不可少的,这个人就会被当成救命稻草。 五姑娘一把抓住霍斐然的衣袖,非常恐惧地追问着:“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顺着她的力道原地坐下,语气平静地解释着:“听这声音,应该是有狼群靠近。” “有狼?!” 五姑娘吓得声音都劈了。 霍斐然及时安慰,说道:“付姑娘莫怕,有我在呢,狼过不来。” 五姑娘不曾亲眼见过霍斐然的武艺,但此时此刻,在这种危险的境地里,霍斐然的保证显得那么多让人安心。 五姑娘跟着直觉相信了他的话。出于恐惧,整个人都向霍斐然那边挤近了一些。 霍斐然在黑暗中悄悄的勾着唇角,不动声色的将身子靠近了一些来方便五姑娘抓紧和依靠。 门外的狼群哗啦啦的奔腾而过。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宣告。 五姑娘整个人都吓得要趴在霍斐然的胳膊上了。尤其是在狼群在洞口外徘徊,拨动着洞口处的藤蔓时,五姑娘紧张的指甲都已经扣进霍斐然胳膊上的皮肉里了。 霍斐然被她抓的暗地吃痛,表面上却丝毫不显,默不作声的拔刀出鞘,用利刃指着洞口的方向。 洞口处的野狼已经伸进来半个鼻头,在它打算再往里进时,地面上的药粉味道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的它忍不住缩头猛打喷嚏。 洞外的喷嚏声一声接着一声,待到声音歇下时,又响起了几声呜呜嗷嗷的狼叫声,乍一听倒像是家中养的小犬在发牢骚。 外面的牢骚声只发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没过多久,这只发牢骚的野狼又突然急匆匆嚎叫了一声,撒开步子朝前头的狼群追赶而去。 奔跑声越来越小,五姑娘原本高悬着的那颗心又一点点放了下来,小声的询问道:“狼是不是走了?” 霍斐然“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为了稳妥起见,又补充了一句:“方才的那只走了,只是不知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野狼。以防万一,咱们俩还是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到外面的狼叫都听不见了,到时候再出去才保险。” 山脚下,同样听到狼叫声的五姑娘和七姑娘简直坐立难安。 自家的五姐姐还没找到踪影,山上的狼嚎又一声接着一声。七姑娘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起各种可怕的后果,后怕的吓白了脸。 同样害怕的六姑娘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只是她为人十分理智,提前制止道:“山上现在太过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找她。” 七姑娘焦急地想要再争辩,这时,霍斐然带来的那群人里走出了一位姓石的副手,站在马车外面敲窗提议道:“两位姑娘,山上有狼过来了,我们再待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赶紧走。” 七姑娘犹豫不决,六姑娘抢先一步接受了这个提议。 石副手挽弓执剑在前头开路,护送着付家的马车原路返回。马车后紧跟着一群侠客,他们都骑着快马,居高临下的扯着绳索,押送着一群没来得及逃脱的山匪朝前走。 车马声踏着月色在山道上嘈杂成了一片,直到走到土庙前的岔路口时又在石副手的指挥下统统停下。 石副手打了个手势将身后的车马叫停,随后一个人架马超前走了几步,放声询问道:“来者何人,缘何阻我等的路?” 来的这群人都披着轻甲,领头的那位是位女将,也朝着他的方向回问道:“巡防营奉命前来剿匪,尔等是何身份,为何深夜在此处游走?” 第109章 赵扶荆夜巡抓盗贼,付二郎舐犊诉深情 来人正是答应了与付家同行的赵扶荆。 按照原本的安排,赵扶荆应当是要与付家一同出行的。可赵扶荆出门并不是一个人提着包袱就能走,原因是他同行的,还有花家的几十个府兵。这几十人都有家有口的,等挨个回家安排打点了一番,再出发时就已经比付家晚了整整半日。 赵扶荆她们是在傍晚时分追上了付家的这些人。她们原本是可以在土庙中汇合的,但是由于土庙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赵扶荆才决定先不去打扰,命人在路口原地驻扎,等到第二天付家的人下山以后再与她们汇合。 这个安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的地方在于付家所住的土庙。这间土庙在此处已经立了许多年,庙是正经的好庙,只是里面的人倒不一定是好人。 赵扶荆是在夜巡的时候发现了路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个人蒙着头脸,手中还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边回头,一边跑着往山里面钻。 赵扶荆见状立马就能断定这人行迹诡异,十有八九是个歹人。 于是她当即冲出紧跟其后,只过了三五个呼吸间就已经追到了这人的身后。 毫无察觉的歹人被赵扶荆的突然出现吓得吱哇乱叫。不要命的猛跑了几圈,等到将营地里的人都吵醒了以后,终于舍得丢下包袱,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逃了。 赵扶荆有人有马,自然不怕他会跑丢。 她上前去将包裹捡了起来,抖落开看了一眼,就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姑娘们戴的项圈。 付家姑娘取名谐音福禄寿喜,因此她们的项圈的造型都分别带着这几种寓意的花纹。 赵扶荆之前听付四姑娘说过此事,也亲眼瞧见过,因此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仔细端详了一眼包袱里的项圈,上面的纹饰分别是禄字纹、寿字纹以及字纹。 赵扶荆心头一跳,又快速拆开包裹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包袱内还藏着几件姑娘家厚实外袍,袍子底下还沾着一些细灰,闻起来倒像是寺庙里常烧的那种。 “付大人家住的那间寺庙有问题!”赵扶荆立马笃定道,随后立即召唤人手,吩咐道“留两个机灵的在原地接应,其他人都带上武器跟我上山救人!” 土庙虽在半山腰上,实际上,跑上去只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赵扶荆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土庙,带她进门时就发现这庙内门户大开,不知是已经人去楼空,还是说有人在摆空城计。 赵扶荆她们不敢掉以轻心,用眼神警告后面不许轻举妄动,随后又点了两个麻利的随从翻进去先行探路。 这两个人动作麻利且迅速,不过是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先后赶了回来,朝着赵扶荆大声说:“千户大人,前头没人,付大人一家被关在后院儿呢!” 赵扶荆立马变了脸色,赶紧招呼着剩余的人往里冲。 一群人呼啦啦地鱼贯而入,待到他穿过正堂又涌入后面客房时,客房内外的人还在受迷香的影响,没有半点准备苏醒的痕迹。 赵扶荆带的人有男有女,只需她一个眼神,身后的人就自动散开分成几队,各自安排着目标去叫醒还在昏睡的人。 赵扶荆是这一支的头目,又是付家路上护送的委托人,因此她亲自开门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点亮烛光后又掏出嗅烟将土炕上并排睡着的女眷们唤醒。 有些破旧的土炕上只躺着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大姑娘、四姑娘四个人。中间的一大截空档里似乎还应该睡着两个,可是此刻却瞧不见人。 赵扶荆尽量温和的告知了她们遇贼的这件事,为了安抚她们的情绪,又调转话头,说是自己来的及时,刚好在山下撞上了盗贼,只需再等片刻就能将财物完全追回。 因着花梨鹰的影响,付家的这群女眷们对于赵扶荆此人也很是信任。她们彼此客套了两句,待到室内又点了几盏灯后,大夫人才突然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对!四五六这三个姑娘呢?” 其他人也很明显的注意到这三位姑娘的消失。 赵扶荆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安抚道:“三位姑娘说不定在院儿里呢,诸位且稍待片刻,待我出门去寻一圈。” 赵扶荆一出门就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到院儿中抓了两个心腹过来,悄声询问道:“院儿里可曾见到其他几位姑娘。” 这几个心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进不了太妃的别院,自然也认不得付家的姑娘们。 眼见她们一脸茫然,赵扶荆又吩咐她们将付家的护卫带来,委托她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儿后,赵扶荆终于发现了付家拉来的车马已经尽数失踪,其余几位姑娘也一起消失不见,十有八九,是被劫匪顺道一起借走了。 付家两门家资丰厚,付家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赵扶荆一想到姑娘们可能被劫走了就心头发颤,忍不住心惊肉跳的联想了半晌,还要强打着精神去应付前来询问的付家父子。 付二郎与付如鹤一道前来致谢,道谢的同时也在低声询问着:“可曾发现伍六七三位的踪迹?” 赵扶荆不好多做隐瞒,同样低声的回应着:“暂时还未发现姑娘们的踪迹,想来是被劫匪吓的躲起来了。我带的这群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只需耐心搜索一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三位姑娘的踪迹。” 付二郎何尝不知这是赵扶荆委婉的说辞。既然别人都这般好意了,付侍郎也顺势谢过,虽然不能明说,但还是认真地保证着:“烦请赵千户务必将我女儿们带回来。不管她们是摔了还是伤了,我付家都要这个女儿。” 赵扶荆闻言心尖一热,感叹道:“您是位好父亲,有您这样的人在关心,姑娘们必定平安无事,说不定一会儿就都平安归来了。” 付二郎和付如鹤又再三拜谢,不敢拖延太多时间,他们急匆匆地弯腰一礼,随后平复下情绪后又装作平静的模样转身去安抚屋内的几个人。 他们刚走,山下留守的人就跑上来一个。他跑的太急,直到冲到赵扶荆面前都险些刹不住。 赵扶荆用长剑拦腰阻了他一下,又伸手将要摔倒的人一扯,急切询问着:“何事这般慌张?可是有付家姑娘们的消息了?” 那人踉跄着站直了身体,快速回答道:“禀千户,确实有消息了!” 赵扶荆闻言眼前一亮,立马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接着快速回答,他说道:“方才负责去抓人的兄弟回来了,他将丢包袱的那个和尚押在帐中审问了一番,那和尚守不住刑,说是方才新桥寨的人来过,是他们放了迷眼迷倒了后院儿里的人,并且将付家的车马全部牵走了,其中还包括着姑娘们用来睡觉的马车。” 赵扶荆立马有了决断,又追问道:“问出劫匪们走的是哪个方向了吗?他们走了有多久?” 那人紧跟着回答道:“朝西走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 赵扶荆不敢想象这三个从未受过丁点苦头的姑娘们会在这一个半时辰没遭遇到什么,不由得脸白了一瞬。 另一旁曾经和付侍郎走过一趟的护卫适时插话道:“新桥寨距离这里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呢,大人若是现在骑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赶上。” 赵扶荆哪还坐得住,随机留下了一队人马护卫,又抓着方才说话的护卫邀请他一起骑马前往新桥寨的方向去救人。 第110章 七姑娘解开误会,五姑娘又遭伤痛 赵扶荆踏马疾行,石副手缓缓而归,正好就在路口处相遇了。 赵扶荆这帮人不好惹,石副手这群人也不是善茬。两方人话赶着话就起了争执,赵扶荆这边认定石副手这边是不怀好意的山贼,石副手那头又认定赵扶荆那边是和官府勾结的狗腿,两方战火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隐约听见熟悉声音的七姑娘率先掀帘走出马车,她站在车前伸头去看,待到看清楚之后,又喜不自胜地大声呼喊着:“赵姐姐!赵扶荆姐姐!我是付七付如禧,我和六姐姐在这儿!” 七姑娘的话音中只有欢欣并无恐惧。 赵扶荆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自己错怪了对面的这些人,拱手抱拳爽快地道歉了一番,说自己方才是小人之心了。 石副手那边也是利落洒脱的人,见误会解开也没多计较,拱手抱拳回应一礼,又撤开身子让出通道叫她经过。 赵扶荆命人在原地待命,一个人骑着马匹小幅度地从通道中通过。 待他走到马车面前时,车厢内的六姑娘也已经走到外面和七姑娘站在一起。 赵扶荆轻身下马来到车前,拉着她们的手准备查探。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呢,七姑娘就率先发言,提问道:“赵姐姐你带了多少人?你的人怕不是野狼?” 赵扶荆被七姑娘这话问的一头雾水,立马紧张的回问道:“你们遇见野狼了?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见她回错了意,七姑娘连忙解释着:“不是我们,是五姐姐。方才为了躲避劫匪我叫五姐姐往山上跑了,等到霍公子他们过来的时候没能找到人。霍公子他不放心,又独自出去找了一圈,谁知他刚出发不久,山上就传来了大片的狼嚎声。石大侠他们怕野狼会下山,所以才带着我们先回来,说是再集结一些人手再上山去寻才稳妥。” 赵扶荆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又回身上马走到前面。她快速地与石副手交谈了几句,两方各留了几个负责带路和押送的下属,其他人马统一集结出动,左手持缰右手挽刃,随着领头的一男一女迅速地朝远方疾驰冲出。 这支临时组装的队伍在这一路的奔袭中竟难得默契。他们初次见面,却默契的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一群人相互协调着,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疾驰到了方才的那座山下。 山上的狼嚎已经渐行渐远。 马背上的人默契地一起翻身下马,确认着带好了所需的武器后,又争先恐后地顺着山坡向上狂奔。 被留在原地的战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隔一段时间没人来寻,待到天亮后他们自然会按来路返回。 赵扶荆他的这群人训练有素,石副手底下的这群帮手也是强悍无比。两方人马朝着近路一路疾行,在走到岔路前又调换了顺序,由着石副手这边已经来过的人在前面带路。 灌木丛中的野狼行迹处处可见。 赵扶荆他她们沿着灌木丛中的行迹很快就将沿途的隐蔽处全都搜索了一通,不光是山洞石坑,就连路边有可能会藏人树杈和草坪里也都搜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五姑娘和霍斐然的踪迹。 石副手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有药粉洒落的痕迹,根据地面上的湿痕,石副手判断出他们两个应该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只是刚好不巧,又在他们这群人到来前离开了。 赵扶荆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抢先分析道:“痕迹清晰,布距适中,他们是在安全状态下离开的。” 两方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石副手又接着说道:“霍兄弟武艺高强,保护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先回吧,说不定等我们返回时就会发现,他们俩也已经先回去了。” 赵扶荆无不赞同。 两方人马又一起出发,沿着山道慢慢的下了山。 不同于去时的快速,回程的这些人一路走马观花,自来熟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石副手得知赵扶荆是要去安阳府的巡防营任职,先是夸赞了她一句女中豪杰,待她笑纳以后,才又隐晦地提点着:“安阳县水深潭静,表面上无风无浪的,最低下可热闹的很。” 赵扶荆叫他似有话要说,忙追问着此话怎讲? 石副手却又笑笑不搭话,敷衍道:“升斗小民哪敢妄言官府大人,我就随便说一说,您也随便听一听。” 赵扶荆对他这吊胃口的做法十分不满,决定不再理他。 谁知那石副手又突然开口道:“不过我听说,这安阳府的山道都通畅的很,许是有老爷出钱修缮过,又或是单纯的人走的多。” 赵扶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说安阳府官匪勾结,里应外合的搜刮民财。 赵扶荆朝他点了点头,默契的揭过话题不说,又再度纵马走到了最前面。 她原本只是看在花梨鹰的面子上,去往巡防营里躲避流言,顺带着换换心情的。 在她答应之前,他就知道安阳府那边十有八九就是一潭浑水,毕竟除了边关以外,很少会有国境内的府城还设有巡防营的。 安阳府内望族不多,但大多数的都和京中有些连带关系。 赵扶荆深知其中的问题复杂,遂向前走了一些,打算提前给付家人提个醒。 等到他们返回土庙之前,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藏了行踪,躲在浓浓的黑色里再也不见了。 月色已缺,人手中的火把就显得越发明亮。 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的付家人哪里还坐的住,他们在庭院里围坐成一团,一边互相安慰着五姑娘与霍斐然定能安全回返,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抬头探望着,希望下一刻能出现奇迹。 赵扶荆与付家人是旧识,因此她留在里头陪伴着这一家人。 另一头的石副手耶带着人守在门外,负责巡视着周围安全的同时,也寄希望于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霍斐然他们两个。 夜色将近,黎明未明。暮野之下皆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沉。 走了许久的五姑娘一不小心就崴脚跌进了一旁的深坑里。她的脚被路旁的树杈刮了一下带出一大片浓重的乌青。 霍斐然不得不在原地停下脚步。他先是就近找了几根干柴勉强点了一个小型的火堆,又借着火光将五姑娘强行压在前面坐下,确认她确实没受外伤以后,霍斐然又将手中的金疮药收了进去,转而提议道:“现在正是最黑的时候,再往前赶路恐怕还会有危险。狼群既然已经走远,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会折返回来。我们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顺带着也补充些体力。等到天色开始亮起来以后,再来说赶路的事情。” 五姑娘向来都是最为听话的一个,她从来都是听别人的话的那个,此时自然也不会拒绝掉霍斐然的想法。 山野中的黑暗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漫长。一直在等的五姑娘靠在一旁默默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睡了一觉又突然惊醒,面前的天色才终于开始微微泛了白。 歇息过后的扭伤比之前越发严重。五姑娘的脚踝已经整个肿了起来,别说是赶路了,就连脚放在地面上都会感觉到疼。 霍斐然见她无法行路,立马提议着要背着她继续走。 五姑娘原本要拒绝,可脚上的痛苦却又不得她继续任性。在剧烈的疼痛催促之下,五姑娘只得含羞带怯地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第111章 回程路上热人耳目,付家老小终于团圆 等到长夜褪尽,天边既白,霍斐然背着五姑娘终于从山上绕到了山下,正沿着路旁的村落一点一点的的朝土庙那边走。 农家里的妇人几乎都是鸡鸣便起,她们一开门就看到这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灰头土脸的从门外经过,吓得她又赶紧闭上了木门。 这条路恰好是霍斐然昨日走过的那条,因此他也不用问路,只凭着记忆闷头往前走。 村子里的妇人虽然将木门关上了,但是她们的好奇心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遮挡住。 正趴在霍斐然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的五姑娘猛掐了一把大腿将自己叫醒,为了转移注意力还特地往四周看了看,借着记路的由头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好与土墙内正伸着脑袋的几名妇人看对了眼。 那些妇人虽然不曾言语,但从她们赤裸裸的眼神中,五姑娘能看出她们眼神中的批判。 五姑娘被她们批判的整张脸都红了。她知道她们在批判什么,也知道自己这般趴在霍斐然的背上有些不合礼数。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道:“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天都亮了。” 霍斐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在介意什么,一边赶路,一边顺嘴接话道:“天色亮了,路也看的更清晰了些。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见他没理会到意思,五姑娘的脸更加红了,犹豫了一瞬,她索性直说道:“放我下来吧!她们,都在看着呢!” 霍斐然闻言顿住了脚,一扭头,果然在路边看到了几颗伸出围墙的脑袋。 那些脑袋在霍斐然看过去之时都齐刷刷的缩下去,待他将目光移开后,又齐刷刷的伸了出来。 五姑娘被她们看的越发不自在,几乎是哀求着第三次说出了请求;“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别再被人看笑话了!” 霍斐然闻言反而又将她往上抬了一下,两只手用力地抱着她的膝盖,说了一声“抓紧了!” 被人突然向上抛起的五姑娘吓得立马附身抱住了霍斐然的脖子,她还未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就感受到面前的风速突然快了一些,吹的她不敢睁开眼。 霍斐然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等到他走到赵扶荆昨夜驻扎的营地前时,立马非常自觉地将五姑娘放在了地上。 猝然落地的五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闭着眼,等待着霍斐然的下一步指令。 霍斐然将她放在原地就离开了一小下,待他回来以后,发现五姑娘依旧闭着眼,脚下的位置也不曾移动过,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乖巧。 霍斐然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将匆忙制成的手杖塞进她掌心里,说道:“可以睁眼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听见指令的五姑娘立马顺从的睁眼。 她的脚下还是没动,手中的手杖握的紧紧的,正小心谨慎地来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五姑娘快速地看了一圈,小声道:“是昨天路过的地方没错,只是没有这下帐篷。” 霍斐然扶着她伤了脚的那一边准备上山,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赵扶荆是昨夜来的,所有你们才会来不及看见。” 五姑娘了然地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五姑娘突然看见路旁的帐篷中伸出了一颗头。这一幕与方才在村子里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吓得她立马又缩回了手。 五姑娘想挣脱,另一头的霍斐然可不愿意撒手。 他将五姑娘的手又捉了回来重新放在自己的臂弯处,解释道:“他们都是赵扶荆手底下的人,嘴巴都严得很,不会到处乱说的。” 五姑娘依旧心有戚戚,踌躇道;\"可是方才......\" 霍斐然知道她还在担心方才的那个场面,忙又说道:“山野小户的,她们又不认识我俩是谁,顶多闲话几句,过了这阵就会忘了。你若是担忧,待会儿将你送上山之后我就待人出去打点一番,各家各户送些银钱不许他们乱开口就可以了。” 五姑娘选择相信了他的这个办法。 两个人又顺嘴闲聊了几句,等到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处这座土庙的面前。 初升的骄阳正洒落在土庙的门头上,将正门口处的牌匾照的越发明亮。 五姑娘还在抬头端详着昨日不曾细细看过的牌匾,一路都在游荡的心终于稳妥地落在了实处。 她还在感慨,这时,门口处的卫兵突然冒出了一个,冲着霍斐然高声询问着:\"可是付家姑娘回来了?“ 霍斐然点头称是。 那卫兵又朝里面喊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位付家的女护卫从里面跑了出来,牵着五姑娘的衣袖就要将她往里带。 霍斐然知道她家里等的心急,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朝里走。 等了一宿的付家人终于等到了五姑娘的平安归来,一时之间喜得落泪。老太太和大夫人抢在前面一左一右的抓着她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他得几个姐妹们也忍不住凑上来上手查看。挤不上去的付二郎与付如鹤只能踮脚靠在一起,一人一句地讨论着: “没被掳走。” ”也没有受伤。” “脸色也还好。” “情绪也还正常。” “看来昨夜有惊无险。” “肯定是有人出手相助。” 聊到这儿,父子二人才想起自家好像忽视了什么人,又立马弹开转过身去,朝着院儿门口处的霍斐然瞧了两眼。 “是霍公子!” 付如鹤抢先发言。 付二郎反应比他还要快,已经快步迎了上去,躬身大礼道:“多谢霍公子出手相救,付某代付家上下向您表示感谢!” 说话间,付如鹤也即是插了过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也深深的下拜。 霍斐然连忙跳开避开付二郎的大礼,又从侧面急忙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更何况我与您家小姐也是拐了弯儿的朋友,朋友之间自当互相帮忙,伯父您无需多礼。” 付二郎顺着他的动作正要起身,又听见他称呼自己为’伯父‘,顿时又愣住了,谦虚道: “伯父二字实不敢当,霍公子昨夜之举犹如雪中送炭,如此大恩不敢不谢!” 霍斐然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想接受付二郎的答谢,可又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生怕话一出口就会被付家人当成了居心叵测、挟恩图报之流的小人。 霍斐然的脸都要愁成了苦瓜,恰逢此时他瞧见了赵扶荆正从对向而来,连忙借口道:“昨日之事纯属恰巧,若不是受了赵千户的委托,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在外面救下五姑娘。” 付家父子又顺着他的指尖看向了正在走过来的赵扶荆。 赵扶荆见他们二人还在看他,以为他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顾不得想要看一眼五姑娘的想法径直朝院门口走去。 等到付家父子回头以后,原本还应该站在门口的霍斐然早就不见了。 赵扶荆过来询问他们有何事寻他。 付如鹤的反应终于快了一些,抢先道:“我们爷俩听闻霍公子那边也是受您的邀请才会上山去寻我姐姐,所以想要再向您道一次谢。” 赵扶荆习惯性地摆手说不用谢,话刚出口,又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也是方才才有机会见到霍公子的第一面,在此之前,并不曾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怎么会说是我委托的他帮忙上山寻人呢?” 付家父子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们同时在想:“霍斐然为何要说谎?” 第112章 霍斐然有心去套话,付如鹤跟丢‘七皇子\\\’ 待五姑娘回来以后,寺庙内的付家人只休整了片刻就决定趁早出发。 赵扶荆本就是与付家一道的,因此她们不但决定同时出发,甚至还主动担起了护送的任务,主动将自己的人都安在前后两侧,作为开路和防护之用。 霍斐然犹豫着要不要走,恰好石副手提议着再送一程,于是他也半推半就,装作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尾随在车队的最后。 石副手在后头跟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驾着马蹭蹭蹭的窜到最前头不知道和赵扶荆聊着什么去了。 跟在后头的霍斐然也有些坐立不住,想了一下也拉动缰绳,轻夹着马腹和付如鹤并成了一排。 正在疑惑的付如鹤巴不得他能凑过来,高兴得宛如瞌睡遇见了枕头。 付如鹤有心去套霍斐然的话,霍斐然呢也故意想向付家透露一些自己这边的情况。各怀目的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等到到达安阳府城门外时,付如鹤已经对忠勇伯府了解的如同指掌一般,骄傲的恨不得翘起尾巴。 霍斐然将他们送到门口前就停下。 霍斐然说:“我们霍家同安阳府内的一些氏族有些龃龉,为了不给您家添麻烦,我就送到这儿不进去了。” 付如鹤代替家人向他表示感谢,又目送了他们一程后才又驾马赶回前面,跟着自己家的队伍缓慢进城。 安阳府内商贾兴盛,光是城门口处就排了不少人。 付家人原本是要跟着人群一起进去的,谁知刚亮明身份,就有左右两旁的小吏热情滴迎了上来,不顾劝阻地驱赶开前面排队的车马,扬声道:“付大人家的车马到了,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闪开。” 小吏的这一番举动有些兴师动众了。被驱赶开来百姓多有些不愿,但埋怨归埋怨,这些人还是骂骂咧咧地主动让开了道路。 马车内,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没多久,她又迅速缩回车内气愤道:“这小吏可真够威风的,咱家还没入城呢,拜他所赐,就已将威名在外了!” 另一侧的大姑娘若有所思,接话道;\"所谓‘上行下效’,这小吏既然敢这般蛮横,说明此地的风气讲究都是这样的。看样子,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太平了。“ 七姑娘觉得大姑娘的分析机器有道理,又转头推了推五姑娘和六姑娘,询问着他们俩究竟怎么看。 夹在中间的五六两位分别在为路上遭遇的事情所翻新,他们俩各想个的,没有一个人听见了七姑娘提问的内容。 见他俩又不说话,七姑娘顿时觉得无趣,又悄悄掀起一线车帘,偷偷的往车外面看去。 她正看的起劲,突然,路旁一个走过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姑娘顾不得此刻的仪态和规矩,从车窗出弹出脑袋呼唤了一声:“三哥哥!” 听见声音的付如鹤连忙又快速移动过来,低头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内急?要不要靠边停一下?” 七姑娘险些被他带偏,连忙否决道:“不是!不是要方便。”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方才我在那边看见一个人晃了一下,那人的身形很像是七皇子。” “七......皇子? 付如鹤只说了一个字就快速地压下声音,小心询问道:”此话当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被他误会,忙争辩道:“在太一观时我跟七皇子一起扫了几个月的山门呢,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认识,怎么可能会看错?” 见她这般保证,付如鹤也不再多问,立刻翻身下马就往七姑娘指得那个方向追去。 付如鹤果然在城中看到了一个极像七皇子的背影。他刚要追上,前面突然就窜出一群被惊飞的鸡鸭,十分巧合的挡住了付如鹤追踪的路线。鸡鸭过后的巷道里已经漂浮着一大片不安分的羽毛,它们被过路的人惊扰的四处飘飞,一有机会就要往人的头发上沾。 付如鹤还惦记着要追踪七皇子的这件事,因此也没时间顾及脏不脏乱,抬起腿就往最有可能的方向追去。 待他跑远以后,躲在鸡鸭后面的七皇子终于掀开斗笠冒出头来,对着身后的心腹说:“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追上了!” 身后的心腹正在尽职尽责的替他摘着头上的羽毛,忍不住开口道:“付三公子也是您的手下啊,殿下您为何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七皇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低叱道:“蠢货!我们这遭可是秘密出行,若是随便叫人知道了,还能称得上是秘密吗?” 一旁的心腹被他拍的委屈不已,小声嘟囔着:“小的不是看您信任他家嘛。”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一头羽毛的付如鹤终于缓缓归来。 他这奇特的造型惹的周遭不停的窥探。付如鹤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跳上马车和自家的姐妹们挤进了同一个车厢内。 马车内,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被付如鹤这么一挤显得越发狭窄。几位姑娘被他挤的已经靠在了一块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搞的这般狼狈?” 付如鹤方才也没追到人,自然也不敢说出方才见到七皇子的话。他朝七姑娘那边递了个眼神,随后撒谎道:“方才在路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原本想抓他过来向大伯父邀功的,谁知那小贼跑的倒快,七拐八拐的竟叫他甩丢了。” 小店内,正被人背后蛐蛐的七皇子忍不住猛打几个喷嚏,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日头,奇怪道:“难不成是有人在想我?” 付家的车马在安阳城内走走停停,等到了付家府宅前时,付如鹤已经收拾齐整,重新坐在了马车前头。 付家的住处如今在官衙以内,虽然气派但委实狭窄。正门处的台阶是万万走不了车的。付家一行只得向后绕了半圈,从后面拓宽过的后门缓缓的入了门。 付家的后宅从大夫人她们入门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一直热闹了大半天,直到付侍郎忙完公务返回府衙时才又终于恢复了平静。 付侍郎回来时已经临近晚膳,累了一路又忙了一天的付家家眷们已经挤在匆匆收拾出来的内室里沉沉睡了过去。 付侍郎隔着珠帘小声询问了几声,待到值守的丫鬟答复后又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声些,莫要惊动了夫人。她们累坏了,叫她们且睡着,待晚膳备好了以后再见她们起来。” 大丫鬟竹露小声应答。付侍郎转身要去书房内换衣服,待出门前又扭头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竹露又赶忙凑过去称是。 付侍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你把现在正在值守的人都记下来,待会儿叫夫人单独赏你。” “谢老爷!” 一行人酣睡到晚间时才醒。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待续完沿途的热闹后,付侍郎又朝着大夫人低声耳语了几声。 官衙后宅比京城付家要小的多,原本在京中各局一所院落的付家姑娘们这回得挤在两个院子里居住。除却前头的耳房和花厅外,每个人最多只能择东南西三面的三间房子居住。 付侍郎担忧她们会心中有怨,故而特意备了一些玩意儿打算借大夫人的手送给她们开心。 谁知大夫人却觉得他在杞人忧天,辩解道:“府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没跟着,每位姑娘身旁也就带了四五个贴身的丫鬟。再加上前面的耳房和后面的罩房,那怕日后再添人口也还住的下。更何况这姑娘们都要大了,眼看着不知哪天就要出门子。趁着如今还在家里叫她们在一块儿多住几日,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付侍郎闻言这才安心,又闲说了几句别的,末了还不忘提一句“你那个丫鬟是好样的,下午这般疲累的时刻还能守的尽心尽力,夫人合该好好赏她们一回。” 第113章 大夫人操心府中宴,姑娘们担忧懒出门 大夫人刚到安阳县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帖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付家如今的后宅里,直看的她格外头疼。 付侍郎平调至此,虽不算贬谪,但也绝不算升官。更何况这安阳县内关系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大夫人瞅着这群极力想登门拜访的帖子愁不不行,待付大郎下衙以后,终于拿着帖子去找他了。 书房内,付侍郎看着折叠金红色的帖子也有些发愁,他说道:“从我月前上任开始,这些人家就已经来送过帖子了。只是那是我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各家的底细,因此便推脱说夫人未至,实在无力操办饮宴为由拒绝了。如今你们既已入安阳城,再要推脱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倒不是害怕操持宴会这种事,只是她担忧着安阳府内山高水深,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给家中招来灾祸。于是她继续询问着:“那夫君如今可探查清楚,究竟哪些人家可以来往,哪些人家又不必理会?” 付侍郎将她面前的一叠又扒拉到面前,迅速挑减了一遍,分出一部分道:“这些都是官宦人家,也是平日里办差会有所交际的,这些可以往来。其他的那些虽然和京城那边关系密切,但终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大夫人快速的默记于心。 付侍郎,此刻应该改称为付大人又嘱咐了一句,“若是等着这些人轮番上门,咱们家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就都别想清净了。恰好夫人你们刚到此处,就借着这个迁居的由头办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邀请这些人家来府上坐一坐,一次性都见了吧。” 大夫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于是她又忙着去筹办宴会的事情了,完全没注意到后院儿里的姑娘们的异样。 后院儿内,不得不挤在一块儿居住的几个姑娘们竟然格外的安静。 大夫人原想着她们都在大宅子里住惯了,突然被迫挤住在一块儿肯定少不了会有拌嘴和吵闹。可偏偏的,那几个爱动的突然不闹,那几个不爱动的也不计较,姊妹几个像是一起改了性子一般,各自沉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姑娘付迎麒是迫不得已的。她生来体弱,一路上奔波劳累不说,还在半途中受了一场惊吓。她刚到安阳府没多久就病了,虽是不起眼的风寒,但一直缠缠绵绵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其他几位,大姑娘吩咐侍女们守好门窗,无论谁来都不允许她们过来探望。 四姑娘自离开京城时就有些恹恹的。她生来便比常人貌美,同样的,命运便比常人要无可奈何的多。离京前的几件事情一件推着一件,十之八九的都是因为她的这副相貌惹的祸。向来自负的四姑娘头一遭对自己的相貌产生芥蒂,她在想:自己的这副相貌究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还是惩罚? 五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但好就好在她没什么记性,她被霍斐然救回来以后免不了担惊受怕了几天,很快的,就又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她渐渐忘却了险些被绑走的记忆,却还记着要还给恩人两张手帕的事情,整个人埋在针线里不停的做着帕子,忙的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 六姑娘本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她想着沈白的那一番举动,心里就更加的厌烦了。厌烦之下更是懒的动,六姑娘几乎是整日呆在屋中从不出去,大有一副闭门思过的情景。 七姑娘是几个姐妹里头最爱闹得。在到达安阳府没多久,七姑娘就兴致冲冲得带着会些武艺得丫鬟去往巡抚营去探望赵扶荆。可谁知巡抚营却不让她进,只说了一句“赵千户前往山里剿匪去了,待她回来以后才能接待。” 七姑娘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赖在屋中不想再出门。 也因着她这罕见得安静,整个后院儿显得格外清净,清净的仿佛里头没住人一样。 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爱看儿孙热闹。她有心想跟大夫人说几句姑娘们的异样,可又见她被宴会之事指使的来回乱转,只得暂时压下不提。 不同于付家的炙手可热,另一头的赵扶荆进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安阳府的巡防营本是花家的势力,赵扶荆同样是花梨鹰手中的心腹。按道理来说,同是一家人的赵扶荆应当能很顺利地融入此处,和巡防营里的这些老兵们快速打成一片。可不巧的是,巡防营里僧多粥少,粮草向来都不太够。赵扶荆又是个平白冒出的千户。她从远处空降占了一个位置不说,还拖家带口的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一群人的吃喝嚼用使得巡防营压力倍增不说,就连她的这个花将军心腹的位置也很是招人的眼。 巡防营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他们只忠心于花大帅,且大多数都有所残疾。 赵扶荆无意与这群老兵争夺口粮,在巡防营休整了三日后就宣布自己要进山剿匪,带了一些口粮后就立马带人出发了。 尽管她已经这般退让了,巡防营里的老兵还是非常不满,埋怨道:“一个花了脸的小娘儿们不赶紧回家嫁人生孩子,跑到我们这儿来抢什么粮食。” 准备回返的七姑娘恰好听见了这句,险些要控制不住的暴起伤人。 身后的鹦鹉和喜鹊用尽全力拉住了她,劝阻道:“姑娘!姑娘!这是军营重地,可不能由着你随便冲动!” 七姑娘也是气急而已,被身后的人一拉又立马冷静了下来。 七姑娘捡起地上的礼物转身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用听,就知道她是在为赵扶荆打抱不平。 七姑娘一回家就在琢磨着这件事,她想过要教训那人几句,可又知道军营中这种人无处不在,教训完这个便还有下一个。更何况那些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个顶个的都是在厮杀中搏命出来的。要真面对面上,自己能请到的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他还想过要请父亲出钱负责供养赵扶荆她的这些人的费用。可理智又告诉她官场之事非同小可,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被接受先不说,若是再因此事使得赵扶荆日后被人拿住把柄用来攻讦,那她可就更加罪过了。 一路不行、两路不通。 七姑娘翻来覆去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之间愁的门都不想出。 深山之内,已经连续迷失了方向的赵扶荆索性命人放了缰绳,只叫人背着武器粮食直接从山顶翻过去。 她身后的亲卫还要反对,赵扶荆却说:”此处地形复杂,早晚又有烟雾横生,骑着马从山道上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放了它们叫他们先行回去,趁着现在日头正好,咱们直接爬到高处去找出方向。新桥寨距离府城只有数十里,按照脚程来算,咱们已经快到了。既然是突击潜行,没了马匹反倒更容易行动一些。“ 亲卫还想要反对,可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传了赵扶荆的命令立即准备好出发。 巡防营驻扎于安阳城的西面,依照马匹的速度来算,顶多到晚上它们就能成功返回了。 爬到高处的赵扶荆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处发现了新桥寨的方向,她靠在树后伸头探了几眼,又向身后言语道:“安阳府官富民穷,咱们初来乍到惹不起那些官老爷,清清土匪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第113章 安阳城外遍地春意,后宅宴上倍献殷勤 宴会当天的后宅门庭若市。 早有预见大大夫人一大早就将姑娘们支了出去,并嘱咐着付如鹤带好侍从一路紧跟,务必不能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姑娘们。 付如鹤原本是应该返回京城的。 可如今的松风书院已经由生人执掌,再去书院也起不到劝学拘束的作用。而西府那头二郎夫妇也早已启程出京。付如鹤未曾思索,就决定同其他人一道留在安阳,等到后面再回京也不迟。 春日里的安阳府倒比京城要鲜活几分,随处可见的野花都在朝天用力托举着,挤挤攘攘的顶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在路旁迎风摇摆。 姑娘们已经许多年都不曾再见过这般鲜活的野趣。行至一片青草坡前,大姑娘做主停了车马,由吩咐侍女将随行的吃食玩具尽数拿了下来,在河边不远处铺了一张垫子,打算就这般坐在地上游玩。 其他的几位也随后而至。她们方才在车上还很沉闷,可一旦踏入这片绿色春意里,几个姑娘就又都鲜活了起来,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旷野中撒着欢儿。 四姑娘在水边正洗着手绢,洗着洗着,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野花上面,又开始四处掐弄嚯嚯着路边的野花。 五姑娘正在花中扑着野蝶,扑着扑着,人就已经跑远了。付如鹤叫随行的女护卫盯紧了她,一旦有不对的苗头就立马带她往回走。 六姑娘也在水边看着游鱼,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心生喜爱,竟然踩着铺垫越过障碍,跳到中间的大石块上去捞鱼去了。 付如鹤见状心惊胆战,于是他也暂时顾不上别人,自己纵身一跃也跳到了她旁边准备捞人。 六姑娘的动作虽然看着危险,但实际上她才是最为省心的一个。她在大石上蹲的稳稳当当,一旦鱼儿游的稍远些便立马收手,收手的同时口中还碎碎念道:“鱼儿啊鱼儿,我本意想送你一场富贵无忧,可偏偏的,你门竟然不领我的情。” 付如鹤被她的闲言逗得忍不住发笑,他刚笑出声,就被六姑娘用眼风扫过,吓得他立马扭头装作去看七姑娘的模样。 七姑娘方才正带着丫鬟去放纸鸢,此刻纸鸢还在头顶挂着呢,只是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七姑娘胆量过人,又有不俗的武艺在身,因此付如鹤只是念叨了一句,也没真的担心她跑远。 姊妹几人正在春意里玩的不亦乐乎呢,这时,已经跑远的七姑娘突然带着五姑娘回来了。她不光带着五姑娘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短衫书生。 见到有生人出现,付如鹤的心情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付如鹤快速地从河中央又跳到河岸上,他大步冲了两下,赶在开口之前就从七姑娘手中夺下那人并将他用力地按倒在草地上。 “你是何人!因何出现?是谁派你来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被制裁的那个男人被付如鹤的突然暴起吓得险些忘了思绪,他急忙开口,辩解道:“我是一位郎中,见小姐脸色不好,上前帮忙把脉罢了!” 听见这话的付如鹤忍不住手中一顿,求证般的看向了七姑娘。 七姑娘方才也是这般出手迅猛的。只是她比付如鹤还要利落,还未听他多说什么就已经拖着他往回走了。 七姑娘被付如鹤看的心底发虚,同样回头向五姑娘求证。 五姑娘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她被七姑娘看的有些发毛,先是应声点了下头,又出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我方才跑的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有些岔气。这位郎中见我脸色不妙才上前把脉,他把脉前是问过我的。” 一不小心竟冤枉了一位好人。 付如鹤和七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拉着他起身的同时,口中也不停地道歉着,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及自家姐妹言语不清这才导致出这场误会。 再次被自家兄妹怪罪的五姑娘有些挂不住,她小声的争辩了一声:“我方才说了的,只是没人听见。”然而她的言语声太小太温柔,只需要吹来一阵柔风,便能将她的辩解吹散了。 前头的那位郎中突然回头冲着她笑了一下,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解释,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打个招呼。 这个问题在五姑娘心中快速地划过一道,就如同流星一般,只是一闪就转瞬消失不见了。 前头的付如鹤已经同郎中迅速地交好,一旁的七姑娘觉得无趣,索性又拉着五姑娘回到了大姑娘的身边。 一直在静坐的大姑娘见她们二人头上大汗淋漓,立马高声叫人过来伺候,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水,生怕晚一步就会让姑娘们感到不适。 另一处,已经开始热络起来的两个男子已经开始敞开心扉地聊起了家中琐事。付如鹤何其精明,他虽看着实诚,但实际上却句句都在设防,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郎中的家底几乎全套了出来。 可怜那对面的郎中还一无所知,还在嘿嘿傻笑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不算是正在的郎中。我家虽是医药传家,自小我也是饱读医术的,但我父亲却总说我还差一窍没开,还不容许我开堂坐诊呢。方才我擅自诊脉确实有些冒昧,险些挨一顿揍也是应该的。” 付如鹤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套着话,聊到后面,又听那位郎中自报家门道:“我家住在城东的善心堂,堂里面的那位白大夫就是我父亲。付公子若是想日后再找我,只需差个人过去报信即可。” 付如鹤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地址,又聊了没多久,白郎中就出声要告辞了。 白郎中准备要回家,这时,五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说道:“方才得郎中相助,还未来得及谢过您!” 五姑娘盈盈下摆,再抬眸时眼睛里的春意看的格外动人。 白郎中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一下,忙低下头连声解释:“我只是把了一下脉搏,实际上并未做什么有用得事,姑娘你无需多谢。如今已经快到正午,我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呢,请容许我先行告辞。” 听见他要走,方才在远处偷听的其他几位姑娘也都起身站了出来,向着白郎中的方向俯身拜别。 白郎中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多人,着急忙慌的挨个还礼,再转身前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直看的他脸皮越发通红。 付家的姊妹恰好背对着他,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安阳府内,作为东道主的大夫人险些有些招架不来。她曾操持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可没有那场宴会上的夫人们是这般热情的。热情的叫她口干舌燥,一口气都险些喘不匀。 她被这场宴会折磨的心力交瘁,待到送走这些宾客之后,大夫人终于狂灌了几口茶水。待缓和了几分之后,大夫人终于向付侍郎追问道:“这安阳府内的大户不是非常忌惮咱家的吗?怎么突然这般热情,甚至还有人才见一面就要上赶着给咱家姑娘们做媒?” 付大人也是在饮宴时才得到了一些新消息,于是他在心中稍微整理了一番才说道:“太子在军中很有作为,一上任就收服了北面的边军不说,甚至还多次带兵奇袭,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重创了北面的芦叶军。” “芦叶军?那不是北面苍蓝的主力军吗?”大夫人好奇地问。 付大人挑眉道:“正是如此!” 第114章 付家得势水涨船高,太子做戏是真是假 苍老芦叶,乃北方之国一大杀器也。周边诸国皆不能敌,哪怕是方面全盛时期的花大帅也只是残胜过两场,拦得住却防不住。 太子一至军中便格外冲动,紧锣密鼓地整治了边防三军后,又不顾劝阻地带兵突袭。 北边的芦叶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这般大胆,竟然不惧它的威名,胆敢这般冒泡袭击。 芦叶军为此愤怒、轻视,甚至好整以暇的准备来一出瓮中捉鳖。可谁知太子殿下竟如有神助,仅带着区区几百人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带着亲信在北面杀了个几进几出,搅乱了芦叶的威名不说,就连他们那高傲自大的统帅也被捉走了一位。芦叶军大为受挫,当即下令全力追击,试图将自家丢失的面子再找回来。可带着气运的太子殿下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躲开了追击不说,就连人质也被全须全尾地押送了回来。 太子此番威名大震,就连皇城中的陛下听闻也为之骄傲。陛下不胜欣喜,遂传了命令,告诫太子戒骄戒躁,只要能将边关安稳的守住,待年底便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陛下话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要递个台阶,借着军功的由头再顺势将太子召回京城。 这个苗头一出,底下的人比谁都要看的明白。 于是,作为太子一脉的付家就立马炙手可热了起来。也正是因此,付大人从入安阳城始就格外的顺利,付家姑娘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未露过面便开始引得百家相求了。 大夫人闻言既喜且忧,喜的是,这安阳府内势头大好,说不定姑娘们的姻缘就落在这儿了。忧的是,这安阳府毕竟和京城隔了一程,若真许嫁在此处,日后若要再见面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惆怅不已,只得转头向老太太那边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正愁没机会跟大夫人聊起此事呢,顺着话头就向她提起:“姑娘们近一年中远不如在江南时快活了。如今既出了京城,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叫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开了心怀,说不定这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更何况姻缘天定,若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若是没来,你寻也寻不着。会不会嫁到这里,能不能再返回京城,这一切还是要看姑娘们的心意,你还能拦着她们不成?” 答案夫人也是当局者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点,大夫人顿时豁然开朗,释怀道:“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且走且看吧。大不过日后多走动些,京城到此处也不算太远。” 老太太闻言又笑道:“苗头还没有呢,就想到这么远以后啦?你急着将姑娘们许出去,我老婆子可还舍不得呢!” 北面,边关,揣着消息一路潜行得七皇子顶着一副污糟得皮相终于赶到了边军大营。 军中的信使往返皆要耗费不少时间,待太子的第二封捷豹传到京城时,距离战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太子殿下两次奇袭归来都未空手,第一次是侥幸,趁乱捕获了芦叶统帅‘第二次则是正面迎战,以少胜多大败芦叶军不说,就连芦叶主帅的副将,也是芦叶主帅的亲生女给俘获了回来。 心头肉沦入敌手,芦叶主帅也不得不退让,主动退军后撤三十里外后,又和大齐示好,愿意奉上良驹百匹,请求齐国能将自家爱女放回。 太子不能决断,遂上奏进京请求陛下决断。 陛下得信不肯放人,言说芦叶向来狡诈反复,须得拖他几日再做回答。 太子殿下心领神会,立马以路程偏远通信不便为由拖了整整半个多月,直到漫山的枯黄变得郁郁葱葱以后,太子殿下才装作收到回信的模样,开始和芦叶那边谈条件。 在双方和谈的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排除众意,一意孤行得将人质——也就是对面主帅得爱女叶副将充做了女使使唤。那位叶姑娘倒是宠辱不惊,面不改色得接下了这份工作不说,甚至还能冷静地劝说着同样被俘虏的芦统领随遇而安,少逞一些嘴皮上的能耐,保全自身来以图后续。 这位芦统领是个冲动的,他显然不能理解这位叶副将如何能这般坦然的低头伺候着敌人。 两个人话不投机,只交谈了两次就开始不相为谋,再也没碰过面。 另一处,一意孤行的太子殿下可没有别人眼中的那般掉以轻心。她将这位叶副将放在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他知道芦叶主帅正与新帝处于磨合期,于是他打算从他的女儿叶副将处入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来。 可谁知这位叶副将虽然不是须眉,但骨头却比寻常男儿还要硬。 太子殿下威逼利诱,抛出了许多诱饵不说,甚至连出卖色相的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撬不开她的罪。 越是困难,太子就越是不肯认输。 这位叶副将虽然身居敌营,却始终能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回。太子殿下没能探到半点情报不说,甚至还好几次都险些被她刺中命门。 太子身边的近卫对其大为忌惮,纷纷劝阻着他不要与之亲近。 可太子殿下却同着了魔一般,越是危险越是忍不住去靠近,如此往来了几次之后,前方的和谈终于谈妥了。 就在谈拢的当天,太子殿下又忍不住屏退众人,将芦副将召进主张逗弄了一遍。 太子殿下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白衣斜靠在矮榻上,乍一眼倒像是一位文弱的书生。 叶副将被她这副斯文相貌迷惑了一瞬,又立马恢复神智,警惕地询问着:“你叫我来作甚?是不谈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 太子殿下这才支起身子,又斜靠到另一边,说道:“已经谈完了,马上就会放你走。” 叶副将不敢掉以轻心,又追问道:“那为何还要叫我过来,你要加什么条件吗?” 太子殿下摇摇头,弯着眉眼又笑着问了一遍:“你真不愿来做我的太子妃吗?东宫的位置还空着呢。” 见她不应,太子又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真是太可惜了!打见第一眼起,我就彻底爱上你了。” 叶副将完全不吃他这套,抱拳拒绝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是个狭隘的女子,只愿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宫中已有侧室,恕我只能忍痛割爱。” 两个人就这般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待叶副将离开之时,太子殿下突然将门口守卫着的亲信叫了进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方才她拒绝我,只是说介怀我有妾侍,而不是因为国别门户之间,她这般说,是不是心里有我?” 亲信可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无语问苍天的同时,面上却装聋作哑,不肯回答他一个字。 太子殿下莫名其妙的说服了自己,待送俘虏出营时,原本不该出面的太子突然冒了出来。他叫住了前方押送的队伍,又骑马拦在了最前头。 对面的芦叶军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他拿了赔偿还要临时变卦,紧张的已经提起了刀枪。 挡在最前头的太子突然翻身下了马,解下身上的火狐披风走了过去,又亲手系在叶副将的身上。 叶副将面不改色的等着时机。这时,太子又突然靠近低声询问道:“我的心上人就要走了,可我还不知她的名字。” 叶副将居然一反常态的凑了过去,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启明,我的名字是启明。” “我记住了。”太子殿下刚要回应,一低头,又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意。 第115章 七皇子报信遭阻拦 温热的血痕在料峭的春风中迅速由鲜红变成暗色,太子伸手抹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指尖的猩红。 周遭的护卫已经齐齐抽刀准备留下这个胆敢行凶的俘虏,然而这位罪魁祸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沾了血的小刀。 太子突然粲然一笑,摆手道:“都退下,不要打扰我跟太子妃谈事。” 一旁的侍从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番,又都同样的一脸茫然的退下。 营帐这边,一身脏乱的七皇子简直污糟的不像正常人,正被值守的卫兵压抑着,警告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就依军法处置。 七皇子这趟本就是秘密出行,又为了谨慎起见,在临近军营前的边镇时七皇子又将唯二的两个侍从留下听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冒险前行,在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后才终于摸到了北军大营的门口。 一路上的心酸风雨不消多说,光看这一身的褴褛就能验证途中有多辛苦。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七皇子简直有满肚子的苦水等着要与太子殿下去诉说。可别说见面诉说了,光是面前的这堵门他都没法进去。 七皇子讲了又讲,说了又说,就连随身的玉牌都掏出来给他们看过了,可面前的这两个却始终不讲情面,不听他的话就算了,甚至还丢了他的玉牌,又顺带着将他也丢了出去,嘴里还反复强调着:“太子仁善,不与你们这些骗子多计较,暂且饶过你这一回。识相的,就快滚远些。若等到待会儿邱将军回来撞见,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七皇子被他们堵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什么秋将军春将军的,你叫他滚过来叫我,我倒要看看,是他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还是本皇子能砍了他的狗头。” 七皇子的一番言语威风的不行,若是忽略他这一副不成体统的衣衫,倒还真有些天家龙子的气派在里面。 面前的左右守卫被他这一番威胁吓得当场失色,急忙抱拳附身拜下。 原本只是冒险一试的七皇子立马又长舒一气,心里想着:“对面这群果然欺软怕硬,我这边态度强硬一些,他们就立刻改了姿态。” 可还没等他庆幸完呢,对面行礼的那两人又齐声招呼,顿时,又将他吓得汗毛直立。 两侧守卫齐齐下摆,又一同抬起身子,抱拳道:“恭迎邱将军回营。” 邱将军! 七皇子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思索道:“北边军营将领众多,但行邱的,好像只有和太子大哥自幼交好的那一位。” 和太子自幼交好,也就意味着是七皇子也认识的熟人。可这位熟人的到来对于七皇子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快速地思索完前因后果,脚下一动就要像往常那般拔腿就溜。 正在和门卫回应的邱将军动作比说话声还要快。他话还没说完呢,胳膊就已经伸了出来,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原本试图逃跑的七皇子又勾了回来,拧着他的头顶转了半圈,又伏下身子去亲自查探。 幼时最怕的这张面孔猝然在眼前突然放大,直吓得七皇子心脏都要停掉了! 对面的这位邱将军显然已经认出了七皇子的身份,可他不但不为他作证不说,相反还对手下瞎说道:“这人行迹疯癫、口出狂言,八成是个痴心妄想又不得志的骗子,把他撵远一些,不许他再轻易过来。” 正在守门的这几个当即得令就要动手,这时,七皇子终于急的跳了起来,拦在邱将军的面前大喊道:“好你个邱渡,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还要撒谎害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大哥吗?” 邱将军被他烦的眉头直皱,不耐烦地看了属下一眼,质问他们为何还不行动? 左右的士兵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拖出老远。七皇子又不甘心地挣扎着跑回来几句,大喊道:“邱渡!我有急事要寻我大哥!你不能拦我!” 七皇子还要再喊,那边的邱将军却已经恼了。只见他大手一挥屏退了正在钳制七皇子的众人,然后脚步一动,在几个虚影间就已经闪现在七皇子的面前。 邱渡的手已经卡在七皇子的脖颈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断这副正在叫嚣着的喉咙。 七皇子被他吓得不敢再动。身后的这些士兵们也都默契地低头,假装没看到自家将军准备掐死‘无辜’平民的这一事实。 邱将军对此非常满意,左右环视又威胁了一通,然后脚步一点,提着七皇子的脖子又朝远处飞掠而去。 第116章 白郎中上门乱言语 七皇子被他掐的几乎没法呼吸,艰难的挣扎扑腾着,在即将脱力的前一刻终于被松开了喉咙。 邱将军将七皇子放在地上,又拉扯了几下,用大树挡住了他的身躯。 七皇子靠着树干艰难的喘着气,在经历了新鲜空气的刺痛后,终于,在一片金星后平复了呼吸。 邱将军见他已无大碍,主动抱拳说了声得罪。没等七皇子开始迁怒,又抢在前头说了两句话堵住了七皇子的口。 邱将军说:“军营内有内鬼,你不能暴露行踪。” 七皇子问言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慌忙上前询问着:“那我今天是不是给大哥闯祸了,里头的内鬼会不会已经接到消息了?” 邱将军一脸凝重却不多说,转头又对七皇子说道:“你有什么消息可以先跟我说”然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 七皇子闻言也没再废话,简单快速地传话道:“北面和宫中有所勾连,这几场战事是他们故意策划的,他们计划在野外突袭刺杀太子,并顺势栽赃,陷害大哥通敌卖国。邱将军你一定要替我将话传到大哥那里,叫他多加小心,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和北国之人有牵扯。” 邱将军闻言更加沉默。 七皇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刚想要继续来口,邱将军却突然身形一动,拦在树前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邱将军虽然口中骂的凶狠,但脸上却真没什么怒气。他佯装恼怒发了一通火,又趁着说话的空隙对七皇子眨眼道:“有人来了。” 七皇子顿时心领神会,立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原本就脏污的衣衫又沾了一层新鲜的泥土后,又佯装着挨了胖揍的模样缩成了一团,一边缩还一边哀求着:“军爷!别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身后的那些人只来的及看到邱将军一脚将那‘乞丐’踢飞到树干上的场面。 邱将军尤不解气,叫骂了两声还要继续抽刀。 身旁的左右立马适时的冲上前拦住不让他动手,一边劝说着罪不至死,一边又悄悄派出两个,一左一右的拖着面前这个已经被打倒吐血的骗子扔到远处。 安阳府内,恰逢休沐的付大人一大清早就不得不梳洗打扮,坐在花厅内等着见上门的客人。 来的人他并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是这安阳城里赫赫有名的岐黄名医白故白老神医的后人。 付大人不曾和医者打过交道,因此也猜不到他们准备是来干什么的。 白大夫与付大人转着弯客套了好一会儿,说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到正题。 前头的付大人被他这副斯文样子磨的简直快没了脾气,眼神一转,看向白小郎中开口道:“观面貌,你家小郎中倒是个爽利直率的性子。不满您说,我是最爱同这种利索的孩子说话的。您若不介意,不妨叫小郎中跟我聊聊?” 白大夫惊呼“不可不可!”他想要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由晚辈开口。也想说自家儿子不成体统,说出来什么像样子的话。 可没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呢,下首处白郎中就已经起身站直,走到付大人的面前抱拳跪下,大喇喇的开口道:“晚辈与贵府有缘分,曾在在城郊临水坡前,同贵府小姐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辗转难眠,因此晚辈斗胆请求父母上门,想要来问您一句可否愿意许我白家一门姻缘。” 付大人闻言这才明白,他这是要来求亲的。 付家到安阳府时日不久,白家又不曾与官场有所纠葛,因此付大人也真没想过这家人竟然会来求亲。 安阳白家名声在外,誉满杏林,是连天家都会尊敬几分的世家。选他们家的嫡支作为女婿,也不能不算是上上之选。 付大人沉思片刻,又抬头问了他一句:“既然有缘分,白公子不妨说说,想求的是我家的那位姑娘啊?” 白郎中话未出口脸先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紧张的不停的搓着衣角。如此这般缓了一小会儿后,白郎中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临水破前,晚辈谨遵礼法,不曾敢见贵府姑娘的面。您所不嫌弃,不妨叫姑娘们看我一眼,她若于我有缘,自然能续上这条红线。” 第117章 白家三人被请出门 白郎中的这段话简直说的没有道理。 他是想要来求亲的,可实际上,自己却不知要求的是哪一位。若是不知,也该当打听清楚才是,可他偏偏又急的不行,索性就直接上门将自己摆在前面任人挑选。 付大人闻言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思忖了半晌,又转头向白家夫妇询问道;“贵府公子一向这般特立独行吗?” 白大夫二人何尝不知付大人是在问他家儿子是不是脑子有病,赔笑了几声,诚恳解释道:“我家孩儿天性愚直,但从不说谎。我们夫妇也知此番登门确实失礼,但若是不来,又拗不过这个倔驴。希望大人您能念在我们一片真心且并无恶意的情况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结果如何,我们不敢强求的。” 付大人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求亲的局面,想了又想,决定先行打发了他们,等回头查探出一些其他情况后再做他想。 白大夫一家刚说完来意就被客气地请了出去。与其说是请,倒不如说赶更贴切。 头一回被人撵出府宅的白家夫妇羞得头也不肯抬。一出大门,就遮着面容急吼吼的往马车里钻,生怕慢了一步会被人瞧见。 他们夫妇跑的飞快。然后后面,他们家的傻儿子还在挺着腰板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和准备进门的一行人打招呼。 白家夫妇掀开车帘探头看了两眼,发现来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不像是安阳府内的人。 待白公子上车以后,白家夫妇立马问着和他打招呼的是谁? 白公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听明白问题,答道:“我也不知,只是瞧着他面善,顺嘴招呼了一句罢了。” 完全不认识的人只因为看着面善就上前会和人家打招呼。白大夫闻言沉默无语,默了片刻,又向白夫人叹气道:“这般傻,付家能瞧上他才怪了。” 白公子不想认同自家父亲的这个评价,努力思索了一下,争辩道:“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领头的那位圆脸公子我虽然不识,但他身后陪着的正是安乐王世子的夫人。” 安乐王乃先皇最为疼爱的一位王子,也是安阳府内地位最为尊崇的人物。 白家夫妇想不出有哪家的公子能请到安乐王府家的人作陪,虽然想不通,但隐约的,已经能断定这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被当做是厉害人物的乔南窗一脸乖巧的随着世子夫人登门进了付家府上。过了许久,又满面笑容地随着她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白家公子对于这位偶然碰见的圆脸公子十分好奇,好奇到回了家中后还忍不住派人出去查探。 家中的学徒麻溜地窜到付家门外打听了一圈,吃了两碗粗茶,又散了一包银钱后,终于从后门的小厮口中打听到这位公子来访的缘由。 那小厮被学徒塞了两把银钱后就已经有些松动了。又被人趁热打铁地拍了一通马屁后,立马洋洋得意地道出了缘由。 “今日登门的,是吴王殿下的外甥乔大公子,世子夫人伴他前来,是来向府里的姑娘提亲的!” 第118章 白家学徒传信回府 付家小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的,仿佛自己就是那正被贵人求着的人。 白家学徒机灵的很,又趁机拍了一通马屁追问道:“这位乔公子是何处的人?我在安阳这么多年怎的都没见过?听闻你们府上有好几位姑娘呢,他来求娶的是哪一位?” 若单是马屁,还不足以撬开这小厮的嘴。可偏偏的,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银钱酒水两方齐下,没多久,这小厮就道出了内情。 守门的小厮说道:“这位乔公子不是咱们安阳府的人,大约是从京城过来的。他来求娶的是府上的大姑娘。” 白家学徒想要知道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了。为了谨慎起见,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可允了么?” 那小厮微微摇头,故作高深道:“虽未应下,但看乔公子出门时的脸色,估摸着也十有八九了。” 白家学徒在回程的路上又反复复习了几遍答案,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他不光记下了付家小厮所说的内容,甚至还灵机一动,对白公子补充道:“那位乔公子登门很是顺利,说不定是借了世子夫人的脸面。” 白公子闻言大受启发,当即冲出房门跑到后院,寻着自家父母又央求了几番,最后才又将那学徒叫了过来,拜托道:“你再帮我打探一下,付家的那位公子什么时候回出门?” 学徒刚要歇下又被使唤,不情不愿的将脸拉的老长。 白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些,矮下身子提出条件:“你再帮我跑一趟,若是能帮我打听到付家公子的行踪,下次采药我就带你你起去。” 得到了保证的学徒立马满血复活,噌的一下跳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白公子还要多谢,那头的学徒却跑的飞快无比,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已经窜出了门外。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公子这才能有机会反思着今日的情形。想了一会儿,白公子突然懊恼不已,自责道:“仅仅一面之缘,我就这般贸然登门,无媒无聘不说,就连个说和的中人都没有,这般荒诞的求亲做法,付大人没把我打出来都是好的。” 懊恼片刻,他又开始忧愁起来,“我只知道她的长相,若是能再见一面就能知道她身份。可这平白无故的,付家又凭什么给我机会让我去见她一面?我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愚蠢透了,她若得知,是不是会开始讨厌我了?” 白公子忧愁不已,原地转了两圈,又突然想起学徒方才说的话,焦急道:“方才他说,乔公子求的是付大姑娘,且求亲一事十有八九能成。我虽不知她排行为几,但参照身高体型来说,我所心仪的那位确实像是最大的那个,难不成,我要被乔公子捷足先登了?” 白公子越想越心惊,惊恐之下片刻都等不及。他害怕父母派出去的人会请不到自己想要请来的‘靠山’,于是他又修书一封,再次哀求了这件事。 忙完手中的这项工作,白公子的心才安稳了一点。他刚起身准备收拾笔墨,就见方才已经冲出去的学徒又忽然冲了进来,向他说道:“付三公子请求与您一见,现下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119章 付如鹤上门问缘由 白公子闻言也顾不得手上的信了,立马收拾一番快速到了花厅。 花厅里,付如鹤并未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来回踱步。 负责照应的家人在一旁急得不行。他劝不动这位尊贵的客人,只得也立在一旁焦急的伸着脖子试图查看自家少爷究竟到了哪里。 千盼万盼,白公子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名家人立马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仗着距离还有些远,他趁机悄悄的将花厅内的情况告知给了白公子听。 白公子闻言立马也紧张了起来,忧愁地皱紧了眉,下一秒,又逼迫自己放松表情,故作沉着地进了花厅门。 花厅内,还未落座的付如鹤并不像家人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他今日出门的急,到白家来拜访也是临时起意,待问完话后还要去做别的事情呢,因此他并不想耽搁时间。 白公子随着指引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和付如鹤寒暄了几句。 付如鹤惦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敷衍着回了几句。 另一头一直小心观察着的白公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正憋着劲儿的准备来兴师问罪呢。 白公子惴惴不安的在心里自我折磨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自暴自弃地冲上去去问道:“付三公子今日登门究竟有何指示?若是为了早上的事情,是打是罚我都认。早上的事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胡言乱语唐突了诸位。只求您责罚过后能消消气,大人大量的,再给我一个机会。” 付如鹤原本只是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一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他了,立马强行回神,专心地解决着手头的这件事。 白公子说的这番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冲动和勇气,待说完了腹中的言语,心里头又开始阵阵发虚。最后又深深一礼紧闭眼睛,对着付如鹤的方向做了个长揖。 付如鹤哪能不知他是误会了,忍不住伸头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待他惊恐睁眼时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付如鹤先行安慰了他一句,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安阳府里以我伯父为大,你是什么样的人物秉性,衙门里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 白公子闻言脸上又是一白,心里想着“说好了不是来问罪的,这付三莫不是来诓我的?” 付如鹤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立马转变语气,温和的笑着说道:“所以我伯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很好奇你为何会突然登门,因此特意派我前来问你一句,求亲一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撺掇着你去的?” 白公子急忙争辩道:“是我自己要去的,和我父母无关。” 付如鹤见他会错了意,也大概明白了他确实是自作主张,没有和安阳府里的势力有所勾连。于是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主张,你为何会不知道要求的是哪位姑娘?我家姊妹和你只有一面之缘,难不成就因为见了一面,你就非她不娶了?” 第120章 白公子得知姑娘身份 白公子被他问的一阵脸通红。期期艾艾的发出几声模糊的音,随后坦白道:“男女有别,若是私下打听姑娘家的名讳,实在是太失礼了。” 付如鹤忍不住挑眉,随后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方才的第一个问题。明白过来的付如鹤又没忍住讥讽道:“私下打听是失礼,贸然登门还说不清是哪位,难道就不失礼了?” 白公子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只得老实的认了错。又被付如鹤点了几句,才又说明求亲的缘由。白公子说:“男女有别,一言一行理方恪守规矩。我碰了付姑娘的身体,理当要主动负责的……” 付如鹤在听到‘碰了付姑娘的身体’这句时就已经炸了,哪里还能叫他继续往下说。付如鹤在原地暴起冲出,揪着白公子的衣襟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着我妹妹了?” 当日和白公子单独接触的,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两位。这两位自然都是付如鹤的妹妹。 白公子被付如鹤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摆手解释着:“我不是有意碰她的。只是当时她喘的厉害,一张脸都白了。我瞧着她很是难受,所以才自作主张,擅自上前去为她诊脉。我并没有其他的恶意,只是想上前为她诊治。” 付如鹤这才明白他所谓的“碰身体”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白公子见付如鹤神情缓和,又小声补充道:“我才刚把住,还没摸清楚脉象呢,你家小妹就杀了出来,那一脚踹的,我到现在还疼呢。” 付如鹤想起七姑娘拳脚的杀伤力,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手。转移话题地突然又问道:“你的意思,你摸了姑娘的手腕,所以要对她负责。可你是个郎中,难不成摸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白公子被他问的不好意思,摸着鼻头道:“说来惭愧,我的医术还未学成,家父并不许我随意出诊。要说正经把脉看过的病人,付姑娘是头一位。” 付如鹤这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忍了一瞬,又追问道:“若照你这么说,那天碰到的要是其他家姑娘,你也要这般上赶着去求娶了?” 付如鹤还没问完,白公子的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再三否认道:“不会、不能、绝无此事!” 付如鹤挑眉问其缘由,那白公子又突然面皮发红,有些羞赧的低头道:“别的姑娘都没她好看……” 原来竟还是个见色起意的。 付如鹤私心不想再搭理他,但转念一想,又琢磨着大夫人交代他的话。大夫人在他出门前曾对他说过:“安阳白家德高望重,又家世清白,若他家公子是个良善的,也真是个良配了。” 付如鹤想到这处又收了神色,转头和善的对他道:“你喜欢的,是我五妹妹还是七妹妹?” 白公子认不出那日见到的两位排行是几,但很明显的,两个人年龄的大小他还是分得出的。 于是他又羞赧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温柔的那位。” 付如鹤已经猜到结果,回应道:“那就是我五妹妹了。五姑娘是我付家二房的长女,也是付如鹤的亲妹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公子立马明白。 透露完这个消息的付如鹤浑身不自在,哼了两声,又冷着一张脸出门。 门外的马车上,七姑娘付迎禧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连忙凑上去询问。 付如鹤依旧满脸不高兴,咬着牙骂道:“白家这小子倒是有眼光,竟然看上咱家五姑娘了!” 这个结果,实际上七姑娘早就能猜到。只是如今付如鹤正在上火,她也就闭了嘴不提这茬。 待付如鹤平息了一会儿,七姑娘又聊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赵姐姐出去剿匪有些时日了,也不知这回去她回来了没?” 第121章 七姑娘惊闻好友遇险 被七姑娘这么一打岔,付如鹤心里原本的别扭暂且被压下了。他听着七姑娘的问题,认真回答道:“从你气哄哄的回家那天算起,总共也有差不多三日了。新桥寨子离得不远,就算没打下来,也早该回来了。” 七姑娘也是这般想的,遂又转头清点了一番车上的清单,琢磨道:“巡防营好歹也算是赵姐姐日后的同袍,我这般大喇喇地送粮食过去,岂不容易使他们与赵姐姐生嫌隙?” 七姑娘的这个问题问的确实很有必要。 付如鹤虽然听着,却也知道她没打算真的放弃,于是他反问道:“都快到地方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就是因为事到临头七姑娘才开始紧张担忧。于是她又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释怀道:“介意就介意吧,反正一开始就交了恶,索性恶人做到底些。” 想通了的七姑娘又掀开车帘催促马夫跑的更快一些。前头的人听见后立马又挥舞着马鞭,大喊了一声“驾”! 巡防营内,向来安静的门口突然飘起大片的烟尘。 早就穿戴齐整的长官手执兵器站在高处,不停地叫骂着:“你们这群混账玩意,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顶不上。老杨你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瘸着一条腿快速过来,冲到长官的面前刹住,“大人您叫我什么事?” 已经非常不耐烦的长官用武器敲了敲脚下的木台,指示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多等了。我点两百人先行出发,待集合完毕,你再领一部分赶上支援。” 被突然叫过来的老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追着问了一句,“大人,是什么样的任务?地址又在哪里?” 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官这才想起自己没告诉他缘由,扭头间断的回应道:“营救任务,地址新桥寨。” 营救,新桥寨。 老杨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长官是要做什么,想要问他“你不是很讨厌那丫头片子吗?怎么还急吼吼的上赶着要去救人?” 然而前头的人走的太急太快,哪怕他放声去喊,也很有可能听不见对方的回话。于是他只得又扭头站在面前的木台上,学着长官的样子去催促还在磨蹭的其他人。 巡防营前的大路上,急匆匆杀出的两百人被一队满当当的货车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长官骑在马上大声呵斥着“让开!” 听到指令的马夫立马驱使着马儿快速靠边,打算给面前的凶神们让出一条通道。 马夫刚动到一半,马车里的七姑娘却突然跳了出来,拦在了这群人的前面。 此次出行的人有几个是曾拦过七姑娘的,因此她一露面,里面的人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对长官快速低语了几声,缓解了几分紧张后又挡在前头冲七姑娘暗示道:“这位姑娘,我们长官有公务在身,请你不要挡路。” 七姑娘可没忘记他前几日为难自己的嘴脸,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为赵千户送口粮的,麻烦告知一下她们所在的位置。” 因着前面的那番冲突,七姑娘得知赵扶荆她们并不在大营里。 那人不想产生冲突,只回应了一句“赵千户现下不在,劳烦改日再来。” 若是其他人,七姑娘可能就信了。可偏偏的,对面这人为难过自己,因此七姑娘完全不信他的话,甚至误会他是在刻意为难自己。 一方人急匆匆的要出,另一方却又固执的要拦。 两方僵持眼看着即将要起冲突,那人再度拦住要动怒的长官,半真半假的说着:“赵千户出去办差了,我们此行正要去支援她们。” 七姑娘还再怀疑,那人又语气焦急道:“人命关天,若再耽搁下去,赵千户可就真的要有危险。” 七姑娘闻言一个激灵,惊恐道:“赵姐姐遇险了?”立刻扭头吩咐身后:“快!快让开!” 第122章 赵扶荆端了新桥寨 原本还在拦路的付家人听见命令立马往路旁边靠。 对面的那伙人也没跟他们客气,马鞭一扬夹着烟尘快速通行。 一两百人的小队不过是眨眼间就从让出的通道里快速通过。待他们通行过后,七姑娘也打算解了马车前的马匹准备随后跟上。 她正折腾着,付如鹤又从远处绕了回来制止道:“他们要往新桥寨去,那地方太过危险,这匹马肯定不行。” 七姑娘又打算去抢付如鹤剩下的这匹快马,她刚伸手,就被付如鹤猜中了心思。顺手一捞将她拎上马背,半是胁迫的将她押回了付家。 早在他动手捆她的时候,七姑娘就已经察觉到付如鹤的意思。她一路都在挣扎,可付如鹤这回却半点都不留情面,态度强硬道:“土匪寨子非同小可,这种地方,可不能由着你随意冒险。” 七姑娘还想争辩,说是自己只跟上去看看,一有不对马上就走。 可付如鹤已经认识她十多年了,不论她怎么狡辩,付如鹤都不会上她的当。 七姑娘争辩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被押送回了付家后宅。 一进家门,付如鹤就将七姑娘交到大夫人手上。他简单的描述了一番今日的情形后,又再三嘱咐着大夫人一定不能叫七姑娘出门。 七姑娘在大夫人的面前就犹如耗子遇上猫咪一般,别说闹着要出去了,就连同处一室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大夫人被她这难得的乖巧弄得忍不住好奇起来,她想了想,又主动上前解释道:“土匪寨子这种地方,确实是去不得。那些人不比地痞流氓,不是你有一身武艺就能脱身的。一个不察,反倒容易陷进去。你三哥哥既然知道这个,就肯定会告诉你大伯父听。待你大伯父点了兵丁前去剿匪,这才名正言顺。” 其实在路上七姑娘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在不久前就险些被新桥寨的那群人掳走过,那一夜虽是有惊无险,但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方才的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留在家中冷静下来以后,七姑娘也认同了付如鹤的安排,索性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 新桥寨前,原本还牢不可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破开了。 寨子里不肯投降的最后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着,他们被赵扶荆的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黑心肝的丑娘儿们,早知你是公家的人,哪里还能叫你有命在?” 赵扶荆丝毫不受他的言语影响,反唇相讥道:“兵不厌诈,你既败了,最好老实认降。” 被回怼了一通的新桥寨寨主依旧在不服气的破口大骂,他是一时不察才轻信了赵扶荆的苦肉计,在掳她回寨子时又被她的言语所欺骗。引狼入室不说,还傻兮兮的敞开大门迎接敌人进门。若不是遭了这遭暗算,光凭着他们寨子里的四五百号人马,若是认真提防起来,就光凭赵扶荆带来的这点儿人手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可惜世间没有这么多的若是若不是。 赵扶荆没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叫骂,她见这最后几人始终负隅顽抗,索性叫人堵了嘴绑起来,同时冷声威胁道:“人赃并获,认不认的,也不妨碍我要端了你这个寨子。” 被堵了嘴的那人还在挣扎几句。赵扶荆却不理,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轮到休整,切不可掉以轻心走脱任何一个。!” 赵扶荆这头下令捆了新桥寨的贼人们,又派出两名心腹相护支应,骑着快马朝着巡防营的方向飞驰。 第123章 副统领驰援土匪寨 巡防营的精锐还未跑出多远就与回来报信的亲信迎面撞上。跑在最前头的老杨抢先两步奔到面前,扯着嗓子询问着:“怎么了?可是回来求救的?” 一路疾驰的姑娘被马上的猎风吹的做不出什么表情。她纵马跑到老杨跟前才停下冷冷的道:“千户大人已经端了新桥寨,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派属下回来通传,请求巡防营带人支援清剿。” 听见这话,原本还是一脸杀气的精锐们全都慢下了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缰绳,面上都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前头的老杨也是震惊不已,出声确认着:“你是说,新桥寨已经打下来了?” “正是如此!” 比老杨只慢了一步的姚副统领轻抖缰绳从左右中间冒了出来。 姚副统领是从前线退下来的积年老兵,虽然骁勇却始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军功,因此才在白发之年被安置在了巡防营里。 巡防营里正职不多。姚副统领虽然德高望重,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封的闲职。 姚副统领夹着马副走到赵扶荆的亲卫身前,再度询问道:“你们赵千户可有援手?” 亲卫知道姚副统领的意思,摇摇头,又突然昂首朗声道:“并无任何援手。” 姚副统领的眼神变了一瞬,虽不曾言语,但心底里却是满满的震惊。 新桥寨是近几年才立起来的土匪寨子,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四处流窜的流民。按理来说,这种由平民汇聚而成的土匪寨子是最好打掉的。可偏偏新桥寨所处的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不说,寨子的外围还常年围绕着一层散不掉的迷障。 安阳府的富商们十之五六都曾被新桥寨劫过财物,他们也曾鼓动过府衙内的各处兵力清剿过几次,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徒劳而归。再加上新桥寨的土匪还有些分寸,只抢财物并不伤人,因此那些大户们也都咬着牙吃了这个哑巴亏,跺脚叫骂了几回后也就自认倒霉了。 巡防营里的诸位也曾受过委托清剿了两回,可最多打到门口就寸步难进。原因也很简单,新桥寨易守难攻,只要里头的人憋着不出来,顶多耗个三五日,外头的人就只能偃旗息鼓。 巡防营在新桥寨手下吃了几回闷亏,早就憋着火气准备找机会收拾他们。姚副统领纵容老杨故意将新桥寨剿匪之事提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赵扶荆她们一个下马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非但没被威胁到不说,反而还成功清剿了土匪寨子,甚至还特意派人回来传信,没有半点想要独占功劳的意思。 姚副统领大为羞愧,凶神恶煞的一张老脸险些在属下面前挂不住。 身旁的老杨见他出神连忙上前,小声询问着:“大人,寨子都打下来了,我们还用去吗?” 姚副统领猛然回神,回应道:“去!怎么不去!不过去接应他们,叫他们如何回来?” 老杨自知失言赶忙退下,姚副统领接着发令道:“老杨你亲自回去,带上医官和车马过来,准备接应赵千户手下的人。其他人随我快马疾行,务必要在安阳府衙门之前赶到新桥寨。” 老杨点了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兵快速回营。 疾行路上,其中一个小兵还忍不住问道:“衙门出兵不是好事吗?为何要防着他们?” 另一个立马接话,批评道:“你是不是傻子,赵大人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土匪寨子,难道还要叫无关之人平白过来分一杯羹?” 第124章 大姑娘即将定亲,白郎中闯下大祸 从‘赵大人’的这个称呼可以看出,经过新桥寨剿匪的这一番,巡防营里原本还不服气的这群老兵们已经从心底里开始接纳赵扶荆她们了。 巡防营里的人来来去去,忙活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归了营。 付家后宅里,同样忙活了一个下午的付如鹤也终于在日落时分进了家门。 他刚落座,就有一个人狗腿地凑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付如鹤赶快说说如今的情况。 付如鹤这一日跑的累极了,也无心和她卖关子,饮了茶水又缓了片刻,直说道:“赵千户大胜而归,不但成功清剿了新桥寨子,还顺利地领到了自己的兵。” 七姑娘缠着他继续细说,可付如鹤却是想赶快梳洗歇下,于是他又简短的说了一通来龙去脉,最后丢下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你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七姑娘心急不已,她原本想继续纠缠的,但看在付如鹤确实疲累的份儿上又强行压下了好奇心。 付如鹤这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另一头,刚刚换好衣衫的付大人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瞧见七姑娘殷勤地上门。不用旁人转述,付大人就知道她是为了赵扶荆一事来的。 剿匪一事错综复杂,内里牵扯的各处官司不是七姑娘所能探听的。 于是付大人朝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叫她随便找一件大小事情去转移七姑娘的注意力。 大夫人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跟她聊。见状,大夫人顺势拦下了话头,又将七姑娘扯到房间里的另一处朝她说道:“你大姐姐都要定亲了,这段时间你就消停一些,不要再给家里添乱了。'' 听见这话,七姑娘震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失声了片刻才最终问道:“这么快?不是才登门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大夫人被她的表情逗得发笑,又补充道:“也就是早晚的事。昨天来的那两家你也都听说过了,一位是名门望族,一位是高门大户,这两位虽然都有些缺点,但总的来说,他们两位和你大姐姐也是相配的。” 七姑娘闻言不由得皱眉,挑刺道:“那位乔公子家世虽好,性情也不错,可他口吃的厉害,如何能与我大姐姐相配?那位白家郎中更是离谱,冒冒失失的上门前来,连中意的是哪位都说不上来,您怎么知道他是来求我大姐姐的?” 大夫人早知道她会疑惑这个,又解释道:“白小郎中虽然糊涂,但他家可是有一位不糊涂的靠山。你三哥哥不是去白家提点了两句嘛。他刚回来不久,就有书信从京城传来。有一位贵人替他出面,希望能代白家父母明日登门求亲。” “求的是大姐姐吗?”七姑娘不放心地追问。 大夫人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这不是废话‘这句。 七姑娘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没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又问了一句:”是哪位贵人这般有面子,竟然能凭一封书信就断定咱家一定会让他登门?” 大夫人也没避讳,顺手将一旁的书信外封拿出来给她看,说道:“京城新贵、白小阁老,就连皇城的金銮殿他都能进的,难不成咱们付家还能拦得住他?” 七姑娘这下更加好奇了,疑惑道:“白小阁老?这位不是正邪难辨,最是难相处的嘛?白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药世家,怎么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大夫人接着解释道:“原本我也是不知的。若不是白小阁老主动在信中提及,恐怕没多少人都知道这层关系。” 七姑娘被她吊足了胃口,眼巴巴的等着解释。 大夫人也没想故意吊着她,继续说道:“沈白的母亲是安阳白家的姑娘,白家的那位小郎中算起来应该叫沈白一声表兄弟。” “原来如此!”七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沈白一直要别人叫他‘白小阁老’,我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避白老大人的讳呢,原来还有母族的这一层关系。如此说来的话,沈白和她母亲一定感情很好。” “这就没法知道了。”大夫人接下这句话,又说道:“沈白生母早逝,自生母离世后,父亲也一直病歪歪的在床许多年。他自幼便是由沈老大人亲手教养的,与母家感情好坏与否外人都无从得知。” 大夫人刚说到这,七姑娘就突然断言道:“沈白一定很爱他的母亲,我相信!” 大夫人无心与她争执,顺势应下了这个话。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七姑娘又插话问道:“那大伯母您更中意哪一位?大姐姐有表态吗?”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呢。既然两家都有意向,公平起见,自然两家都该见上一面。乔公子登门时已经叫你大姐姐在屏风后瞧了一眼,待明日白家公子上门亲见后,再让你大姐姐认真瞧上两眼,才好从中做出抉择。” 付家母女又开始商议着白小阁老登门一事。此时的白家宅院里,懊悔不已的白小郎中已经恨不得给沈白跪下了。 原本应该安坐在京城闭门不出的沈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阳府内。他刚派人送完书信就转道驾车登进白家的宅门。白家老小都被他这突然间的出现吓得寒毛直立,待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白家夫妇才明白他这是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来替白家撑场面了。” 直到沈白的突然出现,白小郎中这才想起还有写信求助的这一前情,他心不在焉的陪着父母招待了沈白片刻,待其他人都散尽了,白小郎中这才冲到前面认真表诉着:“表兄!早些是我弄错了,我想求娶的另有其人,不是付家的大姑娘,而是他家的五姑娘!” 沈白被这话惊得险些呛住,他赶忙咽下口中的茶水,有些失态的破音道:“你说什么?不要求娶大姑娘?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这边拜帖都送出去了!” 第125章 沈小郎中将错就错、乔家公子急切登门 白小郎中闻言也开始害怕,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追回还来得及吗?” 沈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发冲地回道:“上午收到信立马就派人送了,按照家人的脚程来算,这会儿人家回信都写好了!” 白小郎中欲哭无泪,哀戚地问道:“从安阳到京城,哪怕是信鸽来回也要一日,这回怎的这般的快?你那帖子里有没有写登门的目的,若是没指明要求哪位姑娘就一切都还有的补救。” 沈白简直被自家这个傻的冒烟的表兄弟气得脑袋发青,他伸手扯了扯还黏在自己腿根上的这张狗皮膏药,见推不开,又冷声道:“回的快了,还成我的错啦?我恰好离安阳不远,接到你的信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至于那拜帖,就是在城内写了派人送过去的。” “那帖子里......\" 沈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是要登门求亲,姓甚名谁、来龙去脉自然得说的清清楚楚,难不成还像你那样糊里糊涂得就登门,再等人客客气气的将你撵出去?” 白小郎中自知理亏,蔫巴了半会儿又哀求道:“那怎么办啊?表哥你最厉害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小弟当牛做马,一定百倍奉还。” 沈白可想不出什么能帮他的办法,他年龄虽不大,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伸出两指推开了白小郎中的额头,最终说道:“你就将错就错吧!实在不行,明日你就表现差些,若是付家瞧不上你,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了解。” “可是五姑娘......\" 沈白依旧没让他讲话,又说道:“付五姑娘那边你就别想了。早在京城时霍侯府的那位世子就已经瞧上她了。那位霍斐然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和他竞争。” 白小郎中也曾听闻过霍斐然的大名。他虽有些惧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争取。 见他还不放手,沈白又故意插话道:”且不论霍斐然那边如何应对,光说明日去付家登门这件事,若是付大姑娘真的瞧上你了,你又当如何?“ 白小郎中果然被他岔开了思绪,后怕道:“不应该吧?我与她素未谋面,付大姑娘又怎会对我有意?” 沈白又蔫坏儿的笑道:“若单单看你,付家指定是瞧不起的。可谁让你又扯上了我,若他们顾及我的面子,硬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那么我……” 白小郎中那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沈白又火上浇油,戏谑道:“若真是如此,你就咬牙认了吧。我听说你是看上了付家姑娘的好相貌,那位付大姑娘也曾见过的,也是月宫仙子的模样。她配你绰绰有余,你就偷着乐吧!” 逗弄完傻兮兮的表弟,沈白又移步他处,向白家夫妇讨要药方去了。 被留在屋内的白小郎中懊悔不已,他瘫在矮塌上不愿动弹,僵了半晌又突然弹坐起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次日一早,懊悔了一夜的白小郎中不得不哭丧着脸随着沈白前往付家府宅。 沈白知他心中不愿,一路上也没管他,只是在进门前悄声低斥道:“愿不愿意的,都要走这么一遭,别哭丧着个脸,若是叫付家看出端倪来,日后你我都不要做人了。” 小郎中无法,只得强行摆出笑脸,一脸真诚地随着沈白进了付家大门。 让他们二人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登门的竟然还有一家。 白小郎中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沈白一眼。 早就得到消息了的沈白反倒一脸淡然,他不仅没有感到半点好奇,甚至还能一脸玩味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小郎中的心里也莫名的有了底。他终于能稳住心神,随着沈白的指令向付家夫妇见礼。 另外来的那家,正是之前来提过亲的乔家。 两家人不约而同的同一天登门,所求的,甚至是同一件事。 相较于白小郎中这边的浑水摸鱼不同,另一处的乔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急切,他原本应该在家中等信的,但一听说有竞争者出现就立马坐不住了,再次央求着又登上了付家的大门。 付家大房的两位对于他们的来意都心知肚明,他们虽然身份不同,但究其背景及家世来说,这两位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付大人打着场面话同他们来往了几圈,待到正午之前,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待过两日空闲下来了,付某一定给贵府下帖子。” 两拨人听话听音,知道他是要回去商量了。 两位公子适时地起身告辞,待出了正门后又互相谦让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后才又同时登上了归家的马车。 花厅内,送客归来的大房夫妇命人撤下了座位后的围挡。 一直安坐于屏风后的姊妹几人立马显露在人面前。她们几个姿态各异,或站或趴地围在大姑娘的身后面,似乎正在追问着什么。 被围在正中的大姑娘满脸通红,她不愿开口,却又有些招架不住,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声,又被古灵精怪的妹妹们抽丝剥茧地追问的更深。 见她这般为难,大夫人终于好心出口,解围道:“都在聊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围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闻声立马散开,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也慌忙站起身来,同姊妹几个一起立在原地向大夫人敬了个礼。 大夫人出声只是为了打断她们,受了这一礼后又微笑示意,吩咐道:“花厅要收拾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又脏又乱,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我换完了衣裳再去找你。” 大夫人的最后这句显然是对大姑娘说的。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她没忍住羞涩了一下,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又慌不择路的带着姊妹们一齐往后院里赶。 第127章 六姑娘苦心安慰,大姑娘意向已决 后院儿内,羞涩的大姑娘将几位妹妹们一股脑儿地赶出了门外。 跑的最欢的七姑娘一边回头一边叫嚷着,说着’大姐姐害羞了‘之类的话。 其他几个妹妹们见她真的生气,也立马利索起身,一个接着一个的溜着门边儿往外逃。大姑娘羞臊不已,举着驱蚊的拂尘跟在后面撵人。 腿脚利索的那几个早就一溜烟儿的逃远了,只剩下六姑娘一个人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瞧他这副悠闲模样,大姑娘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揶揄道:“逃跑还逃得慢吞吞的,除了你,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六姑娘原本就走得慢,听她这么揶揄,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大姑娘作势上前要打她,六姑娘也丝毫不动,反而在她走到面前时突然说了一句:“大姐姐,你在伤心,是吗?” 付迎麒被她这突然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她僵硬了片刻,又迅速回过神来,语气轻柔地苦笑道:“你看出来了啊,亏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六姑娘立马又摇摇头,道:“我没看出来,但是,我了解大姐姐的性情。你心里还记挂着严公子。” 付迎麒再度苦笑,说道:“人都走了好久了,记挂不记挂的,又有什么用。暂且忘却了吧,别叫长辈们担忧。” 六姑娘闻言心疼不已,又上前继续劝着:“大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若是不方便出面,我可以代你向父母传达的。” 大姑娘依旧摇头,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严知信已经弃我而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生前我不曾辜负于他,身后我也对他没有愧疚。且这样吧,别叫父母担忧。” 六姑娘还想要劝,大姑娘却强行打断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且走且看吧,这二位说不定也是良缘呢?” 六姑娘很快就被大姑娘转移了注意力,她顺着话头又追问道:“那这两位,大姐姐更倾向于哪个?” “这个嘛……”大姑娘故意拖长了话音,待六姑娘好奇地巴望过来时又轻巧的将她按了回去,轻笑道:“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个也不嫌害臊。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东西。” 六姑娘徒劳而返,没走多远,又在外面的连廊处与大夫人碰上了面。 大夫人瞧着她是从大姑娘房里出来的,连忙又拉着她问道:“你大姐姐在房中吗?” 六姑娘点点头,回应道:“在呢,这会儿正在书房。” 大夫人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就嘱咐着六姑娘赶快回去。 六姑娘乖巧地应下,在抬脚前又冲大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大姐姐已经很难过了,请您不要逼她好吗?” 大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母女二人在原地分别。 在通往大姑娘书房的这一小段路程上,大夫人在心中不断回味着方才与付大人讨论的话。 就在方才,大夫人与付大人快速地谈了谈这两位人选的事情。 大夫人倾向于选白家的这位。她认为白家家世清明,又德高望重,既专岐黄之术,内里的定然也是良善之辈。大姑娘非是自家亲出,在身份上已经差了一层,再加上她又有些敏感多思,像这种人口简单的家庭才更适合于她。然而付大人却否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付大人说:“白家虽简单和善,但 他家太过平和了,反倒不能如大姑娘的意。大姑娘虽然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个刚强的。她的志气不输男子,若是由她来选,她肯定更愿意在高处拼搏。” 大夫人闻言也思量不出,索性就听了付大人的意思,打算来大姑娘处问一问她的想法。 付大姑娘早就猜到会有人来到访。她命人远远退下,又亲手煮了一炉新茶,伴着新茶的暗香,在原地坐着等待。 大夫人刚进门就瞧见了她的这副状态。心知肚明下也顺势将侍女们都撵到门外候着,自己则搭着大姑娘的手在窗前落了座。 大夫人的目标明确,大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母女二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皇亲外戚的那位乔公子。 虽已决定,但作为一个见过后宅风浪的母亲,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两遍:“乔家家大业大,里里外外的宗亲不知有多少。乔公子虽不是长子,但平日里要应对的也很多。你若是嫁过去,日后少不得要受累的。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大姑娘意向已决,肯定道:“母亲,我想要居于高处,自然不会畏惧严寒。”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大夫人也别无他法,顺着话题又聊了几句后又回头去找付大人商议这事了。 白府内,得到婉拒书信的白小郎中喜得恨不得要跳起来。 他太高兴了,高兴于自己终于不用再去逢场作戏,不用害怕会被人乱点鸳鸯谱了。 他在屋里兴奋的四处乱窜,窜到沈白面前时,又被他一句话浇灭了喜悦。 沈白大概见不得他这般高兴,泼冷水道:“付家大姑娘是拒绝你了,可五姑娘你也是求娶不到的,你兴奋个什么劲?” 沈白的这一句话直接将白小郎中定在了原地。 白小郎中立马变脸,又哀求道:“表兄,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沈白完全不吃这一套,坏笑道:“霍斐然可是我的盟友,他对我有大用,这一会回我选择帮他” 白小郎中丧气不已,要哭不哭的又想去抱沈白的大腿。他刚要去动作,就见沈白突然神色肃然,然后打了个手势向侍卫吩咐道:“送表公子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进门。” 第128章 乔家公子不拘小节,付大姑娘生母上门 付大姑娘要定亲的消息前脚刚漏出,后脚,安阳城里的大家富户们都闻着味儿的争先恐后上门祝贺。 大夫人拦着这头又挡不住那头,和付大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打开大门通通接纳。 安阳府内虽然裙带遍布,但在探听消息上,还是要比京城迟来不少。 付大姑娘并非嫡出的这一消息至今只有京城里的少数几人知晓,这种隐秘的消息,安阳府内自然无从得知。 大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拉着付大人到老太太跟前一同商议着如何要不要告知乔家这一层,老太太和付大人倒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 老太太说:“结亲亦是结缘,自然不该隐瞒。若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就开始迟疑推拒,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付大人也应和道:“乔家既然主动登门,求的,就是我付家长女的身份。迎麒虽不是你我亲出,但总归是我付家旁支的女儿。更何况她已入了我家的族谱,又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在我看来,她和我家亲出的女儿没什么两样的。” 话虽如此,但是大夫人心中还是有所顾忌,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午,大夫人就递了拜帖登入了安乐王府的大门。 世子夫人乃是乔家公子请来的说和人,关于大姑娘的身世,自然也不该瞒着她。 大夫人用最简单的言语描述了一番大姑娘的身世,说完这遭又补上一句,“如若介怀,过两日便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否了这门婚事,至于乔公子和贵府的损失,我付家自当双倍补偿。” 厚着脸皮说完了这通,大夫人的心情已经从忐忑不安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世子夫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解释道:“付大姑娘的身世我们早就有所耳闻,乔家既托我上门提亲,所图的,自然是大姑娘这个人而已。说句老实话您莫要恼,也正是知道您家大姑娘在身世上差了一层,否则的话,哪怕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登入贵府的大门。毕竟我们乔家虽富贵,但一屋子里都是闲人,再加上晚窗又是天生口疾,以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能来求娶付大姑娘这般人品的姑娘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他爱重还来不及呢,哪儿还能挑拣呢?” 听见这话,大夫人终于放下了心。 大夫人早上悬着一颗忧心匆匆的出了门,到了正午,又带着一张笑脸喜气盈盈的返回家门。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大夫人一句都在感叹着:“真是天赐良缘!福之所至!”她带着好消息进了门,正走的欢快呢,下一秒,就与前来传信的荷风在游廊上碰了面。 荷风先是朝大夫人行了礼,又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身后的仆从们。 大夫人瞬时心领神会,瞬时叫一旁的竹露带着人下去收拾一番,等到身边的人都撤空了以后,又立马招呼着荷风上前说话。 荷风本就是前来求援的,见大夫人发了问,荷风也没有停顿,语速飞快又口齿清晰地描述了一番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后,到结尾又补充了一句,“表姑娘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提前差人将大姑娘支出去了。可下头的丫鬟们经不住事,三言两语间便露了马脚。大姑娘一下子觉得不对,又冲破阻拦返回院儿内,恰好听到了表姑娘那句‘我是大姑娘的生母,求老太太您大发慈悲,叫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吧!’” 大夫人心中一惊,耳中也突然嗡鸣了起来。她咬着唇角没有发话,手中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像是她此时的心绪。 大夫人在原地无声地理了一番思绪,待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先将表姑娘请到老太太院儿中的西厢房歇息,大姑娘安置在老太太屋里,再将其他几位姑娘都请过来与她作伴。另外马上请个大夫过来在一旁候着,。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一切的一切,等我过去再安排。” 荷风得了命令立马找人分头去办。待大夫人带竹露赶到老太太院儿里时,其他的几个姑娘们正围在床前小心地安慰着大姑娘。 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她一直低垂着头,牙关紧闭着,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始终不开口。 大夫人见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咳一声提醒众人看向自己。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夫人又嘱咐荷风和竹露守好房门,然后拨开人群走到床前,握着大姑娘的手坐了下来。 大姑娘终于肯抬头,仰着一张苍白脆弱的俏脸,正无声的等待着大夫人的答案。 第129章 表姑娘擅自登门吵闹,大姑娘恳求与之相见 大夫人心知瞒不过,索性就干脆当着大伙儿的面和盘托出。 “方才在外头叫喊的那位,确实是你的生母。” 大姑娘闻言险些撅了过去 ,好在她身后还有人支撑着,才没叫她这般倒下。 底下的几位姑娘纷纷转头对视,试图从彼此那里询问着对方是否知道内情,可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 待大姑娘稍稍平复了一些,大夫人又继续讲述着:“不过,如今的她已经和你没关系了。早在你还在襁褓中时她就讲你过继给了我们,从律法上来算,你就是我付家的女儿。” 大姑娘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待她平复过来,又颤着声音问了一句:“是不要我了吗?” 大夫人见她要落泪,连忙将帕子抽出按在她的眼角,又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安抚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有苦衷的……” 屋内的几人安安静静的围坐在床前听着大夫人的讲述,待她讲完了缘由,大伙儿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 原来,大姑娘的生母乃是付大人远房的一位表妹。这位表姑娘在付家发迹前就许了人,可偏偏的运气不好,刚过门没多久就没了丈夫。 表姑娘的夫家不算宽和,待她生下腹中女儿后就撺掇着要送人。表姑娘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个女儿,便转头央求着付家收养了她。恰好那时的大夫人正为子嗣所烦忧。老太太便出面说和着“咱们农家有一种说法,叫做‘抱子得子’,说是抱养一个小孩儿能给家里带来子嗣运。这孩子和咱家沾着亲呢,生来便和咱家有缘分。” 那时的大夫人只犹豫了一日便同意了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与表姑娘签订了过继文书,言明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便是付家的女儿,若非允许,表姑娘不可私下与之相认。 表姑娘在将大姑娘送到付家后不久就远远的另嫁他人。而付家的两位夫人们也在抱养了大姑娘以后接连开怀,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就有了下面的这一串弟弟妹妹。 大姑娘的到来给付家带来了好运,付家两方对其极其疼爱、视如己出。然而大夫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付家发迹以后,大姑娘的生母曾私下里不止一次的来寻过大姑娘。只是前几次都被老太太的人拦下了,这才没有冒出什么大动静。老太太对于表姑娘出尔反尔行径大为厌烦,觉得其人贪心不足,是个不知足的蠢人。思虑之下,老太太又会担忧大姑娘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般蠢坏的模样。老太太忧心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偏执之下,就难免的在言语中迁怒到了大姑娘身上。 大姑娘是何其的玲珑心肠,她时常能察觉到老太太对她有些不满,其根源就来源于此。 之前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探明大姑娘的心思。 大夫人硬着头皮将大姑娘的身世抖落在她面前,叙述完这一通,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这般平白的送她与别人相认,若说是甘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偏偏来的是大姑娘的生母。若是她渴望血缘,执意要与生母相认,大夫人也只能咬着牙安排好一切。 大姑娘听完大夫人的讲述后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人虽然不言语,但眼角的泪水却一串接着一串的从未停过。 底下的几位妹妹们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要安慰,没等她们动手,大姑娘就已经拨开众人站了起来,又走到大夫人正对着的位置突然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大夫人被她这实诚的响头磕的心头发颤。她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掩饰住异样,挤出一张笑脸问道:“不年不节地,做什么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也不怕折了你母亲的寿。” 大夫人虽然语态亲昵,但心底里却还在忍不住害怕。她害怕大姑娘要去与生母相见,也害怕这十几年的养育抵不过生母呃呃呃那丝血缘。她既担忧又释怀,如此的反复之下,简直快要将自己逼得失态。 大姑娘郑重的行完大礼,终于仰头出声道:“求母亲允许,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大姑娘口中的‘她’无疑就是她的生母了。 离得最近的四姑娘抢先阻拦,“大姐姐!不可,你这样,会让……” “芙儿退下!” 大夫人强硬地打断了四姑娘未说完的话。待四姑娘退下后又起身将大姑娘扶了起来,回应道:“我答应你。” 第1章 付侍郎升任京官,老太太忧心金钗难嫁 “夫人!夫人!渡口处二老爷让人传话来说,如今船已靠岸,要不了半个时辰,老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家了。” 一名身着天青外袍,腰系秋香汗巾的仆妇扯着嗓子边走边喊,像只报喜的胖鸟一般灵巧的扎进后院,将同样喜色的贵夫人迎了出来。 新晋的礼部侍郎夫人常氏笑盈盈的迈着端庄的步子慢慢的朝前面走,倒叫一旁搀着她的武氏,也就是付家的二夫人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将‘端庄优雅’的大嫂推着走。 付家人口简单,除了最上头还健在的老太太外,中间这辈儿的只有两个儿子。付大郎生来便好读书,弱冠之年便中了进士,而后又在江南繁盛之地做了十年好官,人到中年终于扶摇直上,升入了京城。付二郎与付大郎一母同胞,聪明才智自然不亚其兄,只是这人太过聪明,反而在求学问道一路上无益处,学到一半时便觉得索然无味,一门心思的钻研到了商贾之事中。 大郎夫妇在江南十来年没挪过窝,付二郎夫妇倒是走南闯北,早在付大郎升迁之前就将生意做到了京城。 眼瞧着就要走到前院,付二夫人急的满头是汗,脸上却依旧是笑盈盈的,催促道:“此番大哥升入京城,我和二郎也恰好不在,只留着松哥儿、鹤哥儿护送着老太太以及几位姑娘们上京,虽说一路上有梁将军府上代为照看,但我这心里呀着实不安,是以心急了一些,恨不得冲到渡口去接他们,想要早些看见才能安心。” 二夫人的话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思,于是她轻轻拍了拍二夫人挽在她胳壁上的手背,将这段时间里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说给了二夫人听:“妹子莫急,出不了事情的。松哥儿如今已经十六了,也是能担事的年纪。鹤哥儿素来机敏,又有这么多家丁侍卫跟随护送,更何况有梁将军府上的小梁将军一路照看,路上肯定平安无事。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乘的都是官船,沿途上又提前打点过,哪个不长眼睛的水贼盗匪敢招惹他们?如今二叔已经在渡口接到了船,人也已经快到家门口,弟妹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 “大嫂说的是。”二夫人迎合着,只是脸上依旧笑的勉强。 这时大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度小声说道:“这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忧心的。别看我跟你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心里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飞到渡口去接。只是这京城不比江南自由,后宅妇人的举动也关系到前头爷们儿的脸面,所以就只能委屈弟妹与我多忍耐一会儿,先在家里将接风洗尘的茶点饮食张罗出来,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妯娌二人闲话一路,却也赶在老太太们到家前张罗好一切在前厅候着了。 两位少爷扶着老太太见过礼后,梳洗后的几位小姐们也按照长幼顺序先后进门来请安了。 花厅内,听到声音的大夫人连忙从老太太身边挪开,十分规矩的坐在左边下首处,一脸焦急的望向花厅的门口。 花厅中间,一身雪青衣衫的付迎麒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站在了偏左的位置。大姑娘付迎麒生的秀美,一副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是一副江南仕女模样。她的眉眼微微低垂,似乎带着点点愁绪。 紧接着,一身嫩黄长裙的付迎芙便顶着一头的珠翠昂首挺胸的近前见礼,站在了迎麒的右手边。付迎萱生的极白,肤白赛雪,唇红如脂,尽管她衣衫繁复,头上的首饰更是多的惊人,但那张过分美貌的脸蛋硬是将这些喧宾夺主的配饰压了下去,浑身上下的不和谐处反而成了别致的美。 付迎萱行四,是付大郎家次女。 付家共有五位姑娘,两位少爷。大姑娘付迎麒,四姑娘付迎芙,六姑娘付迎萱,皆由大房所出。五姑娘付迎鹿和七姑娘付迎禧则由二房所出。两位少爷都是独苗,大少爷付如松,二少爷付如鹤,取松鹤延年之意。几位姑娘由老太太亲自赐名,除了大姑娘付如麒之外,剩下的四位刚好能凑成福禄寿喜这几个字。 五姑娘付迎鹿同样选了一身浅色衣衫,许是因为不如四姑娘肤白,故而避开了鹅黄这种过分亮眼的明色,反而选了一身似橘似粉的扶光色,再搭配上圆润的珍珠,更衬的她珠圆玉润,满面富贵。 六姑娘付迎萱骨骼偏细,一双杏眼多情似水,又穿着一身粉衣,娇娇怯怯的,一眼望去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还没等到见礼完,急性子的付迎禧早就忍不住快步赶了上来,抢在前头行完了礼。 付迎禧性格豪爽,自幼又是当成男孩儿养大的,因此穿的也是一身青色男装,大大咧咧的做了个揖。 老太太对她这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可奈何,捂着心口暗暗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六姑娘付迎萱眼瞧没人盯着自己,一身的懒骨头又不知不觉长了出来,十分敷衍的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行完了礼。 调整好情绪的老太太重新将目光望向下面排成一排的五个姑娘们,既开心又忧愁。开心的是,这几位姑娘如花似玉,个顶个的好相貌。忧的是,她们虽然貌美,可偏偏又各有各的缺点和毛病,导致她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也没说成。 “希望京城的风水能保佑她们姻缘顺利,早日许个好人家。”老太太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用过午饭,稍作片刻后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几位姑娘们一路奔波,路上又是晕车又是晕船,还有一路水土不服的,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大夫人就近将他们先安置在了老夫人院里的厢房中,等到缓过劲儿了再仔细安排。 歇过晌后,两位当家的夫人们围在老太太面前聊天解乏。 大致聊了一通路上的波折后,老太太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快叫几位小姐们起来吧,睡久了会头疼。” 陶嬷嬷当即领命就要传话过去,大夫人又连忙起身拦住了。 大夫人说:“几位姑娘早就起了,怕惊扰到母亲您休息,所以叫他们先去挑院子了。一来可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也能醒神解困。等晚饭前再叫她们过来给您请安。” “这家里的院子不是早就打理好了吗?就按着你们的意思安排她们住进去就行了,还挑什么挑?你们呀,就是一直太惯着他们几个了!”听见大夫人安排的老太太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嘴,语气里却没有真的要怪罪的意思。 “母亲教训的是。”大夫人赔笑了一句,解释道:“迎麒还好说,下面的老四老五和老六老七这几个丫头,都是见不得离不得的冤家。若不让她们先争一番就安置好院子,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是非的。索性今天就一次性叫他们选定好,也省的日后麻烦。” 第2章 婆媳闲话,定下先赴公主宴会 大夫人亲手奉上解暑的凉茶,回答道“松哥儿随着他父亲去书房了,本来想必是要商量去梁将军府上酬谢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这一路多亏了梁府的照应,是该好好谢谢人家。”然后转头朝着二媳妇儿问道:“你家鹤哥儿呢?” 二夫人有些羞赧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家鹤哥儿儿本来也该去的,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生怕大伯会考校他的功课,打着帮姐姐妹妹们敲打新来的下人和安置物件儿的由头躲到后面去了。” 付家第三代只有付如松和付如鹤两个儿子,付如鹤又是个讨巧机灵的性子,平日里很得老太太的喜爱。 于是老太太闻言也只是笑着点评付如鹤是个没笼头的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又聊了一番闲话后,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也落了下来,有些担忧的感叹着:“松哥儿儿和鹤哥儿儿自有他们老子操心,我所忧心的,还是咱们家这几个姑娘们的亲事。也许是江南的风水不好,叫咱们几个姑娘都说不成亲事。改日咱娘儿几个也去庙里面拜拜,希望这京城里的好神仙们,能保佑咱家的几个姑娘们顺顺利利的说上一门好亲事。” 老太太这话音刚落,外面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直叫她心里打了个突突。 夏日里的雨说来就来,没过多久,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气一下子就变成了倾盆的大雨,直直的朝着地上的人迎面浇来。 等到两位夫人都离开之后,老夫人身后的陶嬷嬷也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走到内间没有第三个人后有些担忧的问道:“路上小梁将军和大姑娘那件事真的不与大夫人说吗?” 老夫人摇摇头,道:“梁家既然没这意思,咱家也不提了。更何况这事儿也没有闲杂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 是日夜里,操劳了一天的大郎夫妇耐不住困意早早睡下,厢房里的二夫人却始终睡不着,推了一把睡意昏沉的自家夫君,感叹道:“大哥这番升官还真是凶险,差点就把命都搭进去了。你说咱俩那时为什么非要跑北边去收药材,一下子去那么远也赶不回来,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梁家捎带上京。” 说罢尤不解气,有些迁怒的锤了一把一旁躺着的二郎。 付二郎被他一拳锤醒,第一反应就是包住自家娘子的拳头揉搓,讨好道:“夫人消气,都是为夫的错,该打该打!”说完作势给了自己两下,然后又故作可怜道:“咱家孩子们都大了,婚嫁之事近在眼前,我也是想要多给孩子们挣点钱才跑那么远。咱们十月份就走了,谁能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大哥就被急召进京扣留了一个冬天,甚至升了官都不敢离开京城,这也是世事难料。好在大哥升迁的公文已经正式下来,几个孩子陪着老夫人也都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夫人就别想这么多。”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终于熄灯睡下,热闹了一天侍郎府此时都陷入了黑甜梦乡中。 两个月后,刚进行完夫人外交的大夫人带着两份洒金的帖子急匆匆的跑的老夫人的大椿院里去讨主意。 “这个月京城里有两场宴会,一场是甄太妃办的,一场是荣安公主办的,可巧和两家都挤在同一天,您说咱们去哪家好?” 尽管大夫人问的真切,但素来有自知之明的老太太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老妇人能定的了松风书院山长独女都作不了的决断。于是建议道:“老二家的走南闯北,外头消息也灵通一些,不如问一问她,然后再做决断。” 京城里讲究东富西贵,是以付二郎夫妻并未在东城居住,只留几位少爷小姐们在老太太身边读书尽孝。 好在两家隔的路程不远,不多时,得到消息的二夫人就带着几车新鲜的玩意儿驶进了老太太的大椿院。 “我与二郎在京中时日不短,对于这两家的宴会也有所耳闻。甄太妃出身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很得先皇与当今的敬重。早年间又因为救驾伤了身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以格外怜爱京中的将门遗孤。每逢春夏时节,她都会筹办一些游园、花会之事,目的就是为这些后辈撮合姻缘。至于这荣安公主,则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生来得宠,为人骄纵却也算有分寸,平素里喜爱登高拔尖,被身边的贵妇人们撺掇两句就忍不住像甄太妃一样也办了一些宴会,试图将她给比下去。简单点来说,这两处的宴会都是给京城里的少爷小姐们彼此相看的,倒没什么其他层面的牵扯,都是可以放心去的。只是甄太妃那边都是武将子女,荣安公主那边都是勋贵子弟,具体去哪儿,要看母亲您更倾向于哪边。”二夫人尽可能简洁的将信息交代了出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夫人,然后才又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将茶盏放了下来,“甭管文官还是武将,无论配哪一家,都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了,去哪儿都好,去哪儿都好!淑景,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大夫人下意识的坐直了几分,然后才微微颔首,答道:“咱家是文臣,与武将家里素来没有交集,贸然去了甄太妃那里,恐怕这几个小的连个说得上话的玩伴都没有,岂不可怜。” 老夫人心下了然。顺势拍板道:“那就去赴荣安公主的宴吧。” 刚说完,又转念一想,担忧道:“这去一家儿不去另外一家儿的,会不会开罪了甄太妃?” 二夫人插话道:“不会的,母亲尽管放心。甄太妃为人豁朗,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怪罪。更何况咱们家先接到的是荣安公主的帖子,不先去她那边也说的过去。更何况甄太妃的宴会月月都开,下个月再去那边也来得及。” “如此就好。”操了半天心的老太太终于有些乏了,最后就交代了一句“赴宴之事你们妯娌二人慢慢商量”后就扶着陶嬷嬷的手回卧房休息去了。 三日后,穿戴一新的五位姑娘们前后乘了两辆马车前往郊外的争春园赴宴。 付二叔富甲一方,自然是拿的出宽敞舒适的大车。只是为了顾忌付大伯的名声,所以才配了一般的青毡小车。青毡小车虽然看着不大,装五六个姑娘夫人们倒也挤得下,只是可惜六姑娘付迎萱与七姑娘付迎禧向来不对盘,一见面就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扰的其他人也不得安宁。于是大夫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大姑娘付迎麒与六姑娘付迎萱安排与自己坐一辆车,其他几位姑娘则坐在身后的那辆马车。 刚一下车,五姑娘付迎鹿就眼泪汪汪的冲了过来,扯着大夫人的袖子要哭不哭。 大夫人连忙将五姑娘付迎鹿拉上马车,掏出帕子小心的擦拭了一番后,又取出随身的胭脂仔细的给她补妆。 “这是怎么了?你四姐姐又欺负你了?”大夫人惯例的问了一句。 “嗯。”五姑娘付迎鹿扁了扁嘴又要哭出来,被大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抽抽噎噎的说着:“我早上戴了一朵花儿,四姐姐说我长的难看,倒把花儿给衬的丑了。说我顶着着花儿就像瓷白盘子上顶了个帽儿,难看的很。然后就将我的花儿给扔了。” 大夫人闻言忍不住长叹,心中感慨道:“怪我!都怪我!只顾着分开小六小七两个冤家,倒把老四这个惹祸精给忘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五姑娘付迎鹿,大夫人又不放心的将四姑娘身边的珊瑚叫了过来,叮嘱她要一眼不错的看好四姑娘,千万不能再让她因为这张嘴得罪人。 嘱咐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有新近结识的夫人上前寒暄,将大夫人拉到了夫人们的聚会点。 大夫人还有些担心自家孩子,旁边的夫人又阻拦道:“公主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姑娘少爷们都有专门的侍从拿着手牌亲自带到院子里,我家女儿都来了好几次了,从没出过岔子,侍郎夫人您就放心吧。” 第3章 争春园里,姑娘们出了洋相 荣安公主的争春园占地颇大,院子里面最大的两块儿一边栽成了花园,另一块儿则做了跑马场。两块儿地方被一条人工穿凿的小河从中隔开,正好方便了这群适龄的少爷小姐们隔岸相看。 小河的上游处建了一座水榭,以荣安公主为首的这群贵妇人们正在水榭上饮茶闲话,顺便谈论着两边的新面孔。今天来赴宴的夫人人数颇多,除却二品以上的公侯夫人们,其他人都被安排在远处的其他地方。 “今儿个花园里倒来了几个新面孔,小模样都长得不错,是谁家的姑娘啊?”坐在上首的荣安公主首先发起了话题。 她身旁的平江候夫人顺着荣安公主的指引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荣安公主指的是谁。 花园里,一身青玉长裙的付迎麒正拿着一叠诗句低头认真品读着。 不远处的花丛里,依旧穿着一身亮眼鹅黄的付迎芙正揽着一捧各种颜色的花朵比划着往头上戴。 花丛的边缘砌了几座素来无人问津的石桌石凳,一身石榴红的付迎鹿正避开众人鬼鬼祟祟的抱着小包袱往石桌处奔去。 石桌的下游立着一座凉亭,衔在河边的凉亭上不停地有微风袭来,徐徐的凉风将趴在围栏上小憩的付迎萱的衣袖吹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正在翻飞的粉色蝴蝶。 凉亭外的付迎禧朝着这只’大蝴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转过头去,一心一意的捡着石子打水漂。 “除了最小的那个穿琉璃色衣裙的姑娘稍黑了些,其他几个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不知是哪家夫人这般有福气,竟叫这天上的仙女齐生生都落在她家。”平江侯夫人转过头看向荣安公主,笑吟吟的应和着。 虽然她们几个的衣着不同,但面相都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其他几位夫人们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夸赞着付家这几位姑娘们的美貌。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处的礼部尚书夫人突然出声道:“这几位像是付侍郎家的小姐们。” 尚书夫人的话被淹没在其他夫人们的奉承声里,只有留了心思的平江侯夫人听到了。 水榭上正说的热闹,水榭下的花园里也闹了一通热闹。 原本正在与同伴品鉴诗句的大姑娘付迎麒眼角处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拢月纱的小姐正朝着二姑娘付迎芙的方向走去,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突。 “你怎么了?迎麒。” 一旁的同伴见这位颇有才情的新朋友突然神色不好连忙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付迎麒连忙应答了几句,又将心思转了回去。 花园里,终于选定了一株金黄棣棠的付迎芙正仔细的避开头上的珠翠往头发里插着。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 “哪里来的村姑,竟连珍珠和鱼目都不识的,这满园富贵的花儿里面竟偏偏选了这种不值钱的野草。不过想想倒也难怪,毕竟这里随随便便一朵牡丹都有价值百金,像你这般轻贱的人物哪里敢碰呢?”夏蕙兰这般说着,伸手将旁边的姚黄扯了一朵丢给付迎芙,施舍般命令道:“快将头上那入不得眼的野花丢掉,这朵就当本小姐赏你的。” 莫名其妙被嘲讽了一顿的付迎芙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还准备继续嘲讽的夏蕙兰就被她这张过分精致的脸蛋惊了一下,原本普普通通的棣棠插在她的头上竟显得意料之外的高贵和美丽。 向来暴躁的付迎芙可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的觉悟,当即回怼到:“我这身骨头轻贱不轻贱暂未可知,倒是你这种随意轻贱花儿的人也高贵不到哪儿去。”然后犹不解气,又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夏蕙兰的穿着,继续评价道:“碧绿的翡翠配桃红的裙,这位小姐真有品味,虽然是下品的拢月纱,穿着你身上也糟蹋了。” 被讽刺了一通的夏蕙兰只注意到了“下品”这两个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粉色衣衫,仍不服气的冷哼道:“这可是江南最新的料子,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也很正常,倒也不用从别处听了几个新词就来张口胡说抬高自己。” 向来高傲的付迎芙此时也气笑了,懒得跟她再掰扯,只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水榭里的六姑娘付迎萱的衣服说道:“江南布行今年的新纱只有粉、青、紫、翠四种颜色,颜色越浅,品级越高。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六妹妹那边看看,届时你就知道你身上的这一套究竟是哪一等。” 夏蕙兰是平江候夫人的外侄女,若不是走了平江侯夫人的门路,她这种从三品官家的小姐哪里能在京城其他闺秀前头穿上拢月纱这种奇货可居的料子。原本依靠着这身时兴的衣衫在宴会上饱受夸赞与艳羡的夏蕙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证据,只好气冲冲的招呼侍女先行离开。 从付迎芙处离开的夏蕙兰抄了个近路往六姑娘付迎萱那边走,尽管想着不能中计,但实在按不下心中的疑惑,借着路过的由头派婢女‘无意间’去看了一眼付迎萱的衣衫。 不看还好,一看就愤怒不已。 付迎萱的衣衫粉如烟霞,既轻且柔,衬得她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和她的料子一比,夏蕙兰身上的衣衫就像沾了露珠的桃瓣一样,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没那么轻盈。 想到自己珍视如宝且自鸣得意的衣裙就这般轻易落了下乘,恼羞成怒的夏蕙兰忍不住生成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凉亭外,一个翠绿衣衫的婢女正急匆匆的捧着一壶凉茶小步快跑着。这婢女似乎非常着急,一边跑还一边四处搜寻查看着。等到她的目光落到凉亭内时,汗涔涔的小脸突然一喜,十分开心的叫着:“姑娘,凉茶取来了!”然后似乎是太过欣喜顾不得看路,踏上石阶处的脚一下踩空,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前面栽去。就在他摔倒的同时,原本捧在手中的茶壶也被甩飞了出去,眼瞅着就要砸到正在栏杆处休息的六姑娘付迎萱。 正在不远处吃东西的五姑娘付迎鹿正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急的她连忙呼喊,甚至顾不得吐出口中还未嚼碎的糕点。 听见呼喊声的七姑娘付迎禧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大跨步的朝着六姑娘付迎萱的方向奔去。只可惜她许久未着女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撩起裙摆。于是这位素来英武的七姑娘付迎僖就被自己那琉璃色的裙摆绊了个跟头,一头扎进了上坡处的草地里,失去了帮助五姑娘的良机。 好在六姑娘付迎萱身旁的丫鬟玉树果敢机敏,就在茶壶刚刚飞起时就连忙冲上前来展臂背立,用自身的脊背硬生生截住了这满壶的凉茶。 茶壶被玉树在半空拦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流出一片褐色的茶水。 被一连串变故惊醒的六姑娘付迎萱惊恐未定,倚在身后的围栏上微微的喘气。等她终于缓过神后,还来不及关心一下玉树的伤势,就看见前面石凳处的五姑娘付迎鹿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正手忙脚乱的捶着胸口。 “小妹,快去帮五姐姐!” 好不容易从草丛中爬起的七姑娘付迎禧一抬头就听见了六姑娘付迎萱的呼唤,于是她也顾不得思索别的,连忙撩起裙摆就往石凳处奔去。一把拨开正围着五姑娘付迎鹿旁边捶胸送水的丫鬟们,七姑娘将付迎鹿从石凳上托了起来,勒住她的腹部使劲往上提起按压,她用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快速重复动作,直到付迎鹿嗓子里塞住的糕团终于被挤飞出去后才停了手。 付迎鹿这边闹得动静极大,将周围所有的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 惊慌失措的姑娘们再加上她们身旁正在不停安抚讲解的丫鬟们,将这周围闹得跟马蜂窝一样,吵吵嚷嚷的,惊动了远处水榭上围观的贵妇人们。 有了这么大一出闹剧,花会自然是没法继续参加了。 远处,从公主府下人处听到消息的常大夫人一脸羞愧的领着自家这几个出了洋相的姑娘们连忙告辞,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了付家。 第4章 大夫人哭诉出了洋相,老夫人下令荒园受罚 回到付家,羞愧难当的大夫人就蒙头倒在榻上,对外宣称染了急症,轻易岀不了门。 大椿院里,好不容易理清了来龙去脉的武二夫人将事情仔细的讲给了老夫人听,惹得老夫人也忍不住直叹气。 “头一次赴宴就惹这么大一通乱子,这以后京城里的好人家该怎么看咱家的姑娘们?” 一旁的二夫人也十分羞愧,自责道:“都怪儿媳没教好鹿儿,若不是她贪嘴,也不会闹出今日这场乱子。” 老太太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说道:“鹿儿也是好心,若不是她出声提醒,那连壶的茶水可就要砸到萱儿身上了。这出门做客的,萱儿又是个姑娘家,若是被碎瓷划伤了脸蛋,或者被茶水打湿了衣裙,后果可不堪设想......” 正院儿里,刚刚下值的付侍郎听到夫人病倒的消息后连忙飞奔而来,甚至都顾不得去给老太太那头儿请安。 卧房内,哭了好几通的大夫人眼皮红肿,正指示着一旁的兰姑姑拿冰帕子敷眼。 “老爷,您......” 付侍郎打断了兰姑姑行礼的动作,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亲手给自家娘子敷在眼上。 察觉到换人的大夫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自责今天的事情。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付侍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路,宽慰道:“夫人莫急,今日之事本就是意料之外,怪不得你。” 付侍郎劝了又劝,哄了又哄,大夫人终于止住眼泪,转头感叹道:“若说今日之事,我最生气的,便是芙儿。今日我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芙儿差点就跟旁边看热闹的小姐们吵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虽然咱们瞒着不说,可迎麒是咱家养女之事早晚会漏出去,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这归根结底的,咱们芙儿才是我付家的嫡长女。这各家各户的嫡长女,向来都是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的。可不管我怎么教,芙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而且她打小掐尖要强,仗着样貌四处得罪人。在江南时,别人看在我们夫妻的面上还能担待一二,可如今在京城,咱们得面子又算得了什么?若还任由芙儿这般,届时将京城的好人家得罪遍了,到时候可就只能远嫁外地了,这可叫我怎么舍得?” 付侍郎闻言也忍不住开始叹气,卧房里顿时愁云惨淡,吓得兰姑姑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付二郎的卧房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儿去。 忙碌了一天的付二郎一进门就见自家夫人背对着门口直直的坐在凳子上,连灯也没点。 “这是怎么了?”付二郎凑上去蹲下,蹲下去之前用手势指挥着下人赶快把灯点上。 烛光亮起的同时,付二夫人那满脸的幽怨就明晃晃的搁在了付二郎的眼前。 没等他继续发问,二夫人就抱怨道:“今日赴宴之事一也听说了吧。明明是大哥家芙儿挑头惹的乱子,连累到我们鹿儿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手心。” 付二郎站起身来将夫人拢如怀里,安慰道:“这大家族的姊妹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每个人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犯了错事当然要一起挨罚。若是事事追根究底,罚了这个又饶了那个,日后在外大家都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姊妹间的情谊?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大嫂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他们家没犯错的老大和小六不也挨罚了吗?你与大嫂相处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人你还不明白吗?今日为了规矩,几位姑娘都受了罚,最多不过明日,这几位白挨打的姑娘们肯定都有礼物补偿。有赏有罚,最是公平。” 平江侯府,角门处,一名红褐色衣衫的胖仆妇正举着手上新得的金镯子四处显摆着。 负责看门的妇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试图将面前聒噪的声音忽视掉。 就在她们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适时前来的芳姑姑将仆妇召了过去,解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人。 “呸!什么东西!” 看门的妇人异口同声的啐了一口。 “夫人,人带来了。” 芳姑姑在门口禀报了一声后才将胖仆妇引了进去。 胖仆妇弓着腰低头走了进去,学着芳姑姑的样子笨拙的行了个礼,全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是在付家哪里当差的?” 平江侯夫人斜靠在矮榻上,不停地吹着手中的茶水。 “回夫人,小人在付家老太太的厨房当差,负责小厨房的白案。”胖仆妇恭敬的回答。 “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想必对付家的事情清楚的很。那就说说付家几位姑娘的事吧。” “是,夫人。” 胖仆妇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自信,开始唾沫横飞起来。 平江侯夫人看了芳姑姑一眼,芳姑姑适时的打断了胖仆妇的话,赏了她一堆金银珠宝让她下去了。 等到胖仆妇走远后,门外的丫鬟们连忙蜂拥而入,开窗的开窗,燃香的燃香的,试图将胖仆妇带来的污秽之气驱散出去。 忙活完这通,芳姑姑这才凑上前来,询问着侯夫人的意见。 侯夫人将茶水原封不断地放了回去,点评道:“这付家的五位姑娘,若论品行,最好的,当属大姑娘付迎麒。只是这大姑娘有些苦相,不大爱笑,我实在是不喜欢。四姑娘付迎芙相貌虽好但性子要强,不像是个能听话的。五姑娘付迎鹿倒是生的有福气,性格也单纯。只可惜生父是个商人,纵然嫁妆丰厚,但委实拿不出手。六姑娘付迎萱就不必说了,一副娇娇弱弱,身子骨不好的模样。七姑娘付迎禧就更不要提了,黑的跟个夜叉似得,给我的风儿提鞋都不配。” 侯夫人将付家的几位姑娘从她数落了一遍,竟是谁也没瞧上。 这时芳姑姑凑上前提醒道:“夫人,这付侍郎虽然是个闲差,可这偌大的朝堂上,谁人不夸他的好人缘。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书院松风书院院长的女婿,背后的人脉深不可测。更何况付二郎家富甲一方,若她家的姑娘能嫁进来,咱家的窟窿可就堵上了。” 侯夫人闻言点点头,长叹一气道:“若是能将这五姑娘的性格和大姑娘的身世结合一下,这就完美了。” “谁说不是呢。”芳姑姑附和道。 付家,大椿园里,来回商讨了几轮的付家长辈们连续否决了打手板、跪祠堂等常规处罚,最终由老太太拍板决定罚这几位姑娘们去‘荒园’劳作。 “这几个小冤家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看就是吃太饱惹得。明日起就把他们通通送到荒园去,不准带丫鬟,不准带吃食,叫他们姊妹几个相互搭手在荒园过活几日,整日财米油盐的忙活着,就没有闲心掐架拌嘴了。” ‘荒园’是付家与梁将军府上相连的位置。这块位置,归根究底的还是梁家的位置。但因为梁府人口简单,家底儿也薄,维护不了这么多的地方,而且这座院子地处偏僻,离梁家的正式庭院还隔着一条小巷,所以就将这块的地方闲置了起来。付家与梁家有旧恩,于是付二叔打着租用的名头给梁家送了大笔的金银,这才缓解了梁家的财政危机。等到付家入住隔壁后,就将这个院子分割成了前后两块,前头做了自家书院,后头则辟了一小块儿菜园。 因是租用别家的院子,付家未曾大兴土木,只将前面的空房修整了一番充做自家书院,唤做“黎堂”。后院的荒地则翻整成了菜园,菜园深处造了一座四方农家小院,以供老夫人追思亡夫所用,唤做“荒园”。 老夫人做主将这几位姑娘们罚进了荒园,只是希望她们能在没有仆妇丫鬟的“恶劣”环境里学会互助友爱,日常少生些拌嘴的闲心。除却日常的缝补和饭食需要自己动手外,粗重的活计还是下人们看顾着,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没有真的叫他们干活的道理。就譬如小院外的一畦菜地依旧由原来的仆妇们负责。 第5章 平江侯府透露结亲意愿,大公子诗会险生风波 付家正院内,“卧病”多久的付夫人被礼部尚书李夫人探望了一番后突然不药而愈,精神焕发的迎上前来向付侍郎报喜。 “老爷,平江侯府让人送来消息,说是想为她家公子求亲。”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讲述着。 付侍郎闻言也有些惊讶,“夫人此话当真?” 大夫人上前将付大爷的官袍接在手中,亲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道:“李夫人亲自来的,想必不会有差。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李夫人还说了,可以由我们先相看一番,相中了再递个信,届时侯府才好上门。” “倒是个知礼数的人家。”付大爷点评道,然后追问,“不知是哪位公子?品行如何?” “这大家族的公子,虽说名讳不如闺阁女儿这般慎重,怕被人听了去。可若是还未定下就传出流言叫人说道,脸上也无光。所以李夫人并未明说,只说了是侯府大房将要及冠的那位。”大夫人回答。 付侍郎略一思索,了然道:“平江侯府大房共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已成婚多年,儿女双全。二公子也早已定了亲事。庶出的四公子年方十五,离加冠还有好几年呢。如此说来,李夫人介绍的应当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既是嫡出,又是幼子,性子难免会有些骄纵。好在我们迎麒行事稳重,品貌俱佳,待人也多有宽和,相处起来应该不成问题。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倒也是我们家高攀了。只是侯府这般高贵的门第,怎么会冷不丁的来咱们家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付侍郎正说得起劲,身旁的大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付侍郎停下话语,随后立马想明白了,“难道真有问题?” 大夫人见付侍郎提起了话头,索性也没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倒是打听过了,这位三公子虽然有些顽劣,但人品倒没什么大毛病。来传话的李夫人说,三公子生性高傲,喜好颜色,一心想要求个貌美的。所以,所以求得是咱家四姑娘迎芙。” 付侍郎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我说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看上我这小小侍郎府上的姑娘。原来是这一层的缘故。” 眼见付侍郎的心情不似刚开始那么好,大夫人原本想说的‘我家芙儿有福气’之类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默默的等待着付侍郎心情好转。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能定下一个是一个,到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也能少一个人受苦。再说芙儿只比迎麒小两岁,翻了年也要十五了,也是时候该定下了。咱家不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家,才爵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人品才是第一位。好好派人打探一番那位公子的品性,可千万不能叫咱家姑娘嫁过去受委屈......” 付侍郎又絮絮叨叨了一大通,直到交代完了相看的事情后才放心睡下。 自前日平江侯府透出相看的意思,于是大夫人便授意大公子付如松在“黎堂”里兴办了一场诗会。借着诗会的由头将平江侯府三公子邀请到家里过来相看。 若只单单邀请三公子一人,目的性太强烈,很容易被有心人猜到背后的目的。于是大公子又邀请了一些近日交好的公子们,这些公子们又呼朋引伴的拉扯了一堆文人赴约,倒真像是正儿八经的的诗会。 平江侯府的三公子也拉扯了两位亲戚家的朋友作伴,一位是平江侯表弟家的幼子,也是荣安公主亲出的公子赵燕居;另一位则是平江侯的外侄儿夏逊。 这两位可是京城里的公子里头出了名的两位。这夏公子是出了名的少年成才名声在外的才子,另一位的赵公子却刚好与之相反,是个只会享受啥也不会的草包。 大公子将这群公子们热情的迎接到黎堂里头比拼诗文。 在场的公子们都颇有才气,除了极个别如赵燕居一般过来应景的少爷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一鸣惊人。 荒园里,卸掉钗环的付家小姐们正围在一起谈论着前头的事情。 “大姐姐,今日大哥在前头请了一些公子来参加诗会。诗会这种东西只有你参加过,你说他们会聊什么呢?”向来好奇心重的七姑娘付迎禧率先发问。 大姑娘付迎麒回答道:“诗会上聊的东西,大致上和提前命好的题目有关。有借古讽今的,有直抒胸臆的,也有表达个人志向的。像我们闺阁里的诗会,一般都是赞扬花草,称颂先贤这一类。若是男儿家,应当更爱表达志向,聊聊史书之类的。就比如三国时的人物,少说也有几百号英雄,关于他们的故事,这天下的男子没有不爱聊的。这出身好一些的,就爱自比魏国三曹;出身差点儿的,就爱自夸蜀汉刘备之类。今日的诗会,我猜差不多就差不离是这些。” “说了半天不还是不知道,瞎显摆什么。”在角落里默默偷听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腹诽,觉得与其听这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还不如去瓜架上剪几颗鲜嫩的瓜果。 黎堂的角落里,被前头这些子健云长绕的头脑发昏的赵燕居忍不住偏头向窗外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狗突然出现在窗外的草坪上。 这是一只黑黄色的小土狗,胖乎乎的小屁股一摇一摇的,正乐颠颠的追着草坪上的蝴蝶。 扑蝶的小狗可比前头的诗文有趣多了。赵燕居左右扫视了一圈,眼见没人留意自己,于是就悄悄的溜出了黎堂,准备跟外面那只小奶狗玩儿一会儿。 一心扑蝶的小胖狗可没注意到身后正有人准备靠近,等到那双可怕的大手将要钳制住它的时候这才惊慌出声,一边叫一边朝着后头的院子跑去。 “小狗,别跑!本少爷只是想跟你玩儿一会儿,没有别的恶意。” 赵燕居一边追着一边小声叫喊,也没意识到跟狗说人话到底管不管用。 黑黄色的小胖狗顺着围墙底的狗洞钻了过去,追的上头的赵燕居下意识的跟着钻了过去,钻过去之前也没思考这样合不合适。 围墙里,刚刚钻过狗洞的赵燕居在碧绿的菜畦里兴奋的搜寻着小狗的身影,一不小心就被围墙边的石头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菜地中。 瓜架后,听到响动后的四姑娘迎芙看了一眼蹲在一旁警戒的大狗,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查探。 围墙边,挣扎着从菜畦里起身的赵燕居‘呸呸’吐出口中的土渣,忍不住将怨气撒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身上。 “哪里来的村妇,快滚开!” “哪里来的偷菜贼,快咬他!” 得到指令的大狗呜呜两声就要朝前扑去,吓得赵公子攥紧了手中还没丢下的菜苗,盘算着把它当做武器能否有些用处。 黑黄色的大狗压低了上半身慢慢逼近,口中呜呜的威胁声也越来越沉重,配合着漏出来的白牙,直吓得赵公子有些腿软。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眼见大狗就要起身飞扑,一道惊呼声突然从赵燕居头顶上响起。 “赵兄救我!” 话音未落,付家二公子付如鹤突然从赵燕居身后的围墙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赵燕居的身上,并将他严严实实的再次压进面前的菜畦里。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赵公子你没事儿吧?”付二公子手忙脚乱的将赵燕居扶了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满脸诚挚的向他再三道歉。 “没事,我没事了。”缓过劲儿来的赵燕居慢慢平复着气息,刚想起来要提醒付如鹤提防方才的恶犬,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恶犬的身影,更不要说旁边的姑娘了。 “狗呢?还有种菜的姑娘呢?” 赵燕居刚要发问,小院的门外突然涌进来一拨人,定睛一看,是付家大公子付如松带着一群下人赶到了。 “赵公子怎么这般狼狈?可有受伤?快!带赵公子去看看。” 急匆匆赶来的付大公子付如松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要带赵公子去前头检查的事情,临走时还隐晦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神,意思叫他赶快将后面的姐妹们带回住宅里去,千万别叫外人看见。 第6章 赵大公子百口莫辩,付家二郎要挨家法 大椿院里,付家老夫人和两位夫人们正围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们。 嘴甜的二夫人恭维道:“还是娘有主意。不管这几个姑娘们平日里怎么别苗头,可一但回到老宅里,就都会乖顺起来,乖乖的听大姑娘的话。” 二夫人本意是想拍老夫人的马屁,没想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惹得老夫人泪眼汪汪。 老夫人用帕子将眼睛抹的通红,略带哽咽的回忆起往事,“当年咱家招灾的时候,最大的盼儿也才不到十岁。那时候大郎二郎被徐家设计陷害,被发配到江州服劳役。你们妯娌俩为了养活这个家整日操劳,到处去给人洗衣缝补。在那种艰难的时候,本该我这老婆子出来顶事,担起养育这几个小的的责任。可偏偏我不中用,硬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反而叫麒这个从来没吃过一天苦头的半大的孩子慢慢学着洒扫做饭,操持家务。硬是把一个本就文静的好孩子养成了多思多虑的性子。不说别的,就单凭落难的那大半年,这几个小的也该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多尊重盼儿几分。” 盼儿是大姑娘付迎麒的乳名,也是老夫人对她的爱称。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本想迎合一句,谁知刚一开口,眼泪也忍不住滚了下来,娘儿几个默默哭成了一团。 就在房里众人陷入回忆往昔的悲伤时刻,屋外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隔着屏风禀报道:“二公子派人将荒园里的几位姑娘和行李送回来了。” 姗姗来迟的老大夫给赵公子把脉过后,负责任的询问起受伤的经过。这时赵公子提起了差点被恶犬咬伤的事情,付二公子插嘴道:“赵公子莫不是眼花了?荒园里的那座小院向来无人居住,仆妇们也只在早晚之时回进去打理菜园,哪里来的姑娘?更何况我家大夫人十分怕狗,府中从来没有养过任何犬只,更不要说什么胖乎的幼犬和凶狠的大狗了。” 被否认的赵公子一再坚持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对当真,眼见一旁的人只会安抚毫不相信,于是也顾不得还没包扎完的伤口,急切的央求着付家公子带他再去看一眼。 付大公子一脸为难,皱着眉头来回思索了几圈,终于耐不住赵公子的纠缠,索性打开了院门大大方方的邀请所有人进去围观。 京城里,但凡有些底蕴的宅子里总会有个别的院子带这些野趣,但这些趣味向来高雅,一般顶多养些野物栽个院子罢了,像荒园这种一比一还原的农家小院还真是个稀罕物。一同进来的公子们绕着菜畦来回转悠,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吟风吟草吟茅屋的,完全没有人想起来进院子的原本目的是什么,当然,除了一心求证的赵公子外。 赵燕居围着小院搜了好几圈,除了菜地之外,就连后面的屋子都挨个看了一眼,硬是没找到一丝有人生活的痕迹。 七月里的骄阳似火,外面的那群诗人们吟诵了一圈后也慢慢没了精神,开始七嘴八舌的断定赵公子是热的眼花出了幻觉,轮番上前劝他快回去休息。 原本还非常笃定的赵公子反反复复的描述着方才发生的情景,然而现实里却死活都找不出所谓的姑娘和恶犬的一丝痕迹。于是说到后面,他也有些恍惚了,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件事。 头顶上依旧是一轮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热汗直淌。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难道是撞鬼了?” 想到这里的赵燕居一刻也不能待下去,火烧眉毛似得要求返回家中。 付大公子一行人也被他这要死要活的状态吓得不轻,连忙将随行的家下唤了过来,并由付大公子亲自护送赵燕居回了荣安公主府上。 荣安公主府上,荣安公主正和驸马赌书品词,琴瑟和鸣。 就在这时,一身脏乱的赵燕居突然从外面窜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母亲!母亲!” 荣安公主夫妇被自家亲儿子的叫嚷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也被掀翻了过去,打湿了旁边堆放着的诗集。 门口打帘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拨开珍珠玉帘,赵燕居就已经急慌慌的钻了过去,紧抓着母亲的手瘫坐在下首的脚踏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怎么急成这副样子,快先喝口水润润。” 荣安公主想要抽出手来给自家儿子倒一杯水,却被赵燕居死死的攥着,说道:“母亲,孩儿今日怕是撞鬼了!” ?! 荣安公主又惊又怒,使劲拔出手腕往他身上重重拍了几下,“呸呸呸!瞎说什么!撞鬼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荣安公主下手又急又重,把赵燕居拍的嗷嗷直叫。 这时,驸马赵濯缨拦住了她,替儿子分辩道:“公主莫急,不妨让安闲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省的错怪了他。” 荣安公主一听此话有理,于是就让赵燕居仔细描述了一遍。 谁知不听还好,越听到后面,荣安公主手中的帕子就越攥得紧一些,看样子要跳起来打人。 这边的荣安公主还在积攒怒气,那边的赵濯缨眼见情势不对,赶紧出言打断了赵燕居的描述。 “好了,安闲。”赵濯缨吩咐道,“你若不耐烦去那些诗会,下次便不逼着你去了,也犯不着扯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来骗我和你母亲。” “我没撒谎!”赵燕居顿时就急了,“我真的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确实亲眼看见......” “行行行你没撒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信,我真的信!”赵濯缨和荣安公主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无奈。 荣安公主接话道:“看你这灰头土脸的,还不快下去洗洗。” 眼见荣安公主亲口下了命令,赵燕居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乖乖的听话退下。 等到赵燕居走远了,荣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将帕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柳眉倒竖的骄叱着:“赵濯缨,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连个谎话都撒不圆。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可从来没见过谁家宅子里能有那么大一座菜园子,竟叫他看见了?这菜园子这般金贵不说,里面还能有一位布衣荆钗、貌若天仙的农家姑娘,我看他不是撞鬼,是做梦还差不多。” 赵濯缨赶忙移到旁边抓着荣安公主的手连连道歉:“是是是!是为夫的错,没能把咱家儿子教好。都怪我,都怪我!” 赵濯缨熟练的道歉安抚,三言两语就将荣安公主的怒气平息了下来,就在他以为事情可以平稳翻篇儿的时候,荣安公主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安闲今日吓得不轻,这事儿付家肯定也有责任。” 付家,还没到家得付如鹤远远的就见二公子身旁的小厮秋实迎了上来,言语急速的求救道:“二老爷已经提着戒尺进了大椿院里,说是要打死二公子。” 付如松向来深知二老爷对付如松的严厉程度,也来不及听秋实再交代别的,马不停蹄的抄着近路赶回家门。 大椿院,跪在正堂里的二公子付如鹤缩着脖子紧紧的盯着地板,心里面不停地祈祷着“大哥快来!” “问你话呢!你聋了!” 二老爷抄起戒尺狠狠地抽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厉声斥责道:“犯了什么错,给我由近到远的一件件说!” 第7章 付如鹤老实交代错,傅大郎仕途到尽头 付如鹤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抖了几下后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交代道:“大哥交代我看好院门,我不该侥幸偷懒,跑到别处耍玩,让赵公子误闯进荒园,险些被狗咬伤,还冲撞到了四妹妹。” 二老爷闻言将戒尺拿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付如鹤身上抽去,被付大郎等人七手八脚的使劲拦住了。 二老爷重新坐了回去,戒尺却不再离手,嘲讽道:“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他家公子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都得为了你这个小畜生陪葬!还有什么?给我继续!” 眼见二老爷平息了一些,付如鹤又继续说道:“我不该贪玩偷拿了大伯书房里的端砚出去显摆,不小心撞碎了还赖在七妹妹的头上。” “你可真出息!”二老爷又给了他一尺,“这么大的人了,偷鸡摸狗不说,还学会栽赃嫁祸这一套了,你可真是我付家的好儿子!” 付如鹤偷偷觑了自家亲爹一眼,看他不似方才那般愤怒,又继续交代道:“上京的路上,我不该贪图玩乐,硬是拉着隔壁船上的小梁将军在我们家的船上夜游,险些让大姐姐......” “你给我住口!” “住口!” 付家两位老爷听到‘大姐姐’这三个字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呵斥付如松闭嘴,立马将堂内的下人们都清了出去,只留下了老太太身边的陶嬷嬷。 等到闲杂人等都清退之后,付二老爷再也忍不住一把冲上前去将付如松提溜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小梁将军把你大姐姐怎么了?你给我老实说!若敢胡说半个字,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二,把朔儿放下,这事儿我也知道,让我来说吧。” 老太太吩咐了一句,冲旁边的陶嬷嬷点了点头。 “老爷容禀,事情是这样的......” 陶嬷嬷上前行了礼,将来时路上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娓娓道来。 付大郎是去岁冬月被急召进京。 圣旨来的突然,又催的十分急促,大夫人自觉灾祸将至,于是利落的将家中子女全都送到临近的梁小将军的驻处,然后轻装简行,固执的跟随付大郎一路北上。 付家人人都在劝谏,大夫人浑然不理,辩白道:“大郎此行祸福难料,我若不能相伴一时,定会懊悔终生。” 急行了一个半月,恰好赶在年关前进了京城。 年前的朝堂忙成一锅粥,圣上早就将这个被他急召进京的人忘在了八百里外。等他抽空想起之时,已经到了罢朝歇息,辞旧迎新的日子了。 付大郎夫妇在寺庙里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冷清的新年。等到上元节后,圣上终于舍得召付大郎进宫。 “若朕记得不错,付爱卿是齐鲁人士。在江南呆了十来年,饮食上可曾吃得惯?可曾想念家乡的饭菜?” 付大郎恭敬回答道:“江南草木丰美、鱼虾鲜甜,就连陛下和娘娘都大为称赞,微臣近水楼台,只有窃喜的份儿,哪里会吃不惯呢?只可惜微臣家事繁琐,膝下年幼子女离不开人,因此数十年不曾有时间回家祭祖,实属不孝。” “这是跟朕诉苦呢!”圣上指着下方的付大郎,偏头冲一旁的内侍说道。 “微臣不敢!” 付大郎连忙俯首,不敢再多说别的话。 圣上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爱卿快平身。” 付侍郎刚要起身,又被圣上的话吓的重新跪了下来。 “朕想要给爱卿升个官,想问问爱卿可有什么中意之处?” 付大郎又将头埋了下去,语气真诚的自谦道:“微臣尸位素餐,不曾做出功绩,陛下不曾开罪已是微臣天大的福分,哪里还能妄想别的。” “哎!付爱卿自谦了。”圣上站起身来,踱步走近将付侍郎扶了起来,“江南一带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商贾兴盛,朝堂内外有目共睹,朕若是不加封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付大郎悄悄咂摸了一圈,也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好顺着话头再次跪谢。 这一次圣上没在扶他起来,反而站在一旁跟他商量道:“付爱卿腹有诗书,又与松风书院的众多名士交好,来京中做个翰林学士承旨可好?” 本就在心里不停揣摩的付大郎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再次俯首应答:“陛下恕罪!翰林乃世间大才,微臣多年不曾读书,腹内只余酒肉肥肠,委实难当大任。松风书院的名士们品行高洁,只是委托微臣转交节礼罢了,并不屑于与微臣深交。而且微臣身有旧疾,每逢阴雨天气便难以起身,实在不敢担翰林之职。” “如此说来,倒是朕考虑不当了。也罢,那就许你荣升一品,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多谢陛下恩典!” 从宫里回来之后付大郎就病倒了,烧了整整两日,到第三天早上才清醒。 付大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为夫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大夫人凑到床边攥着付大郎的手,细细的问了一通,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付大郎对这些信息做了个结论:“我在江南呆的太久,想必是招人眼红了。陛下又向来忌惮文人勾结,咱家结识的人太多,侍郎这个职位就是在敲打咱家呢。” 大夫人安慰道:“我倒是觉得算是因祸得福。地方大员虽好,里里外外都要提防打点,劳心劳力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丧命。左右咱家也不缺吃穿,倒不如做侍郎这个闲差事。” “夫人说的是!”付大郎应和道。 新年大朝后,付侍郎升迁的圣旨就下来了。 考虑到陛下的猜忌,付侍郎和夫人没敢返回江南,而是托了口信,叫三月份要回京述职的梁小将军代为护送。至于付二郎夫妇呢,去年十月就去往北地做马匹生意了,至今都还没法联系上。 阳春三月,冰消雪融。 交割好职责的梁小将军偕同付家上下的家眷们一同乘船前往京城。 付家女眷众多,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因此梁小将军只是命自家船只事事照应,并不曾踏足付家的船上。 官船沿海北上,到了渡口之时便要靠岸补给。 出于安全考虑,梁家将船并在了付家的旁边,并交代着值夜的士兵们一同看顾好。 此时的付家官船上,病了一个多月大姑娘付迎麒见到侍女们送来的礼物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叫贴身丫鬟石榴和葡萄将礼物送到跟前仔细拆看。 一上船,有些体弱的大姑娘就病倒了。起初只是有些晕船,到了后面又开始发热,好不容易退了热以后又被冷风吹出风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拖拉了一个多月都没好。 久病之人多思,再加上大姑娘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在漫漫长夜里不知道哭湿了多少条帕子,写出了多少叠伤心的词句。 “果然是几位小姐懂咱们小姐的心思呢,咱们小姐看见礼物,脸色都好多了。”石榴退到一旁拉着葡萄低语着。 “谁说不是呢。”葡萄应和着,“这几日天也暖了,只要小姐心情一好,这风寒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两个丫鬟躲在角落里絮絮叨叨,忽然又听见里面在叫,于是又齐齐掀帘进了里间。 “我有些出汗了,难受的紧,去下面的厨房里烧一小盆水来擦洗。”付迎麒向葡萄说着,然后又转头对石榴说,“炭盆子太旺了,拿一盆出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迎麒朝她眨了眨眼睛,石榴心领神会,大声回了句“是!” 第8章 付大姑娘深夜烧愁句,小梁将军好心办坏事 支开了葡萄以后,石榴悄悄凑上前去,小声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付迎麒将梳妆台下的一叠诗句拿了出来,说道:“前些时日写的这些东西太过悲凉,祖母看见了定会不喜。你去找个角落将炭盆端过去,咱们背着人偷偷烧掉吧。” “小姐要是不喜欢,直接扔进水里就好了,何必干这种危险的事。”石榴建议道。 付迎麒却摇摇头,“闺中女儿重名声,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就后患无穷,还是看着它烧干净了才放心。” 石榴乖乖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复命道:“小姐,我们这层船尾的空地没人,咱们去那儿吧。” 付迎麒揣着一叠纸张跟着石榴到了地方。因为一开始想速战速决,所以也没有特意去加衣裳,只穿了两件就寝的里衣就蹲在炭盆边烧。谁知这夜晚的风反复无常,但凡多烧了几张,就会有带着火星的碎屑到处乱飘,直把这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提心吊胆的观测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火星都熄灭落下后,二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后,付迎麒再也不敢用刚才的方式,而是蹲在上风口,一张一张的慢慢烧。 寒冷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凉,石榴有些担心的搓了搓,小声请示道:“小姐,这风太凉了,我去给您拿个披风,很快就回来。” “嗯,你去吧。”付迎麒点头应允。 此时的另一边,凭借着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城墙一般厚脸皮的付家三子付如鹤终于说服了新近结交的小梁将军,强烈要求他到自家船上一游。 考虑到付家有女眷在,小梁将军再三推脱,付如鹤却这样说:“女眷们都在二层,咱们只在下面待着冲撞不到他们。而且我家厨子做的火腿风味一绝,那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去片些腊味,再煮点小酒,岂不快哉。” 小梁将军也是好酒之人,早就对付家带的好酒有些牵挂,于是推脱了两轮后就答应了。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酒肉之中相谈甚欢,要不是时机不对,恨不得当场就拜了把子认作兄弟。半酣之际,嗅觉灵敏的小梁将军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有东西烧起来了。” 醉意上头的付三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亮着灯的灶房,说道:“厨房煮水呢,没事。” 小梁将军突然又站起来,仔细闻了两下,否定道:“不对,不是烧碳的味道,像是烧窗户纸。”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船舷处突然有几搓火星飘落,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又熄灭了。 原本要醉过去的付如鹤一下就醒了,叫道:“坏了,难道走水了。” 小梁将军当机立断,抄起旁边的半桶冷水飞身上楼。只见他在柱子上点了几下后就越过船舷消失不见。 楼上,听见响动的七姑娘付迎禧顺着声音独自出来查看,一露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魁梧的男子提着水桶往地上冒着火星的炭盆泼去。 今夜月光如水,将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朦胧之中,一身淡色里衣的付迎麒乍一看就像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冰凉的水兜头直下,付迎麒忍不住叫了一下,然后就被斜冲过来的付迎禧抱进怀里,护在身后。 “你是谁?胆敢擅闯官船!”付迎禧大声呵斥,手臂展开,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大姑娘付迎麒牢牢的护在身后。 因为年龄的差距,七姑娘付迎禧要比大姑娘付迎麒矮大半个头,刚好露出了背后那张瓷白的脸。 这位姑娘头上干干净净,除了乌黑的头发外,一个多余的钗环也没有。藏在发顶的水珠沿着细长的发梢从后面这位姑娘的脸上滑落,一对湿漉漉的大眼再配上水润润的小脸,一眼看去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心动的移不开眼。 挡在前面的付迎禧作势要呼叫,好在这时付如鹤及时赶到。 “误会!误会!别动手!” 远处付如鹤的惊呼声一下子唤醒了小梁将军的神志,只见他脸色一红,迅速的转过身去,说了句“多有得罪。” 这时,去拿披风的石榴也刚好出来,看见自家姑娘浑身湿透的模样大惊失色,刚想要叫一声“小姐”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付如鹤按住嘴巴,叮嘱道:“别瞎喊。” 付迎禧将披风扯进手中,从头披在付迎麒的头上护送着她回房,临走时还狠狠的剜了一眼。 付如鹤被这一眼剜的发凉,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抚了好心办坏事的小梁将军,两个人又客套了好几圈后,亲自将人送下了船。 第二日,小梁将军派人送了礼物、递了帖子亲自登门道歉。老太太携同两位公子亲自接见把话说开,这件事就算了了。 老太太吩咐三少爷付如鹤送小梁将军下船,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梁家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左右昨晚也没外人瞧见,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千万别漏出别的风声。” 付如鹤谨记在心,哪怕后来小梁将军误以为那晚被泼湿的是付家侍女,想要打探姓名时也顺势胡诌了一句,“那位是我家姐姐贴身的侍女,不好外漏名讳的。” 交代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堂内的重点就再也不是惩治付如鹤,而是转移到梁家与付家的过往恩情以及大姑娘的婚事上。 大人谈事,小孩儿们自然要被驱逐出去。 付二叔朝门外喊了一声,二公子付如松与三公子付如鹤的贴身小厮春华、秋实应声推门,垂手倾听堂上的命令。 “将三公子绑起来送到松风书院去,直接交到常先生手上。在那之前谁也不准给他解开。” “是!” 两个小厮齐齐听命,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将试图挣扎的付如鹤熟练的捂嘴拖走。 来来回回出了这么多糟心事,大夫人直接下令将几位姑娘全部禁足,等到上次宴会闹的风声过去之后再出门走动。 禁令一出,偌大的付宅一下就安静了,倒叫喜欢热闹的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大夫人极为聪慧,又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于是借着陪老太太消食的借口带她到几位小姐的院子里面转了一圈。 大小姐向来文雅,平日喜爱读书习字,院子里陈设也精致,每一步都是江南好风景。 除却大小姐外,余下的四位喜好倒独特的多,针织刺绣、品香插花等一概不爱,就爱倒腾一些虫鱼花鸟,搞得院子里乱糟糟的。 除却大小姐付迎麒身边的葡萄和石榴是老太太亲赐以外,其他几位小姐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己挑选,并且根据自家喜好而命名的。 四姑娘付迎芙爱玩虫,玩的都是名贵的那种,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玳瑁,一个叫珊瑚; 五姑娘付迎鹿爱养鱼,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锦儿; 六姑娘付迎萱爱栽花,可偏偏又懒得去侍弄,因此贴身的侍女一位叫玉树,一位叫文竹; 七姑娘付迎禧爱养鸟,贴身的侍女一个是小雀,一个是鹦鹉。 各处转了一圈后,大夫人有些不悦道:“下头的这几姑娘太淘气了,没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斯文气,这可真么行?”然后转头请示老太太道:“要不改明我托人问问,再请几位先生过来教教他们京城的规矩。” 老太太扶着大夫人的手坐下,轻拍着安抚道:“这几个丫头是你亲自看大的,这规矩上能错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们如今都大了,没几年松快日子了,她们爱玩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大夫人欲言又止,老太太又补充道:“老婆子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有道理,你就暂且听听权做参考,毕竟教养之事还是得由你做主,” 大夫人笑着称“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这件事。 第9章 付家姑娘道观求签,侯府夫人借故隐喻 又过了好几日,耐不住心烦的大夫人被别的夫人一撺掇,就带着几位姑娘出门了。 京城有一寺一观,静心寺香火最盛,兰华观解签最灵。 因着暑热未消,静心寺又在郊外的山上,于是大夫人舍远求近,带着几位姑娘前往兰华观求签。 兰华观在闹市深处。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再跨过一座长长的拱桥,往里再走不远,就到了兰华观的正门。 兰华观占地不大,环境清幽,观内只有零星几位道长和时不时跑过去的道童。 “这些都是被人丢下的婴童,观里的道长将他们捡回来养大的。”与大夫人同行的妇人指着小道童解释着。 大夫人微微颔首,向前来指引的道长致敬。 老道长须发皆白,身躯瘦弱,但面容和善,眼睛明亮,一见面便叫人不由得想叫人亲近。 两位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敬了几炷香后依次求了签,而后又去一旁拿了解签的木牌。 解签的木牌上写的很隐晦,一面是图案,另一面是四到八字的批语。 姊妹五个依次将木牌亮了出来,还没看完,有些急性的四姑娘付迎芙就嘟囔道:“一点都不准,简直就是胡扯!” “不得无理!”大夫人上前呵斥了她一句,又强压着她给神像道了歉,然后才有心思翻看这几位姑娘的木牌上的图案和批语。 大姑娘付迎麒是石榴花,背面有八字批语:否极泰来,多子多福; 四姑娘付迎芙是兰花,同样是八字批语:质本高洁,返璞归真。 看到这里,大夫人也惊诧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满面富贵的付迎芙,有些理解了她刚才为何失礼。 五六七三位姑娘的图案分别是忍冬、牡丹和桂花,批语只有四个字,付迎鹿的是多福多寿,付迎萱是富贵满堂,付迎禧的则是飞黄腾达。 尽管大夫人也觉得这批字有些不准,但佛道两家向来讲求心诚则灵,于是也慢慢说服了自己,认为是自己没参透内里的深意。 一连得到这么多张好的批语,大夫人顿时就有了信心,对于几位姑娘的前程也有了盼头。 没过多久,一同前来的那位夫人突然喜气盈盈的走过来,口中念叨着:“今天真是好日子,不仅约到了侍郎夫人您,还与平江侯夫人有了一面之缘。” “平江侯夫人?”大夫人疑惑,“她今儿也来这儿了?” 那位夫人刚要开口,身后的走廊里突然走来几位嬷嬷。领头的嬷嬷规矩的向场上的夫人小姐们见礼,传达道:“我家夫人与侍郎夫人深交已久,特派我等前来邀请夫人在后面园子里一叙。” 侯夫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大夫人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转头交代几位姑娘带好丫鬟莫要走远以后才又随着嬷嬷们往侧门处的小院走去。 平江侯夫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热情。大夫人不得不与她来回扯了几章家长里短的闲篇之后,平江侯夫人才终于进入正题。 平江侯夫人笑意盈盈,打着扇子闲聊道:“这江南的水土就是养人,瞧你们家的几位姑娘们,个顶个的水灵,倒叫京城里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大夫人连忙否认,“侯夫人谬赞了,这几个丫头出身微寒、样貌粗浅,哪里能跟高门大户里的闺秀们做比,简直折煞他们了。” “哎,夫人谦虚了。”平江侯夫人顺着大夫人的谦辞将付家的几位姑娘来回夸赞了好几圈,其中更是着重赞美了四姑娘付迎芙。 一瞬间,大夫人就明白了平江侯夫人的来意,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应对。 又是闲话少许,侯夫人突然将话题拐到婚嫁习俗上,她说:“自古十里不同风,听闻齐鲁之地民风古朴,遵守礼制,极为看重孝道和齿序,就连婚嫁之事也要严格遵守长幼之序,不能有半点逾矩,是也不是?” 常大夫人笑了笑,含混的回答道:“我与夫君在外多年,不曾有机会回祖地定居,是以不太清楚具体的规矩。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单就年龄来说,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若真是这么严格,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姊妹会被男儿拖累。更何况圣上极为推崇古礼,这京城一带的规矩都是效习皇家的风范,想必这才是最为合理的规矩。” 大夫人滴水不漏的将话题带入无法深聊的地方,使得侯夫人无法再进一步试探。侯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来好笑,前几日听闻扬州出了个趣事,常夫人可曾听闻?”侯夫人抛出了话题。 “哦?是何事?”常大夫人顺势提问,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侯夫人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用一副闲聊的口吻讲述道:“嗨,这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过是忠勇伯府上的小子不听话,闹出的一通乱子罢了。” 不待大夫人提问,平江侯夫人又开始继续讲述:“这忠勇伯是个没子孙缘的人,一屋子妻妾十来个,可偏偏年近四十都没得上一个。原配伯夫人受不住闲言碎语,在第十个年头和离了。没多久,忠勇侯又在自家长辈的安排下,取了族中的远房表亲。这位夫人生过两子一女,因为丈夫意外亡故才回归母家孀居多年。这位继夫人倒是争气,进门半年就怀上了,怀的还是双胎。只可惜有命怀没命生,不知怎的,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总是莫名其妙的留不住,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也郁郁而终了。 忠勇伯深受打击,悲痛之下闭门不出,整日吃斋念佛,以求老天能宽恕杀孽,予他一丝血脉。 又过了好几年,赎完罪孽的忠勇伯终于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也就是如今的宋夫人。 宋夫人出身微寒,是近郊渔夫的女儿,因为八字相合,子孙缘盛才被迎娶进了忠勇伯府。 原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妙就妙在,这位年轻的宋夫人还真就为忠勇伯平安生下了子嗣。 忠勇伯年过半百终得爱子,又是千倾地里一颗独苗,那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的都无法无天了。 若只是一般的花钱耍乐也就罢了,左右伯府也供得起。可坏就坏在这小子不知从哪看了几本闲书,然后就嚷嚷着要做世间大侠,纠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出门行侠仗义去了。 行至扬州时,这位伯公子在行侠之时顺手救了一位被地痞骚扰的姑娘。这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央求自家老夫替她出面求亲。 宋夫人自然婉拒了,谁知那富户却说:我家女儿才貌过人,更是有万两黄金作为陪嫁,伯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说到这里,侯夫人再也绷不住笑意,前仰后合的好生笑了一会儿,末了,还点评道:“这小门小户的,就是没什么见识,若真是嫁给高门大户,十万两黄金算什么。哪个好人家不是给姑娘赔上半座城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此时已经被冒犯的火气上头,但还勉强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当众跟侯夫人撕破脸。 送别了候夫人后,大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侯府,真当我付家的女儿稀罕!” 大夫人好生发泄了一大通,等到心情平复之后才想起来外面的几位姑娘,于是招呼随从前去探看。 兰华观内,几位姑娘解完签后就随着小道童去了侧面的院子里、休息。 这是一处专供女客歇息的院落,院子里很是简陋,只有一座凉亭和几棵繁茂的大树。树荫交错之地摆着一套石头桌凳,桌凳上坐着的正是付家的那几位姑娘。 第10章 大姑娘道观赏风骨,小道童暗地还珠钗 小道童刚走,性子最皮的起姑娘付迎禧就找了个机会甩开随从,从院子里翻出去,直奔外面的集市而去。 大姑娘付迎麒拿他没辙,只好派出身边的嬷嬷去寻车夫,让车夫赶紧往付二叔府上传消息。 付迎禧自幼随父母到处闯荡,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拳脚,比起她的安危来说,付迎麒更怕她会出去惹出什么祸端,因此只能通知最能震慑她的付二叔去抓人。 付迎麒操心完这通事后,又立马将其他几位姑娘安排在面前的石桌坐下,交代下人们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 四位姑娘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因为太热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两两相对着发愣。没一会儿,一向最为沉得住气的付迎麒也觉得有些枯燥无趣,心不在焉的眼神到处乱飘。 看着看着,大姑娘付迎麒就被旁边围墙上的题字吸引,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斑驳的土墙上,或疏或密的题着不少词句,有些是摘抄古诗,有些是即兴随笔,字体虽然各式各样,但从笔锋走势来看,明显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沿着文字的走向,付迎麒已经从最西侧走到了最东侧,再往外走两步,就要出了院门。 “常言说:字如其人。若真如此,这幅字的主人想必也会是个经天纬地、光明磊落的翩翩公子。”付迎麒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然后招呼着侍女准备去另一边看文章的后半截。 葡萄和石榴带着小丫鬟连忙跟上。 临出门前,付迎麒特意回头观察了一眼石桌前的三姐妹。四姑娘付迎芙在整理妆容,五姑娘付迎鹿在偷吃糕点,坐在她们中间的六姑娘早就闷头趴在石桌上面,睡得人事不知了。 付迎麒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将心思转移到面前的随笔上。 小院外,做完功课的严知信正拿着一个鸡毛毽子逗弄着面前的小道童。 严知信踢毽子的功夫高超,或踢或挑,或磕或拐,只用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就将面前小道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小道童也顾不得正在跟人生气的事情,缠着他教授秘籍。 严知信举着毽子逗弄了小道童一会儿,在小道童的强烈央求之下终于松口,答应了教他如何踢毽子。 “那我先教你如何接毽子吧。” 严知信一声令下,小道童就乖乖的在对面几步外的位置站好,十分认真的练习着接毽子的动作。 不同于严知信的灵活与娴熟,技术不深的小道童总是控制不好毽子的走向,总是容易将毽子踢到后面的树杈上。 “你来这边树下面踢,跟我换个位置。” 严知信和小道童换了位置,背对着圆形的拱门。 刚换好没多久,小道童又是一个用力过猛,一脚将毽子踢飞了老远。彩色的鸡毛毽子从严知信的箭头划过,然后“咚”的一下砸在从拱门出来的人头上,引得被砸之人惊呼出声。 拱门处,刚刚走出来的付迎麒猝不及防的就被远处飞来的物体重重的砸了一下,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不远处,背对着拱门的严知信听见声音急忙转头,一抬眼,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四只眼睛轻轻碰上,如花瓣掉落水面一般,惊起一阵涟漪。 付迎麒立即低头,避开对面那人的目光。对面的那个比他反应慢了一拍,等到石榴和葡萄一起将伞撑了出来,挡住中间的小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冒犯,立马给低下头躬身道歉。 付迎麒不想与他有纠葛,从头到尾没和他搭话,藏在伞后和两位侍女递了个眼色后就转身离开了。 中间的小姐走到毫不犹豫,转头的动作甚至有些大,超出了闺阁中的礼仪。 两侧的丫鬟们簇拥着前头的小姐离开,他们个个同仇敌忾,眼神都没移开自家小姐片刻。 待到这群人走了干净以后,严知信突然在砖缝里觑到了一抹艳红。 走近拾起来,竟然是一支素雅名贵的珊瑚珠钗。 刚走出去没多久的付迎麒去而复返,惹得还在原地的两位姑娘惊讶。 付迎麒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了声‘外面有孩童玩闹,暂时不要过去,免得被冲撞到。” 其他的几个姑娘都不是个关心外务的热闹性子,随着他的嘱咐应了一声,然后,就又各自寻着法子消磨时间。 厢房里的大夫人与平江侯夫人不欢而散,虽然她面色依旧平静,但隐隐的,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气。 事前过来牵线的那位夫人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去了。此时的大夫人也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客套了两句后又去大殿上了香,待她心中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这才收拾好情绪准备叫姑娘们回去。 大殿门口,四位姑娘相携而来。常大夫人用眼神点了一圈,果然,少了付如禧。 大夫人轻蹙眉头,又放平道:“罢了,左右也追不上,留下两个在原地等候,其他人先随我回去。” 大夫人都发了话,其他的几个自然乖乖跟上,准备等回家了再去二叔府上打探情况。他们刚要起步,这时,道观里的老道长突然迎面拦在前面,向大夫人拱手致歉道:“观中幼童顽皮,踢毽子险些伤了府中小姐......” 大夫人没听说过这一节故事,回头向身后的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大小姐付迎麒又想起方才的那件事,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大夫人心领神会,立马又摆出一副笑容客气道:”小孩子家,活泼些才可爱。冲不冲撞的,话严重了些。” 老道长见大夫人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推进着。他将幼童拉到身前,一字一句的教他给夫人和小姐挨个道了歉。光是道歉还没结束,他还推着幼童向前走近一步,用眼神鼓励他将手中的赔礼送上。 幼童有些胆怯的咬着牙奉上一篮鲜红的山楂干果,赔罪道:“这是我去年冬日摘得,挑了许久又晒了好多日才得的。希望小姐收下这些,若是能顺道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你这样要求的?”老道长敲了他一个栗子,警告他不要乱说。 付迎麒被这小孩儿的可爱逗得一乐,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又摸着道童的脑袋说:“谢谢你的红果,我很喜欢。你是无心之失,并非是有意冒犯,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小道童又将竹篮往大姑娘面前递近,付大姑娘哪里肯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这时,大夫人发话了,“盼儿,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付迎麒半蹲下接过竹篮,一边笑着,一边还在夸赞着红果收拾的漂亮。 小道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躲到老道长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裳不敢探头。 场上的诸位都被这稚童的动作可爱到了,笑吟吟的又闲聊了几句。 临走前,大夫人交待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晚些回去,再去给观里添一些香火......” 侍女听命而去。 等到重新坐上归家的马车后,付迎麒的贴身侍女石榴突然凑到身前在自家主人耳边说了一句,又隐晦的向她展示了竹篮的一角。 付迎麒按兵不动,假装没听见这件事。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才忙不迭的叫石榴将竹篮送来。她在这一堆红果中翻了一遍,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自己早上才戴出门的珊瑚珠钗。 红艳艳的珠钗躺在同样鲜红的和红果里几乎难以发现。付迎麒仔细端详了几眼,莫名的想起了门外遇见的那个男人。 “小道童年岁尚小,尚且不用注意男女大防,难道说是他捡到的?” 第11章 大郎夫妇不愿结亲,付大姑娘暗自伤神 害怕会节外生枝,大姑娘付迎麒嘱咐石榴暂时忘掉这件事,耳提面命的叮嘱她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石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自己态度,对所有人都宣称道那日不曾见过小道童以外的生人。 大夫人正在为平江侯夫人的话烦心,打发人问了两句后也没再关心,索性撂下了这件事。 当天傍晚,下值归来的付侍郎又再次对上了自家夫人的冷脸。 他见夫人只是沉脸,言语上依旧是正常的,夫妻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了自家夫人这是受了外人的气了。 付侍郎悄悄的打听了一番近日的行程,又有近身的侍女主动说出了夫人与侯夫人会面的事,付侍郎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去,挥退所有人进了屋。 卧室的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闭上,吵得大夫人更加心烦。 大夫人听见有人走近,以为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如今的兰姑姑,于是她抱怨道:“什么破门整日吱吱呀呀的,就不能叫人过来擦点油吗?” “能得,能得”付侍郎立马接话,“明日为夫就叫人过来修缮,别说是擦油了,只要能让夫人开怀,就算是拆了这扇门都行。” 付侍郎这油嘴滑舌的话一出,付大夫人马上破涕为笑。 见她终于展颜,付侍郎立马趁热打铁,没羞没臊的凑上去又夸了一通,直把大夫人夸得双颊绯红,不敢再与他正视时才终于歇了神通。 夫妻两个又聊了一通家中的琐事,过了一会儿,付大郎才终于问起大夫人今日为何生气。 大夫人本意不想告诉他,可侯夫人的话让她如鲠在喉的,实在是憋得难受。如今房内又没外人,大夫人也不担心会有人传出什么歪话,索性就将她今日与平江侯夫人的面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自家夫君。 付大郎能平稳做官这么多年,自然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大夫人刚刚转述完,那厢的付大郎反应比方才的大夫人还要大,当即猛拍着床板呵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付家的女儿又不是上赶着求娶,怎么能让她这般寒碜!” 劝解和被劝解的双方一下子就调换了顺序,换成了大夫人上前替付大郎抚背顺气,口中还劝道:“夫君消消气!我尚且还没答应呢。” 付大郎闻言才消了一点火气,赞同道:“对!没答应才对!若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也就罢了,我付家的女儿出嫁哪个配不上这万两的黄金。只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平江侯府就敲打着叫我家先置办陪嫁,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个高门不攀也罢!” 夫妻二人的意见逐渐达成了统一,再到后面,就是一些不易示人的闺房密话了。 再次翻墙回来的七姑娘付迎禧猫在窗沿下偷听了的仔仔细细,等到屋里的人聊起其他事情时才终于避着人翻出了院子。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挨罚的风险,她的心里只剩下传达消息这件事。 到了后院,姐姐们都在准备用饭。 因着白日太过劳累,老夫人准许他们各自回房用饭,没有将她们召集到大椿院里。 消失了半日的付迎禧自然没人为他备饭,等她经过大姑娘的院门口时,顿时就被葡萄手中的食盒香的挪不动脚,于是她暂且搁置住方才偷听到的秘密,脚下拐了个弯儿进了大姑娘的院子里。 原本正要落座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刚要喊,瞧见来的人是六姑娘,又被迫将惊呼咽了回去。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呢?白日里你跑去哪儿了?回来有没有让人给二叔府上递个信儿?” 大姑娘问的急切,七姑娘也饿的烧心。 石榴和葡萄二人刚要给她们布菜,七姑娘付迎禧就一把将她手中的餐具夺过,指挥道:“你们下去吃自己的,我和大姐姐自己吃会儿。” 二人为难的看着大小姐,得到准许后又恭顺退下,让出空间给这姊妹二人闲谈。 大姑娘付迎麒口味清淡,常年吃的都是素菜,只有春日里偶尔能尝一点河鲜。 七姑娘付迎禧被这寡淡的菜色吃的毫无胃口,囫囵塞了几口缓解了几分饥饿,末了,又起身道:“我去四姐姐哪里一趟,切记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大伯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 大姑娘付迎麒只说了个开头就再也瞧不见人影,她又进了两口饭食,终究还是担心不下,带着侍女前往了四姑娘院里。 四姑娘付迎芙的院子里正忙着撤下饭食。 七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整个院子里这会儿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她的踪影。 付迎禧刚想要威慑两句,这时,倚在廊下纳凉的四姑娘付迎芙却先瞧见了他,一贯的不饶人道:“什么风把七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是终于被二叔赶出家门了吗? 七姑娘付迎禧懒得跟她顶嘴,翻了个朝天的白眼,然后又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叫他们都走,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四姑娘闻言以为她要来求自己,‘哼哼’的坏笑了两下,又用扇子虚点了她几下,眼神中全是看好戏的意思。她会错了意,这会儿正矫情着,故意不开口让下人退下,老神在在的等着七姑娘开口求他。 七姑娘哪里不懂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以牙还牙的‘哼哼’了两声,故意漏话道:“亏得我费那么大功夫替你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四姐姐自然不愿听,那我就当没这回事。” 七姑娘说罢作势起身就要走。 四姑娘付迎芙防着她实在诈自己,就懒在原地没有动。 七姑娘已经起了身,又突然杀回来一截贴在四姑娘的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白费我操这么多心。” 四姑娘付迎芙被七姑娘撂下的这句震惊到了,她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没等七姑娘走远就起身追上,挽着七姑娘的手臂,半是胁迫的将她夹进了自己的闺房。 玳瑁和珊瑚正忙着安排琐事,只叫了小丫头跟着伺候。 四姑娘付迎芙正急着追问前因后果,随口嘱咐了一句‘不要进来’就将她留在了门外。 门外,晚了一步的大姑娘付迎麒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呆愣愣的站着,顺口问了句什么情况。 小丫头恭顺的回答说是自家小姐和七小姐不让人伺候,所以命人在门外等候。 大姑娘闻言也看了一眼随行的石榴,嘱咐道:“我进去和妹妹们说会儿体己话,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可随意出入。” 以石榴为首的一群侍女们齐齐称是,听从吩咐恭顺的守在门两边。 付迎麒动作轻盈的掀开帘子走进去,她刚要招呼,就听见里面在聊: “......准备给四姐姐你提亲的那个平江侯夫人可恶极了,正儿八经的相看都没看过一眼,她就对大伯母说要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不然她可瞧不上......” “什么东西!我还瞧不上他家呢!这种人家,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嫁......” 她们两个正聊着私事,付迎麒吃不准四姑娘愿不愿意让自己听见,故意踢到一旁的摆件,假装自己是刚进来的。 听到动静的二人立马收声,伸头一看来的是她,果然又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大姑娘付迎麒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但是很快的,她又将神色恢复好,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对着两位妹妹说:“方才母亲院里的人来话了,说是二叔白日里太过着急,在寻七妹妹的路上摔到了胳膊,现在正在叫大夫去看呢。母亲嘱咐我们互相知晓一声,若是看见了七妹妹,就叫她尽快回家一趟。” 既然是要紧事,七姑娘也没心思再管别的,急匆匆和两位姐姐道别以后又抄着近路翻出了付府。 大姑娘紧跟着告辞,等到走远了之后她才敢暗自神伤道:“明明我最年长,母亲为何不先与我相看?她果然和老太太一样最不疼我吗?” 第12章 大夫人接七姑娘回府,灵男仆报将军冲撞事宜 匆忙归家的七姑娘付迎禧被大发雷霆的付二叔关了禁闭,一直关到了端阳节前才终于被付大夫人解救出来。 得到消息的六姑娘高兴的简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当即让小雀收拾行李立马出发,走的万般坚决。 二郎夫人被自己家这不成器的闺女气的眼冒金星,面上还要艰难的维持着笑,客套道:“家里的这些孩子,就属我和二郎的最难带,我们夫妇四处奔波,实在是照看不了这几个孩子。在教养子女这方面,劳您多费费心,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家这些皮猴个顶个的难管,您可千万别顾忌着不愿管教。” 二夫人每次出门之前都要这么嘱咐一通,听的人都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夫人也没跟她客套,嗔怪着推了她一把,说道:“朔儿现在在书院有我爹管着,暂且不说他。其他的几个姑娘们,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教你不用管,用得着你在这旁敲侧击的话里有话?你和二郎节后就安心的忙你们的吧,万事有我和你大哥在呢。” 二夫人被大嫂说的怪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又将话题扯回七姑娘身上,指着他说:“还不是这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若她和其他几位姑娘一样文静,我也不操这个心。” 大夫人知道她的担忧的是七姑娘会武功,府里没人能制得住她。于是将她拉到一旁,贴着耳朵将后面的打算提前告知给了二夫人听。 二夫人一听果然眼睛一亮,正儿八经的的躬身拜谢道:“多谢大嫂费心安排。” 急着逃出家门的七姑娘完全没有心思打探她们在聊什么,站在远处闲不住的到处乱瞅,恨不得化身成墙头的鸟雀,至于要轻轻振翅就能离开家门。 大人们又聊了半晌家长里短,到了午饭时刻,大夫人才终于带着等了许久的七姑娘返程回侍郎府。 东西城的两座付府隔的并不算远,就单以脚程来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再加上她们进出都是乘坐马车,在路上的时间就更少了。 大夫人这才坐稳,紧跟着,七姑娘付迎禧就背着一个布囊挤进去马车,速度之快,就仿佛有什么人在后面撵着一样。 大夫人将她拉到旁边坐下,威严道:“瞧你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稳重,还不快坐好。” 七姑娘付迎禧最怕大伯母教她规矩,立马老老实实的的端坐着,装模作样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伯母,我可不可以先把包裹放下来?” 大夫人早瞧见她那一包鼓鼓囊囊的,见她在装样子,也就不戳破,擒等着她开口。 “你是个傻子吗?能不能放还要问我?”大夫人没忍住破了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笑了,六姑娘立马顺竿爬,掀开包裹里的一角献媚道:“这是我爹带回来的新鲜玩意,我要带回去送给几个姐姐。” 大夫人顺着话瞟了一眼,笑着夸赞了一句“还是你有心。” 得到了夸赞的六姑娘立马原形毕露,立马挂在大夫人的肩膀上开始诉苦:“大伯母,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过的有多苦......” 短短的一段路上,七姑娘付迎禧翻来覆去的抱怨了好几遍自己家那狠心的爹、冷漠的妈,无情的管事和无助的她。大夫人听的头都要炸了,脑袋里面嗡嗡的叫着,感觉马车里有几百只苍蝇。 好不容易挨到了自家大门,七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都不用人提醒,立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没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带的那包东西没拿,于是立马又折返回去,抄起包裹再次跳下。 大夫人被她这不稳重的模样看的眼角直抽,刚要在后面提醒两句,七姑娘付迎禧却先一步预判了她的反应,没等她来得及张口就溜了。 大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着丫鬟的手缓缓下马车。刚一站定,大夫人就嘱咐提前候着的管事去找人搬东西。管事弯着腰应承着,记下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后立马进去叫人。 刚要进门口,管事瞧见隔壁的小梁将军正从府里走出来,立马在门口规矩行礼。 在弯腰行礼的同时,管事问好的声音也刻意大了两分,正好能让晚一步进门的大夫人听见。 得到知会的大夫人马上向前迎了几步,客套的说着:“这点小事还劳烦小粱将军亲至,真是折煞我们了。” 小粱将军同样客套的回应。 大夫人又提议道:“现下也到了午膳时间,小粱将军可否赏脸留下用饭?” 小粱将军再次微笑拒绝,解释道:“家中已经备好饭菜,临出门前母亲一再嘱咐要及时归家。更何况端阳将至,府上有太多事要操持,实在是没法接受您的好意。” 大夫人见状也没跟他继续纠缠,寥寥数语快速道别,等着小梁将军先行离开。 身后的男仆还要跟着送,小粱将军又回头道:“一步之遥,不需这般客气,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仆退后一步站在大夫人身后,乖乖的目送着小梁将军转过拐角。 送走了客人以后,男仆又随着付家的下人簇拥着大夫人去往后院。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起初还没人在意,将要到后院的大门前时,男仆觑着机会扯了一把大夫人的大丫鬟青萝。青萝心领神会,故意错后几步留在最后询问道:“什么事?” 男仆不敢在这儿呆太久,快速说道:“方才七小姐进门时刚好和小粱将军迎面相撞,七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冷着脸不跟他说话。小粱将军也奇怪的很,不仅不觉得被怠慢,反而讨好的问七小姐‘那天晚上的侍女可否有事?’七姑娘转身就走,小粱将军竟然还追上拦着,说自己那日多有冒犯,愿意赔礼道歉,希望七小姐能代为传达,让自己和她见上一面。“ 青萝闻言顿时心头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她努力的维持着神色不变,自作主张的安排着:“这件事我要通报给夫人听。夫人可能会找你回话,你且在此处候着不要动。” 那男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出大事,惶恐的拉着青萝的衣袖用目光哀求。 青萝不确定结果会是怎样,但她怕节外生枝,刻意摘下了腰间用来打赏的荷包塞进他手里,安抚道:“你放心,不会罚你。你这般机灵,又为府里着想,夫人赏你还来不及呢。你且在这儿安心呆着,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夫人叫你办差事,千万不可说漏了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青萝的语气有所加重。 这男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拍胸脯保证道自己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露出半个字。 青萝急匆匆的追上大夫人禀报了这件事,没过多久,又将外面的仆人叫了进去,仔细盘问了一遍详情后又赏了一堆东西打发人离开。 处理好这一遭突发事件后,大夫人不动声色的又叫来七姑娘对了一遍细节,确认无误后,她才领着几位姑娘前往大椿院。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一、四、五。六几位姑娘早早的就在等候了。 见他们终于进门,老太太立马吩咐人将温在小厨房里的饭菜赶快摆上。然后又亲自起身,抓着七姑娘的手来回打量。 “胖了!也白净了不少!”老太太评价着七姑娘,又嗔怪道:“亏你在信里说受了多大的苦,我老婆子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样的苦头能把人越养越白胖?” 七姑娘付迎禧被老太太打趣的羞红了脸,跺着脚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又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不让再继续说。 老太太被怀里撒娇的小孙女逗得之乐,拍拍她的背妥协道:“好啦好啦,祖母不说,咱们小七脸皮儿薄,说不得喽。” 七姑娘还要往老太太怀里拱,其他的几位姑娘这才笑着将她拉开,几个姐妹有来有往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第13章 老太太闲谈梁家往事,付如鹤终于回返家门 一顿午饭吃的热闹不已,等到用完了午饭,大夫人打发几位姑娘们都去七姑娘的院里分礼物,她自己则留在大椿院里陪老太太说说话。 老太太见她这般安排,知道她是有事要与自己商量。于是她吩咐陶嬷嬷沏了一壶茶放下,又将其他闲杂人都撵走了。 大夫人亲自奉茶到了老太太身边,开门见山的说:“关于四姑娘和大姑娘,儿媳这边有一些事儿要向您讨个主意.......” 大夫人将平江侯夫人有意求娶四姑娘但要索要丰厚嫁妆之事还有粱小将军四处打探大姑娘身份的事情一并说给了老夫人听。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平江侯夫人希望儿媳嫁妆丰厚,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下作人了些。哪怕我们付家按照她的意愿备足了嫁妆,可就凭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敢保证四姑娘嫁过去后不会受气?我们四姑娘性子高傲,应付不了这种目中无人的婆母。这门亲不结也罢。“ 大夫人对老太太的结论深表赞同。 “至于小粱将军”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孩子是个莽撞的,但心眼不坏,他要打探就随他打探去吧,只要管住家里的下人不要乱说话就行。等过了这段时日,他那边的劲头淡了一些,我们只说一句‘那丫头到了岁数,已经打发人嫁出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大夫人有些不同意这个做法,小心翼翼的的试探着问道:“这小梁将军还未婚配,和咱家盼儿也没大几岁,就不能.....” 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头制止了继续往下说。老夫人解释道:“在江南的时候,我和粱家的那位老太太有幸搭伴做过几年邻居。那时候我还年轻,你们妯娌也还没嫁过来,所以不曾知晓这段往事。 粱家的这位老太太出身高贵,成年后又嫁了心上人为妻,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到中年才开始尝到人间酸苦。 她在随丈夫外任期间得知家中败落,被多了爵位罚了家财不说,就连家族里的后辈们都被剥夺了考取功名的机会。 粱老太太满心不甘,筹谋着要为母家平凡。可没等她找到证据,又一重灾祸紧接而来。他的丈夫也在这场争斗中被牵连,被连降三级不说,还被牵连着贬谪到我们老家那种贫瘠的地方做官。 小地方的官远比大地方的官要难做,粱老太太的夫君在这小地方一直郁郁不得志,不过几年就郁郁而终,只留下老妻幼女苦苦支撑。粱老太太受了刺激,一下子身体就败落了,苦苦的支撑了几年,等到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粱夫人出嫁后也跟着去了。 因着祖上的缘故,粱夫人选了一个武力超群的男子做了夫君。这男子无父无母。生下来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干脆就随了妻子改姓了粱。这个男子是天生的豪杰,婚后不久就带着妻子去北边投军。 边境苦寒,可也磨练人心。 在这种艰难的环境里,这男子逐渐崭露头角,成了北面有名的粱将军。不光如此,粱夫人还在那里为他诞下了一男一女,那真叫人艳羡不已。 梁将军军功卓着,逐渐得到了朝廷的赏识。因着这份赏识,圣上特意为粱夫人家翻了案,并将梁家京中的祖宅特意赐还给了他家。” 说到这时,老太太有些口渴,接过大夫人递来的凉茶喝了一气,又继续感叹道: “可是人呐,最是容易不知足,粱夫人有了体面就又想要荣光。汲汲营营的钻研了数十载,想方设法的想要恢复祖上的富贵。可老天爷的性子就像这天一样,青一阵阴一阵的,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气。 就在粱夫人四处交际之时,从前线调任地方的粱将军却在任职期间突然遭遇山洪,连带着十几岁的长子一并没了。粱夫人受不得打击,一下子就失了魂,浑浑噩噩的由着幼女照顾了好几年,直到收养了现在的小梁将军后才一点一点的有所好转。” 说了这么长一通,老夫人总结道:“总而言之,粱夫人是个不认命的,虽然她家几经磨难,但我能看出来她重现祖上风光的心没死。小粱将军虽是养子,但实打实的,却是粱夫人重振家族的指望。粱夫人定会为她寻一门高贵的妻子。咱家盼儿虽然好,但于梁家仕途上没法帮衬。”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大夫人顿时也死了心,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这粱夫人也是爱一番子之心。” 婆媳二人又再院里聊了一些家常,末了,大夫人提议道:“端阳那日,南边来的郡王要和咱京城里的儿郎赛一赛龙舟,母亲可愿意陪着孩子们去看看热闹?” 老太太笑呵呵的夸她孝心,随后拒绝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你们带着孩子们去吧,不用管我。” 从老太太这边请示完,转头,大夫人又将话递到二夫人府上。 二夫人派人回话来说节里事情繁多,她们夫妇俩要去店里盯着,因此这几个孩儿们还是要劳烦大嫂代为照看。 大夫人得了这个消息也没多想,打发下人提前去酒楼定位置了。 到了端午这天,大夫人早早的就带着姑娘们出门。 被送往松风书院的付如鹤终于得到批准回到了久违的家。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今年会举办龙舟赛的事。也是为了龙舟赛这一事,向来娇气的付如鹤主动快马加鞭,一大早上就赶到了家门。 好不容易归家的付如鹤竟然扑了个空。他抓住留守的下人问了一通,又去大椿院里请过安以后,老太太终于告诉他:“你伯母带着姐姐妹妹们已经先去了陶然楼,你伯父和兄长要晚一步。若是去看龙舟赛,不妨现在就过去请安,届时刚好和他们一起去。” 想到要和大伯父近距离相处,付如鹤顿时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可他又偏偏的特别想去看龙舟赛,因此他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的前往前院书房。他一边走一边给自己不停的做心理建设,对自己说:“大过节的,我又难得回来,大伯总不会再外面训我。更何况还有大哥在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护着一点我这唯一的弟弟吧。” 鼓足了勇气,付如鹤摆上自己最为热情的笑容走进了书房大门。 陶然楼上,等了许久的几位姑娘已经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各自在厢房内占据一角,寻着有趣的物件打发时间。 楼梯处,趁着大夫人出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之时溜出去有一会儿的七姑娘付如禧突然窜了回来,拉着最近的人指着楼下的来人兴奋道:“三哥哥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几个姑娘立马顾不上矜持,挤在扶手处伸头向下看。 楼梯处,走在最后面的付如鹤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姐妹们那热烈欢迎的目光,顿时感动的恨不得眼泪直流。 付大伯和二公子付如松先和几位女眷打过招呼,又回头叮嘱付如鹤道:“许久未归,家中姊妹都挂念,晚点再来二楼这边。” 付如鹤恭敬答“是!”然而正经不到三秒,等到这二位一走,付如鹤就立马回归本性,扎进三楼的厢房里聊的热火朝天。 一月未见的兄弟姊妹有说不完的热闹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将付如鹤在书院里的生活扒的仔仔细细。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群没法独自出远门的姑娘们有无限的吸引力,听到最后,向来最为胆小的五姑娘付迎鹿都感慨了一句“真想去外面看一看!” 聊到时间差不多了,付如鹤抓紧时间塞了一些桌上的糕点,说:“待会儿大哥要带我去楼下参加诗会,这群人酸唧唧的,一会儿肯定又要作诗做论的,若是躲不掉,我就找机会溜过来,到时候还是按老规矩,大姐姐你得帮帮我。” 大姑娘付迎麒自然没有二话,答应的同时她还有些窃喜,认为自己的才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14章 二公子进退维谷,三公子现抄答案 付如鹤离开没多久,楼下,一阵锣鼓声从河中央响彻了跃金河两岸。 两岸的高楼齐刷刷的推开窗户,探出一个个衣着高贵的公子小姐。 一直坐在临窗的大姑娘付迎麒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艘轻快小船快速驶过,敲着锣鼓大声宣告着几时几刻将龙舟赛正式开始。 漆红小船在窗扉间快速穿过,使出大老远,还能听见敲锣人的余音。 又打探了一圈的七姑娘付迎禧凑到姐妹堆里传话道:“今年的龙舟赛,拢共有四支队伍,从码头出发,以浮光桥为终点。四支队伍分东西两路,最先到达的即为魁首。这四支队伍里有两支是朝廷的,一支是皇家的,一支是武将的,剩下的两支,一支是南边的福王带来的,还有一支是民间招募的,只为凑个热闹,输赢都有赏赐。” 七姑娘付迎禧能打探到的就这些了,再多的,就没法知道了。 端阳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大喇喇的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挂在天上,直晒的人面皮发烫。 河边等着看龙舟的百姓挤了一圈又一圈,有扛不住晒暂时走了的,也有瞅准空隙立马补位的。 同在向阳面的大姑娘付迎麒被这日头晒的睁不开眼,干脆合上了半扇,只留下无人的那面等着看龙舟。 龙舟赛还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开始,楼下的那群文人墨客早就按捺不住,将话题转到了诗会辩论上。 近日里福王进京,福王又是当今圣上被贬谪的兄弟,自然而然的,这辩论的话题多多少少的也会它沾点关系。只是皇家耳目众多,一不留神就容易祸从口出,因此开题的人费了个巧心思,提出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曹丕和曹植究竟谁为治世之贤才? 话题一开,支持曹植的那一派就以压倒性的姿态盖过了另一派的声音。 曹植曹子建,七步成诗、才高八斗,是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心中最为敬仰的偶像。有这么一种崇拜加持,在场的大多数学子会为他站队也是理所应当。 颇有警惕性的付二公子付如松在三公子付如鹤表态之前踢了他一脚,对他说:“文人辩论,为的就是拔个头筹,你跟他们一样的想法,辩赢了也顶多只能算个附庸。” 付如鹤立马就墙头草的倒向了曹丕那边,只可惜腹内草莽,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理由,只能趁着别人不注意之时溜了出去,准备向大姐姐求助。 三公子溜得痛快,留下的二公子付如松倒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最先表态又得到了众多簇拥的夏逊气势不饶人,戳在二公子面前催促:“侍郎公子怎的不表态,是选不出来吗?” 二公子被他逼的下不来台,只能干笑着,模棱两可的说:“二位先贤各有千秋,我是个无名之辈,不敢妄加评论。” “讨论学问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付兄久久不曾发言,莫非是看不上我们这群人,不屑于与我们探讨?” 夏逊逼的人下不来台,付二公子来回乱看,试图能找到一个帮自己一把的帮手。 三楼,厢房里,三公子付如鹤火烧屁股一般窜进去扑到窗台边求助。 大小姐付迎麒一直在等,见他这般焦急也顾不得矜持,忙不迭的问是出了什么题目。 付如鹤如实将情况传达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提起大公子的反应:“我刚要说话,二哥就踹了我一脚,我觉着不光是支持哪一边的问题。” 付迎麒也觉得内里另有原因,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开题之前可有聊到别的什么事?” 付如鹤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道:“也没聊什么,就说了今年的龙舟赛,还有人下注赌哪只队伍能赢。我跟风押了福王那只,毕竟南边的人水性好,划龙舟肯定要有优势一些。” 付迎麒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紧接着问道:“那,这位福王你们聊了多少?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付如鹤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回答道:“福王是当今的亲兄弟,当年受母家连累一直被贬谪在外,这是头一回被允许返回京城。这位福王才气过人,少年之时便已名声在外,虽不曾出入朝堂,但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大家们都和他做过忘年交。” 听完这番前情,就连最为讨厌阴谋算计的七姑娘付迎禧都忍不住插嘴评论:“这般大肆结交也不怕犯上头的忌讳?” 付迎僖的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付如鹤等她发表完意见后才又说出其他内容,“这位福王才貌双全,因着这副样貌,原本绝不允许他出仕的圣上竟破格答应了南边邻国的联姻要求,将南边小公主许配给了福王为妻,也为了给对方一个体面,又破例给了福王如今的称号和封地。” “既娶了外邦公主,如此说来,福王就算交友遍天下也威胁不到圣……唔……” 付迎禧说话吓死人不偿命,付如鹤眼疾手快,赶在他话出口气堵住了关键字。 付迎禧被他堵的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尽往后翻,三公子见状赶紧松手,又不放心的低声嘱咐道:“祖宗!这话也是混说的,要是被人听见咱家都得完。” 付迎禧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些太不顾忌,心虚的拍了拍嘴,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开口。 闹完了这一通乱,三公子付如鹤才有心思继续讲述,“福王根本就没有追逐权利的打算,他此番上京是为了来托孤的!” “托孤?” 这一下,其他几个都震惊了。 三公子说的口干舌燥,故意喝了口茶吊了一会儿,才又压低声音跟姐妹们说道:“我听说,这位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活不过今年冬月了。” 几位姊妹又是一脸震惊,只是这次谁也没开口,反而用眼神催促着他赶快说。 三公子继续道:“福王子嗣不丰,这么多年来王妃只生下一女,还半路夭折了。王妃是个及其善妒的,后院里但凡生下庶子的丫鬟姨娘全都被她赶尽杀绝。如今福王已经身患绝症,王妃不但不为他着想半分,竟然还打算将福王的封地暗渡陈仓留给母族后人。福王走投无路,只能借着上京觐见的由头悄悄的带着已经有孕的侍妾一路北上,求圣上能帮他一把。圣上念着福王是自己的兄弟,多年来也没犯过错,于是应允道:若是诞下男儿便加封为世子,朝廷将派十万大军护送世子回封地,若是诞下女儿,便封为公主,有皇后亲自教养。再从宗室里择一忠诚男儿,过继给福王做儿子。” 说完这一长串,其他人还在消化内容,这头的三公子又唏嘘了起来“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说起来,这位福王我也是曾敬仰过的,只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要死,可叹,可惜!” 见他越说越不像样,靠在一旁的四姑娘付迎芙忍不住用扇子敲着他的后脑勺,刻薄道:“人还没死呢,在叫人听见以为你咒他。你有空可惜别人,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混过去这场辩论。” 四姑娘这一提醒,三公子付如鹤这才想起正事,向大姑娘求助道:“我上来之前,二哥提示我站在曹子桓那边,只是想不出个支持的理由。” 大姑娘耐心思索,给出了好几个答案: “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想要赢得辩论,就要抬高自己贬低对手。曹子建才华横溢,这一条是没法抹灭的,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曹子建恃才放狂,逼走亲近无数,无待人之诚心;曹子建恃宠而骄,罔顾无辜守门人之性命等等都是刻意拿出来佐证他不是治世贤君的证据。” 现抄答案的三公子还在挑剔,嘟囔着:“感觉这话不够有力道?” 七姑娘付如禧拳头都硬了,六姑娘付如萱罕见的拉了回架,冲三公子说:“谁能当皇帝,那不是曹公说了算,难不成你们这群纸上谈兵的文人竟比曹公还要有眼力?” 第15章 陶然楼故人重逢,龙舟赛锣鼓开场 六姑娘付迎萱的这句状似无意的大白话,倒叫人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付如鹤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散思维,有些阴谋论的想着:当今圣上即位极其艰难,既不算贤,也不算长。上有能征善战、颇具人心的兄长,下有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的幼弟;哪怕除去这一头一尾,中间也有几位年龄差不多的兄弟,这几位要么母族强大颇为受宠,要么智多近妖、聪慧过人。原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看好他的,可偏偏的,先皇帝竟然排除众意,立了他为太子,理由就是他至纯至孝,是个守成的仁君。 想完这一大通,付如鹤突然反应过来:“曹丕和曹植,多像现在的当今与福王。今日的这个话题,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安排,要为福王摇旗呐喊?可福王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了,为他呐喊又能得到什么?难道是? 付如鹤心中一凛,起了一个阴谋论 “今上最忌讳学子士人相互勾连,难不成是他在故意布局。今日若是站了曹植那边,日后指不定就会被此事牵连。” 付如鹤越想越严重,当即加快脚步,想要将二哥扯出这个旋涡。 三公子急匆匆下楼,还未走近,就看见二哥面前挡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一身深色布衫略显贫寒,只是他的脊背总是挺的很直,哪怕在这满室的锦衣华服里也不见半点自卑和怯懦。 付如鹤只瞧见了一个背面,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文人风骨’这四个字。 那男子挡在二公子面前拦下了夏逊的逼问,回应道:“曹子建才华出众,曹子桓海纳百川,两位显现各有千秋,譬如菡萏牡丹,个花入各眼。诸位今日在此一辩,不过是为了图个雅趣,愿意参与的,自然欢欣不已,抉择不出答案的,也不必要咄咄逼人。辩论一道,本就是口舌之利,若是再伤了人,岂不是弄巧成拙。”他回头看了付二公子一下,指着他说:“这位公子既然还在思考,索性我先插个队。我支持曹子桓一派,理由也很简单,曹子建是曹公亲定,我才疏学浅,自认为评不出两位谁更有贤能,只能跟着先贤的主意走。” 这番话一落,原本还在对峙的场上顿时唇枪舌剑,进入了互相抨击的下一阶段。 布衣男子明显是来给二公子解围的,勉强的辩驳了两句就顺势落了下风,顺着力道拐到了角落里。 角落处,二公子正在跟他拱手道谢,跟在身后的三公子也跟着客气,客气的让人不好意思接受。 布衣男子拱手回了一礼,自报家门道:“我姓严,严知信,付公子唤我名字就好。” 三公子好奇严知信怎么会认识二哥和自己,没多思考的问出了声。 严知信也没藏着,直截了当说:“若我记得不错,您二位曾在清心道人身旁习过字。严某不才,正是他的徒弟。” 三公子那时年龄尚小,记忆也有些模糊。还是大一岁的二公子认了出来,感叹道:“原来你就是他旁边的那位道童师兄!” 既是旧识,三个人迅速热络,聊了一会儿,三公子付如鹤提议道,“清心道长的那手好字,我大伯可一直夸赞着的,严兄何时有空,不如来府上一叙?” 二公子付如松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揶揄道:“我看叙旧是假,求字是真的吧!” 三公子‘嘿嘿’的干笑两句,也没否认。 严知信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了句“如今我就住在城中的兰华观里,二位兄台若是有空,可以去观里寻我。” 这话一出,两位付公子就明白他的心思,索性也抛下了其他念头,只是单纯的结交同好。 另一头的辩论因为一边倒已经到了尾声,严知信抽空看了一眼,忽然点评了一句:“辩论一道没有输赢,不过是在拼谁的口舌更锋利罢了。瞧着这群人,为了赢得一场没什么意义的辩论,简直快要将曹子桓贬低成猪狗不如的人了!” 听见这话的三公子突然抬头,震惊道:“你这话,和我大姐姐的观点一模一样!” 三公子刚嚷完,外头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龙舟赛开始了。 原本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一干人立即鸣金收兵,亲如一家的挤在不多的窗台前探头观望。有行动不快的,换了几个地方也没能看见外面,只能暗骂一声冲到楼下。 严知信用目光在几个窗户前来回逡巡,提议道:“后面的大厅外面有个天台,我们去那边绕一圈,说不定还能有空位。” 三公子哪里愿意和别人去挤,立马说道:“我家在三楼包了厢房,长辈们都在的,可以过去一起看。” 严知信却鼓励着可能有女眷在场不肯接受,和两位公子匆匆告别,绕到了天台那边。 天台上人丁寥落,严知信正好奇怎会这般清静,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的武士突然冒了出来,举着未出鞘的长刀制止道:“白大人已经包了场,这位公子请止步。”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那明晃晃的露出一截的刀刃可不是用来求人的。 严知信知难而退,拱了拱手说了声“无意冒犯”,索性下楼挤到无遮无拦的河边去看。 待严知信站定以后,那位白大人突然从天台上露出半张脸,瞧着楼下已经汇入人群的布衣说道:“能屈能伸,喜形不于色,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如此人物,不推一把岂不可惜?” 三楼的厢房里,几位姑娘不顾规矩的在窗前挤成一团。 付大夫人轻咳几声试图让她们坐好,付侍郎却劝阻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别拘着他们,更何况又没外人,让她们松快松快。” 几个姑娘被大夫人的清咳吓得立马端正,像上了发条一样,排排站立成了一溜儿。该松快的人不敢松快,不该松快的人却听得进去,整个人都化在了一团瘫在另一扇窗户前的扶手椅里。 三公子付如鹤正窝在扶手椅上,后脑勺整个都挂了上去,闲适的仿佛躺在家里一样。 端方有礼的二公子付如松可看不下他这样,伸手一捞就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提起,低声训斥着;“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公子立马起身,一脸狗腿的将二公子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嘴上还不忘拍马屁“二哥哥手劲儿又大了,想必是武功又精进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你这么个能文能武天下无双的好哥哥。” 二公子被他的油嘴滑舌哄的绷不住脸,想要笑出声又强忍住了,他清咳了一下压一压笑意,指着对面的椅子命令道:“你坐那里,不许乱动。” “得令!” 三公子‘呲溜’一声滑进座位,只端庄了不到两息,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忍不住来回扭动。 二公子冷冷的看了他几眼,瞧着他没大动作也没在管,一门心思的等待龙舟赛的开场。 远处一阵紧锣密鼓,‘咚咚咚’的鼓点伴着波纹一圈圈的朝远处四散开来,敲动了等待许久的人的心。 虽然胸腔跳的热闹,但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打乱前面的鼓声。 一阵急切的鼓声之后,是一声尖锐的哨鸣。 这一声既是可以触发信号,也是必须出发的指令。四只龙舟听令而行,嗖的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齐刷刷的从岸边弹开。 隔了很远的四支队伍渺小如同地上的一排蚂蚁,为了在这小如蚂蚁的四只队伍里分清彼此,每一只的船头上都绑着不同颜色的布结,朝廷的为红和绿,福王为青,民间的那只得到了布行的资助,用了明晃晃的橘黄。 第16章 绿衣队后来居上,龙舟赛皆大欢喜 码头前的水面宽阔绵长,在这一里多的水域中已经筛选出了最后一名。 黄色的那支冲的极快,哨声刚开了个头,这支队伍就铆足了力气冲到最前,然后不受控制的歪到了斜对角处。 原本应该和福王对抗的皇家那只不得不被挤的换了方向,只留下最后面的武将那只绿色龙舟在后面吃力追赶。 原本福王的那只老早就被打过招呼,只在一开始的时候作势领先,等到中程再刻意放缓,给他们一个后来居上的成就感。可谁知阴差阳错的,对手突然换了队伍。青色的那只索性不再顾及,撒开膀子准备来个完胜。 青队一路领先,又在沿途收获了数不清的欢呼和鼓舞。绿队倒是心态颇稳,一直稳扎稳打的一点一点缩短距离。 陶然楼正好在赛段的中程,楼下的河道弯曲狭窄,最是最容易翻盘的地方。 青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途经酒楼时特意多让了一些,生怕会撞到水底的石阶。正是因为它的这番操作,恰好给了绿队见缝插针,后来居上的好机会。 绿队的这群兵营里的健壮小伙子们兴致高昂,甩开膀子拼命的从缝隙里挤。 青队瞧见苗头不对,鼓手立马发出指令,叫队友们往岸边靠。 前路越来越窄,绿队也看的发急。就在围观的人群紧张的乱声呼喊时,在众目睽睽一下,绿队的鼓手突然站起身来,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的指示着面前的汉子们统一发力。对面的这群壮小伙子们令行禁止,一边用力一边嘶吼,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逐渐挤出了一条前路,甚至隐隐的,有要和青队齐平的趋势。 青队见状也顾不得再使坏,立即将船头调正,一门心思的往终点冲。 可士气正盛的绿队哪里能放任青队冲线,前头露着里衣的鼓手站的更高,像是在杀敌一样,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随着响声和嘶吼,沿河两岸的窗户全都洞开到最大,一个个少爷小姐们也都顾不上矜持,或明朗或含蓄的支持着将要反超的这只。 厢房内,个子最高的大姑娘放任几个妹妹挤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号,自己则靠后半步,捡了个空从缺口处去看。 绿队一鼓作气,在刚过转弯处顺利反超。 两岸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这呼声不分敌我,所有人都在真诚的为这支迎难而上,不骄不躁最后成功后来居上的队伍开怀。 三公子付如鹤也激动的差点原地跳出窗口。没等他平复,二公子又起了坏心,故意提醒道“你押的可是你后面一个月的零用钱。”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还在雀跃的三公子一下就萎靡了,直惹的其他人‘嗤嗤’笑。 三公子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眼神转了两下,急中生智道:“快看,是小梁将军!” 屋内的人果然被他的话岔开了注意力,一个接着一个的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绿队那个没穿外衣的鼓手竟然是梁照月。 大姑娘付迎麒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这时的小梁将军将照月也刚好抬头看向头顶,正好和大姑娘对上了眼。 只是一眼,梁照月就愣住了,手中的鼓锤也忘了敲。 付迎麒被他看的垂下目光,又注意到他没穿外袍,低声锤了一声“登徒子”后立马推到了远处。 思念多少的倩影就这么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只朱红的珠钗记在了他的心里。 梁照月迅速回神,催促着他的队友快点完成使命。 绿色的龙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甩开身后的对手迅速冲过终点。浮光桥上,等待许久的礼官立马迎了上来,贺喜道:“恭喜诸位,得了个榜眼之位!” “才第二?” 刚从龙舟上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惊讶,争先恐后的追问“谁是第一?” 礼官神秘一笑,突然面露崇拜字正腔圆的宣布“自然是我们红队!” 红队,也就是皇家的那一支。 本来以为能拿第一的绿队队员们也顾不上遗憾了,个个与有荣焉的夸赞起第一名,真心实意的程度,仿佛他们才是红队的队员。 梁照月看这群人谄媚的模样看的心烦,恭维了几声借口说衣服脏了,寻了个偏僻处去躲清静。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就像大海中消失了一滴水一样,轻而易举而又难以察觉。 等到口谕亲临,几队人马需要跪地受赏时,梁照月才终于整理好衣衫露了面。 这次比赛,每一支队伍都恰好比出了合适的名次,让坐观全局的大人物个个喜笑开怀,这就导致比赛的奖品都比事先公布的要丰厚不少。 这些奖励只和参与了比赛的人有关,无关的那些,早就将心思从龙舟赛上移走了。 陶然楼上,看完了比赛的付家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了。 一家九口人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将目光投向能决定哪方胜出的六姑娘付迎萱。 付迎萱是个懒得动弹的人,按照她往日的脾性,她十有八九是要赞同留下。可莫名其妙的,一股没来由的小动物的本能让他预知到了还未发生的危险,于是她一反常态,语气坚定的投票道:“我赞同回家,三哥哥好不容意回来,祖母说不定已经让人备好饭了。” 赢得那方趾高气昂,败的那支垂头丧气,作为胜利者的代表,大夫人一锤定音,“走!现在回家!” 一群人从高到矮,硬是排队走出了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一轮到要动脚的活,六姑娘付迎萱就开始犯懒,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一步一挪,硬是磨蹭到了最后。 身后的一大串丫鬟不敢冲撞到来往的贵人,礼貌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的距离,让一个突然拐出的白衣公子得了机会,恰好撞到了还未完全拐弯的六姑娘。 丫鬟们惊呼半声,又立刻捂住另外半声。 那白衣公子后知后觉到自己撞到了人,想要回身道歉,又撞上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勾魂眼。白衣公子被她瞪得魂飞天外,等到回过神来以后,眼前只有快速躬身穿过的桃衫侍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娘的身影。 白衣公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挪回视线,咂摸了一下又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趣,这姑娘有趣得紧。” 返回家门的一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端阳节。 端阳节后,付侍郎重新上值,付三公子返回松风书院,夫人和小姐们也各有各的活计,一大圈盘算下来,倒是付二公子意外的清闲。 刚刚习惯了热闹的心一时半会儿的还静不下来,付如松琢磨了一圈,决定去个清静的地方寻个恬淡的朋友换换心情。 这个朋友非兰华观的严知信莫属。 付二公子是个从不拖延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立马派人去送了帖子。 严知信当场回了信,付二公子接到回信后立即出发,走的轻快而又匆忙。 在府衙里闲渡了半日的付侍郎趁着小娇悠悠回返,到了家门随口吩咐了一句“叫二公子来书房见我。” 得到任务的家仆急匆匆的去,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信道:“二公子出门了,说是去兰华观摘菱角。” “这时节有菱角吗?” 付侍郎回问了一句,仆人答不上来,付侍郎也没在意,挥了挥手叫了退下。仆人刚要转身,付侍郎又把他叫住,嘱咐道:“给春华传个信,叫他看好二公子,千万别叫他掉水里。” 仆人一脸迷茫,心里想着“二公子在江南长大,水性好着呢,落水怕什么?”转念一想,老爷既然这般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利索的应了声,立马叫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子去兰华观传话。 摘菱角只是个幌子。兰华观里,付二公子借着探讨书法的名义实施结交朋友的事实,两个人情投意合,不过半晌就兄长爱弟的互相叫了起来。 付二公子正乐不思蜀呢,这时小道童传话道有付家人求见。 付二公子跟着小道童出去见了人,等再回来时已经说起了道别的话“家中父亲传召,小弟先走一步。” 严知信没有阻拦的理由,回应道:“有空再聚,愚兄扫榻相迎。” 第17章 付侍郎借旧物暗示,严知信借经书回礼 付二公子揣摩了一路,知道父亲是有事要跟他说。 进了家门,付二公子再也不用刻意掩饰,脚步飞快的进了书房。 书房内,已经换了常服的付大老爷闲适的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见他进来立马坐起一些招呼着快过来。 付如松凑前蹲下,从下而上的仰视着。 这时付大老爷突然问道:“你今年已经十六,功课上也很用力气,若是我让你放弃恩科在等两年你可愿意?” 付如松知道自家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付如松暗自揣测的心惊,也顾不上什么前途,有些担忧的询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不能明说,只暗示了一句“笔墨藏祸、口舌争锋,要切记谨言慎行啊孩子。” 一瞬间,付如松想到了前几日的陶然楼辩论,又想到了年前父亲的危机,顿时冷汗俱下,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圣上要请君入瓮了!” 思及此处,付如松连忙询问父亲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付侍郎险些将听来的秘密说出去,话到口边又咽下了,转头说起了别的“如鹤在书院里没人盯着,肯定又懈怠了,你有空去给他送本字帖,别让他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功力。” 说罢,从桌上抽出一本字帖递给付如松。 付二公子心领神会,接下了字帖收入袖中,又和父亲聊了几句别的事情,等到返回房间后才敢打开字帖中的字条观看。 字帖内夹着两张旧时的功课,一张是付如松的,另一张是付如鹤的。 付二公子望着这两张大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背后的批语。 时隔数十年的旧功课上有了新的批语。 付如松的那张写着:“天远地宽,何必穷经皓首?” 付如鹤的那张写着:“吾儿年少,切莫惹事生非。” 付二公子对着这两张批语琢磨了一下,心想着父亲也太过谨慎,在自己家里还这般小心,难不成还会被谁听了去? 转念又一想,家中人多事杂,难免会有人将言语漏了出去,何不如圣上一般放个饵料请君入瓮? 付如松心思快速转了一圈,到了午后又去了大椿院里向昨天禀报要去松风书院看望付如鹤。 老太太对这事儿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诧异道:“朔儿不是刚回来过吗?怎么又要去看?是不是他在书院里惹祸了?” 付如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会让老太太误会,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方才父亲下值回来,提到了习字这件事。我和三弟都没有书法的天赋,自幼时开始,练字就是下了苦功的,若是没人盯着叫他荒废了书法,岂不可惜?恰好近期我结交了一个字写的非常好的朋友,就想着向他求一幅字送给三弟弟研习。” 老太太这才放心,照顾着让他过来坐。 付如松顺势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坐下,如同幼时那般仰着头依偎在老太太的手心。 老太太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打趣道:“多大年岁了,还撒娇。” 付如松顺势又在她手心里拱了拱。 老太太又乐不可支,有感而发道:“作为付家长孙,你关照兄弟,劳心劳力,我很欣慰。但作为我的孙子,祖母更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祖母,我现在很高兴。” 老太太没再说,只是不停的揉着他的头。 既然话已经传出去了,做戏就要做个全套。 第二日,付如松带着春华大张旗鼓的又去了一趟兰华观。严知信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再三挽留付二公子留下来用饭。 付如松打发春华回去歇着,自己则留在观内继续消磨时间。 严知信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虽然身世贫苦却不失乐观,粗茶淡饭,却也让人闲适舒坦。 付如松被他招待的简直乐不思蜀。逗留了大半日,终于说起了求字之事。 严知信知他肯定是有目的,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琢磨了半天的应对方法一下子全用不上,失落之余还有些窃喜,庆幸自己结交了一位正人君子。 见他半天不说话,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忙不迭的起身道歉。 严知信这才回过神,连忙解释道:“我这个人有些自负,却也好在有自知之明。我的这手字比起清心道长差的太远,写诗作赋还行,拿去给人临摹就不配了。所以我不能写给你。但是……” 付二公子本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严知信话没说绝,这个‘但是’又给了他额外的希望。于是他抬起头,用一种期望的眼神又看向对方。 严知信从一个木箱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这才接下了后半句,“但是我这儿有一部清心道长以前抄的经书,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能送给你们,但是借你们临摹一下还是可以的。” 严知信给出的这本经书太过珍贵,珍贵到,付如松不敢去接。 “如此珍贵之物,付某愧不敢受,多谢严兄了。” 严知信却给的坚决,“除了我以外,你们二人是跟着他学的最久的。清心道长临终前还念叨过你们,只是当时迫于生计,不得不变卖了许多东西。若是当初能多留下一样,我也不至于吝啬到只借不送。说起来,独占道长遗物还是我占了便宜。付兄若是不拿着,我的愧疚可一辈子也解除不了了。” 话都说反了这个份上,付二公子只能拿着,临走前千恩万谢,真心诚意的和严知信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保存。 回到家歇了没力气,付二公子就如同和父亲商议的那般拿着经书去往松风书院。 他这一趟不光是去看付如鹤的,顺道的,还要去看望外祖父一家,再顺道讨一些做文章的经验回来。 一堆车慢慢悠悠的从清晨走到日暮。提前得到书信的付三公子一直等到月落池塘才看到远处那队影影绰绰的黑影。 马蹄踏着青石山路哒哒哒的一点点走近,撞出一片清脆的铃音。 付三公子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摸着黑朝着马匹旁的人影扑过去,一遍跑还一遍叫嚷着:“二哥哥终于来了,可把我想坏了!” 付如鹤飞扑而来,那架势就宛如一只脱缰的野狗,要把人撞得三魂飞了七魄。 付二公子早有预备,没等他扑上就立马撤退,顺手扯了一个结实的倒霉鬼顶上。这倒霉鬼正是三公子的小厮秋实。 秋实年岁虽小,但是个出了名的心宽体胖。再加上三公子的溺爱纵容,一个原本应该清瘦苗条的十六岁少年硬是被他喂成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小胖子。 付三公子自食其果,被自家那圆钝钝的小厮弹飞了出去。秋实赶忙上前去扶,结果脚下一绊又要压上去,直吓得付三公子连滚带爬,以前所未有的的疾速起了身。 无人在意的秋实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等到他委委屈屈准备起身时,身边哪里还有自家少爷的身影。 付三公子一路叽叽喳喳的,欢欢喜喜的将付如送带进了松风书院的大门。老院长从得了信儿开始就眼巴巴的望着了,听见人进门就立马派人去请。 付如松跟着来迎的家人朝里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喊了一声,“三弟弟一起。” 付三公子一想到老院长那张一看见他就板成一块的脸就心底发怵,连连摆手,“不必了,你们祖孙难得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付如松哪里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又强硬的要求道:“赶快跟上,你我同去!” 激动了半晌的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蔫儿了,委委屈屈的,像小媳妇儿一样挨在付如松的身后艰难挪步。 第18章 付如鹤初闻小阁老,付如松托付旧经书 老院长将兄弟二人叫进去只是为了吃顿团圆饭,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的,丝毫没有提起付三公子平日的种种劣迹。付如鹤这才放心了不少,拿出一贯的活泼与热情逗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饭后,付如鹤拉着兄长进自己的卧房闲话。 他虽是来上学的,但实际上,老院长爱屋及乌,一直拿他当亲生的外孙看待,除了课业也上与其他人一视同仁以外,在生活起居方面还是极为照顾的。 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说到后面,付如松突然说起陶然楼辩论的事情来。 原来那日走后,沈阁老家的少爷突然冒了出来,给辩论赛最为出彩的几个人送了一份帖子,邀请他们有空前来一叙。 接到帖子的几人哪里敢拒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踌躇着看向了最能顶事的夏逊。夏逊估摸着自己有头有脸,又是这大庭广众的,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就带着这群人去了陶然楼的天台赴约。 一群人视死如归的去了,没过多久,又个个喜笑颜开的回来了。楼下的人见没什么大事,又都不关心的散了。 说到这里,付三公子朝付如松那头拱了拱,问:“这位沈公子不是没有官职吗?怎么这些人这么怕他?” 付如松用手指恶狠狠的点了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的课你不好好听就罢了,怎么这等重要的人物关系你也不上心?二叔之前不是给我们说过:这沈阁老家的公子幼年早慧、特立独行,很是得圣上的赏识。他年纪虽轻,也无官无职,但上可出入皇宫,下可见官不拜,是凌驾于多少朝中大臣的存在。他此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偏偏又极其会做人,但凡和他碰过面的,没有不夸赞他的,他容貌俊俏,又爱着一身白衣,因此百姓戏称他为白衣阁老或者沈小阁老。 付三公子被自家二哥训得抬不起头,撇撇嘴,没有底气的说:“还不是因为我爹一见面就要打我,我一见他就吓得骨头打颤,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些有的没的。” “你呀!”付如松拿他没办法,又转身将包裹里的物件取了出来,递在他手上:“这是我特意去严公子那里求来的经书,这经书上的字可是清心道长亲笔书写,你每天抽点时间练练大字,切莫荒废了。” 付三公子还有撇嘴,付如松提前打断“这时我爹特意交代的。我这趟来就是为了监督你有没有荒废课业。这一趟回去我还能给你打掩护。你若是还肆意放纵,等到放假之后他亲自考较,到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可想而知。你也不想让我因为包庇罪而被连累的再挨一顿骂的,对吗三弟?” 付三公子一下子就被这话架到了起来,即便他不想答应,可对面的目光太有威慑力,只能屈从的应下了这事。 见他终于懂了点事,付如松老怀宽慰,打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说:“这经书可是清心道长唯一的遗物,而清心道长本人呢,又是近几十年来书法界最为推崇的大家。在练字这一道,哥哥我不如你有天赋。若是你能参照经书有所开悟,或者能临摹个七层八层的,哪怕你在书院里什么都没学会,就光凭这一手字日后也能让人追捧。届时你名声在外、一字千金,就算二叔想要再打你,也要顾虑着大伙同不同意。” 付二公子画了一个简单的大饼,这个饼是他现场编造,毫无实现的可能。可偏偏的,付三公子就这么听了进去,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付三公子美滋滋的幻想着,乐了半晌才想起前面的话,郑重的托起经书翻看了两页,求证道:“世间仅存一本的遗物,就这么送给我了?我也太......” 他没来得及感叹完,付如松赶紧补充:“忘了说了,这时严公子借给你的,你可千万保存好了,日后还要还。” 付三公子失落了一瞬,而后又像吃错药一样,一反常态的对着经书主动练起了大字。 付如松见他难得用功也没催促,默默的到一旁拿起付如鹤这段时间的功课翻看来打发时间。 写字时的付如鹤意外的专心致志,期间付如松笑了几下也没听见,直到练完了十张大字才终于搁笔。 付如松见他停下,忙问道:“可是要歇了?” 付如鹤伸伸懒腰,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主动说道:“二哥你在屋里等一会儿,我去院里打点水。” 付如松不想在里面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直接去浴房里洗。” “那也成。” 兄弟二人趁着月色慢腾腾的到了浴房。 在里面脱衣服的时候,付如鹤还闲聊着“今日还是沾了二哥的光了。我们书院向来规矩严得很,晚饭后一个时辰内就得完成洗漱,若是过了时间要么就憋着不洗,要么就自己悄悄摸摸得溜出去,到外面得荷花池里去洗。今天是因为接你耽误了时间,所以才特意讨了个便利可以随时进来清洗......” 付如鹤叽叽喳喳得,从脱衣服洗澡开始到返回卧房躺下结束,付如鹤将书院里的大事小情全都从头到尾得给自家二哥讲了一通,一直说到了嗓子干痛才不得不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嗓子完全恢复了的付三公子又要缠着自家二哥跟他讲学院里的事。付如松已经从听的新鲜变成听的厌倦,敷衍着回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就要溜。 付如鹤哪里看不出自家二哥的心思,刚想要拉住他,又有平日的伙伴向他招呼着“早课要开始了!” 付如鹤不得不夹着书往同伴那边赶,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二哥,等我下课再来找你。” 付如松被他念的头疼,忙不迭的转身就走,完全不敢回应他这句话。 等到付如鹤下课之后,付如松率先向他抛出话题,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 “三儿啊,二哥我过段时间就要出门了,届时你再闯祸我可就救不了你了。你在学院乖一些,少惹二叔生气。若真的不小心闯了祸,一定要赶在前面跟我爹认错。我爹严肃归严肃,但他舍不得对孩子下手,顶多罚你跪祠堂罚功课什么的,这也好过皮肉之苦不是?” 付三公子闻言恨不得哭出来,哀嚎道:“还不如打我一顿呢!大伯罚的那些功课,看都能把人看吐,更不要说做了。” 付三公子满脸绝望,付二公子反倒还幸灾乐祸。 两个人又同往常那般玩闹了一会儿,付如鹤终于想起正事,询问道:“不是马上就要恩科了吗?这时候二哥你出什么远门?” 付二公子不敢明说什么,只含混的说着:“父亲说我学问有余但见识不足,哪怕是过了殿选,日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知禄虫。不如趁着年轻出去走走,等到看遍了大江南北,见遍了人间冷暖之后再来思考如何做官。” 付如鹤还是孩子心性,他理解不了付家大伯的说法,只是单纯的为二哥能出去游玩这件事而心动。 “二哥哥!要不你和大伯说说,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 付如松转头瞄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放话道:“你想都不要想。” 付如鹤连忙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商量着条件“你就帮我问一问,若是答应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付如松闻言脚下走得更飞快了。 第19章 付如松辞别松风书院,大夫人忧心穿衣打扮 付如松原本是想在书院里多待几日的,谁知第二日就来了贵客。 这贵客比寻常的要尊贵许多,以至于老院长和院长夫人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 前面没人招呼付如松过去,付如松也乐得自在,在后院一个人歇了三四天后终于捺不住寂寞主动起身告辞。 外祖父和外祖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自责道:“也是不巧,这几日冷落了你,让我乖孙儿不乐意在这儿待了。” 付如松哪里敢应这个话,解释道:“要不是舍不得祖父祖母,我前些日子就该回去了。如今天气燥热,您二位又这么忙,叨扰多日我已是良心不安。更何况近期还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儿还要劳累的你们来回惦念,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去游学了,临出门前父亲特意交代过叫我早些回去准备。” 一番话有理有据,二位老者也不得不放他走。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路上万事小心,路上多寄信回来,若是想家了就早点回来…… 两位长者依依不舍,跟在后面的付如鹤也泪眼盈盈。付如松已经走出去一截了,付如鹤又紧跟着追了上去,带着哭腔埋怨道:“二哥哥,你就这样走了,日后我要再挨打挨罚可怎么办啊?” 付如松被他说的一乐,忍俊不禁道:“你啊!就不能不惹祸。你在书院老实念书,多听听外公的话。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一年半载的,我就到书院来接你。” “啊?”付如鹤更绝望了,“我还要在这儿念一年吗?” 这厢兄弟二人依依惜别,侍郎府上,婆媳二人也聚在了一起。 大夫人拿着洒金帖子进大椿院请安,问完了生活起居后,大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了。太妃和荣安公主哪里又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母亲替我出出主意,这一次去赴谁家的宴会更好?” 大夫人先提的是太妃,老太太心里一下就有了底儿,说道:“上回在荣安公主那儿出了乱子,几个姑娘都没脸呢,不必要上赶着去给人取笑。咱家现在和梁家沾点关系,去太妃那里也不算突兀。更何况上次已经拒了一次,若是再拒就不好看了。” 大夫人心领神会,觉得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顺着话说道:“那便去太妃那里吧。只是武将家的规矩和咱家大不相同,我得差人先打听一番,免得到时候再闹笑话。” 借着去裁衣服的机会,大夫人让二老爷府上的管事们提前打听了一通。 传来的结果让人安心,管事们回话说:“甄太妃的宴会上,大多数都是小门小户的武将子女,极个别身份高贵的,也都是失恃失怙的可怜孩子。这群人大多自幼相识,极少有外人参与进去。说是宴会,不如说是给小辈们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因此不需太过谨慎。自在一些,随性一些,反倒更能入太妃的眼。只一点,武将家都不太富裕,赶明儿赴宴时素淡一些为好,打扮的太过富贵反倒扎眼。” 得了消息,大夫人顿时心里就有了底。原本提前裁出来的料子暂时用不上,只能搁置一边翻找别的衣裳。 大夫人在库房里翻了又翻,又让店里面送了几趟,始终都定不下来该穿什么。 既然犹豫不出个头绪,大夫人索性集思广益,拐到了大姑娘付迎麒的院子里去问问。 院子里,大姑娘对于大夫人的问题有些意外,提问道:“若说穿衣打扮,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比过四妹妹的。若说布料花样,那也是五妹妹能拔得头筹,母亲怎的会问到我这儿来?” 大夫人哪里不知她说的在理,反驳道:“这穿衣打扮不光是为好看,也有人情世故在里头呢。他们两个虽然各有长处,但一个眼高于顶就知道争风吃醋,另一个半憨半傻,跟她说这个说不通。只有你是个心明眼亮的,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大姑娘被大夫人好一通夸赞,直夸的她双颊绯红。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夫人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次赴宴的衣裳不能太贵重,太过招摇了不好,但也不能太素净,否则就是不给太妃脸面。我想来想去,想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们装扮了。你们都是小女孩儿,又正是懂这些的年纪,所以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做衣裳?” 大姑娘思忖片刻,回道:“前段时间去去看龙舟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几眼,京城里百姓富庶,就连路边的平头百姓都穿的鲜亮。或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舒适的普通料子,颜色鲜亮一些,衣服上刺绣再少一点,这样或许就大差不差了。” 大夫人觉得付迎麒这话说的靠谱,立马着手让人安排了下去。 家中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一个晚上,姑娘们出门赴宴的衣裳就做了个大概。 忙完了衣裳,大夫人又开始愁怎么打扮。 眼见她愁的茶饭不思,兰姑姑上前劝阻道:“有大姑娘盯着呢,总不会错,您就别操心了。” 大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就丢在脑后,暂时不去想了。 忙忙叨叨的过了几日,到了临出门,大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带着人去了一趟后院。 后院里,几个姑娘都已经穿戴好了,一群人争奇斗艳的,坐在六姑娘院子里等她装扮。 大夫人一进门,几个姑娘齐刷刷的回头。大夫人看了一圈,这一个个人比花娇的,美的她简直要冒泡。 几个姑娘都要迎上来,大夫人摆摆手称不必。又用下巴点了点里屋,询问到:“在等小六呢?这孩子真是耐得住性子,火烧眉毛都不带急的。” 大夫人这话说的含蓄,早就等的不耐烦的七姑娘付迎禧抢过话头说道:“她就是懒的。一早就通知了及时出门,偏她要磨蹭到最后一刻。” 眼见这二人又要为这事起矛盾,大夫人赶紧将她拉过来,岔开话题道:“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公子?” 因为是赴甄太妃的宴会,这一回的七姑娘可没委屈自己再穿裙子,而是换了一身新作的男装。这男装绿色为底,上罩白色外袍,外袍上绘着挺拔竹节,整个人都衬的白皙了不少。 大夫人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吩咐道:“太俊逸了,倒像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哥,挂个项圈压一压才好。” 七姑娘听话的回去翻找项圈。 这时的大夫人又挨个看向其他的几个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难得的穿的明艳,穿了一条石榴裙,外罩浅色刺绣外袍,头上珊瑚色的步摇在日头下一晃一晃的,整个人都亮眼的很。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花一般的年纪,就该打扮的俏丽一些。”说罢又转头看向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 五姑娘穿的轻盈,轻盈的芰荷短衫下坠着浅浅的藤萝色长裙。头上也只零星的插着几只珍珠发钗。这一身颜色极为挑人,也只有五姑娘付迎鹿这种赛雪的肤色的能压的住。 四姑娘付迎芙依旧是一身亮眼的群青配鹅黄。飘逸的披帛在微风中吹起轻盈的波浪,若不是腰间的翡翠压住裙角,仿佛要飞到天上一样。 因为穿的素净,付迎芙的头上也罕见的只配了半幅翡翠头面。再加上她此刻难得的安静,若是有不相熟的人过来,几乎要误会她是个娴静温婉的淑女。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穿戴好的六姑娘付迎萱姗姗来迟。 大夫人抬头一瞧,瞧见了一身桃红搭着嫩柳的六姑娘翩跹而至,宛如一只翻飞的蝴蝶。 她穿的活泼而又热烈,头上还簪着粉色的牡丹,从远处乍一看宛如仙女下凡。 大夫人对这几个姑娘们的装扮终于放了心,再三叮嘱了几分后,唤上白草和飞雪跟着几位姑娘上了马车。 第20章 付家姑娘赴宴提心吊胆,甄老太妃初见推心置腹 百草和飞雪是付二叔舍出老脸特意跟梁将军府上借的。 这二位姑娘是被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算不上主子,也不能算奴才。付家集体商议了半天,拿着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 这两位姑娘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也尽心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她们二人入府开始,七姑娘付迎禧就在这二位的武力压制下再也擅自出不了门,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消磨。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激动。虽然心知自己溜不出去,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兜兜转转,绕过城门,去了近郊的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远离人烟,院子外面种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各种果树。 时节已至夏日,果园里的花都过了过期,只剩一些青涩的果子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 几位姑娘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一时间稀奇不易,个个都或明或暗的顺着窗户往外窥伺。 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方,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 车窗外急匆匆的过了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在经过时回应了一声,又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眼睛。 撞见这一遭的大姑娘吓得不轻,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嘀咕道:“认不认识的你都跟人家招呼,也不怕遇上坏人。” 七姑娘付迎禧倒不怕,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往庄园里去的,年岁不大又穿着劲装,十有八九是去太妃邀请的客人。既是赴宴,那就是正经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呀!”大姑娘说不过她,只得亲自出手拉住不让她乱动。 马车辚辚的驶入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缝隙颠的人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摇出一肚子的酸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体质娇弱的几个也顾不得维持体面,一个个的扶着墙捂着帕子干呕。 来之前大夫人已经跟她们交代过庄园里的情况,因此付家的几位小姐们都没带侍女,只带了白草和飞雪两个前后照应。 庄园里的风清新且自由,不过一会儿的时候,原本还不舒坦的几个就恢复了过来,互相帮忙的整理着彼此的衣衫。 在一旁等待许久的老嬷嬷掐着间隙迎了上来,礼貌的邀请几位姑娘随自己前去。 付家姑娘们躬身欠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了上去。 甄太妃在水边的茶室里等她们。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庄园的面积,默默估算了一番,又凑到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旁边耳语“这园子真大,赶得上大伯家两个这么大了。” 五姑娘胆子最小,被她挽着也不敢挣脱,轻轻的点着头应和。 七姑娘还要说,又被大姑娘发现扫了她一眼。七姑娘忿忿的甩了下手,独自落在最后头生气。 后头的人言语静了下去,最前头的人心思却又浮了起来。 大姑娘付迎麒比七姑娘看的仔细,顺着一路的风景看过去,付迎麒发现整座庄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左边她们要去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江南庭院。 庭院依水而建,清澈灵动的溪水里养着一些菱角和莲花。莲花此时并没盛开,只有高高低低的圆叶子从水中举起。举起的叶子间藏着几只凤头白鸭,它们排成一列,踩着两岸的倒影来回游动。 原本完整的假山倒影被他们踩的晃荡了起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姐妹几个就到了茶室跟前。 水边的茶室有些凉爽,一下子进这么多人倒将风堵住了。 两旁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近处能落座的地方让了出来。 太妃照顾着让他们都挨着坐下,左右扫了一眼就知道能做决定的是谁,又上前拉着大姑娘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见面就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没想过你们能愿意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太妃这话太过客气,付迎麒慌忙起身准备磕头谢罪。 她这一动,其他的几个哪里还能坐,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跟着付迎麒的动作就要下拜。 太妃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效果,赶紧叫人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是跟你们闲聊天呢,怎么就跪下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甄太妃生性耿直,从进宫之始便身居高位,又因着救驾之功一向受人敬重,因此她也没有能学会委婉说话的机会。 见这几个姑娘吓得不轻,一直伺候着太妃的嬷嬷又上前来贴到耳边说了几句,甄太妃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是个直肠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因为你们上次接了帖子没来赴宴而生气,那这回就不会给你们递帖子了。” 话一说开,姑娘们这才心神稍定,再次顺着太妃的指令重新落座。 闹了这么大一通误会,太妃只得笑的更和蔼了些,说出来的语调也轻柔了几分,“说起来,你们家还是头一个接了帖子就来赴宴的人家。” 大姑娘猛的抬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 太妃又笑笑,说道:“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就放了我来这院子里疗养。我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住不惯,就向宫中请了旨将一些武将家的孤儿接了过来随我同住。这些孩子都是忠烈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将他们教养长大,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操够了养孩子的心。小时候操心他们的饮食穿戴,这到了年纪,又操心他们成家立业。 这些孩子们在我身边养到十来岁就各自出去闯荡,有厉害的已经得了官职,还有些没那么厉害的,也都长成了身手不错的青年。 我能请旨抚养他们长大,却不能越过他们自己替他们操心婚姻大事。更何况,这姻缘本就是要两情相悦,强求不来的。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借着宴会的由头邀请京城各家的少爷公子们来我这儿游游院子,顺道相看相看。” 话说了一通,太妃有些渴了,身旁的丫鬟们适时的端着新砌的茶盏奉到面前,又顺手将已经凉了的旧茶撤了下去。 趁着饮茶的空档,付迎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太妃。 甄太妃已经五十余岁,因为远离宫廷,日子也过的顺心,她的头发还黑压压的,只有鬓角处有几丝斑白。她的面颊有些丰盈,素净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有眼边唇角处有一些笑出来的皱纹。 这一副慈善祥和的面相让人忍不住亲近,莫名其妙的,付迎麒一直提着的警惕就这么放了下来。 太妃润了嗓子又继续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儿的筵席从去年春天就开始摆了,除了第一回各家都给了面子来一趟之外,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我这儿帖子送了一封又一封,回信儿的却没几家。高门大户的不愿意跟这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相看,小门小户的又都跟着这些高门大户走,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我这精心筹备的花会就只成了他们呼朋唤友聚会聊天之处。 本来我都随他们去了,可偏巧的,你们竟答应了要来。” 说到这里,一直倾听的付迎麒心里泛起了嘀咕,心里想着“难不成不该来?” “来了好!来了就好!”没等付迎麒想完,太妃又激动了起来,“你们几个可是我等了好久的贵客,可要安排人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第21章 霍陆二人险些惹祸,付四姑娘惊魂甫定 寒暄过后,甄太妃派人将他们带到临风轩歇息。临风轩占地位置巧妙,两侧开的有窗,窗户外还有扶手和游廊。 几位姑娘看山水已经不觉得新鲜,再加上她们还记得来的目的,于是就顺着下人的安排坐在了靠外的那一侧。 靠外的那侧对着一个小校场,校场上已经聚了一些人,正三三两两的零散在各处攀谈。 五姑娘付迎鹿伸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也齐刷刷的看她,直吓得她不敢再探头。 惊魂未定的五姑娘哆哆嗦嗦的缩在大姑娘身后,口中也磕磕绊绊的,说着下面有好多生人。 四姑娘刚要张口欺负她,见她确实吓到了,又兀自闭了嘴。 校场上,瞧见了新鲜面孔的陆简耐不住兴奋,一跳一跳的窜到霍斐然身边说小话:“听嬷嬷说,院里新来了几个姑娘。” 霍斐然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卡上弓弦。 “听说是城中什么侍郎府上的小姐,你知道她们吗?” 霍斐然举起长弓准备瞄准。 “听他们说,这几个小姐貌若天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霍斐然瞄准靶心开始拉弓。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那姑娘可好看,还雪白雪白的!” 霍斐然刚要放箭,又被突然激动的陆简拍了胳膊,一下子就偏了方向失了准星。 临风轩上,吞了半截闲话的四姑娘付迎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其他几个还在安抚那个担惊受怕的可怜虫,四姑娘憋的难受,索性一个人摇着扇子背对着外面靠着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出神。 乍然听见楼下有惊呼传来,四姑娘付迎芙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瞧见一只冷剪直勾勾的瞄着她的眼睛飞来,吓的她动也动不了。 同样听见动静的七姑娘付迎禧从小轩中出来凑热闹,刚一探头,就看见一枚利剑破空而来,眼看着,就要划伤四姑娘的脸。 一息之间变故突生,七姑娘也顾不得家中的嘱咐,飞起身来略出围栏,一只手抱着柱子接力伸腿,险而又险的赶在利剑到达之前将他踢得偏离了方向。 偏移了轨道的利剑‘咚’的一声扎进一旁的柱子里,尾羽一颤一颤的,带出一阵尾音。 白草和飞雪听见这声音立马赶来,拔出贴身的匕首贴在手腕,以护卫的姿态护在左右两侧,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飞身而起的七姑娘平稳落地,挡在下方的视线前悄无声息的将她俩的手臂按了回去。 飞雪和白草心领神会,手臂一松就将匕首又滑回了衣袖里。 底下的只瞧见七姑娘身手矫健,压根没注意到白草和飞雪的匕首。七姑娘默默松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转到四姑娘这边。 遭受惊吓的四姑娘脸都白了,一双大眼睁得溜圆,四肢也僵硬着,就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七姑娘赶紧上前连声安抚,一旁的白草极有经验,一把将她放倒进自己怀里,朝一旁看飞雪说道:“四姑娘吓狠了,你去端点水来,让她缓一缓。” 临风轩上乱成一团,临风轩下,陆简也被盛怒中的霍斐然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其有威力,直踹的他扑地不起眼冒金星。 陆简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跟霍斐然呛声,连忙爬起就要跟楼上的人道歉。他还没张口,就被那惊人的面貌摄住心神,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看见那个过分漂亮的姑娘已经软倒进旁边之人的怀里。 陆简顿时慌得不行,急忙朝身边的霍斐然讨主意。霍斐然也看见了楼上往回撤的东西,顿了半晌发话道:“先去叫大夫吧,太妃那边我去说。” 刚刚回去准备歇息的太妃又被霍斐然叫了出来,听他说完顿时脸色大变,担忧的问道:“付家的姑娘怎么样?” 霍斐然不能未卜先知道只能老实回答道:“大夫已经过去了,好不好的要他看过才知道。不过事发当时他们家那个男装的姑娘出手很快,赶在箭矢飞过去之前就踢开了,想来应该没有受伤,顶多受了点惊吓而已。” “惊吓?而已?”太妃顿时垮了脸,愤怒道:“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被这么一吓还怎么得了,你当她们是你们吗?” 霍斐然自知理亏不敢应声,只低着头认罪。 甄太妃还不解气,拍着桌子捶胸顿足道:“这可是第一家愿意来赴宴的人家,你们闹出这种乱子,不是在打我脸吗?这事儿要传出去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愿意过来?” 霍斐然不敢吱声,只得一个劲儿的说自己错了。 甄太妃也是气急了,骂了他一通才想起正事,急急忙忙的又叫霍斐然赶紧带自己去看付家的姑娘们。 临风轩里,看过大夫的四姑娘已经缓了过来,甚至还有精神跟其他几个描述当时的情形。 在事发的同时,听到动静儿的飞雪提前嘱咐了一句叫轩内的其他姑娘们不要乱动。因此她们只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瞧见具体的实情。 四姑娘们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傲劲儿,可这会儿的描述却很平淡,试图用平淡的字眼来抹去方才的惊心。 可正是她这一反常态的语气反倒更让人揪心不已,大姑娘急的脸也白了,越想越后怕。 她正揪心着,甄太妃又匆匆而至,大姑娘顾不得思索这些,打起精神又去应对。 甄太妃直来直去惯了,一进门就拉着四姑娘左右翻看了一圈,瞧见她没大碍,也没铺垫,直截了当的就给方才闯祸的人定了罪。 “陆简顽劣无知,霍斐然技艺不精,又险些伤到你们,按规矩该打!” 话音刚落,一阵棍棒敲打皮肉的声音就在楼下响起。 甄太妃还在呢,姐们几个也不敢抬头看是谁,只有站在窗户缝旁的七姑娘悄悄看了一眼挨棍的正是方才放箭的人。 棍棒一声又一声的毫不收劲儿,地上跪着的人也一声不吭,若不是皮肉下的斑斑血痕,险些要叫人以为他不疼。 十棍打完,霍斐然又叫人接着来。被代领了刑罚的陆简在一旁赔着跪着,泪眼汪汪的,又不敢阻拦,只能一个劲儿的赔哭。 下面乱糟糟的打完了一通,霍斐然和陆简两个又一起跪到小轩门外赔罪。 面前隔了一扇屏风,几位姑娘只能瞧见外面跪了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个声音洪亮,身子也跪的挺直。矮的那个倒是跪的虔诚,说话声还带着哭腔。 听他们受完了刑罚又过来请罪,甄太妃也算替他们出了气。 外面道歉一声高过一声,就连那个带哭腔的也陈词的十分清楚,不仅说明了前因后果,还自愿补偿赎罪。 付家姑娘们没和大人一起出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太妃见他们犯了难,主动出声叫他们退下,而后又解释道:“孩子们犯了错,打是该打,这罚也该罚。你们都还小,脸又嫩,也不会做什么决定。这事儿我已经传信给你家大人了,届时再亲自上门赔罪。你们是我府上的贵客,冒犯到你们已是我的罪过,只求你们宽恕几分,千万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再也不来我这儿赴宴。” 几位姑娘连连称‘不敢’,又齐刷刷的下拜。 甄太妃马上命人将他们扶起,又换个话题问道:“我这儿今儿特意请了两个好厨子,一个擅长齐鲁大菜,另一个做的一手江南糕点,不知几位姑娘可还愿意赏脸。” 付迎麒她们又起身行礼,一起谢过甄太妃留饭。 第22章 霍斐然愧疚难当,花梨鹰心生误会 霍斐然和陆简退下以后,就分了头往外走。原本陆简是想跟霍斐然道歉的,可霍斐然不愿理他,只是冷冷的朝一边走。 陆简伸手扒拉他一下,无意间扯到了霍斐然的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眉。 陆简连忙撒手,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让我给你上药,可以吗?” 霍斐然终于出声,冷漠的丢下两个字“不必!” 从未有过的冷漠让陆简忍不住红了眼,他实在太过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等到霍斐然走过转角时突然冲动给了自己一巴掌。 蓄足了力量的巴掌生生的给他脸上留了几道指痕,红肿的指痕在他脸上迅速浮起,一根一根的,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清晰。 已经走远了的霍斐然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正懊恼着,懊恼于自己的技艺不精险些伤人,也懊恼于自己没有安全意识没能在说话时放下凶器,偏偏的,没有对于陆简的愤怒。 霍斐然家庭复杂,对于陆简这种心性单纯的人就格外偏爱,因此总是纵容着,哪怕明知他不对也没纠正。 一如既往的偏爱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头一次,霍斐然失去了应对的措施,只能绷着脸独自反思。 刚走了不远,霍斐然又想起这事不宜外传,又拐了个弯寻了庄园里的管事,嘱咐他要统一口径。 管事早在一开始就在甄太妃那里接了口信,听见霍斐然这般嘱咐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交代完太妃的安排后又夸了一通他的谨慎和细心。 霍斐然愧不敢当,快速结束了话题准备下去治伤。 得了封口令的少年们只得转移阵地,换到了后院的船舫中游玩,这一转移,倒叫迟来了一步的花梨鹰扑了个空。 花梨鹰人如其名,既是个梨花一般俏丽的姑娘,又是个如鹰一样的少年。 她为了这次的聚会精心装扮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错过了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晚来了一个时辰。 在小校场上扑了个空的花梨鹰来回转了一圈,刚准备问问人都去哪儿了,这时,陆简捂着半张脸突然冒了出来。 原本圆嘟嘟的小胖脸上肿起一大块,上面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花梨鹰一下就怒了,掰着他的手不让他盖上,连声质问打他的是谁。 陆简本就羞愧的不行,花梨鹰这么一问,他自然也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是自己打的。 自己打自己没有下手这么狠的。 花梨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死活拦着不让他过,非要他说个清楚才放手。 陆简被他磨的没得法子,有些焦躁又气恼,自暴自弃的大声嚷道:“是我自己打的,你不要再问了。” 见他二人闹的不愉快,跟着花梨鹰一起晚一步赶来的几位女郎们连忙上去缓解局面,一边各一个的劝他们好好说。 这两位女郎虽也是出身将门,但心思细腻的多。 李归羊先是小心察看了几眼陆简脸上的伤口,询问了一番有无大碍后才终于委婉的说起正题:“你不愿说是谁打的,我们也不问。左不过是在太妃院里,自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能跟姐姐们说一说吧?” 另一头正在压制花梨鹰的赵扶荆对她这个开题方式十分认可,用手肘怼了怼她,示意她不要冲动,认真听。 陆简被她们围攻的下不来台,只得开口讲述道:“方才在校场上,霍大哥正在瞄靶子练箭。我听说今天来赴宴的有一家新来的,就想把这事儿跟他说一说。我刚在校场上找到他,就看见旁边的临风轩上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漂亮了,雪白雪白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就吓跑了,再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一个比方才那个更漂亮的姑娘。” “更漂亮的姑娘,然后呢?” 陆简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想起方才管事过来提醒他不要声张的话,于是又将已经准备出口的话转了一下,“然后我就头脑不清冒犯了她,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陆简这话说的含混,话里的意思一下就让花梨鹰想歪。 花梨鹰深知陆简的为人,知道他做不出调戏姑娘这种行径,顶破天的也就是嘴上有些冒失。花梨鹰顿时脑补出一则少年郎言语不当,被别有用心的小姐抓住把柄,逼着少年低头挨巴掌的戏码。 两句口舌上的失误就让他被打成这样,花梨鹰暴怒了一瞬,又笑了,说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敢这样打我们家的小六。” 花梨鹰气冲冲的向临风轩上杀去,身后的路简还在纠正“不是小六,是小陆。” 花梨鹰哪里管究竟是小六还是小陆,她满脑子都是要去讨回公道这件事。杀到临风园门口,里面正在洒扫。负责洒扫的下人主动上前,听清楚来意后主动指明道:“几位贵客已经移步去了茶室。太妃说今日天气正好,待会儿就在茶室前的紫藤下摆饭。” 花梨鹰又气势汹汹的杀到茶室前,走到半道,李归羊和赵扶荆又冒了出来,劝她不要冲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花梨鹰告诉他俩自己心里有数,只是去吓吓她们,只要她们不仗势欺人就好,并不会真的动手。 两人这才放心了不少,半是同意的错后一步跟着由着她去。 茶室里的几位付家小姐可不知道正有人要过来兴师问罪,她们刚刚恭送走太妃,此刻,正在茶室周围歇息。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扯了大姐一下,大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收起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她们刚出门,六姑娘付迎萱也说自己困了,忽悠着五姑娘付迎鹿带上吃食跟自己去偏室里躲懒。 五姑娘看了看去打盹的六妹,又看了眼还在理妆容的四姐,只犹豫了不到一瞬,就跟着六姑娘走。 四姑娘看到五姑娘落荒而逃,玩味的笑了一下,又漠不关心的转回了头。 大姑娘付迎麒将七姑娘付迎禧带到水边,借着喂鱼食的空档跟她聊天。 大姑娘先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问我方才为什么不借机会告辞,反而还满口答应着要留下用饭?” 七姑娘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付迎麒解释道:“方才虽然起了冲突,但太妃已经亲自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那两位打了一通,一点都没有偏袒的意思,而是事后还送了这么多礼物过来赔罪,我若是趁机告辞岂不是打她的脸吗?太妃此人至情至性,处理起这番事来也雷厉风行。虽然她妥善的处理好了这件事,可四妹妹也是实打实受了委屈。我们姐妹几人初来乍到的,哪怕带上父亲的名头却也还是人微言轻。如今人在屋檐下总要低一低头,太妃既然挽留了,那我们就必须要留下。不仅要揭过此事不提,还要感恩戴德的,兴高采烈的留下来赴宴。”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她还太小,心里边一时缓不过气,非得要人说道说道才能平息。 想明白了的七姑娘已经不再闹腾,蹲在池边折腾着水底的鱼。 大姑娘生怕她这一把把的鱼食将锦鲤撑死,凑近旁边又哄了半天,七姑娘终于大发慈悲将鱼食扔了回去,然后又突然郑重宣布“总有一日,我要站在上面,让这群人来受我的气。” 大姑娘被她这稚气的言语逗得发笑,就在她乐不可支的同时,谁也没注意到独自一人留守在茶室内的四姑娘正在遭遇危机。 第23章 花梨鹰闹事半道而止,霍斐然赔罪认错了人 四姑娘原本是和白草飞雪一块待着的,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零星的几个侍女在一旁奉茶。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修长高大的女子,她面容俏丽气势逼人,伸手挥退了两边随侍的侍女后,又直挺挺往里走。 白草和飞雪半道迎了上去,打了个招呼后也听话退下,只留下四姑娘一个还在茶室。 花梨鹰两步迈至付迎芙面前,长腿一抬便踩在一旁的扶手,用身体将付迎芙夹在座椅上,语气凶恶的询问:“就是你,让小六挨了巴掌?” 四姑娘付迎芙先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一惊,见他能叫走太妃府上的下人,心里又慌了神。只是她很能伪装,即使被人逼进夹角表面上依旧八风不动,放下手中的扇子不客气的问“请问您哪位?” 花梨鹰朝前又逼近了一些盯着面前的姑娘看。 这姑娘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处又微微吊起,带着股骄傲劲儿。 花梨鹰被这容貌晃了一下心神,怔了片刻又反应过来,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我是花梨鹰,我娘是黑风城的花大帅。”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花梨鹰又继续说道:“今日挨了巴掌的陆简是我的结拜义弟,我来是为他讨个公道。” 付迎芙已经听的有些懵了,她既不了解黑风城是什么地方,更没听过还有一个姓花的大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挨了巴掌,只能一脸迷茫的在那愣神。 可一直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付迎芙顶着头顶的面孔瞧了片刻,突然注意到她那少了一抹颜色的唇角,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口脂花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花梨鹰准备好的质问一下就被她这样打断,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唇角,想着待会儿该去补个妆。 趁她这愣神的一会儿,付迎芙赶紧解释:“你口中的陆简我并不认识,我也没和人动过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漂亮姑娘的话总是比较容易说服人。 花梨鹰如同一个昏君一样,只要她肯开口,自己就是信的。 昏君不好意思的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收了回去,抱拳致歉后又忍不住出声询问,“我的口脂真的花了吗?” 四姑娘付迎芙从袖口处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借给她看了两眼,然后又半站着,仰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脸。 越看,四姑娘的眉头越拧越深。她实在看的难受,还是忍不住点评道:“口脂缺了一块,眉毛也画的不对,发饰也不够大气,反倒衬不住你的眉眼……” 提到妆容,四姑娘有绝对的发言权。 原本还美滋滋了一个早上的花梨鹰顿时没了信心,连忙将镜子又塞回去,拉着她的手不放,“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晚一步赶来的李归羊和赵扶荆在半道上和霍斐然打了个照面。霍斐然见他二人走的飞快,顺口问了一句要去干什么。她二人也没瞒着,直说了要去替陆简讨回公道。霍斐然一听顿时头大,连忙又追上去说了一通前因。 得知了真相的二人如遭雷击,来不及跟霍斐然多解释就开始朝茶室的方向狂奔。霍斐然原本也想跟上的,但转念又一想,茶室那边都是姑娘,自己过去反倒冲撞。于是他又停下脚步,转头去找陆简询问情况。 李归羊和赵扶荆顾不得影响飞奔至茶室,白草和飞雪远远瞧见,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询问她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二人顾不上跟她们细说,只丢下一句“快去救付家小姐”就挣开了。 白草和飞雪没太听清,见他们往茶室里冲也跟着上去,几个人快速的往屋子里跑,这动静之大,让周围的人都惊到了。 在河边谈心的大姑娘付迎麒和七姑娘付迎禧齐齐回头,对视一眼大叫不好,心有灵犀的的异口同声道: “几位妹妹还在里面!” “几位姐姐还在里面!” 花容失色的付迎麒与付迎禧姐妹拉着手赶往茶室,一进门,就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 姐妹二人放缓步子,探着头往里面看,试图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草比飞雪要早看见她俩,见她们进门就赶紧扯了一下飞雪,飞雪一回头就明白了,跟着白草的步伐一起走到门口,一人跟着一个付家小姐解释:“四小姐在给梨鹰小姐改妆呢,叫我们不要打扰,另外两位是李小姐和赵小姐,她俩现在正在跟着学艺?” “改妆?学艺?” 七姑娘付迎禧刚要说什么,又被大姑娘付迎麒拉了一下,抢在他前面问道:“只有四小姐吗?迎鹿迎萱他们俩呢?” 付迎麒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才想起来这里原本还应该有两个人。 七姑娘也顾不得改妆不改妆的,立马分配道:“白草留在这里陪着大姐姐,我跟飞雪分头行动,我去这边的琴室看看,你去那头的紫藤园里找找。” 对于找到处躲懒的六姑娘这件事,无论是七姑娘付迎禧还是对于白草和飞雪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 七姑娘在茶室扑了个空,立马调转方向往紫藤园走。 果不其然,已经睡了一觉的六姑娘付迎萱还趴在亭子里哼唧,狗皮膏药一样的黏在石桌上,死活都不愿意跟前来寻他的飞雪走。 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左右为难,纠结之下又开始习惯性的往嘴里塞糕点。 七姑娘一个头两个大,她虽然年纪最小,却因为出去闯荡过,反倒比其他几个还要成熟一些。 她见飞雪拉扯不动,立马上前一步将六姑娘从桌子上提起。她一只手提着六姑娘的后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打掉了五姑娘手中的吃食不许她再吃。 五姑娘怯怯的擦干净手站到一旁让开。这时的七姑娘又招呼了一声飞雪,两个人一人一边的将六姑娘夹在中间,胁迫着她赶快回去。 三个人一排足够将路堵住,五姑娘付迎鹿只能错后一步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走。 刚走了几步,前面就进了游廊。五姑娘刚要抬脚,这时,霍斐然又冒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喊:“姑娘可是要去茶室?你走反了,茶室在后面。” 五姑娘本就胆小,乍然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付迎鹿站在原地摸了摸心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又绷着精神行礼致谢。 她的动作虽然自然,但说话时的颤声却又将她的胆怯暴露无遗。 付迎鹿正想拜完就走,可等他一抬头,就看见方才说话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只叫她吓得花容失色。 霍斐然见他脸都白了,就知道她是真的在怕,于是他退后几步,收起方才想要戏弄的心思,客客气气的对她做了个揖。 付迎鹿那两度飞天又回归躯壳的魂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波澜,她白着一张脸咬着唇,酝酿了一刻后又鼓起脸颊,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质问“你要干什么?” 霍斐然上前一步,付迎鹿立马后退。 霍斐然知道她怕的紧,干脆直接递交出礼物,开门见山道:“方才之事多有得罪,太妃虽然赏了一顿刑罚,但这几棍远不能和姑娘所受的惊吓想比。霍某家中虽然富裕,但都是这肤浅粗陋之物,不配作为对姑娘的赔礼。只有这枚匕首是我亲自采割打磨并且珍藏多年之物。此物虽不算名贵,但最能代表我的诚心。还请姑娘收下此物,原谅我的冒失行径。” 说到这时,五姑娘付迎鹿才听明白,原来他就是方才那个差点射伤四姐姐的人。 五姑娘推辞不受,霍斐然又不能强行拉扯,于是他想了个办法,直接将帕子包好匕首放到她面前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跳过游廊就走了。 五姑娘追不上他,又不敢弄丢了匕首,只得抓在手里朝他的背影呼喊“你弄错了!你该赔罪的另有其人!” 第24章 霍斐然无意冲撞,姑娘们结交新友 然而霍斐然的脚下动作比她要快得多,五姑娘刚喊出声她就没了踪影,只有那把被包起来的匕首还静静的待在原地。 五姑娘付迎鹿在原地来回转圈,犹豫了许久才将它拾起。揣进怀中安稳放好,期间并不曾打开看过一眼。 回了茶室,一群人叽叽哝哝的围成一团,五姑娘在后面等了许久才弄明白是四姑娘在给其他人改妆。 陌生人面前的四姑娘付迎芙要远比五姑娘面前的付迎芙要和蔼可亲的多,那张擅长说刻薄话的嘴巴在花梨鹰等几个人的敬佩目光中被塞满了蜜糖,说出来的话也甜丝丝软糯糯的,完全一副人美心善的仙子模样。 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反常的一幕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默默的退出三步远。 过了一会儿,改好妆容的几个人依次揭面显示给大家看。几个人纷纷亮相,如同漏夜里的夜明珠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 三个姑娘风格各异,有明媚英气的,有灵动俏皮的,剩下那个容貌不太出众的,也透着几分温和可亲。 花李赵三人对自己的妆容万般满意,对镜自揽了片刻后又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夸赞起四姑娘妙手,直夸她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 本就自傲的四姑娘越发骄矜,非但没有半分谦虚,反而还不满意道:“趁手的工具太少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效果。” “不少了,不少了!付四姑娘也太厉害了。”花梨鹰美滋滋的,“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自己长这么漂亮。” 花梨鹰说罢,又忍不住将放在桌上的小镜子又拿起来照了照,看她那兴奋异常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实意。 花梨鹰美够了,这才想起屋内多出来的几个人。飞雪适时的上前主动为几位姑娘相互介绍,两方人相互厮认了一番,很快就热络的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彼此的妆容。 四姑娘付迎芙还要不满意,花梨鹰又撂下镜子抓起她的手宣布道:“你这双手比那能点石成金的还要厉害,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罩着,你大可以在这京城里横着走。” 花梨鹰这话让半道被管事拦下,不得不返回茶室在门外等着传信的霍斐然忍不住乐出声音。 方才淑女了片刻的花梨鹰顿时柳眉倒竖,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飞掠而出。李归羊两个慢一步跟上,等到他们赶到之时,霍斐然已经被花梨鹰压在地上。 刚上完伤药的霍斐然远不是花梨鹰的对手,没等其他人开口劝阻,就识相的主动求饶。 花梨鹰顺势松手站起,冷哼了一声又要飘然离去。 霍斐然没皮没脸,平日里也没少闹这种笑话。原本他还不在意的,可是一抬头,又瞧见了角落里偷看的五姑娘付迎鹿。莫名其妙的,原本厚如城墙的脸上竟罕见的红了一下。 眼前的赵扶荆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同伴,示意她赶紧去看。 李归羊顺着她的视线找到重点,刚要起哄,又想起对方的身份,于是她立马收起揶揄,对着赵扶荆低语了一句,然后又超前一步挡住了霍斐然的视线。 失去目标的霍斐然突然清醒,连忙俯身下摆,通知道:“太妃命我前来传信,说是晌午将在紫藤园设宴,请几位姑娘们及时前去。” 霍斐然悄无声息的来,又大张旗鼓的走。看完了全程的付家五姑娘不由得开始犯着嘀咕,不搞不明白这府上是什么样的规矩。 心思细腻的飞雪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她将在外头的付五姑娘拉进屋内躲避,顺便趁这机会跟她解释详情。她刚要小声解释,花梨鹰却比她还快,直接开口道歉:“我们这些人自幼相熟惯了,是以平时不太注意规矩。方才霍兄弟突然过来确实冒犯,我代他向你致歉。” 付五姑娘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不迭的摆手说不必这般客气,花梨鹰自觉不够陈恳,又主动说道“我去跟府里说一声,叫他们将筵席分开,免得再冲撞到你们。” 付五姑娘拦不住她,只弱弱的在后面说了句“无需破例,我们并不介意。” 五姑娘的话不知道花梨鹰究竟有没有听进去,等到她们赶到时,紫藤园的中间已经摆出了一架十二折的屏风。 五姑娘付迎鹿不由得为之动容,心中想着“我还没说他们就做了,太妃府上的人比公主府上的人要好太多了。” 怪揣着这个想法,付迎鹿顺着指引落座。这一张四方桌上只能坐下八个姑娘,除了付家的姐妹外,剩下的刚好留给了花梨鹰等三人。 三个人刚刚坐下,花梨鹰又起身去迎太妃,留下李赵二人继续跟付家姑娘们闲话。 十二折的屏风将紫荆园从当中对半分开,可前来赴宴的男孩子要更多一些,管事琢磨了一下,又将几个年岁稍小的男孩子安排在姑娘们那边的后面。 半大的孩子也很有趣,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懂了一些事,一个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客套谦让。这场景可爱极了,只叫一旁观望着的李归羊乐的不行。 李归羊一乐,那群小孩儿都害臊了,一害臊就开始乱了套,原本还端坐着的几个顿时开始现出原形,一个个东奔西走的,四处乱窜着来追杀这个嘲笑他们的罪魁祸首。 李归羊被这几个小孩儿夹在中间咯吱的笑个不停,没过多久,她就举手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诸位公子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一遭吧!” 小公子们的反击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于是他们网开一面,大方的原谅了这个知错能改的‘罪人’,然后又趾高气昂的回到了自己饿的位置。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几位姑娘们也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的开了怀。 一身男装的七姑娘顺势挤进了他们那桌,不着边际的就着童言胡扯。大姑娘正和赵扶荆来回客套,李归羊则拉着四、六两位说着趣事,只有五姑娘付迎鹿一个人坐在原地摸着衣服里的硬物发呆。 “五妹妹,回神了!” 大姑娘的突然出声让付迎鹿瞬间惊醒,等她回过神后,又被拉扯着站起身来,提醒道:“太妃来了!” 付迎鹿顺势行礼,行动间,怀里的物品又晃动了两下,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太妃笑着说“不必拘束,都快起来”,然后走到面前先是看了李归羊和赵扶荆两人,打趣道:“这是谁家的两位仙女,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这园子里了呢?” 李归羊捂着嘴噗噗直笑,找扶荆也乐得眉眼弯弯。 没等太妃打趣完,花梨鹰又插一杠子,抢话道:“我就说付四姑娘这双手巧夺天工,骗我们姊妹几个,修整一番是不是美若天仙?” 太妃听的更开心了,拿起团扇敲了敲她的额头,纠正道:“巧夺天工和修整不上这样用的,叫你平时多读书也不听,闹了笑话了吧。” 其他几个闻言也乐不可支,挨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花梨鹰平日里出的洋相可不少,她才不在意被大家笑这一下,就当是给大伙儿助兴了。 大姑娘付迎麒十分敬佩她这种爽朗的个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直到六姑娘付迎萱推了她一下才醒过神。 大姑娘刚清醒,另一旁的五姑娘付迎鹿又开始发癔症,六姑娘又悄悄的踢了她一下,一时之间操不完的心。 花梨鹰延请太妃在这儿落座,太妃虽然心动,但还是拒绝,指着屏风另一侧说道:“我还要顾着那边儿呢,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新朋友之间应该好好说会儿话。” 第25章 男宾湖上荡秋千,女客阁内簪通草 太妃刚走,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回来,向大姑娘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坐一桌,那群小孩儿可好玩了。” 付迎麒顺着她的话头看向那堆孩童,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还不大,竟然叫人家小孩儿。” 付迎麒看了两眼凑不出一桌完整的牙的男童,顺着七姑娘的意点了点头。 七姑娘这会儿完全是孩子心性,见他点头,立马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蹭到大姐姐身边黏糊了两下,然后又兴奋的扎进了男童堆里。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等到用完了饭,太妃又要回去歇晌。临走之前她安排了一番,交代道:“花园里安排了一些解闷儿的玩意,你们自行安排玩耍,切记要注意安全。” 两边男女齐齐应和,站起身来恭敬的送着太妃离席。 酒足饭饱,性子急的那些已经先行离席。 姑娘们还在喝着茶水聊天,这时,七姑娘付迎禧又窜了过来,再次请示道:“大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投壶。” 付迎麒闻言爱恨不得,嗔怪道:“比人家大好几岁呢,跟他们比也不害臊。” 付迎禧没能如愿,晃着大姑娘的胳膊不停痴缠。 大姑娘付迎麒被她缠的不行,无可奈何的叹气道:“你呀!就不能安生点。去吧,玩儿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受伤。” “多谢大姐姐!” 过了一会儿,付家的几个姐妹也要起身,方才送太妃回房的花梨鹰又折返回来,对她们几个说道:“他们都去湖边射彩绸了,太妃说他们太闹腾怕吵到你们,叫我带你们去另一边的晴方好阁里纳凉。” 晴方阁在橙湖的正中央,隔着一片太湖石与对面的翼然亭遥相呼应,既闲趣又雅致。 付迎麒望着湖面碧绿而又澄净的波纹心生感叹,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这阁,正称这个名儿。” 花梨鹰不太喜欢诗书,却也念了半肚子墨水。应和道:“翠影婆娑波光动,虽不是春水,却也舞的让人心动。” 这话一出,大姑娘付迎麒又开始撒癔症,她在心里对花梨鹰评价道:“能文能武,意气风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一群人只消片刻就到了晴方阁,一进阁楼,就有一股凉爽的屏风穿堂而过,吹的人心旷神怡。 花梨鹰邀请着几位贵客随意落座,几位付家姑娘们也没客气,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晴方阁是太妃平时透风玩乐之处,阁内物件也放的随意,零零碎碎的,全看主人的心情。 怕她们拘谨,花梨鹰朝其他两个使了个眼色。李赵二人顿时领悟,各自招呼着一两个去玩耍。 飞雪和白草适时的退到阁楼两侧门口,一人一边等待着屋内传唤。 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七姑娘付迎禧从远处飞奔进来,她渴的厉害,抄起茶壶就要对着嘴灌。大姑娘付迎麒立马清咳一声提示,吓得她又赶紧放下。 一旁的五姑娘最是好心,主动替七姑娘斟着凉茶。足足续了四五杯后,七姑娘终于停下动作,甚至还忍不住的打了个水嗝。 大姑娘对她这无礼的行径感到羞臊,忙不迭的道歉道:“吾妹顽劣,叫几位看笑话了。” 花梨鹰却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反驳道:“活泼可爱,一派天真,小姑娘就该这种样子,可别听那些夫子们定的规矩,他们坏透了。” 说完了这遭,付迎麒又问七姑娘,“不是去玩投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一身大汗。” 憋了许久的七姑娘这才有机会说话,说道:“本来是去玩投壶的,谁知玩了没两局,就听见外面有极大的水声。我和我的玩伴们以为出了大事,就循着声音赶过去看。原来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是那些大哥哥们正在做游戏。 有和他们关系好的玩伴凑了过去,问他们怎么没玩射柳,领头的一位哥哥说:动刀动箭的太过危险,容易伤到人,干脆就改成荡秋千了。 他们荡的秋千可不是我们平时玩的那种,他们的秋千又高又长,而且是垂在水面的。荡秋千的人要把秋千荡到最高处,然后再松开手一个前翻笔直入水,落水后还要潜行一段,没有被岸边的人抓到即为优胜。” 听到“落水”二字,大姑娘吓得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后怕了一瞬又立马转头看向七姑娘。 七姑娘付迎禧早就料到她的担忧,连连摆手道:“我没玩这个,我还不会水呢。” 大姑娘这才如释重负,又问道:“那你玩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七姑娘抢答道:“我去帮他们抓人了,我跑的可快了,抓到了好几个准备偷偷上岸的哥哥。”然后又突然惋惜道:“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的,谁知他们上岸以后就有人开始脱湿衣服。我被他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又将他吓的掉回了水里,我怕他找我算账,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大姑娘听的又惊又怕,听见她将人吓得掉进水中时又忍不住担忧。 花梨鹰好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敢玩这个的,胆子都大的很,说不定是没站稳才落水的,怪不到小妹妹头上。更何况了,这光天化日的就开始脱衣裳,也确实该打,吓他一下算是便宜他了。” 大姑娘不知道有没有被宽慰到,这时,花梨鹰又走到七姑娘身旁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里衣都湿透了,换身衣裳吧,小心会着凉。” 七姑娘乖乖的跟着花梨鹰召来的侍女进了二楼卧房,等白草取来备用衣裳,四姑娘付迎芙上去帮她换好了以后才又下楼来。 七姑娘带的备用衣裳是一身女装,一露面又惊艳到了其他几个,花梨鹰喃喃道:“我究竟是该夸七姑娘的天生丽质,还是夸四姑娘的心灵手巧?往日只听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没见过能将男相女相都能装扮的这样漂亮的。” 正说着话呢,太妃又派人送了一盒绒花并几套头面首饰过来,过来送东西的嬷嬷传话道:“太妃说了,府上难得能来几位娇客,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一些稀罕物,她自己年纪大了不爱穿戴,就送于你们几位挑选着用。” 花梨鹰接过锦盒打开给她们看,里面一对对的是形状各异的通草花。 通草质地柔和,形状秀雅,有姑娘忍不住上手抹了一下,感叹道:“好鲜亮的颜色,摸着跟真花一样。” 这话一出,其他的几个也都忍不住围上去看。 花梨鹰怕她们挤的看不清楚,干脆将花儿都拿了出来,一对一对的摆在做茶的长案上。待其他人都瞧完了一遍后又率先出手,选了一对儿凌霄花。 李赵二人紧跟其后,分别择了一对儿山茶和芙蓉。 既然有人开了头,付家姑娘们也不好不从,紧跟着她们按照大小顺序去选各自喜爱的花朵。 大姑娘付迎麒选了一对儿绿云,四姑娘付迎芙选了一对儿牡丹,五姑娘付迎鹿选了一对儿芍药,六姑娘付迎萱选了一对儿栀子,七姑娘付迎禧不爱花草,在剩下的几对儿里选来选去,最后随便捡了一对儿铃兰。 选好了花儿,几个姑娘就互相比划着给对方戴上。正玩的热闹,这时飞雪又进前禀报了一句,“外面云彩黑压压的,又起了风,像是要落雨。” 花梨鹰一听不敢懈怠,立马叫将首饰包起来交给白草,又亲自带路将付家姑娘们送到了马车上。 天色突变,来不及絮叨一些客套的言语,大姑娘落在最后和花梨鹰约定着有空再来府上相聚。 第26章 回程路上风景各异,富贵赔礼亮花人眼 来不及向太妃亲自辞别,大姑娘正犹豫着该不该就这样走。 花梨鹰又凑前一步,贴着耳朵小声说:“太妃那儿有贵客,暂时没空见我们,先走吧,下次再来说。” 付迎麒这才终于放下,和五、六两位姑娘上了前头的马车。 四姑娘和七姑娘在后面那辆车上没人约束,走了没多远就各自掀帘看向外面。车窗外面是不一样的情形,左边的七姑娘看到一行华丽的车马正从对面缓缓过来,马车的前面被人牵着一辆小马,小马的背上骑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儿。这男孩儿约摸十岁上下,白生生、红彤彤的,又长的很是精致,乍一看,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年画娃娃可没得到和样貌一样好的脾气性格,他正闹腾着,一路都在斥骂一旁的侍从笨手笨脚,半点都不合他的心意。 那侍从被他骂的抬不起头,却还是恭敬的,一边讨好一边劝诫,也不知说了什么,又将那小公子哄的花枝乱颤。 七姑娘也看的开怀,兀自乐了一会儿,等到对面人马即将靠近时立马洒下车帘避开视线。 另一边的四姑娘看不到对面的来人,她能看的只有右边骑着快马准备从侧边超过的几人。 四姑娘一探头,就看到陆简和霍斐然二人。这二人原本想从外侧超过的,见他掀帘,又立马拉住马头,停在不远处向她拱手。 四姑娘回以一个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就要放下帘子。 这时,陆简认出了她是那个差点受伤的姑娘,忍不住出声喊着“留步”,紧接着,就要纵马朝那边靠近。 陆简的这一声叫前后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没等他上前,霍斐然就立马追上从前头抓住陆简的马匹不让他动,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言语,转身向马车的方向拱手道:“我这兄弟有些呆傻,时不时的会撒癔症,抱歉,抱歉!” 在最前头顺路护送的花梨鹰嘚嘚嘚的骑着马从前头绕了过来,推开霍斐然叫他先走,然后顺手抽了陆简身下一马鞭。 陆简惨叫一声被疾驰的快马带走,霍斐然想要去追,又被背上的伤痕牵连,痛的他不敢有大动作。 花梨鹰轻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说道:“归羊和扶荆在前头等着,出不了什么事,你背后有伤,赶紧先回去,不要再管他了。” 霍斐然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马,进了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两侧的马车擦肩而过,辚辚的,压住了狂飞的碎石。 一只淡蓝的花儿在马车的吱呀声中悄然飘落,静悄悄的,藏进了地上的沙石缝里。 闹腾了许久的小胖公子终于在仆人的劝说下愿意换乘马车,他刚下马,就眼尖的瞧见地上有个鲜亮的东西。顾不得招呼仆人帮忙,胖公子噔噔噔的跑过去将他拾起,又哭着它向马车上的人显摆,“看,我捡到一株铃兰。” 马车上的夫人闻言接过来看,笑道:“这是通草花,做的假铃兰而已,八成是方才路过的姑娘掉的。姑姑先替你收起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人家。” “我不!”小胖公子却拒绝道:“这是我捡的,我要自己还。” 夏天的雨总是伴着雷,急躁躁的,喜欢恐吓着路人。 付家的两辆马车踩着雷雨的前奏进了家门,一进门就乱哄哄的,各自飞奔着去自己的院落里梳洗。 等到她们梳洗完毕以后,大夫人派人将他们叫到了大椿院里碰头,打算聊一聊这次赴宴的感受。 大椿院里,几位姑娘先后而至。回到家中的几位姑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呼呼啦啦的,都带着一串的丫鬟。这些大小丫鬟们在廊下挤成一团,险些将迟来一步的白草和飞雪淹没在里面。 她们二人艰难的从花丛中挤出去,捧着一叠物件在门口请安。 老夫人叫人快快进来,听明白来意,才知道她们是来送太妃赔礼。 原本想要粉饰太平,压下这件事的几位姑娘们一下就露了馅,有些怨念的看了一眼前来送礼单的二人,然后又不得不凑到跟前讲明了实情。 听完了全程的两位夫人们后怕的不行,一个个捂着心口哎呦着,又争先恐后的叫四七两位姑娘拉过来来回的看,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夫人极为疼爱孩子,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早知道这样凶险,今日就不该叫他们出门的。” 二夫人立马看了一眼还在下面的二人,见她们没啥反应,估摸着应该没听见。 二夫人凑上去轻轻提示了自家大嫂一下,大夫人立马回过神,叫人安排白草和飞雪落座。 白草声称不必,飞雪也连连推辞,请示道:“太妃送来的东西还在外面,要不要抬进来看一看?” 大夫人立马点出人马跟着她们两个同去,不多时,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明晃晃的几十箱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刷刷打开,箱子里的物件在烛光下亮闪闪的,险些花了人的眼。 太妃给的礼物又简单又实诚,一箱箱的全是些金银珠宝,富贵的让人眼热。哪怕是见惯了金银的二夫人也忍不住感叹道:“钱财迷人眼,富贵买不来。这么贵重的赔礼,我们家可承受不来。” 大夫人赶紧叫人去将太妃府上的人留下,刚追过去,人已经走了。 外面的雨还哗啦啦的下着,大夫人不敢在这种天气下让人出门,只得吩咐着:“除了打头的那箱首饰配件,其他的全部封箱留好收进库房,等到天晴了就送回去。” 安排完正事后,大夫人将下人全部散了去,只留下几位姑娘陪着老夫人说话。 二夫人近日又要出远门,不舍的瞧着几位姑娘,又拉着大夫人的说道:“近日天气不好,就不叫她们出去了。” 大夫人知道她是被今日这一遭吓怕了,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照顾好她们几个,你和二弟就安心的出门。” 傍晚时分雨停了一阵,只是依旧阴着,就连点着灯的屋内也是一片昏黄。 二夫人匆匆告辞,再次托付道:“我和二郎启程在即,家中事还是烦大嫂多费心。” 这话大夫人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大夫人赶紧说:你快些走吧?在一会天就黑了。翻来覆去的说过这么多遍?你是信不过我吗?” 二夫人这才终于决定出发。这时,七姑娘突然冲了出来。举起一对通草花说到:“娘亲,这是我今天得的礼物,我替你选了一对。看,这是你最爱的茉莉花。你在外一定要天天带着,看到他就像看见我一样。” 二夫人接过这对通草花,摸了摸他的发顶,又嘱咐了他几句在家要听话。然后终于踏上了归家的马车。 二夫人刚走,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大夫人赶紧叫人去接。过了一会,浑身湿透的大公子绕道门外遥遥一拜,等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又到大椿院里来请安。” 出门数日。老夫人比其他人都要都要担心。急忙将大公子拉到身边问道:你外祖父祖母身体可好?这几日过的如何?你弟弟在书院顽皮吗?怎么不多怎么不多住一些时日再回来?” 大公子一一回答,说到:“外祖父外祖母二位身体身体很好。我在书院也过得开心。三弟弟在书院里面懂事了很多,每天都乖乖上课没有惹事。原本是打算要多住一些时日的,只是不凑巧书院里来了贵客,外祖父祖母要忙着应付贵人,还要抽空来照看我。我不忍心让他二位这般劳累,就索性提前告辞了。” 老夫人很是好奇,问:“你外祖心性高洁从不参与俗事,是什么样的贵人能劳动他亲自接待?” 第27章 付二公子游学离家,付三公子有信传来 大公子也不知道具体详情,只说道:“听书院里的学生说,好像是什么公主到访,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听见这话,旁听的人都开始陷入沉思。 当今圣上与前任皇帝膝下公主众多,可如今还住在京中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先帝最为宠爱的姚贵妃之女荣安公主,以及当今圣上的次女祥平公主两位。 关于这两位公主,付家人了解的都不多。 大夫人想起上月姑娘们就是在荣安公主的宴会上出了洋相,顿时就有些不喜,默念道:“可千万不要是这位。” 可偏偏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让院长夫妇所困扰的正是这位荣安公主。 付家人还不知道详情,只是一味的猜测这两位会去的原因。这时,付如松提议道:“我与荣安公主的独子赵晏居有些交情,过两日我借着送行酒的名头将他请过来,打听一下具体的详情。” “但若不是荣安公主登门呢?” 付如松也有这个猜测,说道:“赵燕居此人没什么城府,若不是荣安公主,正好请他帮我们打探一番。” 聊完了这通故事,老夫人立马叫人摆饭。 一家人热闹的用完晚饭以后,老夫人怜惜她们奔波的劳累,立马叫人送他们回去休息。 过了两日终于彻底放晴,缓过劲儿来的姑娘们惦记着兰华观的荷花,撺掇着付如松去采几只回来。 付如松也刚好要和严知信辞别,就顺便应下了这件事。 兰华观里,严知信正在荷塘边同小童钓鱼。付如松见状立马加入,另一边的小童适时退出,将垂钓的位置让了出来。 严知信对他的到来非常欣喜,刚要开口,手中的鱼钩开始打颤,又赶紧低头噤声,努力的和鱼竿较劲。 细长的鱼竿在他手中反复拉扯,拉扯了十几下,严知信突然用力,猛的抬手提起了鱼竿。 付如松敛气屏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鱼钩处的波纹。 ‘哗啦’一声鱼线出水,一抹青色的鲤鱼被勾住嘴角来回甩着尾巴。 付如松被鱼尾溅起的水花逼退几步,再要靠近时那鱼竿突然拦腰折断。严知信急忙挽留,可断裂的位置有些远,哪怕他用尽全力也还是晚了一步。 鱼线快速掉入水里,原本还在半空挣扎的鲤鱼也被连带着砸进水中。 鱼儿入水便再无踪迹。白白忙活了一遭的严知信反倒笑出声来,释怀道“也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来。” 付如松敬佩道:“严兄豁达,我不如你。” 两个人又闲聊数语,付如松终于说的正题,“再过几日,我朝要随家中老仆四处游离,临出门前,会在陶然楼设宴相聚,届时请严兄务必亲至。” 严知信也没跟他客套,言说到时候一定会来。 说完了正事,付如松又想起之前父亲给的信息,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两句。于是开始旁敲侧击: “恩科在即,严兄准备下场吗?” 严知信点头道:“我母亲生前就盼望着能看到我功成名就,如今圣上开了恩科,我又恰好出了孝期,若是不参与岂不是不孝。” 付如松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我听闻今年考生众多,里头有一多半都是南边的大家族来的。那些世家子学识过人,又有经验老道的长辈自幼教习。我自忖比不过他们,决定暂避锋芒,顺道出去见见世面,等到两年后的科举再参加。这种安排,严兄觉得怎么样?” 严知信没有评价什么,只说了自己的情况,“勇立潮头方显担当,若是因为难就不参与了,恐怕夜里我娘托梦骂我。” 付如松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骂了进去,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恰好天边飘来一阵乌云,水面上也开始起风。 付如松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随后,就采了几朵莲花回了侍郎府。 次日,付如松在陶然楼设宴。 付如松人缘极好,单是宴请好友就耗了整整半日。傍晚,有些醉酒的付如松被春华从后门扶了进来。付如松原本是想小憩片刻就起床请安的,谁知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老太太怜惜他在外交际辛苦,特意嘱咐人在炤上备好食水,无事不要唤他起来。 付如松去大椿院用早饭。 大夫人知他是要说前日讨论的那件事情,她也抛下了休沐在家的付侍郎,打着请安的名头凑到大椿院里去。 大夫人赶到时,付二公子正在和老太太说这件事。大夫人凑上去听,只听见付二公子这般说道:“昨日半酣之际,我便借着醉酒的幌子和他聊起这件事。谁知那赵公子反常的口风很紧。他承认了去松风书院的是她母亲荣安公主,但去做什么的却半字不提,一副非常谨慎的模样。我担心再问下去他会起疑,于是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连赵家公子都不敢提及的人物,名头怕是大的很。这种人物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既然书院那边没来求助,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大夫人应和着表示同意,然而心中却在犹豫着要不要给娘家去一封书信。 又过两日,就到了付二公子出门游学的日子。 下过一阵连阴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浮动的行云也格外棉白,一朵朵的挂在天上,让人想要飞上去采下来。 付如松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浮金,就着晨间的清风回头喊着:“都回去吧,送到这儿就行了。若是再送下去,我可就舍不得走了。” 这话一出,又惹的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大夫人再度泪流。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也没好到哪去,或掩泪或垂首,一个个的,都不舍得很。 付侍郎原本也要落泪的,可一回头,瞧见家人们都哭成一团,又强忍着打起精神,说道:“都别哭了,好好跟望儿道个别,别叫他路上担心。” 一行人又齐齐止了泪,擦干了眼睛,目送着付如松渐行渐远。 清晨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了一片赤金。 付如松就这般走进了晨光里,留下一地的风和尘。 送别之后,人格外的倦。 大夫人见她们都神情萎靡,索性一挥手叫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午饭也不用露面,各自在院子里用。 几位姑娘依次告辞,两两相扶着依在一块儿回了各处。 刚回到正院,门房就送来了三公子的家信。大夫人吩咐人赶快呈上,就着窗外的晨光开始读信。 独自前往大椿院回信的付侍郎走出了一身细汗,还没进门就嚷嚷着热,催促着门外的小丫鬟们去冲一壶解暑的茶。 大夫人闻声到了门外迎接,接过外袍递给一旁的大丫鬟后又亲自给付侍郎摇着团扇。 “这般不耐烦热,明日上职了该怎么办?” 付侍郎接话道:“我是个什么排面的人物,一直坐冷板凳呢,去不去的都成。” 大夫人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怨气,立马用手上的信封岔开话题,“朔儿从书院来信了,可巧的是竟然说了‘贵客’之事。”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竟然,问道:“连赵家公子都不愿说的事情,所涉及的人物可想而知有多么尊贵。这般重要的人物怎么会叫他知道?可别是他又闯了什么祸?” 大夫人没想要吓自家夫君的,连忙安抚道:“前些日松哥儿回来时不是说过鹤哥儿已经懂事了,怎么会再闯祸。这信是我父亲托他写的,目的就是为了叫我们安心。” 付侍郎闻言这才放松几分,接过信笺认真瞧着里头的内容。 第28章 七皇子辗转入书院,付如鹤主仆遭构陷 原来那日荣安公主是为了送一位贵人进松风书院学习。可松风书院名声在外,向来不看学子们的俗世身份,只有德才兼备的人物才有资格进松风书院的大门。 然而荣安公主送来的这位‘贵人’满打满算也才十岁上下,入门的书籍都还未完全读完,更不要说什么德与才了。 老院长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贵人’的入门要求,哪怕荣安公主亲临也不曾退缩半步。 荣安公主虽然骄纵却知礼,见院长墨守成规也没为难,客客气气的道别之后又转头去了甄太妃府上。 “原来那日姑娘们回来碰到的是荣安公主的车架,难怪太妃送来这么多赔礼,原来竟是双份儿的。” “为什么送双份儿的?”付侍郎听的一头雾水。 大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埋怨道:“整日就知道忙一些有的没的,竟连家中的儿女都不关心。前几日盼儿她们姐妹几个去太妃园子里赴宴险些受伤,然后又因为太妃有客登门被提前送了客,这两件事你难道不知?” 付侍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而已。 大夫人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头打岔道:“这礼物送回去了没?” 大夫人摇摇头,道:“天晴之后就派人登门了,可巧太妃不在府上,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又过了两日,付如鹤又牵人送了一封家信回来。大夫人收到信后有些疑惑,和付侍郎说道:“松风书院离家不远,若是有急事直接骑马回来就成,为什么要一趟又一趟的送信?” 没人应声,大夫人也没纠结,拆开信封快速浏览,末了,突然抚掌感叹:“原来如此,难怪赵家公子要这般谨慎。” 没来得及看清书信的付侍郎被她这话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等不及大夫人向他转述,就一把将信接过去看。 待他看完书信,也跟着感慨:“陛下最爱的幼子,又有甄太妃的引荐,再加上荣安公主的亲自护持,岳父大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将七皇子收入门下。” 他还在感叹着,另一头的大夫人又犯起了愁,皱眉道:“皇子身份多么尊贵,但凡出一点岔了子就得吃瓜落,这可如何是好?” 付侍郎怎会不知她的担忧,上前安慰道:“松风书院规矩严谨,内里的学子们也都恭敬有礼,又允了侍卫在内里照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大夫人还在发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书院离京城这么远,内里这么多学子,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远的不说,就单说咱俩鹤哥儿那个顽劣性子,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他,咱们几家人绑在一块都不够给他赔罪的。圣上既然这么疼爱他的儿子,又干嘛将他送出去受罪,好好养在宫中不成吗……” 这世上总有这么多巧合,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过了没多久,就有家仆连夜奔袭,赶在开城门的第一刻扑进侍郎府,跪在院外哭嚎道:“三公子在书院惹了祸,叫七皇子关起来了!” 大夫人闻言险些撅过去,付侍郎赶紧掐住她的虎口迫使她保持清醒,招呼一旁的兰姑姑扶稳之后又忙不迭的追问:“你说清楚,三公子惹了什么祸?又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那家仆口才不行,再加上心急,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直听了一盏茶的时间付侍郎才听清。 原来付如鹤一早就得到过院长的提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并不曾见过七皇子的面。而七皇子呢也行事低调,进了书院后就一直遵守规矩,规矩的,仿佛是一名书院里的普通学子。 可正是因为不相识,才给了有心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付三公子性格烂漫,待人接物也都带着幼稚的脾气,因此他在书院中的人缘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喜欢和讨厌的人都各占一半。 喜欢的人欣赏他的率真脾气,并不关注他的身份背景。讨厌他的却介意他德行不够,只是凭借着亲属的身份走后门。 付三公子向来不把他们的这些心思放在眼里,自认为自己循规蹈矩就不会惹事,可偏偏的可,就是防不住他们的别有用心。 有人趁着付如鹤不注意之时将那本清心道长遗留的经书偷盗了去,付如鹤寻找未果,又未经允许,私自搜查了各处的宿舍。除了七皇子所在的院落以外,其他地方都被他搜了一遍。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通无果,老院长得了信派人过来制止,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说是曾在七皇子的书箱里面见过这本经书。 七皇子闻言哪里能忍,当即就领着众人进了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书箱,目的就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谁知书箱一打开,最上面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本付如鹤找了许久的经书。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 七皇子又急又气,憋的脸都红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坐等着看这出闹剧要怎么收场。 付如鹤想息事宁人,谎称是自己借给七皇子翻阅自己又忘了。向周遭的人赔礼道歉了一通后就打发着众人走。 可七皇子却不乐意让人在背后议论,横在面前不让人走,派人将老院长请过来,非要他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一本经书失窃案闹了三日之久,这三日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被书院里的护卫围在院里不许自由进出。 到了第四日,终于有人挨不住审查主动透露了实情。 付如鹤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前几日故意提醒经书在七皇子书箱里的那位。就在这一瞬间,付如鹤突然心头一跳,一股没来由的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跪在正中间陈情的那位叫做江梅,是京中落魄世家的远房亲戚,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被老院长破格录取。 付如鹤与他向来并无恩怨,是以他也猜不透江梅接下来的话究竟是好是坏。 不祥的预感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可他还在侥幸着,期待着江梅不要说出不好的话。 可偏偏的,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江梅一开口就扔下一个炸弹,他说:“是付三公子的家仆故意将经书放进书箱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七皇子偷盗,从而逼迫七皇子离开书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七皇子怒火中烧,提了剑就要去砍人。付如鹤惊慌不已,一边口说绝不可能,一边拦在七皇子面前让他冷静。被七皇子发话押到堂上的秋实也是百口莫辩,乱七八糟的举证了一番,反倒更显的他心虚了。 七皇子生来便备受宠爱,今日是头一次的被人栽赃陷害,一怒之下决不肯饶,哪怕在院长面前也争锋不让,非要让人将秋实送官。 一旦送官,非死即残,更何况是皇子亲自送进去的,哪里还能有回来的可能。 付如鹤既惊且忧,慌张之下竟走了一步昏棋。他挡在要押送秋实送官的侍卫前面阻拦,主动承认道:“是我指使秋实做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嫉妒,嫉妒七皇子一来就受到所有人追捧,甚至连孟不凡师兄也都没能免俗。我是在太过愤怒,因此才做下这种昏了头的事情。如今既然东窗事发,我付如鹤也敢作敢当,是打是罚悉听尊便,只求七皇子大人大量,只罚了我就好。秋实是被我强行指使的,一切后果不与他相干。” 七皇子愤怒不已,哪里能听他的安排。刚要吩咐人动手,一旁的老院长又突然撅了过去。七皇子暂时顾不上堂上的两个‘罪人’,吩咐人将他俩先押入柴房,等到院长清醒以后再治罪。 第29章 圣喻责令闭门思过,姑娘暗中寻人相助 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孟不凡在和付如鹤擦身之际悄悄的点了点头,付如鹤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放心的任由侍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侍郎府上,听完了过程的大郎夫妇愁眉不展,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动静儿的老太太闻讯前来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夫人慌忙叫家仆随付大郎去书房谈话,自己则挑挑拣拣的说了个模棱两可。 “三哥儿在书院里跟同学闹了矛盾,把我爹给气病了,我和大郎刚在商议要不要去探病。” 老太太听完立马拍板:“立马就去,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吩咐人赶紧套车。” 大夫人立即答应,待老太太平息了一些,又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现在出发怕是要半夜才到。更何况还不知道我爹情况怎样,收拾行李也需要一点时间。现在大郎正在书房询问情况,等他问清楚了,我再去库房翻找药材。等到一切都收拾妥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老太太闻言觉得言之有理,又嘱咐了一些可能会忘的事项,又扶着陶嬷嬷的手返回大椿院。 大夫人想要去送,老太太却拒绝了,“明日就要出门,你们夫妻二人有多事要忙,就不用管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就好,家中有我和姑娘们在,只管放心就好。” 翌日一早,付侍郎就递了假条准备前往松风书院。 没等他开始动作呢,就有穿着鲜亮袍子的内侍杀到府上,让付侍郎跪着听旨。 付家人急急慌慌,按照身份顺序在香案前跪成一团。 这内侍却并没掏出圣旨,只是传了一道口谕:“付侍郎教子无方,责令闭门反省,不经允许不得外出。” 原本已经被蒙混过去的老夫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付侍郎也慌得不行,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天使,哀求道:“臣下自知有错,定会谨遵圣旨绝不擅出。只是如今家母抱恙,可否请天使通融一番,准我府上的下人出去请个大夫。” 在两人搭手间,付侍郎悄无声息的将塞了银票的荷包递进内侍的手里。 内侍将荷包塞进衣袖,放置前捏了捏,满意的客套道:“陛下只是禁了大人一家的足,却没拦着不让你家正常生活。日常的采买抓药还是可以的。老夫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千万不能耽误。” 付侍郎顿时明白,再三拜谢了天使以后,又急慌慌的让管家赶快出去请大夫。 付家人被禁了足,京城里的谣言顿时四散而开,传来传去的竟传成了付家离抄家不远了。 流言一出,人际间的亲疏关系就立马显了出来。有和付家以往关系好的立马断交的,有和付家关系一般按兵不动的,还有和付家平时无甚交集却又到处为之维护的。 其间种种不一而足,付家人也没空搭理,他们正为付如鹤而担忧着。 等了几日,书院里却一直没有信再传来,大夫人既惊且怕,自己吓自己的,也病倒在床上。 大姑娘连忙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四姑娘在主院和大椿院轮流往返伺疾,整日忙碌的,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被分配了看顾好底下妹妹的五姑娘付迎鹿也急的不行,她想要替姐姐们分担,又担忧着妹妹们无人看管,两厢犹豫之下,就被七姑娘钻了空子。 七姑娘凑到她面前,说道:“祖母和大夫人病倒多日,书院里三哥哥也生日不知,我们又被禁了足出不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这样等死不成?” 七姑娘这话说的可怕,吓坏了五姑娘这副没有多大的胆量。 五姑娘被她这话说的慌了神,连忙追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七姑娘眼睛一转就要有鬼心思,话要出口,五姑娘又反悔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糟。” 两个人正在拉扯,这时,一直在躲懒的六姑娘突然冒了出来,拍板道:“让七妹妹去。她年纪小,身手又好,只要能出去就能给二叔府上通个气。有二叔家的人在外帮衬,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容易很多。退一万步讲,万一她被人发现抓住了,也可以说她是小孩儿顽劣,溜出去玩耍而已,届时顶多挨一通训斥,也不会牵连到大人头上。” 六姑娘的话一锤定音,五姑娘只能妥协的坐下,默默的在一旁听这两个商谈溜出去的办法。 七姑娘先行发言,主动说道:“荒园那边有一个狗洞,可以直接钻到小梁将军府上。再从小梁将军府上绕一圈,就能从窄巷中混到集市里。” 五六两位姑娘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去,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般熟稔,看来偷溜出去的事没少干。” 七姑娘还要继续发言,五姑娘却摇头道:“圣上禁了咱家的足,周围必定有人盯着。你去集市上太惹眼了,不如直接去找小梁将军。他和咱家有些交情,拜托他去联络咱家铺子里的人更合适。” 七姑娘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大姑娘与小梁将军之间恩怨的人,听见这个安排她就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避开这个故事还能找出正大光明的拒绝小梁将军的理由。 七姑娘含糊的应下了这个方案,急不可耐的就要朝外走。 向来不愿多事的六姑娘又突然发出灵魂一问,“若是小梁将军不愿意帮忙,又或者他根本不在,见不到人可怎么办?” 已经迈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去。 五七两位两对而坐,一个比一个眉头拧得紧。 七姑娘犯了愁,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请到其他人帮忙就好了!最好是地位高一点的,又欠咱们家恩情,最好平时里还没什么交际不会被人怀疑的就好了。” 没什么交际还欠着恩情,还是地位高的人,这话七姑娘敢说都没人敢听。 听了半晌的六姑娘见他俩都不说话,又准备要回去打盹。 这时,五姑娘突然拍案而起,激动的喊道:“我知道了!还真有这么个人!” 六姑娘也不睡了,已经爬到一半的困意一瞬间又沉到脚底。 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六姑娘,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说。 五姑娘拍完桌子又开始羞赧,放缓了声音说道:“上次在太妃府上赴宴的时候,霍家公子险些伤到了四姐姐。太妃虽然罚了他,但他仍旧过意不去,事后独自一人送了礼物过来道歉,还说日后若是有难,可以拿着这个作为信物过来找他。 他来的匆忙,又分不清我和四姐姐的长相,稀里糊涂的就把赔礼给了我。我一直想还给他的,但又没有机会。想要给四姐姐,但是四姐姐一提到他就要骂人。所以,这个东西至今还在我手上。” 七姑娘闻言合掌大喜,道:“也就是说,拿着这个东西,我就可以让他帮忙了!” 五姑娘点点头。 七姑娘赶紧催促,“那还等什么呢!五姐姐,快去将东西取来给我。” 五姑娘听话的回去取,因为太过着急,去取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划了一下,弄脏了包在外面的帕子。 拿着带血的帕子给人太不吉利,五姑娘将手指迅速包扎了一下,又让人取了一张没用过的新手帕包在外面。 新的手帕都是按照上次求签的签文绣的,五姑娘这边的花型绣的是忍冬。 忍冬的帕子包着锋利的匕首交到了七姑娘的手上。出于血的教训,五姑娘特意提醒了一句,“匕首锋利,千万要包紧了。” 七姑娘应声表示明白,接过物件时还夸了一句,“用手帕包起来,既安全又隐蔽,还怪有心。” 五姑娘被夸的脸红了一下,转头一想,这么贴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将匕首交给自己的人,一下子脸更红了。 第30章 霍斐然深夜受委托,七姑娘钻洞被抓包 到了夜里,七姑娘趁着夜色从狗洞钻了出去,在梁府绕了一下,抄近路径直出了府。期间她并不曾停下,完全没有要向小梁将军求助的意思。 一直燃着灯等待的五姑娘可不知道她的安排,边做刺绣边等着,默默猜想着她到了哪里。 昏黄的烛光熏的人眼睛疼,五姑娘付迎鹿坐一会儿就得歇一小下,忍不住的,掏出怀里帕子擦了擦眼。 帕子上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五姑娘下意识的展开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拿错了帕子,拿成了原本包裹在匕首外的那张。 银灰色的帕子绣着淡蓝的牵牛,牵牛花的绣工不算高超,却莫名的有一股生机勃勃之感。 长于女工的五姑娘一下子就被这朵牵牛花吸引住了,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就连睡梦中都不自觉的攥着这张帕子。 一路潜行的七姑娘付迎禧趁着夜色悄悄摸摸进霍斐然的卧房里。 霍斐然刚进房门,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吓的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七姑娘出声及时,赶在他开口之前表明了身份:“我是付家的人,是来替姐姐还东西的。” 此时的霍斐然也从他的眉眼里认出了她是那时的付家的姑娘之一,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引着他朝里走。 付迎禧没时间跟他磨叽,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你曾将这匕首送给我姐姐,还说日后所有所求定然出手相帮,是也不是?” “是!” 霍斐然答的干脆。 付迎禧又紧接着直接说道:“我们府上被勒令闭门自省,轻易不能出去,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眼下我们出不得门,想要拜托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付家三公子付如鹤的情况。” 付迎禧没让他打探老院长,是因为他甚至当今尊师重道,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迁怒到学院里其他人的头上。 霍斐然当即应下了这件事,并承诺这两日打探出来以后就想办法给府上送消息。 付迎禧这才放心不少,觑着无人巡逻的空档就要离开。这时,霍斐然却突然拦住她,又将匕首递了回去。霍斐然说:“这是赔礼,既然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付迎禧还要回去回话,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多纠缠,向前伸手去接那个被帕子包住的匕首。 付迎禧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手帕角,突然,霍斐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付迎禧以为他后悔了,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 霍斐然解释道:“这张帕子,是我母亲亲手绣的,我要拿回来。” 付迎禧点点头,觉的情有可原。 谁知那霍斐然打开帕子后突然惊呼道:“这上面绣的是忍冬,不是我原来的帕子。” 霍斐然的演技有些拙劣,一下子,就被付迎禧看出了破绽。 付迎禧有些不耐烦了,甩脾气道:“爱给不给,爱要不要,你究竟要干嘛直接说,别在这儿闹人玩儿。” 霍斐然见好就收,立马直接开出条件,“这条帕子先压在我这儿,等付姑娘将我的那条还给我后,我才能给她。” 付迎禧听的莫名其妙,心想着一条帕子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还押来押去的,直接送你好了。 可惜霍斐然没法听见她的心声,若是能听见,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蹦起来拍手叫好了。 聊完这件事,霍斐然亲自护送,将七姑娘护送进了小梁将军府上的后院。 七姑娘利落的翻到院墙之上,临走前还不放心,又跟霍斐然比划了几下才进了庭院。 小梁将军府上人丁不兴,靠近荒原这边的院落更是一片寥落,好半天都难经过一个人影。 付迎麒早就摸透了小梁将军府上的情况,虽是潜行,却放心大胆的,就像走在自家院子里那样溜达。 溜达到狗洞面前,付迎麒熟练的扒开从头顶处垂下的藤蔓,趴下身子撅起屁股就准备往洞里钻。 她刚要前进,就被某个结实的东西挂了一下,逼迫着她不得不退出来察看。 狗洞一周光滑平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突出来的石块枝杈。七姑娘正疑惑着,一抬头,就和头顶抱臂而立的小梁将军对上了眼。 半夜钻狗洞还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一般人,定然要羞愧死。可七姑娘付迎禧可不是这种脸皮薄的一般人。只见她突然站起朝着小梁将军拱手示意,开口道:“我错了,你可以罚我,只要别告诉我爹和大伯。” 小梁将军笑的可怕,提着付迎禧的后颈将她提溜起来,开出了他的条件:“我不罚你,要我保密这也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的那位侍女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付迎禧一下子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那天晚上应该是指在进京的船上泼了大姐姐一身冷水的那天晚上。 可既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还要再问,难不成这小梁将军是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好心出手反被斥责,觉得丢了脸面想要找回来吗? 付迎禧在那边暗自揣测,琢磨了一通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回答道:“是春桃姐姐,他被你泼了一身冷水,病了小半个月才好。” 付迎禧说的这通,除了名字是编造的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小梁将军立即松了手,又有些拘谨的接着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付迎禧却又不回答了,趁着他在愣神,一扭头钻过狗洞,隔着院墙说话道:“我走了,多谢小梁将军宽容,日后定当登门道谢。” 迅捷如虎豹,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盛年将军,竟抓不住一个半桶水的姑娘。 小梁将军自嘲的笑了笑,转眼又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日一早,小梁将军就派人送了补药过来,声称“远亲不如近邻,两家既然比邻而居,听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病倒的消息自然没有漠不关心的道理。只是如今圣御还在,自己无法贸然登门,只能背地里派出几名侍从过来送着药材。” 付侍郎颇为感动,忙不迭的让人收下之余,还悄声提醒道:“付家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希望小梁将军保全自身,莫要被牵连了。” 那家仆却浑不在意,说道:“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去戍边了,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不论对面说的如何轻松,付侍郎却也知道前来送药的风险。付侍郎再三感谢,亲自将人送出后门以后,暗自决定着若有机会,日后定当报答。 小梁将军送来的是军中治疗惊厥和恢复气血的良药,虽然剂量稍微猛了一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老夫人和大夫人喝了两三帖药后就逐渐恢复,慢慢的,也不需要人照顾了。 大姑娘和四姑娘终于被放回各处各自休息,她们太过劳累了,甚至于累到完全没发现下面几个妹妹们的小动作。 七姑娘付迎禧在府上连续等了三天也没等到有人送信过来,她一着急,就顾不上和其他人合计一番,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再次溜出了侍郎府。 还未睡下的霍斐然被付迎禧堵了个正着。 只见他眼神慌乱,嘴唇微动,一副明摆着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心里有鬼,却还要先声夺人,质问道:“我的帕子可以还我了吗?” 付迎禧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害怕的小姑娘,她并不接霍斐然的话茬,反而问道:“我托你打听的事呢?我三哥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罚?” 霍斐然眼神越发的乱,想着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嘴上也敷衍着:“受罚自然是有受罚的,但凡犯了错,就总要受罚的。” 幼时便跟着父母四处行商的付迎禧哪里看不出他在瞎编,猛的拍着桌子厉声道:“你认真说,别扯谎骗我!” 第31章 孟不凡意外露马脚,七皇子现身被追赶 霍斐然也没真想过能蒙骗过付迎禧,只是先做个为难的态度,才能反衬出他的难言之隐。 霍斐然顾左右而言他,被七姑娘逼得急了,才说实话道:“你家三哥哥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有陛下的口谕拦着,谁也不敢去打听。只是我家还有几分薄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书院。若我要冒险潜入书院,七姑娘可有这个胆量?” “这有什么什么不敢的?”七姑娘付迎禧最是受不得人激,当即要求道:“我的身手还算不错,进书院的话,算我一个。” 正中下怀,霍斐然还假惺惺的客气,“七姑娘用不用先回家打个招呼?” 付迎禧翻白眼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里能让家里知道?我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哪里还能出的来?你快别废话,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走。” 松风书院内,被关押进柴房的付三公子付如鹤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脏乱灰暗的环境。他虽不得出入,但食物药材都不曾缺,就连那日被误伤出来的几道伤口也都完全愈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 美中不足的是,孟不凡只能悄悄的给他送些药材点心等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换洗的衣衫,那就不要想了。 向来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付如鹤被自己熏的受不住,趁着孟不凡再次过来时终于忍耐不住,向他请求道:“我这身上实在是臭的熏人,孟兄可否帮我松几条打湿的帕子,叫我在这儿擦洗一番也好。” 孟不凡有求必应,去了没多久,就带了两条进过水的帕子从门下面递了进去。不光有帕子,甚至他还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内衫。 “孟兄大恩,小弟日后定当肝脑涂地!” 孟不凡却脸红,摆手道:“举手之劳,付兄无需这般,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付如鹤知道时间紧迫,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追问道:“孟兄可打探到,我那书童如今情况如何了?” 孟不凡有些惭愧,说道:“是孟某无能,只打听到七皇子派人将他拉了下去,至于关押在哪里,关押期间有没有收到刑罚,却是一无所知的。” 付如鹤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也没多怪罪,反倒出声安慰着孟不凡,“七皇子地位尊贵,若是他下的命令,恐怕整个书院觉得人加起来也没法打探到实情。” 孟不凡见他有些消沉,立马又告诉他另一则消息,试图叫他能高兴几分。 “昨日听闻院长能起身了,我与几位同窗便去探望了一番。院长却是好了一些,只是精神头还有些不足,与我们说了几句就又睡下了。” 付如鹤知道七皇子不会为难其他人,毕竟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老院长常夫子又是经世的大儒,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手插到他们身上,更何况自己和七皇子这遭,顶多算是小儿女之间的玩闹,再怎么的,也追究不到长辈们的头上。只是如今这遭,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祖父,叫他这般年老之人还要为此担惊受怕。 付如鹤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愧疚万分。 付如鹤是付家二房的长子,论理来说,不应该称呼老院长为外祖父的。只因院长夫妇待他们极好,付家两方的子女们,他们二人都视如己出,再加上二房武夫人的父母去世的早,便也默许了他们的这个叫法。不仅没加阻拦,甚至还鼓励他们多去亲近几番,以弥补至亲早逝的遗憾。 孟不凡见他又消沉了下去,忍不住透露了一句,“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这场无妄之灾定会很快过去,付兄府上也会否极泰来。” 付如鹤一直被关押在柴房内,是以他并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想要向孟不凡打探一下家中究竟出了什么情况,转念又一想,“七皇子借着查案的名头,早就下令将书院封锁了,既不许进也不许出,孟不凡家中没什么势力,又一直不曾出过书院,他是怎样得知付家府上的消息的?” 尽管心中起了疑惑,面上,付如鹤依旧维持不变,故意叹着气说道:“也就只有孟兄你认为我是无辜的吧,其他人巴不得落井下石看我的好戏。再加上那七皇子又是出了名的任性,纵使我再无辜,只要他想追究罪过,那我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孟不凡被他这逼真的失落唬住了,急忙出言保证道:“七皇子只是做戏而已,绝对没有想要真的治罪的意思!” 话一出口,孟不凡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好在付如鹤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情绪中,似乎并没听见他的这句话。 孟不凡悄悄的松了口气,打算再说些别的岔开这个话题。 谁知付如鹤一开口便戳破了他的侥幸,他断定道:“孟兄是七皇子的人吧!” 孟不凡慌的不行,急急慌慌掩饰道:“付兄这是说什么话呢,像我这种身份低位的人,怎么可能搭的上七皇子的线?” 付如鹤却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举证道:“足不出户,便能知道京中付家的情况;无人打点,却能知道七皇子的真实态度,再加上前些天送来的上好伤药,无论是那一条,都不是一个毫无家势且没有身手的普通学子能办到的,若你不是七皇子身边的人,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孟不凡还想狡辩,这时,一直等在远处的一个小少年突然出声道:“不用再骗了,孟平,他已经猜到了。” 孟不凡主动退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里面的人一句,“是七皇子。” 付如鹤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虽然外面的人没瞧见,但付如鹤也没落下这个礼节。 等到在场只剩下七皇子和付如鹤二人以后,付如鹤突然冷笑一声,开口道:“七皇子既然不怕被人猜到,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我家书童究竟有没有偷放经书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敢不敢打开这扇门和我当面对峙?” 七皇子虽然年纪小,但深宫大院里的隐私也不曾少见。是以他比付如鹤要想象的沉稳,并不吃他激将法的这套。 付如鹤见自己的方法没有奏效,眼睛一转就要想别的招。 这时,七皇子突然开口了,“我可以放你出来,前提是你要配合我,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付如鹤欣然应允,答复道:“七皇子放心,我是读书人,最是明白道理。” 七皇子这才放心的取出腰间的钥匙去开门。 崭新的铜锁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发出‘咔哒’一声响,里头的付如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和七皇子当面理论。 正在开锁的七皇子莫名浑身一颤,特意补充了一句,“先说好啊,这件事错不在我,我也是被牵连进来的,你要是委屈事后我都可以补偿你,只是千万不能打我。” 听见这话,付如鹤原本就剩的不多的理智这下更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门锁刚去,付如鹤就如饿虎扑食一般的往七皇子那边跳起。七皇子被他吓得哇哇大叫,想要叫人,又怕这件事会被传出去,只得绕着柱子跑得气喘吁吁。 付如鹤在后面紧追不舍,晃了几个虚影后就成功的抓到了七皇子的后领。 七皇子比付如鹤小了五六岁,再加上他还不会拳脚,身形也是圆滚滚的,跑几步就眼冒金星,在这种明显的差异下,七皇子能坚持跑了几个来回才被抓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被关押了数日付如鹤哪里还顾得上身份的差异,此时的他胆大包天,稍一用力,就将七皇子抓紧怀里,用手臂横在他的脖子下,勒着不许他动弹。 第32章 霍斐然深夜入书院,七姑娘急性闯大祸 七皇子被付如鹤扣在怀里没法动弹,只好放低了声音小声求饶。 付如鹤莽撞而又胆大,见他求饶,反倒越发得寸进尺,勒着他的脖子开条件道:“放了你也行,只是你的告诉我具体的实情。” 七皇子叫苦不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松风书院外,已经乔装成侍童的付迎禧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霍斐然的身后。 守卫们原本不愿放人,可霍斐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蛮横的交涉了一番后亮出身份来压人。守卫们忌惮于他身份尊贵,又和七皇子好的不分你我,因此只得额外通融,放了他二人进门。 守卫中的一人想要跟着护送他过去,霍斐然却开始耍横,怒斥道:“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要谋害本世子吗?” 那守卫哪里敢接这个黑锅,连忙道歉口称不敢,不待他继续发怒,赶忙开口道:“霍公子人生地不熟,小人怕您会找不到地方,因此才特意跟上的。” 霍斐然作势才消了气,冲他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找不到在哪儿我会去问,别在这儿烦我。” 守卫急忙拱手退下,临走之前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七皇子的院子在最后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棵桂花树后再往东拐就到了。” 这一次霍斐然没再生气,冲身后人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后就大步朝后面走去。 走到半路,霍斐然和孟不凡迎面相撞。 霍斐然和孟不凡是旧识,自然是知道他在为七皇子做事。 眼见他从里面往外走,霍斐然赶紧叫了一声,询问他要到哪里去。 孟不凡闻声拐弯走了过来,在即将靠近之时,付迎禧赶紧往霍斐然的身后藏了藏,假装成普通下人的瑟缩模样。 霍斐然身形高大,再加上她站在阴影里,从对面过来的孟不凡倒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举着手中的衣袍说道:“七皇子和付三公子在泡池子呢,命我回来拿一身换洗衣裳。” 霍斐然大为震惊,“他们俩,泡池子?付三公子不是该被押在柴房吗,怎么会去泡池子?” 孟不凡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主子不叫我近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孟不凡这边交代的不清不楚,缩在角落处的七姑娘就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难不成是七皇子突发奇想,在沐浴之时将三哥哥压过去提审?还是说这七皇子心性狠毒,打算严刑逼供,不认罪就要淹死三哥哥?总不能是他喜好男色,看上了三哥哥的这张脸,打算以权压人,逼迫三哥哥就范?” 付迎禧越想越离谱,惊骇之下再也等待不得,在背后悄悄的捅了捅霍斐然的后腰,催促他赶紧走。 霍斐然被她催的无奈,急中生智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七皇子商议,这衣裳就交给我吧,我顺路带了去。” 孟不凡闻言犹豫了一瞬,想了一下也没多怀疑,恭恭敬敬的将衣袍递过去,客气道:“有劳世子了。” “不必客气。” 他们几人在这路灯下原地分手,孟不凡转身回了七皇子的院里,霍斐然则带着小童去了孟不凡所指的小池塘。 这座池塘是由外面山泉引来的活水,清澈甘甜之外,还有些让人难耐的冷意。 七皇子和付如松在岸边哆哆嗦嗦的适应了一会儿,等到身体渐渐习惯了,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鱼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快。 两个人在水中你来我往的扑腾了两圈,等到身上热了,付如鹤才又坐回岸边,朝七皇子命令道:“过来,帮我涂涂后背。” 七皇子当即就要骂人,摔了澡豆呵斥道:“付如鹤你胆大包天,我可是当今的七皇子,叫我帮你涂后背,你也不怕折了福寿!” 付如鹤浑不在意,回讽道:“折不折福寿我不知道,只是某些人啊做了亏心事还不赶紧过来补救,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七皇子被他说的一脸心虚,又弯腰捡起一旁的澡豆,骂骂咧咧的朝付如鹤那边走。 七姑娘付迎禧一路小心,十分谨慎的缩在霍斐然身后不露头。 到了池塘前,霍斐然突然停下脚步,拦着不让她过,霍斐然说:“他们正在沐浴呢,不方便过去,你且在这儿等一下,等他们穿戴好了再过去。” 付迎禧老实点头,背过身去不看。 她刚转身,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疼!你轻点!饶了我吧!” 这声音无比耳熟,正是付三公子付如鹤的声音。 声音一出,霍斐然就知道要坏事。没等他来得及阻拦呢,七姑娘付迎禧就如同一阵疾风掠过,欻的一下闪到了池塘边的两道人影前。 池塘边的石板上,一胖一瘦的两道人影重合了一大半。 一见这种情形,七姑娘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断定出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是他的三哥,另一个拦腰跨坐在他背上的,应该就是七皇子了。 一趴一坐的两个人被一旁的动静惊得立马回头,七皇子刚一侧身,就被迎面而来的粉拳直击面门,脆弱的鼻尖一瞬间又酸又麻,等到这阵儿酸麻过去以后,剧烈的痛意才慢慢的从鼻根升起。 鼻梁骨又酸又麻,还痛的人眼冒金星。 七皇子难受的栽倒在地蜷缩一团,一只手捂着鼻梁,另一只则疯狂的捶着地。 他实在太痛了,痛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头被付迎禧解救出来的付如鹤可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原本正趴在地上被搓的龇牙咧嘴的付如鹤被七姑娘这从天而降吓得半天没回过神,他正发着癔症,又听见背上一身惨叫,紧接着下一秒,七皇子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付迎禧一把将付如鹤从地上拉起来,关切的询问:“三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付如鹤欲哭无泪,扑过去想去看七皇子情况怎么样,又被他蹬着腿儿推开。付如鹤抖着嘴唇在七姑娘和七皇子之间来回翻看,看了数个来回,才终于抖出一句,“小妹啊,你可是闯大祸了。” 晚来一步的霍斐然顾不得管他们兄妹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将七皇子捞着坐起身来。七皇子靠在霍斐然的腿上一脸哀怨,还未开口,滚热的鼻血就哗啦啦的从指缝中流出,只叫在场的几个都吓得魂不附体。 霍斐然赶紧将他扶到水边,掏出怀中的帕子用力冲洗。好在七皇子的伤势不重,只略微清洗了一会儿就止住了。 那头儿的付如鹤已经跟付迎禧说清了缘由,匆匆训了她两句后又赶忙凑过来代人道歉。 七皇子止了血,却还在抓着霍斐然的帕子装模作样。 霍斐然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将帕子抽走塞进怀里。 七皇子刚要叫,霍斐然又瞪了他一眼,威胁道:“有意见?” 七皇子立马怂了,讨好着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帕子是湿的。” 两个人在这儿叽叽咕咕,这时,付如鹤已经走到身前。 ‘扑通’一声,付如鹤当即跪下,叩首道:“请七皇子责罚。” “责罚什么责罚,连错都不认。你叫那个罪魁祸首过来。” 有人撑腰的七皇子一下子又抖起来了,叉着腰冲付如鹤叫着。 七姑娘自知理亏,跟在付如鹤身后也跪了下来,未表诚意,还扣了个头。 七皇子尤不解气,指着后面的付迎禧发话,“你,就是你,胆大包天,警告袭击皇子,我要判你杀头之罪。” 第33章 七姑娘道歉以眼还眼,霍斐然趁机索要赔礼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阻拦,付如鹤急的慌乱,还未张口就被胸中的话堵成一团。 另一边的霍斐然倒理智的多,只惊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说道:“七姑娘罪不至死,顶多算是无心之失。七皇子应当是在说气话,当不得真。” 听见这话,付如鹤的理智才回了神,立马膝行过去,抱着七皇子的腿哀求,“我这妹妹年幼无知,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才无意间伤到了您。打也好,罚也好,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柔弱可怜又年轻的份上,叫这责罚都叫我担了吧。” 七皇子被他嚎的满脸抽搐,指着不远处的付迎禧反问:“他?年轻?等等!”七皇子突然抓到了一个重点,再次确认道:“你叫她妹妹,她是女的?” 被点到名字的付迎禧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朝前逼近两步又再度跪下。 七皇子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一大跳,以为她要伺机报复,要不是两条腿还被付如鹤捆着,他早就躲到霍斐然身后了。 付迎禧上身跪的笔直,望着七皇子的眼睛大声说道:“错的是我,是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出手,打伤了人不说,还叫我三哥受牵连。” 七皇子听这话越发生气,指着付如鹤反问道:“所以重要的是他被受牵连,而不是我被打伤了?” 付如鹤也被自家妹妹这火上浇油的道歉感到无奈,他松开了手朝后挪了挪,伸出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开口。 然而七姑娘却会错了意。 只见他猛地起身快步上前,伸手钳住七皇子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七皇子本就比付迎禧小了三四岁,即使再能长,也比付迎禧要矮半个头。 付迎禧这突然逼近又突然出手的动作叫七皇子吓得哇哇大叫,他用力的挣着,却挣不了武艺在身的七姑娘,只得求救似的往霍斐然身后缩。 霍斐然也被付迎禧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大跳,他刚要开口,付迎禧又说道:“我打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打回来,我绝对不躲。” 说完这句,付迎禧就撒开了手。 “这可是你说的啊。” 重获自由的七皇子立马又有了底气,他慢慢的从霍斐然身后站了出来,摩拳擦掌的,一下又一下的比着付迎禧的鼻梁做假动作。 一旁围观的付如鹤急的不行,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只能站近了一些祈祷着七皇子下手能够轻一些。 另一边的霍斐然也觉得这样闹的不像样,他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拦着七皇子的假动作劝说道:“你若有气,尽可以找别的法子惩罚她,姑娘家的脸蛋金贵,比不上男孩子,可千万伤不得的。” 七皇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憋着气呢,想要用这种法子恐吓她一番解气。 霍斐然正劝着,付迎禧却又上前一步推开了他,再度钳住七皇子的左手手腕。 七皇子被吓了一跳,手掌不自觉的防御成拳。 付迎禧往下蹲了一点,握着他的手腕用力一送,就用他的拳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拳。 坚硬的指节擦着脆弱的鼻梁而过,带出了一片黏腻和猩红。 七皇子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摆着手叫道,“不是我要动手的,你们都看到了,是她捏着我的手在动,我是被迫的。” 霍斐然急忙将他拉回怀里连声安抚,还抽空给付如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看看付迎禧脸上的伤。 付如鹤心领神会,学着方才霍斐然的样子将七妹拉到池塘边,轻手轻脚的给她搓着帕子清洗。 两边一阵马乱兵荒,等到付迎禧止了血以后,另一边的七皇子也早就恢复了平静。 两方人马在池塘边依次排开,你一言我一语的,逐渐说开了这件事。 七姑娘付迎禧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操作让七皇子不得不消了气,七姑娘揍他的时候力道颇很,打自己的时候也没受力。同样是鼻青脸肿,同样的血流一地,再加上他还有配合父皇算计付家的前因在里面,因此他又有些气短,只得顺着霍斐然的劝解消了气。 一通闹剧终于落幕,四个人再度分成两队人马,在满池的月色中分道扬镳。 霍斐然带着七姑娘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剩下的付如鹤只好护送着七皇子回房。 没了其他人在场,七皇子又犯了矫情,哼哼道:“你妹妹打了我,这事儿你得负责。” 付如鹤只想哄他先回去,口不过心的回话:“我负责,我负责。” “不过怎么负责我还没想好,得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跟你说。” “行的,行的。” “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 “不赖账,不赖账。” 哄了一路,到了门口七皇子又停下,确认道:“我记性可好了,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想诓我。” 付如鹤简直要无奈了,唉声道:“祖宗~你先进去成吗?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说话不算话?” 七皇子这才终于放心,迈着步子朝里走。 刚迈进去没多远,七皇子又噔噔噔的窜了过来,问他:“你还打算去柴房吗?” 付如鹤回以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 七皇子莫名的有些理亏,摸着鼻头不好意思的邀请,“要不,你晚上进来睡,白天再过去装装样子。” 付如鹤扭头又要朝外走,七皇子顿时就急了,继续说道:“白天不去也行,我找个人帮你待里面。” “不必!”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来,解释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我若待在你这院子里容易露马脚。” “那你晚上可以待在这里呀?” 付如鹤又将头扭了回去,丢下一句“方才躺了一身灰,总要洗干净才好就寝。” 另一头,跟着霍斐然身后走出书院的七姑娘有些过分沉默。她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又一头热的潜入书院,这两项还不算,她还糊里糊涂的揍了皇子,险些酿成惊天大祸。若不是有霍斐然和三哥在中间周旋,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霍斐然瞧出她的沮丧神色,清咳了两声引起她的注意,而后出声道:“我今日也算是替你解了围了。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 七姑娘抬眼看他,倒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霍斐然连忙继续说道:“你是个小姑娘,我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我的帕子被雪弄脏了,肯定是没法再用。你叫你家姐姐把我之前的那条还回来,或者照着那个样子重新给我做条新的,就当是报答我替你解围吧。” 七姑娘嗯了一声,一路上都没再抬起过头。 霍斐然以为她是吓狠了,想要劝解两句,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开口。 一路沉默至梁府后墙外,霍斐然终于憋出一句,“七皇子顽童心性,事情过了就会忘了,你别太担心。” 七姑娘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谢了两句就和他道了别。 等到霍斐然走远之后,七姑娘才撩起衣摆,准备顺着矮墙的豁口处往里跳。 她的衣摆刚在腰间系好,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又吓得她赶紧将衣摆恢复原样。 梁照月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等她收拾好衣裳才出声问道:“七姑娘是准备要出门吗?” 付迎禧差点就反驳说自己是刚回来。话到嘴边,她突然反应过来,孤身一人深夜翻墙回家有损闺名。小梁将军这话是在给她找补呢。 付迎禧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领会过意思立马顺势道了个歉。 梁照月佯装生气,斥了她一句又护送着她从小路回去。 临分别时,梁照月又问了一句,“你家那位春桃姑娘可曾许了人没有?” 第34章 七姑娘开口求绣帕,老太太无奈拒亲事 只可惜七姑娘是个不识好歹的,虽然被人捏住了夜游的把柄,但是半点没在怕的,骄傲的冷哼一声又撅着屁股从狗洞中钻过。 六姑娘付迎萱早就捱不过困意睡下了,只余五姑娘付迎鹿还在灯下做着针线。 五姑娘见他从门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问道:“今日怎么去这么久?可曾有三哥哥的消息?” 七姑娘一见疲惫,就着他的手坐下。缓了缓神,七姑娘这才简短的答道:“三哥哥无事,外祖身体也有好转。估摸再过一些时日,书院就解封了。” 五姑娘闻言这才心下安定,又问了一些详情后才收拾东西准备就寝。 她刚要起身,七姑娘付迎禧突然央求道:“五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做条帕子?” “什么帕子?” 五姑娘刚问完,七姑娘付迎禧就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说道:“霍斐然不要这个,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叫我再还给你。” 五姑娘瞧着这桌上的匕首,就像瞧烫手山芋一样,不想碰也不想收。 七姑娘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呢,又伸将匕首推进了一些,继续说:“这把匕首外原本不是包着一块帕子吗?我还回去的时候拿错了,不是它原本的那块。” 五姑娘闻言心虚不已,不敢说是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帕子才故意调换了一块。 “五姐姐你还记得那帕子长什么样子的吗?能不能帮我照那个样子重新做一块?” 这件事,归根究底的责任还在自己。五姑娘答应的很是利索,当即保证道:“帕子的料子好找,就是上面的刺绣要费点时间,你给我半天时间,明天中午我做好给你。” “倒也不需要这么急。”七姑娘阻拦道:“近几天我不会再出去了,慢慢做也成。你今天等我这么久,明天多睡会,什么时候空了再帮我做。” 到了第二日,七姑娘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打探到的消息传递给大伯父伯母以及老太太听。只是她是偷溜出去的,这件事万万不能暴露。至于如何能用正当的理由将三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递出去,她暂时还没有好的办法。 她还在思索着,这时,门外的耳报神就突然闯了进来,对她嘀咕着:“隔壁梁夫人突然登门了,说是要给小梁将军求个亲。” 这话一出,七姑娘哪里还坐的住。立马噔噔噔的跑到正院门外,绕着小路贴到墙根,准备从后门去听听什么情况。她还没靠近呢,原本应该坐在正堂的大夫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揪着她的耳朵问:“你跑来掺和什么?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七姑娘直呼冤枉,说着自己一直严防死守,哪怕被人威逼利诱,也不曾敢说出过大姐姐的闺名。 大夫人也只是想诈他一下,见他没说出别的,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遂又疑惑了,“春桃这丫头不是在上京之前就因为父亲去世在家守孝,你祖母亲自发的话要她留守老宅,怎的今天梁夫人话里话外的都在提她,难不成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她们见过面?” 七姑娘顿时冷汗直流,知道是自己上次胡说八道惹得祸,当即低着头不敢回话。 大夫人也只是嘀咕一句,倒没真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又说了几句,大夫人约莫是没了话,转头又揪着七姑娘质问,“你跑过来干什么呢?是不是听到消息过来捣乱。” 付迎禧嘿嘿一笑。 大夫人又训道,“就知道你屋子里的耳报神多,等哪天犯了错我可以好好罚一罚。” 七姑娘又连忙装做害怕的模样,不停的求饶道“伯母饶命,她们再也不敢了。” 七姑娘最会撒娇卖痴,大夫人又偏偏很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大夫人又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可真是个磨人精。快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就不罚他们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走,又缠上去问道:“大伯母,梁家夫人不是来跟你谈亲事的吗?你为什么不在里面?这跟春桃又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一听,就知道她也想岔了,不过也不怪他,就连自己听到梁夫人上门求亲时也激动了一下,以为他是来给小梁将军求娶大姑娘的。谁知那梁夫人却说:“我儿还未成家,偏又被陛下点了差事。此番戍边,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再回来。也怪我想的不周到,没有提前替他求一位贤德妻子。如今出发在即,再提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咱们都是规矩人家,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的,全套走下来怎么也要一年半载。娶妻肯定是来不及了。可这边境危机重重,他又这般年轻没个血脉,这一去我是一百个不放心。我们武将世家不比别人,血脉尤其重要。思及至此,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着先替他抬一位侧室,若能留的一丝血脉,我这心里也能有一番安慰。” 大夫人闻言险些变了神色,只得将手藏进袖子里猛掐。 梁夫人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又继续讲述道:“我们梁家早就没落了,在京中真正算交好的也只有你们一家。咱两家就隔着一道墙,我是什么样的人品你也知道的。所以我斗胆向你求个亲,希望您能将府上的春桃姑娘许给我儿为妾。” “春桃?为何是春桃?” 大夫人还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小梁将军怎么会看上春桃。 这时梁夫人又不好意思道:“说来愧疚,前段时间我儿才跟我说起在上京路上的事。他是个粗俗莽撞的,曾经无意间与春桃姑娘有一面之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只是这一眼,就叫我儿犯了相思病,整日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还不敢说,要不是我逼问出来了,他还不知道要牵挂多少年呢。” 说到这里,大夫人和老太太都反应过来了,梁夫人口中的春桃应该就是大姑娘付迎麒,至于是谁误导的,嫌疑人不超过两人。 老太太暗地里给大夫人递了个信儿,示意她这事儿她来做主,叫大夫人千万别说漏了嘴。 大夫人点头表示明白。两个人简短的交接了一些内容后又专心的听梁夫人讲话。 “世上父母皆爱子,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疼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看他这般烦忧,便忍不住想开这个口。烦请老太太和常夫人帮我问一问春桃姑娘可有这个意愿。” 老太太刚要给大夫人递眼色叫她找理由退下。这时,梁夫人突然凑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说:“论理来说,贸然登门是我的不对。我在此向夫人您保证,只要春桃姑娘愿意进门,我梁家立刻开祠祭祖,姑娘日后就是我梁家有名有姓的正经主子。”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迎娶春桃姑娘为侧室了。 大夫人没忍住心动了一下。 一直在观察着各自深情的老太太突然放下茶盏磕出一声脆响插画道:“春桃虽在大姑娘房里照顾,但寻根究底的,确是我房中的人。春桃能和小梁将军见过面,那是她的缘分。她能得到夫人您的青眼,更是她的造化。按理来说这桩天赐的姻缘我本不该拒了的,只是可惜不太凑巧,去年上京之前,春桃他老父便去了。那姑娘是个忠孝的,保持完父亲的后事后还强忍着悲痛,等到将主子们平安送到了京城这才辞了差事准备返回江南。春桃家人丁不兴,家中还剩一个弱龄的幼弟与昏了眼的老娘。我怜惜她家境贫寒,便做主送了她一笔银钱,送她回乡守孝了。” 这话一出,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是不成了,长吁短叹了一番造化弄人以后,又被老太太拉着聊起了一些别的事。 第35章 梁夫人暗中送圣言,付侍郎一早书陈情 大夫人讲完这一通,七姑娘讶异道:“老太太竟然会撒谎?” 大夫人没忍住敲了他一个栗子,说道:“若是不撒谎,怎么瞒过这一遭?” 七姑娘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太好好奇,好奇自己心中那最为正派从不妄言的祖母竟然也会因为这事而撒谎。 她正思索着呢,大夫人又拉着她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如今咱家还在闭门自省呢,这梁夫人就这样上了门,不应该,实属不应该。梁家素的很得圣心,平白无故的,不应该会犯这种错。难不成这是圣上的默许,咱们家很快就无事了?” 七姑娘险些就顺着大夫人的话将外祖父和三公子平安无事的话漏了出来,好在她心思灵敏,赶在话出口前又刹住了。 大夫人将七姑娘拉到院门外就站住了,叫了两个正在一旁忙活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将七姑娘送回院儿里去。” 小丫头们齐齐应声,利落的站在付迎禧的身后准备护送他回房。 七姑娘不敢违抗大夫人的指令,又不忍心半路逃走连累小丫头们受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后院折返。 其他的几位姑娘们浑然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瞧见七姑娘一反常态的没去折腾,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在廊下发呆,还以为她生病了,时不时的忍不住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确信她无大碍后又得出个结论,恐怕是在家憋得慌,所以人才打不起精神。 七姑娘还惦记着前头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情与他们分辩。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突然差人叫几位姑娘们去大椿院。这下七姑娘也不再发呆了,蹭的一下跳将起来,顾不得平日里的长幼顺序,一个劲儿的挤在最前面。 大姑娘对她这泼皮的动作表示无奈,摇了摇头,又叮嘱着她小心一些,千万不要撞到了人。 七姑娘浑然不应,一个劲儿的往前疾走,走出老远后又忙不迭的折回来,催促着几位姐姐快些。 大椿院里,老太太和大夫人正在矮榻上坐着说话。看见她们前后过来立马招呼着她们在近前坐下。 几位姑娘都依次在两边落了座,只有七姑娘性急不愿坐下,反倒凑前去挨着老太太,挤在矮塌上询问:“梁夫人已经走了吗?祖母您叫我们过来是不是有喜事?” 老太太被她腻歪的忍不住笑,点了点她的眉心,宠溺道:“你呀!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 七姑娘作怪的吐了吐舌头,又黏上去,抱着祖母的胳膊摇晃。 老太太被她晃得头晕,忙求饶道:“好了好了,确实有好事。你快松开手,叫你大伯母讲给你听。” 大夫人当即领命,叙述道:“方才隔壁的梁家夫人来了一趟,为的是替她家的小梁将军求娶春桃。” 下首处的几位姑娘闻言面面相觑,只有被提前通过气的大姑娘知道小梁将军眼中所谓的‘春桃’恐怕就是她自己。 一群人支着耳朵准备听下文,只有大姑娘紧张的拧花了手中的帕子。 这时,大夫人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只可以不凑巧,春桃有孝在身又不在京中,因此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大姑娘闻言心下一松,手中的帕子也终于逃过一劫,重新舒展开来。可不知为何的,一股没来由的可惜又重新爬上大姑娘的心头,搅得她心里头酸酸的,总之就是不太好受。 简短的说了个开头之后,大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这梁夫人是个好心肠的,她虽是因着求亲一事上的门,背地里,确是来为咱家递消息的。” 七姑娘闻言格外激动,在矮塌上扭来扭去的,恨不得马上知道结果。 大夫人抽空定了他一眼,直到她终于又老实坐好,又继续说道:“咱家还在闭门思过,梁家想要登门自然是要请示圣上的。小梁将军在宫中上值时托人问了几句,宫中答复他说:‘姻缘天定,佳偶天成,既是好事,陛下自然乐见其成。’就允了他这件事。小梁将军感激不已,厚厚的谢过这传话的宫人。这时,这宫人又额外说了两句,‘临出门前,陛下念叨了一句:江湖多风波,有些人惯会卖弄,还没起风呢,就丢了舟楫弃舟登岸了。” 这一句话,让屋内的几个文化人都忍不住揣摩了起来,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还两眼空空的,等着大夫人说下文。 大夫人却突然又不提了,说道:“此事事关朝堂,恐怕不是我们这般能琢磨出来的。总之,梁夫人既然能登门,就意味着圣上已经消了气,估摸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咱家就会解禁了。” 已经知道内情还完全不知内情的几位姑娘都由衷的雀跃了起来,正交头接耳的热闹着,这时,大姑娘突然发问道:“那书院那边可会平安无事?” 大夫人沉默片刻,猜测道:“约莫是会的。若是真的无事,届时大伙儿都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书院里面探望探望外祖。” 大夫人说的这番话自然是提前和老太太商议过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主动应和道:“都去,都去。你们外祖那边还病了一场,是该好好瞧瞧了。若不是老婆子我上了年纪,也想凑个热闹随你们同去呢。” 一群人畅快的聊着,不知不觉的就消磨了半日。 到了夜里,大夫人再次向付侍郎问起了那句话的含义,付侍郎沉吟片刻,说道:“这话,是圣上在敲打我呢。咱们提前听到风声,就安排着松儿出去游学,刻意避开了恩科不说,还试图从京城的这滩浑水里走的干干净净,因此惹的圣上动怒,这才又了这一届遭遇。” “可松哥儿已经走远了,这下该怎么办?” 付侍郎将大夫人的手攥在手心,安抚道:“圣上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意两件事。一是怕咱家借着岳父大人的势,勾结文人影响科举;二则是要咱家一个态度,选一个人去皇家那边向圣上投诚。圣上那边既然送了口,恐怕是鹤儿那边已经表了态。” 大夫人急的抽出来手,焦急道:“鹤儿?他还这般年轻,又不知事,怎么能搅到这件事里来?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急的开回转,又说道:“我叫松儿出去游学,目的不是为了让鹤儿留下来顶这件事。等过段时间二弟她们回来了,我要怎样向他们夫妇二人交差?” 付侍郎知道她在烦忧什么,上前安抚道:“鹤儿是个机灵的,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如今圣上派去书院的只有七皇子一人,鹤儿若是投靠,也只能投靠了他。七皇子的背后是太子一脉,太子又是元后嫡出,只要他还立着,鹤儿就不会有事。更何况了,如今的这一遭正是圣上在逼咱家战队呢,选择太子总比选择三皇子、七皇子亦或是九皇子要稳妥的多。咱家不是世代功勋,也没有三朝阁老,想要中立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总要给圣上表个态。鹤儿的选择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实际上,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这番安抚既无奈又现实,大夫人依旧愁眉不展,一个劲儿的烦忧着要怎样和二郎夫妇交差。 第二日,付侍郎就起草了一封认罪折子递进皇宫,其中的话语陈恳真挚,不仅反省了自己的投机行为,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自己是从翻修贡院的工匠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绝对没有和士族们勾结的行为。 宫中得信颇为震怒,大手一挥吩咐彻查,引出了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第36章 付如鹤信口开河,七皇子提心吊胆 京中的大多数人家都被圣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出门,付家因为还在闭门思过中,反倒是因祸得福,躲过了这一遭的牵连。 一场腥风血雨折腾了好几日才消散。到了解禁的那一日,付侍郎连忙上书告假,携着妻女家眷立刻赶往松风书院。 松风书院里也同样解了禁。书院里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临近州城里的人家,等到书院的大门一开,这群人哪里还坐的住,着急忙慌的带上行李回家报平安了。只有极少数性子沉稳的或者是离家较远的学子还沉得下心,一如既往的在书院中温习。 书院的禁制开了,经书案也了结了,七皇子那边随便说了声是有人栽赃陷害,从外面牢里抓了个替死鬼就匆匆结了此案。其他人也有怀疑的,但碍于七皇子和他的侍卫们还没离开,他们也只得咽下此事,顶多在背地里悄悄的嚼两句。 要说谁对这个结果不满,显而易见的,自然是付三公子付如鹤了。 他原本就是清白的,就连他的书童秋实也是受了他的连累白白的在狱中待了一些时日。虽说这场事故是被七皇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但此时的他已经被迫向太子一脉投了诚,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吞下这碗黄连水,真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七皇子明显不知道什么叫做气短心虚,不但不愧疚,反倒还得意道,“如此轻而易举就收拢了一员大将,等大哥回来可得叫他好好夸夸我!” 他口中所谓的大将自然就是付如鹤了! 付如鹤闻言恶相胆边生,趁他不注意时猛地起跳,自上而下的将七皇子压在踏上,恶狠狠道:“欺负小爷一家,还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很是得意啊?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被付如鹤咯吱得在矮榻上乱窜。他本就有些肥胖,行动间要比同龄得孩子笨拙得多。再加上这矮榻有些狭小,他又格外得怕痒,在付如鹤这毫不留情得魔掌下硬是被捉弄得涕泗横流,一个劲儿得叫着‘哥哥饶命!’ 付如鹤又欺压了他一会才最终松了手,说道:“敢惹我,我可是有四个妹妹呢!” 这话倒叫七皇子好奇不已,此时的他也忘了跟付如鹤追究方才得事,追问道:“别人家不都把兄弟抬出来吓人得吗,你家那四个妹妹有什么可怕的?” 付如鹤得意的‘哼哼’了几声,挑眉道:“你在宫中长大的,难道会不知女人的厉害?这京城里头,个头大兄弟多就能唬住人吗?靠的还不是地位和威望。就譬如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有功夫在身,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个小胖娃娃欺负的团团转?但是姊妹就不一样了。你试想一下,有朝一日你落了单被我这几个妹妹堵在墙角欺负了一顿,事后谁能信你,谁又会替你主持公道?没有人骂你是个废物饭桶就是仁慈的了。” 付如鹤这道理都歪到天边去了,可偏偏七皇子是个十岁出头的傻子,还真信了他的话。 七皇子凑上去连番追问:“你的妹妹们真有这般厉害吗?” “当然!”付如鹤继续忽悠,“我的那四个妹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四妹妹能言善辩,能叫你说的天昏地暗生无可恋;五妹妹擅长暗器,一把绣花针神出鬼没,能悄无声息的扎你一通;六妹妹不爱动弹,可她却是个最厉害的,不知不觉中就能暗中布局,叫人心甘情愿的上套;七妹妹就不说了,她你是见过的,身手好胆子大,平白三五个人也治不住他。” 七皇子听的心惊肉跳,连忙又靠近了一些,主动示好,“鹤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再做冤枉你的事情。看在我这般诚恳的样子,能不能叫你的妹妹们饶我一命,千万不要堵到墙角揍我?” “好说好说,只要你表现的好,我会在几位妹妹面前求情的。” 七皇子被付如鹤忽悠的信以为真,直到付家上下突然杀到松风书院时,七皇子才惊觉自己受了欺骗。 七皇子害怕父皇还会有任务,因此一直逗留在书院中没离开。荣安公主却认为这是极好的事情,来信劝解道:“松风书院名满天下,能在这儿学习一些时日要比回去装傻子要强。七皇子觉得此话有理,遂悻然接受了留在书院读书的的安排。 付家上下来前并未给书院递信,老院长听到门外通传时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叫人去喊付如鹤。 接到消息的付如鹤也欣喜不已,来不及与旁人过多解释,当即就往大门口跑去。 七皇子在半道上看见他在往外奔走。隔着老远问了一声’干什么去’,付如鹤却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埋头狂奔。七皇子哪里受过这种冷待,越是不说,他就越是要追问,一路尾随着付如鹤横穿了半个书院。 跑到大门前的照壁处付如鹤才慢慢放缓了速度,七皇子抓紧时间闷头赶上,扯着他的手臂追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后面叫了你一路呢,你怎么都不会我?” 付如鹤这才分出心思注意着旁边的人是谁,见来人是七皇子,付如鹤故意恐吓道:“你追着我干嘛,还不赶快躲起来。我可告诉你,我那几个妹妹马上就要到门口了,他们可知道这遭是你陷害的我。你不赶紧离开,留在这儿是准备来挨揍吗?” 七皇子闻言脸色立马变了,惊恐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诳我的吧!” “这事儿我诳你干嘛?我还没无聊的欺负你这种傻兮兮的小孩。” 七皇子终于信了他的话,立马撒开手臂就要准备走。 可还没等他转身呢,老院长夫妇就又从后方走了过来,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 七皇子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的也还了一礼。等到双方招呼完后,门外的马车已经依次停稳,只余车檐下的铃铛还在叮叮当当的响着。 七皇子被堵在了照壁处,此时此刻若是落荒而逃,那就太有失身份了。 他悄悄的踮起脚尖望了两眼门外的侍卫,给自己大气道:“宫中的侍卫还在门口立着呢,想来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真的动手。 七皇子心下稍定,略往前走了几步,又悄悄的往一边的侍卫那里靠近了一些。 院长夫妇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亲自将家人引了过去,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如今正在书院里面念书。” 一群老少齐齐下拜,声音高高低低的异口同声道:“见过七皇子。” “免、免礼!” 七皇子强撑着叫她们起身,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开口才能脱身。他正在努力呢,这时,另一架高大的马车也从远处缓缓过来,紧挨着付家的车架停在了松风书院的门口。 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试图看清楚这来的人是谁。 正对着这辆马车的七皇子是头一个看到的,他看清线帘的人是谁,立马喜出望外的叫道:“姑姑,您总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七皇子奔过去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付家人有所耳闻的荣安公主。 公主驾临,付家人只好转了个方向重新下拜,荣安公主说着‘免礼’,又凑前一步道:“好生漂亮的姑娘,往我在京中活了这么多年,竟没见过这等绝色的。” 其余众人顺着荣安公主的话齐齐抬头,眼睁睁的瞧见她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四姑娘付迎芙。 第37章 七皇子恍然大悟,付如鹤陈述前情 被牵住双手的四姑娘也顺势抬头瞧了荣安公主一眼,只见她一身玉色素淡长裙,长裙之上流光溢彩,应该是暗藏着一些金银丝。浓密的鸦发在头顶高高盘起,虽然形状繁复,装饰物却很少,只有一块青玉簪子与另一边的朱红小钗遥相呼应。 这身装扮低调而又奢华,只是看了一眼,四姑娘顿时起了个念头:自己被比下去了。 想着她这一身精挑细选的华丽装饰在这等清贵的装扮下输的一塌糊涂,四姑娘顿时起了一阵好胜心,打定了主意也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荣安公主夸完了四姑娘,又顺手牵起五姑娘的手夸赞道:“这姑娘也生的好,额头饱满,眉眼清晰,是个顶顶有福气的长相。” 随后,荣安公主又将剩下的六七也夸了一通,一会儿说这个“娇憨可爱,惹人疼爱”,一会儿又说那个“活泼生动,见之心喜。”到了最后,当然也没忘了夸一夸大姑娘。 荣安公主拉着大姑娘的手认真打量,又说道:“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见到你,我才算知道什么叫做窈窕淑女了。敢问姑娘如今芳龄几何?” 付迎麒羞得抬不起头,还是一旁的大夫人替他回答:“麒儿去岁刚过的十六。” 去年十六,也就是今年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 荣安公主顿生可惜之感,感叹道:“可惜了,我竟生的晚了些,若是安闲能早生两年,正好可以过来求亲的。” 荣安公主客套的丢了个话茬,大夫人也及时接上,两个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就在荣安公主挨个夸赞付家姑娘的时候,不远处的七皇子也站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着付如鹤的几位姐妹。 因着见礼之时姑娘们都报过家门,七皇子很容易的就分清了她们各自的身份。跟着荣安公主的顺序挨个瞧了一遍,七皇子顿时就明白付如鹤是在说瞎话。 人天生就是偏听偏信的,尤其是在美貌面前,很容易就会心生好感。 七皇子只瞧见这几位妹妹各个貌若天仙,美的各有千秋。就凭这个第一印象,七皇子就断定付如鹤是在消遣他,完全拿他当乐子玩。 想通了这一关节,七皇子表面平淡,心里头却恨恨的,叫嚣着:“好你个付如鹤,竟然敢诓骗我,看我以后怎么治你。” 站在远处的付如鹤完全没注意到七皇子背地里的目光,他正高兴着,恨不得马上和家人进书院里面好好团圆一番。 两家人寒暄过后,荣安公主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七皇子说:“你安闲哥哥生辰就要到了,你是要留在这儿继续念书,还是随我回去?” 一个人留下念书和回去吃喝玩乐,这这两件事压根就没必要选,荣安公主的话刚出口,七皇子就利索的回答,“自然是给表哥过生辰。往年他的生辰都是同我一起过的,若是今年我不在场,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实际上,会难过的人十分的显而易见。 荣安公主也没戳破他这漂亮话,笑着对他说了句“那还不快去收拾东西”然后又转身跟付家人道别。 老院长热情的邀请她进去坐坐,荣安公主却道不必,她说:“家里正乱着,一时半会离不了人。我能抽空过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必须要快去快回。还请夫子原谅我登门而不入的无理行径。” 常夫子哪里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连忙客套道:“公主金尊玉贵,愿意登门就已经是书院的荣幸了。您有要事在身,自然无需理会这等无关紧要的礼节。”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没过多久,七皇子就换了衣衫重新奔了出来。 重新出现的七皇子将学院的学子服统统换下,头顶的帽子也除去了,只穿了一身有些朴素的寻常衣裳。 荣安公主对他的这副装扮很是满意,点评道:“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一言一行都得低调些才好。” 七皇子立马跳起来应和道:“知道的!我一直都记着姑姑您教我的这些话。” 荣安公主欣慰的摸索了两把七皇子的发顶,夸赞道:“好孩子,你比你安闲哥哥强的多。” 两位尊贵的人主动起身告辞,老院长和付家人齐齐下拜,目送着她俩一直驶出了山门。 书院后宅,许久未见的父子母女们有说不完的热闹话。 老院长膝下没有亲孙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些外孙。付家的这些孩子们的祖父们都早逝,因此也都拿老院长当亲外族看待。 向来严肃沉稳的老院长被这一群鲜活的孙子孙女们哄的合不拢嘴,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好好!行行行!” 院长夫人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的噗噗直笑,惯例的揶揄了他几句后,拍掌道:“难得团聚,今日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八菜一汤。” 原本还在乐呵的众人一秒止住笑意,还是大夫人反省的快,劝阻道:“这么多儿女都在的,哪能劳动您动手做,这不是折小辈儿们的福寿嘛。更何况这众口难调的,你和这群皮猴儿又不常住一起,哪里能摸得清她们的喜好?还是我们做罢,你就安心的在这儿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大夫人刚说罢,老院长就连声应和。余下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院长夫人按在了座位上。 院长夫人被逼无奈,只得妥协道:“也罢,也叫我好好的享受一会你们的手艺。” 逃过一劫的老院长如释重负着他悄悄的朝大夫人眨了眨眼,眼神中全是在夸赞她的反应迅速。 大夫人隔空收下了这个夸赞,发话道:“夫君您同我去下厨,朔儿和鹿儿跟过来打下手。” 这话一出,老院长立马有了意见,阻拦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去厨房这种地方?” 院长夫人立马横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不敢再开腔。 老院长立马转头去寻盟友,结果一回头,哪里还有付大郎的面,他早就趁着两位高堂拌嘴的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老院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果不其然的,又得到了一副白眼。 大夫人叫付大郎与付如鹤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做饭这件事。 大夫人将他二人支到门外去劈柴,趁着这个空档,付大朗趁机问起了经书案的详细内情。 付如鹤乖乖的将这一遭的前因后果通通复述了一遍,末了,付大郎诧异道:“你是说,七皇子从牢里抓了个罪人进来,顺便给他安了个花匠的身份,然后又教他招供,说是他听闻你手上的经书价值千金后蓄意窃取。结果在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见,只好趁乱塞进了一旁的书箱里。好巧不巧,这书箱正是七皇子落下的。那花匠潜逃时为了掩人耳目,又趁乱偷了一件晾在外面的衣衫披在身上,追出来的人没看到这一节,只瞧着他披着的衣衫熟悉,才不小心诬告了秋实?” 付如鹤笑着点头,肯定道:没错,这就是整件事的详细内情。 付大郎闻言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荒唐。一个前程大好的少年只因上位者的一丝不满就这般被剥夺了人生的无限可能。可偏偏他还不能反抗和控诉,只得长叹一声,逼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付如鹤察觉到大伯父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岔开话题道:“只是可惜了严公子借给我临摹的那卷经书,虽然找回来了,但宫中的那位说这是个生是非的不详之物,硬是叫内侍拿走了。” 第38章 付侍郎道观送四宝,付如鹤回家探情况 付大郎闻言顿时就有了新的烦心事,他思忖着,又说道:“这经书是清心道长留给严公子的遗物,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付如鹤也知道该给原主一个说法,可这收走经书的人是万万忤逆不得的那位,要如何才能向严公子交代呢? 付大郎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了,宽慰他道:“你先给你兄长去一封信,毕竟经书是从他手上借出去的,必须要告诉他具体的详情。至于严公子那边就由我去说。” 付侍郎有差事在身,只在书院里消磨了两日就必须回返。大夫人和其他姑娘们正玩的自在,无论付侍郎怎样央求都不愿意陪他回城。 偏偏付如鹤还会火上浇油,挣上前表现道:“大伯父,您就安心回去吧,有我在这保护着,大伯母和姊妹们不会有事,顺道您再替我向祖母问个好。” 付侍郎气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付如鹤依旧凑上去得意,自夸道:“大伯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将大伯父和姊妹们伺候的乐不思蜀。” 付侍郎和他话不投机,转脸又和大夫人依依不舍了半天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返工以后的日子依旧清闲的不行。 礼部的工作向来都是提前准备的。越是靠近大师反倒越是轻松了一些。再加上最近没什么庆典,只有加开的恩科算是唯一的大事。可偏偏付侍郎因为松风书院的这层关系惹了圣上猜疑,只好主动表态退居二线,完全不敢参与进这件事来。 其他人再过轻松也不会轻松到没有事情干,只有付侍郎一个人清闲的格外眨眼。 尚书大人被他来来去去晃得眼疼,干脆吩咐道:“两日后就要开考了,你去外面帮忙转一转,看看贡院外面的路平不平,有没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修缮道路排除隐患,应该是工部的事情,尚书大人这么一说,就是要他出去躲懒了。 付侍郎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当即谢过上司领命而去,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带着家中的侍从在大街小巷中消遣。 走到通往兰华观那一座石桥上时,付侍郎突然想起经书案这一事来,又拐了个弯打道回府,精心挑选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又亲自送了过去。 兰华观里,正在潜心备考的严知信对于付侍郎的突然拜访感到惊讶。 没等他开口询问,付侍郎就主动解惑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听闻你后两日将要参加科考,特意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这礼物不算金贵,只是心意在里面,祝你此番定能金榜题名。” “多谢伯父!”严知信喜不自胜,接过礼物后又连忙邀请付侍郎进院中小坐。 严知信借住的房子在兰华观的后面一侧,小院外就是一片接天的莲叶。 付侍郎望着这片碧波夸赞了数句,等到气氛愉悦时才终于开口,说出了经书被宫中拿走一事。 严知信闻言沉默了一瞬,付侍郎以为他生气了,揣磨着要怎样补救。 这时,严知信突然开口道:“怀璧其罪。我早就知道,这种稀世之珍没有办法在我手上留存很久。被圣上拿走也算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普通人手里埋没了它要好。事已至此,就当我没有过这个东西罢了,伯父也无需太过在意。” 严知信的这番话一出倒叫付侍郎更加愧疚,允诺道:“无论如何,我付家都欠你一本经书。这经书我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预先许你一个承诺。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付家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开口。” 付家女眷们一直在书院中流连了许多日才终于舍得启程回家。启程之前。大夫人特意派遣下人提前回去送信,信中嘱咐了付侍郎若是有空亲自来接人。谁知这信一送出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整整等了三日都没的到回信。 大夫人坐不住了,心里一个劲儿的烦忧着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乱了心神的大夫人急匆匆的自家父母私下详谈了一会儿,没主意的问:“付大怎么这么久都不回信,难不成是咱家又惹了宫中不快,又把人关在家里了?” “未必。” 老院长判断的很是干脆。 “不是关在家中,难不成还叫人抓起来下了狱?” 眼见大夫人越猜越离谱,老院长知她是关心则乱,忙说道:“宫中的那位不是那种会由着性子胡来的,即使出事,出事的也肯定不是家里。” 大夫人姑且信了这句话,又忙不迭的准备叫人赶紧出去继续打探。 付如鹤就是这时出现的。 在门外偷听了半晌的付如鹤还是沉不住气,按捺不住的掀帘进去,主动请缨道:“让我去吧!后房里正好有马,我骑着它去更快一些。” 大夫人可不放心,阻拦道:“山道上骑马太过危险,还是叫别人去吧。” 付如鹤哪里肯同意,当即争辩道:“别人哪知道要打探什么,去了一趟在一无所获的回来,那不是浪费时间嘛!我在书院里骑马练的极好,走一趟山道绝对不会有i问题。不信您可以问问外祖父,他可以为我作证。” 眼见付如鹤都拉拢院长做后盾了,大夫人也只得松口,交代道:“若是见着情况不对,你马上就往回跑。你也可以先去一趟城西那边,叫铺子里的掌柜帮你先探探路。” “我省得的,大伯母您就放心吧!” 付如鹤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到了付宅门口,原本正在聊闲天的门房立即围了上来,争着询问道:“三公子怎么回来了,是书院又到了放假的时间吗?夫人和小姐们不是已经在书院了么,您怎么一个人回来?是不是有事要禀告给大老爷听?” 这两个门房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又比另一个嘴快。 付如鹤插不上嘴,只能等他二人问完之后反问了一句:“大老爷可在府上?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两个门房迷茫的看向彼此,又齐齐摇头道:“一切照常,您值得’异常‘是什么?” 付如鹤见他俩这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又问道:“大老爷去哪里了,为何不在府中?” “自然是去上值了呀,还能是为什么?” 这一下,付如鹤也终于想起付侍郎已经恢复差事,理所应当的白日里要去工作。 付如鹤还要再问几句,这时,从门内经过的一个丫鬟突然又倒着走了回来,反复确认了好几眼,终于惊喜的叫着:“三公子回来了!我马上去禀报给老太太听。” 丹桂说完这一句后,又忙不迭的往后院里冲。 付如鹤跟在后面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他,反倒惹得门外的人纷纷侧目。 付如鹤将缰绳交到一个门房手中,叮嘱道:“这是书院里的马,叫马房那边好生照料,晚些还要送回去呢。” 领到任务的门房立即答应,目送着付如鹤进了家门后又利索的牵着马进去了。 丹桂刚向老太太通报了这一喜讯,紧接着,付如鹤就掀开门帘迈步进来,走到老太太的跟前请安。 许久未见到他的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他坐进一些叫自己好生看看。 老太太将付如鹤从头到脚都认真瞧了一遍,点评道:“高了,也黑了,只是脸蛋怎么还胖了呢?” 付如鹤嘿嘿一笑,说道:“这几日大伯母和五妹妹变着花样的做吃食,把我都喂胖了不少。” 老太太笑呵呵道:“胖了好,有福气。” 拉扯完家常,付如鹤立马问道:“大伯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回书院的信?” 老太太答道:“自然是忙差事上的事情。听说他们衙门内出了点事,共事的同僚有不少人都被扔进了大牢里。圣上还催着他们赶快交差,所以他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有好几日忙的家都不回,就算事回来了也是累的饭都不吃就歇下,哪里还有空闲去看门房那边递来的书信。” “原来如此!”付如鹤终于解惑,只是他又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礼部出了什么事了?” 第39章 京城又起恩科风波,如鹤费心监狱探望 礼部下辖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四司又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付侍郎因着松风书院的关系一直负责学校这一支,对于教育这一方面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近期加开的恩科了。 说道恩科,付如鹤也满心疑惑,嘀咕着:“向来科举皆在春暖秋爽之时,如今已经快要入暑,怎的这个时候加开了恩科,这不合常理。 再则说了,恩科几日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最紧要忙活的事情,应当就是评卷一事了,这个时候出了事情,难不成是出了舞弊案? 付如鹤越想越心惊,屁股上就像长了钉子一样,半点都坐不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付侍郎回府,付如鹤忙不迭的迎上去问好,主动接替了身后侍从的工作替他端茶倒水接衣拖鞋。 付侍郎知道他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见他这般殷勤,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吩咐道:“今日难得回来的早,去叫厨房将饭摆到大椿院里去,咱爷俩好好的陪老太太用顿晚饭。” 付侍郎的意思,就是要到老太太那边蔽人耳目了。 付如鹤立即领命,手脚麻利的安排好一切后,又急吼吼的赶到大椿院中去等消息。 到了饭桌上,付侍郎一个劲儿的埋头扒饭。老太太心疼他太过劳累,也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添饭,根本不允许付如鹤在旁边插嘴。 这一顿饭叫付如鹤吃的食不知味,胡乱的塞了两口饭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付侍郎的动作。 好不容易能安生回家吃顿饭的付侍郎叫他盯得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饭后又对老太太央求道:“儿子这几日累狠了,晚上也不想动弹,想在您这边歇一晚上。” 老太太自然不会不答应,忙说道:“东厢房里面都是几个姑娘的杂物,西厢房还空着的,我就丫头们抱两床被子过去,你晚上就歇在那。这段时日你这般疲累,你媳妇又不在,光叫你一个人歇在前院我也不放心,这几日就都在这儿睡吧。” “儿子多谢母亲。” 付侍郎说完就要下去,这时付如鹤也赶紧起身,请示道:“我许久不曾回来了,对大伯很是想念,今晚我要与大伯同睡。” 付侍郎那头儿没拒绝,老太太这边自然也不会反对。 老太太转身又对着身后的丹桂和绿梅吩咐道:“去叫人再拿床被子枕头送到西厢房,再到主院和三公子的院里吩咐一下,叫他们送两身换洗衣衫过来。” 丹桂和绿梅齐齐退下,分着头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到了晚间,梳洗过后的付如鹤再也按捺不住,像条跟屁虫一样一路尾随着付侍郎梳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立即指令道:“去床上等我,别在这惹人心烦。” 终于如愿的付如鹤屁颠颠的跑到床上等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殷勤,他还特意将付侍郎的被褥提前铺好,忙活了一大通后又不放心的踢着鞋子朝外走,对门外的下人吩咐道:“都回去歇下吧,角门处留一个看烛火的,其他人不用留着伺候。” 下人们自然乐得不用上夜班,朝付如鹤行了礼后都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终于洗完的付侍郎就喊了半天也叫不到人,正纳闷儿呢,这时付如鹤闻着声音走了进来,邀功道:“我叫他们都下去了,这会儿院里就只有咱爷俩在,大伯父尽可以放心。” 付侍郎无话可说,忍了一小下还是没忍住,说道:“放心?放哪门子的心?你叫他们都下去了,谁来伺候老爷我梳洗睡觉。” “不是您的意思要蔽人耳目吗?”付如鹤诧异出声,但见到付侍郎确实生气,又立马找补道:“下人不在,不是还有我在嘛?我叫您一声伯父,又在您家中长大,您老人家尽可以拿我当亲儿子使唤,我保证会听话勤快任劳任怨。 付侍郎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付如鹤的胡说八道能力,笑着敲了他一下,说道:“我就想要叫人过来倒个洗脚水而已,要你任劳任怨干什么?” 付如鹤忙不迭的抄起脚盆就i往外走。等到付侍郎终于上床放了蚊帐,付如鹤终于甩了鞋子挤了进去,一脸谄媚的替他捏着肩膀,询问道:“大伯父,这下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付侍郎故意吊他胃口吊了半天,这会儿也玩够了,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也早就传遍了,不是什么值得瞒你的大事。只是这事儿多多少少和咱家还有些关联,你又年轻不知事,怕你会冲动,所以才刻意瞒了你们一段时日。” 付如鹤闻言当即表态:“大伯父,我绝对不会冲动,我向你保证。” 付侍郎按住了他准备发誓的手势,继续说道:“这件事是这样子的......” 原来自先皇临终之前,世家文豪们便逐渐把握住了朝中的一大半势力,当今天子也正是借助了他们的影响,才能在诸多皇子之争中脱颖而出,平稳的登上了皇位。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今圣上坐稳了之后就免不了会忌惮他们,生怕他们哪天重操旧业,再颠覆了自己的江山。于是,圣上就下了旨意,要求这些大族必须约束自己,不可插手科考事宜。 可这事大族们树大根深,哪怕是有异地科举、亲友回避的政策,等到放榜一出,占大头的还是那些人家的子弟。若光是人数上多也就算了。毕竟小门小户里的天才数量与大家族里一路护航的才俊数量自然是不能比的。可偏偏的,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还不甘心,还要将榜单的前一大半全部占据完。如此一来科举选士就成了笑话,这原本是面向天下读书人的选官取士机会几乎成了这些世家大族内定人选的名单。 当今圣上听闻之后哪里愿意,所以特意加了这场恩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在恩科开始之前,圣上还惦念着往日扶持自己登基的那点情分,特意来了一场杀鸡儆猴来提点他们。至于被杀的这只鸡呢就是咱家了。你伯父我虽然娶了松风书院山长的女儿,但是无论在求学问道,亦或是为官办差事上都不曾和文人派系上有半点勾连。我一路行得端坐得正,却架不住有人故意设计。经书案一事和你和我,和书院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靶子,一个用来发难,借着惩治我们家来达到震慑其他家族的一个靶子。 付如鹤闻言也不由得心酸,忙问道:“那后来呢?震慑的结果达到了嘛?” 付侍郎摇了摇头,无奈道:“若真是这么有效,你大伯父我就不用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付如鹤有些不安,差点脱口而出道:“那咱家不是白受罚了吗?” 付侍郎继续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世家风光了太久,已经完全没有规避风险的警惕性了。他们不是看不出这是对他们的警告,可是可举一事牵连过多,有足够的利益在后面撑着,哪怕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们也不能随时随地想停下就停下。再者说了,这种事牵连过多,但凡出入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几乎都有所涉足,陛下就算真的要从重处罚,也要顾及个法不责众,届时十有八九抓几个小鱼小虾惩治一番,或者是处置几个高位的官员,只要陛下消了气就好了。这些世家根深蒂茂,哪怕是朝堂上的官员都罢免了,最多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下面的人就会迅速补位上来,届时要面临的状况依旧是这般。” “那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付如鹤忧心的问。 “我看未必!”付侍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说累了歇下了。 付如鹤有心纠缠他再问一句“何以见得?”这时,先一步睡下的付侍郎已经鼾声如雷,进了黑甜的梦乡了。 付如鹤别无他法,只能揣着满腹的想法辗转难眠。 外面夜风清爽,顺着窗户送来了阵阵凉风和一丝远处的蛙鸣。 付如鹤刚要被这阵清风哄睡着,这时,已经睡熟了的付侍郎突然醒来说了一句,“兰华观的那位严公子也被下了牢狱,我要避嫌不能亲自去,你明日有空去探望一番。” 付侍郎这句话说完又翻个身继续睡了。他是睡的香甜了,只留下付如鹤震惊的睡意全无。 就这么睁着眼熬到了天蒙蒙亮时,付如鹤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外面付侍郎的被窝已经凉透了。付如鹤听见外面有洒扫的声音,连忙叫人进来伺候,询问道:“现在几时了?大老爷出门了吗?” 仆人回答道:“大老爷卯时前就出门了,现在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付如鹤顿时慌得立即爬起,招呼道:“去叫大老爷身边的阿榕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仆人立马领命下去。 付如鹤迅速收拾好了自身去和阿榕碰头,简短的说了一遍要去牢里探望严知信后,付如鹤问道:“榕叔您经验老道,帮我看看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探望合适?” 阿榕也没拿大,谦卑道:“如今形势不明,大牢那边还不知道放不放人进去。这样吧,三少爷您可以先拿着银子进去打点,我带着小厮装上被褥衣食再门外等着,一旦您那边有了准信,我就立马将东西送进去。” 付如鹤自然信服这个安排,心里有了主意后就立马使唤着下人收检,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到牢房那边去。 老太太派来的人没请到付如鹤过来用饭,又打听了两句后回去复命,没过多久,这丫鬟再次折返回来,对付如鹤说道:“老太太说了,牢狱里面最是熬人,光是被褥吃食可不够,还得带些参片姜糖之类的提提神。” 付如鹤朝阿榕询问了一眼,得到他一个认同的眼神。 阿榕说:“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牢狱之内阴暗潮湿,光是保暖是不够的,还得注重点身子。” 付如鹤闻言又立马叫人塞了几包糕点和饴糖,说道:“不光身子骨要照顾,心里面也得照顾着些。我是个怕冷的,一受寒就想吃甜食。这些糕点和饴糖也送一些过去,吃点甜食人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急匆匆安排好要带的东西后,付如鹤顾不得吃午饭就要往外走。 这时,老太太的小丫鬟又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道:“老太太知道您急着出门,一大早就叫人去陶然楼做了一桌酒菜送过来,里面都是些热热的温补的菜。老太太说了,要是能进去瞧一眼,也能叫严公子吃上一顿热乎的饭。另外,这最上面这个油纸包里是加了肉的烧饼,老太太说了,饿太久容易伤身,叫您在路上赶紧垫补两口。” 付如鹤连忙向丫鬟表示谢意,说话道:”等晚些回来之后,我再到大椿院里去谢老太太。“ 丫鬟福礼离开,向老太太传达了三公子晚间要来的消息,老太太嗔怪道:“自家祖孙,有什么好值得谢来谢去的,叫他们紧着自己的事先忙。” 付如鹤带着阿榕和下人又急匆匆的驾着马车去了徒坊。 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多,一般来说,探监的难度要比平日里要难得多。只是目前结果还未出来,这些学子们目前只做嫌疑人处理,并没有管理的那么严苛。 付如鹤豪话说了一箩筐,又大方的塞了几个厚厚的荷包过去,守门人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公子尽管进去探望,只是切莫逗留太久,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 付如鹤当即答应道“送完东西我就离开,绝不会误了大人您的差事。” 守门的小吏看得出付如鹤是官宦子弟,哪里敢受他这句称呼,忙摆手道:“公子客套了,小人只是个狱卒,哪里算得上大人。牢狱中阴森血腥,不是个能长久待的地方,还请公子快去快回。” 付如鹤向他拱手致谢。快步跑到拐角处的马车前吩咐道:“快把东西拿好,里面可以进去了。” 第40章 严知信进牢狱柳暗花明,白阁老送玉环话中有话 付如鹤一行三人各自夹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往牢房里走。走在最前面的付如鹤要体面一些,只背了一些糕点外加一份食盒。 方才收了银子的狱卒连忙朝外让了两步,生怕这鼓囊囊的包裹会撞到自己。 等到他们都进去之后,狱卒还点评了一句,“里头的人还真是命好,能叫人带这么多东西来瞧他。” 另一侧的狱卒接话道:“这里面下了狱的,哪个不是出身富贵家大业大的,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咱们命好,只是这么多人里面,我是头一回瞧见有人打点的这么舍得,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探望的。” 前一个说话的人应和着点了头,赞同他说的这个话。 到了牢房,付如鹤又给带路的小卒塞了颗碎银子,那小卒使眼色的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牢房重地不可久留,顶多一刻钟后就必须离开。” “我们省得。” 狱卒离开之后,阿榕和剩下得下人也找了个机会往外退了一些。他们没走远,只是给两位公子留出了交谈得空间,但凡付如鹤那边叫一声就能马上赶到。 等到闲杂人都离开了以后,严知信菜终于有机会跟付如鹤道谢。 严知信起身就要下拜,付如鹤提着东西手松不开,连忙朝一遍侧了一些,说话道:“严公子太客气了,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付家还欠你一份经书的交情呢,哪里值得你这般感谢。你若真的想谢我,不如帮我吧这些东西都拿进去。这几个包袱怪沉的,我拿了一路实在有些酸的慌。” 严知信连忙出去帮忙,两个人往返了两趟之后,终于将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提了进去,直累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坐着流汗。 “也怪我,怎么不叫他们二人把东西提进来再走,这不是白受罪吗?” 严知信也累的够呛,原本就不壮实的他又再牢里住了些时日,方才提了这两趟东西已经累的他眼冒金星。 付如鹤见他像是要背过气,立马将食盒打开放在小几上,又扶着他赶紧坐下,说道:“我祖母特意从陶然楼给你定了些滋补的饭菜,你快趁热吃。” 严知信也确是饿的心慌,但付如鹤还在呢,当着他的面来用饭委实有些不太礼貌,因此他婉拒了一下,说道:“先歇一会儿,等这口气顺下去了再用饭不迟。” 付如鹤一听也是这个理,又动手将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拆开给他看,“衣服被褥枕头鞋袜、干粮糕饼、还有治疗风寒外伤的一些药丸都拿齐了,严兄你看看还缺不缺,若是还要别的就知会一声,等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严知信颇为感激,又要拜谢道:“够了,不需要别的了,付公子这般待我,叫我日后如何偿还。” 付如鹤连忙阻止了他想要行礼的动作,说道:“不需要你偿还,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拿你当朋友,你若还要拜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严知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感谢了一遍,还好没再继续下拜。 时间紧迫,付如鹤也没空聊闲,问道:“以我对严兄你的了解,是完万不屑于做科举舞弊之事的,只是这次为何会被抓了进来,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严知信长叹一气,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他说道:“我确实遭人诬陷,可偏偏的,又拿不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此话怎讲?” 严知信终于讲出了当天的情况。 原来考试那天,刚在号房里坐下的严知信就被来往巡视的官员看了一眼。严知信以为是惯例巡查也就没放心上,可过了没多久,这寻考官又从面前转了一趟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的籍贯姓名之后又照常离开。严知信不知其中是否有陷阱,故意往里藏了一些,没叫人看严实。有了这份提防,接下来两日的寻考官也都一无所获,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严知信正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一直到考试结束,他那边都没再生过其他事。 谁知没过几日,外面就传来了本次科举有人舞弊,圣上要从重处罚的消息。 严知信原本并不在意,毕竟他是实打实的自己考的,和舞弊一事毫不沾边。谁知那寻考官在被审讯之时突然咬出了严知信,声称他就是自己的雇主,自己在考试时多次逗留也是为了给他递答案。 严知信闻言百口莫辩,虽然他多次申辩自己与他毫不相识,绝不可能指使他做事,可那巡查官却能详细的说出他的籍贯生平,以及他如今居住的地址环境,如此一来,巡查官那边的消息就更可信一些了。严知信又举例说自己一贫如洗,压根没钱收买打点,可是却有人调查出他带的那套文房四宝价值千金,就直接指控他的贫困家境在作伪,目的就是为了从舞弊案逃脱。 严知信分辩不得,只得不甘不愿的被下了牢狱。期间他也曾要求过要翻案,可他既无人也无权,再加上这舞弊案又是宫中亲自盯着的,谁也不敢冒着风险过来帮他,就连过来送东西的,付如鹤也是头一个。 听完这一遭讲述,付如鹤更疑惑了,问道:“这巡查的官员,一不向你索贿,二也不要你替考,处心积虑的偷看了你的信息不说,被抓捕的时候还特意拉了你下水,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 严知信更是没有头绪,笃定道:“我与这位监考的官员确实不曾见过的,我不知他为何要陷害我,也不知他陷害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付如鹤见他说的急躁,忙安抚道:“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事太过怪异,总要找到个前因。你且仔细想一想,在考试前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接触到什么特殊的人?” “特别的人?”严知信皱眉思索,喃喃道:“自备考开始,我就一直没出过门,除了偶尔出去采买纸张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道馆里过的。道馆里来的都是香客,除了一两个走错路的,还真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不对!”严知信刚说完了一串,下一刻就立马反驳了自己方才的话。严知信看了眼付如鹤腰间的挂坠,立马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还真有一个人。” 付如鹤也被他这一遭弄的好奇,紧跟着追问:“什么人?” 严知信一下子舌头打了结,停顿了片刻才又苦笑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只知道他是一个几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这公子看着比我要小一些,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上下。虽然看着年轻,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老道狠辣之意。他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惦着一柄折扇,虽是惯常的书生打扮,眼神里却都是睥睨时间的孤傲神色。” 听他这般讲述,付如鹤已经猜到了人是谁,忙问道:“这人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小巧的银冠,银冠是莲花样的。” “正是如此!” 严知信刚要追问这人是谁,付如鹤却抢先一步,继续问道:“那他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特意说什么话?” 严知信照着记忆一一回复,说道:“他捡到了我随身的玉环,特意赶上来还给了我。特意的话倒也没说,只是在还我玉环的时候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这玉环可是无价之宝,可以换来南郡的城池,公子你可要贴身收好了。” 这一通说着,付如鹤又没了头绪,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能先告诉他“我要回去跟大伯父通个气,官场上的消息灵通,他听了肯定能找到头绪。” 严知信再度谢过,等到付如鹤要转身离开前,严知信突然想起来了,忙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付如鹤这才想起这一茬,扭头回答道:“他就是沈阁老家的小公子沈白,京城里盛传的白小阁老就是他。” 付如鹤刚离开,狱卒又通知严知信有人要来。 严知信以为是付如鹤忘了什么话,立马迎了上去。谁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方才谈到过的白小阁老。 既然对面没自报家门,严知信也装做不知道,拱手道:“公子可是来找我的?可有什么要紧事?” 谁知这回沈白也没打算瞒着,自报家门道:“我是沈白,当今沈阁老的长孙。” 严知信吃不透他究竟要干嘛,躬身俯首准备下拜。沈白却伸出折扇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说:“严公子金尊玉贵,您这一拜我可受不起,要折寿的。” 严知信一头雾水,忙分辩道:“白公子说笑了。” 沈白闻言笑意更甚,眯着眼睛说道:“说笑不说笑的,严公子心里有数。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蛟未化龙,便是人人可欺。” 严知信警觉他要说出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急忙制止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继续笑道:“您若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于你,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公子您的玉环是您亡母留给你的,至于你母亲的身份,公子可否愿意知道?” “我不想听!”严知信拒绝的很是突然,突然到,连沈白都愣了一下。 好在沈白恢复的极快,迅速调整好神情之后,沈白又朝他拱手道:“既然公子不愿,那便是时候未到。白某这厢冒犯了。” 严知信摆手声称不必客气。 沈白坚持着行完这个礼,临走之前又递给他一枚同色的玉环,说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严公子若是哪日想开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环来找我。若是严公子坚持不变,那这物就留着给严公子做纪念,祝您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沈白神神秘秘的来,又神神秘秘的走了。严知信直觉这人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好相处,强行将心中被人挑拨起来的念头镇压下去,安心的等付如鹤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付如鹤如约而来,一见面就抱着喜信。 “严兄!好消息,好消息!” 付如鹤虽然让的声音很大,但话语间却极有分寸,将路过的人的兴头全部吊起来了,具体的详情却一个字也没透露。 严知信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他的叫嚷,没等他来到身前呢,就已经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付如鹤熟门熟路的将银子塞到狱卒手中,没等狱卒开口,就主动抢话道:“一炷香,我懂得。” 狱卒满意的开门离去,将空间让给了面前答得两人。 付如鹤急急忙忙的钻进去拉住严知信的手说道:“大喜!大喜啊严兄。” 严知信刚要问。付如鹤又摸着他的手诧异道:“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是不是有人对你动刑了?” 严知信急忙摇头,没好意思道是订小几时砸出来的伤口。 他见付如鹤又要跑偏,忙插话道:“付兄你大呼大喜大喜,这好消息是什么?'' 付如鹤猛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差点就给忘了!我大伯父叫我跟你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说是本次被关押的学子们疑罪从无,不日就将释放。” 无罪释放,这个消息果然是好消息! 严知信又要上前感谢,这一回的付如鹤却没空跟他拉扯,又丢下一包碎银子准备离开。 严知信连忙拒绝,付如鹤却说道:“上次情形不明,所以只能送些普通的常用物品,银钱之类的不敢给你留。这一回不一样了,上头已经下了旨意准备无罪释放,这时再拿些银钱就没关系。你且藏着些,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就那些银两和这些狱卒买。所谓小鬼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好。” 严知信哪里不知道他的好意,只是自己已经收益颇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这些银钱。 付如鹤又安慰道:“以我对严兄的了解,以你的才华,扶摇直上那是迟早得事。就当我提前对你投资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先记着,等到日后发达了再还我也不迟。'' 严知信感动的无以言表,一刹那间,险些就说出了心头得秘密。好在他是个谨慎得,连忙低头又压了下去。 付如鹤这回真的要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你是我兄长得好友,就同他一般叫我三弟就成,总是叫我付兄怪生疏得。” 付如鹤欣然同意。 第41章 严知信终于出牢狱,付如鹤琢磨生意经 过了几日,付如鹤那边得了消息,又拉着一辆马车大张旗鼓的到徒坊前去接人。 严知信在付如鹤的热情邀请下上了马车,等到付如鹤邀请他去自家府上小住时又拒绝道:“牢狱不详,待我回去梳洗一番后再选吉日登门,免得招了晦气。” 付如鹤言说自家并不介意,严知信又说道:“被关押了这些时日,兰华观中的道长想必很是烦忧,自己该回去报个信才好。” 付如鹤闻言也不好再劝,先开车帘吩咐道:“改道去兰华观。” 休养了不少时日的秋实已经恢复不少,就连至少熬瘦了的那身肥肉也回来了一些,整个人圆滚滚的,很有激情的立马应声,铆足了力气驾着马车朝兰华观走。 兰华观内,提前得了消息的小道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远远一见付家的马车过来,连忙飞奔进去大喊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付如鹤将他送到门口就停下了,只派着秋实帮忙搬了几趟车上的行李,道别道:“终于团圆,道长定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和秋实就不打扰了。严兄,我们改日再回。” “一定!” 二人就此分了手,严知信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转个弯,才又快步走进馆内去同道长说话。 又过了几日,大夫人终于耐不住心急,带着一行五位姑娘从松风书院回了家门。 恰好严知信也于这日登门,两方人马就这么巧的在照壁前碰面互相见了个礼。 严知信斯文有礼,自然是不会做出偷窥女眷这种下作的事情,只是那领头的夫人十分热络,说道:“你与我家松儿交好,也是鹤儿的好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值当讲究这些酸礼。” 严知信半推半就要在大夫人与付如鹤的撺掇下与付家的几位姑娘们相互厮认了一遍。几位姑娘虽然文静,举止上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窘迫羞涩之意。 严知信在与大姑娘见礼时认出来她是道馆里遗落了珠钗的那一位,大姑娘也恰好认出来他,朝他微微点头,再次表达了谢意。 严知信回以一个拱手,又不动声色的转头去向下一个行礼。 付如鹤将严知信带到书房前的凉亭里闲谈,大夫人则领了几位姑娘回了后院。两方人在游廊里分道扬镳,临转弯时,葡萄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大小姐,那位公子在偷看你。” 一旁的石榴赶紧冲过来拍了她一下,低声呵斥道:“少胡说八道了,夫人还在这儿呢,嫌命太长了么?” 葡萄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严知信在付府消磨了大半日才离开,等到付侍郎回来时,付如鹤又去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了大椿院里,追着付侍郎说道:“严知信方才告诉我,说是舞弊案的风波即将结束。圣上怜惜她们这群无辜的学习妄受牵连,准备在秋日里再加一场恩科,这事是真的吗?” 付侍郎被他缠的不行,忙求饶道:“我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待会儿再跟你详谈。” 用过饭后,付侍郎懒得去前院,索性就在老太太的花厅里闲聊。 付侍郎准备来回答付如鹤的问题,还有几个小的也在旁边凑着热闹不愿意走。付侍郎也没赶他们,端起茶盏润了润,说道:“加开恩科确有其事,时间上也与之前的科举差不多。至于舞弊案嘛”,付侍郎顿了顿,又说“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对外面这么说,也是为了安定人心而已。陛下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这群士族大家的嚣张气焰,如今还在晾着他们,看看他们能撑多少时日。” 再多的,付侍郎就不能说了。 付如鹤听了一半,心里不上不下,觉得怪没意思。 其他几个姐妹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早就聚成一团聊别的去了。 付如鹤仗着别人听不见,又凑近一些小声问道:“经此一番牢狱波折,学子们要是吓破了胆不敢再来考试了怎么办?” 付侍郎冷笑道:“为官做宰、功名利禄,哪是这么容易得的?若是这点小事就吓破了胆,正好可以提前回去趁早做别的打算。” “那若是时运不济,因为这事儿落了病的呢?宫中那边会不会有所补偿?” 付侍郎不知他在为谁询问,板着脸道:“运气亦是至关重要,若无运道,还是趁早做别的打算。” 付侍郎连续两次都说了“做别的打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付如鹤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会被付侍郎看出些什么。 付如鹤准备告退,这时,付侍郎又提醒道:“朔儿,你不趋炎附势,愿意结交贫寒佳友我替你高兴,只是你要随时多个心眼,不能因为自己家境好一些就冲在前面做冤大头。有些事该问的我自会告诉你,不该问的,你自己应当心中有数。别到时候平白给人做了靶子。” 付如鹤心中一惊,刚想要张口辩解两句,又被付侍郎打断道:“你别忘了咱家的背景,也别忘了前段时间又是被什么连累。” 付如鹤这才想起自家因为背靠松风书院,而被圣上怀疑结党营私之时,顿时后背都凉了。 付侍郎这时又补充道道:“人之高低不以贵贱而分,凡事要谨言慎行。” 付如鹤这下半点侥幸的想法也没有了,老老实实的跟付侍郎认个错,转头出了院门就抓住他的书童秋实吩咐道:“你去跟阿榕叔借几个人,帮我查了查这几日常去兰华观的那几个学子的底细,急的悄声一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秋实麻溜的去了,临走前还挤眉弄眼的,意思是都包在自己身上。 秋实连续打探了几日也没什么值得禀报的消息,付如鹤已经忘了这件事,转头又往后院姊妹堆里面凑。 好不容易被恩准在家不用上学的付如鹤简直如野马放了笼头,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到处惹嫌。直叫妹妹们齐齐打了出去。 付如鹤万般委屈,扭头又去了大姑娘的院里,说道:“大姐姐,你再给我寻一本容易上手的字帖吧。前几日我和人出去写诗,差点就被人嘲笑了。” 付迎麒毫不留情,反问道:“他们笑的究竟是你的字,还是你的诗呢?” 付如鹤大为伤心,作势铺在桌上嚎啕道:“我被不相干的外人嘲笑,就连我亲姐姐也不帮我,我伤心了,要大姐姐帮我写十张大字才好。” 付家大姑娘付迎麒,饱读诗书,擅长书法,她还有一项外人不知道的本事,便是她极其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看过一眼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其他姐妹们帮他写的功课十有八九都会被付侍郎认出来,只有付迎麒的写的,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向来有求必应的付迎麒这回却一反常态,拒绝道:“临下山前,外祖父已经提醒过我,不可因为一时心软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现在虽然不用出仕,但跟着七皇子免不得以后要在宦海沉浮,还是多读着书,多学点本事,以后才能少吃着苦头。” 付如鹤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死皮赖脸的在桌前黏了半晌,又突然踩了钉子一样‘噌’的弹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开问道:“大姐姐帮我瞟一眼,这上面的扇面画的好不好,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满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没断月钱,怎么突然想到要卖扇面。 待到手中的折扇徐徐展开,付迎麒原本的问题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换成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亭亭绵竹,字如其人。” 雪白的扇面人立着一簇翠竹,竹叶无风自动,摇摇的,指向了提了字的另一端。 另一端的题字写的也极好,既锋利又坦然,一副历经风雨依旧纯真炽热的风骨在里面。 付迎麒爱极了这个扇面,忙说道:“这扇子卖给我吧,我付你银子。” “自家姐弟,哪能要你的银子,就当我借花献佛,送给姐姐了。” 付迎麒道了声谢,又拿起折扇翻来覆去的看着,把玩的爱不释手。 付如鹤惯会讨人嫌,见人家看的专注,还非要打岔追问:“大姐姐给我个准话,这扇面能不能卖钱?” 付迎麒无奈的收回深思,老实道:“这画画的不错,字也写的极好,我是很爱的。只是做生意一途,我确实懂得不多,不如去问问七妹妹,还是她擅长这种门道。” 付如鹤一听就有些犯难。 七姑娘付迎禧虽是他的亲生妹妹,但实际上却和他关系不太融洽。七姑娘生性好强,虽是女儿生却比男儿强,自幼时开始学本领时便一直是格外努力的,虽然文采上差些灵性,但诗书武艺、走商贩货等等都是熟稔于心、信手拈来的。 七姑娘性子强,样样都爱争先,可偏偏的没生成个男儿身,天生就多了许多层束缚。而作为她唯一的亲哥的付如鹤却不珍惜,反而一天天的游手好闲,只愿意躺在父母奔来的银钱堆上悠闲度日,这种态度,真是叫人见一次恨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每每面对付迎禧时,付如鹤就自觉断了气。偏偏七姑娘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但动气就吵的天昏地暗,只逼的付如鹤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前两日这对儿冤家兄妹又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愿意主动和解。如今大姑娘的话又说到这儿了,直叫付如鹤好生忧愁。 付如鹤自行犹豫了半晌,决定道:“生意为大!为了这个丢掉面子无妨。” 付如鹤做足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往后面院子里去,也是她来的巧,此时的付迎禧心情正好,也没有跟他旧事重提的打算。 付迎禧耐心的听完他的打算,认真思索片刻,说道:“距离下场考试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远处赴京的学子定有一半会在京中逗留。他们不是都出身与富贵人家,身上的银钱肯定不够花用,若是没能得到豪门富户的接济,卖字卖画的就是最好的途径。卖的人多了,这扇面儿可就不值钱了。这般好的东西若是贱卖,委实太过可惜。除非你能请出一位见不得的名士来为其造势,等到名声打响以后,才会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付迎禧这话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付家本就为上头忌惮,更何况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再做这种拉帮结派的动作,那不是勤等着被人抓把柄么? 付如鹤正在愁眉不展,这时,付迎禧又提议道:“文人墨客那边的生意你就粘手了,不如换个思路,往宅院里的事物上想想办法。” “宅院里?”付如鹤一时半会没想明白,嘟囔着:“除了文人惯用的,还有什么是能靠笔墨换钱的?” 付迎禧白了她一眼,嘲讽道:“那可多了去了,谁规定这好字好画的就只有你们文人墨客才配的用?” “你是说?”付如鹤恍然大悟,“你是说可以卖字画给内宅的女眷们!” 付迎禧忍不住以珊捂脸,又无语问苍天,心中感叹道:“还好爹娘坚持生了我这个闺女,要是只有我这傻哥哥和呆姐姐在,这么大的家业可要交给谁呢?” 付如鹤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忙凑上前求证道:“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做些字画卖给内宅的小姐们?” 付迎禧白眼都翻累了,无力道:“我的傻哥哥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的那群朋友们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内宅里的姑娘们为什么要买你的字画?更何况了,这非亲非故的又是年轻男子,贸然拿了他们的字画挂在闺房里,这是等着人来污自己的清白吗?” 付如鹤满头的热血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被迫着冷静的坐了回去。 他已经被付迎禧吊足了胃口,既然琢磨不出就索性继续追问,“那你说的事物是什么?” 见他蔫儿了不少,付迎禧也没再逗他,提示道:“屏风佛像、衣服绣帕,底纹花样总是不嫌多的。” “我明白了!” 付如鹤这下是真的明白了,来不及再多说两句,就同撒欢的小马一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 第42章 付如鹤阴差阳错得线索,严知信暗送口信求救援 付如鹤这头急急忙忙得冲出去了,临出门时险些将前来串门五姑娘付迎鹿撞了个跟头。 得亏紧跟在身后得玉树、文竹眼疾手快,这才在五姑娘将要跌倒时将她从后面一起托住,避免了她摔倒在地得可能。 付迎鹿被他撞得生疼,不停的哎呦着捂着一旁胳膊。 付如鹤自知惹了祸,一个劲儿得凑到前面去问她哪里疼,顺手抓过一个丫鬟就叫她去请大夫。 付迎鹿赶忙阻止,揉着肩膀小声说着:“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青了些,擦些药油就好了,不值当再去叫大夫。” 付如鹤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做生意这件事,小心翼翼的将付迎鹿扶到七姑娘得闺房内,又马不停蹄得跑到大夫人那里去求药油。 大夫人也被他这急急慌慌得神色吓了一大跳,等到问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才放心了不少,嗔怪道:“这么大人了,行事也不知道端庄些,你大伯父前几日教你得都教到哪里去了?” 付如鹤这才又想起那天付侍郎说的话,一凝眉突然想到:“怎么好巧不巧,今天就有人提议要做字画生意一事?滞留在京得学子们人数不少,要说贫困,严知信还真算不上。他有落脚地,在道观里时不时得替人抄经供香也能赚些银钱,这些钱虽不多,但供他日常嚼用绝对时够了的。再加上之前我去给他送过一些衣食,光靠这些也能撑到下次恩科了。他平日里也不跟我聊这些银钱上的事情,怎么今日突然就说到这个了?” 大夫人正说到一半儿呢,见付如鹤又开始发呆,忍不住拿团扇敲了他一下。 还在沉思中得付如鹤被着突如其来得一下猛地敲醒,忙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收回团扇,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拉长音道:“你呀!长辈们说的话,你就天天当耳边风。算了,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别过去了,我替你去看看妹妹伤的怎么样。” 付如鹤稀里糊涂的点了头,又突然想起来“卖字画扇面这事儿也是用饭时话赶话提出来得,今儿来的有几个生面孔,虽然和我不瘦,但却是跟严知信有深交得。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结交那种居心叵测暗地构陷之人,除非,这人是很早就埋伏在这儿蓄意接近他的。可严知信家境一般,父亲早逝,生母也没活到他成年,要不是清心道长将他托福到兰花观里,他能不能长大都还是个问题呢,如此来说,他又有什么值得人去故意接近的?难不成真的只是巧合?提这个主意的人只是单纯的好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付如鹤正想着呢,这时,秋实又从外面匆匆赶来,侯在主院的小门儿外等着人通传。 付如鹤知道他肯定有事儿,连忙叫传信的丫鬟将自己用过的茶盏收拾一下,自己则起身往外走。 秋实一见他出来就急忙围了过去,快速道:“阿榕树派去跟踪的人有消息了,今天正午于公子您一起用饭的其中两个确实有问题。” “两个?”付如鹤疑惑的顿住了脚。 秋实连忙点头肯定,伸出两根手指道:“确实是两个。” 付如鹤深知此事没这么简单,打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声张,脚下一点,就带他回了自己书房。 进了书房屏退其余人,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后,秋实这才又凑到付如鹤身前小声嘀咕着:“榕叔那边的人说,有问题的两个是姓乔和姓赵的那两个,姓乔的那人在散席之后就往北边走,看样子是往皇宫那边去的。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差不多确定方向后就赶紧撤了。另一个姓赵的在城中晃了两圈,在书坊那边买了一些杂物后又从后门进了一座大宅。这座大宅簇新而又低调,拒周边的住户讲,里面住的正是沈阁老家的长孙白小阁老。” 付如鹤听完了这通话后表情并未变化,惯例的夸了两句后就叫秋实去账房领赏。 秋实连连拱手,喜滋滋的晃着脑袋去往账房。 待他刚一走,付如鹤立马又陷入思索,他想着:姓乔的那位是皇家的人倒也正常,毕竟圣上对他一家一向猜忌,而他于严知信这群学子们交往也没避着人,派个人过来摸一摸底细倒也安心。只是另一位进入沈白院里的那个又是什么情况?他和沈白并无交集,付家两府与沈家也并无恩怨,俩家人即使在大街上碰面也都是相见不相识的程度,这样的话,沈白又为何要派人来掺和进他和严知信之间的事呢? 付如鹤很想不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兵不动,装作没发现的模样。 因为无意间伤到了五姑娘,付如鹤也没心事跟严知信他们聚会,反倒一个劲儿的正在街上乱转着,打算四处搜罗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来哄妹妹开心。 五姑娘实际上伤的并不重,只是左边臂膀上有些淤青,擦些药油再停几日针线活就好了。 付如鹤出门给他买礼物赔罪,付迎鹿虽然连连称不必,但收到礼物时心里还是高兴的。 就这么闲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门房那边就有人低了信进来,说是兰华观那边的严公子邀请三公子前去赏荷。 接到这信,付如鹤顿时就起了疑心,心想道:“如今已快入秋,荷塘里的荷花早就败了,若说是去采莲子还差不多,怎么这个时节突然叫我去赏荷呢?难不成是他那边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是在暗地里跟我求助?” 付如鹤很想不通,但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连忙派人前去回话道:“府上家人生病了,三公子正在家中陪伴呢。” 兰华观那边没邀到人,过了两日又换了个名头,说是严公子得了新书邀请付三公子过去一同评鉴。 听到这话,付如鹤就知道严知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就在前几日,严知信曾隐晦的跟他提及过有乔装打扮过的人曾暗地里跟踪过他。付如鹤当即提议要送几个护卫到观中贴身保护他,严知信却拒绝了,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见他推辞,付如鹤又想了个办法,和他定了个暗号,说道:“若是哪里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叫人去我府上送个口信,暗号的内容就是‘新书’俩字。” 付如鹤原本只是未雨绸缪提了一句,没想到还真就这么派上用场了。 接到这个消息,付如鹤哪里敢耽搁,当即点了几个护卫骑着快马一路飞驰到了兰华观前。 兰华观坐落在屋舍之中,向来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可今日的道观竟罕见的在大白天里关了门,挡住了一大群准备前来进香的香客。 这反常的一幕让付如鹤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叫秋实上前去叫门。 得了信儿的秋实两步上前挤到门前。砰砰砰的敲着门环。一边敲门还一边大声嚷道:“道长,我们要来进香,麻烦您从里头开开门。” 如此这般循环了四五次,这朱红的大门却始终紧闭着,就连门内的人声也听不见。 得不到回信的秋实又将头靠在门缝间,打算从这缝隙中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动静。这时,早些时间来的香客终于出声道:“别敲了,这门不会开的。” 秋实不解急忙追问,这时那香客又继续说,“今日一早,这观礼就来了个大善人,这善人上来就说要给观中添白两香火,然后就借着这事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后院儿的严公子听到消息出来阻拦,反倒被那善人一齐拖到后面去了。” 第43章 兰华观白日谢客,付如鹤强行救人 听见这话,付如鹤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命人撞开外门,靠着蛮力硬是挤了进去。 院内得家丁们被他们破门得动作惊得大叫,当即就有一个管事模样得中年男子站拉出来,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得小子,不知道我们老爷已经包场了吗? 付如鹤闻言一声冷笑,回怼道:”向来只听过戏院包场、酒楼包场,可从未见过有道观包场这一说法。“ 那管事依旧嚣张,趾高气扬道:”那是你没见识,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 付如鹤满心只想确认严知信是否安然无恙,并不想跟这群人多纠缠。可谁知这群人却不肯放他过去,一个劲儿得堵在前面不让他往里进。 越是不让人进来里面就越是可疑。 付如鹤越想越怕,想象严知信已经在里面遭受各种的敌人的折磨,于是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护卫们一起上前, 付家府上的这群护卫都是在江南见过大世面的,远非对面的这群普通家丁可比。 付如鹤的眼前一片尘土飞扬,等到烟尘散尽时,对面的这群家丁们已经围在一起捆成一团,个个鼻青脸肿的哀嚎着求饶。 付如鹤只是扫了一眼,一旁的秋实顿时明白,将那名管事单独困了过来,警告道:“我家少爷要问你话呢,给我老实交代。”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管事立即就熄了火,涕泗横流的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付如鹤急着要救严知信出来,立马逼问道:“严公子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管事起先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他口中的‘严公子’究竟是谁。 一旁的秋实及时插话,“就是被你们拖进去的那位公子。” 管事立即恍然大悟,忙说道:“那位公子被我家老爷看上了,正在里面跟他商谈结亲的大事。” “结亲?” 这个发展有些超出付如鹤的预料,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时他又想起门外香客的言语,质疑道:“结亲需要两人拖进去谈吗?这究竟是结亲,还是在结仇?” 那管事被他问的搭不上话,没有底气的答道:“这是老爷们的事情,像我这种下人哪里能知道。” 见问不出话,付如鹤又忧心会在片刻之间出了茬子,叫秋实压着他在前面带路。 那管事一百个不愿,但左右两边的壮汉可由不得他不同意,强行拖着他往他手指的方向前行。 管事被拖的四处乱撞,龇牙咧嘴的疼的发不出声。还是秋实看见将他解救下来,威胁道:“你是愿意自己走,还是被抬着走?” 管事急忙表态:“自己走自己走!我愿意自己走!” 秋实这才满意,冷哼道:“那就麻溜的走快点儿,别想着拖延时间。” 管事吓得冷汗直流,一边口头保证着,一边在心里替自己开脱,“我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你千万要原谅我。” 被他惦记着的老爷此时正笑的和蔼,胖墩墩的圆脸上连皱纹都看着格外慈祥。 另一旁的严知信可不会被他这和善的笑容唬住,毕竟方才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正是他派人拿来的。 胖老爷硬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呵呵的来到严知信身前,艰难的蹲下他那有些肥硕的身子替柱子上的人解这绳索。一边解,还一边热切的说着:“都是下人们不懂事,叫贤婿受惊了。” 严知信闻言瞪大了眼睛,当即出声想要反对这个称呼,奈何他口中还被塞着一大团绢布,只能发出一串串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胖老爷解开了最外层的绳索将他按在踢过来的凳子上坐下,手脚处却依旧束缚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趁机逃了。 见严知信确实行动不得,胖老爷这才对手下挥挥手叫他们守在门外,亲自取出了严知信口中的读色,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严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我那小女也是饱读诗书、美若天仙。所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严公子又何必这般固执,非要拒绝这遭天赐的姻缘呢?我家虽是商户,但家中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不比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差。如今公子正直青春年少,家中又无侍婢家眷,何不趁机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更何况又正值恩科在即,再过两日这京中的米粮就要成倍的长,若无他人相助,严公子可能负担起这一番的金银花费?” 严知信不言语,胖商人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又继续劝道:“严公子乃池中金鳞,若因一时困顿欠了他人恩情,到了日后可就没那么好还了。于是接受那些别有用心的资助,还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虽是商人,但从不靠女儿换钱。我这小女前几日与公子偶然一见,回去之后就茶饭不思牵挂不已。我也是是在没办法了,才豁出这张脸面向公子求个机会,愿不愿意的,都求您同她相看一眼,也好叫我给我那痴女儿一个交代。” 经他一提醒,严知信终于想起了前几日在荷池旁偶然遇见的那个满面哀愁的姑娘,顿时表情就松动了不少。 胖商人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见他有所缓和,立马趁热打铁道:“严公子既然不反对,不如就……” “不如就请我做个见证人如何?” 付如鹤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强行打断了这胖商人的话。 门外的家丁们在声音响起时就齐刷刷围了过去,没等那管事找到机会逃呢,这群人就如同丰收季里的禾谷一般,一茬接着一茬的倒。 胖老爷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声。 门外的管事倒是意料之外的忠心,趁着没人在意他的时机趁机溜走,飞奔两步扑到门上大喊道:“老爷快走,有人打过来了!” 里头的胖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嚎的心惊,外头正在挥拳的秋实也被他震得停住了手,一个恍惚间就被对面趁机来了一拳。 这一拳可没收半点力气,直叫秋实那张圆饼脸揍的肿了一块。肿起了一块还不算,那青了一块的侧脸上还有一条血痕划过,看样子是流鼻血了。 身为当事人的秋实看不到这些,他只觉得鼻腔一热,顺势一抹竟抹出了满章的鲜血。 秋实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无耻小人”,然后又准备扑上去。 他正愤怒着呢,一旁的人却没忍住笑,‘嗤嗤’笑了几声,打断了秋实准备进攻的节奏。 秋实又气又恼,刚准备呵斥两声找回颜面,这时付如鹤又提醒道:“先做正事要紧,把管事抓起来。” 秋实旁正在发笑得两人立即抢在前头一左一右得将那管事重新制服住拖到了旁边,给付如鹤让出了正对门得位置。付如鹤随后一步紧跟上去,抬脚一踹,就将原本已经拴住得房门踹开又弹回来一半。 原本还准备随机应变得胖商人一下傻了眼,没想到这么多得家丁竟然没能拦住这些人,更没想到正门处的这个半大公子竟然这般厉害,只出了一脚就能将门后这手臂宽的门闩踹断。 付如鹤的目光凶得吓人,再看到椅子上被困住了手脚的严知信时,眼中更是浮现出了杀机。 胖商人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的侥幸心理,当即起身朝着另一侧放下来的帷幕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催促着:“灼儿快走!” 付如鹤哪能任由他放走帮凶,当即拔出佩剑上前两步,伸手一划就将这齐地的帷幕从头顶切断。 失去牵扯的幕布从高处陡然坠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却又颜若桃李的芙蓉面。 第44章 胖商人拦门要说法,付如鹤低头问前因 见有女子在内,付如鹤原本还在激冲的脚步陡然停下,扭头朝后面呵斥道:“都退出去!” 正好要过门槛的秋实被他呵的站不稳,脚下一晃就往后栽倒,恰好将外面没来得及听清内容的人都堵住了。 付如鹤立刻收剑回鞘,转身就朝外走,走到门口就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又冲了过去,一把将还未松绑的严知信扛在肩上,丝毫不敢抬头看。 胖商人见付如鹤这般避嫌,心里顿时就又有了底,两步上前冲到门口将其合上,阻拦道:“严公子已经答应做我家女婿了,这位公子不明不白的就想要掳走我家女婿,也得先问过我这个岳父大人越不愿意。” 付如鹤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话,也不知这商人说的是真是假。 严知信还被人扛在肩上呢,却在听到这话的下一刻艰难抬起半身,反驳道:“我没有,我没答应。” 严知信这话刚一落,已经被人遗忘的那位姑娘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密而又压抑,直听的人不好受。 见没法冲出去,付如鹤干脆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手中利剑出锋,快速的划了两下后,被捆了许久的严知信终于被解开了束缚。 胖商人被女儿哭的心都要碎了,想去安慰一下,又深知此刻千载难逢,继续僵持在门口催促着:“严公子既然无情,前两次又为何要误导我家小女,叫她落入这等难堪的境地?” 付如鹤越听越迷糊,抬头看了严知信一眼,用眼神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胖商人急的不停的用手指扣门,严知信又碍于他在面前不好开口。 这时,付如鹤发话道:“这位……老爷,您先去看看您家闺女吧,我们就在这儿站着,保证在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出去。” 那胖商人还要不信,付如鹤又说道:“我的身手您方才也看到了,更何况外面还带了那么多人,我若真想走,就算您站在这儿也拦不住。” 胖商人终于被他说动,小步快跑着穿过了已经破损大半的帷幕。 此时场上并无让人,付如鹤又用眼神催促了一遍,叫严知信将前因后果赶紧说出。 严知信被捆了半晌手脚发麻,干脆顺势坐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与那位小姐只是偶然间见了两面,并无私下结交的意思。” 付如鹤被他这个开头说的更加迷糊,又催促着他赶紧说。 这件事要从严知信刚回兰华观那日说起。 那日天气正好,荷池上凉风习习,舒爽的让人挪不开脚。 荷池旁来了一群又一群过来赏花的姑娘。为了避嫌,严知信索性闭了院门,一个人躲在院外邪伸进来的那棵大树下的树荫里读书。 外面的人群来来去去,直到正午之前才终于静了下来,只余下一片带着欢快的荷叶翻飞声。 严知信正享受着这片欢快,刚要起身,又听见外头有一阵隐约的哭声,他以为外面有人出了事,又立马推开院门出去查看。 抄着木棍到了院外,面前却空无一人。严知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凝神片刻,终于,在那棵老树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严知信小心地凑了过去,发现那树后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衣衫富贵,头上的装饰也明灿灿的,看样子不像是附近的姑娘。 这姑娘哭的极为伤心,整个人都要伏在树干上面,一度哭的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伤心,严知信心想她定然不愿意被人看见,转头进屋内打了一盘清水,放在了树荫下最显眼的地方。 放完这个后,严知信又担心会有不知情的人过来冲撞,干脆又挪了个小凳守在进来的路口前,来一个就拦一个,说是里面暂时不能进人。 严知信拦了一个又一个,等拦到一个小丫头时,那丫头压根不听他的话,反而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问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她穿一身丁香色衣衫,头上还带了一枚白玉簪。” 听见这话,严知信就知道这是姑娘的家人找来了。但是出于谨慎,严知信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家小姐戴着的玉簪是什么样式的。” 小丫头几乎要掉眼泪了,戴着哭腔比划着:“这么长,雕了一朵玉兰花。” 小丫头刚描述完,严知信就放他过去了。尽管他并没看清她口中的小姐戴着什么样式的发簪,但这般急切的,又说的上特征的,应该确实一家人无疑。 既然有人寻来,严知信也不做多余的事情,转头提着板凳回了院子,至于那盆清水嘛,还是继续留着等人用好了。 小丫头顺着指引寻得了人,安抚一番后,又告诉了小姐方才发生的事情。那小姐心中感激,刚走两步,又瞧见前面放置的清水,不由得心里更加熨帖,止不住的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过了几日,这小姐又领着小丫头捧着一堆礼物送过来。严知信隔着院墙拒绝,说是无功不受禄,那小姐态度也很坚决,非要答谢他那一盆洁面的清水。两方人拉锯着僵持了半个时辰,严知信没得法子,只能开门收下了这份谢礼。 严知信收了礼,又不好再将人拒之门外,延请二人到树荫下的石桌前坐下,敞开院门给二人沏了壶热茶。 在他沏茶的过程中,已经落座的小姐也被他留在石桌上的字迹吸引,不自主翻看了两页后赞叹道:“好字!” 严知信这辈子已经听过无数次诸如此类的夸赞,只是微微一笑,笑纳了这句称赞。 严知信大大方方的,倒让小姐开始不好意思了。毕竟她未经允许就擅自翻看别人的东西,光是看还不打紧,竟然还不知礼数的点评了起来。 小姐被自己臊的羞红,接过热茶又补了一句,试图掩盖住此刻的羞臊。 “公子为何要抄写这么多的经书,可是为了还愿?” 严知信退开一些距离在不远处坐下,坦然道:“并非如此,我是在为观里的香客抄经,顺带挣一点碎银两。” 这话一出,小姐又觉得自己冒犯了,转头找补道:“正好我想在观内替我祖母供经祈福,不知公子可还有余力?” 送上门的银钱没有不收的道理,严知信自然就应了这件事。 严知信就是从这时开始和她认识的。 这小姐很是虔诚,几乎是隔几日就要来上一次香。严知信也顺势挣了不少银两。面对大客户,严知信总会对她格外耐心,除了交接经文以外,时不时的,严知信也会替她讲解两句。甚至还颇为用心,活学活用的借着经书上的字句替这小姐纾解心中郁气。 这般流水般的善意并非叫人全然不知。 小姐感念于他的善良,又倾慕于他的才华,翻来覆去间不知何时已经对他有了情谊。待到家下打听到他家境贫寒并无家眷婚约以后,就豁出脸面央求父亲上门提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观中的这一遭混乱。 听完这通,付如鹤已经压不住笑,毫无形象的扑地猛捶了一通后,笑着揶揄道:“严兄真叫人佩服!” 严知信已经够焦急了,没想到这付如鹤正忙不帮,还在旁边捣乱,顿时就气的他要甩袖离开。 事情还没解决呢,付如鹤哪里敢叫他走。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终于又将人按回原地。 付如鹤终于正经了一回,继续问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严知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摇头,说了一句,“我并未冒犯过这位姑娘,也暂时还不想娶妻。” 第45章 兰华观闹剧终于散场,付如鹤陷入京中流言 这头的严知信没有半点要结亲的意思,那头的小姐却哄不住了,彻底哭昏了过去。 人都晕了,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胖商人连续呼喊了许多声也没能将人唤醒,也顾不得外头是不是他的人,当即放声呼喊道:“快去请大夫!” 付如鹤与严知信两个一起被这声音吓的跳了起来,快速拉开两扇门后,又齐刷刷冲了出去。 付如鹤原本比严知信慢了半步,可他毕竟习过武艺,脚步也更快一些。付如鹤两步追上前头的严知信,吼着说道:“附近的大夫住在哪里,快给我指个方向,我脚程更快一些。” 莫名其妙跟着跑起来的秋实比严知信更先听清楚付如鹤的对话,于是他抢着回答道:“少爷!我知道大夫在哪儿,我去找!” 话音刚落,秋实就卯足了劲冲到前头,出门一转弯,竟然瞧不见身影了。 付如鹤与严知信慢慢停住了叫,一人一句的轮番夸赞着: “机灵!” “聪明!” “脑子好使!” “腿脚也快!” “不愧是我付家调教出来的人。” “家教甚好。” “简直和三公子我一样机智。” “……” 付如鹤太过自恋,哪怕是违心,严知信此刻也夸不出来。 秋实很快就带着大夫来了,老大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朝着门外翘首的几个人说道:“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导致血脉不畅这才晕过去了。” 两位公子闻言这才安心不少,这时秋实又适时的迎了上来,替自家主子说了一通感谢话后又忙不迭的跟着大夫回去抓药。 药还没来得及煎,屋内的小姐已经悠悠转醒。 付如鹤指挥秋实赶紧将药材送上,结果刚一转身,这些药材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付如鹤此时既不心虚也不理亏,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要说追责吧,这家老爷也没歹意,只是手段不寻常了些,倒也没真的伤人。更何况他家小姐都被刺激的晕了过去,若是此时再跟着追究责任,恐怕会落不到好。更何况作为正主的严知信都没发声呢,就更没有他插话的份儿了。 可若说不追究吧,他们两个又白白折腾了这么一遭,但凡付如鹤稍微晚来一会儿,事情可就不知道要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彼此私下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就当没发生过这些事情,并打点好院内的其他闲杂人等,威胁着叫他们忘了这件事。 等到付如鹤敲打的差不多以后,那胖商人终于扶着小姐从里面出来了。 那小姐依旧虚弱,带着一副幂离半靠着商人的手。 胖商人看见他俩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举动仿佛是在骂他二人不识好歹。 付如鹤也不想多生波折,假装没看见一样,由着他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商人是乘着马车来的,自然是要乘着马车走。 在临走之前,那胖商人的下人悄悄凑到马车前面,朝着商人耳语了几句后又回到了旁边随行的位置。 付如鹤恰好也要回府,就牵着马匹朝旁边退了一些,主动让出了通行的道路。 胖商人的马车在道观前拐了个弯才又重新出发,待他走到付如鹤面前时突然叫人停下。 付如鹤正诧异呢,那胖商人突然又掀开车帘拱手道:“今日是秦某人糊涂,多谢付三公子宽宏大量,待我回家安置好小女之后,再到府上向您请罪。” 付如鹤立马回道:”您客气,秦小姐身体重要,请罪什么的大可不必。” 那胖商人不接他的话,说完自己的话后就示意车夫赶紧启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后面的那句话。 几行人各回各家,就在付如鹤以为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一条流言又从暗处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 一条流言而已,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再正经的消息经由人们口耳相传一番后,到了最后都不一定能歪曲成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一条关于男女情爱的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言呢? 例行出门交际的大夫人被交好的夫人拉到角落处悄悄询问了一句,“你家三公子与一位姓严的贫寒子争夺一位富商家小姐的这事您知不知晓?” 大夫人闻言心头大骇,怔愣了片刻,又紧抓住那位夫人的手追问道:“什么小姐?” 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不知情了。 那夫人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城西的一家商户,只知道这小姐生的极好,好像是姓秦。”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夫人哪里还坐的住,匆匆的应付完宴会后又马不停蹄的叫人赶紧驾车回家。 付府内,毫不知情的付如鹤还在热情的招待着那位说要来赔罪的秦姓商人。 这秦老爷从坐下来就开始说车轱辘话,道歉赔罪的话已经说了一圈又一圈,直应付的付如鹤头昏眼花。直到桌前的热茶已经换了三次后,那秦老爷终于舍得高抬贵臀,拱手道:“那日之事,却是是我太心急了。说出来不怕您小话,我秦某虽是一介商贾,对于儿女却都是同等的偏爱的。更何况我膝下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一个。我这女儿生来聪慧,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偏生她生来就体弱,年幼之时又没了母亲,所以我才格外的偏爱一些。也正是因为太过偏爱,才叫我一时昏了脑袋,险些干出逼婚这种事情。好在付公子您前来搭救的巧,若不是您出手,我这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关于逼婚这事,付如鹤也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替严知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句,“秦姑娘才华出众,日后定然能得一位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秦老爷顺竿爬道:“成公子您吉言。”然后又突然凝眉,伤感道:“我这女儿别的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若是能结交几位好友彼此走动走动,也能心情抒怀一些。” 付如鹤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干脆不接他的话。 秦老爷自说自话说了个没趣,立马又换上笑脸,一脸恭敬得和付如鹤告辞。 付如鹤送秦老爷出花厅门得时候,正好与归家来寻得大夫人迎面撞上。 两方人互不相识,付如鹤插在中间互相介绍道: “这是我们付家大夫人。” “这位是城西得秦老爷。” 两人彼此见了礼,秦老爷又主动打了招呼,唤了声‘侍郎夫人’。 秦老爷经商为生,能知道大夫人得身份并不奇怪。反观大夫人倒没那么热络,只是礼节性得客套了两句,就派下人客客气气得将秦老爷送到了门外。 待秦老爷走远后,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挥退下人,又将付如鹤拉到花厅后得内室询问道:“方才那位秦老爷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来府上和你说话?” 付如鹤只以为大夫人是看不上秦老爷这般谄媚,所以才这般追问。于是他尽量客观一些,将前几日得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了出来。 大夫人听完后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思索片刻后终于出声道:“按你的说法,这位秦小姐看上的是严公子,可这城里的流言怎么偏生传到你身上了呢?” 付如鹤还不知道流言这件事,待他听完了大夫转速的传言后也惊得站不住,颇为冤屈的猛一跺脚,大喊道:“我与那位秦小姐素不相识,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和严兄彼此争夺她呢?更何况了,这秦家小姐倾心的是严兄一人,这流言怎么偏往我身上穿呢?” 他想不通,大夫人更是想不通,只说了一句,“商人间的手段我也不懂,这事还得的找个懂行的人来分析分析。 第46章 七姑娘主动认错,大夫人无心追责 大夫人急急忙忙的又要派人去请二夫人过来,刚一开口,兰姑姑就诧异道:“二夫人不是随二老爷出去做生意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想了一下决定退而求其次,又叫人去将七姑娘叫过来。 正在院里闲的教鹦鹉说话的七姑娘突然听到大夫人找她,心里一阵迷茫,提心吊胆的想了好几圈,有些忐忑的自我安慰着;“我最近应该没犯什么大错吧!虽然弄碎了大姐姐的花瓶,又弄脏了五姐姐做了一半的屏风,还撑死了六姐姐养的两条锦鲤,但我都道过歉并取得谅解了呀?在这几个姐姐又不像思姐姐那般小气,按理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大伯母面前告状的。” 见她还在发呆,兰姑姑又继续催促道:“夫人那边等的急,七小姐快些吧,别叫夫人干等。” 一句催促,又叫七小姐还没放回肚子里的信开始七上八下,等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到主院之时,站在门口负责打帘的竹露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付如禧这才终于放心,知道今天不是来罚她的。 错后一步的兰姑姑不是没看到这种通风报信的行为,只是觉得不打紧,就干脆当作没看见这事。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身边坐下,又朝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当即心领神会,立马吩咐众人下去,自己则走到外头,亲自守在了两个人坐着说话的窗前。 大夫人将付迎禧叫到矮榻上坐下,给他递了一把果子,问道:“你阿爹阿娘最近可有来信?他们现在到哪了了?近期能不能回来?” 付迎禧对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回答道:“爹娘的信都是和给府里的信一起寄来的,最近一次还是上个月收到的,只说要从灵州往北再走半个月,具体到哪了还不知。从灵州到京城,少说都要一个多月,要再远一些,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这些消息大夫人也在前月的家信上看到过,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付迎禧被她这口气叹的浑身难受,坐立不安的,比挨了一顿家法还要难受。七姑娘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您罚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原本酝酿了半天的开头一下子就被付迎禧这突然跪下的动作打乱到不知哪里去了。她怔愣了片刻,又急急上前将她扶起,询问道:“你又惹什么祸了,你好好说,大伯母这回不罚你。” 见她这副态度,付如禧的心终于安全放下,知道这回撞了大运,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这遭。 付如禧快速的将最近的错处尽数说出,只是她还留了个心眼,在描述时故意用了点春秋笔法,说道大错时一笔带过,说道小错时则着重凸显。大夫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听到的尽数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错,就干脆也没追究,只是嘱咐了她一句:“在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该稳重些,别再这般毛手毛脚的。” 七姑娘这回倒是应得极快,只是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这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被这般打乱了一遭,大夫人也干脆不再铺垫,直接开口跟她说起了正事: “最近京中有一则流言乱传,是关于你三哥哥的......\" 大夫人将这则流言转述给了七姑娘听,为了叫她充分理解,还将之前三公子所说的前因也补充了进去。说完这通,大夫人才犯难道:“你三哥哥和那秦家父女确实在兰华观见过面,那秦家老爷上门拜访过几次,现在京城里的流言已经越传越厉害,说是咱们府上看不上秦家的出身,但是又想要秦家的财富,现在正吊着秦老爷呢。秦家老爷几次登门都是为了商量聘礼,只有陪嫁的财物让咱家满意了,那位秦小姐才能顺顺当当的嫁进门。” 付如禧闻言当即拍案,愤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家里比那秦家富裕多了,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家那点银钱!”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又安抚她坐下,继续说:“如今这风向是对咱家越来越不利,我虽是主母,但对于商贾一道确实不通,所以想要找你过来分析分析,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苗头?” 七姑娘只想了一秒就断言道:“这些流言,十有八九就是秦家放出来的,至于他的目的,应当是......\" 七姑娘话还没说完,窗外的兰姑姑就高声提示道:“见过四姑娘!” 第47章 母女三人商议对策,红叶寺前遥遥一见 四姑娘的突然到来叫这二人不得不停下交谈的内容,谁知那四姑娘早就听见了,一进门就先开口道:“这一出流言定是那秦家用来自抬身价的戏码,无论结果成与不成,对于他家都是有利无弊的。” 大夫人原本不想叫其他人参与进这件事来,见她主动掺和了,又急忙问道:“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 四姑娘补全了礼数,又顺着大夫人的安排落座后才又解释道:“花姐姐今日邀我,不是为了说首饰衣衫之类的闲事。正是因为这两日街上的流言闹得汹涌,花姐姐担忧我们府上还被蒙在鼓里,所以特意邀我过去,仔仔细细的说了这件事。不光如此,花姐姐还特意私下探查了一番,发现这流言正是三哥哥从兰华观回来的次日传出来的。至于传出这则流言的地方,正是那秦老爷名下的一座茶楼。” 大夫人听完哪里还不明白,皱着眉头感叹道:“这下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这秦家是女方,若是她真豁出名节不要,咱家还真不好应对。” 七姑娘还没开口,四姑娘又抢先说道:“是呗,结果无非两种,认或不认,秦家都吃不了亏。若是认下,为了名声着想,咱家可就得将那秦家姑娘聘过来,给我们做三嫂嫂。若是不认,可就成了三哥哥在外拈花惹草抢人姻缘,顺带着,还能再京中流传一阵二子争一女得热闹,平白得给这秦家姑娘抬了身价。” 大夫人何曾想不出这层意思,又头疼道:“若是你三哥哥真有这情谊也就罢了,若是两厢情愿,哪怕是家私、门第上不般配,我也要拼着面子不要将这秦家小姐。可偏偏我问过你三哥哥,他与那位秦家小姐素不相识,更不要说什么情谊了。可若是咱家不理这件事,这个污名可就扣死在你三哥哥头上了。这平白无故的,出门一趟就受这般冤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四姑娘还要应和,这事,七姑娘抢先说话打断了她的话头,说道:“事已至此,还是趁早想个法子才好。如今秦家已经下套,若是直接找过去,说不定会正中下怀,到时候再借机传出更离谱的话出来,所以三哥和大伯父绝对不能出面。” 说到这儿,大夫人更愁了,说道:“可那秦家主母已病逝多年,秦家老爷又没有续弦,我这也无处下手。” 七姑娘劝他稍安勿躁,又说道:“长辈们出不了面,不还有小辈们呢。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这秦家小姐总要出来祭拜亡母,或是去放河灯的。等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和她谈一谈,先探探这事儿究竟是秦老爷一人的谋算,还是秦家小姐的一厢情愿。”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四姑娘问。 七姑娘回答道:“自然是有区别的。若只是秦家老爷想要攀附,那就直接叫家中的掌柜挤压一下他们的生意,连谋生的铺子都出问题了,这秦老爷还能有闲心散播流言吗?可若是秦家小姐的主意,打压生意这一招就没有用了。届时只能见招拆招,抓着秦小姐的弱点进行还击。” 七姑娘的主意出的有些想当然,可现下大夫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默认了这个计划。 又过了两日,提早派去在秦府外蹲守的家仆急忙跑了回来,传信道:“秦家小姐方才带着丫鬟们出门了,说是要去城外的红叶寺里上香。” 七姑娘一听大为振奋,急忙叫人去喊四姑娘一起过来。 刚吩咐完,七姑娘又改了主意,说道:“回来回来,别去叫她了,她这个人臭美的很,等她打扮好了,秦家小姐早就回家了。” 谁知她刚说完,早就打扮好了的四姑娘已经杀到院门口,神情高傲的抬着下巴,说道:“走啊!还愣着干嘛,等着天黑吗?” 七姑娘吃了个瘪,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四姑娘会纠缠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谁知这会四姑娘竟罕见的大度,不光没追究她这句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七姑娘纳罕不已,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这时,四姑娘终于开口了,她说:“正事要紧,懒得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七姑娘大为感激,又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大通好话,直将四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再度展颜才又收了神通。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着出了城,在半道上毫不突兀的混进了上山拜佛的队伍中。 同样得到消息的大夫人还是放心不下,叫人将大姑娘唤过来,说道:“马上要到中元节了,咱娘儿俩去庙里为你祖父烧几炷香。” 大姑娘当然不会拒绝,快速的收拾一番马上过来,才又问道“其他妹妹不去吗?” 大夫人解释道:“你四妹妹和七妹妹早出门了,五妹妹风寒刚好,就不叫他出去了。至于小六嘛,浑身一把懒骨头,叫她留在家里陪陪鹿儿也好。” 既然大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大姑娘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安排。母女二人快速安排好了随行的下人,又乘着马车朝红叶寺进发了。 红叶寺名如其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这半山的红叶。 大夫人的车驾比四姑娘他们的晚了半个时辰,可偏偏的刚一进门,就在庙里的枫叶树前碰到了正在遮阳的二人。 大夫人立马带人走到他们俩面前,问道:“你们不是早就出门了,怎么会停在这个地方,是事情办完了吗?” 四姑娘摇了摇头,又觉着团扇遮在头顶,十分隐晦的朝不远处看了一眼。 大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了一位身段单薄却又眉眼妩媚的一位姑娘。 大夫人朝七姑娘又询问了一眼,七姑娘立马点头肯定,小声道:“那位就是秦老爷府上的小姐,大名叫做秦臻。” 大夫人心中有了数,又继续问道:“进来了怎么不先去进香,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四姑娘又继续解答道:“半个时辰前,庙里的人出来报信,说是有位贵人正在礼佛需要清场,叫其他人都先在外面稍等片刻。你瞧,那门口海洋护卫把守着呢。” 大夫人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了两派手执兵甲的武士。 大夫人没说什么,这时四姑娘又抱怨道:“已经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贵人‘要求多少家神佛抱怨,怎得这么久还不出来。” 大夫人闻言立马竖眉,小声呵斥道:“慎言!” 四姑娘立马以扇封口,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大夫人又安慰道:“此地人多口杂,方才应该没其他人听见。只是如今你也大了,出门在外警惕着些,千万别在口头上被人抓住把柄,” 四姑娘虚心接纳,下拜道:“女儿受教。” 大夫人还要再嘱咐几句,这时,前面的人流突然动了起来。有嗓门大的已经喊了一声,“可以进了。” 大夫人立马收了话头,招呼着几位姑娘们在自己身后跟好。 这时,四姑娘又摇头道:“您先进去吧,我和七妹妹再留一会儿,等到秦家小姐进去了我们再走。” 大夫人知道她们有自己的主意,只嘱咐了一句“带好人,千万别走散”以后又转头朝付迎麒询问道:“你是跟着我走,还是和妹妹们一起玩儿?” 大姑娘端庄稳重,回复道:“我同母亲一起。” 一行四人分道扬镳,等到大夫人进殿以后,突然有人从侧门喊了一声“可是付侍郎府上的夫人?” 第48章 荣安公主邀人品茶,付大夫人秒懂话音 大夫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瞧见一位穿着颇有品味的嬷嬷迎了过来。 这嬷嬷大约四十上下,打扮的虽不打眼,却另有一份气度在里面。她笑得十分和善,弯着眉眼朝大夫人这边过来。大夫人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圈,实在是认不出她是谁。 那嬷嬷适时地开口,“您不认识我,但我家主子您肯定认识。” 大夫人顺着话头再追问了一句“请问您家主人是哪位?” 这嬷嬷却又不开口了,只是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躬身邀请着:“请您随我来。” 这嬷嬷一行人出现的突然,又绝口不提自己主家是谁。大夫人原本是不愿去的,可谁知这嬷嬷却异常的固执,言语间虽然客套,但却又有一副不达目的并不罢休的态度在里面。 大夫人被催的无法,她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殿,又琢磨着这庙内耳目众多,自己又带着下人在侧,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她也不再慌张了,顺着面前的邀请径直朝前走。 跟在身后的大姑娘也是同样的提心吊胆,只是大夫人没反对,她也就不好开口,只得装作平静的模样紧跟着朝前。 嬷嬷将大夫人引到一座偏殿前站定,通传了一声后立马得到回应。于是她又弯下身子,推开了房门示意大夫人赶紧进去。 大夫人正在犹豫,这时,大姑娘又上前半步与之平齐,迅速的,牵住了大夫人的一只手。 大夫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拉到身前拍了拍,传递了一个“不怕,我没事的情绪‘后才又松开手。 大夫人在门口稍稍理了一下衣衫,又朝嬷嬷回应着点了个头,这才提起裙摆终于踏了进去。 偏殿里,一座慈悲的观音像正朝着刚进门的二人含笑。观音殿的侧面供着一座牌塔,塔上只有一尊灵牌,写着某位夫人的名字。牌塔的斜前方摆着一副香案,香案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正有一位穿着雪青色薄衫的妇人在虔诚下拜。 妇人三拜后方才起身,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就立马扭头热情的招呼着:“付家夫人来了,您快进来,随我到后面坐一坐。” 大夫人并不认得对面之人是谁,只得出声询问道:“请问您是?” 那妇人也没觉得冒犯,继续笑吟吟的,说道:“您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您。我家安闲和您府上的二公子是好友,安闲他表弟和您家三公子也能说的到一块儿去。更何况,我家这位表少爷也是多亏了常老先生出面才能破例进了松风书院。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缘分匪浅。我对您呢也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凑巧,一直没空得见。谁知今日竟这般巧合,竟叫我在这寺内遇见了您,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不叫趁机和您好好的叙上一叙?” 听到’松风书院‘这几个字,大夫人就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何人。他家表少爷是七皇子,又有一位叫做安闲的儿子,面前的这位美妇铁定就是荣安公主本人了。只是荣安公主之前还不太看得上自家,要不然也不能叫自家姑娘们在第一次的花会上丢这么大的丑。只是不知为何,这荣安公主又突然热络了起来,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 大夫人想不通,可又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下拜道:“见过荣安公主。” 身后的大姑娘紧跟着下拜。 荣安公主受完这一礼才叫人扶起,客套道:“我家小辈儿和您府上的两位公子是好友,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您又何必这般客套呢?前几日我从宫中拿了海外得来的新茶,可巧今天带了一些,不知夫人可愿赏脸去后面品鉴一番。 大夫人哪里敢拒绝这个话,只好恭敬的顺着邀请朝后面小院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在心里嘀咕,“望儿与赵公子,朔儿与七皇子,哪怕关系再好,也称不上是一家人。这关起门来,关的究竟是哪道门呢?”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灵光一现,“朔儿投靠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又是太子一脉的人。荣安公主的这番话,是在示意我们付家和公主府一样是站在太子这条船上的人!” 想通了这个关节,大夫人原本还剩着的一点警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荣安公主见她明白过来味儿,立马更热络了些,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 大夫人这边一片祥和,另一头的四姑娘那边可就有些热闹了。 第49章 付四姑娘出头解围,秦家小姐倾诉心事 四姑娘与七姑娘二人一路尾随,为了小心起见,二人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还叫随行的丫鬟们都离得更远一些。这个安排原本是十分稳妥的,可谁知,前头的那位秦小姐偏生带着一位有些过分活泼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只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手脚却灵活。她那灵活的双手一路都没闲着,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摸摸那边,激动时还跑来跑去的,一副过分自由的模样。 那位秦小姐也出声呵斥了几次,可不知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丫鬟了解她的脾性,老实不到三句话的时间后就又旧态复萌,自顾自的到处流窜。 红叶寺本就香火鼎盛,加之又快到了中元节,这寺的人简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人流如织来形容了。 本来人多就容易生是非,再加之这小丫头跑的不管不顾的,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位穿着富贵的粉衣小姐。 若是小姐大度也就罢了,顶多是赔礼道歉就能了解,可偏生的,这粉衣小姐不太好惹,当即命人将小丫头捉到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又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什么人都敢撞!” 丫头犯错,主人自然不能不出面。 秦小姐疾步上前停在对面,赔礼道:“小童顽劣,冲撞到了贵人,是打是罚我们都认。只求您看在她还这般年幼的份上,稍稍饶过她这次。” 粉衣小姐冷哼一声,“饶?你道说的轻巧,感情被弄脏衣服的不是你!” 秦小姐没料到对方这么咄咄逼人,气势上顿时矮了几分,小心道:“我们可以赔您。” 那粉衣小姐闻言更加尖锐,质疑道:“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做的吗?你也赔得起?” 秦小姐被她逼得站不住,挣扎道:“我们尽量。” 这时,那粉衣小姐才终于有空打量起对面的长相,嘲讽道:“怪不得敢说赔这个字,感情是攀上高枝了,瞧瞧,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秦小姐纵然是泥捏的人,被人无端挤兑也要来了脾气。秦小姐上前半步与她平视,理论道:“你说谁攀高枝,请你把话说清楚!” 粉衣小姐压根不惧,继续说道:“不信你到处打听打听,这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秦小姐为了攀上付家,连两子争一女的故事都敢往外传。不愧是下流的商户,未达目的竟连名节都不要了。” 秦小姐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消息,顿时气得脸颊通红。 不等她开口,对面的粉衣小姐又继续讽刺道:“你这种人家的姑娘,我们可不敢招惹,万一哪天不高兴了,又传个流言牵扯到我们家的叔伯兄弟身上,那岂不是恶心。” 粉衣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将小丫头推了过去,说道:“也罢,就当我今天不走运,半路撞见瘟神。咱们走!” 粉衣小姐说完就要走,这时,差了一段距离的四姑娘和七姑娘终于挤出人群,朝粉衣女子呵斥道:“夏小姐,佛门重地,请你勿造口业。” 被唤到的夏惠兰又转过身来,抬眼去看来的是谁。 四姑娘付迎芙从人群后绕了出来,一露面,就叫对面忍不住搅了帕子。 夏惠兰虽然心中不忿,但还勉强保持着神智,只是依旧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来出头呢,原来是付家的四小姐。你既然愿意为她出面,看来流言所传非虚啊。既如此,那就提前祝贺贵府喜结良缘了。” 四姑娘并不接她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佛门重地自当尊重,哪怕你再对我家有怨,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四姑娘这一开口,就将矛盾点转移到两家的私怨上。 有不知前情的人开始絮絮低语,四处打探着,指指点点的对着中心处的几人评头论足。 四姑娘被人注视惯了,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对面的夏蕙兰可受不了被人这般闲话,当即脸色难看的放了两句狠话,气冲冲的,又带着一行人先行走远了。 夏蕙兰走了,秦臻这边自然而然就解了围。 围观的人还有不死心的,还在你推我搡的往里头探看。这时的七姑娘终于发火了。 呵斥了两句哄我了这群人,也不管自己这通粗鲁的举动会被旁人传成什么样。 四姑娘同她是一样的不畏世俗,尽管知道她做的不妥,可也没当回事儿,只一心盯着一旁秦姑娘的举动。 那位秦臻姑娘已经哭过一轮了。发泄完内心的情绪,秦小姐又恢复了日常的仪态,扶着小丫鬟的手慢慢站起,朝着付家姑娘的方向道谢。 七姑娘这会儿才想起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呢。惊了一下又立马平复,眼睛一转又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妨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 秦小姐自然不会不允。 七姑娘派出去的灵利丫头很快就回来了,指着斜对角的一处院落说道:“小姐,那边有一个凉亭,可以进去歇脚。” 两家人马汇成一行朝着凉亭处走去,到了地方之前,四姑娘吩咐丫鬟们都在远处守着,不要打扰他们说话。 秦臻小姐也同样嘱咐了一下随行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很是听话,当即噔噔噔的跑来,自来熟的凑到其他人面前去玩耍了。 三人先后谦让着落座。 待坐定以后,七姑娘隐晦的朝四姑娘递了个眼神,意思再说:“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阴差阳错的,反而还来替她解了围?” 四姑娘无奈的耸耸肩,回应一个眼神道:“天意弄人呗!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交流了两句。等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对面的秦小姐主动开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四姑娘也要开口回应,这时,七姑娘拦了一下,留了个心眼故意说道:“我家是西城白马巷的第一户,门口栽着枣树那家。” 七姑娘故意说的含糊,对面的秦小姐没有防备,顺势就入了套。 从城门口到秦家,十有八九都是要从白马巷口路过的。 秦小姐仔细回想了一下路程,提问道:“可是朱红大门,挂着付府的那一家?” 四姑娘明白了七姑娘抢话的意图,接话道:“正是姓付。” 听到这个姓氏,秦小姐的脸上僵了一瞬,转念又一想,西城里的都是商户人家,又迅速释怀。 七姑娘瞧见了她的这番变化,追问道:“姓付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小姐闻言摇摇头,致歉道:“是我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不干两位姑娘的事。” “哦?此话何解?” 七姑娘见他终于入套,又立马铺垫着催促她赶紧开口。 那秦小姐犹豫了一瞬,又被她这炽热的眼神催促的咽不下心事,半推半就的就说出了京中流言的事情。 说到最后,秦小姐怕她们不信,又强调道:“流言一事非我本意,可我父亲所做谋算皆是为了我,我本想抗拒又又怕伤了他的心。实际上我心仪的另有其人,并非那付家的三公子。” 说到这时,付家的两位姑娘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揣测着这秦小姐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秦小姐越说越伤心,说到后面竟然开始吟诗明志。 七姑娘与四姑娘深受其害,虽然万般想逃,但出于礼数上的考虑,还是不得不坐在原地保持微笑。 眼见那秦小姐越吟越伤感,伤感到,对面的俩人都不知道她在念哪里的典故。同样是不爱读书的一对儿姐妹花头一次吃到了文化不多的亏,额头汗涔涔的,忍不住一同在心里哀嚎着:“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 说来也巧,她们二人刚起念头,这时,就有在远处值守的丫鬟过来传信,说“大小姐来寻两位姑娘。” 第50章 付大姑娘救人水火,荣安公主提点内情 竟然想什么就来什么,四姑娘和七姑娘从来没像此时这般感谢上天的垂怜。 两个人急忙站起,主动上前将付迎麒迎了过来。 大姑娘也被着两位妹妹破天荒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询问,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暂且压住了心中的疑问。 四姑娘引着付迎麒与秦家小姐见了面,相互先礼后,大姑娘致歉一声,说道:“你们正说的热闹,论理我是不该来打扰的。只是碍于长辈的嘱托在身,不得不叫四妹妹先行过去回话,怠慢之处,还请秦家小姐见谅。” 秦小姐连连摆手,回应道:“两位小姐方才为我解了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怪罪。若是有正事,您几位就先去忙你们的,我在此稍坐片刻后就也该回了。” 付四姑娘如蒙大赦,起身十分利索,立马告辞。 另一头的七姑娘还不死心,追问道:“大姐姐,大伯母真的没叫我过去吗?你仔细想想,可别传错了话?” 七姑娘这话已经暴露了她不想待在此地的想法。敏锐的大姑娘觉察道对面秦小姐的失落,又解围道:“确实没叫你,只不过另派了个任务,叫你仔细护送你四姐姐过去,千万别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她。” 七姑娘喜得不能再喜,当即起身靠了过去,用目光催促着两位姐姐赶紧出发。 身旁的四姑娘也是同样的想法。 谁知,大姑娘却不挪动,依旧安稳的坐在石桌前面,朝对面的秦小姐说道:“半路匆匆离席非待客之道,虽然您体谅她们有长辈召唤,离开情有可原,可作为长姐,我却不能罔顾礼数,弃秦小姐您与不顾。” 对面的秦小姐闻言将头抬起了一些,付迎麒又说道:“我见秦小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位不落俗的妙人,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能得秦小姐您相伴片刻?” 既然大姑娘已经安排好了各自得行程,四、七两位也不好开口,只得乖乖巧巧的行了个告别礼,又手挽着手一起离开。 大姑娘从容的与秦家小姐开始攀谈起来,谈了没多久,付迎麒就发现对面的这位饱读诗书、言之有物,虽然同自己一般多愁善感了些,却掩不住她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 一时之间,两位姑娘相见恨晚,相互将对方引以为人生知己。 大姑娘这边聊的投机,另一处的院落里,荣安公主与大夫人也越谈越亲密。 荣安公主想办法叫大夫人将大姑娘支走之后,终于忍不住提示道:“平江侯府的那位夫人,最是喜欢钻研经营,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她更像是商贩的贵妇了。” 大夫人知道荣安公主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有目的的提醒自己。怎奈她家进京太晚,京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的又实在是摸不清楚,只得笑着请求荣安公主将这话挑明了说。 荣安公主本就是来传这个消息的,见她张口也没瞒着,继续说道:“平江侯是老牌的勋贵,家中子息繁盛,但能拎出来独当一面的,却挑不出几个。平江候家大业大,可偏偏的没什么稳定的进项,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也为了维护侯府的脸面,平江侯夫人一时脑热,被人哄去赔了不少田庄银钱。原本供养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非常不易,又偏偏损失了一大半的进项。平江侯夫人万般无奈之下,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家人身上。可侯府里的其它几家也都是属貔貅的样,尽管吃住都靠着侯府,却半点都不肯帮忙。她们一致认为这个财务上的漏洞应该由惹事的人承担,并不应该叫大家伙平摊。平江侯府为了这事吵了好几天,甚至分家的话都撂出来了。直到族中长辈出来主持局面,按照各家继承遗产的比例对应着分配了债务后,这场闹剧才终于停下。 侯府的几家出了一部分财务后就再也不肯松口,将剩下的巨额债务全都抛给了平江候夫人。侯夫人被逼无奈,东挪西凑的填了嫁妆后,就连府上的日常开销的险些维持不住。 一大家子过的磕磕绊绊的,可都宁愿一起难受着,也没人愿意出手缓解这个局面。 平江候夫人何其高傲,哪怕没人催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家的问题说来说去的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这钱从内里捞不出来,能打主意的不就是外面了吗?” 大夫人闻言心神一凛,“您是说?” 荣安公主点点头,“侯府里有两位公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第51章 两位姑娘胡乱猜测,荣安公主送礼致歉 两方人各聊各的,第三处的两位姑娘们,也在一边走一边猜测。 “四姐姐,你说,那位荣安公主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四姑娘付迎芙一脸茫然,回道:“贵人的心思,我哪能猜得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过去再说。” 这时七姑娘突然想起来什么,提问道:“莫非是‘荒园’里的事叫她知道了?她不会是来追究你放狗吓人的事了吧!” 四姑娘这才想起还有赵燕居这件事,顿时怕的走不动路了。 见自己吓到了他,七姑娘又忙安慰道:“大伯母也在呢,有她撑腰,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就乖一些,叫你道歉就道歉,叫你磕头就磕头,实在不行再哭的凶一些,你长得这么貌美,又哭的梨花带雨的,那荣安公主瞧见定会心软放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四姑娘被她安慰的稍稍安心了一些,待被引至小院前,四姑娘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踌躇着不敢抬脚。 七姑娘见他这样也不太忍心,干脆决定道:“四姐姐,我陪你进去,要是挨罚了我替你担一半。” 四姑娘感动的险些落泪,又害怕会哭花了妆容,强行忍住了。 小院儿内的大夫人原本正为这荣安公主带来的消息犯愁。听见门外有人通传,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忙又打起精神,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 荣安公主立刻叫人去迎,抬头期待了片刻,瞧见了两位姑娘进来。 进门来的这两位姑娘风格迥异,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白的那位雪肤花貌、美艳动人,稍黑的那位也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荣安公主这是头一回近距离的认真观察付家的姑娘们,之前的那回还是客套为主,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并非完全出自真心。这一回确是不一样的。方才她见过大姑娘,已经赞叹过大姑娘的袅娜娉婷、气质如兰,没想到这后来的这两位也是万中无一,叫人一见难忘。 荣安公主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般打眼的相貌,这般出众的气度,难怪刚进京城就能惹出乱子来。” 四姑娘被荣安公主那久久停留的目光看的发毛,裙摆下的双腿起初还抖了几下,到了后面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漫长的注视中,原本还有这害怕的四姑娘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走向另一个极端,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大不了就领一通罚,有母亲在上头求情,还有小七一同担着,她总不能打死我。” 是的,尽管四姑娘长得一副骄纵模样,实际上,她确是挨打挨的最多的那个。当然,除了七姑娘之外。 四姑娘这头想的坦然,实际上,另一边的荣安公主可一点都没往这边想。 荣安公主亲自上前将正在行礼的两个姑娘依次拉起,最后又牵着四姑娘的手来回打量了几眼,才放开手解释道:“我叫你们来呢,是为之前的事道歉的。” 四姑娘受宠若惊,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以为荣安公主是在说笑。 荣安公主这才继续解释,说:“头一次的花会,是我府上的人不够用心,饭食上怠慢了姑娘不说,还险些叫姑娘出了意外。” 四姑娘琢磨到这儿也回过味儿了,知道这是又把她和五妹妹弄岔了,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险些被噎死的姑娘。 四姑娘再次为自家妹妹的行为脸红,等荣安公主这边说完这句,才不好意思的小声告罪着:“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罔顾家中的教诲,与夏小姐在花园中口舌相争。” 荣安公主被四姑娘这看似告罪实则在辩解的话弄糊涂了,一旁的掌事姑姑倒是明白,上前拉了拉公主的袖子,耳语道:“这是付四姑娘,您方才说的那位吃东西被噎住的那位是付家五姑娘。” 弄清了缘由的荣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臊了一下。 这时,大夫人主动开口,上前解围道:“我们家的这两位姑娘生的有些相像,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乍一看,都以为这两个是双胞胎。就连我们这些从小看大的人,有时候也会恍惚之间叫错名字。” 大夫人的话踏踏实实的给荣安公主解了围。 荣安公主这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吩咐着众人赶快落座,又叫随行的掌事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荣安公主此次出门只是为了祭拜,哪里会有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领了命令的掌事姑姑又不能在客人的面前对自家主子提出疑问,只能自行揣测着该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一桩任务。 公主出行,哪怕只是到城外的佛寺,随行的车驾都是不少的。 这隆重的车架里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放着公主日常可能需要更换的布巾手帕、衣衫首饰之类,虽然单品都不多,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了。 掌事姑姑将荣安公主的首饰盒打开翻了翻,思量片刻,又将已经拿起的玉镯放下,自言自语道:“镯子这东西不大妥当,若是叫付家夫人误会就不好了。”然后又合上了这个妆奁盒,转身打开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妆奁盒要小上一个,放的都是珠钗戒指之类的小首饰。这些物件虽然精致,但偏偏因为是要来庙里进香,又太过素淡了。 掌事姑姑好生着急,正想着要不要打发人去问问,这时,随她一同过来的大丫鬟丹阳提示道:“妆奁盒的下层放了几枚玉佩,都是寓意极好的,正好适合送人。” 掌事姑姑如遇救星,连忙取出下面一层,又翻出几个锦盒,分别捡了连年如意、白头牡丹和金玉满堂这三块玉佩装了起来。 掌事姑姑将这包好的礼物分开盛了上去,又低声在荣安公主耳边回禀了一声才又退到后方限定。 荣安公主对于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当即叫人将礼物送到两位姑娘手上,至于多出来的那块则交到了大夫人的手上。 “也是我记性不好,方才竟没想起来这件事,险些就少了你家大姑娘的。这会儿一起补上,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大夫人急忙起身连称不敢,又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上前接下。 荣安公主和大夫人娘仨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话赶话听说大夫人还没来得及上香时又突然叫道“罪过罪过,险些叫你们白跑一趟。”于是亲自起身,将大夫人送到小院门口,又约定道:“改日我给你家下帖子,夫人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大夫人叫声应承,行完了礼才又带着四、七两位姑娘离开。 出了小院,大夫人欲往大殿走,这时,七姑娘想起来大姑娘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主动表态要去寻她,怕她待会儿过来会扑了个空。 四姑娘也想要过去,这时,大夫人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又转头朝七姑娘说:“你去吧,你四姐姐有话要跟我说,待会儿说完了就去找你。” 被单独支开的七姑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大夫人是她亲娘,也许这娘俩是有私房话要说,就利索的掉头离开了。 七姑娘走远以后,大夫人又叫兰姑姑等人在远处等待。她将四姑娘拉到转角的隐蔽处后才终于松开了四姑娘的手。 四姑娘被大夫人这突然的冷脸吓得不轻,犹豫了几下才终于开口问道:“母亲,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吗?” 大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吓到了她,忙又恢复神色,然后非常突兀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芙儿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吗?” 第52章 大夫人关心则乱,赵燕居惊呼遇鬼 这个问题问的人面红耳赤的。 四姑娘虽然敢做敢言,但归根究底的,也还只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年轻姑娘。 四姑娘口舌失控的慌乱了一阵,急的直在一旁跺脚。等她终于找回言语以后,又立马高声叫道:“母亲!你怎么能在外头说这个!” 大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忙又上前安抚着,叫她回去再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去不停去想。 四姑娘见她精神恍惚,也顾不得之前的情绪,抓着她的手关切道:“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 大夫人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顺势答应道:“等你大姐姐他们俩过来后咱们就回去吧,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四姑娘扶着大夫人又朝大殿里走,进了大殿,母女二人齐齐叩首,虔诚的上了一炷香。 年少之人总是不如长者虔诚,没多久,四姑娘就迫不及待的从蒲团上起身,退到殿外的水池边数乌龟。 水池的另一边栽了一棵树,这棵的枝桠不够高,恰好能叫人踮脚将祈福的红绳记在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绳在茂盛的枝叶间向下垂落,密密麻麻的,像是开了一树的姻缘。 偶然来了一阵风,将四姑娘正在阅读的布条吹乱了些,也吹皱了远处某个正在偷看的人心里的一池春水。 赵燕居是奉家中父亲的命令前来接母亲回家的。 荣安公主出门之前就已经和红叶寺里打过招呼,路上又点了几十个壮汉护送,到了寺中又提前清了场,可以说是绝对安全无虞的。 可偏偏的,驸马不放心,总觉得带去的人不够靠谱,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催促自家儿子提前去接。 原本还打算躲懒的赵燕居不敢违抗,叽叽哝哝的私下抱怨了几句,又摆上一张笑脸赶忙出发。 红叶寺里人流不断,为了躲开这群夫人小姐们,赵燕居特意从侧门进来,准备穿过大殿前的游廊去寻母亲。 刚过转弯,赵燕居就惊觉斜角处的姑娘美的惊人。 这姑娘长发如瀑,身形婀娜,虽只露了一个侧脸,就能叫人移不开眼。 赵燕居愣愣的盯了他两眼,忍不住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动作。 忽而来了一阵风,满树的红条开始迎风摆动。这些红段高低不一,或短或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姑娘那飘飞的发梢和衣角,朦朦胧胧的,仿佛正在起舞的嫦娥。 赵燕居看的痴了,心头疯狂的叫嚣着,想要看到这姑娘的长相。 那姑娘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在风落下的一瞬慢慢回头,拨弄开头顶如瀑的红绸,露出了那张叫他一眼就一辈子难忘的脸。 “鬼啊!” 大殿外的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吓得停住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众人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一位年轻公子受了刺激一般手忙脚乱的朝一边跑去。 四姑娘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只瞧见了一个背影。 出于害怕,赵燕居是朝着远离水池的方向跑开的。跑了没几步又突然急刹,一个急转身又向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边跑还一边惨叫道:“母亲救我!母亲救我!我看见鬼了!” 正在大殿祈祷的大夫人也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担忧四姑娘还在外面,忙结束仪式起身去寻,转身出了大殿又疾步走到四姑娘身前,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芙儿你可有受到惊吓?” 四姑娘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后又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我还在这儿乘凉,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突然大叫一声原地跳起,然后就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最后又朝着那边的方向跑开了。” 大夫人循着四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意识的有些担忧,心想着:“那可是荣安公主礼佛的地方。”又转念一想,“公主府的护卫们都在小院外守着,哪怕那人是真冲过去了,也冲撞不到公主。” 大夫人当才安了心,这时,四姑娘又突然小声提问:“母亲,方才那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夫人当即厉声斥责,训道:“胡说八道,佛门重地怎的会有人中邪?” 四姑娘被训的不敢再开腔。与此同时,同样挨了一通训斥的赵燕居可就没这么容易被说服,依旧坚持着:“母亲,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在付家见过的那个女鬼她又出现了!” 第53章 两位姑娘窗下闲谈、付家母女商量计策 荣安公主原本想要再次将大腿上的人踢开的动作也因为这句话突然停下,认真的思索着:“难不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恐吓我儿的?” 荣安公主越想越不对味,当即发令即刻启程。吩咐完这通后又将赵燕居从大腿上撕了下来,认真道:“你带我过去看看,我倒要好好瞧瞧,这菩萨庇佑之地都敢出现的女鬼究竟是长什么样的!” 有人撑腰了的赵燕居一下子就又有了底气。噌的一下挺身站起,仿佛方才那个缩在地上抱着大腿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燕居带着一票壮汉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大殿那边杀去,气势之盛险些吓坏了路过的行人。 到了大殿前,哪里还有女鬼的半点踪影? 赵燕居被荣安公主审视的目光看的下不来台,一张嘴急的颠三倒四,说出来的话反倒更不可信了。 荣安公主头疼的看着自家这个傻儿子,忧心道:“若是能叫他也送到松风书院进学就好了,不求他能学出个什么,只要能长两分脑子也行。只可惜这份情面给七皇子用了,再要送人怕是不行。” 荣安公主悠悠的长叹一声,扶额吩咐道:“回吧!再耽搁下去家里要担心了。” 赵燕居跑开不久,去寻人的七姑娘就领着大姑娘回来了。 几位姑娘随着大夫人一起又拜了拜,就随着大夫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路慢赶,在正午之前终于驶进家门。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饭又歇了晌,大夫人又吩咐丫鬟将四姑娘叫过来。 四姑娘有些累到了睡的不肯起,拖拖拉拉的磨蹭半天才终于收拾齐整。 外头的丫鬟等的浑身冒汗,四姑娘见状急忙叫她下去歇着,并吩咐道:“你且不用跟着,先去后边喝碗凉茶,大夫人那边我自会替你说。” 丫鬟感激着谢过,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四姑娘睡的不好,七姑娘也同样在犯懒。 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大姑娘终于坐不住,掀开帘子走进去,将赖在床上正在发癔症的七姑娘薅到梳妆镜前强行为她梳洗。 七姑娘敢怒不敢言,叽叽哝哝的自己嘟囔了半天,大姑娘一瞪眼,又立马笑嘻嘻的不敢再说别的。 等到收拾齐整之后,大姑娘将她拉到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叫丫鬟上了茶盏棋盘后又让人退下。 鹦鹉知道两位主子是要手谈一局,立马叫人都退出去,只留了一个半大的小雀在外间侍奉。 大姑娘手执黑子落定天元,七姑娘顿时就明白她是来找茬的,干脆将手中白子丢回原处,来了个消极怠工的态度。 见她不接招,大姑娘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与你四姐姐,在红叶寺里,同秦家小姐说什么了?” 七姑娘被问的心虚,抢着说道:“就是聊了点闲话,我们可没逼他开口。” 大姑娘敲敲棋盘叫她坐下,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我没说你强迫她,我就是问你是怎么跟她谈话的,有没有对人家撒谎?” 七姑娘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逼到死角,犹豫半晌又没有底气的支吾着:“也不能算撒谎,我家的位置本来就是在白马巷子第一家。” 见她开始无赖,大姑娘冷笑一声反问道:“还没出府呢,就开始跟这儿撇清关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姑娘慌忙申辩。 大姑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追问:“你是西城付家的没错,那你四姐姐呢?我怎的不知她是何时被二伯要过去了?” 这下七姑娘就不好分辨的,她偷偷看了看大姑娘的眼神,权衡一番觉得继续嘴硬结果会更惨,只好老实认错道:“我错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四姐姐这般误导,只是为了叫那秦家小姐放松警惕,这样,才好打探出那件事情的实情。” “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情有可原,反倒还应该受到褒奖了?” 大姑娘这阴阳怪气的话就如同冷箭一般,凉飕飕的直往七姑娘的心眼子里戳。 七姑娘被她问的浑身难受,也不敢再狡辩了,老老实实的在大姑娘面前认了错。 大姑娘还要再说,这时,七姑娘又抢先问道:“是那秦家小姐猜出来了吗?那她有没有对你甩脸色?” 被她这么一茬,大姑娘也就忘了要发脾气这件事,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是我告诉她的。” “啊?你……她……那你们?” 七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大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也说了你们俩是我的妹妹。秦姑娘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好在她心胸豁达,听了一番解释后就主动原谅了你们,还说道是她家先惹得祸,也怪不得你们两位要提防隐瞒。” 秦家小姐这般坦荡,倒叫七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姑娘又继续批评道:“夫子常说要待人以诚;祖母也天天教导要与人为善。你们俩个这般弄巧,把其他人当傻子愚弄,是不是很过分?” 大姑娘这温柔的语调杀伤力却很是强劲,强劲到让七姑娘都没法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大姑娘也没再追究,转头和她说起了和秦家小姐谈话的内容。 就在两位姑娘谈论着红叶寺中交谈的同时,另外一边,大夫人也同四姑娘聊起了荣安公主透露给她的内容。 大夫人简短的将前情快速过了一遍,说道:“平江侯府能挪动的财物都被侯夫人填了窟窿了,她现在的目的就是指望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来帮她填补家用。” 四姑娘问完颇为诧异,问道:“可嫁妆是私产,律法上写明了不许外人染指,她又怎么能私下挪用呢?” 大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摩挲着她的后背苦笑道:“傻孩子,这大宅门里的手段,门道多着呢。就单说最体面的方法,若是新妇一进门,她就将管家的权利和职责全都交过去,单给账册不给银钱,你该怎么办?” “我……” 四姑娘发了一个音,却久久没有下文。 大夫人知道她想不出法子,别说她了,就连大夫人自己都想不出能完美解决的法子。 话题到了一个无解的地步,大夫人又转了话头,总结到:“所以,平江侯府的亲事断不能应。” 大夫人这般讲着,又说道:“今日公主替我出了三个计策来应对这个麻烦,下策是直接拒绝,不给平江侯府试探的机会;中策是由公主那边透露结亲的意思,好叫侯府那边望而却步;上策则是直接给你定下亲事,一劳永逸。” 说到亲事,还未出阁的女儿家难免要脸红口塞一番。 可四姑娘不是普通姑娘,她只羞涩一小下就又快速恢复思绪,应对道:“下策太多直接,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招致灾祸,不妥。中策虽然可行,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更容易招致流言,流言蜚语最是毁人,也不妥。” “所以芙儿是倾向于上策了?”大夫人突然插话问。 这个问题一出,就叫四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皮再次通红了起来。这下她是真的害臊了,捂着脸丢下一句“我没有心上人,也不想成亲”以后就跑开了。 大夫人也真没指望靠四姑娘想出对策,只是借机试探一番她的态度。至于这个问题嘛,自然还是要由大人出面解决。 大夫人这边刚刚聊完,那头,大姑娘和七姑娘的交谈也快到了尾声。 第54章 付七姑娘保持怀疑,付大姑娘筹备花会 七姑娘听完大姑娘与秦家小姐的交谈内容,忍不住提问道:“所以大姐姐是真的相信那位秦小姐是无辜的?” 大姑娘点头,承认道:“秦姑娘性情高洁,绝不是那种想要攀龙附凤之人。再则说了,兰华观的那出闹剧是因那位严公子起的,严公子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七姑娘却不认同她举的这个例子,反驳道:“我见过那位严公子几面,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有一副能让人心折的好相貌。更何况三哥哥和大伯父也曾多次夸赞他富有丘壑、文采过人,只待一场科举便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若说秦家和秦家小姐对他没有图谋我是不信的。”见大姑娘开始皱眉,七姑娘又补充道:“商人逐利,最爱做这些以小博大、投机取巧的博弈。更何况这严公子又恰好无姻缘在身,这群富商又常有榜下捉婿的传统,这秦家想要抢占将这位严公子定下来也就不稀奇了。若不是三哥哥从中阻拦一番,恐怕这位公子已经有理说不清,只能被逼就范了。” 大姑娘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没了底气,七姑娘又趁热打铁道:“若非如此,那秦家怎会因为三哥哥露了一面就将严公子弃之不顾,转头散布关于三哥哥的流言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是了!相对于空有才华但前途还未可知的贫寒子来说,付如鹤这种诗书传家又家有巨财的公子才是更好的选择。虽然门第上的差异可能会让她受委屈,但只要能踏进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能徐徐图之,只要不是蠢人,总会有将日子过好的那天。 大姑娘险些被心中的这个想法说服。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神道:“秦姑娘眼神真诚、言语恳挚,我不信她是这种庸俗之人。” 七姑娘见她这般固执,忍不住心头哀嚎着“文人风骨是个屁啊!”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提议道:“既然大姐姐这么信他,不如下帖子将她请过来叫大伙见一见。咱们两个都是一家之言,难免会有偏见。不如叫大伙一起来看一看,这么多双眼睛总能看出她是真性情还是假虚伪。” 大姑娘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但又转念一想,提问道:“如今城中已经风传秦姑娘和三哥哥有结亲的意思,若是再邀他过来小聚,岂不是更让人添油加醋。” 七姑娘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说道:“请到这边确实不合适,单请她一个也容易被人误会。这段时间咱们也参加了不少宴会,也是时候回请一次了。不如就以赏花的名义将各家交好的小姐们请到西城的府上一聚,再派人给他捎一封帖子,顺带着邀请他过来小聚不就行了?” 大姑娘闻言还是有些犹豫,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只得说了句“我去请示一下母亲。” 大夫人很快就给了她回信,说道:“西府菊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若是去办花会,此时再好不过了。虽说着京城里门第森严,但对于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倒也不用那么拘束于门第之见。想办就办吧,也恰好趁着机会历练一番,有什么安排不妥的地方再来问我。” 大姑娘立马应承。刚要走,大夫人又提点道,“如今既已入秋,待客的菜单就要贴合季节,多用些清热去噪的果蔬,大菜以时令物为主,再配上点京中少有的江南糕点,既能讨巧,单放着也好看。” 大姑娘琢磨了一下,定了鲈鱼和螃蟹两道主菜,又怕有人吃不得鲜,又叫府里的厨娘去西府帮忙,做了一桌清爽可口的淮扬菜。安排了这么多,大姑娘还是不放心,又在宴会前将陶然楼的大师傅请了过来,备了一套南北兼顾的菜色后才终于安心,将花会的帖子送了出去。 与会的小姐们对于这场花会很是期待。京中的花会虽然花样众多,但以往的宴会都要随着长辈出门,多多少少都要拘束一些。而付家的这场宴会却是单独邀请她们的,参与花会的也都是同龄的一些玩伴,能这般自在的出门玩,这还是头一次。 花会一开始,大姑娘就不得不占据主人的位置不停的招呼着不停进门的宾客,七姑娘也没闲着,被她拉过去负责安排各位小姐落座。最是惫懒的六姑娘也没法清闲,主动选了个不用走动的差事,坐在花厅里陪已经到了的姑娘们喝茶。六姑娘胆小怕人,就被提前安排在花园里摆宴的抱石轩上盯着下人布置。 花会前的入场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人齐了大半时,负责接引的丫鬟跑过来传信道:“秦家小姐到了。 第55章 五位姑娘各司其职,欢乐稚子花园逐兔 这一声通传,让原本还算热络的花厅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由于客人还没到齐,大姑娘和七姑娘还要在前面忙着招呼,至于这暖场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六姑娘付迎萱了。 忙的无暇分身的大姑娘不由得捏一把冷汗。毕竟这位六姑娘在府中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日常必须的饮食请安之外,其他时间不是依就是躺,恨不得没长骨头一样。 没想到的的是,这位懒言少语的六姑娘在脱离姊妹的照看之时竟混像变了个人一般,虽然不如大姑娘那般的面面俱到,也不如七姑娘那样的活泼热情,话虽少但四两拨千斤,句句都在点子上。场上的姑娘们都被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句照拂到了,既没起冲突,也不显冷落,整个花厅里气氛正好,仿佛方才的冷场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完最后进门的花梨鹰,大姑娘和七姑娘伴在他左右一齐前往花厅。 既然名单上的宾客都已到齐,大姑娘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又带头邀请这些小姐们往后面的菊园走。 菊园里正是盛开的好时节。 西府付家占地宽广,府上主人又不常住,因此这花园里的花草都长得格外茂盛。为了这场花会,七姑娘提前许久就叫下人将花圃彻底打理了两遍,又差人买了几株名贵的品种在中间摆着,一时之间百花齐放,这秋日的雅菊倒比那满山的海棠还要娇艳。 金秋里的菊花既高洁又雅致,在场的姑娘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珍奇的品种,心里没有不爱的。没等付大姑娘出声招呼,这群人就三三两两的进了菊园,呼朋引伴的散落在各处角落中。 菊园之中风景更盛。凉爽的秋风从远处轻轻拂过,摇晃着满堂的花枝,不同颜色的花瓣在这轻柔的微风中齐齐颤动,一晃一晃的,模糊了姑娘们的身影。那群娇艳的姑娘们也不甘落后,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到哪,像一群翩跹的蝴蝶一般,将这满园的风景衬的如同仙境一般,若是此刻有人误入,很难保证自己还能拔得动脚。 精心装扮过的花园里热闹非凡,为了助兴,大姑娘还提前在周遭的游廊与花厅中安排了许多消遣物,既有琴棋笔墨,也有毽子纸鸢,要是不爱这些日常的玩乐项目,还可以去游廊对侧的小池边划船垂钓。若有喜静不爱动弹的,还可以去花圃里的假山后面去看墙角处养的那窝小兔子。 被人遗忘了的五姑娘付迎鹿在抱石轩上等的着急。她忙完了大姐姐交代的事情,又一个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等来等去也不见这群人又过来用餐的迹象。五姑娘将锦儿派出去问了两遍,得到的回复都是:“都还在兴头上呢,叫厨房晚些上菜。”五姑娘实在无法,只得叫人原地待命,然后又带着青儿一人到抱石轩的入口处等待。 抱石轩与菊园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道荷池。荷池的右边立着一群假山,假山后有一道院门,正是菊园的出口。 五姑娘带人走到假山后等待,站的累了就叫青儿去拿个凳子,自己则靠在一旁的围栏上看兔子。 青儿刚走不久,就有一双手突然伸出,从下面扯了扯五姑娘的裙子。 五姑娘本就胆小,被这么一拽吓得竟然直接跳到了围栏对面。 方才那个伸手的小豆丁看的目瞪口呆,张大嘴愣了一瞬,又立马举起手鼓掌道:“大姐姐好厉害啊!这~么~高都能一下跳过去,比我哥哥还要厉害!” 跳过去又看清来人的付迎鹿这回了魂,小心的抚了抚还在躁动的胸口,嗓子里干的说不出话。待他完全平复以后,才发现自己方才越过的围栏竟出奇的高,最上面的高度已经要接近她的腰了。 外头的那个小丫头还在跳着夸她厉害,里头惊魂未定的五姑娘也开始反问自己何时这般厉害,竟然能一下子跃过这么高的围栏? 小丫头还要看她再跳一遍,付迎鹿却又脸红了,拒绝道:“我不行的,这太高了,我跳不过去。” “可是你刚才就跳过去了呀?怎么会跳不回来?” 付迎鹿解释不出来,只得继续红着脸走到一边,从里面打开围栏的木门走了出去。 木门处的草长得有些高,付迎鹿小心的抬脚迈了出去,因为速度太慢,竟叫里头的兔子跑出来了一只。 原本还要纠缠她再跳一次的小丫头也顾不得方才的问题,‘咯咯’笑着追过去要抓那只越狱的小兔。 小丫头的欢笑声将附近她的同伴都吸引了过来,下一刻,五六个各色一群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都大叫着加入了抓捕小兔子的任务中。 付迎鹿是怕生人,可没道理会怕这群只到大腿根儿的小丫头。 付迎鹿被这群小姑娘逗得直乐,双眼含笑的靠在一旁看她们抓兔子,一边看还要一边提醒着,生怕她们会在追逐间磕了碰了,受到不该受的伤。 大姑娘带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一群稚龄的小丫头正撒着欢的在草地上追逐一只兔子,五姑娘和青儿一人一边在假山和围栏边站着,每当有人靠近时就伸手护住,叫她们千万别撞上。 这幅稚子逐兔图叫人看的格外开怀,不约而同的看了一会儿后,人群中的花梨鹰突然从一旁跃起又俯冲而出,趁着小兔跑远的空隙纵身一跳。她的身影迅捷而又疾速,围观之人只看到眼前一道虚影闪过,下一刻,那只本该逃脱的小灰兔已经落入了花梨鹰的手中。 不甘心被俘的小灰兔正顽强不屈的瞪着后腿。 那群小丫头们又抓着花梨鹰的大腿不撒手,花梨鹰被他们缠的没法,只得妥协道:“我抱着兔子,你们一个人只能摸一下,摸完之后要乖乖洗手准备吃饭,听明白了吗?” “明白!” 小丫头们异口同声的应和道,立马乖乖的排成一溜等着去摸兔子。 远处的姑娘们也被这群小丫头的天真可爱到了,彼此欢乐的交谈欢笑着,又顺着大姑娘的指引起步往抱石轩上走。 其他人都走远了,只余下五姑娘和花梨鹰留在最后照看。 这群小姑娘是花梨鹰带来的,带的都是亲近人家里的幼童。 见她们玩的这般脏乱,花梨鹰不好意思道:“劳烦五姑娘给我指个方向,这群小丫头们玩的太脏了,我得先带她们去洗洗。” 五姑娘不敢受她这个礼,忙说道:“花姐姐客气了,您随我过来就好。” 五姑娘与花梨鹰两人,抱着留下来的青儿和葡萄,护着这群还在兴奋的小丫头们朝抱石轩旁的屋子里走。 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临头的小丫头就同着了魔一般,自来熟的要缠着五姑娘抱,死活都不肯跟花梨鹰继续走。 花梨鹰被她们皮的没法,忍俊不禁道:“怪我没有,拢不住这群皮猴的心,要再麻烦五姑娘一下了。” 五姑娘笑着称不必客气,随手将最前面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其他的没争抢过,只得退而求其次的赖在花梨鹰怀里。 花梨鹰力气过人,一个人抱起三个孩子,还能步伐轻盈的朝前走。剩下的几个看的稀奇,争着抢着追在后面,央求下一个要抱自己。 五姑娘可没这么好的体力,她本就不如花梨鹰,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后了一些。 五姑娘担心这群在地上跑的小丫头摔倒,连忙叫葡萄和青儿追上去,自己则慢悠悠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等到其他人都隔开了一些距离后,她怀里的小丫头突然出声请求道:“漂亮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只兔子,我想送给霍哥哥。” 第56章 抱石轩上分桌摆宴,付五姑娘结交好友 抱石轩上,没等到自家小姐反倒迎来一大群客人的锦儿有些慌乱。好在她足够冷静,假装平静的退到一旁行过礼后,又快速的回想起方才五姑娘和她反复对过的流程。 大姑娘抽空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宴会可以开始了。 锦儿得信急忙退下,按照五姑娘得安排开始叫小丫鬟们开始行动。 在场得姑娘们按照主人家得吩咐随意落了座,虽是随意,但都是按照亲疏关系,脾性相投的人抱团聚在了一起。 抱石轩上一共开了四桌,五位姑娘分头落座,坐在各桌的主位上招呼着下首得宾客们。 大姑娘那桌以文雅仕女为主,七姑娘那桌多为商户,六姑娘那桌最是复杂,都是些身份尴尬两头不沾得姑娘,余下得那桌是留给花梨鹰的,光她一个再加上五六个小丫头勉勉强强也能坐满。 抱石轩上的客人已经就座,抱石轩下得五姑娘付迎鹿还在艰难得踩着石阶。 抱石轩位于假山之上,距离地面有十来个台阶这么高。 怀中得小丫头见她走的吃力,主动要求要在下面走。 付迎鹿感激她的体贴懂事,一口答应道:“待会儿吃完了饭就带你去挑,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喜欢哪只就抓哪只。不过要提前说好了,太小的幼兔和怀孕了的母兔可不能给你,它们太脆弱了,容易养不活。” 小丫头乐得一蹦三尺高,忙宣布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第二喜欢的人了!” 付迎鹿也趁机逗趣问道:“那你第一喜欢的是谁?” “当然是霍哥哥啦!”小丫头很是骄傲,又说道:“霍哥哥是我最最最喜欢得人,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 付迎鹿更是乐不可支,一边笑还一边哄着她说道:“好好好,那你成亲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叫我去喝喜酒。” “一定!” 两人交谈着到了抱石轩上。 人一到齐,负责安排的锦儿就立刻催促厨房上菜。 宴会的流程是完全按照京城里的习俗来的,先是热茶,再是开胃小菜,等桌上的众人热络一番后,正菜才按部就班,一道接着一道的上了宴席。 五姑娘那桌都是小孩子,有几位姑娘怕她照看不来,主动告罪换了位置,陪着她在一旁帮忙看顾着。 一下子来了两三个大人,这张桌子就有些挤不下了。 五姑娘正要安排,这时,花梨鹰主动起身道:“你七妹妹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这边的小丫头们就劳烦你们几位照顾了。” 五姑娘称不必客气,又送着花梨鹰坐到了五姑娘那桌。 一场午饭用的极其热闹,原本最不可控的那群小丫头们在离开花梨鹰这个大家长后竟出奇的乖巧,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由着旁边的小姐丫鬟们伺候她们用饭。 这顿饭的正菜是秋蟹和鲈鱼,恰好是最费工夫的菜品。 这一桌的几个姑娘们各个照看的疲累不已,忙的自己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伺候着这群吃饱了的小丫头们离席之后,五姑娘吩咐青儿带几个人在旁边照看着,又叫锦儿去厨房再做几道热菜过来,好叫这几位姑娘再垫一垫。 因着一起照看小孩儿的这通遭遇,五姑娘迅速的和这几位姑娘热络了起来。这几位姑娘出身不同,有高贵的公侯小姐,也有普通的商户女儿,虽然阶级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性格温顺、温柔可亲之人。 五姑娘头一遭交到这种投缘的朋友,一时间兴奋不已,说话间就将自己的喜好露了出来。谁知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更为兴奋了。除了性情温柔这种明显的特征,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在饮食上颇有研究。恰巧这五姑娘又是其中翘楚,说起烹饪来头头是道,直教一旁的几个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马上拿上纸笔将这些妙招记下来再揣回去。 五姑娘这边渐入佳境,另一头,已经准备离席的七姑娘付迎禧告罪一声,将正在和秦姑娘闲谈的花梨鹰叫了过去,两个人避开耳目,躲在抱石轩侧面伸出的八角亭上小声密探。 绕开了众人之后,七姑娘叫鹦鹉在连接处等着,确保没人能过来以后,才又出声询问道:“方才在菊园里的时候,我见你同那位秦家小姐玩了很久,以姐姐之见,这位秦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究竟可不可信?” 第57章 花梨鹰私下求团扇,七姑娘想出破局法 花梨鹰早就对京中的流言有所耳闻,见她提问,知道她在怀疑什么,索性直接回道:“这位秦小姐,我是信她的。” 七姑娘诧异不解,这时花梨鹰又解释道:“方才在菊园中,我同她玩了许久的牌。在玩牌时我曾特意观察了她几眼。她的记性很好,心算能力也是一流,哪怕什么都不懂就能靠着旁人的表情推测出游戏的规则。这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始终规规矩矩的,没有靠着自己的优势在游戏中投机取巧。” 花梨鹰举得这个例子不太能说服付迎禧。七姑娘又说道:“游戏而已,赢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许方才她是装的,想要博取你们的信任呢?” 花梨鹰沉思片刻,答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相信她。依据我识人的经验经验来说,人都是极难掩饰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尤其是聪明的人。这位秦家小姐如果擅长说谎,那么这个习惯就会被她无意识的带到日常的生活里来。方才我与她玩了许久的牌,用饭时又与她闲聊了许多事情,这位秦姑娘始终不曾说过半句似是而非的话。所以我信她。” 既然花梨鹰都这般说了,这边的七姑娘决定姑且信他几分。 将花梨鹰送出八角亭后,七姑娘又开始发愁,她在想:“若是秦小姐确实无辜的话,那么这事就完全是秦家老爷一手策划。对付秦家老爷倒是容易,只是这秦小姐与大姐姐正在交好,若是还用之前的那种手段,岂不是会给她惹麻烦?” 就在七姑娘苦苦思索之时,走出凉亭的花梨鹰又转头朝五姑娘付迎鹿那边走去。 抱石轩内,五姑娘正坐在一旁同她的新朋友饮茶。花梨鹰缓步走近,还未到身边,就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结义’和‘金兰’之类的话语。等到她走到面前以后,这群姑娘们又赶紧起身,给她让出了最里面的位置。 花梨鹰笑着告罪一声,将几人围在正中间的五姑娘叫了出去。 五姑娘生性胆小,平日里也没同花梨鹰私下说过话。见她突然来叫自己,付迎鹿整个人惴惴不安的,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她还在猜测,这时,花梨鹰终于开口道:“我受人之托,要替一个人传达一句话,他叫问你:赔我的帕子何时能做好?” 五姑娘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瞧见花梨鹰护腕上的银色后才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掏出一个随身的荷包,解开递给她,说道:“已,已经做好了,就在这个里面。” 五姑娘想要将荷包递给花梨鹰,对面的花梨鹰却不去接,反倒说着:“帕子荷包这种东西,作为旁人我不方便插手。你把这荷包给那个缠着你抱的小丫头吧,她是那家伙的表妹,待会儿回去正好能捎给他。” 听到她这个安排,五姑娘突然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忍不住疑问道:“你是说,叫霍斐然的未婚妻帮我转交?” 一听这话,花梨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五姑娘也觉得很是滑稽,小声笑了两声,又忍不住追问道:“所以,这小姑娘真的是霍公子的未婚妻吗?” 花梨鹰又忍不住笑道:“按理来说,是的。这小丫头是第一位伯府夫人的娘家侄女,在伯夫人和离之前,伯府与她娘家曾订过婚约,约定着伯府世子定娶她娘家长女为妻。可偏偏的,伯夫人一无所出,她娘家倒是子嗣兴盛,但这十几年里生的都是儿子,直到这个小丫头的出生,才叫他家有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如今的这个婚约虽然还在,但大家伙儿的只拿它当个玩笑取乐,毕竟这伯府世子是当今的伯夫人所生,这小丫头又和世子差着好几岁呢,要是强行履行的这个约定,反倒让两家都不乐意。” 听花梨鹰讲完了这其中详情,五姑娘才又准备返回轩中。没等她告辞呢,花梨鹰又凑近了一些,小声开口道:“我听你四姐姐说,你很擅长刺绣一道?” 五姑娘最怕别人夸赞,忙摆手道:“只是熟练一些,称不得是擅长。” 花梨鹰看穿了她的矜持,说道:“咱们自家姐妹,你就不要谦虚了。说正事的,我有事求你,既然你擅长这个,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前帮我做一柄成亲用的团扇?” 五姑娘惊讶不已,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走?不对,你要成亲了?什么时候定的亲?” 花梨鹰见她这般激动,伸手将她按在美人靠前坐下,又爱在他旁边坐下,解释道:“我没定亲,只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要提前做一柄备用。” “这还能备用?” 五姑娘没敢问出声,这时,花梨鹰又继续说道:“我的父母都在西北戍边,我是作为人质被皇家强行留在京城中的。如今我年岁大了,父母打算在边境替我寻个夫家,所以就特意上书请求圣上,恳请他同意我回西面。我原以为这事是不能成的,可不知是谁说动了陛下,竟然真的同意放我离开。”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启程离开了,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西北边上环境恶劣,所有仪式都得一切从简。我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却想要一柄正经的遮羞扇,毕竟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也想要圆满一些。“ 五姑娘当即应了下来,甚至还特意问了一些花梨鹰的喜好,又起身主动和她抱了一下。 花梨鹰被五姑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了一下,知到她离开以后,也没想明白这一抱的意义在哪儿? 那头的七姑娘没想出法子,只得先回去看自家的姐姐们在干什么。她走到轩内喝茶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在感叹着:“若是现在能有一座香案在前,我可真想拉着付姑娘义结金兰。” 听到这儿,七姑娘付迎禧突然灵光一现,她静悄悄的又退了出去,等到离开了抱石轩后又忍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朝着菊园里的大姑娘那边奔去。 大姑娘的四周总是围着许多旁人,叫七姑娘找不到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送客的环节,七姑娘终于凑了过去,小声对她说道:“大姐姐,我想到法子了!” 大姑娘闻言也是心头一喜,但她还记着正事,一直忙着送客的事情,直到送走了客人之后才有机会听七姑娘说。 七姑娘粘着大姑娘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原本要上后面那辆的四姑娘觉得她俩鬼鬼祟祟,又不请自来的也挤进去前面那辆。 马车内,正要开口的七姑娘被突然冒出的四姑娘吓一大跳。这副神情落在四姑娘的眼里,倒真成了她俩私下密谋的把柄。 四姑娘刚要作妖,大姑娘就紧急主持公道,她说道:“这件事你四姐姐也操心不少,不用背着她说。” 七姑娘终于开口,说起了应对流言的法子。 她说:“男女之间最是容易生流言,只要人们想听,这流言就消不下去,除非这故事中的两人没有结亲的可能?” 大姑娘和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猜不到七姑娘下面的话。 七姑娘继续说道:“就譬如我和三哥哥,又或是大姐姐或者四姐姐和三哥哥,就不会有人传这种消息了。” 大姑娘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 第58章 秦付两家结交姐妹,平江侯府即将登门 大姑娘和四姑娘在一旁打着哑谜,只有一旁的四姑娘听不懂。她立刻就暴躁了,掐着七姑娘的胳膊摇晃道:“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不要让我猜!” 七姑娘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得求饶着说出了她的方法。 回了付家,三姐们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主院,将他们三人协商出的计划告知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听完颇为惊讶,问道:“你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认了这位秦小姐做自家姊妹?” 见大夫人这般语气,原本还信心十足的大姑娘一下子又没了底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母亲,这法子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大夫人说着,“只是这法子太过考验人品,一个不察就会后患无穷。” 七姑娘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担忧,她抢先说道:“大伯母是怕那秦家会趁机赖上,打着我们家的名义四处牟利对吗?” 大夫人点点头。 这时,七姑娘又补充道:“这也好办。明面上,只是我们姐妹与那秦小姐性情相合,所以才告了父母结了金兰。三哥哥认她做妹妹只是顺带的,秦家也算不上是正经亲戚,只当个交好的人家走动就行。” 七姑娘这话有些想当然了,但难得他们自己劳心劳力,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大夫人犹豫半晌,最终决定道,“先按你们的法子来,若是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会替你们收拾。” 得到大夫人的准许后,三姐妹当即就乐出声来。大夫人见她们这般兴奋,立马趁热打铁的叫她们下去准备。三个人手挽着手告退,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大夫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询问一旁负责接引的丫鬟,“五姑娘和六姑娘去哪儿了?” 险些被人遗忘的五六两位姑娘在马车睡的正香,她们两个头一回这般劳心劳力,又忙活了一整天,上马车没多久就头靠着头一齐睡了过去。一直睡到马车进了家门后,这俩人还抱在一起不愿动弹,死活都叫不醒。 家中的下人拿她们没法,只得将马车停在院内,点了伺候的人在旁边守着,又派了腿脚利索的小丫鬟去向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闻言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吩咐道,“叫马车停在主院外头,我去叫她们起来。” 被大夫人艰难叫醒的两位姑娘还在发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不注意就又睡了过去。 大夫人拿她们无法,只得吩咐道,“青儿和文竹留下伺候小姐们在这儿睡下,其他人也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仆人们纷纷行礼退下,按照安排各行其是,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五六两位进去没多久就又睡下了,她们睡的极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被饿醒。 睡了七八个时辰的姑娘们饿的头晕眼花,一起床就到处搜寻,抓着隔夜的糕点就要往嘴里塞。 大夫人恰好这时带人进来,一进门就说道:“我估摸着你俩也该醒了,正好带了早饭过来。” 听见早饭二字,两位姑娘忍不住眼睛放光,来不及梳头,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坐在桌前准备用饭。 大夫人怜惜她们昨日劳累,也没苛责她们,反倒还在一旁替她们盛粥布菜,时不时的,还叮嘱几句‘慢些吃,小心呛着。’ 两位姑娘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用完早饭,早饭结束,这二人等院中的丫鬟送来衣衫,才终于醒了癔症开始梳洗。 两姊妹换好衣衫,不约而同的询问着自家的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拿这般正式的衣衫?” 锦儿和玉树答不上来,只说是大夫人吩咐的,叫二位小姐穿戴隆重些。 五姑娘还要追问,这时大夫人又走了进来,叫丫鬟们都退出去后才说道:“你大姐姐今天要认秦家小姐做妹妹,作为一家人,你们也必须出席,自然要穿隆重些。” 六姑娘闻言眼中闪烁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五姑娘还在疑惑,追问道:“为什么要认她做姐妹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知道这个女儿除了吃食刺绣一道,别的方面向来不开窍,索性就坐下来细细的同他说了一番内里的详情。 听完了这一通讲述,五姑娘付迎鹿这才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只要和咱家和秦家人了姐妹,那三哥哥就也算是她的兄长,流言一说自然不攻自破。” 大夫人点点头,催促道:“快点收拾吧,别耽搁了正事。” 没多久,秦家老爷就带着秦臻小姐进了付家的门。因为秦小姐母亲早逝,带着她见礼的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大夫人见状又忍不住怜惜,又命人去了几块压脚的玉佩亲自为她系上,交代道:“这东西虽称不上名贵,但是家中儿女都是有的,你也不能缺。” 秦小姐闻言眼睛一热,忙低头将玉佩捏在手中翻看,假借着这个动作来阻止眼泪。 飘绿的玉石在她手中翻来覆去的摩挲了几圈,秦臻终于发现,这玉石上的花纹里刻了一个‘付’字。 这下子秦臻就知道了大夫人赠她玉佩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一份见面礼,也是给了她一份出门在外有人撑腰的底气。 大夫人见她又要哭,连忙招呼着家中的孩子们上前送见面礼。一群人你来我往的交换着礼物,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秦家人离府。 三公子付如鹤也是因着秦家要登门一事特意留在府中,待她们一走,付如鹤立即又凑上来,向大夫人请示道:“严兄弟也因着流言一事没人再找他抄经了。距离恩科还有半个多月,可否邀请他到我们府上住一段时日?” 大夫人闻言向付大郎递了个眼神,得到他的回复后又点头应允道:“你亲自去请吧,我叫人在你书房附近收拾出一个小院,这段时日你在府中多照看他一些。” 付如鹤闻言立即动身。 严知信原本死活不肯,可实在架不住付如鹤的劝说,再加上最近这段时日前来试探骚扰的人实在不胜其烦,严知信只好妥协,千恩万谢的随着他进了付府。 付如鹤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忧心的便只剩四姑娘付迎芙这边的了。 大夫人在家提心吊胆的等了许多天,府上却一直没人登门,就在她快要忘却的时候,平江侯突然派人送了帖子,约定着三日后将要登门。 大夫人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心想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理了一番思路,又吩咐手下的丫鬟道:“去将四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丫鬟应了一声立马出发,没多久,这丫鬟又回来了,蹲在下方赔罪道:“奴婢无能,没能请来四姑娘。四姑娘方才同大姑娘、三公子一起出门了,说是要给花大帅一家送行。” 大夫人这才想起早上付如鹤过来说的事情,回过神来又摆摆手叫她起身,叮嘱着:“去四小姐院里留个口信,叫她回来了立马来这儿寻我。” 几位付家姑娘并着付三公子一直送到郊外的密林前才留步,花梨鹰她们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秋天里的风夹着一些枯黄的碎叶,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紧跟着飞驰的马蹄而去。 前来送行的几个都难受不已,不知道离别之后何时还能再聚。 待她们走远了,五姑娘付迎鹿终于忍不住,伤感道:’好不容易结交到新朋友,就又走了一个。“ 大姑娘刚要安慰,七姑娘突然提议道:“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吧,叫风筝多送她们一程。” 五姑娘连忙点头,没过多久,一只斑斓的游隼就从地上腾空而起,晃晃悠悠的,追着行人的方向飞去。 第59章 侯府二房试图结亲,付家小辈出街透气 回府路上,五姑娘还是没忍住问了七姑娘一句,“风筝上为何画了游隼不画苍鹰?” 七姑娘反问道:“游隼就是花梨鹰,若是放了苍鹰,又怎么能让她知道是我们在为她送别呢?” 五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礼,遂又低头陷入了分别的悲伤之中。 回到付家,四姑娘立刻就被大夫人叫到院儿里去了。大姑娘几个也想过去请安,这时,兰姑姑却说道:“大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四姑娘讲,几位小姐、少爷们奔波一趟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来。” 几个人听话的各自退下,只留下四姑娘随着兰姑姑走了。 听到大夫人单独叫自己,四姑娘隐约猜到,大概就是前几天母亲说过的关于平江侯府的事。 一进门,果不其然,大夫人直接将平江侯府的帖子递给她看。 四姑娘一见到那帖子,心里就莫名的感到厌烦。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情,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是不答应的。且不说平江侯府诸多毛病,单看候夫人这个人,就是个精于算计、两面三刀的。你又是个口无遮拦的,若真叫你嫁过去,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头。” 四姑娘闻言稍稍安定,随后,又提问道:“可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平江侯府,进而再影响到爹爹的仕途?” 大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圣上对咱家及其防备,生怕我们家会与旁人结交,不和他家交好反倒是好事。再则说了,自去年上京开始,你爹爹就一直在坐冷板凳,一辈子平安已是不易,别的就别再奢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大夫人立马回神,道:“没什么,还是先操心眼下的事情吧,其他事,有空再与你说。” 当天夜里,四姑娘就因为贪凉起了烧。 平江侯夫人登门时正好碰上有郎中从府中出去,于是顺嘴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大夫人连忙将她们要邀请到里面上座,解释道:“是我们家的四丫头,看着挺大个人了,内里却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个。昨天晚上稍稍热了一些,她就贪凉开了窗,睡了一夜早上就有些发热。所以才请了大夫上门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妨碍夫人您过来说话。” 平江侯夫人闻言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旁的夫人一眼,那夫人装作无意的低头理了下袖子,掩住了眼中的神情。 听完了这遭前因,侯夫人又将身旁的妇人向大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二房的妯娌,娘家姓徐。” 大夫人知道这位就是侯府二房的徐夫人。 徐夫人同大夫人相互见了礼又坐下。这时,侯夫人上前凑近一些,开门见山道:“我家二房有一个云哥儿,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侯夫人的这个开头有些出乎大夫人的意料。她还在想这人是谁,这时,侯夫人又继续说道:“之前的花会上,我家弟妹见过你家那几位姑娘一面,只是这一面啊就叫她喜爱的不行,念念不忘了许多日,这才央求着我来向您问一句:可愿与我家二房结亲?” 大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心想着:“你家袭爵的长房我都尚且看不上呢,更何况还是个二房。” 见她不语,侯夫人心中有所不快,强行压住心中所想,又热情道:“常夫人怕是误会了,您家家风清贵,长房嫡女什么的,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我这弟妹想要求的,是你家的五姑娘。” “五姑娘?鹿儿?” 大夫人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侯夫人连忙点头,“正是你家二房的长女。” 大夫人闻言又陷入了沉思,她思索着:“二房对二房,侯府旁支求娶商户嫡女,算起来还算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深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委婉拒绝道:“这孩子虽是再我府上长大的,但归根结底的,我却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没法替她做这个决定。不如这样,您二位且先耐心等一等,我先写信告知他的父母,等到二郎夫妇回来以后,再面对着面谈这件事,可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即便这二位再不乐意,也只能假笑着赞同了这个主意。 当天夜里,大夫人便同付侍郎说了这件事。付侍郎闻言也很诧异,思忖着说道:“平江侯府水深着呢,既然二弟她们还没回来,这便是个现成的借口,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忙完了这段时日后再说。” 付侍郎最近在忙的,便是恩科这件事了。 因着前段时间罚了一批人,礼部内能忙活事情的官员本就少了一半。而这回陛下又钦点了一批人负责监考,除却他们以外,这部门内能盖章签字、下达指令的实权官员就只剩下他一个。 付侍郎整日忙的见不到人,老太太和大夫人忧心他实在辛苦,遂指派道:“鹤儿带上你的姐姐妹妹,去给你大伯父送个午饭。” 付如鹤这段时日正被压在家中苦读,巴不得能有个出门的机会。听完这话,付如鹤当即领命,甚至还表态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用劳动其他人。” 老夫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感叹道::“你呀~就是不如你二哥贴心。你大伯母叫你带上姐妹,哪里是叫她们去送饭的。你只知道你在家憋得烦闷,怎么就不想想姐妹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付如鹤恍然大悟,当即保证道:“给大伯父送完午饭,我就带姐姐妹妹们出去玩,这回我绝对谨慎,绝不叫不相干的再冲撞到她们。” 大夫人掩唇一笑,说道:“不需要你多么谨慎。你大姐姐端庄持重、七妹妹又有功夫在身,其他几个也是不吃亏、不惹事的人。你只需当个带路的,好生将她们带出去再带回来就行了。” 付如鹤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付如鹤驱车带着几位姑娘们一起出门。因着没有其他家人,付如鹤特意叫秋实赶来一辆最大的马车,可以将姐姐妹妹们一车装下那种。 安排好车辆,付如鹤又点了几名家丁在两旁护卫,再加上随侍的丫鬟们,这辆原本不算起眼的马车两侧顿时就挤满了人。 甫一出发,路上的行人同时向两侧让开,不约而同的给他们让开了道。马车一路顺畅的到了礼部府衙,交接完饭食以后,又转了个弯往首饰行那边走。 首饰行内人流攒动,这条街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实际上,行内商铺还是以成衣鞋袜、布料锦帕这种为主,角落处再夹杂着几间破落的旧书铺,剩下最中间的那几户才是真正能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付如鹤带着秋实坐在前头,目标明确的朝着那几家赶着马车。路过一家书铺时,付如鹤听到有人在吵,于是将缰绳递给秋实,自己则换了个位置朝那边去看。 接过缰绳的秋实心无旁骛的继续驾车。既然付如鹤没喊停,秋实也只当他是在看热闹,半点也没有要减速的意图。 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车前进的也越来越艰难。就在它终于突破人群准备拐弯之时,车厢内的七姑娘突然喊了一声:“三哥哥,那是严公子,严公子跟人打起来了,三哥哥你快去帮忙。” 常年习武的七姑娘耳聪目明,顺着她的指引,付如鹤也看清了正在撕扯得二人。当即命秋实靠边停下,又叫家丁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围起来。快速得交代完这一通后,付如鹤终于跳下马车,一头冲进了人群里。 第60章 严知信因书陷纠缠,付如鹤无意遭陷害 人群中,严知信正被一位年轻公子拉扯着没法走脱。 严知信实在无法,只能再次强调,“这本书我实在喜爱,恕我无法割爱与您。” 那公子却不死心,依旧拉扯着他的衣袖,高声道:“十倍!我愿出十倍的价格,只要你愿意让给我,价格任你开。” 严知信简直和他说不通,再次重复了之前那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付如鹤就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夏逊,你要做什么!” 付如鹤的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扯了过去。 趁着夏逊还没反应过来,付如鹤立马上前两步插进二人中间,将严知信遮挡住以后才又继续喝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逊只是想高价买走严知信手上的孤本而已,他见付如鹤这般高声,顿时也觉得丢了脸面,也高声回道,“我不过是想买这位公子手上的书而已,你瞎叫嚷什么?” 付如鹤闻言回头询问了一句,在等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放低了声音坚持道:“严公子既然不愿,你又何必这般纠缠,需知‘君子不夺人之好’,夏二公子这般逼迫就有些难看了。” 夏逊只是想求一本应此的书籍而已,平白无故的被人连番拒绝不说,还被这突然冒出的付如鹤这样批评,顿时就有些下不来台。 他素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又加之年少成名,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气。于是夏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了又白的转换了几次,最后咬着牙反驳道:“既见心喜,不去极力争取,反倒轻易退缩,这便是君子之道吗?更何况,我争不争取,对面的公子又肯不肯割爱,这都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付三公子,你又为何在这儿不请自来,指手画脚?” 夏逊的语气越来越尖锐,看这样子,是已经对付如鹤生气了。 付如鹤被他问的下不来台,刚要出声,严知信又拉了他一下,主动站到他身前说道:“这位公子,您既然也爱这本书,我们便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只是这本书我寻觅许久,今日终于得愿自然要先睹为快,夏公子若不嫌弃,请容我先翻阅数日,待我誊抄完毕以后再将这本书借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夏逊自然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 两个人面对面的交换了身份住址后才分开,在经过付如鹤时,夏逊冷哼了一声,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多管闲事。” 付如鹤不欲与之纠缠,当做没看见一样低头拉着严知信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在越过人群之时,一旁的马车上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线,随后又被一只手粗暴的拉下了。 经过这一遭的热闹,付如鹤也不放心让严知信单独行走,索性拉着他一同坐在马车前头,又命令秋实继续驱车往首饰行走。 严知信知晓后面坐的是他家女眷,极力推辞着不肯上车。他正坚持着,这时,七姑娘突然从车帘中冲了出来,因为冲的太快还险些跪倒。 付如鹤要去拉她,七姑娘却连连摆手,交代正事道:“严公子不是外人,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您就安心坐下吧。” 严知信这才终于上了马车。 说完这一通,七姑娘又连忙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严知信立马转头避嫌,眼不能见,耳朵反倒更加灵敏了。他听见那位七姑娘隐约说了一句“大姐姐你手劲儿太大了,差点就把我推的摔倒了……” 到了金银楼那边,秋实找了个空地将马车停下。 严知信立马告辞,揣着书打算徒步回去,付如鹤早就猜到他的举动,拦在前头不让他过。还卖惨道:“我有一个姐姐四个妹妹,负责看护的,却只有我一人。严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顾前不顾后吗?” 严知信无法,只得同意了付如鹤的央求,随着他进了金银楼。 金银楼里人来人往,为了清静些,几位姑娘到二楼要了个包房。 付如鹤叮嘱秋实带着护卫在门外守好,自己则溜到楼下去淘换小首饰。 严知信对他这个举动万分好奇,凑上去询问道:“这底下的都是些廉价的小物件,鹤弟若是要买首饰,怎么不同小姐们一起去楼上。” 付如鹤头也不抬,回应道:“这你就不懂了。楼上都是些精巧细致的东西,只要有钱哪里都没得。这些就不一样了,虽然粗糙但胜在有灵气,比楼上的那些要有意思多了。” 严知信搞不明白他口中的“有灵气”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的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付如鹤埋头在那淘换了半天,没多久就举着一个鸡血藤的手镯给严知信看。谁知身后早就没了人,方才还在他旁边的严知信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远处去看簪子了。 付如鹤将看中的一堆物件拢在手中,又凑到严知信那边去看他在干什么。 那头的严知信正直勾勾的盯着一枚鲜艳的珊瑚簪子,目光灼灼的,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探。 付如鹤越过他的胳膊将珊瑚簪子拿了起来,举到他面前递给他,“你喜欢这个?” 严知信被突然冒出来的付如鹤吓了一大跳,立马摇头随即又点头,有些可惜的说:“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把这书卖给那位夏公子了。” 付如鹤可不乐意听,忙打断道:“卖给他干嘛,怪烦人的,你卖给他还不如卖给我。不对,你想要我帮你买就好了,干嘛要卖书呢。” 严知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他这般神态,付如鹤突然福至心灵,揶揄着“哦~”了一声,还故意拉了个长音。直到把人臊的不行了,才又贴过去小声询问:“严兄是想成亲了吧?不知是哪位小姐入了你的法眼?” 这一句,直叫严知信耳朵根都红透了,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从脸蛋到后颈,热度能似乎能穿透皮肤扑到对面的人身上。 付如鹤逗了他一下就适可而止,意味深长的朝着他投去一抹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朝原先的方向走。 严知信依旧通红不已,虽未言语,但紧攥着簪子的手却暴露出他紧张的情绪。他出了一会儿神,随后又反应过来,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又将这簪子放回了原处。 付如鹤且走且退,突然又出声叫了他一声,示意自己一切尽收眼底。 严知信方才消下去一些的红晕又再度爬上脸颊,他自欺欺人的将目光移走,随后又恼羞成怒的准备出声。 就在他俩眉眼官司不停的时候,人群中,一道袅娜的身形慢悠悠的晃到付如鹤的附近。 付如鹤正忙着打趣严知信呢,一边眨着眼,一边退着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什么人。 严知信正要出声回击,这时,付如鹤身后的姑娘突然脚下绊了一跤,随后不受控制的推翻了她身旁的那位黄衫小姐。 那位黄衫小姐身形娇弱,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当即晃晃悠悠的要往付如鹤怀里栽。 严知信见状急忙将口中呵斥的话转为提醒之语,他大叫着:“三弟小心!” 付如鹤闻言立马回头,没等他看清来人,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大跳步的往后面退出老远。 黄衫小姐原本是要倒到付如鹤身上的,因为他往后撤,这小姐没了铺垫,立即就要往地面上栽。 金银楼的地面光滑无比,虽然平整,但若是这般直接栽倒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付如鹤又犹豫着想要伸手去接,还没等他动作,头顶上已经观察许久的七姑娘突然出声喊道:“三哥哥不要动!” 第61章 七姑娘凌空救人,严知信遗落书卷 付如鹤下意识止住了想要伸手的动作。 一旁围观的人也被她这一嗓子吸引的看了过去,正好给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 刚刚喊话的七姑娘在众人的眼光中飞身而下。她的右手挽着一团红绸,另一只手则抓着二楼护栏上的绸缎,如同荡秋千一般将自己送到了大伙儿的头顶。 有反应快的已经惊呼出声,反应慢的那些还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在那黄衫小姐即将倒地之时,一条绸缎从天而降,如同水蛇一般缠上她的腰间,随后顺势向上一提又将她拉了起来。 待他站定以后,那红绸又从头顶飘落,如同一段轻柔的梦境,将她周遭的几个全都拢入其中。 黄衫姑娘将头顶的红绸拨开,下一刻,就看见一抹绯色从天而落,如同飞鸿一般,轻巧的落在她面前。 七姑娘将她身上的红绸除去,见她还在发愣,又伸手晃了几下,询问道:“你没事吧?” 黄衫姑娘在这一刻陡然惊醒,眼神慌乱了片刻又迅速恢复,柔声说了句“我无事”便要下拜道谢。 七姑娘哪里能让她真的拜谢,忙又拉住她的手止住动作。 刚触碰到她的手,那黄衫小姐就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立即抽开。 七姑娘以为她是不喜欢与人碰触,也没往心里去。紧接着又掏出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手。 那姑娘迟疑着接过手帕,就在七姑娘以为终于有所缓和,打算顺势邀请她一起去楼上小坐时,那黄衫姑娘却又突然脸色一边,像见了鬼一般忙不迭的又跑远了。 七姑娘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只当是这姑娘险些丢丑,此时正抹不开面子躲出去平复心情,因此也没多往心里去。 见她二人交谈完毕,付如鹤终于又凑过来说了句“七妹妹真是一鸣惊人!只是太惹眼了,不知道......\"他还没说完,七姑娘突然推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言语后又示意他跟自己去楼上。 付如鹤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上去了。 一旁的严知信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着兄妹二人都往楼上走,自己也莫名其妙得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转身踏上楼梯以后,人群中,一张骄横的俏脸从远处的团扇后露了出来,轻佻的露出了一抹冷笑。 七姑娘将付如鹤带到楼上拐角处,没等他们进厢房,七姑娘就小声说着:”方才那姑娘是有人故意往你身上推的。动手的那人我也认识,正是荣安公主花会那天和四姐姐起了冲突的那位夏姑娘,也就是方才在大街上与你争执的那位夏逊夏公子的胞妹。“ 这一串介绍又长又复杂,付如鹤险些听懵了。 还是一旁的严知信反应更快,提问道:“也就是说,方才那事是那位夏姑娘在替兄长报复?三弟是我连累了。” 付如鹤抢着否认,七姑娘也应和道:“那位夏姑娘与我们姊妹素来不和,夏逊公子与二哥哥也是互相看不上,我们家与他家本就有旧怨,严公子这遭指不定还是受我们连累了,反倒是我们该向您道个歉。” 道歉的人和安慰的人突然又换了个个,付如鹤在旁边听的满心无奈,忙制止道:“进去再说吧,这外头人多眼杂,再叫人听见不好。” 几个人终于进了厢房中。一进门,四姑娘就缠住七姑娘叫她讲讲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几个姑娘也只多矜持了一会儿,没多久的都耐不住好奇一起凑了过去。 厢房内,突然出现在这一堆姑娘们面前的严知信有些紧张。 虽然他和付家的姑娘们早就见过,虽然他已经在付家借住了不少时日,虽然他能和七姑娘一片平和的交谈,但是,这般近距离的在一个房间内相处倒还是头一次。 严知信窘迫的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还是付如鹤发现了这点,将他拉到一旁窗前搭话道:“严兄不是得了一卷孤本吗?何不拿出来让我瞧瞧,我也看看这能让人追着要买的是什么好东西?” 严知信感怀于他的解围,顺势将袖中书拿了出来,说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本应此先生晚年所写的随笔而已。我素来便爱他的诗句,他所写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放过。今日也是有缘才能偶然发现,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付如鹤在书院里也读过应此的句子,点评道:“他的句子,也太过悲凉了些。” 不知何时已经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的大姑娘付迎麒忍不住接话道:“虽然悲凉但却深刻,叫人回味无穷。应先生的词句好就好在这里。” 严知信闻言眼前一亮,一抬头,对上了大姑娘那双含水的秋波。 大姑娘惊慌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严知信的目光。 严知信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无礼,不出声的默默告罪了一番,又规规矩矩的转向了他处。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付如鹤一直不曾抬头,似乎没发现这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这本随笔。一边翻还一边点评道:“这老头句子写的这般悲凉,杂记倒还怪有趣。” 严知信与大姑娘相顾无言,看了一眼又立马避开,各自摩挲着手边的物件,生怕再次对上了眼。 好在付如鹤对他手中的随笔没有太多的兴趣,只翻了几页又立马合上,随后提议道:“马上就正午了楼下这会儿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严知信自然无不赞同,立马打头出了厢房。 他正心虚着,出门自然出的急,以至于上午刚买的书还被扔在里面没顾的上拿呢。 付如鹤眼尖的想要叫他,又被七姑娘拽了一下,用嘴角悄悄的往付迎麒那边努了努嘴,示意他朝那边去看。 付如鹤顺着他的示意看了过去,再回脸时与七姑娘对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七姑娘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信息接收正确,随后,又装做无事发生的模样紧跟着踏出了厢房门。 门外的丫鬟护卫们立马张望着准备跟着自家主人身后启程。就在人流交错之时,走在最前头的严知信借着拐弯的时机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待瞧见自己落下的那本书正被付大姑娘捏在手中时才又安心回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勾起了一抹微笑。 付如鹤将自家这一大群姑娘护送进马车,又低头朝秋实吩咐了一句,随后又亲自驾车准备出发。 坐在另外一侧的严知信从上车始就没再说过话,付如鹤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直勾勾的正盯着金银楼敞开的正门。 付如鹤问他是否还有事要办,严知信却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好奇秋实去干嘛了。” 付如鹤闻言一笑,又催促马儿跑快了一些,解释道:“我叫他去取花样册子了,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她们也没看尽兴,不如叫秋实吧册子先取回去,等到回家了再让她们慢慢挑选。” 严知信从来不知大户人家还有这种操作,一时间心中纳罕不已,面上却还掩饰着,没再问出多余的问题。 等到终于回家以后,七姑娘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朝付如鹤使了个眼色。付如鹤隔着老远向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包在身上,叫她坐等消息。” 七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又追赶着姐姐们回后院。 打了包票的付如鹤也没心思再回房,转头到了付侍郎的书房,又吩咐小厮到门外候着,说道:“你去外面等着,等大老爷回府以后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 第62章 付如鹤透露消息,付侍郎意欲许亲 刚刚下职的付侍郎被小厮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吓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慌得官服都来不及换就往书房里冲。 正在书房等的百无聊赖的付如鹤被这激冲进门的付侍郎吓了一大跳。还未回魂,就被付侍郎又抓起来,追问着:“出了什么事了?你快说!” 原本就没回过神来的付如鹤又被这一通吼的头脑发懵,他看了眼在门口哆嗦的小厮,又看了眼急的发红的付侍郎,选择先行安抚道:“无事!无事!是小厮传错了意思,大伯你别急。” 得到这个回答,付侍郎还不相信,依旧揪着付如鹤的衣服没敢撒手,疑问道:“真的?你不是诓我的吧?” 付如鹤连连保证,就差伸出指头指天发誓了。 付侍郎这才放下心来,待他重新站定以后,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经变凉的汗水黏腻一片,将硬挺的官服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付侍郎有些不舒服的扯了几下,神情不大愉悦的问着:“闹的这么大动静儿,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付如鹤趁机叫门外的小厮赶紧退下,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事儿关系到大姐姐,所以我才特意提前跟您透露一声。” 闻言,付侍郎原本要脱外袍的动作又停下了。 付如鹤狗腿的上前主动伺候着他把外袍脱下,又拿了一条布巾递过去叫他擦汗。 付侍郎迷迷瞪瞪的在他的安排下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立即回过神来,抓住付如鹤的手腕追问,“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别在这儿给我兜圈子。” 付如鹤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又鬼鬼祟祟的探着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无人后又关上了门。 付侍郎又要皱眉,这时,付如鹤终于又返回到他面前,说道:“咱们府上的严公子,怕是有心上人了。” 付侍郎终究是没忍住,出言道:“他有心上人你也管,你是不是闲的。等等?”付侍郎评了一句,又立马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事情关乎你大姐姐,难道?” 付如鹤点头肯定,“是的!严公子看上我大姐姐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付如鹤这一声嚎的又急又响,直吓得付侍郎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好在外面的人都被付如鹤提前遣散了,付侍郎虚惊一场,回过神来才又松开了些,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付如鹤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甚至还举了几个之前观察到的事情为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 付侍郎闻言沉思片刻,突然又出声问道:“严公子此人你觉得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大姐姐?” 付如鹤当时就想回答了。可没等他出声,就又被付侍郎撵了出去,还被恐吓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哪漏了两句,我就亲自写信叫你爹回来罚你。” 原本还想做些小动作的付如鹤顿时心有戚戚,连声保证自己绝不外泄,又趁机赶紧溜了。 到了夜里,付侍郎和大夫人商量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大夫人又去大椿院里待了许久,甚至小姐少爷们前来请安也没放她们进。 付如鹤和七姑娘心中有数,其他的几个倒是不明所以。她们好不容易来了,又不想这么快回去,索性就扎了个堆儿,挑了个最近的住处进去一起用早饭。 大姑娘的院落就是离大椿院最近的。 一行人吃完饭后就散在大姑娘的院子里躲懒,付迎麒也喜欢她们都来的那股热闹气息,不停的忙活着招待她们。 眼看六姑娘又要睡过去,七姑娘突然绕到旁边拍了她一下,将他惊醒后又指着面前的书案问道:“这是不是昨天严公子买的那本书?” 七姑娘的话没遮没拦,一下子就把大姑娘臊的没处去躲。 其他几个也闻声凑了过来,有用眼神询问的,也有抬手去确认的,还有没听清楚的,一个劲儿的在旁边问。 大姑娘整个人都要红透了,这时,一直在犯迷糊的六姑娘突然问了一句,“昨天发生了什么,严公子怎么了?” 六姑娘这一问,又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拉到了她那边。 话题一下子又转向了昨天的事情。一开始还在说着书铺和金银楼的事,说着说着,就又转移到夏蕙兰和自家的恩怨上。 说到这儿,四姑娘突然冷哼,放话道:“还是三哥哥脾气好,要是叫我碰上了,保准叫那夏蕙兰好看。” 原本还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付如鹤立马跳下凳子,警告道:“你别乱来啊!马上就要恩科了,咱们家躲着还来不及呢,你可千万不能惹事。” 四姑娘立马答应了不惹事生非的要求,心里却在盘算着怎样找机会报复。 太平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科考的前夜。 就在几天之前,付侍郎已经私下确认过严知信的心意,并许诺无论此次是否高中,都会将大姑娘许配给他。 严知信自然喜出望外,虽然激动,但还留存着一丝理智,说道:“麒姑娘乃我心中所爱,若无功名,岂敢委屈她这般下嫁受苦?” 付侍郎以为他要拒绝,这时,严知信又说道:“若我此次未能高中,还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得中之时我再来登门求取。与此同时,也请不要将这个消息外露,若在此期间麒姑娘心有他属,也请您不要阻拦,一切以她的心意为上。”说到这儿,严知信又话锋一转,自信道:“磨砺十年只为一剑,我信自己能一举得中,届时再带上功名利禄前来向府上求亲。” “好好好!” “好什么?” 一同围在屋内听付如鹤传话的姑娘们忍不住追问。 付如鹤摊开双手,无奈道:“大伯父说了三个好就结束了,我哪儿知道好什么?” 旁听的几个姑娘顿时对他非常失望,又撺掇着,“你再去打听打听,大伯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她们刚要起哄,就被突然进门的大夫人按住了,“还打听什么,等到考完了恩科再放了榜,一切不就有答案了嘛!” 几个小的还要闹,大夫人却嫌他们烦,摆了摆手全都轰了出去。 将她们撵走之后,大夫人又叫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抬脚步入内间,将羞的不敢露面的大姑娘拉了出来。 大姑娘依旧捂着半张脸不敢抬眼。大夫人伸手探了探她通红的耳垂,戏谑道:“瞧你这副模样,喜色都从脸上透出来了。” 大姑娘闻言又红了一个度。 眼见她的脸都要埋进桌布里了,大夫人这才终于放过,拉开她的手说道:“婚姻大事,人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好事,不需要害臊。” 大姑娘这才放手将脸露了出来,只是依旧羞涩着,压根不敢抬头看大夫人。 大夫人知道她还害臊呢,也没逗她,只是问了她一句,“你父亲想将你许给严公子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严公子品行如何我不想管,这事儿自有你父亲去看。为娘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意是怎样的,你是否中意那位严知信公子?” 大姑娘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都不肯开口。 大夫人知道自己是没法等到直接的回应,又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询问道:“严公子马上就要进考场,你要不要让你三弟弟捎件东西给他?” 大姑娘这会终于开了口,低声回了俩字,“要的。” 第63章 大姑娘赴道观求符,四姑娘怀目的出门 大夫人进而询问她要送什么东西,这一问,可就叫付迎麒犯了难。 还未定亲,衣服鞋袜这种贴身的物件又不能送,帕子玉佩又显轻浮,若是送文房四宝,又生怕像前面那次再惹出灾祸。 付迎麒思忖半晌,决定到观里去求个平安符送他。 大夫人对此没有意见,转头又安排付如鹤明日早些起来护送他去兰华观中上香。 翌日一早,付如鹤就驾着马车要送大姑娘出门。他们刚要走,就被四姑娘的丫鬟玳瑁追上,说是四姑娘也想过去,叫他们在门口等一等。 付如鹤原本并不想等,可他又怕四姑娘那不管不顾的刁蛮劲儿,只得向大姑娘征求意见。 大姑娘本就有些羞怯,此刻她巴不得能有人陪她走一遭。于是她欣然同意,只是吩咐石榴跟着玳瑁走一遭,提醒四姑娘不要误了时辰。 没过多久,四姑娘就带着丫鬟们又走了出来。 一上马车,付迎麒就发现她今日有些异常。装扮的格外素雅不说,就连衣裙也换成了一身轻便的。 大姑娘好奇不已,询问道:“你这副打扮是打算要干什么去?” 四姑娘神秘一笑,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夏蕙兰今天也要往兰华观里去。” 听她这话音,付迎麒知道她肯定要去惹祸,于是提前警醒道:“父亲最近忙的很,你可千万不要给他惹事。” 四姑娘答应的倒是很快,诚不诚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付迎麒一路思索着到了兰华观,刚一下车,就与同时到达的夏蕙兰打了个照面。 这位夏蕙兰小姐依旧是一副娇蛮姿态,冷哼了一声又抬着下巴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付迎麒这边讨了个没趣,虽然有些尴尬,但她更防备着身后的四姑娘会暴起闯祸。 可出乎意料的是,付四姑娘被人这般冷待竟然破天荒的十分冷静,她仿佛没看见对面的无礼,表情淡漠的,就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付迎麒心里泛起嘀咕,但无论如何,没起争执就是好事。 付大姑娘又将心思转了回去,提醒着丫鬟们看好身后,才又迈步朝道观里走。 一进门,就有脸熟的小道童‘蹭蹭蹭’的跑过来,看了一眼确定后,又‘蹭蹭蹭’的往里跑。 付迎麒以为是小童见到熟人兴奋,也没多想,转头吩咐小丫鬟去车上取些随行的点心过来,准备一会儿再碰着了送给那小童。 那小童却一直没露面。直到付迎麒上完了香,打算去向老道长求一个平安符时,这小童才又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的凑了过来。 付迎麒被他的举动弄的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小童诚实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天你头上的东西掉了,严哥哥捡到了。他叫我把它藏到果子里面还给你,说是不能叫别人发现。” 付迎麒这才想起两人初见的情景,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度起了波澜。这波澜越涌越盛,直慌的她心痒。 此刻的她已经无法招架住内心的汹涌,慌乱无措的打算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情绪。她回头看了两眼左边的石榴,又扭头瞧了瞧右边的葡萄。葡萄和她对视一眼会错了意,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在寻四姑娘?” 对!四姑娘! 这个念头一起,付迎麒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过去。于是她点点头,交代着葡萄赶紧去寻一寻,等自己这边求完了平安符后就去和她碰头。 葡萄领命而去。没走多远,就在庭院外的广场里鼎炉前看到了四姑娘。 四姑娘身边只带着丫鬟玳瑁,他们两个正拿着香在广场上拜天拜地。她的附近站着两拨人,其中的一拨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公子,这个人瞧着有些面善,只是却记不起他是谁家的人。另外一波倒是眼熟的很,正是在山门前碰见过的夏惠兰小姐以及她的仆人们。 瞧这阵仗,葡萄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家四姑娘要有麻烦,顿时就忍不住要往里面冲。可没等她靠近呢,这两拨人人中负责护卫的人就一起伸手拦住了她,还警告着:“贵客正在敬香,暂时不能过去。” “贵客?敬香?这难道说的是四小姐?” 葡萄不确定的又看了两眼正在下拜的四姑娘,有些迟疑的不敢开口。她又转头往外围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那公子身后竟然押着一个人。被压住的这个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低着头下跪着,仿佛是犯了什么事。 就在她思索间,面前的四姑娘已经三拜结束,伸手将香丢进了一旁的大鼎里。 见她结束了手中事,那位夏惠兰小姐抢先一步凑了过去。她虽然走得快些,但口舌却有些迟钝。一张嘴开开合合了许多下,脸都涨红了,也没见她说出半个字。 另一边的公子要晚一步赶来。他虽慢了一步,嘴巴却利索的很。等到付迎芙转过身来立马开口:“多谢付姑娘相助,今日若非有你出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了。大恩大德赵某感怀于心,待我回家禀明母亲,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赵燕居说完躬身一拜,付迎芙同时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赵公子客气了。家中人还在等我,请恕我先走一步。” 付迎芙说完就要走,这时,那位踌躇了半天的夏姑娘又红着一张脸插了进来,说了句“谢谢你。” 她说的声音有些小,付迎芙一时间有些没听清,又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夏蕙兰似乎勇气攒的更多了一些,放大了声音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这一声比之前的那下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付迎芙被她吼的耳朵嗡鸣了一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向来不对盘的对头竟然主动在自己面前道谢。 付迎芙心中起伏跌宕,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也回了一礼,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付迎芙一行人准备朝大殿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一直被拦着的葡萄终于冲出阻碍,凑到付迎芙的面前去打招呼。 见她露面,付迎芙知道是大姐姐来寻她了,于是问道:“大姐姐那边结束了吗?” 葡萄又往前迎了一些,回复道:“大小姐已经求完了签,现下正在让道长解签,并顺带着求一个能保佑严公子顺利高中的护身符呢。” “你们姑娘是这样说的?” 付迎芙对大姑娘这罕见的外露情绪表示震惊。 葡萄却摇头道:“您也知道我们姑娘的性子,她哪会说这种话。不过她虽然没说,我却能知道她的心意。前天晚上刚跟大夫人商议着要给严公子送一件能带到考场上的东西,今天一早就过来求平安符了,若不是给严公子的,又能是送给谁的?” 付迎芙被她这段机灵的话语逗得不由得一乐,打趣道:“竟敢背着主人在外面瞎说,小心大姐姐罚你!” 葡萄不为所俱,自信道:“大姑娘一向宽厚,心肠又软,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人?就算她真的生气了,也顶多不叫人近前伺候,叫我们自己出去反省。再者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道听途说胡乱编造的,若是因为’瞎说’这俩字罚我,那我可要不认了!” 葡萄的这通话吐得又快又利索,直叫四姑娘听的一乐。她笑了笑,又感叹道:“好丫头,要是大姐姐能有你一半的嘴皮利索,出门在外就不会吃亏了!” 葡萄笑吟吟的谢过四姑娘的夸奖,然后又退到后面小声询问着玳瑁“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第64章 夏蕙兰道观遇小偷,付迎芙出手救郎君 玳瑁给葡萄使了个眼色,示意晚点再跟她说。 待四姑娘进入大殿去寻大姑娘以后,玳瑁才将葡萄拉到角落,向她描述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四姑娘今日就是冲着夏蕙兰来的。 她知道这位夏小姐心高气傲,最爱在人群里出风头,可偏偏的见识又稍微短了一层。平日里大伙儿都忌惮着她与平江侯府的关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四姑娘打探到家中有兄弟下场恩科的姑娘们相约着今天会在兰华观里求签,于是她特意打扮一番,学着荣安公主的装扮穿了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名贵无比的一身准备给夏蕙兰下套。 待进了兰华观以后,四姑娘故意在夏蕙兰这群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找机会故意落了单。 果不其然,这位夏小姐瞧见四姑娘孤身一个,又穿的这么朴素,立马就入了套。当即就撺掇着其他的姑娘们要过来和四姑娘打招呼。 其他的姑娘们都是来为家中兄弟求情的。她们记挂着正事,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后就立马退走,并不想参与这两人之间的闲事。 尽管围观的人走了,夏蕙兰却依旧不死心。笑里藏刀的远远打了个招呼,又挤着人群要往付迎芙这边走。 她过来时正好经过一个路口,路口处人来人往的,有不少闲杂人等在一旁闲逛。 夏蕙兰下意识的往侧边让了一些,可好巧不巧的,正是因为她让了这一步反倒正好和一旁经过的男子撞上。那男子一身粗布短打,手脸都黑乎乎的,像是进来做工的苦力,不像是过来进香的香客。 夏蕙兰被他这一撞撞的火冒三丈,刚想要出声斥骂,那男子倒是有眼色的很,当即伏地道歉连声求饶。 附近来往的人都忍不住敲了过来,口中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夏蕙兰欺负了男子一样。 夏蕙兰被众人看的下不来台,嫌恶的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那人如蒙大赦,说了几句“小姐仁慈、菩萨心肠”后就往一旁跑开了。 没等他跑远,附近又冒出一个年轻公子突然高声提醒道:“那是个贼!他偷了你的荷包,千万别放跑了!” 夏蕙兰闻言赶紧在腰间摩挲一番,果不其然,原本应该系在玉佩旁边的荷包真的不见了。 那小贼见有人堵住去路,又立马折返回来,朝着另一个拐角跑去。方才出言的那位公子早料到他会往这边跑,快步上前挡在前面不叫他通过。 小贼见去路又被堵,反应迅速的又转了个方向,径直的往四姑娘付迎芙那方向跑。此时的他和身后正在追赶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那公子疾走两步赶上了他,抓住他的手臂不叫他走。小贼用力的挣了几下,努力了半天也没挣脱。 公子身后的小厮也要追上来拿他,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身前。 这时,走投无路了的小贼突生恶心,从袖中掏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反手就要往公子的手臂上扎。 这公子离的很近,又不曾防备他会动凶器,在这般突然的变故下竟然没法躲开。 身后的小厮惊慌着乱叫,有哀求他不要动手的,也有报出来历试图叫他畏惧收手的。 然而此刻的小贼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手中的动作也未曾有半分停顿。 锋利的刀刃已经刺破袖袍,马上就要穿入骨肉。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一旁的四姑娘瞅准时机突然出手,只是一脚,就将准备行凶的小贼踢翻了出去。 晚一步赶来的小厮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压在地上,又各自抽着腰带将小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公子惊魂甫定,转过头来露出来正脸。 付迎芙顺势看去,认出他是荣安公主家的赵燕居。 付迎芙想起之前在荒园中闯的祸,低眉抬扇敛了神色不去看他,打算要混过去这一节。 赵燕居想要看清楚对面恩人的面貌,怎奈这恩人始终不抬扇看她。赵燕居又在一旁道谢了许久,可对面始终遮着面不肯应,又过了一会儿,恩人身旁的侍女突然上前一礼传话道:“我家小姐说: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姑娘还要忙着去进香,烦请公子让一让路。” 再到后面,就是葡萄看到的那副场景了。 葡萄听完顿时恍然,说道:“难怪方才你撑着伞,四小姐在伞下还要遮着扇子,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两个丫鬟正在角落处絮叨着,另一处,四姑娘付迎芙也迎到了大姑娘。 大姑娘付迎麒刚求完平安符出来,不知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四姑娘担忧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怎的脸色这般难堪?” 大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摇摇头想说自己无事,可一转眼又按捺不住,担忧的倾诉着:“方才我去求了个签,是下下签。” 四姑娘也被她这话说的心中一惊,问道:“你问的是什么?” 大姑娘脸色红了一下又迅速变白,小声道:“问的是严公子和我……” 大姑娘没说我,四姑娘却明白她问的是姻缘。 “那你有没有找道长去解签?” 大姑娘又摇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没说清楚,神仙也没听清,才给了这个结果。所以我又试了一下,问我的姻缘最终如何,这回的结果倒是个好的,是上上签。所以……” “既然结果是好的,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付迎芙这般劝说着,“我们早些回去吧,莫叫三哥哥等到着急。” 在四姑娘的催促之下,付迎麒也不得不暂时将心思搁置,挽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走到门外,葡萄下意识的看了两位小姐一眼。 四姑娘朝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葡萄当即低头跟上,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等到四姑娘她们走到山门外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姑娘嫌这日头太晒,立马招呼着玳瑁撑伞挡上。付如鹤提前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问着:“怎么耽搁这么久?” 大姑娘刚要答话,四姑娘却阻拦道:“去车上再说吧,这么热的天气,人都要晒化了。” 付如鹤只得听命引路。等到付家的马车启程以后,山门处,赵燕居才扶着门冲了出来。 眼瞧见马车已经走远,赵燕居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追,只得气喘吁吁的靠着门歇劲儿。 身后的书童只比他晚一步,一边喘,一边禀报着:“夏家小姐叫小的转告您一声,今日出手的是付家四姑娘。” “付四姑娘。” 赵燕居重复了一句,随后又抬着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待回家以后,大姑娘就央求付如鹤帮忙把平安符送给严知信。 严知信那边立马收下,转头又塞了个木雕锦盒过去,叫付如鹤帮忙转交。 付如鹤在这俩人有来有往的互赠中感受到一股爱情的甜蜜气息。他憋着乖蔫儿笑着,直把大姑娘羞的不敢见人。 待进了内室躲开其他人后,大姑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看见木盒内精心放置着的是一只精致的珊瑚簪。 大姑娘将这枚珊瑚簪子朝头上比划了两下,对面的铜镜照出了她头上的这一点猩红。随后,这红色越来越盛,不知何时竟蔓延到她的脸颊上。 光是照镜子就已经要羞煞人了。大姑娘慌忙将簪子取下胡乱塞入木盒内,随后,珍重的收进梳妆匣内。 小儿女的情事在夜风中酝酿,到了白日间就要迎接重要的事了。 第65章 付如鹤闲谈福王子嗣,夏公子随机抓人救命 严知信在付家人的护送下顺利进入贡院。这三日里他埋头苦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给自己奔个前途。 贡院外面,无需参加考试的人们也因为一则消息热闹的沸反盈天。 早早得到消息的付如鹤刚回到家就凑到大椿院里去寻姊妹们,一边厮混着消磨时间,一边闲不住得向她们透露了新的来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昨天夜里,从南边来的那位福王,他的小妾昨夜生了!你们猜她生了个什么?” 四姑娘不耐烦他总是过来,嘲讽道:“福王的小妾生男生女又与你何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付如鹤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争执。这时,大姑娘又坐了过来,解围道:“三弟弟在给我们说正事呢。福王的子嗣事关南郡,也关乎南边国境的安危。” 付如鹤当即又得意起来,主动说道:“我听人说,福王的小妾是昨天傍晚发动的。宫中的太医还没到呢,四五波刺客就抢着来了。福王带来的侍卫都是精锐,再加上陛下提前派了宫中的护卫应援,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其剿灭了。按理来说,应当是有惊无险的。可偏偏的,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丫鬟,在产房外大喊着‘王爷遇刺了!’屋内的产妇本就生的艰难,叫她这一刺激,顿时就卸了力气,惊惧之下产下一子,没过多久便身亡了。”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没事。只是在娘胎里闷的有些久,身体弱了一些,用药养养就能好……” 付如鹤还要跟姊妹们继续闲聊,这时,大夫人突然走了进来,冲他喊道:“你大伯父快回来了,今日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付如鹤如临大敌,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起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我现在就去写!大伯母千万帮我瞒着,别说我出去过……” 待他跑远之后,大夫人才无奈的摇头道:“回家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松散成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付如鹤终于接到了一个噩耗。 付侍郎嫌他在家态度不端,十日的功课有九日都是应付过去的。不光如此,这些功课里还有不少都是大姑娘和六姑娘帮他做的。 付侍郎大为光火,震怒道:“不过月余的时间,你就荒废成这样,看来不把你送回书院是不行了!” 付如鹤连哭带求,却撼不动付侍郎的狠心肠。 付侍郎终于发话道:“等严公子考试结束后,和你大姐姐订完亲,你就给我滚回书院里去读书。” 付如鹤悲痛万分,悔恨的泪水哭皱了衣袖,却哭不软付侍郎的心。 付侍郎懒得看他做戏,一锤定音道:“我已经向松风书院去了信,这个月底就送你过去。” “不要哇!大伯父,我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三日后,付如鹤早早的占据了一个醒目的位置准备接人。 他不耐烦在前头挤来挤去,打发秋实到前面候着,自己则靠在远处的马车上等待。 没多久,付如鹤就见秋实扛了个人朝外挤,于是立马跳下马车准备上前去搭把手。 付如鹤刚准备将他往车里送,秋实却阻止道:“公子,你别急着推,他可不是严公子。” 付如鹤闻言停下动作,转头又去瞧那人的脸。 此刻已经昏迷过去的那人付如鹤也认识,正是一直和付家不对盘的夏逊夏公子。 付如鹤立马跳出老远,转头问秋实道:“你把他扛过来干什么!快拿走拿走。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吗?” 秋实累的浑身是汗,还来不及擦一把,就被自家公子这般指责。 秋实万般委屈,辩解道:“公子,我也不是自愿的啊!方才我在门口等严公子,严公子没等到,这位公子倒先出来了。他远远的就向我打招呼,我瞧着他眼熟,就上前去打招呼。谁知话还没开口,这位公子就突然两眼一翻,栽倒在我怀里。旁边的人都不认得他,他的家人也没来。我也是没得办法,才将他扛过来,过来向少爷您讨个主意。” 付如鹤这才听明白前因。他左手抱臂右手托腮,在旁边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决定道:“你去前头继续等严公子,我去找他的家人。” 秋实立马领命,又猫着身子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挤到最前面。 付如鹤交代着车夫好生照看着人,又挽起袖子,逆着人群朝外面挤出去。 像付如鹤这等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头一回给人当跑腿小厮,这一路直累的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他好心好意的帮人家传信,可夏家的门房竟然还不搭理,见他穿的朴素,还以为他是前来捣乱的,听也不听就将他哄了出去。 付如鹤正要和他争执,这时,夏家的侧门处突然驶出一辆马车。 那马车走到付如鹤的身前被迫停下,过了一会儿又探出一个头,正是夏蕙兰身边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记性极好,只是一眼就认出在前面挡路的人是付家三公子。 夏蕙兰对于有人拦路不让马车正常行驶的这一举动有些愤怒。又因为前几日刚在兰华观里所闻所见,她在听闻拦路的是付家人后,又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于是她压着情绪向身侧的丫鬟嘱咐道:“你去问问,付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那丫鬟掀开车帘再度露头,刚要开口,已经被怠慢的有些火气上头的付如鹤就转头朝他放话道:“你是夏家的人是吧?我告诉你,你家公子出了考场就晕过去了,现在正躺在我家马车上人事不知呢。话我已经带到了,在不派人请郎中过来,夏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行承担!” 听见他的言语中牵扯到夏逊,夏蕙兰也顾不得什么大妨不大妨的,连忙掀开门帘出声挽留。 “付三公子留步,方才你说的,我哥哥他怎么了?” 见她态度还算和善,付如鹤也渐渐放缓了语气,重复道:“你兄长方才晕过去了,不清楚他是什么状况也不敢轻易挪动,现下正叫车夫照看着呢。” 夏蕙兰闻言立马着急了起来,忙不迭的叫人去请大夫,随后又请求道:“可否劳烦公子带一带路?” 付如鹤欣然应允,然后又要求道:“我是外男,同乘一车不合礼数。你叫小厮牵一匹马来,我在前面给你指路。” 等到付如鹤带着夏家马车赶到之时,严知信已经被秋实接到了马车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整体上精神不错,甚至还有余力跪在一旁给夏逊把起了脉。 见他正在凝神,付如鹤也不敢出声。直到严知信松开了手后,付如鹤才凑过去询问道:“严兄竟然还会医术?夏逊他怎么样?” 严知信用衣袖沾了沾被日头晒出来的一头热汗,回应道:“略懂一些皮毛,会的不多。据我来看,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应当是劳累过度睡了过去,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一直在后面听着的夏蕙兰卸去了三分担忧,剩下的那七成,还是要等大夫再过来探一探脉象才能最终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夏家仆人终于带着郎中过来,简单的把脉过后下结论道:“是累到了,我给他开两副养气的补药,回去修养两日就好。” 随后又是将夏逊移到夏蕙兰的马车上,夏蕙兰又连番道谢,不提。 待了解完这遭事后,付如鹤终于能将严知信拉进马车内躲清静。等着严知信进了些饮食恢复了体力之后,付如鹤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姐夫考的如何?有信心否?” 第66章 严付两家定亲礼成,沈小阁老直白铺垫 原本想要正经答复的严知信被付如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姐夫臊得耳朵都能滴血。他心中窃喜,却又不敢应这一句,磨蹭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还,还不错,我自认为考的很好。” 付如鹤见自己这招确实有效,又忍不住逗弄几句,直到将严知信羞得不敢开口为止。 等到严知信身体修养好后,付侍郎就主动提出订亲的安排。 这时的严知信还有些犹豫,不确定道:“还未放榜,前途功名还未可知呢,伯父就这般放心将大小姐交给我吗?” 付侍郎笑道:“我们付家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身外之物。你是个有才气的,就算一朝不中,日后也定有飞黄腾达之日。更何况你信心这般的足,向来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我付家诗书传家,哪怕落魄之时也是看中人品第一。你性情这般的好,若是等放榜以后再谈这个,保不齐就要被谁家抢走喽。” 严知信知道付侍郎是在说笑,忙说着“哪里哪里”,然后就顺势答应了这个安排。 五日之后便是个黄道吉日。付侍郎早早的就叫付如鹤送了一位老仆去帮严知信操持。一是怜惜他尚无父母亲眷,派人过去教着他一些定亲的礼节。二也是为了叫人看着,一旦严知信那边无力支撑就立马提供一些人力物力上的支援。 为了这场订婚仪式,严知信可谓是用尽了全力。 既然要订亲,自然而然的就必须要置办礼物。于是他硬着心肠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玉环折价典当了出去,又托着人情变卖了不少书籍,再加上各路朋友提前送来的贺礼,这才七拼八凑的置办了一副像样的贽见礼。 九月初七,宜纳采、忌捕猎。 早早打发人和付家通了信后,严知信又特意请了兰华观附近口碑最好的媒人和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带着大雁等物一路热闹的到了付家门口。 付家下人也是一派喜庆,个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的迎接着严知信等人进了大门。 跨过大院又进了正堂,严知信虔诚行礼,又大声复述了一遍在门口求亲的说辞。 付侍郎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又如方才那般端坐着应了一字“允”。 严知信当场拜谢,又央求着媒人和邻居帮他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严付两家心意相通,付家上下也其乐融融。在这一派欢乐与热闹之中,严知信与付大姑娘付迎麒之间的婚事才算是真正定下。 相对于付家的家世,这副艰难拼凑出来的定亲礼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寒酸许多。可付家的当事人却感怀于他的真诚坦荡,他们知道这些这已经是严知信所能拿出的所有身家了。 亲事虽然定下了,可后续仪式所需的财物以及婚后的居所都还没有着落。于是严知信便央求着将婚期定在一年之后,等到明年的秋天,他一定能攒够银钱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付大小姐过门。 从纳采到亲迎,正儿八经的一套走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因此对于严知信的这个提议付侍郎欣然应允,甚至还隐晦的暗示着:“我付家也算小有家资,几位姑娘的嫁妆里也早早备了几套远处的院子。待你日后高中以后,不出两年定时要放出去做官的,若是此时在这京中置办房产也是迟早要荒废的。不如将银钱收存起来,等到外放以后再去当地置办房屋才更合算。” 严知信哪里不知这是付家体贴自己,在想方设法的为他减轻负担。 严知信再度拜谢,再次承诺着自己定当拼尽全力,不叫付迎麒在成亲之事上受半点委屈。 热闹了大半日,付家的定亲宴也慢慢散去了。 结束完仪式的严知信又将邻居们请到巷子里的小店中又摆了两桌,再三拜谢了前来相助的亲朋好友,三巡以后,才算是了了所有的正事。 严知信目送着客人们前后散了场,交割好银钱之后,他才一个人慢悠悠的沿着墙根往兰华观中走。 秋日里的湖面只剩下一堆残荷,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镀了一层金光。 严知信被这一层金光诱惑着走不动路,干脆在一旁寻了个大树,打算靠在上面好生欣赏一番。 他正看的入神,这时,一直细长的竹竿突然从斜角里伸了出来,打碎了这一片梦幻般的金黄。 严知信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再紧接着,枯荷从中又冲出一叶扁舟,在枝桠中左右乱撞了一番,终于被卡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不动了。 那持竿的仆从又用力敲了几下残荷,无奈的回头道:“公子,真的过不去了!” 听到话的公子闻声而起,也接过竹竿敲了几下,确认着确实没法行动之后才终于松口道:“那就不游湖了,晚声,咱们回吧。” “啊?可是公子,我们还没靠岸呢,要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白衣公子就突然凌空而起,修长的白靴在枯荷上虚点了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平稳的落了地。 晚声竟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公子也是有武艺在身的。 岸边的严知信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公子颇为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打算朝那边靠近。 他是原地不动了,对面的公子却又像发现了什么是的,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白衣公子走的极快,再加上他逆着光,严知信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等到他走到身前站定之时,严知信才认出来对面的这个白衣公子正是他曾见过两次的沈小阁老——沈白。 沈白的出现绝非偶然。 严知信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沈白和他互相见了礼,随后又无视湖面上自家仆从的呼喊,径直向严知信问道:“我送给公子的玉环,公子可还留着?” 严知信闻言当即慌了手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法给出个答案。 沈白见状突然轻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摊开,打开以后,里面躺着的正是前几日被严知信挡掉的玉环。 瞧见这副玉环,严知信有些微红了脸。他刚准备道歉一番,这时,沈白又抢先说道:“严公子喜事在身,钱不凑手典当旧物,自然是情有可原,只是我好奇的是,令堂所留给你的那枚乃是倾城之物,若是将其典当,别说是定亲礼礼,哪怕是大婚所需的物件都能凑齐。严公子既然这般上心,又为何只典当了我送你的这枚普通玉环呢?” 严知信被他问的有些难堪,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只得踌躇着将眉头拧成了一团。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知信思索片刻,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索性直接询问着他的目的。 沈白也乐的直爽,直接道:“严公子既然还留着那玉环,想必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你既不肯典当了他,说明你心中还抱着希望。严公子既然报以希望却迟迟不肯于生父相认,想来是过不了心中圣贤的那一关。既如此,不妨我来做这个恶人,幕后推你一把可好?” “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白笑而不语,又转身飞纵了几下,重新返回了孤舟之上。 严知信被他这番话说的心中恐慌,想要追上去问,偏偏又过不了这一片枯水与秋荷。 回到船上的沈白将竹竿插入水底,只是一掌就将船周的枯荷震断。重获自由的孤舟在残存的夕阳中渐行渐远,隐隐约约的,像是带走了某一处的希望。 第67章 严知信金榜题名,付迎麒因言吃心 付家大姑娘定亲那日恨不得请了半座城的朋友,因此在放榜当日,等着捉婿的富商们都知道了他名花有主,并没有凑过去试图纠缠。 严知信这头也乐得清静,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后排远远的朝里看。 巨大的纸张在晨曦中缓缓张开,还未贴牢,就有许多急性子的人要挤过去看。 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不得不取下佩刀挡在面前,虽是阻拦,但刀却未曾出鞘,就连口中呵斥的言语也带着几分温和。 “后退、后退!排好队伍,等榜单贴好以后再过来看!” 然儿这温和的语气却拦不住急切的心情,不少学子虽然被迫后退了两步,可没过多久就又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先后跳跃着,试图看清新出炉的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远处的严知信一直在原地未动,他虽然看着淡然,实际上,手心里的平安符都快要被捏碎了。 前面的人头攒动,更有甚者,竟然踩了凳子站了起来。站在远处的严知信被这群人挡的没法看见,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些去看,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秋实又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手舞足蹈的高喊着:“中了!中了!严公子第七名!” 严知信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一气又试了试额头的冷汗,带着开怀的笑意再度确认“真的吗?我真的中了?” “中了!中了!”秋实再三肯定,“您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就有人到您府上去传捷报了!” 付家这边,接到消息的一家人也不由得替严知信真心的欢喜了起来。几个小姐们都商量好的一般涌入大姑娘付迎麒所住的桃园里去贺喜,还有几个坏心眼的一个劲儿的叫她进士娘子来打趣。 付迎麒被她们臊得不行,急忙寻了个要去跟母亲谈事的由头溜了。 正走到一半,大夫人院里的侍女瞧见她提醒了一句,“夫人现在正在大椿院里和老夫人谈事呢,您可千万别寻错了方向。” 付迎麒闻言只得变道。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跟着的葡萄支开道:“你去将我新绣的那副花样拿过来,我待会儿要向母亲请教一番。” 其他的丫鬟们还要跟上,付迎麒又放话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过去。” 大椿院里,老夫人叫丫鬟们全都退下,只留下大夫人一个随她在床前的矮榻上交谈。 门外的丫鬟们全都被她支应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仆在院门处的耳房里看着来人。 大姑娘从这儿过时,那老仆正好转身去取里间烧热的滚水。待他忙完回身以后,脚步轻快的大姑娘已经走到了正屋的廊下。 想来热闹的廊下竟然空无一人,付迎麒吃不准里屋有没有人,于是挪步到窗台旁打算朝里听听动静。 里屋内,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谈论着大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你们挑的这位严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定亲那日我瞧了一眼,这人心明眼亮,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如今又中了进士,以后也是能为官做宰的人。盼儿跟着他,也算没辱没了她这个人。” 大夫人笑着应声,“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见她这般答话,知道她没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于是说的更明白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选严知信好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出身贫寒,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即便他一路青云、官运亨通,但基于他的出身,少说也要苦熬上几年。盼儿不比芙儿她们,她只有先熬几年,经历过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才能不失本性、善始善终。” 付迎麒听到这儿就有些吃心了,心中隐约的有些不平。 这时大夫人又出声辩解着“不会的,盼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人品我信得过。”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信任最是靠不住,你信得过她的人品,我却担忧着日后的风险。” 大夫人不愿应和这话,又说了两句别的顺势岔开了这话。 窗外,听完了这段交谈的付迎麒伤心不已,她被老夫人的话说的心中苦涩,难受的,几乎要站不住。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一遍走,一边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比不过四妹妹她们?为什么我必须要苦熬几年?为什么说不相信我的品行?又为什么说信任我会有风险?” 付迎麒在心中疯狂的质问,待他回到桃园以后,这汹涌的质问已经要将她压垮在床上了。 此时的另外一边,好不容易送走了院外前来巴结送礼的那群人后,严知信的小院中又有一位熟人不请自来。 来的那人是严知信无法拒之门外的,正是前几日刚在湖边见过的沈白。 沈白带着一票侍从堵在门口。原本还不死心,想要继续纠缠的富商们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将通道让了出来。 严知信被周遭的目光打量的站不住,见状只得主动开门,将门外这一行人包括他们手上那些有些夸张的礼物迎了进去。 沈白的侍从们将礼物放下又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就又齐刷刷亮了刀鞘,直到将周围的人都吓走了以后才又井然有序的将小院外围了起来。 严知信对他这番安排感到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白身旁的书童晚声也退了出去,并且亲自守在了院门外。 “白公子今日这遭意欲何为?” 见他发问,沈白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反问着严知信,“关于玉环这事,严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严知信眼中闪烁,扭头不去看他,装傻道:“什么玉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白老神在在的在树下的石墩前坐下,笑道:“福王虽有一子,但身体孱弱,能不能活到南地还未可知呢?” 严知信低头不语。 沈白又接着说道:“福王病入膏肓,南地又蠢蠢欲动,如今的境遇下,陛下是万不可能再放福王南下了。只是这福王世子还在襁褓,无论是派哪位将军护送他回去都会有拥兵自重的风险。陛下为这事儿发愁了许久呢,好几次都感叹着:若是福王有一成年的子嗣就好了。” 沈白点到为止,见他始终不回应也不去恼,洒脱的笑了笑,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眼看着沈白就要踏出去,一直没出声的严知信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能跟我说说这玉环的来历吗?” 沈白回头,心里明白着严知信已经有所动摇。 于是他又将门前的木门合上,走到严知信的身旁说了几句“御赐之物、独一无二。” 严知信闻言有些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追问道:“你是因为这才认出来的吗?” 沈白点头,承认道:“当然不光我认得,福王也认得,就连陛下都能认出这是在福王离京之前的宫宴上,陛下赏赐给福王府上的舞姬——绿意的玉环。绿意一舞名动京城,陛下也曾对福王打趣道:如此尤物,何不收做如夫人?” 听完了这遭前因的严知信不由得鼻头打颤,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伤心。 严知信在一旁独自平度着情绪,等到他终于抬头以后,沈白又噙着笑意问道:“严公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接下来,严公子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沈白问道:“严公子可愿帮陛下解决南地的忧患?” 严知信眼中的光闪烁的更为厉害,等了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道:“一切听从白阁老安排。” 第68章 严知信荣获榜眼之位,前三名披红打马游街 目的已经达到,沈白笑的越发真诚。只是他向来爱使坏,见严知信艰难取舍,还要忍不住上前扎心,“那付家大小姐,严兄待如何?” 严知信痛苦的闭上眼,语气沉重道:“是我欠她的,别让她知道真相。” 一大清早,付家人就齐刷刷围在花厅内准备迎接殿试的结果。 负责打听的人果然不负众望,待结果一出就传喜讯道:“大喜大喜!严公子殿试第一,得了榜眼之位!” 这个话传的让人有些疑惑,七姑娘抓住打听消息的人问道:“殿试第一合该是状元才对,怎么是榜眼?” 负责听消息的只是府上的一个小喽啰,他哪里能知道具体的详细内容。 七姑娘正拉扯着叫他回答,这时,提前下值得付侍郎出声解围道:“这事儿我知道,小七先放他下去。” 七姑娘听话的松了手,又转头看向付侍郎,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案。 付侍郎在上头小心坐下,说道:“严知信笔试应对很得圣心,圣上原本是要点他做状元的。可谁知这时却有人说:状元之位乃是天下学子高山仰止的存在,应当由文采过人、福寿双全之人来高坐此位。陛下一听,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以严知信父母尽去为由,点他做了榜眼。” 此话一出,整个花厅内都安静了。 还是性急的七姑娘抢先出了第一声,“岂有此理!科举大事,怎能这般儿戏?又不是嫁姑娘上头,做什么还要选全福之人做状元。” 七姑娘这话声儿可不小,吓得付侍郎赶紧呵斥,“住口!朝堂之事,岂容你随便议论。” 七姑娘被迫止了言语,只是胸中依旧憋着火,恨不得揍谁一通才好。 付家的其余几个又何尝不是带着火气,只是这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即便是再不满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屋子人沉默无言,还是大夫人出声打破了沉寂,“都别愣着了,该用饭用饭,该歇息歇息,堵在这儿又不能改变什么。”然后又转头吩咐着:“芙儿、萱儿,你们两个去厨房催催,你父亲下午还要去衙门呢,叫她们动作快点。鹿儿、小禧,你们俩护送大姐姐回去,路上看着点脚下。” 五七两个一听,就知道大夫人是要他们俩安慰安慰大姑娘的意思。 四位小姐分头领命,各自牵着手朝不同的方向走了。 待几个小的都走远之后,方才还一片镇定的大夫人反倒忧心忡忡了起来。她是经过事的大人,考虑的层面自然要多许多。 大夫人在心头来回猜测了许多种方向,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严公子不会是挡了谁家的道吧?” 付侍郎摇摇头,又叹气道:“此次恩科,前两帮没均无世家子弟,他们没道理插手。不对!”付侍郎突然想到了别的可能,“虽然不能明着插手,但若是借着这个来试探陛下的心意,也不是全无可能。” “此话怎讲?” 付侍郎叫她坐进一些,又从上次圣上以恩科为圈套,严惩了一大半朝堂世家这件事开始向她讲述了近段时间朝堂上的风向。 听完了这遭前因后果,大夫人总结道:“所以说,他们上书去掉严知信的状元之位,只是为了试探他们这些世家老臣们在陛下面前还有多少话语权?” 付侍郎赞同的点头。 这一点头,大夫人就坐不住了,她拍案而起,摔着帕子大声道:“荒唐!简直荒唐!只为一己之私,就随意更改一位年轻学子的前程,他们简直糟践了肚子里的圣贤书!” 怕她气大伤身,付侍郎又赶忙上前安抚。 宫中的御宴直到下午才结束。 富有经验的京城百姓们早早的就在主干道上占据了视野开阔的好位置,机灵的小贩也趁机挑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兜售着自家的货品。 等着围观状元游街的百姓与来回兜售的小贩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着磕碰,他们吵着骂着,虽然热闹,但都没真的生气。毕竟这大喜的日子自当各退一步,吵吵嚷嚷的就揭过了。 付如鹤已经被强行塞回书院了,付侍郎又要忙着公事。 因为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可以排出去占位置,大夫人也懒得去街上人挤人,转头吩咐着二叔家的管事提前将姑娘们接到临街的那间成衣铺子里,叫姑娘们在楼上凭栏眺望。 这间成衣铺子在朱雀大街的一个拐角处,站在二楼处远眺,隐约也能看清个大概。 大夫人的安排原本是极为妥当的。可她却没料到,这一次的游街活动盛况空前。 因着头三名都是青年才俊,又都出身贫寒并无家眷,街道两旁的闺阁少女们都争先恐后的朝着这几匹白马上抛着芍药,还有些大胆的,已经丢了写了住址的荷包帕子进他们怀里。 纷纷扬扬的芍药花雨随着红衣白马阵阵落下,七彩的香帕更是如云一般,密密麻麻的将这几位罩进一片繁华里。 没有占据优势位置的付家姑娘们即便是踮着脚也看不清,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来看清其他两位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姐妹几个败兴而归,感叹道:“早知道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 红衣白马穿城而过,绕了一圈又拐进皇城。 折返回家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嘀咕着“严公子晚上总该过来了吧?” 大夫人闻言哈哈大笑,说着:“还早呢!进士登科,还有琼林宴要安排呢,不闹完这遭哪能结束。” 付侍郎也是进士出身,因此大夫人的话非常可信。 这下子,彻底没热闹了。 七姑娘率先撤退准备回去,六姑娘巴不得马上就走,头一回走的这般飞快。四五两个可待可不待,互相对了一眼也一起离开了,只有大姑娘还落在后面,似乎是有话要说。 见她这般神情,大夫人又将他拉到身边,安抚道:“你父亲出门前已经交代过,提前派了马车在宫门外守着。赶车的车夫和派出去伺候的小厮都见过严公子,不会接错人的。” 大姑娘这才终于放了心。 见她脸色好转,大夫人又打趣道:“还没许出去呢,一颗心就朝着外头想,看来是得找严家商量商量,干脆将婚期提前一些。” 大姑娘被她羞的转头就跑,直到跑回了桃园都没能将脖子上的红晕压下。 一家人分散着在各处用了晚饭,等到夜幕低垂之时,几位姑娘又按捺不住的凑到桃园里面闲聊。 桃园里,大姑娘也没睡下。她虽早早卸了钗环,但心中有事牵挂,叫她翻来覆去的没法躺下。 她正惆怅着这段时间该如何消磨,就在这时,石榴又进前通传道:“几位姑娘都过来了,说是要找您说会儿话。” 反正也睡不着,大姑娘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在床前,对石榴说道:“叫他们进来吧,我还没睡。” 没过多久,四五六七这几个姑娘一个跟着一个的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付迎麒以为她们是来打趣自己的,谁知这几个却没说这种话。她们不但没有拿今日的话打趣玩笑,甚至还想方设法的找话题逗她开心。 几个妹妹说话都很有风格,付迎芙口舌灵利,虽然平时里言语刻薄,但她要真心想夸一个人,那也是能将人夸的原地升天的。付迎鹿有些嘴笨,说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拿了自己新做的物件送给大姑娘。付迎鹿话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能插一句,及时的转移大姑娘的注意力。七姑娘更是善于言辞,不过三言五语,就将大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付迎麒被她们哄的笑个不停。待这笑声平息之后,莫名的,心里打了个突突。 第69章 琼林宴上变故突生,大姑娘柔弱且坚强 心里一旦起了怀疑的念头,发现异常就会很容易了。 付迎麒仔细看了一圈还在卖力逗她的几位妹妹,出声打断道:“究竟出什么事了,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的住。” 其他几个闻言立即没了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见她们这副模样,付迎麒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激动道:“快告诉我!” 胆子最小的五姑娘付迎鹿被她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她不敢直面大姑娘的质问,小心翼翼的往六姑娘身后藏了藏。 四姑娘主动上前想要说话,又被六姑娘拉回原地,劝阻道:“四姐姐你容易激动,还是我去说吧。” 六姑娘缓步朝床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一样,叫人忍不住随着她的脚步“咯噔”作响。 付迎麒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恐惧到几乎要坐不住了。 已经走过去了的六姑娘在她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铺垫道:“大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有关。” 付迎麒闻言心里抖的越发厉害,但她还在强撑着,叫六姑娘赶快说。 六姑娘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能撑住后终于开口:“府上的马车一直没借到严公子回来,七妹妹就派人出去打探派出去的有没有见到严公子露面,结果他们见倒是见到了,却没法把人带回来……” “没法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他……” 六姑娘又往付迎麒那边挤了挤,让她紧靠着床头的柱子坐稳。 付迎麒被她这举动弄的越发紧张,颤着声音说道:“你直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不久前的琼林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按照惯例,一甲游街打马归来之后,宫中及朝中显贵都要依照旧例移步至皇家园林内参与琼林宴。 琼林宴上群星闪耀,除却王公贵族之外,有资格坐在前头的就只有一甲这头三名了。 一甲三名皆是青年才俊,他们骤然登高,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数不清的鼓励和称赞,又在琼林宴上的赛诗中大发异彩,一时间,几个人都飘飘然的,快活的混似在梦中一样。就在这种梦幻时刻,变故突生了。 正当堂上诸亲对这几首新出炉的佳作交口称赞之时,有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官突然冒了出来,顶着满堂的热闹跪在陛下对面。 高坐于前的陛下险些以为是来了刺客,险些就要叫侍卫护驾了。 这时,那小官又突然以头抢地,狠狠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嚷道:“小臣失职,未能核查明参与考试之人的身份信息,致使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小官的说法完全是针对新登科的进士。这一番话宛如在油锅中倒入一盆冷水一般,直炸的在场的人四处回避,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圣上正在兴头上呢,被人这么一闹也不由得冷了脸,语气不善的威胁道:“你最好是有真凭实据,若是查出来是你胡编乱造、随口攀扯,朕要你项上人头!” 那小官被这般威胁,磕头磕的更加凶猛。 玉石般的台阶上染出了一大片血迹,猩红的刺激着场上诸人的眼球。 那小官表完忠心,又如杜鹃啼血一般声嘶力竭的哀嚎着:“小臣此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亲手翻阅!” 待他说完,就有左右两侧的内监上前将他手中的卷轴传到了御案之上。 证据都呈上来了,即使再不愿相信,圣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在背后弄鬼。原本的喜悦一瞬间被愤怒全权替代,怒上心头的天子压根看不进去半个字。 于是他叫了一位亲近的内侍上前,命令道:“念!” 及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内侍立马躬身将卷轴捧在手里,字正腔圆而又声音洪亮的念道:“一甲第二名,严知信,岭南人士,双亲名讳皆为伪造,出身不明;二甲十七名,卓远立,籍贯作伪,来历不明;二甲六十四名,陈祖芳,籍贯无误、父母尚在,在乡期间曾多次在边关游走,更与外邦商队往来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厚如臂膀一般的卷轴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新科进士们闻声色变,每念一个名字,场上的气氛就要沉重一分。 没等内侍念完,一直在听着的天子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砸碎了面前的杯子。 “查!给我仔细的查!看来是朕太宽容了,才叫你们再一再二还敢有再三的心思。” 被愤怒波及到的众人纷纷跪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到。 圣上的火气可不会因为他们的伏低做小而消减,见他们都不言语,反而怒火越烧越盛,又下令道“此次涉事的学子,以及负责审查的官员全部打入天牢,一日未查明真相,便一日不得放出。” 宫中统领依令而行。 待一部分人被抓走以后,有经年的老臣终于开口劝解,试图说些什么好叫陛下消气。 谁知这一举动又将圣上的怒火再度勾起,又下了一道命令:“即日起,京中官员无令不可随意出城,否则一律以通敌之罪严惩。” 圣上连发的三道指令,不仅让宴会上的人心惊胆战,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付家人也震惊不已。 先一步接到消息的付侍郎原本是要瞒着几个姑娘的。他正和大夫人商量着呢,谁知七姑娘提前已经蹲在角落内等着偷听。 眼见着隐瞒不住,付侍郎就干脆跟其他几个都说了,并且交代着一定要瞒着大姑娘,就算瞒不住,也要捡轻松的说,千万别吓到她。 几个姑娘私下商量了一通,觉得单独瞒着她一个不是上策。若是叫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种消息,后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因此她们一起排练了几遍说辞后才往桃园里走,才有了方才的那个开场。 里屋内,听到这个消息的付迎麒忍不住晃了一下。她的表情是悲痛的,一双手也攥的紧紧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马上就要栽倒。 可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她都这么伤心了,却还始终绷着脊背,不叫自己轻易倒下。 六姑娘见状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付迎麒拒绝了。 付迎麒闭目长吸一口气,再抬眸时,脸上的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她抬眼望了一圈满心担忧的妹妹们,说话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乱。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他几个哪里放心叫她一个人待着,反复的劝了又劝,终于听到她妥协:“小六小七留下吧,他们两个人小,刚好能跟我挤一张床。” 四五闻言对视一眼,而后又一同上前和付迎麒告了辞。 待她们走远以后,七姑娘才凑过来,蹲在付迎麒的膝前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付迎麒强颜欢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小七真聪明”,然后又看了一眼六姑娘,“大姐姐确实有事要拜托你们。” 说完这句,付迎麒又将七姑娘拉到床边一同坐下,吩咐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京城里的大小官眷都不敢擅自行动,能打探消息的就只剩下西府的人了。你抽空递个消息回去,叫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负责盯着城门处,看这两日有没有可疑之人乔装出城。另一路则去菜市蹲守,看看这时节里谁家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最勤。” 七姑娘闻言当即点头,保证道:“我现在就去。不过大姐姐,你叫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做什么?” 第70章 三位姑娘内室分析棋局,付五姑娘被赶鸭子上架 七姑娘不太明白,另一头的六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她接过话题解释道:“舞弊之事,除了在高位的大人们主使外,下头的,肯定会有许多不起眼的人参与差遣。如今风浪刚起,正是浑水摸鱼趁机出城的好时机,大姐姐要看的,就是这些人对不对?” 付迎麒点头。 六姑娘又继续解释道:“如今陛下下令,各家官员都闭门不出,俨然一副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勾连的模样。朝廷能管住他们的正门,却防不住各家的后门。各家采买所处的集市就是最好的消息交流之地。” “可是就算能查到这些,也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我们无权无势的,又不能直接拿人,就算是打探到哪些人混出去了,又或是谁家采买格外活络,又能如何呢?”七姑娘由衷的发问。 大姑娘温声答话道:“棋盘上的每一手,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即便是弃子,善弈者也能从中窥出一些门道来。朝堂上的风向一直都是轮流转,但吹来吹去的,拢共就那么两三股。只要能窥见是哪一方的势力在推动,又或者说是哪一方在活跃着干扰视线,接下来的形势就好猜了。” 七姑娘有点明白了,补充道:“京城城门,是隶属于陛下的势力,集市采买处属朝中世家仆从巨多。大姐姐叫他们去打探,为的查清楚这两方谁是主动,谁是被动?”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大小姐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朝外面吩咐道:“来人,快打水过来,伺候六小姐七小姐梳洗。” 次日一早,七姑娘就借着查账的由头乘着马车回了西府。为了更可信一些,她甚至还把五姑娘也拉上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出门的五姑娘付迎鹿从上马车上就开始犯紧张,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着东西,最后,终于忍不住央求着:“小妹,我能不能不去。生意上的事情有你盯着就行了,我不懂这些,去了也是招人笑话。” 七姑娘哪里能由着他临阵退缩,强硬的拉着她不让她往后缩,“这一趟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五姑娘被她吼的发愣,没忍住,又要缩脖子。 七姑娘恨铁不成钢道:“时节已至年底,父亲母亲又还没回来,三哥哥又被圈在书院里不让出来,你不露面,难道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吗?” 她见五姑娘有些愧疚,又放缓了声音安抚道:“虽然我一个人能搞定这些管事,但终有一日,五姐姐你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咱家家大业大,就算不用你操持,待日后出了门子,少不得也要陪嫁一些产业走。趁着如今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将它们料理明白,到了日后才不会抓瞎。” 听她这么一说,五姑娘付迎鹿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是她生来胆子就小,犹豫了一下又怯怯的开口,“那要是他们不服我可怎么办呢?” 见她这么问,七姑娘顿时觉得她还有救。忙又说道:“只要他们还吃着我们家的饭,就不敢不服你。待会儿回府后你就在他们前面亮个相。只要开头就镇住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姑娘将信将疑,还在犹豫着呢,七姑娘又添油加醋道:“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呢,我就在后面看着你,要是有人为难你就叫我出来揍他。” 七姑娘提前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进了花厅,七姑娘叫付迎鹿在上首端坐,又叫了两个掌事的女掌柜在左右立着。安排好这一通后,才退到了里面。 临走前,七姑娘再次安抚道:“五姐姐,你就照我说的那样做。各处的账册都已经查过了,你今日要做的就是根据抄录的考核结果进行奖惩。” 五姑娘依旧不安,但想着自己这个姐姐还要靠着妹妹指点才能做事,莫名的,又多了两分勇气。 就这样安顿好五姑娘后,七姑娘从左侧绕到了后面。花厅的后方开着侧门,侧门的中央放了一套桌椅,是特意预备给七姑娘坐的。 绕到后面的七姑娘并没有像之前安排的那般落座,反而带着鹦鹉和小雀朝侧门走。 府上的丫鬟以为她走错了路,刚要上前指引,又被七姑娘制止。 七姑娘打着手势叫她退下,小声嘱咐道:“你们且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许叫五小姐发现我离开了。” 待她再次准备跨出门时,七姑娘又突然有些不放心,转头又对鹦鹉吩咐道:“你在那儿坐下,看好前后的人。我和小雀去去就回。” 第71章 五姑娘初次主持大局,付迎鹿应对无赖掌柜 花厅内,五姑娘付迎鹿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准备以后才叫人进来。 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不一的各处掌柜纷纷踏入,朝着上方打了个招呼。 付迎鹿紧张了一瞬,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强行放松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座。” 掌柜们谢过之后各自捡了就近的位置落座,落座时还悄悄打量着上首的人是谁。 他们正疑惑着呢,就有左右两侧的掌事介绍道:“这位是五小姐,今年查账一事由她全权负责。” 听到‘五小姐’这个称呼,有一半的人都弄不明白她是谁。剩下的一半消息灵通,明白她是府上最不管事的那个,顿时就起了轻慢之意。 付迎鹿最是胆怯,但也因为胆小使得她的直觉格外的敏锐。几乎是一眼,付迎鹿就看出了这些掌柜们的不同心态,顿时又紧张的不行。 两侧的掌事察觉到她的异样,主动上前挡在前面,按照以往的流程一样做了开场。 顺利的开了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掌事姑姑将账册依次的放在五姑娘的面前,每放一本,就将对应的掌柜叫到面前问话。 七姑娘在马车上曾突击着给付迎鹿讲了一遍对答的流程。付迎鹿心中有底,不慌不忙的将账册翻开,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按照书签上的字迹沉声念了出来。 “账目清晰、丰盈有余,分一成收益,另犒劳黄金百两。” “账目清晰、盈亏齐平、无功无过。分一成收益,另犒劳白银五百两。” “账目清晰、略有亏损,分成减半,另赐家下白银二百两以资鼓励,望来年再接再厉。” …… 前头念的,都是赏赐。这些店铺虽然有赢有亏,但明面上都是账目明白,没有暗中做过手脚的那些。 念完了赏,接下来的,就是罚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那些原本还在估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好处,谁知付迎鹿话锋一转,突然提问道: “崤南刘掌柜,你的铺子今年盈亏几何?” 那位刘掌柜有着一副敦厚的长相,只是脸上那双眼却有些过于灵活了。他借着行礼的动作偷偷观望了付迎鹿两眼,瞧见她有些胆怯,顿时就来了主意,口里拉拉杂杂的前因后果讲了一大通,内里弯弯绕绕的,直听的人头晕。 付迎鹿被她绕的头昏脑胀,险些都要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 等到刘掌柜说了一大通却依旧没说到重点,付迎鹿叫人沏了热茶奉到面前,小口抿了几下润润喉咙,又朝着下方说道:“继续。” 原本就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刘掌柜无意识的吞了两口唾沫,又兜了一大圈才含混的结论道:“.......因此今年铺子里小有亏损,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我向您保证,明年我一定会盯紧下头的人,叫他们努力的干,争取在半年之内就能转亏为盈。” 手中的热茶已经变得温热,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付迎鹿被这一杯热茶安抚好了紧张的情绪,于是她终于放松下来,挑拣着七姑娘交给她的几条对策应对道:“不好意思啊刘掌柜,方才我无意间走了神,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能否麻烦你从头再说一遍?” 这一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五姑娘看似没有出手,实际上却比三十六计中的任何一手都要杀伤力强。 付迎鹿这话一出,下面的那些掌柜们顿时就有个不同的心思。 有打着同样糊弄算盘的开始警惕,他们开始偷偷的交头接耳,打算从别人的嘴里挖出一些能用的资料来应对接下来的问题。还有一些忠厚老实的,倒觉得五姑娘这一手来的极妙,既没撕破脸伤了和气,也能软刀子扔回去,当场就出了气。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纷纷望着中间的人行注目礼。 那位刘掌柜被盯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虽然已经知道面前的这位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糊弄,可毕竟关乎着身家利益呢,刘掌柜在心头快速抉择,还是决定按方才的那套话来。 就在他决定的同时,上首处的付迎鹿已经等的有些心烦,出声催促道:“刘掌柜,盈亏几何?” 再次回答的刘掌柜这回说的简短了一些,只是答案依旧含糊着,有一种明面上还过得去,但具体的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回的五姑娘也不饮茶了,只见她悠闲的整理了一番膝前的衣袖和对襟,冷声道:“抱歉,刘掌柜你说的我还是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注定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听见这话的刘掌柜立马变色,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没等他开口,付迎鹿又抬起下巴,学着七姑娘在外的模样高声道:“一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两遍,两遍说不清楚,那就来三遍、四遍、五遍。这么多遍还说不明白,那就换个说的明白的人过来!” 这意思就是要年他下台了! 这一句话,叫本就没打算隐忍的刘掌柜彻底不干了。他快步上前走到主位前,猛地拍了一张付迎鹿手边的书案,威胁道:“我老刘跟这大掌柜出去打拼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家玩泥巴呢!你爹娘都没敢这么慢待我老刘,偏你这个牙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抖威风。我告诉你,你这小丫头说的话在我老刘这儿可不顶用,我不服,也不认!” 书案上的茶盏被他这大力的一掌震得原地打转,咕噜噜的几圈后又倾倒在五姑娘的衣裙上。 在他拍掌的那声巨响里,付迎鹿也下被吓的闭了眼,等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反倒没了慌乱。 五姑娘将随身的帕子掏了出来,平静的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以及眼看前方地问他:“你不敢答,定是心中有鬼。” “你.......\" 刘掌柜气得想要出拳,但顾忌着场合和身份,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动作。 他这边是忍住了,五姑娘这边可没打算跟他客气。 听到动静的鹦鹉忍不住从后方绕了出来,又带着一群院儿里的好手向付迎鹿询问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付迎鹿看了看她们,又指了指面前的刘掌柜,对她们吩咐道:“此人忤逆犯上,试图加害于我,拿下。” 原本还在抖威风的刘掌柜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顿时有些愣住了,不明白面前这么个娇娇怯怯又没经过风浪的小丫头怎么光天化日的就敢给他泼脏水。 刘掌柜还要解释,可鹦鹉带来的这些好手们可没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 下首的掌柜们只瞧见前面一团混乱,紧接着,就看见刘掌柜被人押着带走了。 有积了年的老掌柜瞧着于心不忍,赶忙上前恳求道:“五小姐,这位刘掌柜也是你们家的老人了,你不该这般待他。” 可没受过气的娇小姐在愤怒时反倒更加不讲情面,她的怒火已经随着对话人的改变而迁移,于是她也不按面前账册的顺序了,叫两侧的掌声将这位老掌柜的账册挑出来放在最上面,翻看了一眼后向他质问道:“河西钱掌柜是吧,那我问你,你的铺子为何今年亏损四成有余?” 这一句话就叫面前的人下不来台。 这位老掌柜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有些太过良善,比起做生意来说,他倒更像是来做慈善的。 老掌柜被他问的下不来台,付迎鹿也没为难他,反而主动安抚道:“你铺子里的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不是有您的口碑撑着,这家店早在五年前就该关张了。这铺子虽然明面上是亏损的,但实际上,却挣来了多少金钱都难买得到的信誉和口碑,如此算来,不仅不亏,反倒是大赚了。” 第72章 老钱掌柜热泪盈眶、付七姑娘冷汗直流 付迎鹿的这番话只说的他热泪盈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方才在聊的事情遗忘了。 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钱掌柜这几十年来生意都做的不温不火,就连他手下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认为他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就是今天,他得到了从来没得到过这种至高无上的赞誉。 老钱掌柜老泪纵横,恨不得当场就要给付迎鹿行一礼。 一旁的鹦鹉眼疾手快,赶在他弯腰之前赶忙挡住他的动作。后面的付迎鹿因为还需要起身,因此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只能用力的往一旁侧开方向。 待老钱掌柜起身之后,付迎鹿也站直了身体,重又对他说道:“不过话虽如从,长期亏损也不是个法子,不如趁着年关清一清货,等到年后就关张吧。” 这一句话,就叫钱掌柜联想到了关门失业、老无所依、儿孙远走他乡的悲惨境遇。 老钱掌柜又要给他跪下了。 这时,付迎鹿又突然画风一转,说道:“在河西的邻县,我们家有一座新开的济慈院,里面都是些被遗弃的孩子。这些由我家出资抚养,长大后,都是要来做工还钱的,所以要有人好好教导。可偏巧年关各处都忙,哪里都抽不出人手照看,因此这济慈院院长一职还一直空缺着呢。若您不介意,可否愿意去这济慈院里担任院长一职?” 老钱掌柜听的懵了,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付迎鹿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继续补充道:“月银还和之前一样,吃住都在院里,您手下的伙计要愿意跟去的也一并按原来的工钱发放。” 都说的这么仔细了,这回钱掌柜终于相信她没骗自己,是真心的给自己又找了份工作。 相对于之前的售卖工作来说,教养孩童、抚育弱小才是更适合老钱掌柜的工作。 老钱掌柜,不对,现在应该叫老钱院长了。老钱院长感动的又要落泪,一大把胡子的人在台前又哭又乐,恨不得真的给付迎鹿磕一个。 付迎鹿磕不敢这样折自己的寿,又笑着安抚了他几句,等到他平静以后又叫人送他回去落座。 老钱院长连忙答应,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慢慢的朝下面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提醒;“再怎么说,老钱也付家有功的老人。哪怕他真的犯了错,但念在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应该多给他些体面。” 付迎鹿没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自己会考虑的,叫他不要过分担心。 待惩治了刘掌柜这个出头鸟后,剩余的那些掌柜就明显配合多了。 五姑娘在花厅内忙忙叨叨的说了一上午的话,等到终于结束以后,她才终于想起了始终没见到七姑娘的人,于是向鹦鹉询问道:“你家姑娘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后面睡着了?” 被她念叨着的七姑娘刚和府上的人交代好出去打探的事情。她刚回来,就听见五姑娘在叫她,于是立马解了披风丢在一旁,假装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又拐过去,出声道:“我又不是六姐姐,哪里会一天到晚这么多觉。” 见她过来了,五姑娘立马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质问她:“你不是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替我解决吗?方才那刘掌柜那么闹腾,怎么不见你过来替我出头?” 七姑娘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得瞒着,只能寻着机会向旁边求助。 一旁的鹦鹉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用口型无声的对她说了一个名字,又悄悄的,在背地里做了个拍桌子的动作。 七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刘肖啊!他这个人好面子,脾气也冲动,以前就没少做这种拍桌子踹椅子的动作。虽然看的吓人,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他不敢真的对人动手的。” “可他刚才......\" 五姑娘还要说什么,七姑娘害怕会露马脚,赶忙转移道:“刘掌柜这人你先别管,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都还不够格,要等爹娘回来以后再处置。” 付迎鹿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发问道:“可我已经让人把他押下去了,难不成要一直关着他吗?” 七姑娘闻言冷汗都下来了,惊呼道:“我的五姐姐嗳!咱家又不是天王老子,哪里能干这种随意监禁的事情呢?把他带到别处叫他冷静冷静就行了,可千万不敢叫人动他。” 付迎鹿赶忙摆手否认,“是鹦鹉叫人带下去了,没有关押。” 七姑娘这才终于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i鹦鹉可比你有分寸多了。” 两个人又就着这事多说了几句,到了最后,付迎鹿突然发问道:“你说等爹娘回来处理,是不是就是说,她们要回来了?” 第73章 一七两位促膝长谈、梅兰竹菊此为院名 七姑娘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方才刚送来的,说是已经过了辽山,预计月底前就能回来。” 付家二房要回来了,对于侍郎府来说,就相当于躲进了几副手脚和耳目。 七姑娘将这消息带回去给了大夫人听,大夫人顿时欣喜不已,嘱咐道:“既然你爹娘要回来了,最近的事你们姊妹就别插手了。” 七姑娘当面应了这句话,一转头就立马忘记,依旧忙活着大姑娘交代的事情。 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风平浪静。无论是城门处进出的百姓,亦或是集市上负责的采买们,他们全都一切如常,甚至说,还不如平日里的那么活跃。 因着各家官员都被上头敲打过,底下的小民也都闻风警惕,除却做工买卖之外,其他时辰能不出动就不出动,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家里提前过年。 二房的耳母传回来的消息都没什么有用的。七姑娘思索不通,索性就原样报给了大姑娘去听。 桃园里,听完了消息的大姑娘也同七姑娘一样皱起了眉,她思索不通,只得自说自话的分析者:“若是陛下和清流这头都不曾推动,那背后的第三方势力就很可疑了?总不能是世家勋贵那边暗地操控的吧?那也不应该。陛下今年对文官一脉多有猜忌,本就已经对他们多有偏袒。更何况这科举取士对他们更加有利,录取的寒门子弟越多,对京城里的清流一派影响越大。若是他们在此时搞鬼,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七姑娘就是想不明白才来和大姑娘商量,毕竟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说不定话赶话的,就能碰巧分析出个背后缘由。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头绪,这时七姑娘又建议道:“要不要去问问长辈?”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也意动了一瞬,随后,又摇头道:“老太太入冬后就精神不好,母亲正忙着尽孝呢,这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其实问题刚出口,七姑娘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这可是标准的大姑娘的考虑方式。毕竟她可是这家里出了名的宁愿委屈自己、绝不麻烦别人的良善人。 七姑娘本想出声劝劝,但回头一想,又想起来大夫人方才的嘱咐,遂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大姑娘又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忍不住追问道:“难不成这几日里,就没有发生任何事吗?” 七姑娘想了想,突然抚掌道:“还真有!” 大姑娘立马打起精神凑过去听。 这时七姑娘继续讲道:“就在琼林宴的当晚,福王府上热闹了整整一个晚上。有好事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是那位早产的福王世子突然高烧惊厥,险些丢了一条小命。附近的大夫被福王连夜找了进去,就连宫中的圣上也惊动了,立即拍了几位儿科圣手去医治。在这十多位大夫的轮番医治下,这位襁褓种的福王世子终于被救了回来。命虽然救回来了,人却依旧昏迷不醒。束手无策的福王只好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府中下人的建议,在第二日就出城拜佛去了。” “出城,是去红叶寺吗?” 七姑娘继续回答:“不光是红叶寺,还有近郊的太一观、城内的兰华观、大悲寺,只要是能求神拜佛的地方,福王都去拜了个遍。” 大姑娘闻言不胜唏嘘,感叹道:“这位福王,可真是把世子放在心尖上了。” “谁说不是呢?”七姑娘道,“福王如今已是临终之像,家中发妻又和他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条血脉,可不是放在手心可劲儿的疼么?之可惜世子命途多舛,刚出世就没了母亲。” 姐妹俩又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 因为聊的太晚,七姑娘就在桃园里歇下了。临睡前,大姑娘突然问她:“你们都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也没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 七姑娘翻身朝向她,说道:“我是最不耐烦起这些名字的,就连身边的丫鬟,她们都是几位姐姐帮我凑的。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这么费心做什么。” “可这是老太太发的话呀?” 七姑娘哪里不知道这个,叹气道:“老太太是怕我们在家无聊,特意给我们找点文雅的事情做呢。取名字这事儿我也问过其他几个姐姐,六姐姐说懒得动脑子,四姐姐也不像费心,剩下的五姐姐,想来都没什么主意,说取也行,不取也可以。我想着大姐姐的院子叫做桃园,就干脆想顺着这个往下取名叫‘李园、杏园’什么的,可祖母却不大喜欢。我又绞劲脑汁的想了七八个别的,可无论是哪一种,老太太都说太没风骨。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风骨,她也没明说,还是陶嬷嬷私下提醒我,说是老太太喜欢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那样的。” 大姑娘被她这一串说的好奇,支起一只手肘追问道:“那你们最终定了什么?” 七姑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最后还是四姐姐拍了板,说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这个,就干脆叫梅兰竹菊算了。’” “当真?” “当真!” “这也太敷衍了吧?老太太那边什么反应?“ 七姑娘还在‘咯咯’直乐,‘老太太知道她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想要反驳,又怕她在家使性子作妖,干脆也没说什么,顺势同意了。” 大姑娘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七姑娘又最后感叹了一句,“还是四姐姐厉害,只有她才能让老太太拿他没办法。” 第二日,梅兰竹菊四院的牌匾就分头而入,挂在了几位姑娘的院门外。 七姑娘瞧着这牌匾忍不住乐,被大夫人捶了一下,又连忙改口掩饰:“好!非常的好!不愧是四姐姐取的好名字!妙!妙极了!” 一旁的四姑娘怎会不知她在嘲讽自己,但碍于大夫人在旁边,她没直接挑明,只是斜眼乜了她一下,随后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 七姑娘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急忙追上去想要道歉。可她越追,前头的四姑娘就走的越快。 四姑娘一路都在较劲,不知不觉间竟然甩开了婢女,走到前院儿去了。 自严知信搬出去以后,付家的前院也没有多余的外男。于是她也没及时回转,反而继续朝前走。 走过一间花厅,又拐进一座游廊,四姑娘正打算朝左边往湖边走去,这时,一个青衣小仆又急慌慌的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嚷着“不好了!大老爷!” 四姑娘瞧他一路横冲直撞,立马呵斥着叫他停下,训斥道:“这人来人往的,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值得你这般大声瞎喊?” 那小仆被她呵斥的连连道歉,还是七姑娘上前解围道:“他这般着急,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大伯父,四姐姐就原谅她吧。” 四姑娘本就是因为火气上头顺势迁怒,见他惶恐着道了歉也没再计较,只是批评道:“府上人多着呢,走路看着点。还有,喊话的时候过点脑子,别什么话都敢瞎喊。” 小仆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喊得有些大逆不道,忙补救道:“是天牢那边来了消息,小的记者要去给大老爷报信,心急之下才喊错了话,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大老爷。” 七姑娘只听到‘天牢’这两个字,没等他说完就追问道:“可是严公子那边有了消息了?” 第74章 严知信狱中无妄灾,付侍郎含泪赴官衙 “正是如此!” 那小仆急匆匆回了一句,又弯着腰行了一礼,又急慌慌往书房那边跑去。 今天是付侍郎在家休沐得日子,用过早饭后他就一直待在书房。 察觉到事情恐怕不好了得两位姑娘抄着近路从小院儿穿过直通书房,她们一路都无需避让,自然要省时间得多。横穿过几间屋子以后,四、七两位竟然和那小仆前后脚进了书房。 听到呼喊声得付侍郎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晚一步进来得姐妹俩,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小仆传来得不是好消息,是以付侍郎并不想让这姐妹俩听见。 可这两个都是出了名的倔强,两个人都摆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肯提前走。 付侍郎无法,只得吩咐她俩到里面坐下,自己则亲自关上了书房的门。 待他忙活完手中的动作后,等了半天的小仆才终于有机会开口。 “大老爷,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夜有人主动招认了!” 付侍郎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正襟危坐道:“招认了什么,是怎样招认的,你快说.\" 那小仆继续讲道:“昨天下午,负责查案的大人将牢里的这些人都提审了一遍,有些人没说实话,就被圣上下旨受了刑。有几个因为受不住的,当天夜里就发了急症一命呜呼了。和他同牢房的嫌犯被吓得发了疯,不管不顾的砍杀起来。旁边的人被着连番的变故吓得险些丢了魂,赶在天牢里的守卫过来后主动磕头说要认罪。负责查案的大人连夜又将他提审了一番,查出来舞弊案的背后主使是和皇宫里有关。” “皇宫里,难不成......\" 付侍郎刚说了个开头,又警惕着隔墙有耳,赶紧又咽下了后半句。 小仆被他的出声打断了一瞬,得到示意后又继续开口道:\"陛下闻言十分震怒,但毕竟事关皇子,又不得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可这事儿前期已经闹了这么大了,乍然收场难免又会叫人起疑。于是陛下又叫人查了查,又查出这几个人分别是曾拜在乔大人、沈阁老这几位大儒座下的学生。于是陛下借题发挥,连夜传令呵斥了这几位一通,并罚了他们在家思过、半年不可上朝奏对。“ 付侍郎闻言唏嘘不已,感叹道:”乔沈两位为乃经世的大家,天下的学子,十之八九都是会拜在他们两个名下的。如此一遭,他们倒是被牵累了。” 小仆不太懂大老爷为何这般惋惜,但主人正在讲话,他也万万没有上前插嘴的道理。 付侍郎感叹完这一句,才又想起他一进门说的1那句话,又问道:“你方才说大事不好,难不成严公子确实参与了这场舞弊案?” 小仆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否认道:“严公子是清白的,他没作弊,也不曾伪造身份,是有人刻意涂抹更改了他的身份信息。” “那你方才说的大事不好......\" 付侍郎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仆却突然跪下了! 付侍郎大惊,忙上前伸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跪在地上的小仆伏地不起,带着哭腔道:“严公子他、严公子他意外身亡了!” “什么!” 付侍郎险些也要跪下了。 那小仆见他要倒下,又忙起身膝行过去,抱着付侍郎的腿哭诉道:“天牢是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夜发疯的那个罪人正好和严公子关在一起。那罪人犯病时要杀人,严公子见状立马上前营救。可谁知那被救之人包藏祸心,竟然将严公子当作挡箭牌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严公子救这般被推着扑了出去,还未来得及站稳,就被发了狂的犯人用木桌敲到额头,鲜血淋漓的倒地不起了。” 付侍郎终于站不住要撅过去,身后的两位姑娘见状急忙搭手叫人。 三个人合力将付侍郎放在椅子上坐下,待他恢复了一些,小仆才继续小心说道:“衙门里方才来了人报信,说是那犯人被赶过来的守卫击毙之前又癫狂着放了把火,守卫和狱卒救火不及时,只能先押送着其他活口离开。等到早晨火灭之时,里面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伤员和死者都已经被烧成黑灰了。“说到这里,小仆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衙门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呢,叫老爷您派人过去辨认尸骨,再顺带着给严公子收尸。“ 听完最后这句,方才一直在强忍着的四、七两个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付侍郎也是老泪纵横,两只手不停的擦拭着眼泪,借着衣袖的掩盖在里头无声痛哭。 那小仆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只是他还记着自己的使命,再次出声催促道:“大老爷,究竟派谁去走一趟?” 付侍郎随手抓了一条帕子将这似乎流淌不完的眼泪强行按了回去,红着一双眼,强撑着吩咐道:“我先换身出门的衣裳,你去前面叫管事的阿榕过来,我同他一起去。” “父亲!” “大伯父!” 两位姑娘急慌慌叫了他一声,似乎要问她们这边该怎么办。 付侍郎擦汗了眼泪立了起来,哑声道:“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大姐姐,只不过也不能这般突兀的讲给她听。你们先去寻大夫人,跟他商量一下说辞再委婉的讲给大姐姐听。” 姊妹两个听话离去,还未到地方,两个人就忍不住抱头痛哭了几场。大夫人院儿中的丫鬟见他俩哭的这般伤心,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止了吧,瞧瞧妆都要哭花了。” 七姑娘和四姑娘此时哪里该顾得管妆容的事情,见她出声忙抓住她询问,“大夫人可在屋里?我有事寻她。” 被抓住的竹露轻轻摇头,回答道:“姑娘们来的不巧,老太太那边有些不爽,大夫人方才带郎中过去了。” 听到这话,两位姑娘都忍不住犹豫,不知道这时该不该继续去寻。 一旁的竹露见她们面露踌躇,遂主动问道:“姑娘们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方便的话,不妨先告诉我,我去悄悄的回给大夫人听?” 四姑娘和七姑娘一同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事儿得亲自说,我们自会去寻她,你先忙你的去吧。” 竹露应声退下。 经过竹露的这一打岔,原本还悲伤不已的两个姑娘一下又缓过来不少。 初冬的阳光带着些冷意,夹杂在阵阵的寒风中,吹的人忍不住靠近。 两位姑娘手牵着手赶到大椿院里。一进门,先行卸了披风到香炉旁暖了暖手脚,待身上的凉意散尽之后,这两人才又一起进去,凑到老太太身旁请安。 里间里的老太太刚喝了药准备睡下,见她俩突然过来又强打着精神坐起来,询问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又过来。你们的孝心我都收到了,请过安就快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再过了病气。” 若是在平时,七姑娘无论如何也会黏上去说出一通漂亮话。可现在的她心中压着事情呢,只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就沉默的退下。 大夫人再次上前服侍这老太太歇下。 待她忙完手中的活计后又将门外的丫鬟叫进来,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后,这才带着两位姑娘离开。 行至外间,大夫人估摸着在这儿说话里面会听不见。于是她主动提问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来寻我的?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第75章 四七姑娘通传噩耗,付老太太遣人偷听 大夫人原以为是她们家闹了矛盾,过来找自己评理的。可瞧着她二人手拉着手,又不像起了争执的样子,心头突然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你们俩,难道说?” 大夫人是朝着四姑娘问的,四姑娘也回应着摇着头。 在摇头的同时,眼眶内原本已经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又被迫甩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沾湿了半张脸。 大夫人被她这突然流泪的动作吓到了。忙又上前再次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四姑娘已经哭的开始抽泣,半晌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另一边的七姑娘见状要替她说话,谁知一张口,一声压抑许久的哭腔就溢了出来,声音之响亮险些惊动了里头的老太太。 里间的丫鬟闻声探出个头,用口型询问着是否需要叫人。 大夫人无声的朝她打了个手势叫她退下,待围布重新放下去以后又一手一个的牵着两位姑娘朝外走。 大夫人拉着两人一直走到后面的抱厦,捡了一件还算暖和的屋子将两个姑娘都揽进去,又清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之后才关门询问道: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们怎么哭成这样子?” 又哭了一轮的七姑娘终于止了泣声,攥着她的那只手又暗地的捏了捏,在悄无声息地为她加油鼓劲。 七姑娘鼓足勇气终于开口说道:“严公子被同牢房里的疯犯误伤,已于昨夜不治身亡了。” “什么!” 大夫人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急忙上手拍了七姑娘几下,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快去拜拜菩萨去去口业!” 四姑娘知道大夫人这是不信,又作证道:“七妹妹说的都是真的!衙门里过来报信的人还在外面呢,正等着父亲过去收敛。” 四姑娘都说的这般详细了,哪怕大夫人再不想相信也不行。 大夫人被这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噩耗惊的站不住,前后晃了几下,就要控制不住的往后倒。 两位姑娘见状急忙上前撑住,没等大夫人来得及倒下,紧闭的菱花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瓷片碎裂之声。 这一声清脆的响动,将原本要晕过去的大夫人一下又刺激的清醒了过来。 恢复神智的大夫人立马甩开左右两边的搀扶,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厉声呵斥道:“什么人!不是叫你们都退下了吗?” 被呵斥到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抖了一下,原本想要捡瓷片的动作也不利索了,一下子就割破了手。 吼完这一通的大夫人这才认出来她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金果,遂又放缓了语调说道:“快起来吧,这些碎片不用你亲自管,交给下头的人去办。你不是在伺候老太太歇下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金果急忙谢恩起身,解释道:“方才七姑娘那一声被老太太听到了,老太太忧心是您要罚他,特意遣我过来送壶姜茶,顺便再打探一下姑娘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大夫人闻言眼神眯起,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的审视却叫人难以忽视。 金果又赶忙半蹲下去,辩解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过来的时候听见夫人您似在发火,所以才斗胆一个人过来,想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过来调解一下。” 听到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大夫人眼中的威慑才稍稍缓和了不少。只是她依旧十分谨慎,半是强迫的吩咐着:“既然惊动了老太太,我们也不好就这样贸然离开。这样吧,你在前头带路,我们随你一同去给老太太报个平安。” 金果应声起身,乖顺的走到前面带路。 过拐角时,金果又试探着提示了一句,“老太太刚喝了药,这会儿还见不得风呢。” 大夫人面无表情,转头看了她一眼。 金果立马又吓得不敢吭声,低着头朝前走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之后,身后的大夫人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暗地里夸了一句“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里间里的老太太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呢,是以虽然犯困,但却始终熬着没去睡下。 金果将大夫人和两位小姐带到帷幔前面,先是小声问了一句“老太太可还醒着吗?”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才后退半步掀开帷幔,弓着身子邀请几位主人进去。 大夫人率先过去坐到老太太的床前,赶在老太太来口前主动道:“府里一切太平,这俩冤家也没拌嘴,她们两个这会儿过来,是来替大人进来传话的。” 第76章 老太太闻声追前因,付侍郎最终下决断 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被忽悠过去的。 七姑娘方才的那声又尖又响,任谁听过,都知道她是在哀嚎。 老太太叫金果扶她坐起来,难得的撂了脸色,“我是上了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老太太这话说的太过严肃,直吓得大夫人赶忙跪下赔罪。 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紧跟其后跪了下去,三个人一起低头请罪着,恳求老太太宽恕。 老太太急忙又叫她们起身,安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瞒着我。” 大夫人说着她的指示缓缓起身,等她再次走到老太太身前时,又提前预警着:“有条不太好的消息,我要说给您。您这病还没好呢,可千万不能太激动。” 老太太做好了准备,又听从大夫人的安排,提前备了片提气的人参放在手边。 大夫人下令将闲杂人等都签了出去,等到屋内只剩下这几个主人以后才又平缓的开了口。 大夫人的话语无波无澜,但内里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胆战。 听完消息的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手指颤了缠,似乎要晕。 大夫人慌忙将手边的参片喂到老太太唇边,然而却被拒绝了。 老太太将大夫人的手轻轻按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不能瞒着盼儿。” 大夫人闻言满脸不赞同,忧心忡忡道:“大姑娘生来柔弱,体质也不去下头的几个妹妹好,要是再叫她伤了心神,恐怕会对折损寿元。” 然而老太太却不赞同她这个话,反驳道:“盼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个外柔内刚的,骨子里的刚强不比这世间的男儿差。这是她的劫,必须得她亲自去经历。更何况了,瞒得了她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若是过段时间再叫她从别处得知,岂不是给她徒留遗憾?” 大夫人说不出其他辩驳的话,只好回头向两个小辈求救。 谁知这俩姑娘竟然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一致支持着老太太的说法。 三对一,大夫人败下阵来。可这般大事,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于是她强撑着没当场答应,只说了一句“要再问问夫君的看法。” 她有顾虑,老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因此老太太也没过分为难她,只劝了两句又让她自己决定。 付侍郎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时也没回来。大夫人担忧他会出事,连续派遣了几波下人出去寻人。 先头出去的小厮已经有了消息,正立在花厅内向大夫人回禀着:“昨夜里火势极大,天快亮时又起了风。天牢内失了火的那处已经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里面全都烧成了灰烬。没逃出来的那些人全都烧没了,骨肉衣衫全都成了一片。大老爷按照狱卒的指引将严公子倒下的那块全部用布兜了出来,现下已经到了兰华观那边给他布置灵堂了。” 听见这话,大夫人连忙叫了管事过来,嘱咐他去置办丧礼所需的器具后,又命厨房尽快做了一些祭祀的用品和一堆顶饿的干粮,又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亲自送到了兰华观。 兰华观后院处,一具空棺正孤零零的停在院门外的树下。 大夫人隔着老远就在挑着车帘朝外观望,待这具白皮棺跳入眼帘以后,她眼中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了堤。 豆大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串串的砸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从路口到院门,按照马车的脚程来说,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中,怜爱与悲悯交织的痛苦在她心头来回纠缠,直缠的她险些瘫软在地。 两侧的丫鬟既有眼色的将她搀扶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用最快的办法帮大夫人平息着情绪。 马车已经停下了,大夫人又在里面哭了一轮。等到得了消息的付侍郎赶来迎接之时,车马里的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气力也回来了不少。 付侍郎亲自递手将大夫人接下马车,待她站稳后,两只手还牢牢的牵着,丝毫没有要撒开的意思。 走到棺椁前,大夫人主动松开,上前鞠了一躬,又点了三炷香。 付侍郎忧心她会被悲伤击倒,又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停在了大夫人的身后。 大夫人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又直起身子叹气道:“这孩子命太苦了,还未成年呢,就这般惨烈的去了。身后只能停灵在这露天的空地不说,就连棺材都只能用这白皮的薄棺。” 付侍郎知道大夫人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心软之人,遂出声安慰着:“没办法,这是旧例。还未成人又暴毙在外的少年人是不能在室内设灵堂的,只能用这薄棺麻绳停灵在旷天野地里。”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中早已将严知信当做了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才会格外的心疼。 付侍郎又安慰了她几句,大夫人又想起正事,询问道:“严知信既无亲族也无从仆,今夜谁来为他守灵?” 付侍郎接话道:“咱两家虽然订了亲,但终究还未成,叫我们家的人守灵不太合规矩。方才我同观中的道长商议过了,道长说要:严公子走的冤枉,需得做两场法事抚慰他的怨气。因此观中会派一些弟子在夜间诵经,顺带着,也算为他守灵。” 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又建议道:“叫咱家的人留下吧,正好留下来伺候道长们。等明日过来,再多带点供奉,届时也好请道长们为严知信多做几场法事。” 付侍郎当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又忙活了一会儿,付侍郎和大夫人启程回家。 在回家的马车上,终于空下来付侍郎这才想起家里,有些担忧的询问:“这事儿,家里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盼儿?”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几个小的怕是已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是我亲自去说的。至于盼儿嘛,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老太太什么想法?” 大夫人回答道:“老太太觉得不该瞒着。可我还是犹豫,所以才来问问你。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付侍郎无言沉思了片刻,艰难决定道:“这事儿,不能瞒着她。” 第77章 大姑娘哀求欲清静,大夫人盛怒驱幼仆 侍郎府内,正在等大夫人消息的姊妹几个急的在门口来回流窜。 就在不久的刚才,已经揣了半天秘密的七姑娘终于忍不住,在晚饭时悄悄的说给了五姑娘。 五姑娘听的大吃一惊,没藏好情绪,又叫六姑娘瞧见了端倪。 待七姑娘转身以后,六姑娘又趁机凑过去套五姑娘的话。 尽管五姑娘口风很紧不爱说话,可她这种傻乎乎的小白兔哪里敌得过六姑娘这种芝麻馅汤圆的道行,没说几句,就被六姑娘探出了事情。 听完全情的六姑娘也是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语,待她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又说道:“四姐姐和七妹妹肯定在想办法,咱们俩不能坐在这儿干看。” 说罢,六姑娘就要上手去拉五姑娘出门。五姑娘却犹豫道:“方才她不让我告诉别人,要是现在去了,肯定又要怪我。” 六姑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发了脾气强硬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快跟我走!” 六姑娘拉着五姑娘去门口寻其他的两位,另一头,意外的得知这个真相的大姑娘如同她们担忧的那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闯了祸的小丫头双燕在底下又哭又求,连声辩解着自己不是有意的。 葡萄和石榴立刻兵分两路,一个跑过去一边掐大姑娘的虎口试图将他唤醒,一边勒令着其他人去请大夫;另一个也匆忙将双燕提到远处去训,处罚的同时也警告了院内其他人等,叫她们不敢再生出乱传话的闲心。 桃园里的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惊动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主人。 原本还在门口迎接长辈回家的四位姑娘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桃园里,大椿院中,得了消息的老太太也强撑着病体,坐着竹轿赶到了大姑娘这边。 软榻上的大姑娘正双目紧闭的栽倒在被褥里,眼角的凹陷处还隐约的残存着一丝晶莹。 稍后赶来的大夫上前把脉迅速诊断道:“大体上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过激引起的疲累晕厥,稍作休息便可自行恢复。你若还不放心,我便再为小姐开两副疏肝提气的补药,待小姐醒来再为她煎服即可。” 老太太代为谢过了大夫的诊断,命人送上厚厚的酬劳以后,又命府上的管事亲自将他送到了正门。 正门处,方才归来的夫妇二人立马就从管事那里得知了大姑娘晕厥过去的消息。 听到这话的二人立马将其他事都忘了,两个人一同疾步快走,相携着往桃园处走去。 一家老小在内室里来回进出,守了一会儿,软榻上的大姑娘终于悠悠转醒。 再度醒来的大姑娘浑身瘫软,她使不上力气,一睁眼,面前也朦朦胧胧的,不知是梦还是醒。 见她半晌不动,身侧的丫鬟石榴轻轻唤了一声:“姑娘,你睡醒了吗?” 石榴的这一声呼唤又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此刻的她终于清醒,清醒的,想起了严知信已经身亡的消息。 流淌不完的泪水再度顺着腮边落下,她哭的无声无息的,却叫周围关心着她的人越发心疼。 见她落泪,这些最亲最近的人又都一起涌了过来,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着这种话来安慰。 她们的话语太多太杂,杂乱到,大姑娘只听清了“还有我们在呢”这一句。 人在被其他人一同可怜的时候最为伤心,这种伤心的程度,比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要更痛苦的多。 大姑娘闻言又再度落泪。此刻的她不是为别人哭的,而是在为自己。 她在为自己的可怜而哭泣,为老天待她不公而哭泣,也为了自己这般命不由己而哭泣。 她越哭越凶,哭到后面,险些要背过气。 眼见她又要晕过去,老太太又急忙嚷着叫人去请大夫。大夫人急急慌慌的上前给她顺气,又忙着指挥着其他人:“快把窗子打开,再把老爷、姑娘们都带下去,这屋子里人太多,大姑娘要透不过气了。” 一群人又各自慌乱着离开了内室,待到其他人的时候都离开以后,被安抚着缓过劲儿的大姑娘终于开口央求道:“祖母,母亲,我想自己静一静。” 大夫人闻言手上一顿,担忧道:“你自己能行吗?” 大姑娘没在言语,大夫人也明白,这是她的一种坚持。 老太太闻言只得妥协,大夫人放心不下。又转头交代着:“葡萄,你留下来照看姑娘。夜里警醒一些,有事就直接到欣园来报给我听。”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大椿院,临走前又向竹露使了个眼色,命她将今日惹事的丫鬟提到欣园里审问。 等大夫人回来以后,大姑娘院儿里的小丫头双燕和大丫头石榴已经在堂前跪下了。 见她们这般自觉,大夫人也没浪费时间,在前面椅子上坐下以后就直接问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温和的大夫人突然间的喝问反倒要比一直板着脸骂人的嬷嬷更为吓人。 本就年幼的双燕一下就吓哭了,伏在地上开始哐哐磕头。 另一头的石榴看的不忍心,急忙开口替她说着:“回禀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大夫人身旁的兰姑姑甩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自作主张。 石榴被她的眼神吓得口中噎了一瞬,再要开口,面前的大夫人果然冷了脸色,朝她喝问道:“我问你了吗?叫她说!” 眼见躲不过去,那小丫头终于不再磕头,闭着眼睛鼓起勇气道:“我是听拉车的小哥说的。大姑娘说冬日难熬,叫我去马厩那边替院儿中的果树寻一些保暖的稻草。我过去时,正好碰见拉车的小哥正在用粗麻搓绳索。我请他去里头挑一些稻草给我,那小哥见我年幼故意刁难,反倒那话堵我。他说:大老爷正差他给严公子的棺材搓麻绳来捆呢,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严公子下葬的时辰,谁敢去担这个责?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是没空。” “所以你就是这样学给大姑娘听的?糊涂!” 见大夫人真的愤怒,石榴也赶忙俯身磕头,求饶道:“是奴婢没教好她,请大夫人责罚。” 大夫人自然是想责罚的,可她心中记挂着太多事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没心情发作她们。 于是她吩咐道:“这般没脑子的东西也不必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了。” 第78章 大姑娘冷静提要求,付如鹤同行祭故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大夫人就听人通传说是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急急忙忙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吩咐道:“快将姑娘请进来。” 竹露应声走到外面,掀开珠帘恭敬的发出邀请,大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缓步进来。 行至内间,付迎麒向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吩咐她在旁边落座,又拉着她的手询问道:“怎么起的这般早?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付迎麒摇了摇头,解释道:“后半夜睡了一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就没了困意,索性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那你……” 大夫人想要问一问她现在的心情,可又怕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付迎麒却毫不在意,主动应答道:“我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今日过来,是有两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成全。” “你但说无妨。” 付迎麒见她点头答应,于是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求您能饶了双燕这一回。她年纪小,又被我惯坏了,可归根究底的,确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常常被府里的一些老人欺负,是我叫她有什么事都到我这儿亲自来回的。您要罚他,就罚她在院儿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就行,可千万别赶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又是大姑娘亲自求个情。大夫人索性就宽容了她这次,妥协道:“那好吧,还叫她就在桃园里洒扫,只是不许再近身伺候了。” “多谢母亲!” 大姑娘又起身朝大夫人拜谢,大夫人急忙拦住又将他按回去坐下,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大姑娘刚说了这几个字又红了眼眶,“第二件事是想恳求您让我去送严公子最后一程。” 大夫人闻言极为震惊,没直接拒绝,只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大姑娘自然知晓,但她依旧坚持着:“严公子双亲俱丧,这世上唯一和他还有着牵绊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若连我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这怎么能让他安心的离去?” 大夫人闻言也阵阵心酸,叹了口气,妥协道:“要送也可以,只是不能你独自去。我已经去信给书院了,待你三弟弟接了信,大约傍晚就能回来。届时叫他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去祭拜一程,你要给他烧经焚香都可以,只是不许过夜。” 付迎麒再三拜谢,又留在大夫人身边用完早饭,才回到桃园里闭门抄经。 傍晚前,一路疾驰回来的付如鹤顾不得吩咐人安置坐骑,一下马就不管不顾的往后面冲。 这几日付侍郎都忙着操持严知信的后事,特意请了几日假期没去上值。 付如鹤原本是要去书房找他的,可刚一进门,就被提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追上,拦着他传话道:“大老爷吩咐了,叫您一到家就去兰华观那边寻他,严公子的灵棺正停放在那儿呢。” 付如鹤闻言立即折返,刚要走。那小厮又继续拦着他说道:“大夫人也吩咐了,说是要您出发前去接一下大姑娘,叫您陪她一起过去。” 付如鹤闻言又要往里走,刚一转身,等待许久的付迎麒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出来,朝他喊了句:“我已经来了,走吧。” 门口等着的人已经牵了两匹新的马过来。 付如鹤见状连忙呵斥道:“不懂事的东西,大姑娘出门怎么能牵马过来?还不快去备马车!” 那仆人慌忙又要去办。这时,大姑娘突然出声道:“不必了,是我叫他们备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 “可是?” 付如鹤还要再劝,大姑娘又打断道:“你别忘了,七妹妹的武师傅也曾教我我们姊妹几个,虽没学成武艺,但骑个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劝阻,主动上前牵了马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付迎麒上了白马。 一白一红两匹马踩着飘零的落叶迅速踏入了昏黄的余晖里。 及至兰华观,往日里多有交情的小道童已经提前迎了上来,在前头牵着马将付如鹤与大姑娘带到了停灵的地方。 付迎麒在家中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真到了灵棺面前,眼眶却如同干涸了一般,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往日里和严知信交好的一些书生已经在附近坐下了。他们有的已经高中功名,还有的,依旧是贫寒书生,可不论高低贫贱的,他们这群人守在灵前时又都仿佛回到了昔日一般。 这其中有和严知信交好的几位已经知道付大小姐是严知信已经订了婚的妻子。可毕竟还未完婚,而严知信如今又离开人世,因此他们只是偷偷看了两眼,私下里并未多聊这件事。 付迎麒站在付如鹤的身旁为严知信俯身三拜,又添了些纸钱在火盆里。待火势变小以后,付迎麒又将怀中的抄写好的经书投入里面,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火光的噼啪声又太大。付如鹤只看到她微微张口,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想来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悄悄话,应该也不愿意被别人听清。 付如鹤又低下头避开不看,又顺手添了些纸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大姑娘方才投入火中的那卷经文中好像卷着一缕黑色的东西,像是新剪下来的头发。待他要再看清一些,后面加上去的纸钱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完完全全的盖住了那一叠经文。 付如鹤心中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用话试探着:“大姐姐,今夜我同几个旧友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问这话时,付如鹤的心中还在打鼓,生怕大姑娘已经将自己放在未亡人的位置上,执意要为严知信守灵。 好在付迎麒没这么坚持,只是说道:“烧完这叠我就回去。府里有人在这儿留守,他们可以送我。你替我在这儿多守一会儿吧。” 付如鹤终于如释重负。 第79章 大姑娘和血描墓碑,秦老爷登门报喜信 有了亲朋旧友的保持,严知信的身后事倒也不算太过荒凉。 这七日里,付迎麒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刻来烧一卷经文,虽然面色哀凄却从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有不明真相的还在诧异,难不成这位付大小姐这般心狠,竟不肯为早亡的未婚夫婿掉一滴眼泪。 其他人倒不这么想,反驳道,“若是无情,又何必天天过来。”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犹如梦境跳跃一般已经跳转到了结局。 在付家的庄园后面,付侍郎特意将严知信的衣冠冢安置在这处。这里依山傍水,半山腰上还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小庙,是一处风水极佳的归处。 付迎麒坚持着参与了安葬的全过程,待到石碑立起之时,她又强硬的挤走了准备描字的匠人,亲手端起朱砂碗,又咬破手指滴血入其中。 猩红的血落入同样猩红的朱砂中,一转眼,就辨不清了。 付迎麒顶着所有人的阻拦和质疑,硬生生的跪在前头,一笔一划的描完了石碑上的字。 青灰的凹槽被猩红填满,像是挖空了谁的心按进去了一样。 字迹描完她还不落笔,看这样子,感觉是要再添几个字。 一直在后面出声阻拦但却没有实际行动的付如鹤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他刚要劝,付迎麒却又突然搁下了。 付迎麒起身退至还未熄灭的火堆前,拔下头顶的珊瑚簪子紧握在手中。她正对着石碑站的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有些虚弱的笑着说了一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日后莫要来寻。” 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堆就被“啪”的一声击打出一处凹陷。 还未熄灭的火焰被这突然涌进来的空气吹的向上跳跃了几尺,连带着,也吹起了一片灰尘。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那枚珊瑚簪子也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高处的树林内,目睹了全程的沈白依旧悠闲的坐在一根横生过来的树藤上,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问道:“付大小姐至情至信,又是个当断则断的洒脱性子,日后想起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被他问着话的人复又将兜帽遮住整张脸,回应道:“世事古难全,纵使后悔,也是我应得的。” 亲眼见证了全程的付如鹤也被大姑娘的决绝震撼的了。他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从此再也不为严知信而伤怀。可没等他们来得及返回家里,在半道上,付迎麒就突然惊厥起了高热。 付迎麒的这场高热来的不如之前的那场凶猛,只是一直缠绵着,直过了一个月也没好透。 在她生病期间,早就归家的二郎夫妇也私下里不知道来看望了多少遍。数不尽的名贵药材如流水一般送来了不少,可无一例外的都治不好她的心结。 转眼间就要进腊月,再过几天,就要准备开始过年。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日,正在家里盘算着借着过年的机会好好让姑娘们历练一番管家能力的大夫人突然迎来了两波不速之客。 一波是秦家来的。 这位自从恩科以后久久不曾登门的秦家老爷突然备了厚礼上门,笑盈盈的奉了一本烫金的帖子过来。 大夫人好奇结果,一打开,竟然是一本喜帖。 既然是喜事,大夫人也自当祝贺了两句。又追问道:“可是臻姑娘要许人家了?怎么提前没听到信儿?许的是哪家?定的什么时间?” 秦老爷又笑盈盈的答了一通,因为太过喜悦,原本很简单的几个问题硬是被他答的又臭又长,翻来覆去的,恨不得从秦小姐出生之前开始讲起。 大夫人听的满头问号,只得借着谈话的技巧一步步的引诱着他往重要信息上靠。 好在这秦老爷虽然兴奋,到还没有完全丢失理智。在被大夫人提醒了两次后就主动说出了重点。 听完他的这通描述,大夫人忍不住暗自皱眉道:“你是说正是因为我家大姑娘的引荐,你家臻儿才有机会与乔家的那位小姐相交。也正是因为乔小姐的赏识,臻姑娘才会有机会被瑜娘娘看上,特意下旨抬了她做三皇子的侍妾?” “正是如此!” 秦老爷答的很是欢喜。这厢,大夫人却开始头痛了。 小富的商户之女能被当朝皇子纳为侍妾,不可谓不是一步登天,这其中的荣耀是多少人都期盼不得的。秦老爷之前的手段无外乎就是在想方设法的替他家女儿寻一枚高枝。如今高枝主动递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更何况,皇家之人高高在上,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收回的道理。且不说这事儿是秦老爷心甘情愿的,就算这事儿不是他们甘愿的,除非是活腻歪了,谁又敢忤逆贵人的提议? 大夫人迅速掩饰住心思,又重新挂上笑容客套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心里却忍不住在想,“秦家小姐敏感多思又身娇体弱,身后还没有个能撑腰的家族亲友,这要是日后不得宠,日子恐怕难熬的很。” 秦老爷也未尝没有这种担忧,他今日的登门,恐怕就是想借填妆送亲这个要求来让皇子府瞧瞧自己家还有付侍郎这一个靠山。 可惜大夫人却不能如他的愿,婉拒道:“我家大姑娘的事,恐怕你也知道。如今她还病着呢,恐怕是帮不上这个忙了。更何况了,这红白喜事不宜相见,若真因为我们家的事叫臻姑娘难受了,那岂不是更罪过了。” 秦老爷面有犹豫,似乎还要坚持。 大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咱两家姑娘既然结了姊妹,这般亲近的关系,就算人不到,添妆的礼一定会及时送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老爷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顺坡下驴结束了此事。 二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些杂事,不多久,又有丫鬟进门通传道:“禀大夫人,平江侯府的夫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您。” 第80章 平江侯府动机不纯,四位姑娘始学管家 秦老爷极有眼色的适时告退,大夫人也没多留他,收了帖子亲自送到了花厅门口。 待秦老爷走后,大夫人才吩咐着人快去迎平江侯府的人进来。在这等待的空隙了,大夫人忍不住和兰姑姑嘀咕着:“这平江侯府如今风头正盛,他们家向来是踩高捧低的,我们家如今又没风光,他们家怎么会突然上门来呢?” 自恩科舞弊案后,当朝的天子便对如今的文官一脉不再倚重,转而信任起了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们。 这些勋贵这么多年虽无建树,但大体上也没惹出过什么严重的祸事。圣上两方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这些空有名头但并无实权且知根知底的功勋后代更为可信。 于是勋贵一脉乘风直上,在陛下的信任下又重新昂首吐气四处热络了起来。 平江侯就是这些人中典型的例子。 原本因为家中的困境,平江侯府已经许多年没在京中走动了。可最近他又得了势,少不得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会主动凑过去孝敬恭维一番,使得他家又再度风光了起来。 可不论风不风光的,付家都不打算上前巴结,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交集才是,怎么突然间他家反倒主动上门了? 思索不通,大夫人索性也不去想,打起精神迎接来客,带着十二分的提防准备见机行事。 再次上门的依旧是平江侯夫人。人逢喜事的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精神,她带着一位穿着颇为喜庆的圆脸妇人,刚一落座,那妇人就笑盈盈的主动上前贺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奴家是来向您道喜的!” 大夫人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位媒人,再瞟她这身打扮,喜庆却不轻浮,和善却不造作,看样子应该是位正经的官媒人。 大夫人面前表情未变,顺势接话道:“哦?喜从何来呢?” 那媒人立马上前,语速极快且又吐字清晰地说了一大通带有极强的吹捧色彩的话。 大夫人听到耳里简单过滤了一下,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是:平江侯府是特意带着媒人来为他们家的小公子提亲的,求娶的对象是付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芙儿?上次不是求娶五姑娘的吗,怎么又换人了?不对!上次来的是侯府的二房,平江侯夫人这边之前来求的,确实是四姑娘。不个这平江侯府如今炙手可热,府里面现在又不缺银钱,怎么会把主意又打到芙儿头上了呢?难不成是这家公子无意间见过芙儿,图的是她这幅好相貌?” 思虑不出,为了谨慎起见,大夫人特意多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的名讳是?” 官媒人这才恍然大怒,装作打嘴的模样自责道:“瞧我,竟这般疏忽,竟然没告知您四公子的名讳,真是失礼了。” “四公子?”大夫人闻言心一惊。 那媒人继续说道:“平江侯府的四公子,单名一个‘岚’字,正是侯府里年岁最小的那位。这位公子年方十六,长的那叫一个仪表堂堂,不光如此……” 官媒人还在天花乱坠的瞎夸一气,上首处的大夫人已经要气炸了。 她虽未出声,心口里的言语却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这平江侯府怎么会瞧得上我家的姑娘,原来不是为自己的儿子求的。高门里不受待见的庶子配上一个身份清贵又家私丰厚的小官嫡女,真是既实惠又好听。不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夫人,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虽然愤怒,大夫人却没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那媒人说完自己的话就退到一边下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里面的两位夫人。 平江侯夫人主动开口,话里的意思是在催问大夫人是否同意这件事。 大夫人当然不会同意! 自己家的姑娘那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矜贵人,她们既不贪图富贵,又不愁嫁人,更何况这平江侯府是带着算计而来,又不是诚心求娶的,又何必上赶着委屈自家的好姑娘呢? 大夫人朝她笑了笑,委婉道:“侯夫人能看上我家的粗苯闺女,说起来也算是她的福气。只是不巧,前段时间这丫头刚好入了荣安公主的眼,公主与她极为投缘,一时高兴就说了要替她寻个归宿的话。虽不知这话是不是玩笑,但毕竟公主金口玉言,我们这边也不敢擅自做主。我得先问过公主的意见,才好来给夫人您一个答复。” 平江侯夫人闻言也附和着笑了笑,两个人话不投机,说了没一会儿,平江侯夫人就客套的告辞了。 走出付家门外,平江侯夫人终于维持不住神色骂了一句,“鼠目寸光的东西!还敢拿荣安公主来堵我。也不知她这位公主靠山还能蹦跶得了几日?” 连番拒了两桩糟心事,大夫人索性暂时不理外头,一门心思的教姑娘们管家之事。 大姑娘的病依旧反复着,大夫人也没惊动她,打发了人过去照顾着。至于剩下的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大姐夫拴在欣园里一起学习如何管家和交际。 因为姑娘们还小,大夫人怕她们面嫩心软,一个不查就被府里的老油子们下了套。于是她给这几人按头分工,又安排着她们两两一组,互相帮衬着处理这些家事。 几个姑娘性格不同,所分担的职责自然也不相同。 四姑娘高傲骄纵,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就领了迎来送往,府上进出开支之事。 五姑娘擅长女工,又在厨艺上有所长,遂领了节庆操办、衣衫增添之事。 六姑娘懒散少言,但能见微知着,大夫人便让她负责库房和银钱的项目。 七姑娘活泼好动,坐不下来半点。为了磨他的性子,大夫人特意翻出了一堆修葺房屋、翻整庭院的琐事叫她在家里消磨。 七姑娘苦不堪言,但碍于强权,又不得不低头。整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四姑娘那边帮她打发着上门送礼的那些人。 六姑娘同样是不情不愿。她本就懒散不爱动,平日间自己院儿里的事情都懒得去管,更不要说是管府里的账册库房这种更加繁琐的事情。 七姑娘心念一动,就想要把这事儿甩给五姑娘去办。 五姑娘那边倒是很快答应了。只不过她是个极好糊弄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多也可以,少了也行。六姑娘见状无奈的直摇头,只得又将账册接了过来,认命的操持着账目上的事情。 光是忙活这事儿还不算呢。大夫人命她们四人两两一组相互帮忙,六姑娘忙完账房的事情之后还得操心着五姑娘那边的事。 五姑娘手底下管着的是针线房和大厨房,这两个地方向来是油水丰厚又容易偷奸耍滑的地方。 五姑娘面软讷言,打过一回照面以后,这群油子们就自动触发了敷衍塞责、欺上瞒下的祖传技能。谎话连篇不说,话里话外的还要将堵不上的疏漏趁机推到五姑娘头上。 奴大欺主,岂能容忍! 大夫人撒手不管了,可六姑娘这边可不能认。 在又一次的例行汇报上,六姑娘默不作声的按住了五姑娘想要辨别的话。 下方的仆妇见她二人不敢言语更加轻慢,将采买处的差异一推二六五不说,甚至还哭天喊地的在议事厅内大声呼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哭诉自己的冤枉和委屈。 周遭的仆妇甚至没人出面假装拦一下,明摆着都是一条心的想要为难。 六姑娘凑到五姑娘耳边说了一声,待她点头以后,又莫名其妙的露出一抹冷笑。 第81章 姑娘们联手治家务,大夫人侍疾离家门 下首的仆妇们还在等着看热闹,就在这时,久不发作的六姑娘突然将茶盏往茶几一磕,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听见动静的人都被这个响声吓得闭了嘴,等到反应过来发火的人不是大夫人后,又跃跃欲试的准备继续。 趁着这会儿的空隙,一向以软弱示人的五姑娘也坐直了身躯,用拈着手帕的那只手指着正中间的仆妇发话道:“欺上瞒下、忤逆不尊,拉下去好生打上几板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 若是头一次处事,五姑娘还有些心虚。可这回第二次了,有了经验不说,身边还坐着六姑娘这个靠山呢。 五姑娘在六姑娘的支撑下很有气势的下了指令。 两侧的掌事们早就隐忍多时,一听到发令就抢着上前去接,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将这仆妇堵了嘴拉到后院去打,一直到消了心口恶气之后才假装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她的嘴。 出头鸟被打的不轻,剩下的就都变成鹌鹑了,一个个都突然诚实有加,实事求是的汇报着日常的工作。 六姑娘对此十分满意,转头朝五姑娘使了个眼色后,又支起一只胳膊继续打盹。 两边的工作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的,大夫人就索性真的撤了手,乐得清闲了不说,甚至还有空去松风书院走了一遭。 进了年关又过了春节,操持了将近一个月的姑娘们都被累瘦了些,叫二夫人见了直呼心疼,三番五次的作势想要将他们都接到府里去将养一番呢。 然而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大夫人从松风书院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太好,总是神情恍惚着仿佛藏着什么事情。二夫人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名堂,知道她不愿意回答,索性也没再追问。 正月里闲来无事,二郎夫妇索性也没搬回西府,而是留在侍郎府内于老太太膝前尽孝。 过了上元节,大夫人又朝松风书院走了一遭,临出门前又特意交代了二夫人一遍:”我爹爹这次病的缠绵,没有一两个月的恐怕是不会轻易的好。府上的事就拜托弟妹辛苦操持,若是忙不过来,也尽可以叫这些姑娘们搭把手。” 二夫人知道她心中正担忧着,遂故作轻松道:“院长福泽深厚,又有大嫂你亲自照顾着,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二郎支应着,哪里还用得着这群小孩子操心。你就放心的去吧。对了,我屋里正好有年前从北边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材,一会儿收拾好了你一起带上。虽然不知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多少少的,也算是我和二郎的一点心意。” 妯娌二人又交割了一些日常的琐事,直到快晌午,大夫人才随着付侍郎启程往松风书院走。 正月里的走动最为频繁。但因着主人家的不在,付侍郎府上竟然罕见的闭门谢客。 付家二房的主人们都在侍郎府上暂住着呢,因此西府那边也不如往常那般的热闹,只有一些交情好的人家派了管事来回走动了一番,相互之间交换了节礼之后就算结束了例行的交际。 上元节后开始早朝,京城中的小商贩们也齐齐的涌入街道,不多时,就将众人从节日的悠闲里拉回到尘世的喧嚣中。 久不闻热闹的街头再次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往常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暧昧玩笑,这一回的,竟然是关于皇宫里的传言。 “老兄,你听说了吗?七皇子在上元夜出言不逊,要被圣上逐出皇宫了!”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补充道:“何止哇!七皇子在陛下放灯纪念亡妻之时对先皇后口出狂言,陛下盛怒之下险些没将他打死。还是荣安公主从中求情了一番,才改成离宫苦修,为先皇后祈福的惩罚。” “要我说啊,这事其实有些蹊跷”有爱出风头的人开始唱反调了,“这七皇子于太子关系最好,先皇后又是太子生母,就算退一万步讲,七皇子也不该对先皇后出言不逊。此一遭,不会是中了谁的圈套了吧!” 这人将话头一引,这话题顿时就歪了楼。一群人随着观点的变化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分分合合了好几轮后只得出了“此时却有阴谋‘的这个观点。 不远处,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西府小厮偷偷的翻了个白眼,非常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后又嘟囔着:“聊了半天就聊出来这个,还不如我呢。好歹我还能打听到七皇子要被关的地方是太一观呢。” 第82章 七皇子遣送太一观,大姑娘心灰欲修行 七皇子要被关到太一观思过这事儿,很快地就在朝堂内流传了起来。 听见这个消息,二夫人感叹道:“这皇城角处就有皇家的感业寺,历来宫人受罚,都是遣送到这里。可这回七皇子竟然被遣送到太一观去了,看来这回七皇子是真的遭到陛下的厌弃了。” 付二郎应和了一声,又浑不在意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咱就别操心了。有这空隙不如多想想咱家的事儿。如鹤这小子,我看是接不了咱家的家业了,趁着今年不用出远门,不如再生个继承人如何?” 眼见他又开始不正经,二夫人锤了他一把,嗔怪道:“一大把年纪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让人笑话。” 付二郎又要张口。二夫人提前拦话道:“你是个心大的,一点都不替孩子们着想。如今朔儿已经绑在七皇子这条船上了,七皇子要是不得好,咱家朔儿以后哪儿还有前途?” 见夫人开始激动,付二郎又赶忙凑了过去,安慰道:“天没塌呢夫人,不要紧的。咱家朔儿本就是个自由的性子,我原本的打算就不想要他进官场的。如今他跟了七皇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七皇子向来不受宠,往日里也是靠着太子的庇护才再圣上面前有几分情面。他是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因此好也好,不好也罢,陛下都只会发作在他个人身上,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倒不会被他牵连的受到提拔或者处罚。” “这般说来,这七皇子反倒成了朔儿的护身符不成?” “也可以勉强这么说吧。”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半晌,过一会儿,二夫人又叹气道:“大嫂出门前将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了,如今我正有一件烦心事,不知该不该去信打扰她?” “夫人不妨先跟我说话?”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说道:“大姑娘病了一个多月,这两天也算是勉强地好起来了。病是好了,人却一直都还不太精神。昨日里大姑娘突然到我这儿来做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夜里梦到了菩萨,菩萨说她前世业障太多,所以此生才这般磕磕绊绊。因此她想要离家修行一段时期,希望借此机会能洗清一些身上的罪业。” “业障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嘛!”付二郎插了一句嘴。 二夫人也认同这个观点,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丫头已经陷进去了,谁说都不听。严知信的离世已经刺激了她一回,若是这回也不顺着她的心意,我真的害怕她会想不开。” 付二郎也愁的皱眉头。 二夫人又继续道:“可我也不放心叫姑娘家真的出去修行。这要是三日五日的出去换换心情还好,要是念佛经真的念进去了,心意一灰直接出家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大姑娘有分寸,她不会这样的。” 付二郎虽然这般劝着,心底里却也忍不住担忧。于是他顺势建议道:“小七院里有几只信鸽,之前我问过了,有跑过松风书院的。夫人不妨写一封信叫信鸽送去,问问大哥大嫂什么意见再做决断?” 二夫人无法,只得同意了他的这个建议。 松风书院距离京城只不过是半日的路程,若是按照信鸽的速度来算,差不多一个时辰它就能飞一个来回。 临睡前,被放飞出去委以重任的信鸽不负众望,终于带着信筒飞了回来。 二夫人取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姑娘敏感多思,不可否决她的想法。不过佛门重来生,不可让她多接触。若她执意修行,不妨前往太一观。” 二夫人念完了来信,付二郎就立马赞同道:“大嫂这个法子确实妥当。”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付二郎又娓娓道来着:“太一观医道双修,观内晚膳堪称京城一绝。大姑娘去那边修行也能顺势调理一番。而且太一观内女冠众多,也有专门照拂女客的院落,大姑娘在哪儿也不怕会被冲撞到。只是这太一观内不收金银,不许人带侍从照料,大姑娘要真的去了,一应起居可都得自己动手,不光如此,她还要每日劳作来换取饭食,这般苦的日子她能过的了吗?” 二夫人沉思片刻,决定道:“叫小七陪他大姐姐住一段时日,一则去打打下手,帮大姑娘在里面适应适应,二来也收收心思,免得过了年还到处疯跑。” 付二郎向来最疼七姑娘,刚张嘴为七姑娘争取一下,就被二夫人强行镇压下了。付二郎不仅没保下来七姑娘,反倒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二夫人越想越心烦,连坐道:“还不都怪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硬是叫你给惯坏了?你说她有经商的天赋不假,你说她要多经历才不会日后纸上谈兵,你说的这些我都依你。可如今姑娘都大了,这京城里也不比别的地方,若还不约束一些,日后要是闯了祸惹了人该怎么办?” 付二郎被她训的不敢开口,赶忙岔开话题道:“夫人你方才说的话我觉得非常的对。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这就去找七姑娘说说这事,叫她早些准备准备,不日就快随大姑娘启程。” 见他真的要动作,二夫人又动手将他拉了回来,嗔怪道:“你也不看看时辰,现在都什么睡下了,你去找什么七姑娘。再则说了,这只是我们和大嫂的想法,大姑娘同不同意还未可知呢,你敢不顾她的想法随意安排吗?” 付二郎顿时无话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再说多少也只会多说多错、有过无功的这个道理,于是机智的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这一遭很有效果。 没人搭话,二夫人也说不起劲,又过了没多久,她终于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 翌日一早,二夫人就先和七姑娘通了个气。听到要去太一观修行,七姑娘那可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可二夫人的强权在前,弱小无助的七姑娘也只能委曲求全,含泪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83章 大姑娘坦然接受,朝堂上风云变幻 七姑娘那头既然已经同意,那再排他做个说客就再合适不过了。 七姑娘又再度‘自愿’地接下了说服大姑娘这个差事,想了几种说辞,又打了一通腹稿后,终于‘视死如归’的踏进了大姑娘的院门。 出乎意料的是,大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劝,几乎是刚提议改到太一观那边修行,她那边就同意了。 这个顺利程度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七姑娘没忍住愣了一下,又追问道:“大姐姐不问为什么吗?” 大姑娘却笑的淡然,说道:“原本还担心长辈们不会同意呢,这个结果比我预想中的要好。更何况了,我只是想出去修行赎罪,去哪里修行不是修行呢?” 她这般坦然,倒让七姑娘无话可说。 七姑娘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其他的琐事,又回头去找了二夫人一趟,敲定了二月初六上山修行的事。 付侍郎在大姑娘她们出门前赶着回来了,出了一趟远门的他看着格外憔悴,憔悴到让人忍不住猜忌起发生了什么事。 二房夫妇与付侍郎一起将两位姑娘送进了太一观,匆匆安置了一番姑娘们的住处,又轮番交代了一些日常事项后,又同乘一车回了侍郎府。 付二郎见一家兄长面色不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嘴,“兄长怎这般疲惫?老泰山可还安好?” 付侍郎本不想说这个,但转念一想,又怕他们猜到别的事情,就顺势接话道:“不太好。去岁年底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一直缠绵着,一直到现在也没好。京城里的大夫几乎都请便了,就连宫里休假的太医,也重金悄悄地请来了两位。这些大夫诊断的结果都一样,说是过于疲惫引起的体虚,又遇冷感染了风寒,说是喝几贴药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可如今药也喝了几个疗程了,滋补的膳食也没断过,可不知怎的,这病就是越来越不好,甚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下世的光景。” 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付二郎闻言心头一惊,乱出主意道:“京城附近有一位姓徐的名医,我和他有点交情。兄长要是需要的话,我今日就去将他请过来。” 付侍郎疲惫的揉着眉心,叹气道:“请过了。他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开了几幅温补的单子,叮嘱好生保养,之后就没别的了。” 付二郎闻言也不好再劝。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大堆,最后一个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大夫人久久不归家,二夫人就不得不长期留在侍郎府里。付二郎原本也想黏着夫人留下的,可生意上的许多事又只能在西府处理。付二郎万般无奈,只得长吁短叹的搬回了白马巷,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之时就不停的祈祷着“大夫人赶快回来。”可转念一想,又怕她是回来准备后事的,于是又改了主意,希望她在书院里待的越久越好。 就这般来回纠结了许多日子后,朝堂上的一则消息又迅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新春之始,上元之夜,就在京城里沸反盈天之际远在天边的西北军不防敌袭,与落雁滩上打败。 死伤惨重、士气低迷还不算,更重要的是,那位四处游历、行踪不定的太子正好在节前走到了这处,又阴差阳错地被泄露了汹涌。 太子之尊、储君之位,若是能擒拿这等尊贵的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了不起的功绩。 于是对面原本打算一击得中转身就走的敌国士兵竟然又驻扎了下来。整日寻找机会四处偷袭不说,甚至还得寸进尺拉来大军准备来个攻坚战。 听到这则消息的天子大发雷霆,怒喝道:“要战就战,我还能怕他不成。来人!传令下去,命西北军坚守不退,必要时可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京城里的风向立即就变了。 有精明的商户已经开始屯米屯布,准备趁机发一笔财。也有谨慎的反而开始居家出游,打算避开这段风口浪尖。 付二郎也趁机询问了付侍郎一番。得到的答复是:按兵不动、照常行事。 只需略微提示这么一句,付二郎顿时就明白了风向。 于是就在各家商户都开始躁动的同时,只有付二郎这一家仿佛没听到风声一样,依旧在热闹的进行揽客发新的工作。 可有的时候,并不是猜到了上头的心思就能好过。 京城里的商户集体异动,动静之大,就连高坐明堂里的天子都有所耳闻。 恰逢此时西北军又出师不利,陛下盛怒之下便开始连坐。责令城中大小商户按照税金缴纳比例分摊上交粗细布匹,待收缴齐全以后随着粮草押送至边境劳军。 这一下子,提前囤积的商户算是白费功夫,提前出逃的人家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凡他们还想回来,就不得不按着头接了这个任务。 付家倒是两处都没粘,可命令是一次性批量下的,断然不会因为他循规蹈矩就破例网开一面的说法。 付二郎爽快地认了处罚。交纳完布匹以后,付二郎恭敬地送走了官府的人,随后又沿着后街悄摸地进了侍郎府。 侍郎府内,付侍郎正为着新来的消息头疼的不行。 原本按理来说,付家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和西北那边通上气的。可谁知好巧不巧,隔壁的小梁将军在北边戍边以后,也因为这场风波被迫就近调到了西北前线。 小梁将军记挂着家中的老母,遂时不时的就会借付家的信鸽来回传音。既然都用了付家的信鸽了,顺带着,就也会给付家捎一些边境里的消息。 小梁将军说的隐晦,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俩在闲谈异域风情。 可通晓内情的付侍郎却看的越来越心惊,他不可置信的来回看了几通,生怕阅读太快会错了意。 付侍郎又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读完以后,他的心里只记住了一件事情:“军中有内鬼,太子行踪暴露,被敌军围困在红霞谷。” 第84章 花梨鹰凭功升偏将,七皇子饿急求粮食 储君有危,这下子是真的要不得安生了! 付侍郎在家心乱如麻,想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又害怕会走漏了风声。一个人在家辗转反侧,思绪半晌,又将付二郎叫了过来,嘱咐道:“京城怕是要出乱子了,这一场风雨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家。生意上的事你先放了放,若有空闲,就回老家将祭田打理打理,再给姑娘们提前置办着田产嫁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都明白,总之就是多留几条后路就对了。” 付二郎闻言不由得心惊,追问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付侍郎又将书信中的内容与他和盘托出。 两个人又商量了半晌,付二郎道:“刚好我岳家也到了周年了,过两天我就和夫人回去一趟,顺便将祖田料理一番。松风书院和太一观那边大哥你记着去一封信,即便不能明说,也不能瞒着她们,有所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又手足无措的好。” 兄弟二人迅速的商量结束,然后很快地,又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 松风书院那边一直例行地通着信,因此那边的回信也很快。 大夫人那边依旧是忙的不行,心力交瘁之下只得由付如鹤代笔,也传达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院长病重,朝廷欲派人取而代之。” 付侍郎叫信更加惆怅,虽没多言语,心里确实一片冰凉,他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陛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清流这边,已经是完全不得他的信任了。” 感叹完这边,他又转头去看太一观的回信。 太一观那边压根没有回信,去的是这封信,回来的还是这封信。 付侍郎与这封未被拆封过的信封对视了一眼,又大怒道:“送个信的差事都办不好,怎么又给我愿望送回来了?” 正在下首处等着回话的仆人大喊冤枉,说道:“老爷,这可不怪小的。太一观那边雪下的太大,已经封了山了,小的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上去哇。” 听明原因,付侍郎这才饶他一命。 仆人感恩戴德的退下了,进行前还多了一句嘴,“这两日的雪下的太大了,咱们府上时时洒扫所以看着还好,可要是往外有一些,尤其是城郊山上那边,那雪都齐大腿深了。” 付侍郎闻言越发惆怅,他在想雪灾的事情,也在想大雪封境信件难通的问题。 很显然,朝堂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他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有实权的大人们更能想到。 太子被困这个消息明显已经传达到天一的桌案上,虽未明说,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听到了小道消息。 头顶上的天子不怒自威,正端坐在上首处,用眼光审判着下方的官员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揪出泄露太子行踪的罪人。 底下排排站的各色官员全都噤若寒蝉鸣,个顶个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和天子对视。 天子寻凶无果,一怒之下就下了死命令,责令西北边府全力出兵,若是救不回太子就提头来见。 斥令一出顿时人心惶惶。西北处刚接的命令,又战战兢兢地将最新的好消息汇报上去。 “花大帅之女花梨鹰昨夜率兵潜入,已以于破晓时分成功营救出太子。”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陛下喜不自胜,连声夸了三声好。又问了一些详情后,称赞道:巾帼不让须眉,花梨鹰真乃将门虎女也! 又得知她还在大帅旗下历练,又感叹道:“若我大齐男女皆如花梨鹰这般勇猛无畏,便是再来十个西川又有何惧?”随后大笔一挥,恩赐道:“花家梨鹰肖似其母,又有功劳在身,特赐偏将军之位,统领三千人。” 朝堂上的风波停了一阵,城外的风雪也在近日的烈阳下渐渐消融。 半山上,被大雪封锁了半个多月的太一观里几乎是与世隔绝,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寂寥的道观竟然成了难得的清静地。 太一观里,因为大雪封山,各处院落中留下来的香客修者也被迫走动互相熟悉了起来。 太一观不接受奉养,所有滞留者都需要作来换取衣食炭火。若是精通女工的女儿家,还可以做一些缝补裁衣的轻松活计。若是健壮的男子,也可以通过挑水劈柴这种粗活来换取物资。 不同的活计能换取的物品是大不相同的,唯一可以通用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日两餐。 七姑娘自幼习武,午饭后没多久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七皇子更是娇养长大,既没干过重活,也没挨过饥饿。 两个痛苦无比的人在困境中探索着出路,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碰上了头。 七皇子看见付迎禧的时候,她正夹着一把粗长的扫帚蹲在背风处啃馒头。 啃的正香的七姑娘突然察觉有人在靠近,刚一抬头,就看到有人突然扑了过来,不顾地上的积雪和杂草,猛地抱住了扫帚的尾巴。 七姑娘被这饿虎扑食的动作吓的险些掉了半只馒头,好在她反应很快,又在落地前重新捞回了手中。 一直在地上巴望着的七皇子很是失望,心中那“落在地上的就是无主的,我捡到了就归我了”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个空。 七姑娘吓得松开了扫帚把手。失去搀扶的扫帚又顺着重力往下一压,“啪嗒”一声又陷进了积雪里。 等到她起身之后重新站定,隔出了一段距离后又警惕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对面的这只饿虎却如回光返照一般,只扑了一下,就抱着扫帚埋进雪里,睡的十分安详。 付迎禧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直觉他是个熟人。 这位熟人在地上毫无印象地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冷意,嗷了一声又从地上弹起。 再次被人丢弃的扫帚又换了个方向扎入积雪中,一左一右的倒还挺对称,乍一看倒像是一把巨大的火钳。 付迎禧被他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问道:七皇子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突然袭击我? 七姑娘刚问了一句,这位七皇子又像犯了病一般猛的一扑又扑到了她的脚边。 七姑娘再次被吓到了,搞不清他究竟要干嘛。她想要起跳摆脱束缚,却被七皇子死死的抱住了脚 七皇子手劲很大,声音却气若游丝。他的下巴还砸在雪地里,虚弱地哀求道:“付大小姐、付七姑娘,你还有没有吃的分我一口,我已经连续喝了好多天的稀粥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饿死了。” 七姑娘耳力极佳,只听了一遍就听清了全部的内容。 她挣不脱,又不能甩掉鞋子光脚站在雪地上。只好谈条件道:“吃的我还有,你先松开我,我才能去拿给你。” 听到这话的七皇子立马从地上弹起,宛如服了仙丹一般一下就药到病除。 七皇子催着她赶紧去拿,这时,七姑娘又质疑道:“观里的稀粥是免费供应的,吃不饱是正常的,顶多只能保证人饿不死。这观中虽不流通金银,但却可以靠劳作来换取食物。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天你都没做过一项工作,也没换取到任何报酬?” 被质问到的七皇子不由得开始心虚,他转过身去摸了摸鼻头,底气不足的解释道:“也不是完全部不劳作。前些天也砍了一担柴,不过天太冷了,拿去换炭火了。” “十天,就砍了,一担柴?” 七姑娘质疑的太过大声,大声道两边都传来了回声。 七皇子心虚地朝两边观望了一下,再次摸着鼻头辩解着:“我毕竟……没干过活嘛……能砍一担……已经很了不起了。” 七姑娘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嘲讽道:“亏你长的这么心肥体胖的,你若不是皇子,我肯定要骂你是废物点心了。” “那你是皇子就不骂了吗?” “你猜?” 第85章 两位小七商议合作,朝堂惊闻太子失踪 七皇子终究是靠着死缠烂打的方式从七姑娘这换来了一顿饱餐。 大姑娘心疼他这般可怜,并未说什么,就由着七姑娘自行分配。七皇子感恩戴德,要不是要先紧着肚子,他都恨不得要给大姑娘磕一个了。 平日日的山珍海味堆成山在他面前,他也没感觉到有多么的美味和珍贵。可如今沦落到了道观里,这顿靠卖惨和人情化来的粗茶淡饭倒比他尝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七皇子感动的都要哭了。他正欲拭泪,一抬眼,又看见七姑娘正笑眯眯地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是猛兽看见猎物一般,只看的他脊柱发毛,心里不舒坦。 七皇子手中那剩下的半个馒头一下就不香了。他想了一下,又迅速将剩下的饭食塞进肚里。然后咬紧牙关,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想干嘛?这可是你自愿给我的,不能以这个为把柄要挟我。” 七姑娘又朝他那凑了一些,直将他吓得站起了身。 “我警告你啊!我还是当朝的皇子呢!你可不能轻举妄动。再说了,你三哥哥还在我手下呢,你要是动我,他也不会饶了你。” 见他都开始虚张声势了,七姑娘又嗤笑一声重新坐下,说道:“我没想怎么样,是有好事想跟你商量。” “你找我还能有好事?我人傻你不要骗我。” 七姑娘又拍了拍旁边的圆凳,示意他凑近坐下,继续说道:“我没想做别的,只是想跟你换一换差事。” “换差事?” 七皇子没听明白。 七姑娘继续解释着:“这太一观里男女院落是隔开的,分配下来的差事也不一样。就比如我们这边,分下来的伙计基本上都是缝补裁衣、帮厨洒扫这些轻省的伙计。我虽然空有一把力气,但这些方面可都不会,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要在山道上扫雪这一项。可这份差事我步兵不喜欢,一来是太费时间,一来一回要离开这么远,我可不放心我姐姐一个人在山上。二来是回报太少,扫一天才能换两顿热食,要不是靠我姐姐接济,我连跟暖屋的炭火都挣不上。可就是这么一份差事,还是我跟道长求了有球、磨了又磨才挣来的,要不是我告诉她我会武功可以保身,她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扫呢。” 七姑娘的口中很是抱怨,听到七皇子的耳里,他倒很是心动。 七姑娘见他面色和缓,知道这事九成九是有戏了。于是她主动说道:“不如这样咱俩的差事换一换,我替你劈柴挑担,你替我洒扫山道,这样正好两全其美,你也能吃上饭食、我也能够挣点炭火花费。” 七皇子已经心动了,只是口头还在犹豫着:“可要是被观中掌院知道后夺了我的差事该怎么办?” 七姑娘闻言险些装不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平复下来,强撑着微笑道:“不会的,掌院这么忙,不会管这些事的。” 见她竟然没出手揍人,七皇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开始得寸进尺道:“饱食终日固然是好,可到了夜里没有炭火我也怕会被冻死。” 七姑娘这回真的是要暴起伤人了。可为了大姐姐,为了夜里的炭火,她又强迫自己做了回去,搓着牙花子威胁着问道:“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胆大包天的七皇子在饱食和安睡的诱惑下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挨着一顿打。他坦然的开条件道:“我想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劈柴,一起扫雪。活一起干,报酬一起分。” 这话说完,倒像是来占人家便宜似的。七皇子又赶忙补充道:“我虽然劈柴劈不了,但搬运、捆扎的事我可以做。除此之外,扫雪的时候我也可以多扫几层,加起来算下来的话,你也不算很吃亏。” 七姑娘这回还能说什么呢,虽然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可如今话都这个份儿上了,不同意也不行。 于是她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表面上是退步了,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该找补回来。 太一观中一片静好,被风雪隔绝的外面却又再次翻了天。 原本因为太子脱险的这个好消息而终于开怀的天子再次接到一封急奏。在封被积雪耽搁了一两日的急信再次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入城以后已随花家女将乔装抵达甘州。可谁知中途又遭叛徒泄密,行至罅隙谷之时再次遇袭。甘州守卫已第一时间疾速救援,虽已成功击溃敌军,然太子殿下却不知所踪。 第86章 沈阁老建议惹圣怒,付家人书房谈时局 朝堂上的气氛再度严肃了起来。 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让明堂上的天子愤怒不已,敲打贬谪了一大批官员之后,有命三司联手务必在太子回京前查出幕后的推手。可如今线索还没明晰呢,众人最为关注的太子竟然又失踪了。 朝堂的众人顿时人心惶惶,排排站的立在辉煌的大殿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并不是不说话就能逃脱处罚的。 坐立不安的天子再度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急信重重砸到静默的大臣中间,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班的好差事!幕后黑手没能揪出来不说,反倒还泄露了太子的行踪!” 负责牵头的几个忠臣挨个上前跪了下来,请罪道:“是臣等无能!” “无能?一句无能就能推脱了吗?” 愤怒的天子再度暴起,将面前的密信奏则劈了啪啦的甩了一地。 堂下的大臣们又都齐刷刷的跪成了一片,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见他们装死,堂上的天子越发愤怒。又点了几个重臣问责之后,一怒之下竟然有了夺官去爵的想法。 这个惩处过于严重,若是真下了这个命令,定会引起官员内部的动荡。这下,朝中的老臣们可都坐不住了。 最先出面的是三朝阁老,也是当今太子三师之首的沈老阁老。 沈老阁老年逾七十,本于去岁就已经要上书乞骸骨。若不是太子还在外游历,恐怕他早就退位离京,并将手中的关系移交给自家的孙子沈白手上了。 沈阁老年岁最长,在当今面前又颇有情面。见他起身站出来,天子也不得不卖他几分情面,强压着怒火叫他开口。 沈阁老年老体衰,说起话来又慢又缓。说的慢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极有文采老儒生。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求情就硬生生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头顶上的天子已经累的站不住,寻了个说话的空隙又自然而然地坐回了原位。 天子虽听进去了他的话,夺官的想法是暂时没有了,可后面提出的另一个观点却坚决不同意。 沈阁老说:“西北边境往来复杂,内里的奸细也十有八九和他们逃不脱关系。如今大齐兵强马壮,陛下也正值盛年,哪怕是打起来,西川的赢面也不大。如今西川又刚还了新主,正是朝廷不稳的时候,按理来说,西川今年是不该有刺杀的想法的。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无从下手,他们才费尽心机地安插眼线寻找机会,又刚好得知太子游离的边城,所以才下了狠力气,试图暗杀太子来让您伤心。若您伤怀过盛而无心治理,从而造成朝堂动荡,那么他们就刚好能趁虚而入,攻下边城来要挟您和他谈判。” 天子没说话,也许是他的心中也有这个顾虑。 沈阁老又继续说道:“自开年以来,朝中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老臣我虽不理事,却也能懂陛下的辛劳。御书房的几位皇子也渐渐长大了,陛下不妨放手一些,教这几位长成了的皇子们先试着料理一些朝中的小事,一则是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二则也是告诉那些别有异心之人,您的江山十分稳固后继有人,叫他们少打太子的注意。” 高坐在上的天子怒极反笑,叫了一声:“沈阁老!您这话的意思是叫他们少打太子的主意呢?还是告诉他们快点弄死太子好叫他们主子上位?” 沈阁老震惊无比,义正言辞道:“老臣绝无此意!” 天子不给他机会辩解,继续说道:“您是真的年纪大了,若是没人在您背后提醒,我不信你会说出这种昏了头的话。” 沈阁老这下知道自己真的说错了话,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来请罪。 天子连忙叫左右的小内侍将他扶起来带到一边上,又再度起身面向下方,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对朕的这位太子是什么看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是投靠了那位皇子。朕先把话撂在这儿,太子是我看中的太子,也是元后嫡出,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只要朕还一天立在这儿,太子之位就不会轻易更改。” 天子的这番话可算是给太子一脉的人喂了颗定心丸。 其他的人心思各异,面上却都伪装的极好,放眼望去都是一副恭敬虔诚,绝不质疑的神色。 见他们都收回了心思,天子又最后说了一句,“御书房的几位皇子课业都还差着火候,办差?他们还差着好几年呢!” 肃穆的早朝以天子的这句话结了尾。散朝之后,付侍郎拒绝了其他同僚的邀请,以家中有事无人料理的借口匆忙回了家。 回家以后,付侍郎又再度扎进书房,并吩咐着付如鹤去将付二郎叫过来。 付如鹤知道他们俩又要讨论朝廷里的大事了。他将亲爹带进书房后又厚着脸皮来了下来,言说道:“大哥不在,我自然要效仿他平日里的做法,你们以前谈事可都是没背着他的。” 付二郎对自家儿子可没这么客气,直接驱赶道:“去去去!你还能跟你大哥比,脑子不灵光不说,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出去自己玩儿吧,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付如鹤不情不愿,撇着嘴朝外走。从里间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他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走两步还要回一次头,似乎在等谁叫他停下。 付如鹤原本只是再用这种方法表达不满。可谁知到了门口,还真有人把他叫住了。 付侍郎突然出声叫他停下,又转头跟付二郎将:“如鹤也大了,连我岳父都夸他越发的好,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更何况他已经投了太子一脉,今日这事儿又和太子相关,叫他听听有利无害。” 得到准许的付如鹤立马转身将门窗合起来,又起了两杯热茶,殷勤地递到了两位长辈的手边。 付二郎见不得他这般跳脱,训斥道:“想听就老实坐下,瞎晃什么,怪烦的。” 付侍郎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二弟啊二弟,你当年也是这么挨父亲骂的。如鹤这孩子,可是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怎么你上做了父亲之后,就看不惯当年的自己了呢?” 付如鹤的眼中全是好奇,亮晶晶的,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 付二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又朝向付侍郎,嗔怪道:“大哥你说这个做什么,还不快说点正事。” 付侍郎这才就坡下驴,一五一十的将今日朝堂上的内容说给了身旁的两个人听。 听完这番话,付二郎率先质疑道:“沈阁老他不应该是太子的人吗?怎么反倒给其他几个皇子说话,难不成是被收买了?”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这不可能。还没来得及否认,付侍郎就率先解释着:“收买是不可能的,但敲打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 付侍郎又详细说道:“元后早逝,因此陛下格外偏爱太子。这是多年来,陛下一直如同普通人家一般处处偏袒这个唯一的嫡出子。这个做法虽在普通人家没问题,可在皇家就大有问题了。太子虽又宠爱,但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势力辅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议事的年纪了,又脑袋一热跑出去游历了。沈阁老虽是太子少师,但同时,他也是御书房其他几位的师长。其他皇子对太子的意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害怕矛盾激化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因此他才提出让皇子办差的建议。” “等于是先给个甜枣安抚一下的意思啰?” “正是如此!” 第87章 书房密语忧心书院,太一山门雪地野趣 “可皇家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甜头就熄了争夺的心思。沈阁老这招可真是昏了头了,不仅不能帮到太子,若是真成了,反倒还会叫太子陷于更加被动的局面。”付二郎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所以陛下才会这般愤怒。”付侍郎总结道。 聊到这里,两个的话题就开始逐渐走偏,后又聊到松风书院的事,付二郎追问道:“老泰山那边如何了?” 付侍郎惆怅地摇摇头,答道:“不太好,也不太坏,就一直这么病着,书院里的事也料理不得。” “那书院现下谁在负责?” 付侍郎答道:“书院暂时又封闭了起来,由几位掌罚的先生先代看着了。这几位先生管管学生还行,要是涉及到外面的关系,那可就不顶用了。” “老院长是怎么安排的?” 付侍郎苦笑,“怎么安排?能怎么安排。陛下向来忌惮文人之间拉帮结派,这书院里的人才本就是给太子留的,除了太子手底下的人,谁也不可能粘手。可偏偏太子又是个性情隐逸,不问俗世的样子,别说是手底下的人了,就连随身伺候的人也少的可怜。哪怕是不太受宠又一直接着太子的光的七皇子身后都还有几个朔儿这样下属。太子那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 兄弟二人又闲谈了片刻,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头绪。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付如鹤又突然插话问道:“会不会七皇子那边会有可靠一些的消息?” 付侍郎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毕竟七皇子才刚被遣送到太一观中,哪怕是复宠也不该是这么快。可转念又一想,天家之事来回反复,往往眼见并不为实。 考虑到这种可能,付侍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嘱咐他道:“刚好雪也停了一些时日了,我估摸着太一观那头的山路已经可以通行了。你找个机会去看望姐姐妹妹们,再说道和七皇子碰个面,私底下询问一番书院的事儿他有没有头绪。” 付如鹤连忙应下,又等了两日,等到天彻底放晴了以后,才带着一车日常所需驱车到了太一观。 太一观前门都是石阶,若想驾车上去,就得绕道从后山走。后山的路绕了好几座山头,等到马车停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付如鹤向后门的守门人说明了来意,又捐献了十几匹厚厚的棉被,才终于改到直奔两位姑娘的院落里。 太一观不收金银,只是偶尔会接受一些日常用物的供奉。 付如鹤虽然方才供奉了物资,但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优待。哪怕他是去看自家姑娘的,进女院时还是要有女冠带领方能进入。 因为这条规则,付如鹤平白在这冰天雪地里多冻了一炷香的时间。尽管手脚都要冻麻了,但见这观中如此严谨,心里倒是更加放心。 付如鹤恭敬地等待着女冠的通传。待大姑娘亲自露面迎接以后,女冠又提醒了一句“院内女眷众多,烦请公子莫多停留。” 付如鹤躬身回了个礼,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去。 将车上的用物搬了一半进大姑娘她们所在的房间以后,付如鹤又赶忙退出来,同大姑娘在门外说话。 雪后的半山上寒风更为凌冽,只说了两句,付如鹤就瞧见大姑娘已经冻的耳垂通红。 此处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可许久不见,好不容易来探望一道,关怀牵挂的话总是要说一番的。 付如鹤想了想,又将马车拉了回来,说道:“我还要去给七皇子送点东西,姐姐你先上车吧,也顺带帮我指个路。” 大姑娘明白这是要她上车避风顺带再说会儿话的意思。于是她欣然同意,披风还未解开就掀开车帘坐在了马车里面。 马车内三面都被遮严实了,又有半车的东西在后面挡着,哪怕车帘还未放下来,也依旧没有多少风。 付如鹤一只手揣在袖套里,空出另外一只缓慢驱赶着,顺着大姑娘的指引一点一点的往山门处走。 走到山门前,付如鹤好奇问道:“不是要去寻七皇子吗?怎的指到了山门这边?” 大姑娘笑着答道:“七皇子和七姑娘正搭着伴儿扫石阶呢,估摸着再过不久就会扫到山门前面了,我也想偷个懒,所以才叫你停在这儿来等她们。” 付如鹤闻言点了一下头,而后又突然惊觉道:“七皇子?扫石阶?还和七妹妹在一块儿?” 付如鹤一听就觉的大事不妙,毕竟自己家这位七妹妹可是有过暴揍七皇子的前科的。 大姑娘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安抚道:“别担心,她们两个现在处的可好了,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她们两个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付如鹤将信将疑。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不一会儿,这话题中的这两位主人公就各自掂着一副扫帚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即便是隔的很远,也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 两个人边打闹边靠近,等到再近一些,他们两个就发现了前面那辆已经等了许久的马车。 七皇子还在好奇,好奇这冰天雪地里是谁家会将车停在这里。 比她更靠前七姑娘已经眼尖的认出来了,“是我家的车,车上的人是我三哥哥!” 七姑娘大叫一声,兴奋地摔了手中的扫帚。 跟在她后面的七皇子不得不又将它从地上捡起,任劳任怨的拖着两把扫帚也朝着马车那边靠近。 待一行人终于碰头后,七姑娘突然建议道:“三哥哥带的东西很全,有干粮有水果,还有碳条和火石。此处在山门以外,也不算是太一观的管辖范围。我们不妨席地而坐,在这儿生火吃顿午饭如何?” 七皇子立马心动,付如鹤也没出声反对。三个人迅速的统一了意见,而后,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一个人哪里招架的住三只眼睛,思忖了片刻就立马妥协道:“此处离山门太近了,往那边走一走,隔的远一些再说。” 两个小的又撒着欢儿的去找空地和捡柴草了。 没过一会儿,七皇子就拖了一捆干树枝回来了。付如鹤小心翼翼地将火堆燃起,待到火势盛了一些后才又仔细地填着碳条。 他这边刚生好火,另一头的七姑娘又拖了一根断掉的枯树回来,放在火堆不远处说道:“这棵枯树是干净的,刚好可以当凳子坐。待会儿烧不完还能拖回去,少说也能砍出半担的柴来。” 付如鹤从未见过自家小妹这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太一观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就着闲话在野地里用了一顿饭。 饭后,大姑娘和七姑娘将地上收拾了一通,又先行上了马车在里面修整。 马车外,付如鹤将七皇子拉到一旁,向他询问着关于书院的事情。 七皇子两手一摊表示无奈,自嘲道:“大哥不在,我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书院里的事呢?你问我还不如去公主府问问,姑母那边和大哥通信的多,说不定她们会知道一些。” 付如鹤闻言忍不住脸色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被七皇子敏锐地察觉到了。 七皇子在心中快速回想了一通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立马反应过来,质问道:“是不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如鹤还想隐瞒,却拗不过七皇子的催命功夫,只得半推半就的说出了近期的传闻。 第88章 海东青传信借机报复,付如鹤惊闻舞弊内情 虽说是传闻,但消息都是官道公文送来的,也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刚听到太子被围的消息时,七皇子就已经紧张的攥紧了手边的扫帚。又听到太子脱险以后,七皇子的手又缓缓松开。可没过多久,他又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这下子,就吓得再也捏不住扫帚的把柄。 两把扫石阶的大扫帚又扑通一声栽进雪地里,将这一片莹白压出一个突兀的深坑。 七皇子只慌乱了一瞬,又缓过神来将扫帚拾起,自己劝着自己道:“不会的,太子大哥不会有事的,他还没给我传消息,一定是安全的,说不定正偷偷藏在哪里。” 听见这话,付如鹤立马来了精神,追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吗?” 七皇子没注意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刚想要捂嘴,又反应过来付如鹤是自己这边的,犹豫了一瞬,索性直接坦白道:“大哥手上有几只特别好的海东青,体型虽然不大,但极其凶猛护主。它们几个对大哥极其忠心,大哥走到哪儿,他们就会跟到哪儿。他们不光能护主,就连送信的本领也比信鸽要强得多。大哥临走前曾在我和荣安姑姑那里留了记号,若他真的出事了,海东青不会不来送信的。” 付如鹤闻言有所怀疑,刚要开口,就听见头顶一声鸟啸。再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正在盘旋。 付如鹤见状脸都白了,颤声道:“这不会就是太子殿下的海东青吧?” 七皇子抬头也是煞白着脸,喃喃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他正要表演一番惊慌之下的手足无措,还未来得及跌倒,就被头顶上的海东青锁定,然后刷的一下俯冲直下,瞄准他的面门用利爪锁定。 付如鹤刚要去救,那海东青却已经飞走了。速腾几下翅膀迅速又腾空,爪间里还攥着一缕黑色的发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如鹤忍不住想开口问,却见七皇子眼含着泪,用手抱着半边头,指天怒骂道:“你个发了瘟的傻鸟,早晚有一天我要扒光了你的毛!” 头顶上的海东青仿佛听懂了他的叫吗,又盘旋着嘎嘎着怪叫了几声,似乎在对他嘲笑。 七皇子怒不可遏,顺手从旁边捡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就往头顶上扔。 可海东青飞的极好,就算偶尔下旋也是速度极快,就凭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力道,实在是伤害不到它一星半点。 海东青又嘎嘎着继续嘲笑,嘲笑够了,又从空中俯冲过来,将薅下来的头发重又丢回到七皇子的脸上。 七皇子简直要气疯了,他跳脚在地上乱蹦着,嘴里也乱七八糟的叫骂。 付如鹤记挂着正事,又担心七皇子会气得发疯,连忙上前又将他箍在怀里,语气强硬地劝说着:“冷静!冷静!犯不着跟一只不通人性的傻鸟置气。” 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面前询问道:“怎么了?”又看到七皇子在付如鹤怀里挣扎,指着他向付如鹤继续问道:“三哥哥,他怎么了?难不成是犯了疯病?” “你才犯了疯病呢!” 还知道回嘴,看来真的不是了。 七姑娘的眼中露出一抹惋惜神色。 七皇子对这种眼神不要太熟悉,不等她开口,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付如鹤搞不清她们之间的眉眼关司,只好顺着之前的话题询问道:“这海东青是太子殿下的吗?” 七皇子点头称是,然后又解释道:“不过不是来送信的,只是单纯过来报复我的。” “报复?这话怎么说?” 七皇子没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道:“我小时候不太懂事,拔过它几次毛,被他记恨上了。所以它每次回来,都会找机会报复我几次。但若是大哥托它送信,它就会放我一马,停在肩头让我结下信筒后就飞走。” “原来如此!” 付如鹤恍然大悟,另一边的七姑娘也听的很是兴奋。 在听到海东青这三个字时,七姑娘的眼睛已经开始发亮了,又听到它会报复人,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发光。 付如鹤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制止道:“不可以,海东青太过凶猛,又养不熟,爹娘和大伯父伯母都不会同意你养的。” 七姑娘不太高兴地扭过头,抄起地上的扫帚又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小气,连只鸟都不让养。等我以后搬出去了,看我不养个十只八只的。” 七姑娘转身走了,付如鹤和七皇子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 付如鹤继续追问道:“那这海东青过来这一趟是何意?” 七皇子用手拢着头发梳理,恹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大哥快要回京了。” 说到这儿时,七皇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大喜道:“大哥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追杀,马上就要平安到京了!” 付如鹤想接着说句话,却插不上嘴。 七皇子兴奋的手舞足蹈,又说道:“大哥要回来了!他回来肯定会替我说话!只要他替我求情,那我很快就可以从这儿出去了!” 付如鹤忠心地为他贺喜,顺着话聊了两句,见他心情正好,忍不住出声试探着:“可陛下金口玉言,会因为太子殿下的求情就改口吗?我可听说,你犯的是结党营私,操纵科举舞弊的大罪。” 付如鹤这边刚说了一句,那头儿的七皇子就非常激动的否认道:“放屁!这是他们栽赃给我的,压根就不关我的事?” 见顺利地开了头,付如鹤又继续循循善诱着:“你可是皇子,谁敢栽赃给你?” 七皇子又气又怒,随后又转成悲凉,自嘲道:“我是个什么皇子,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儿子罢了。哪些母族强大又备受宠爱的那些才是真皇子呢!要不是有太子大哥的庇佑,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舞弊案十有八九就是他俩犯的,父皇权衡利弊后舍不得动他们,就只能把罪名扣我头上。” 宫中秘辛不可探听。可若是七皇子逼着他听的,他也只能被迫接受了不是。 付如鹤在一边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来得及思索,又听七皇子抱怨道:“舞弊案这事儿,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他们两个背后的的势力极大,一个身后站着半坐京城里的世家权贵,另一个身后则立着南边的百万雄兵。若不是父皇对皇后娘娘的情义深重,这太子之位,还不一定是谁得的呢!” 付如鹤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言,又说了两句别的后终于催着七皇子往马车那头走。 马车上,已经等的有些焦急的大姑娘再次询问道:“他们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方才那阵吼叫具体是什么情况?” 七姑娘也等的有些焦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指着他俩说道:“已经朝这边走了,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放下帘子解释道:“方才真的没出什么事,只是七皇子倒霉被鸟啄了一下,然后就在原地开始发疯而已。” 付如鹤驾着马车重又将三人送回了太一观内,等安置完车厢内的东西以后,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付如鹤站在后门处与她们道别。进行前她又特意问了一下大姑娘,“大姐姐近来心情好些了吗?若是想回去了,就叫人送个信回去,只要我还在家里就一定立马来接。” 大姑娘若不接他这个话,说道:“书院那头正紧张着,这种时候,你应该在那边帮衬才是。我在这儿住的极好,又有小七在旁边陪着,不用担心。这观内风景宜人,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身子骨都好多了。”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多劝,又道别了数语,才又披着晚霞匆匆回家。 第89章 七皇子丢失手札,伤太子染血归京 付如鹤回家以后,就将太子即将返京的消息报告给了两位父亲听。 付侍郎闻言精神一振,忙停住话头叫他细细说来。付如鹤将今天在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不仅说了海东青的事情,甚至就连七皇子关于舞弊案的猜测也给了他们听。 付侍郎听到太子即将回来的消息也是心头一喜,可再听到七皇子的猜测时却又不认同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母族强盛,但力量再大,也终究是在陛下的管辖之内的。倘若真是着两位犯的错,陛下不可能会这般遮遮掩掩,甚至还将罪名扣在一个全然无辜的七皇子头上。” 付如鹤这话倒是更听不懂了,于是他追问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呢?” “有句粗话,叫着‘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七皇子如今这番遭遇,显然是替他上头得人背锅。” “上头得人,难不成是.....” 付如鹤口中得‘太子’两字还说出口,就被他立刻否认道,“不可能!太子性情隐逸,不是这种会暗地弄鬼的人。更何况太子近年一直在四方游历,怎么能隔空操纵这些事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在’就能说得清的。太子虽然不与旁人结交,但朝堂内外,到处都有当今给他提前安排好的人。这些人一旦碰了这件事,不管他授没授意,到了最上头,太子就脱不了干系。” “可是......\" 付如鹤还想再辩解几句,这时付侍郎却打断道:“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经下了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何时归来,只要他回来了,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付如鹤低头沉默,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沮丧。 付侍郎又将他叫到身前,说道:“我原以为,你是被迫投了太子一脉的,听你方才的那番言语,你倒是真心想站在太子这边的。跟大伯父说说,这是为何?” 付如鹤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都憋成了一团。这团乱糟糟的话将他逼得面色通红,慌乱的理了几下后,付如鹤终于抓住一条重要的线头,说道:“当年浊州水祸时,是太子向陛下求的情。” 浊州水祸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付家的兄弟俩被诬陷的抄家下狱,险些折在里面。 乍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付侍郎兄弟极为激动,一起上前围着付如鹤,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付如鹤吞吞吐吐,只说是在书院里无意瞧见了七皇子的手札。而他的手札里,恰好写道了这件事。 付侍郎闻言心中又是一动,立马开始沉思道:“当年一案证据确凿,虽是被人陷害,但在铁证面前也绝对是无法翻身的。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绝望,安排好后事之后就准备坦然赴死。可谁知事到临头,陛下又突然说要为先皇宫祈福,改判了他们去做劳役。劳役虽苦,但侥幸留的一命。再加上后来有梁家相助,再加上关系好的各家帮助求证,一番奔走之下竟然否极泰来,没过不久就翻了案。” 也可以说,若无当初太子的那句求情,付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付侍郎心中千回百转,一直秉持着的中立之心也在这一刻开始倾斜。 几个人又就着旧事聊了一会儿,这时,付二郎突然提了个想法:“太子此番接连被追杀,会不会就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有关?” 付侍郎也觉得这话很有可能,想了一下又立马对付如鹤安排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回书院去。若他们还要动手,肯定会利用书院那边下手。” 付如鹤当即回去准备着,等到第二天一早,付如鹤又带着秋实,在城门刚开的一瞬间就立马驾车冲向了书院。 因着太子回京的消息还未传开,书院里暂时还风平浪静。 付如鹤来不及先去向院长夫妇请安,一进门就径直杀到七皇子的书房里。 书房内许久无人走动,一推门就飘起一阵烟尘。 付如鹤瞧着书案上那层薄薄的灰尘,下意识的安心了一些。可等他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时,却又懊悔自己安心的太早了。 原本应该躺在抽屉里的那本手札就这般不翼而飞。 那本手札是七皇子幼时的日记,虽然通篇都是幼童痴语,但若是被有心人到了,少不得要从中挖出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付如鹤顿时心中惴惴,忙又退出锁了这间屋子,立马将这消息传给家中听。 付如鹤刚离家不久,第二日,就有一白衣人半身挂血纵马直冲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老远就放着了,拒马长枪已经齐刷刷备好,就等着这人冲关时再发作阻拦。 然而还没等那人靠前,就有眼尖的校尉在城门上高喊,“快放行!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来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这个想法,然后不约而同的、手脚麻利的将道路中的人物移至两旁,为太子殿下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马路。 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马是浓重的纯黑色,反衬得身上那人的白色和红色更加鲜艳。 太子虽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骑术却是相当不错的。几乎是一眨眼间,太子就已经穿过城门、又跨过街道,在皇城前的几条大道上迅速转弯、跳跃了一番,最终在皇城门前才终于停下了马。 一路飞奔的骏马被身上的主人强制勒停,它有些不满的嘶鸣了一声又人立而起。 皇城中的禁卫原本就没看清来人的身份,见这马发狂,也不敢贸然接近。 好在这匹马只是在发脾气,人立了一下后,就又乖顺的垂下了头。 马背上的太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过马儿的这番闹腾,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见马上的人倒下,禁卫才终于收起刀剑过来探看。然而还未等他走到面前,就有慢一步追过来目睹了全程的城门军焦急喊着:“太子殿下!快救太子殿下!” 近卫军一听立马火烧眉毛,当即争先恐后的拥了过来,又七手八脚的抬出一副担架,急匆匆的将他送到皇宫里面去了。 皇宫里,正在议事的天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跳了起来,他问清楚太子的位置后救立即飞奔过去,一边跑还一遍吩咐着:“快传太医!把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去给太子治伤!” 小内侍急匆匆的应了,过了没多久,又带着一票气喘吁吁的太医们乌泱泱的跑了回来。 天子顾不得计较他们衣冠不整、御前失意的罪过,当即将最前面的太医拉了过来,命令他赶紧给太子诊治。 被拉过去的太医立即领命,立马跪靠在太子的榻前伸手把脉。 木榻上的太子唇色苍白双目紧闭,但好在气息还是平稳的。 那名太医快速地把完脉搏,又躬身回禀道:“太子殿下受了些外伤,又一路奔波疾驰,这才累狠了晕了过去。只需休息片刻就能自行醒来。” 天子依旧不放心,又点了其他几个太医轮流把脉,等到他们说辞一致后这才最终放下了一半的心。 最先把脉的那名太医见太子依旧愁眉不展,忙上前建议道:“陛下若是还在担心,小臣也可给太子扎一针将他唤醒。” 天子却心疼道:“他累了,叫他睡。趁着他还没醒,快给他的伤口上点药,免得叫他醒了再受一回疼。” 近处的太医齐齐领命,心中不由得感叹着:“陛下与太子真是父子情深!” 就在太医们回话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的太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一瞧见天子就立马向他求救:“父皇!花将军和我的侍卫们正在飞雀口被人围攻,您快派人去救他们!” 第90章 飞雀口精锐驰援,太妃府涕泪直下 飞雀口就在京城外十几里处,可以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 可就是这么近的位置竟能将当朝太子逼迫的重伤而走。天子的脸上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打了一巴掌。 于是他愤怒的下令道:“传京畿大营徐先,命他领三千精锐,全力驰援飞雀口!” 京畿大营的精锐配的都是能一日千里的好马,命令传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千人就已经杀到飞雀口。 飞雀口的背后是一座谷地,谷底外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开了豁口。当年天子游历至此时忽想起‘网开一面’这个典故,故亲自命名为飞雀口。 飞雀口内易守难攻,花梨鹰手下又悍勇无畏,正是在这这诸多条件的加持下,她们这一行人才苦撑至今。 京畿大营的三千军马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过来,后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动刀,前面的这群贼人就已经服了诛。 徐先派了个机灵的先去机关外喊话,并嘱咐他一定要报清来历,免得被对面花家的人当成贼人射杀了。 小兵领命而去。待他走后,徐先又吩咐道:“都搜一搜这伙人的身,只可惜没留住活口,不然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正和他谈话的副手可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天子脚下还敢对太子行凶的,总归是皇宫不能说的那几位。如今没留下活口也好,就算是留下来了,陛下也不会叫我们问出什么的。到时候白忙一场不说,还要被猜忌着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徐先得这个副将一直心直口快,要不是他得庇护,指不定要吃多少闷亏。见他又开始口无遮拦,徐先没忍住给了他一脚,训斥道:“又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闲的。前头估摸着也传话穿的差不多了,你亲自过去,去讲花将军和她的属下请过来。” 花梨鹰带着手下从山谷中走了出来,虽然已经累到提不起兵器,但眼中依旧带着警惕,十分防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批人。 徐先将面前的人拨开,遥遥的向花梨鹰打了声招呼;“花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徐某吗?” 徐先是西北军出身,在花大帅手下任过职,自然也和花梨鹰是旧识。 见来的是熟人,花梨鹰顿时放心了不少。简单的问了一下徐先是如何过来支援的以后,又立马请求道:“太子殿下从后方绕路去京城时是归羊带着一支小队护送的,如今太子已经回了京城,那李归羊她们又在哪里?” 徐先答不出来,花梨鹰也心头狂跳。 怕她着急,徐先又立马点了几支队伍立马去搜,并一再嘱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开以后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许久不曾露面的太子突然随着天子一起出现在朝堂上,这种久违的情形让在座的王公大臣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侧前方的太子还挂着一只手臂直挺挺立在那儿呢,若不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谁会有胆子做这种梦? 传闻中失踪的太子突然出现在京城,并且再次立在金銮殿上参与议事的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件要更为震撼。 下方的百官们顿时互相看来看去着,用目光悄悄的传递着各种信息。 堂前内侍的一声‘上朝’按住了四处互相乱看的目光。他们虽然控制住了目光,心里头的心思却控制不住心,按起葫芦又浮起了瓢。 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会不知他们这番心思,只是如今太子要紧,他也就没心思再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消失近两年的太子突然临朝,一开口就砸下十万斤火药。 今日上朝奏对的这群大人们可算是倒了大霉,但凡开口,就一定会被太子针对。被针对了的这群大人们被问的冷汗直流,磕磕绊绊的回答完太子的问题后,又要迎接当今那种对人失望的眼神。 太子的这股怒火来的无缘无故,但凡奏对到含糊之处,他就会插进去质疑,被他质疑的这群人既有勋贵也有文人,哪怕是鲜少上奏的武将和世荫亲眷也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批评了一番。这一轮的点评可算是不偏不倚,谁也没偏袒,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像是小孩儿撒脾气,逮着就发,不管不顾。 高坐明堂的天子一言不发,就任由着自己的爱子在朝堂上肆意发火。像是对他受了委屈的一种补偿,也像是对他新官上任的一种偏袒和纵容。 下首处的众人纷纷心惊胆战,原本还有些要上报琐事的官员立马就吓退了,手中写了字的笏板也藏得更深了些,生怕被太子瞧见。 好在太子只是单纯的发火,待怒气消了一些后就退回原位不再生事。下首的这群官员们暗地长舒一气,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一连三日,太子的火气都来的无缘无故。朝堂下的百官胆战心惊,朝堂上的天子装聋作哑,由着太子这般任性。 被强行揪着去上朝的付侍郎也过的煎熬。他的职位并不重要,一般来说,除了大朝会外,平时里的都是不必要去的。可偏偏他的长官尚书大人头一日就撞上枪口,被太子诘问的下不来台。为了稳妥起见,他硬是拉着付侍郎同他一起上朝,目的就是在应答不上的时候能有人帮他转圜两句。 这下子,为早朝而烦心的人又增加了一个。 付侍郎在家中准备的焦头烂额,待他忙完朝会的准备朝后院走时,才发现这家里安静的吓人。 付侍郎点了个看门的小丫头过来,询问道:“夫人出去了吗?怎生这般安静?” 小丫头凑过来行了个礼,脆生生的答道:“回大老爷。花大帅府上的花小将军回京了,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太妃府上休养。大夫人一早得了消息,就带着姑娘们一起去上门探望了。” 付侍郎一听是正事,也就没多问。在原地踌躇了几下,脚下一转又晃出家门到了西边府上。 太妃的庭院里,前来探望的大夫人强忍着擦了下眼泪。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们倒更直白一些,已经背过身子哭成了一团。 已经包扎好伤口的花梨鹰无措的安慰着:“都别哭啊,这战场之上难免会有伤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这是好事,自当高兴才是,怎么能哭呢?” 几个姑娘们闻言哭的越发厉害,就连前头帮忙劝说的太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花梨鹰旗下的这支队伍大部分都是在太妃院儿里长大的,无论是折了哪一个,都会让人悲痛万分。 这一次太子能数次突围又顺利返京,花梨鹰的这支队伍功不可没。 她们这一支队伍都是女将,易于乔装潜伏,且一直未曾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一般的势力也无从得知她们的信息。 可偏偏的,追杀太子的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仅识破了太子的乔装,甚至一路都能紧紧咬着护送的队伍追杀,若说是没有厉害的人在背后提供情报,那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回京的这一路可谓是险象环生,姑娘们全都紧绷着精神,直到进了京城管辖范围内才终于放松了不少。可谁知这些贼人竟这般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就敢动手行凶,完全不害怕会被发现。 刀光剑影间皆是搏命,其中凶险不一而足。从边镇到京城这一路她们几乎每日都在战斗,每次战斗中又都有人折损。远的不说,就光姑娘们认识的几个就伤的厉害:前锋花梨鹰被利刃穿腹而过、单独执行任务的李归羊断了一条左臂,一直负责殿后的赵扶荆伤势稍轻,只是被划伤了脸。 第91章 大夫人忧心四姑娘入选,七姑娘去寻七皇子求情 见她们哭的伤心,太妃连忙出面又将他们劝出去了,太妃道:“小花她们还得休养呢,咱们去别处待会儿,免得吵到她们睡觉。” 姑娘们何尝不知是自己的哭泣惹人伤心了。她们原本想忍住的,可毕竟都是内惟里娇生惯养大的姑娘,哪里能见到这般惨烈的伤势。几乎是一进门,就有人忍不住了。还未开口安慰,眼眶中的泪水就奔流而下,再然后,就是方才的那一幕了。 大夫人见状也不胜唏嘘,感叹道:“都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受这么大的苦。我真恨不得将她们带回家去养。” 大夫人这话虽是心疼却又像是在埋怨。 太妃知道她是在感同身受了,也不好对她生气,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后才转头问起了没来的两位姑娘。 大夫人回答道:“大姑娘在太一观还愿呢,我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叫小七上去陪着她了。” 太妃虽不出门,但也对京城里的风声有所耳闻。 于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小花她们病中无聊,若有空了,叫大姑娘下来坐坐。多见见人,心情好了,这病才好的快。” 太妃最后的这句可谓是一语双关,像是在说花梨鹰她们身上的伤病,又像是在说大姑娘的心病。 大夫人自然能领会她的好意,又聊了一会儿才留下礼物,带着姑娘们起身告辞。 大夫人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说荣安公主已经到了门口。 来不及梳洗换装,大夫人又急急忙忙的领着四五六三位姑娘一起出门迎接。 荣安公主笑吟吟的拉着大夫人的手进了门,落座没多久,就挑了个话头要跟大夫人详谈。 大夫人心领神会,寻了个机会叫姑娘们退下,随后才开口问道:“公主驾临为了何事?” 荣安公主坐了一会儿就走,明面上是来大谢付如鹤为七皇子送物品的,背地里却是来替付家传一句话,“陛下着意为太子殿下选妃,您家的姑娘最好早做打算。” 荣安公主留下的这句话不可谓不叫人心惊。大夫人的心头一下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开始翻来覆去地盘算。 付家虽清,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可实在算不上贵。她们家和太子又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哪怕是再不看出身,也轮不到她们家的姑娘去做太子妃。可若是去做妾室,大夫人又舍不得。自己家打小娇养的姑娘哪里舍得让她下半辈子都去伺候人。 惆怅完了这出,大夫人又开始考虑着若真选上了又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也想不出个头绪,一不注意的,就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因着太子回京的这个消息,大夫人不得不听从父命启程返回了京城。老院长的病时好时坏的,在不在身边的效果都一样,只不过是图着尽一份心罢了。 大夫人虽然回家了,临走前却又把付如鹤留下了,并嘱咐他道:“书院里的事警醒一些,但凡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写信传回家里。” 付如鹤当即应声,怕他不放心,还又特意补充道:“外祖父请了赵先生来坐镇呢,有他在这儿,别的人不敢捣乱。” 付如鹤口中的这个赵先生,全名赵濯缨,正是赵燕居之父,也就是荣安公主的驸马。 这位赵先生出生世家年少成名,若非对荣安公主一见钟情,自愿放弃仕途做了驸马,此时此刻,也还是朝会中站在前面的一员了。 此人虽不走仕途,但如今也是名号响当当的大儒,如此想来,此人也绝非简单人物。 书院里有他坐镇,大夫人稍稍安心了一些。转头又捡起之前的事情来想。 “大姑娘身份不够,又定过亲,肯定不在预选之列。五六七三个岁数还小,和太子差的也多,还没到能入选的年纪。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姑娘够得上。” 大夫人越发惆怅,自言自语道:“四姑娘样貌也好,身份也够,可她性子这般的傲,若真选上了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实在无法,转头又去老太太那头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原本是可以出一些法子给她的,可话到嘴边,她又不得不提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又在京城里住着,各路消息都能传出去,若是再拿之前应对侯府的那套法子来应对宫中,怕是不成。” 大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在用之前的法子来说假话,一不留神可就犯了能够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了! “所以这事,得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最好是能说通太子的,叫他主动从那头就放弃咱家姑娘才行。”老太太总结道。 老太太这话几乎就是明说了。 大夫人顺着她的话头想了想,转头又叫人给太一观捎了封信。 太一观里,收到信件的七姑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内容。 “太子殿下要选妃了?还有可能要选四姐姐?” 七姑娘下意识就想觉得大夫人操心的太过,转念又一想,四姐姐虽然在家里霸道横行,是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可在外面,大体上也是个知礼的模样。更何况她生的极好,身份也够得上,若真叫宫中瞧上了,到时候可就真没法子了。 七姑娘一下子也忧愁了起来。思索不出,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姑娘。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大姐姐还在伤心呢,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回家。若是再拿四姐姐的姻缘来问他,岂不是更惹她伤心?” 犹豫了一下,七姑娘机智的决定瞒下此事,脚步一转,又去山道上去寻七皇子。 接连几日的晴天将石阶上的积雪都晒干了。化了雪的山道比往日要好扫的多,不过半日的功夫,七皇子就几乎全部打扫干净了。 等七姑娘走近之时,七皇子正忙着扫最后几阶。他头也没抬就习惯性地说道:“你不用动手,我快扫完了。” 七姑娘见他这般勤快,诧异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干活偷奸耍滑,怎么今天没等我过来就一个人闷头干完了?” 七皇子将最后的几层打扫完毕,仰头高兴道:“太子大哥给我来信了,说是马上就接我回去。我想着就要回去了,这段时间又多承你的照顾,身无长物,无所回报,索性就多干点活。” 七姑娘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是报答?”然后又冷飕飕的挤兑了他一句,“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享福而我还要继续干活受苦所以来可怜我吧?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是来陪我姐姐散心的,我所想下山,随时都可以。” 七姑娘的重音咬在了“随时”这两个字。这俩字一出,七皇子多少就有些破防了。 只见他眼睛一瞪,就浑身抽搐一样握不住东西,手中的扫把被他朝外丢了一把,又‘啪嗒’一声摔倒在石阶上。 石阶上的扫帚又磕了几下才又躺平在最下面的石板路上不动。它这边消停了,方才将他丢出去的罪魁祸首却又开始撒泼,“不干了!不干了!亏我还好心好意的想多做一些。早知如此,我就不白费这个好心了。” 七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又和他拌了几句嘴后才终于和他聊起了正事。 七皇子被她叫到耳边悄声嘀咕着:“等你回去后,帮我跟你大哥求个情,一定不要叫我家四姐姐入选。” 七皇子还不知道太子要选妃的事情呢,震惊之余又诧异道:“太子大哥可是这世间顶好的人物,别人家费尽心思的想要把女儿送过去,怎么你家还不乐意了?再者说了,你四姐姐是何种的花容月貌,就这么有信心觉得她一定会被我大哥瞧上?” 第92章 赵燕居惊魂方定,四姑娘平遭陷害 待他见到付家四姑娘的真容以后,七皇子就明白了七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疏梅园里,百花齐放。内里穿行的各家小姐争奇斗艳,可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付四姑娘。 四姑娘无心入选,因此刻意地打扮的有些素淡。藕荷色的外衫配着淡石青的裙子,晦暗不明的色彩将她那莹润的雪肤也压住了几分。头顶的鸦发整齐盘起,除了固定造型的玉钗外也只攒了一朵淡色的花。 四姑娘特意收敛着神色低头凑到角落,可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又被另一个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撞上了。 疏梅园里,同样是想躲在角落不见人的赵燕居冷不丁地在拐角处与四姑娘相撞。 四姑娘不曾防备,赵燕居又横冲直撞,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人分头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四姑娘是被撞的,整个人都斜躺在地上了。 另一头的赵燕居确实被吓的,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长相,哆哆嗦嗦想高呼两声,可又谨记着此处是皇家园林,不可大声喧哗,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四姑娘被撞生疼,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不停的揉搓手腕。 对面的赵燕居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园中天气极好,不一会儿又晒干了。 冬日的暖阳迅速的将他身上的汗液烤干,暖烘烘的日光似乎有魔力一样也迅速充盈了他的勇气。 赵燕居一点点从地上挪了起来,试探性地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四姑娘压根不想搭理,努力靠自己起身的同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有病!” 四姑娘手上有伤,在扶着树干起身的同时又被扎了一下,痛的她险些松手跌倒。 赵燕居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待她站定后又立马松手,退到了二里地外。 做完好事的赵公子心情跌宕,先是后怕自己居然主动送上去,又是庆幸她没对自己动手,到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体温,还有影子,也不怕这么大的太阳,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想通这一关节,赵燕居又鬼鬼祟祟地朝前凑近一点,见她没发觉,又朝前凑了一点,反复了几次,停在了一棵树前。 赵燕居与四姑娘隔着一棵梅树对立。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从梅树梢头均匀洒下,透过那歪歪扭扭的枝杈又分头印在两侧的人身上。 暖阳、梅花,和带着疏影的衣摆。隔着暗香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楼上人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开了几扇窗,有不耐烦走动的人已经在上头歇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人又对身侧的侍女们发话道:“酒宴可以开始了,快去将各位贵人请到暖阁里来。” 皇家园林里的暖阁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阁楼。宫里面不缺炭火,自然这阁楼也造的很大,两侧的房间并未隔开,特意做成了大开间。开间的正中放着一个香鼎,香鼎两侧座位对立放置着,一对一对儿的,一直延伸到了外间门口。 梅园里的男男女女在各路侍从的引导下分头落座,有相熟的人碰上了,隔空遥遥举杯就当做是招呼过了。还有原本不认识的,在门口意外碰上后又各自拘谨的弯腰拱手,举止间都带着羞涩。 高位上,提前落座的太后和荣安公主含着笑意看着下面这群鲜活的少男少女,感叹道:“真是青春年轻啊!瞧着他们,仿佛我又年轻了一回。” 太后笑着打趣道:“哎呦,你竟还在这儿,方才我一晃眼,以为你嫌我唠叨,一个人跑那儿坐去了。” 荣安公主顺着太后的手指看了过去,认出她指的正是付四姑娘。 付四姑娘门楣不高,所坐的也是比较偏后的位置。按理来说,太后这般年纪大的人应当是看不到她的,可偏偏她又生的亮眼,几乎是一进门,上首处的贵人们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太后怕她没看清,还又补充了两句,“你瞧那姑娘,像不像你年轻时的模样?” 荣安公主又伸长脖子打量了几眼,无奈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母后明示?” 太后心情极好,解释道:“相貌出众,性情高傲,虽然穿着一身朴素衣裙,但眼神总是不服输的。她虽然和你长的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和骄纵却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荣安公主在心中一次性转了八百个弯,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这话的含义的同时,嘴上还在试探着:“母亲你又拐着弯说我呢!我那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早就不那样了。” 太后闻言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姑娘太骄傲了,普通人家留不住,皇宫里头更是住不得。若叫她进了脚下的这扇门,单凭这副相貌和性情,日后指不定要生多少风浪呢。” 荣安公主知道太后是又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陈年往事。于是她立马强颜欢笑,主动接下任务,“您说的是。太子他们年岁还小,很多事情也考虑不到,是该去提点一句。” 荣安公主顺势过去在太子那边小声耳语,待他点头明白后又恭敬地回到太后身旁伺候。 筵席上,听完了提示后的太子不由自主的朝四姑娘那边望了望。 下首处的四姑娘正牢记教诲,一直老实的低着头,除非有相熟的人叫两声她才会抬头举杯,示意之后复又垂下头去。 太子和她隔的很远,又背着光,只能模糊瞧见是一张很美的脸。 “绝代有佳人”,太子感叹了半句,又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这般动作完全被底下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同出一脉的人互相看着交换了一下信息,不同阵营的人也隔空交战着,用眼神来了一番无声的战斗。 一群人用眼光杀的刀光剑影,直到太后发话时才又重新挂出伪装端坐在原地。 太后说了两句官方的贺词后,酒宴就正式开场。 刚开场时,席上还叫了丝竹助兴,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坐在原地相互寒暄饮宴。酒过三巡,丝竹又换成了歌舞,一堆人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被迅速感染,有不少人都上了头,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表演。 太后乐意见这些少年们闹腾,索性又撤了歌舞,将中间这块儿地方腾了出来,作为这些才子佳人们展示才艺的场地。 太后刚一发话,就有胆子大的已经率先出场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有些拘谨,到了后面场子热了起来,赛诗、舞剑、放歌、舞蹈……种种才艺不一而足。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也被周遭的热情怂恿着上前玩了两轮投壶。 高堂上的长者看的笑意吟吟,筵席前的诸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欢快活跃的场合里,只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似乎很怕自己会被人注意到。 不远处,一直默默盯着她看夏蕙兰突然高声提问道:“付四姑娘,大伙儿都起来玩耍了,你又为何要一直坐在原地不动,难不成是对这宫宴上的安排有所不满吗?” 夏蕙兰的这句话可谓是问的凶险十足。 四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震惊却没说话,心中想着“我和她虽有旧怨,但她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陷害我吧?” 第93章 夏蕙兰紧追不舍上前逼问,四姑娘阴差阳错应下姻缘 夏蕙兰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她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四姑娘这处来,又再次逼问她为何不参与游戏? 四姑娘被她问的下不来台,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着:“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不敢多动。有些摔怕了,所以才一直坐着。” 皇家园林内都是贵人,四姑娘既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伤了手脚,也不能说是别人冲撞到了自己,权衡一下,只能这般模糊的说。 在座附近的都是差不多的姑娘家,这么一听就能明白她话中隐藏的无奈。 可夏蕙兰却不想放过她,还在一个劲儿的追问着:“付四姑娘可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不叫医官过来看看?总不会是被什么人冲撞到了吧?哎呦喂,那可了不得,四姑娘你放心的说,只要你说出来,太后娘娘就一定会为你做主。” 四姑娘哪里肯说出罪魁祸首。今日的这场宫宴本就是为了给诸位皇子们相看的,皇子们还没开口呢,她怎么敢扯出其他人的名字。她若真的说出名字,那就不是接亲而是结仇了。 夏蕙兰还在步步紧逼,四姑娘这头也咬死不说。周遭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打着圆场道:“跌跤摔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背地里谁没丢过这个脸。丢脸的事就不提了,咱们说着高兴的事吧!” 大部分的人都顺势准备岔开话题,然而这位夏蕙兰小姐好不容易才抓到四姑娘这个把柄,依旧不松口的询问着:“不过是摔了一下,四姑娘就这般藏着掖着的,莫非里面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栽赃陷害了。 四姑娘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若不是记着家中的嘱咐,她早就该上前反击了。可生气归生气的,四姑娘依旧记着今日是各种场合,强压着脾气反问道:“不过是跌了一跤,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夏姑娘又何必一直追问,难不成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总不能是你设计的让我跌倒的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 夏蕙兰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激动之下竟没忍住怒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也正好能叫前头的那些贵人们听见。 听见后面起了骚动,荣安公主顺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四姑娘,又转头向太后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您看?” 太后娘娘坐了半晌也有些困倦,于是顺势说道:“叫太子他们跟你说,接下来你来安排吧。” 荣安公主恭敬应下,然后又从太子开始,依次询问着他们中意的人选。 太子正妃得圣上钦定,因此今日选的只是侧妃。 其他的皇子们比太子年岁小,地位上也不如太子尊贵。因此他们只能排在后面,等到太子挑选结束后才能开始变态。 太子向荣安公主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已逝的廖大帅的遗孤廖雁声,另一位则是当朝大儒胡学士的长女胡归南。 两位侧妃一文一武,身份高贵却又不会让陛下猜忌。荣安公主琢磨了一下,觉得太子这个选择实在太过明智。 她这头刚思索完,另一旁的二皇子突然出声提问道:“大哥方才不是盯着那位付姑娘看了许久么?怎么没选她?这姑娘的容貌可是万里挑一的,大哥若是不选,那我和三弟可就不客气了!” 荣安公主闻言心头一跳,心中惶恐道:“要遭要遭,四姑娘这般低调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答话道:“付四姑娘确实美丽,但非我心仪的类型。更何况姻缘之事强求不来,我虽贵为太子,也不能按头强迫人家姑娘喜欢我。” 听他这般说,其他的两位顿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这时,太子又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假话。我之所以没选,是因为在开席之前,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子曾求到我这儿,说他对付四姑娘仰慕已久,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求我替他赐婚。” 一听这话,两侧的试探又变成了好奇。两位皇子不愿放过,企图用目光逼问出他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太子笑而不语,钓足了他们的胃口然后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了帮人保密,就不会随便去说。你说是吧,安闲表弟?” 太子的这句话已经完全将赵燕居卖了个干干净净。 被点到名字的赵燕居一下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从耳根到脖颈,火辣辣的烫成一大片。 赵燕居被这几双目光揶揄的无地自容,想要出声解释却又没什么靠谱的说辞。颠三倒四的描补了几句结果却越描越黑。于是他最终妥协了,抱着一张脑袋栽倒在桌面上,躲避目光的同时还不忘出声谴责着:“太子表哥你说话不栓话,说好的帮我瞒着的。” 逗弄完了赵燕居,二皇子又转头朝荣安公主揶揄道:“难怪姑母今日这般上心,原来帮太后操持宫宴是假,亲自过来相看儿媳妇才是真。” 荣安公主被小辈打趣了也不闹反而转头追问道:“太子已经选好了,接下来的,你们两个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家?” 二皇子推说自己年岁还小,既然父皇没下命令,他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二皇子谁都没选,荣安公主也没去强求。 另一边的三皇子则在四姑娘身上逡巡了几圈,待他打量够了,才将目光往旁边移了一点,指着四姑娘不远处的夏蕙兰说,“这位姑娘娇蛮可爱,我就看上她一个了。” 荣安公主记下了名字又退回到太后身边回禀。太后听完点了点头又吩咐她照搬。 婚姻大事,含蓄且隆重。 虽是皇家选妃,但毕竟没过明路,即使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还是要想到说辞来遮掩。 荣安公主这回用的是辞花的名头。 冬日里花开的少,只有宫中暖房里的珍稀品还在屋内盛开。 荣安公主按照名字将这几盆花赐了下去,在赏赐以前还特意插了一句“这是太子宫中的香雪兰”或是“这是三皇子府上的朱顶红”来向下方宣布着得到赏赐的姑娘究竟花落谁家。 几位适龄的皇子选完,又有几位皇室子弟央求着荣安公主替他们转赠了荷包、扇子等物。他们不同于皇子那般尊贵,自然的,所赠送的礼物也只能起一个询问的意思,除非对面的姑娘也回赠了随身的物件表示同意后他们才能上门正式求亲。 在场的许多公子都对四姑娘有所异动。可偏偏的,方才又听到太子发了话。于是他们只得收回想法,暗自惋惜,眼睁睁的看着赵燕居将自己的玉坠送了过去。 礼物刚一送出,收礼物的那边顿时就成了焦点。 被一副玉坠堵着无法动弹的四姑娘心下为难,她本就在想方设法的不想选上。不想被选上的原因不光是她不愿意做侧妃,更进一步的原因,则是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为妇,从此之后受制于人,再也没有生活的自由。 她虽是这般想,可事实却由不得她。 虽然太子发话打消了其他皇子和公子们上前求娶的心思,可话里话外的,已经将她与赵燕居绑在了一处。四姑娘若是愿意顺坡下驴,答应了赵燕居的请求那才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她不愿配合,当众拒绝了赵燕居的示好,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和公主府的脸吗? 四姑娘在心中思索半晌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红着脸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满脸羞赧的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托盘上。 第94章 公主乔装传信号,天子发怒罚随从 四姑娘这边交换了礼物,在场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又跟着揶揄了一番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新的热闹上。 宫宴后,四姑娘回家向大夫人和二夫人说明了这事。二夫人闻言满是惊异,大夫人则是满脸忧愁。他们二人显然是有许多话要讲,但最终的却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句“这事儿交给我们来操心‘后又安排着四姑娘赶紧回去歇下了。 一场宫宴又出新事端,两位夫人正惆怅不已呢,索性又一齐涌到老太太身边禀明了这事儿。 大椿院里,听完了详情的老太太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又说道:“赵公子是为了帮咱家芙儿,这事儿咱们得承情。且不说赵公子这人如何,单凭他母亲荣安公主这般受宠,他们家的公子倒还是我们高攀了。” 大夫人听完更加焦灼,接话道:“母亲您说的是。只是芙儿心高气傲的,又明摆着没想要成亲,这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好说通她。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芙儿应下了这场婚事,可赵家那头说不定也没这个打算,若是后面亲事不成,咱家又是女孩子,以后传出去总是要吃亏的。” “淑景,镇定,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 眼看大夫人越说越乱,老太太急忙出声安抚。 大夫人也就是关心则乱,老太太那头一出声,这边的她就在二夫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下来,逐渐恢复了理智。 见她又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公主府与咱家,可都是太子这条船上的人。赵公子既然肯用这个法子,他们那边就一定会有妥善的方法。” 老太太虽然这般说,可大夫人心中还是没底。正当她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有下人从外面进来通传道:“荣安公主府上的人来了,请大夫人过去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夫人不得不向老太太告了辞,然后又忧心忡忡的,转身朝着花厅处走去。 见她这般忧虑,二夫人有些不放心的想要跟上。这时,老太太却留下了她,说道:“这是小儿女间的事,就由他们私下去解决吧,咱们局外人不插手。” 大夫人一路忐忑着到了花厅。进了门,大夫人就看见一身颇为鲜亮的背影,瞧着打扮,像是荣安公主身边得宠的姑姑。 大夫人恭敬的向对面打着招呼,那’姑姑’闻言转身,却露出了属于荣安公主的那张艳丽的容颜。 “公......\"大夫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明白公主这身打扮肯定是有话要私下商量,于是转头又向下人们说道,”公主府上的贵人要和我谈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花厅内的侍从们又鱼贯而出,只余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们把守在花厅的外门。 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荣安公主这才卸下伪装,坐在上首与大夫人谈话。 大夫人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般装扮,率先提问道:“您这是?” 荣安公主正被人盯得紧,抢着时间说道:“时间紧迫,多余的一时半会儿也空跟你说。我此番乔装出门,目的是为了避开皇家的耳目。” “皇家?”大夫人越发疑惑,心说“你不就是皇家的人吗,为何还要避开?” 荣安公主没时间跟她解释,只快速的传话道:“太子近日颇为叛逆,已经不顾圣意强行惩处了好几位重臣,陛下对此已颇为不满,所以特意借着选妃一事想要夺他的权。可他所查的刺杀案已经涉及到皇宫内帷,陛下的脸面要挂不住了,已经动了心思准备处罚太子。太子身后的势力不多,你我两家是京城内最明显的。太子一旦受罚,咱们两家也都走脱不得。我此番过来也是受了太子的失意,过来跟你通个消息。太子欲借机去往西北,您府上若有意,可以提前去往青州打算。” 荣安公主这话就是要付侍郎准备外放了。 从京城到青州,从侍郎到知府,升迁不易,降职却容易的很。 付侍郎在听到消息以后就开始逐步筹谋,可没等他计划完成呢,朝堂上就已经出了岔子。 朝会上,再次举证准备惩治官员的太子不知怎得惹的天子大发雷霆。天子这火气来的没有缘由,但却异常的旺盛。 临门一脚却被强行打断的太子尤不甘心,他还想再争辩两句,又被天子喝令道:“你既已选了侧妃,就安生的呆在宫里准备迎娶之事。” “可西北那边......\" 太子刚辩了半句,天子却更加恼怒,下令道:“你既这般不放心,待成了婚就亲自去督军吧,也免得你整日猜忌胡乱进言。” 这话,就是要将太子逐出权力中心了。 听见这话的朝臣们顿时心思浮动,表面上虽然恭恭敬敬的,私底下却又忍不住猜测着太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太子生母早逝,母族里也没什么能撑得住场面的大人物。再加上太子他生性烂漫,早年间仗着天子的愧疚与疼爱一直都独来独往,向来不与任何人结交。待他成年以后,又拒绝了各处的示好,在最该拉拢势力的时候又脑袋一热跑出宫外大江南北的游历了好几年,若不是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的他指不定还在何处游山玩水呢。 太子是在天子的纵容下肆意长大的,骨子里全都是天真和任性。这份率真和直爽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谁人见到都会夸他一番古道热肠、侠义仁心。可他生来便是太子,注定是不该拥有这些天真的任性的。 有老谋的人已经开始暗地琢磨着太子即位得可能性,打算私底下投靠其他皇子了。 还有些胆子小的闻风不动,表面上是忠君爱国,不参与谋算之事,实际上却是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投靠,准备到最后再见机行事。 稳坐朝堂数十载的天子哪里能看不出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若是在以前,他肯定要出声痛斥,来给自己的爱子扳回局面。可他正生气呢,既气他行事莽撞,还未站稳就敢这般轻易地树敌;又气他不不管不顾,还未和自己商量过就这般横冲直撞的驳自己的面子,完全不信任自己这颗疼爱他的心。 两相交加,天子决定顺势打压他一回,等到他吃够苦头,头脑清醒以后再将他拉回高处,手把手的教授着他如何为君。 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再生气,他也不能真的动他。 自家儿子舍不得罚,儿子身后的跟班可就要代主受过了。可太子近年一直四处闲晃,一直铁了心跟着他的就只有七皇子和荣安公主府,外加一个付侍郎,还是被七皇子办胁迫着答应的。 听完内侍的汇报后,天子忍不住又想气又想笑。 气得是,堂堂太子竟然孑然一身,身后连个正经的跟班都没有。笑得是,太子身后的人乱七八糟的,干正事不行,捣乱的倒是一大堆。 天子思忖片刻后又下了几道令。一道是给七皇子,说他整日闲逛惹是生非,责令他即刻启程,前往北地边郡去给将军们做个传令的亲卫;第二道是给荣安公主府的,说她既食俸禄就当为君分忧,叫她们夫妇二人快去干点实事。 第一道旨意写的很是明白,七皇子接到旨意后泪眼汪汪的,又跑到东宫去求了一番安慰才终于止了哭声。 第二道写的不明不白,荣安公主夫妇二人对着它琢磨了半晌,猜测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松风书院?” 第95章 松风书院暗流涌,付家母子即将分离 松风书院内皆是经世的才子,这些人一旦学成出仕,那便是一张了不得的关系网。 天子对此早有防备。若不是书院有祖训:不可与俗世交接。且出仕之弟子自动断绝师生关系,再不可与书院纠缠。若非如此,就单靠他这庞大的人脉,恐怕早就留存不得了。 尽管书院内严守此令,可一旦出了山门,可就再管不着了。 当今天子对此忧心已久,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却又苦于没有法子。 如今太子犯错,他身后的人都要跟着遭殃,而付家正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如此说来,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机会。 松风书院内暗流涌动,学院的大门虽然一直紧闭着,但却挡不住朝廷里的耳目。 书院院长要换人的消息从各处小道胡乱传出,一时间乱糟糟的,让不明真相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慌乱。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有说是陛下要派大学士来亲自接管的,也有说是老院长请了江南的名士过来代为照看的,还有不靠谱的竟说是朝中有人重金贿赂,准备价高者得的。 流言越说越离谱,可不论怎么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常院长身体抱恙,已经准备卸任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常先生身体又差了几分。 得到消息的大夫人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探看。她有心留下来侍奉,可又忧心家中外放之事,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叮嘱,交代着付如鹤一定要替她照看好,然后又忙忙碌碌的两头奔走。 付如鹤心疼她来回奔走,思索一通又叫秋实给太一观送了书信。 太一观里,接到消息的大姑娘终于发话下山。七姑娘还在诧异,询问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大姑娘却摇头道:“隐居避世只能偷一时之清闲,如今家中这般忙乱,我又怎能独自贪图清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躲在这儿?” 七姑娘又再次随着大姑娘下了山。刚进家门,七姑娘院儿里的耳报神就窜了过来,嘀嘀咕咕的凑到自家小姐身前说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七姑娘向来信奉及时行乐,没有什么先苦后甜的想法,于是她发话道:“好的吧。姑娘我在山上清苦够了,听点好消息甜甜心。” 鹦鹉又凑近一些将她拉到一条岔路上,耳语道:“四小姐与荣安公主府上的赵公子要订亲了,据说还是太子亲赐的。” 七姑娘闻言眼睛瞪得溜圆,确认道:“赵公子?你说的是那个在京中出了名儿的不学无术的赵燕居赵公子?四姐姐是自愿的吗?” 这种事情,鹦鹉自然答不上来。 她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说,七姑娘却突然抚掌大笑道:“妙!妙!一个肤浅,一个草包。四姐姐貌若天仙,赵公子也俊逸出尘,两个人都是典型的金絮其外败絮其内,实在是相配的很!” 七姑娘这点评的话更让鹦鹉不敢去接了。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不停的腹诽。 她正暗自说的起劲呢,这时,七姑娘又追问道:“那坏的呢?” 鹦鹉将声音压的更低一些继续说:“咱家大老爷要跟着太子外放了,据说是要去凉州做刺史。” “外放?这不是好事?” 七姑娘刚想这么说,可话一出口又想起来,付侍郎是文官,只管赋税、诉讼等一些常事。可刺史却不一样,主管的是监察之责,若是在官员紧缺的地方,还要兼任军政。虽是平调,但京城至地方,又从文官转武职,但很明显的这确实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思量了一圈,七姑娘又突然想起鹦鹉说的是“跟着太子外放”,于是又再次追问道:“太子也要去凉州吗?” 鹦鹉摇摇头,回答道:“这种大事儿,奴婢就无从知道了。” 七姑娘一想也是这个理。索性迅速换了衣衫后又迅速的赶往了大椿院。 大椿院里,几位长辈正围坐一堂正在讨论着这件事呢。 关于外放一事,付侍郎倒是看的很开。他为官多年,虽不算是如鱼得水的,但若是求个明哲保身倒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凉州乃是小梁将军镇守境内,凭借着邻居的这一层关系,多多少少的,他也会照拂一二。更何况他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被太子牵连了。而如今圣上又暂时还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总而言之,这项处罚并不致命,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等到来日太子起复之后,说不得就又调回京城了。如此来说,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大夫人也不担心调任之事,她所忧心的还是家中长辈的情况。 老院长,也就是她的父亲如今病的更重了,眼瞧着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她的母亲终日忧愁,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白了大半。 书院那边惹人挂心,家里面的老太太也让人忍不住忧愁。 付家老太太已经将近古稀之年,这么大的岁数若是再跟着他们一路北上,这身子骨可怎么能熬得住。 一家子老小眼看就要分散,所有人的敛气屏声的谁也不主动开这个口。 见大伙儿都沉默,老太太又主动安排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这次外任就不随你们去了。书院那边,常先生也病的反复,大郎媳妇儿也多留段时日,多去书院里尽尽孝心。姑娘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不随你们来回走动,留在京中由二郎媳妇儿教养,也顺带着多陪我几日。 ”母亲,那我呢? 见老太太没提到自己,付二郎赶忙插嘴询问。 老太太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你去哪里还要有我安排?我是拴住你的腿了吗?” 付二郎闻言讪讪的,两手一摊做为难妆:“母亲,你这可是为难我!大哥不远千里的到凉州就任,作为亲兄弟,我若不去送他那岂不是过不去?可偏生的,你又将我娘子扣在家里,我走一日,就会想她一日,走一程,就会想她一程,您这不是故意叫我犯相思病吗?” 付二郎的话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二夫人除外。 二夫人被周遭揶揄的目光盯得面皮通红,没忍住捶了他一下,嗔怪道:“少作怪了!母亲和姑娘们都还在家里呢,我不留在家里岂不是不像话。” 付二郎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见众人情绪低落,遂挺身而出,拿自己做了笑料消遣。目的只是为了博家人一笑,以冲淡即将离别的伤感。 他这一招确实有效。 原本还在忧心的众人被他逗得突然一乐,再回神时,心中的伤感也已经淡了几分。 七姑娘就在这时到了大椿院。 她刚进门,老太太就招手叫她过去。没等她屁股坐稳,又给她发布了一个新任务: “七丫头,你腿脚利索快替我跑一趟。去将你那几位姐姐们都叫过来,叫他们来我这儿用晚饭。” 走到门口,七姑娘又突然停下,扭头询问道;\"那三哥哥呢,不叫他吗?” 老太太险些忘了付如鹤也回来了的事情,忙又补充道:“也把他叫过来!”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一顿晚饭。因为即将离别,这顿团圆饭就显得更为难得。 饭后,一群人又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夜色已沉月上眉梢,一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头去准备离别的事宜。 他们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即将分离的事实,可好笑的是,等他们一觉醒了,事情就又有变化了。 第96章 付侍郎回家传喜讯,付二郎临行细叮嘱 正感伤与即将分别的付侍郎,一大早上依依不舍的在家中拖了许久才朝衙门里走。可他没走多久,就又很快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一封调令的同时,脸上也喜不自胜。 大夫人正诧异于他的突然折返,又瞧见他手上的内容,有些慌乱的询问着:“可是调令下来了?怎生这般的快?” 见大夫人的脸上带着忧愁,付侍郎明白她是误会了,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安抚道:“夫人莫急,这是喜事。” 大夫人可想不通调任塞北分隔千里有什么可喜的,努力了一下也没笑出来。 付侍郎也没打算吊着她,给她倒了杯茶暖了暖手,才小心地开口道:“圣上那边知道了岳父大人身体抱恙,特意派出了宫中的齐院首去为他诊治。齐大人是陛下倚重的头号太医,有他出手,岳父大人的病情一定能有所好转。” 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听见这话,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见他脸色有所好转,付侍郎又接着说道:“外放的调令已经出来了,调任的地方不是北边的凉州,而是靠南一些的丰州安阳府。” 丰州位于江州与京畿正中,而安阳府又在最南边,距离京城也不过两日的路程。相比于凉州这个远之又远的地方,安阳府可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了。 大夫人闻信终于展颜。可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大夫人就回过味儿来,转头询问道:“平白无故的,圣上不会这般轻易地就改变主意。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付侍郎知道自家夫人心思通透,想要全然瞒过也不可能。他稍稍思量了片刻,干脆直说道:“不是我,是岳父大人。” 大夫人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激动问道:“我爹?他做什么了?” 眼看大夫人已经将自己吓得不轻,付侍郎忙又安抚着将她按回座位上,解释道:“书院里漏了一些风声,哪怕岳父大人久病在床也不经意里听到了一些内容。岳父大人何其聪慧,只窥一斑可之全貌。他听闻了陛下有意插手书院管辖之事,遂通过赵家直接向陛下表明了忠心,声称自己年老体衰,屋里担负起书院的运行。于是直接举荐了赵濯缨赵先生来坐院长之位。 赵先生身为荣安公主的驸马,出身高贵不说且与朝中权贵皆无来往。更何况荣安公主又是太子一脉,更近一步说,这位赵先生也算是太子手底下的热门。把书院教给他就相当于是将未来逗得这些官场才俊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样。 此举正和陛下之意,因此他当即同意了此事,并感怀与岳父大人的知情识趣,又特派了太医元首过去为他诊治,于此同时,咱家也顺势借了岳父的光,由左迁凉州改为了平调安阳府。” 听完了这通来龙去脉,大夫人的心底终于安稳了不少。她于喜事中慢慢平和下情绪,感慨道:“安阳府不远,这下子一大家终于不用分别了!” 付侍郎也接话道:“安阳府虽靠北,但气候却比京城要更好一些,老太太和姑娘们过去也更容易适应。更妙的是,那边离书院不远,若是那边有事相商,也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赶到。” 了解了心头这一大事,付侍郎又提问道:“岳父大人若是不再做院长,那他是否就能离开书院,搬到山下来与我们同住?” 付侍郎的这个话叫大夫人忍不住又开始激动起来,两个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些紧要的事后,大夫人立马又带上付如鹤赶往松风书院。 夫人和侄儿已经离家。通传消息这事儿就得付侍郎亲自来。 付侍郎换下官服赶到了大椿院,向老太太快速的说明来意后,又吩咐人将西府二老爷与二夫人,以及西苑里的几位姑娘们都请过来。 姑娘们离得更近,因此来的要早一些。等到他们听完了付侍郎带来得好消息以后,另一头得二老爷夫妇才刚踏进家门。 大椿院里,一家子老小其乐融融,正聚在老太太膝下打趣闲话。 一路紧赶慢赶得二夫人由二老爷亲自伺候着进了正堂,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这阵热闹得说话声。 这般欢乐,家中定是有喜事! 二夫人人未赶到,声音倒抢先一步进了门:“怎的这般热闹?难不成是我家如鹤要娶亲了不成?” 屋内得老老小小被二夫人得话逗得都忍不住乐,小辈们不敢出声打趣,老太太可没这个顾及,直笑道:“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儿子娶没娶亲还能自己不知道,家里有点乐声你就朝娶媳妇上面想,我看你是想疯了。” 二夫人顺势承认,笑闹了两声,又故作忧愁道:“可不是嘛!我家朔儿不比松哥儿,他天生就是哥管不住得皮猴性子。如今他年岁也大了,可人却一点都没收心。我是巴不得能有个泼辣厉害得媳妇儿能早早制住他,省的他整日乱蹦的到处闯祸。” 二夫人这话虽是玩笑,但话音里却真还有一些实际心思在里面。 老夫人顺着话也说了两句,安慰道:“朔儿今年不一样了。从他大哥出了院门以后,他就已经懂事了。他才十七,时间上也不着急,你大可慢慢挑。” 二夫人得这段话本意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气氛,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顺坡下缕直接询问道:“母亲您叫我们俩过来是为了何事?” 老夫人又将付侍郎带来得消息再次转述给他们二人听。他们二人听完也是一阵大喜,兴奋道:“我说呢,这院儿里怎么这般热闹,原来竟是有这般天大的好事......\" 两家人又就着这喜事聊了几句,二夫人又突然提问道:”大嫂嫂呢?还有我家朔儿怎么都不见踪影?“ 付侍郎又再次说了付如鹤驾车送大夫人回书院探病得事情。听完这出,二夫人又立马接话道:”有院正出手,常先生定能药到病除!” “如此,就借弟妹吉言了!” 因着外调一事,付侍郎这几日都不用去衙门上值。又因为他五日后必须离京,往日里交好的亲朋好友们又都先后登门送了分别礼。 付侍郎忙着应付外面的这些人,内宅里的事就自然而然的再次委托到了二夫人的手上。 再次被委以重任的二夫人不得不在侍郎府住了下来,付二郎也想趁机留下,可偏偏开春事情太忙,又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从后门回了西府。 临行前,付二郎又拐道去了一趟七姑娘院里,屏退了下人仔细交代道:“安阳府内裙带遍布,府内只讲究个银钱开道,若是路上遇到麻烦可千万不要闹脾气,直接给了钱就好,千万别想着要硬碰硬。熟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咱家又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厉害人物。 七姑娘闻言颇为诧异,提问道:“这等大事怎的不去和大伯父讲,交代我一小孩儿做什么?” 付二郎没忍住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这时候知道你是小孩儿了?平日里大包大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七姑娘扭头不理他,转身就要往里面走。 付二郎知道她这又是因为不能跟亲生爹娘住一块儿生气,又赶忙上前赔罪道:“是爹娘的错。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若非是在没办法,我和你娘又怎么会把你们仨都丢到别人家不管呢?乖,再原谅爹娘一回,等到北边的商路稳定了以后,我和你娘就一起回到京城做个甩手掌柜,再将你们兄妹三人都接回来,到时候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日子,这样可好?” 七姑娘好说歹说才终于消了气。付二郎又拉着她交代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又绕路去看了一眼自家二女,也就是五姑娘后才终于出了门。 第97章 公主府送信求一叙,花梨登门提要求 实际上,付二郎将事情嘱托给七姑娘也是出于无奈。 京官调任,最多不过五日就得出发。安阳府离京城不远,老太太和姑娘们肯定也会随后跟着去。他们夫妇又生意繁忙,就算能一路送过去,但也不能一直在旁边护着。所以只能提前嘱咐几句,图个心安罢了。 付二郎这头刚离开,另一头,就有府中的下人上前禀报道:“荣安公主府上送了拜帖来。” 京中亲友皆知他府上正忙着收拾,因此送礼的人多,要求上门拜访的却没几个。可荣安公主身份高贵,若说是以忙为借口推脱不见那也是不可行的。因此他只得接过拜帖仔细瞧了两遍。 公主府的拜帖简明含蓄,只说了要临别一叙之类的话。 付侍郎琢磨了一下,觉得送别是假,借机来讨论四姑娘和赵公子之间的事才是真。 姻缘大事耽搁不得。于是付侍郎立马回信,又差人给大夫人回了话,约定着两日后一起在家中商议此事。 接到书信的大夫人在次日傍晚就动身归家了。 付侍郎见她面有疲色,先是凑上去询问了一下常先生的情况。 大夫人是来回奔波受了累,待他归家缓了一会儿才有精神回答道:“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虽还下不了床,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付侍郎接话道:“太医院院首果然妙手神医。只要病情稳固,再仔细将养一些时日,岳父大人定能逐渐康复,恢复往日的神采。” 大夫人实在太过劳累,只附和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这段时日我恐怕还要过去侍奉,安阳府那边要靠你自己了。” 付侍郎伸手握住大夫人的手心,安抚道:“孝顺父母乃头等大事,若不是有调令在身,我也该过去侍奉的。安阳府那边我自会料理,再不济还有西府两口子过来照应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 大夫人尤不放心,还想继续说什么,付侍郎却抢先说道:“安阳府鱼龙混杂,就连二郎那边的人都挤不进去,可见其中的水势有多深。我次去是初来乍到,又算是空降,少不得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路了。如此状况下,能躲着些不去交际反倒是好事。我原先还发愁该如何推脱呢,夫人如今忙着伺疾不能同去,此番倒是帮了我大忙。对了,赵先生那边不日便要走马上任,后续里岳父岳母要到哪里居住?” 大夫人疲累至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保持清醒,她继续说道:“我父亲这些年来与天下名士往来颇多,哪怕他身子不好又卸了任,以陛下那种性子也是不愿放他随意出游的。赵先生接任的旨意刚下,宫里头就传了口谕过来,说是我爹数十年来育人有功,特赐京郊别院一座,并格外赏赐仆妇随从数十人供其使唤。” “这不就是……” 赤裸裸的软禁了。 付侍郎说了个开头,又恐隔墙有耳,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句。 大夫人与她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妥协道:“别院就别院吧,只要我爹的病能好,住哪里都成。” 说完了外头的事,付侍郎又紧接着说起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 大夫人累的已经没什么精神,应了一声又揉着眉心道:“公主此行应当是为了太子的‘指婚’而来。这件事太过复杂,待我歇会儿再叙。” 待大夫人醒来,付侍郎已经出去忙别的事了。恰好二夫人也适时登门,打算和她核对着路上要带的物品清单。大夫人只得暂时停下,先行处理好这件事情。 二夫人消息灵通,她也听到了荣安公主即将登门的消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此番,是为了四姑娘和赵公子的亲事来的吧。” 大夫人也没想蛮他,惆怅道:“十有八九是的。宫宴那次,说起来还是多亏人家咱们四姑娘才能脱身,否则就以芙儿这般的相貌,哪怕是太子不选,其他皇子也未必能放过她。” 二夫人赞同这个说法,又补充道:“我听四姑娘说,当时的她原本是小心翼翼,已经成功的混过大半的时间。若不是夏家的那位姑娘出声挑衅,前头的那几位皇子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位夏千金,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简短道:“没什么大矛盾,只是些小儿女之间的恩怨。这位夏小姐生来美貌,可偏偏的,却被咱家芙儿压了一头。她本就心有不甘,所以才总是想法设法的找机会针对。” 二夫人皱眉不解,疑惑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即便是私下有多少矛盾,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引人注意才是?” 大夫人反对道:“若是平时当然是这样,可是在宫宴上那就不一样了。” 一经提示,二夫人立马就想起了宫宴的原本目的:为太子选妃。 二夫人心领神会,顿悟道:“你是说,这位夏小姐有意博侧妃之位?” 大夫人也没反驳,接着说道:“愿意赴这场宫宴的,少说也有一半的姑娘想要去东宫搏一搏前程。夏家又极其会经营,如此一来,夏姑娘会这么想也正常。只不过这与会的人太多了,她就算是天仙下凡也容易被埋没在人堆里。夏家的地位又不高,按照座位的次序来说肯定是见不到太子的面的。因此她才想了个办法故意闹出点动静,借着咱家芙儿的由头将上头的几位都吸引过来,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能叫太子瞧她几眼。” “可明显她失算了不是?” 大夫人却没同意这话,反而说道:“她虽没被太子瞧中,却也进了三皇子的门。” 听见“三皇子”这几个字,二夫人突然蹙眉道:“和咱家大姑娘结了姐妹的那位秦小姐不就是做了三皇子府的侍妾吗?夏姑娘身份比她高,又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肯定是要后来居上的。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少不得要有几台大戏。” 二夫人还在感慨,这时,大夫人又接话道:“都是可怜人罢了。若非家世所累,身不由己,这世间的女子谁又愿意去那红墙深处厮杀搏斗呢?那位夏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是秦家姑娘却是知道两分的。大姑娘曾与她交好,评价她:是个志存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只可惜被身世所累,为博出路也难免会溺于世俗中了。” 二夫人闻言也心有戚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妯娌两人又话赶着话聊了一阵儿,过了一会儿,又有下人进来通传道:“花将军在门外来,请求与大夫人一见。” 听见这话,二夫人抢先疑惑道:“这位花将军不是和四姑娘玩的很好吗?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直接找她,怎么找到你这儿来了?” 大夫人也疑惑不解,却还是吩咐人迎进来。随后摇头道:“应该是有正事儿吧。具体是什么,还是要见上面才能知道。” 二夫人起身就要退下,大夫人却又发话留住了她。大夫人说道:“花梨鹰赤子心肠,素日皆平等待人,你在这儿不相干的,且安生坐下吧。” 二夫人这才又放心的落了座。只是她挪了个位置,从大夫人的身旁挪到了下首处的位置里,将正前方的上座让了出来。 二夫人刚挪完座儿,没等她完全坐实,花梨鹰就已经进来了。二夫人不得不重新起身,朝着门口处的方向站直了身体。 花梨鹰进门就行了个晚辈礼,大夫人二夫人急忙还礼,三个人简单的招呼了一番后,花梨鹰出声提了个请求。 第98章 花梨鹰迂回解忧愁,公主府等门求定亲 花梨鹰说:“大夫人可否让扶荆随着您家一同去安阳府?” 花梨鹰这话说的没来由,叫大夫人忍不住愣了一下。 见她错愕,花梨鹰紧接着解释道:“扶荆伤了脸,这阵子心情不好。她那原定的未婚夫也借机要和她解除婚约。” 大夫人闻言哪里还坐得住,用目光询问着后续详情。 花梨鹰继续讲道:“扶荆是个宁折不弯烈性子,当即上门主动退了婚。” 两位夫人都震惊于赵扶荆的果断,沉默了半晌也插话,继续听她讲述。 “退婚固然勇气可嘉,但私底下,我能瞧出她是伤心的。她性子倔,不愿意表露在人前。我又怕她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问题,因此想了个法子,打算将她调到别处一段时间,也趁机能散散心。恰好听闻您家即将要往安阳府就任,安阳府那边也有我花家的巡防营。因此想要求您开口,借着调任的名头将她带到那边去避一避风头。” 大夫人听完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要自己开口提出这个话题,然后她再顺势答应,借着护送她家赴任的机会顺势将赵扶荆派往安阳府那边去。如此一来,既不会突兀的叫人察觉出幕后出主意人,也能顺理成章的将赵扶荆支出京城的风语之外,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夫人自是愿意成人之美,又和她细聊了几句后就应下了这件事。 花梨鹰爽快谢过,临走前又捧出一个细长的木盒转交到大夫人的手上,她说:“此番来的匆忙,没时间去拜访四姑娘了。这份贺礼请您代为收下。” 大夫人还没搞明白贺礼贺的是什么呢,花梨鹰又补了一句,“赵安闲虽然娇纵任性,但内里确实个实打实的好人。他虽有些小毛病,但本性是不坏的,只要稍稍约束一分,也算是个稳妥的良配。” 大夫人没想到她是来贺这件事的,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赵家公子这样的门第,哪是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的。可偏偏的她还不能多说,只得含糊的应了下来。 花梨鹰走后,大夫人就又为着公主登门的事情忙活着了。 次日一早,荣安公主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付家门外。 付家上下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不光她们欢迎的隆重,就连登门的这一家三口也穿的极为正式。公主锦衣凤钗,赵家父子也博带峨冠,打扮的庄重不说,就连身后的随从也都穿的很喜庆。这些随从有男有女,一对儿对儿的跟在主人身后,喜洋洋的捧着用红绸包好的礼物准备登门。 来客这般隆重,作为主人家也不敢怠慢。 大夫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明智的选择没有开口询问。她如往常一样的将这一家三口迎进家门,又安置在花厅内坐下后才又小心的询问着公主的来意。 赵家父子同付家没什么交情,这一趟登门必定是荣安公主的主张。 荣安公主想到自家的来意,又将大夫人按在手边的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你们府上马上也要离京。我此番过来,是想来同府上商量一番孩子们的亲事。” 大夫人闻言心头一跳,想着公主果然是来催着退婚的,这么多礼物估计也是为了补偿姑娘的名声。 她面上依旧保持平静道:“宫宴之事,多谢谢贵府公子解围,至于婚事,我们家也心中有数的,待过段时间自会找个机会退掉婚事,绝对不会影响到贵府公子的名声!” 大夫人保证的情真意切,倒叫对面的荣安公主愣了一瞬。她还没说话呢,下手处的赵燕居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急慌慌嚷道:“那不成!” 赵燕居刚说出口,就被赵先生和荣安公主一同瞥了一眼,立马又坐回去噤了声。 被他这么一打岔,荣安公主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辞一下子都忘了个精光,索性直接说道:“宫宴之事,明面上是我家安闲帮了四姑娘一把,实际上,却是我们家趁人之危了。这桩婚事并不是什么形势所迫半推半就的,而是安闲背地里朝太子殿下求来的。” 荣安公主华英刚落,大夫人就难以置信的看了赵燕居一眼。 被目光呵斥住的赵燕居再次夹着尾巴坐下。重新坐下的他又被付家其他人不停的来回打量着,像是在评头论足,又像是在用眼光审判。 忍不住想了许多的赵燕居越想越难捱,他虽在安生的坐着,整个人却渐渐的开始升温,先是耳垂、再是脸颊,那抹红温渐渐延伸,没一会儿就烧的他整个人通红。 一直在认真观察的付如鹤忍不住漏了半个笑音,他坐的位置远,只是作为赵公子的同龄人在下手处作陪,发出的声音又很小,因此除了赵燕居以外,其他人都没听见。唯独听见这声音的赵燕居整个人又红了一度。他没好意思抬眼,只是一直低着头数着膝头的花纹,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扎在里面。 他这边刚闹出了动静,荣安公主也不好再继续兜圈子铺垫,索性直接说明来意道:“我家安闲对四姑娘是一见倾心。宫宴一事虽然冒昧,但实打实的都是出于对四姑娘的仰慕与爱护。如今贵府即将启程,我也没时间来铺垫,索性直接向您问一句,可否愿意让四姑娘与我家安闲结亲?”说到这儿,荣安公主又没莫名的有些心虚,又补充道:“我家安闲虽不成器,但也没什么坏毛病。更何况还有我们夫妇时刻盯着呢,日后一定能教的让您家满意。您府上若是愿意,不妨就先与我家口头商定一下,也好安一安我家这傻小子的心。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姻缘天定抢救不来。太子赐婚虽难违抗,但我家多少还有些颜面在,再过些时日叫安闲出个差错,趁机解除了即可。” 荣安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夫人也不好直接拒绝,解释道:“赵公子龙章凤姿,相貌堂堂,哪里有我们挑选的份儿,您既能看上我家四姑娘,便是她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婚姻之事,最是讲究要合缘分,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身为母亲,我却是不敢替四姑娘做决定的。这桩婚事,我得亲口问过她的意见才成。” 若是搁一般的人家,荣安公主就可以认定这是在拒绝推脱的话了。可这是付家,几双儿女都精心教养、自由生长的地方。 荣安公主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夫人说的是实话。于是她礼貌的主动起身,又招呼着丈夫和儿子告辞往家走。 赵安闲还不甘愿呢,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表示抗议。荣安公主却没假装没看见,径直将他带到回程的马车上,待到马车驶离了一截后才开口道:“刚刚提出请求,就赖在人家家里不走,那不是诚心求娶,而是在逼婚,是在仗势欺人!” 赵燕居这才回过味儿来,又脸红道:“那......四姑娘会不会答应?” 荣安公主有意逗他,故意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要看她对你的印象好不好喽。” 赵燕居一听脸又白了,懊悔道:“完了完了,见她三次我惹了她三回,她指定不会喜欢我了。”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赵先生不忍心见自己的傻儿子被逗得这么惨,忙安抚道:“咱家送去的礼没被拒掉,这事儿有戏。” 赵燕居又顿时眼睛一亮,扶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荣安公主也没忍住笑出声来,询问道:“这位付四姑娘,你究竟是看上她哪儿了?竟这般着迷?” 赵燕居又红这个脸说不出来,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她长得特别好看,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第99章 七姑娘坦率应下婚事,大夫人终于得见双亲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死缠烂打着要娶人家姑娘?肤浅!” 赵先生虽在批评,语气中却并不严厉,反倒像是一种调侃。 荣安公主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笑骂到:“你有什么资格说,五十步笑百步。” 赵先生又转变方向朝公主道歉去了,暂且放过了赵燕居一马。 付侍郎府上,方才会谈完的大夫人又径直去了四姑娘院儿里和她商量起了这件事。 大夫人本以为四姑娘会不好意思谈这种事,谁知四姑娘倒很是坦荡,直白道:“母亲帮我应下这门亲事吧。” 大夫人对她这坦率的说话有些震惊,一时间忘了原本的说辞,疑惑道:“为何?” 四姑娘刚要说,大夫人又提前阻拦道:“若是因为太子赐婚,怕拒了亲事会被怪罪,那就不要勉强。你还是个孩子呢,这种大事自该由爹娘来处理,你无需担心。” 四姑娘却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考量。公主府门楣高贵,又自在清闲,于我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咱家地位不高,若是按照门当户对来选夫家,我的容貌反倒会招来祸事。若是在其他人家,进宫选妃,搏一搏前程是最好的路。可我偏偏不爱走这种路。深宫大院我不喜欢,小门小户又护不住我,总得来说,公主府已经是最好的了。更何况赵燕居于我有情,人也单纯好拿捏,公主和驸马也对他多番纵容,爱屋及乌下也会善待于我,于是以后盲婚哑嫁,匆匆陪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做夫君,那还不如选他相伴,至少还是一条船上知根知底的人。” 大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已经提前深思到了这个程度,嘴唇开合了几下后又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最终只嘱咐了句:“我过两日再给公主答复,你好好想想,若是改了主意及时跟我说。” 四姑娘应了那句话,又乖顺的起身送着大夫人出门。 五日时光一晃而过。几乎是一转眼,付侍郎已经站在马车上挥手告别了。 付侍郎启程的时间是律法所定,耽搁不得也拖延不得。因此他只得轻装简行,带着贴身的随从侍卫挥泪告别。 付侍郎离京前的最后一件就是与公主府定下了四姑娘与赵燕居的婚事。为了保险起见,付侍郎和大夫人应公主府的要求特意回了一封书信,口头上定下了这桩婚事。 赐婚一事落下帷幕,紧接着的大事就是太子迎亲了。 太子迎亲盛大热闹,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接了帖子进了宫,就连大夫人这种地位不上不下的夫人们也被陛下格外开恩,一并允了她带家中二女一同赴宴。 宫中宴会,按理来说是带已经订亲的四姑娘最为保险。可自从两家口头约定了亲事以后,赵燕居就格外的热情。他这般殷勤的态度反倒适得其反,惹的四姑娘更为厌烦,索性直接躲在家中,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大夫人无法,只得转头又从大姑娘问起,询问着究竟谁愿意随自己同去。 大夫人是从大到小询问的,给她答复的,反倒是从小到大回的快。 七姑娘正在为离京要带的行李担忧,没有心思去参加婚宴。六姑娘一向爱躲懒,只要不是必须出席,那就能不去就不去。五姑娘胆子又小,见姐姐妹妹们都不去,她也吭吭唧唧的不愿出门。 大姑娘原本也不愿去的。可无人陪伴的大夫人又显得太过可怜。她犹豫了一下,只得妥协道:“母亲,我随您同去吧。” 听见这话的大夫人颇为震惊。她原本已经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去的。毕竟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英年早逝,若不是付侍郎要离京调任,大姑娘这会儿还应该在太一观里苦修避世,以消解内心的悲伤与愁苦呢。 可既然大姑娘主动提出,大夫人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她面露喜色,十分含蓄地又宽慰了她几句后,又招呼着府上的下人赶快去给大姑娘裁剪新衣,置办首饰了。 太子的两位侧妃是一同入门的,她们衣着华丽喜庆,一左一右的立在高大的太子旁。 两位侧妃均带着妥帖且吉庆的笑容,可莫名地,大姑娘觉得她们两个的笑意都没达到眼底,面上虽在笑,到内里,却像是在告别。 大姑娘被自己的直觉弄的不上不下,心不在焉的度过宫宴,待到她坐上回家的马车上时才忍不住向大夫人说起了这事儿。 大夫人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半刻又长叹一口气,低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朝那是非窝里探。这话也就我们私下可以聊聊,到了外面,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听见这话,大姑娘似乎在伤怀,接话道:“世事无常,便是许给普通人家,也有这么多那么多的意外。一切随缘,且听天命罢了。” 见她这般感叹,大夫人猜到她肯定是联想到了自己,忙又找补道:“无论什么样的人家,无论什么样的夫婿,能让自己活的自在才最重要。如若不然,纵使这人千万般好,也不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大姑娘闻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回应道:“母亲说的极是,女儿受教了。” 回到家中,七姑娘又缠着五姑娘一同到大姑娘的桃园里让她将太子婚宴讲了一遍。 大姑娘极会讲故事,文词丰富、辞藻华丽不说,描述一些具体的内容时也会故意设一些悬念,使得一些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只叫这两个人后悔不已,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改口随着大夫人一同前去。 内外的大事儿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最后一桩事情就是和各家亲友相互告别了。 因为别院还在封禁,大夫人只得带着姑娘们先去和京城里的各家夫人们见面告别。 付家门第清贵,纵使门楣不高,也与京中的诸多官眷互有来往。 原定用来告别的十天硬生生的拖成了一个月,等到和公主府告别结束时,已经到了春三月。 阳春三月,春服既成。正是莺飞草长利于休养的好时节。 连日里来的好天气使得常先生的身体恢复大好。宫中的天子也为他的逐渐康复而高兴,遂连忙下令,允许付家上下前去别院自由探望。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当即喜得泪如雨下,带着激动叩谢完传令的天使以后,又急急忙忙的和老夫人请示了两句后又急不可耐的准备着去别院探望的事宜。 常先生久病成疴,眼看着已经江河日下,没多少时日了。 付家上下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谁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倒使他因祸得福,在太医院首的救治下转危为安不说,甚至还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听闻这等喜事的老太太哪能阻止大夫人前去探望。当场截断了她要说的客套说辞后又忙嘱咐道:“常先生病愈是喜事,合该带着家中老小一同前去才是。” 大夫人闻言又立马准备张罗着,可她太过兴奋反倒做不成事情,手忙脚乱了一阵儿后还是由二夫人出面安排好了探病的事。 次日一早,付家上下的十几口主人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在朝阳中踏出城门驶往了别院。 别院里的老先生早就在候着了。他虽还不能完全坐起,但精神确实是不错的。 大夫人见面未语泪先流,先是扑到父母怀里哭诉了几声“孩儿不孝”后才终于在其他人的安抚下慢慢止了哭声,转头询问着老父的近况。 第100章 常先生临别送劝告,土庙里求签有猫腻 常先生虽还不能完全起身,精神头却很是不错。他笑吟吟地宽慰了大夫人一会儿,待她开怀之后才又和她聊起了调任的事情。 大夫人言说付侍郎已经先行出发,因为时间紧迫,索性只叫了付家二郎随行。 常先生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番安排极好。安阳府此地我年轻时也曾如过。那里管眷关系复杂,大多都是京城贵族的裙带姻亲。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下催生了万事以金银开道的特殊情形。你家既是初来乍到,很多事也不能亲自露面,免得日后遭人口舌。二郎同去就很好。他是商人,为人也机敏,若是遇上难推脱的事情先由他出面,如此一来,既不容易落入下风,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常先生在病中还在忧心着女儿女婿的事,缓慢的语速中藏着的都是作为父亲的关怀。 大夫人这般想着又险些掉下眼泪。于是她赶忙转移话题,试图将情绪岔过去。 “此番一去,不知几年才能返回京城。家中那几个小的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常先生点点头,嘱咐道:“叫他们都进来吧。临行之前也叫我好生瞧上一眼。” 大夫人又招呼着侍女将几位姑娘少爷都叫进来。 姊妹六个一字排开,除了还在远行的二公子外,付家的小辈儿们都在年前立着了。 常先生按照长幼顺序将他们依次交过来,掏出提前准备的礼盒分发过去,补充道:“今年新春我还在病中,没来得及给你们发压岁钱,今天就给你们补上。” 大夫人被他这突然的一遭弄的哭笑不已,嗔怪道:“一个个这么大人了,转眼都是能成家的年岁,还要什么压岁钱。” 常先生可听不得这个话,佯装生气道:“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你不疼她们我还疼。” 大夫人又顺势上去赔了罪。父女二人又笑闹了一阵,又招呼着几个小辈儿围在床前听训。 常先生爱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像大夫人说的那些训话,反倒温柔地挨个嘱咐着: “迎麒你体质柔弱,到了那边可以将琴棋书画稍微放一放,多练一练骑马投壶之类可以开怀的游戏。” 付迎麒温顺应下,即便在心里也不曾反驳半个字。 “如鹤你字又飘了,去了那边也要勤加苦练,每隔一段时间要送功课过来给我看看。” 付如鹤苦笑连连,在常先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迎芙你既已许了人家,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跟你母亲学起来了,不论如何,万事不得委屈自己。” 付迎芙知道老人家是在为自己好,也脆生生的应下了。 “迎鹿你算数极好,有机会多跟你七妹妹出去转转,切莫浪费了你这一身的才华。” 付迎鹿最是乖巧,虽然没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的应下了。 “迎萱你还小呢,有事无事多出去吃吃玩玩,别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窝在家里。” 付迎萱应得很快,只是声音软软的,依旧透着一股惫懒。 “迎禧你,”常先生顿了顿,“你是个好样的,无需我多嘱咐。你心性好,能力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世上的事有一半都是没道理的,就算搞砸了也别怪自己。” 小辈的几个轮番在常先生膝前受了教诲。等到常先生面露疲色以后,大夫人又招呼着几个小的赶紧告辞,自己留下又嘱咐了几句后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归家。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解决了。大夫人又磨蹭了两日,选了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吉日启程出发。 这天天气极好。春光明媚,万物可爱。 提前返回的付二郎带着付如鹤在前头开路,大夫人与老夫人的车驾紧随其后,姑娘们的两辆马车紧跟其后,再后面的车载着一群大小丫鬟,最后的则是载着吃穿用度的板车。一群深色衣衫的好手在两侧排开,一路夹送着付家上下朝前方走。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路上又都提前打点过,按理来说,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大夫人掀帘望了一眼外面的晴天,不知怎地,心头突然打了个突突。 大夫人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下来,就连一旁的老夫人也被她影响到了,忍不住开口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恶寒,逡巡了一圈又看不出半点异样,最终摇头道:“无事,约莫是累到了,产生了错觉。” 老太太闻言也赶忙嘱咐道:“长途跋涉不必再家中,既然不舒服,就趁早找个地方落落脚吧。左右安阳府也只有两日的路程,耽搁一时半刻的也不甚要紧。” 大夫人顺势应下了这话,又命随侍的侍女去前头传话。 京郊之地山林茂盛,为了稳妥起见,付二郎特意寻了个寺庙准备落脚。 付二郎说:“我送大哥上任的途中曾听途中的村民讲起过这间土庙。说这庙中长老年岁虽小但极为和善,会免费替附近村子里的人看病把脉。因此这土庙虽小,庙里的香火却一直很盛。” 老太太听完,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落脚地。 付二郎得到老太太的指示后立马调头,朝着付如鹤吩咐了几句后又带着身后的一大群人改道去了寺庙里。 村庄里的寺庙不像城中的那么庞大庄严,只有勘勘两进院落,瞧着格外的质朴和真诚。 大夫人搀扶着老太太先行下车去庙里填了些香火钱,又诚信地求了只签,转头求长老解惑。 这长老果然很是年轻,看样貌,约莫只有二十出头。 老太太疑惑他这般年轻怎么就脱离红尘踏入佛门。年轻长老答道:“生无来处,幸得师父收留才有幸长大。我长于佛门,便无意入红尘,只想继承师父的遗志,替他守护着方圆的乡邻百姓。”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心软。 老太太听闻长老说了一番身世后就已经要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催促着付如鹤又添了些香油钱后又拿起签桶求了一只签。 大夫人蹲下身子准备去看求的是什么,另一侧的长老却比她速度更快,抢先一步蹲下身撵了起来,迅速看了一眼后又反手扣在手里,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是上上签,大吉之兆!” 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乐得合不拢嘴。 大夫人虽然有所怀疑,但又不想扫老太太的兴,只得先行按下了心中的想法。 付二郎和付如鹤正忙活着落脚的事儿没进来,其他的姑娘们也都带着面纱聚在角落里,只有最小的七姑娘又换了身男装靠在门边偷看。 她人小,手脚又灵活,若不是刻意留心,正常人是很难瞧见她是如何靠近的。 正在和老太太说话的长老突然看了七姑娘一眼,似乎是无意间瞥见,随后又迅速地移开了眼。 七姑娘被他这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吓的心头直跳,犹豫着观察了片刻,发现他又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得安慰着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长老正和老太太说着签文之类的事情,说话间,又默不作声的将竹签放了回去。 单薄的竹签在签桶里撞出一声闷响,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晃动声,又很快地隐藏住身形。 一般人是无法在这么快的速度里找出原来的那根竹签的。可偏偏七姑娘不是一般人,她心明眼亮,记性又好,速度也快于常人。 七姑娘趁着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又凑到香案前取下签桶,循着记忆抽出那根竹签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下下”两个字。 第101章 七姑娘杯弓蛇影,六姑娘急中生智 七姑娘刚看清楚,就听见身后来了人,又立马将竹签丢回签桶,双手合十假装正在祈求。 后进来的小沙弥是来传话的,他说道:“这位施主,后面的院子已经空出来了,诸位可以移步过去。” 七姑娘俯身还了一礼,真诚地谢过。 随着沙弥走出正堂,又从侧边的小门绕了一下,转过拐角后七姑娘才瞧见其他人。 大夫人她们都已经在这儿了,挤挤攘攘的几十口人将这处好不容易腾出来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光是用目光看过去都很难通行。 小沙弥将她带到后就要转身离开,临走前,他还记着师父交代的话,于是原样转达道:“我们这里庙小人少,唯一能住人的就只有这几间禅房。禅房老旧,内里陈设已经有些腐朽。还望施主住进去时小心一些,切莫伤到自己。” 七姑娘代替其他人接下了这个嘱咐。 小沙弥说完这通又合掌还礼,最后交代了一句,“寺庙四周鸟兽众多,到了夜里就很危险。晚间我们会送些安神的茶水过来,请诸位都饮上一些,喝了以后就不会被外面的嚎叫声惊醒。” “您有心了,多谢小师父。”七姑娘再次拜谢。 七姑娘将小沙弥的话原样转达给了大夫人她们听,他们听完一致的交口称赞这通安排应该仔细而又妥帖。 七姑娘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知为何,那位年轻长老故意遮掩竹签的动作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七姑娘思索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犹豫许久最终不确定的对自己说道:“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哄香客欢心才这么做?那又为何不提前把下下签都拿走呢?这样不是更加简单?” 七姑娘一直暗自嘀咕着琢磨到了晚间。 禅房只有三间,除去一部分要留在外头看守值夜的人外,所有人都只能挤着睡。 老太太和大夫人带着几位姑娘们睡了一间,男女仆人按照性别又分住在左右两边。付如鹤与付二郎主动睡在了马车上,一来能看着些外头,二来也能图个清静。 七姑娘被挤的实在睡不着,索性偷偷溜了出去,准备一个人去马车上睡。她本意是偷偷出门的,谁知刚一出门,就和起夜回来的五姑娘迎面撞上。 五姑娘本来胆子就小,一个人出门就已经够害怕了。结果刚要进门又被七姑娘吓一大跳,惊的险些叫出声来。 见她要张嘴,七姑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口鼻就往侧面拖。 五姑娘被她强制着带远了一些,隔出一段距离后才贴着耳朵小声说道:“别叫,是我。” 五姑娘听出了她的声音,拨开口鼻处的手掌埋怨道:“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快吓死我了。” 七姑娘将她拉到僻静处,想着既然已经撞上就不用放过,干脆又拖着五姑娘付迎芙陪着她一起去马车上过夜。 五姑娘生性温柔,为人又没什么主见,还没等七姑娘多解释呢,就已经主动翻了被褥包袱在马车上铺好了软床。等她忙完这一通,原本还残存的睡意早就散了。 五姑娘瞪着大眼睛坐在马车上等七姑娘过来,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人来,又焦急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在附近值守的护卫见她线帘以为她有事要说,连忙凑过去询问需要做什么? 五姑娘摆摆手,解释道:“我等七姑娘过来呢,没有别的事。”她说完这句,又见这名女护卫穿的单薄,又从身后扯出一条带毛披风递了过去,并嘱咐道:“虽已入春,夜里还是有些凉,拿这个盖一下腿吧。” 女护卫推辞不受,却拗不过五姑娘的坚持,最后只得再三拜谢,接下了这个披风。 两个人相互客套过后,没一会儿,消失了许久的七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她的脚步比往常更加轻快,脸上也带着一抹贼嘻嘻的笑。 五姑娘被她笑的心头发毛。刚要往后躲,又瞧见她右手往后拽着一个人,再仔细看两眼,竟然是六姑娘。 作为一个大白天亮就能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懒虫,在这深更半夜,正当入眠的时刻竟然穿戴整齐地随着七姑娘出了房门。一日之间,五姑娘不知道是还感到诧异还是感到奇怪好。 七姑娘笑嘻嘻地将六姑娘扯到马车前,让开半步,朝五姑娘显摆道:“又抓住一个同伙儿。” 六姑娘懒得跟她多说,白了她一眼让她抽开手。 待到重新恢复自由以后,六姑娘又一句不发的提起裙摆闷头爬上了马车。 五姑娘以为她在生气,忙又凑上去安慰,结果也被丢了一个白眼。 五姑娘这下又委屈又尴尬,难受之下又忍不住迁怒,朝着七姑娘质问着:“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七姑娘丝毫不在意这种指责,又朝六姑娘做了个鬼脸,嘲讽道:“小气鬼。”然后才转头回答着五姑娘的话:“我也是被逼无奈。” 五姑娘表示疑惑,七姑娘又指着已经躺的安然的六姑娘说道:“她这个人是个懒骨头,偏偏嘴巴不得闲。方才我去拿东西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若是不将她拖过来,咱俩今晚都逃不了一顿训。” 五姑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惊觉道:“我也是被你强迫的,凭什么也要陪着你挨训?” 七姑娘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又立马讨好道:“凭你是最最最疼我的好姐姐。整个家里,就数五姐姐对我最好了,看在咱家是一母同胞的份儿上,你会原谅我,也会替我说好话的对吧?” 五姑娘被她磨的无法。没奈何的将她从手臂上撕扯下来,妥协道:“是的是的,赶紧躺下来睡觉,你再烦我我可就要变卦了。” 七姑娘赶紧欠身让五姑娘睡到里面去。 五姑娘刚一躺下,两侧的妹妹们就同时翻身朝里,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五姑娘被他俩挟持的不能动弹,又想生气又想发笑。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来回纠缠,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调侃,“你们俩不会是怕了吧。” 这话一出,左右两边的人就同时撒手。 五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早知道这话这么有用,我就不遭方才的那个罪了。” 心思各异的姊妹三人肩并着肩在马车内躺下。五姑娘觉得车厢内有些尴尬,抛出一个问题准备调节一下气氛。 “你们有没有觉得?” 六姑娘没打算理,七姑娘却竖起耳朵接了一句,“觉得什么?” 这一瞬间五姑娘突然有些困,嘟囔了半句就倒头睡过去了。 另一旁的七姑娘没听清,试图再问一句。可这时的他也觉得眼皮发沉,朦朦胧胧的也睡了过去。 另一侧的六姑娘早就在半梦中了,刚要睡沉的她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强撑着解开了手炉外的棉布,撸起衣袖靠了过去。 寂静的寺庙突然响起了一阵车马声。 已经在各处睡倒的护卫们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眼皮,努力地挣扎了一下,随后又沉沉睡去。 马车里的姊妹三个也同样睡的很沉,也许是同床共枕的影响,三个人都齐刷刷的做了游船出行又被浪头拍掉进河里的噩梦,魇的人不停的挥舞手脚却死活醒不过来。 睡在最右边的六姑娘也急的乱动。她刚一挥手,旁边的手炉就被推的晃动了一下。手炉里的炭火还红彤彤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烧红一大片,痛的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102章 三位姑娘终于苏醒,车厢之外危险靠近 六姑娘的惊呼声被粼粼的车轮声所掩盖。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她从昏睡中快速清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六姑娘就察觉到有危险正在靠近。 原本寂静的马车外突然传来一段模糊的人声: “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前头开口的那个人似乎还不太信服,不大高兴的哼哼了两句,埋怨道:“一刻钟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再继续走下去,就真的到荒山野岭了。” 后头那人陪笑了两句,又安抚了几句。他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越来越远,一时之间叫人没法听清。 六姑娘胳膊上的寒毛终于褪了下去,她等待了片刻,察觉没人继续靠近,于是又转身推搡了几下试图将两位姐妹叫醒。 五姑娘睡得正沉,无论是推搡还是拉拽,始终都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另一边的七姑娘也是一梦黑甜,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的热闹,说了半天也不打算醒来。 外面的人声若隐若现,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显得忽近忽远。五姑娘折腾了半天也没叫醒任何一个,焦急的忍不住出了满身大汗。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走投无路的五姑娘索性拔下头顶用来固定发髻的小钗,默念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就拉开二人的虎口猛地刺了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两位姑娘陡然惊醒。他们两个性格不同,惊醒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性格柔顺的五姑娘在剧痛中惊醒,她小声呼了一声痛,然后下意识的要蜷缩起来,直到被六姑娘按住手脚才最终清醒。 另一旁的七姑娘要谨慎的多。她虽然也被金钗刺醒,但常年习得的警惕性并没有让她叫出声来。而是闭着眼摸向腰侧的匕首,而后猛地后撤睁开双眼,拔出匕首准备朝来人进攻。 对面伸手的自然是正在叫醒她的六姑娘。 正在动作的六姑娘被迎面而来的刀光吓得手中一顿。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也吓得溜圆,仿佛被人吓傻了一般。 早一步醒来的五姑娘刚刚平复完心神。她刚要开口,就看到七姑娘出刀的这一幕,直吓得要忍不住出声尖叫。 还在发愣的六姑娘一秒回神,她丢下手中的金钗朝匕首上打去,待腾出手后又立马捂住五姑娘的口鼻,然后顺势向下一压,靠近她的耳边说道:“别出声!我们被绑架了!” 听清楚言语的五姑娘忍不住僵硬了一瞬。 另一侧的七姑娘将方才放回去的匕首再次抽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 六姑娘也只比她们稍微早一点点时间醒来,若要叫她说明情况倒真是为难她了。 六姑娘摇了摇头,说自己也刚醒就来叫她俩了,就连绑架这事儿也是猜的。 马车依旧咕噜噜的在朝前走。山间的土路凹凸不平,晃晃悠悠的马车将车帘带出一条细缝,使得外面的人声时不时的漏两句进来。 七姑娘示意她俩往后靠别出声,然后挑起一线朝外看了一眼。 接近月中的夜里格外亮堂,将树冠缝隙里的人影照的格外清晰。 七姑娘露出眼睛迅速的数了一遍,然后立马退回,又用匕首将车厢后门划了一条细缝又快速看了一眼。 前后两侧的人物尽收眼底,直看的七姑娘心中一凉。 见她回来,六姑娘连忙凑过来询问:“外面如何?有多少人?” 七姑娘不想吓他们,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粉饰太平,只得小声的道:“前面有六七个男子,皆是持刀的壮汉。后方的人数要多一倍,只不过看起来不会什么拳脚,只是些赶车拉货的粗汉。” 五姑娘在心里快速算了一遍,小声惊呼道:“外面有二十多个劫匪,还都是壮汉,这下子,这下子......\" 五姑娘悲观不已,她想说这下在劫难逃,可又急着平日里老太太教导的要说吉利话,言语中要时刻避谶的教诲,又紧急的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尽管她没说出口,可左右的两个已经领会到她要表达的意思。 六七两个虽然比她年纪要小,可心理年龄上却比她还要成熟。 两位妹妹比她要镇定的多,见她慌乱,反倒还出声安慰着:”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呢,可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七姑娘也接着安抚道:”五姐姐你别怕,我有武功在身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姑娘在她们二人的安抚下快速平静下心神。她刚想说自己不怕,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外面有人越走越近。 那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像是快步跑过来的。粗重的脚步踩踏在路边的新草丛中,发出‘梭梭沙沙’的细碎声响。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五姑娘被吓得险些炸毛。左右两侧的姑娘也只比她好一点点,两个人都连骑兵生着抄出顺手的物件准备迎击。 外面的脚步声在凑近马车前时突然停止。就在三人以为危险将要解除时,马车的前头突然向下一沉,不用看也能知道是有人上了马车了。 三位姑娘原本就悬着的心脏又往上提了一些。 方才上车的那人又往后坐了一些,用力靠在马车的前门上,嘴里嘟囔着:”还是坐车好啊!有马车不坐还要在外面靠两只脚走,那才是傻子呢!” 这个人自言自语了片刻,嘴里一刻也不得闲。看样子是没打算要往里进的意思。 眼见着暂时安全,七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前贴近一点,打算从他的言语中探听出一些有利的信息。 身侧的五姑娘不赞同她这种冒险的做法,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七姑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又朝她亮了亮手中锋利的匕首,示意自己有备而来,不用害怕。 另一旁的六姑娘也伸手轻轻拍了五姑娘一下,示意她放心松手,然后又将方才拆下来的几只小钗放入她手里叫她预备着防身用。 六姑娘妥协着松开了左手,但右手却将金钗握的紧紧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门缝,准备一有动静就时刻发难。 七姑娘贴到门后静静的停了片刻,只听到一个叫做‘翘脚坡’的地名,随后,就听不清了。 听了半晌,七姑娘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于是只得退回身子和姐姐们靠在了一起。 外面隔墙有耳,七姑娘只能憋住声音用手比划给她们俩看。 可这夜间本就昏暗,再加上车内不见月光,五六两位实在是无法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 外面的车队似乎走到了碎石多的地方,车轮声轰隆隆的,吵得人牙疼。 七姑娘打算趁着这时和姐姐们传递一下方才的信息,这时,前头的那人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疑惑道:“这马车咋这么香呢?像大姑娘家的闺房一样,难不成这车里还藏了个小娘子不成?” 车门外那人越想越美,想着与其转头猜测,不如直接打开来看一眼。 那人嘀咕了一句就决定要直接开门,拧着身子面朝车内,一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车厢内的姑娘们也听见了他这几句,个个吓得朝后缩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用来防身的物品。 前面的车门已经被拉开了一线,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片被人遮挡住的黑影。 七姑娘默默起身蹲在门后,手中的匕首已经反手握紧,准备掐准时机送出去。 七姑娘正蓄势待发,面前的门缝也越开越大。就在她蓄满力道准备暴起之时,面前的车门突然又被人快速合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第103章 劫匪闲聊透露卧底,沈小阁老带仆做戏 虚惊一场! 原本就要被发现的几人被这么轻易地躲过一劫。七姑娘后怕的扶着心口,只是外头的人还没走远,因此她也不敢大声喘气。 门外的壮汉不是自愿关上门的,而是被人发现了,被勒令着收回手的。 来的那人似乎是个领队的头头,话语间颇有些地位。那人喝令着叫他不许乱动,威慑着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正准备做坏事的那人被现场抓了个包,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头儿,我没想做什么。只是走的有些累了,想要进去躺会儿。” 那个头头伸手敲了他一下,训斥道:“大伙儿都在走路,就你会躲懒。这马车可金贵着呢,要是沾上你的臭气卖不出去,这一趟挣开的钱就没你的份儿了。” 对于打家劫舍的劫匪来说,没有比银钱更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了。 那壮汉立马妥协,连声保证着自己只是坐了一下,绝对没有染指里头物件的想法。 那头头对此很是满意,哼哼了一声又叫他下去。 壮汉利落地翻身落地。落后两步又紧接着追上,询问道:“头儿,那土庙里停了三辆马车,为何单单只劫了两辆?” 那头头朝外挪了一些,笑骂道:“你是不是个傻子。庙里的小和尚不是提前说过了,正中间的那辆里头睡着人呢,若是把那辆车也带走,岂不是会惊动人?咱们是劫匪,又不是强盗,只图财不劫人的。再说那一大家子可是从京城过来的,少不得背后有什么势力。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一个两个,就算是提前打点过,上头的那些老爷也保不住咱们这些人。” 一直在里面偷听的七姑娘这才明白,原来那土庙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小沙弥竟然和劫匪是一伙的。如此说来,睡前那股奇怪的花香应当是迷药,放倒了他们所有人后再趁机将财物都偷盗走。 他们原本是计划只劫财不劫人的。可意料之外的是,七姑娘大半夜不睡在房中,反而突发奇想的拖着两位姐姐偏要睡在外头。 五六两位姑娘可谓是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七姑娘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们,试图用眼神来道歉。 同样听明白了的六姑娘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正事要紧,这些事先不用提。 五姑娘向来没什么脾气,六姑娘怎么想她就怎么想,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外头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就都离开了,七姑娘趁机挑开门后的车帘,小心翼翼地又朝外看了几眼。 前面负责开路的人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勒令着身后的车队全部停下。 七姑娘没防备马车会突然急刹,一不留神,额头已经撞了上去,疼的她直捂脑袋。 她这边还没缓过劲儿,就听见前头已经叫嚷起来,有一位嗓门很大的蛮汉正粗着声音询问道:“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大半夜来堵我们的路?” 被质问的那人声音不大,但音色清亮到能让马车内的人都听清。 那人道:“小生无意冒犯,只是夜间赶路失了方向,想请诸位告知一下青山镇怎么走?” 那名莽汉还认真思索了一下,又答道:“这附近只有茂山镇、青松镇,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青山镇。你们两个走错了路了,快原路回去吧。” 那名书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焦急道:“怎么会如此?信上说的明明就是青山镇,怎么会没有?” 莽汉没心情与他纠葛,伸手推了一把叫他让开,复又叫喊着叫车队出发。 那书生不愿撒手,又拦在前头恳求道:“诸位可是要往临近镇上去?我们主仆无意间迷了路,原路返回也回不得。不知诸位能否带我一程,等到了山下我就离开,绝不给诸位添麻烦。” 壮汉被他磨的甚是心烦,索性直接亮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小子,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吗,就敢来拦我的路?” 那书生似乎被吓得站不起来,要不是身后的书童扶了他一把,书生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莽汉见自己成功的吓倒了他,得意地放声笑了几下,又命令手下道:“将这俩人的外袍扒下,行李都抢走。” 手下熟练地做完了这事儿,不用他多吩咐,又抽了根麻绳将这俩人堵住嘴背靠背捆起来碰到了路边。 落入贼手的主仆二人‘唔唔’的在路边叫着。这声音似在抗议,又像是在提醒。 六姑娘莫名的觉得方才的说话声有些耳熟,趁着马车起步的同时悄悄的掀帘看了一眼,然后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小钗包上帕子迅速丢了出去。 淡蓝的帕子在夜色中迅速划过,‘咚’的一声砸进了书生的怀里。 正在呜呜着做戏的书生被砸的停顿了一瞬,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书童,叫他声音大些来掩盖自己。 书童一秒明白,当即大动作起来前后摇晃着,将畏惧求救的动作做了个十成十。 车厢内,瞧见六姑娘动作的其他两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追问道:“外面可是有人能救我们?” 六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应当是京中很有地位的一位公子。” 六姑娘还不自信,五姑娘就已经替他肯定道:“六妹妹耳朵最灵了,你觉得像,那就肯定是他了!” 七姑娘也顺势追问着这人听着像谁? 六姑娘轻轻蹙眉,低声道:“我听着,像是京中的白小阁老。去年在京中龙舟赛时,我曾听见他说话。” 龙舟赛已经是几乎一年前的事了,更何况六姑娘只和她见过一面。 剩下的两位也觉着六姑娘很有可能猜错,但为了鼓励她,七姑娘仍旧安慰着:“就算是其他不想干的人,你既丢了信物出去,只要他是个正常的公子,就一定能猜到里面有人被绑。只要能猜到,就有希望将消息传递出去。” 七姑娘的这话安慰成分居多,所安慰的对象也不是心思通透的六姑娘,她安慰的是另一旁里已经怕的要缩起来的五姑娘。 六姑娘一下就领会到她的意思,也顺着话头延伸了几句,姐妹二人一人一句的递着话头,直到将五姑娘安抚好后才又开始琢磨着逃脱的计划。 山道上,用力摇晃的书童已经忘了自家主人还被拴在他后背上呢。他做戏做的太过起劲,剧烈的摇摆中险些将背后的主人摇吐。 原本还想松开绳索来翻看一眼帕子的沈白被晚声摇的眼冒金星,待到车队走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别动了!” 还在激情演绎的晚声顿时令行禁止,保持着一个附身的动作不敢再动。 背后的沈白被他连带着后仰了大半,没忍住气笑了一下,又低斥道:“蠢货,你要勒死你家少爷我吗?” 晚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马直起身子让少爷坐稳。然后手臂微微一动,仅凭着蛮力就将身上的绳索震断了。 沈白终于重获自由。他先是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细灰,又没好气地白了晚声一眼,拒绝了他试图搀扶自己的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晚声紧跟着去拍沈白衣摆下的灰尘,一边拍还一边嘟囔着:“都粘上青草汁了,这下子洗不掉了。” 沈白真埋头翻看着手帕里的东西,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 晚声怕公子真的生他的气,又赶忙开了个新的话题,“公子既是过来救付姑娘的,又为何不直接带人过来捉拿绑匪,反倒还有来演这一出?” 第104章 沈白带人调虎离山,姑娘奔逃又陷困境 沈白已经将手中的物件翻看完毕,又仔细地包裹好塞进衣袖里。 他理了一下衣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按常理来说,此刻的我应当还在京城里闷头大睡呢,突然带人过来救她岂不是更惹人生疑?更何况六姑娘何其聪慧,我若直接出手,她铁定能猜到我在一路跟踪的事实,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卖好,反倒还会叫她心生猜忌,更为疏远。” 晚声恍然大悟,“嗷”了一声,定论道:“所以公子特意以身入局,只有同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付姑娘才能对您心生信任。” 晚声的这段分析贴近真相,得到了沈白的夸赞。 得到鼓励的晚声更加大胆,又接着问道:“付姑娘已经向您求救了,现在要叫咱们的人动手吗?” 沈白摇头拒绝,他道:“太过容易的事情总是会被人当做理所应当。我自会救她,但不是现在。” 晚声越发搞不懂了,担忧道:“您就不怕付姑娘会吓坏了?” 沈白嘴角噙着微笑,点评道:“这丫头,胆子大着呢,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子会被她的表面功夫骗到。” 晚声搞不懂自家少爷究竟在开心什么,又出声确认道:“再过一会儿,付姑娘她们的马车就要被拉进寨子里了,公子你真的不叫人动手吗?” 沈白还没来得及答话,晚声就又催促道:“新桥寨子易守难攻,付姑娘要是被抓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 沈白哪里不知这个道理,见他这般着急,又没忍心再故意逗他,说道:“已经安排人埋伏好了,只要一过转弯,就会有人动手。” 沈白口中的动手可不是像戏文里所说的那般从天而降,正气凛然的杀到前面将姑娘们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他还有重头戏要演呢,因此特意安排了一场黑吃黑的戏码,故意叫人也扮成劫匪在半路来了场守株待兔。 满载而归正兴高采烈的劫匪们没料到会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人拦路打劫,于是他们怒了、骂了,叫嚣了几声脏话后就招呼着人扑了上去。 沈白这头儿的人数不多,但个顶个的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劫匪这边很快就落了下风,那莽汉心到不好,也顾不上留人在后方看守了,立马招呼着后方的人全都过来,集结全部力量准备击败对面的敌人。 不大的场地内两方人打的尘土飞扬。 一直在里面偷听着的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偷偷掀开门帘又推开车门准备趁乱驾车逃走。六姑娘却按住了她,说是情形不明,叫她别轻举妄动。 山坡上,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主仆二人站在视线开阔的背风处朝下探头。沈白老神在在的,倚在附近的树干上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好戏。另一头的晚声反倒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唠叨着:“公子,付姑娘那边儿还是没动劲儿,她们是不是被吓住了,不敢往外跑?” 沈白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太过唠叨,只得解释道:“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几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她们是傻了才会用两条腿来跑,这不是勤等着人来抓吗?” 晚声方才没想到这一层,又焦急道:“那付姑娘要怎么办,咱家的人只交代了让他们闹一场乱子就走,没嘱咐他们要去抢马车呀!” 沈白哗啦一声又收起了折扇。他没在理他,反而转头朝下方探了过去。 晚声知道自家公子终于要动手,忙忙叨叨凑上前去,准备观察他要如何出手。 沈白从附近挑了一块圆润的石头,抬手一弹,就将石块弹入正在静止的马臀上。 原本正站在远处不动的几匹马先后受到小石头的进攻,惊慌之下,立马一个接一个的人力嘶鸣了起来。 前方的劫匪被马叫声分了一下心,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被对方的人杀到了身前。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劫匪被对方趁虚而入,带头的莽汉顿时暴怒着骂着身后的人:“大敌当前还敢分心,不想要这条命早说!” 后面的人被他骂的立刻回来神,牙关一咬就蒙头冲了上去,势头之猛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面的这群后来者完全挡不住劫匪这头儿的猛冲直撞,手忙脚乱的应对了一小会儿后就立马转向颓势,且战且走的准备逃了。 他们虽然在撤退,但行动间又不够果决。每当莽汉这边准备回转之时他们就又趁机缠上,准备来了浑水摸鱼。 被一而再而再三骚扰的莽汉哪里能忍的下他们的这般挑衅。于是他大喊一声朝后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其他人都给我追,不把这群瘪犊子撵走不许回来!” 身后的小弟立马举刀相应,前赴后继地朝着对面撤逃的人追杀而去。 另一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正在嘶鸣的马还在原地不甘不愿的跺着地上的碎石。 七姑娘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索性不再管其他两位的劝阻,直接猫腰而出,溜到驾乘处将马车掉了头。 见她已经有了决定,六姑娘的不再阻拦,反倒冷静的安排着:“五姐姐,你同我一人一边看着两边的窗户。七妹妹驾车肯定是要掉头的,待会儿马车一动,外面留守的那两人肯定就会追上来。你手劲儿大,投掷也投的准。若是有人追上来,你就用手中的金钗扎他。” 五姑娘快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六姑娘看不清,又立马出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呢,万一那人追到你那侧你又拿什么防身?” 六姑娘将手中的手炉举起来晃了晃,说道:“这个手炉还有点余温,要是有人追过来,我就打开盖子用炭火烧他。” 七姑娘见两位姐姐已经安排好了对策,立刻低声发话道:“五姐姐刘姐姐,我要驾车了,你们快坐好。” 姐妹三人立刻就位。 七姑娘咬着匕首,半跪在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命令马儿调转车头。 马车在一阵嘈杂声中缓缓走出,又趁着留守二人看护不过来时慢慢挪动,直到快要靠近后方的看守者时才加速奔跑了起来。 留守的二人正在分头安抚着还在嘶鸣的马匹。见有车从面前经过,他们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忙活着手里的动作。 七姑娘以为可以成功逃脱,紧张之余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欣喜。 就在其他两个也以为这般轻易的可以混过去的时候,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叫嚷道:“马车跑了!那车里有人,快抓住他!” 七姑娘听见声音立马又催动马鞭,祈求着马儿能跑的更快一些。车厢内的六姑娘也紧张的不行,但越是害怕,她反倒越发镇定了下来,脑中也不自觉的回想着这人是谁。 六姑娘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断定道:“这是方才打算闯入马车里的那人,咱们不能被他抓到!” 听见这话,前头的七姑娘挥鞭的更加用力。只可惜这马车原本是安排给姑娘们行路用的,所选的马匹性格温顺,速度上反倒就快不起来。 六姑娘探头看着后面追杀的人越来越近,忍不住发急道:“这些人不是被引走了吗?怎么偏偏这会儿又回来了。” 原来这人身手一般,心眼儿倒是多的多。 被他唤做大哥的那人见他在前头打的不像样,又立马吩咐他带一小队人回头去看,免得被人调虎离山趁火打劫了。 后方的小队越追越近,前头的马车也跑的失去了方寸。七姑娘只顾着要全力奔逃,一不小心竟没注意到路边又一处深坑,好巧不巧的,竟然将车轮陷了进去。 第105章 霍斐然临危救命,六姑娘心生猜疑 沉重的车轮被卡在深坑里动弹不得,前头的马儿已经拉拽的来了脾气,不停的用脚刨着地上的沙石撒气。 后方追逐的人紧追不舍,七姑娘当机立断撒开绳索安排道:“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分头跑,我留在这儿稍微拖一拖。” 五六两位不放心将七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挣扎着想要劝她一起走。七姑娘却说:“三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我有武功,跑的比你俩要快。五姐姐六姐姐你俩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五姑娘还在慌神,六姑娘当即决定,扯着五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姐妹二人相互拉扯着朝山坡上爬了一节,等到进了山林以后,六姑娘又指了一条好走一些的小道对五姑娘说:“五姐姐你往那边跑,跑到隐蔽的地方就藏起来,不到天亮不要出来。” 五姑娘应声要走,又立马后悔折返回来,拉住六姑娘道:“我比你身体好,我走这边的路,你去走那边好走的路。” 五姑娘说完就直接起步,完全没给六姑娘阻拦的机会。 六姑娘见状也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就向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小心留意着两侧的树木,碰到比较显眼一些的东西说道在心里做了个标记。 六姑娘这份小心是非常必要的。另一旁的五姑娘只顾着闷头快跑,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路,回到了方才和五姑娘分手的地方。 不远处的打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六姑娘心慌不已,索性又换了个方向随机选了一条山道,再一次闷头跑了出去。 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七姑娘将匕首绑在手心里。她站在高处迎风而立,一边搜索着稳妥的落脚点。一边估算着对方追过来的时间。 她太过专注,专注到只看到了眼前的追兵,反倒忽略了后方而来的马蹄声。 那群追过来的劫匪在距离七姑娘不远处的土路上猛然急刹。 原本还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劫匪们如同见鬼一般齐齐变色,然后争先恐后的,连滚带爬的又往反方向跑。 消失了片刻的听觉终于缓慢恢复。 七姑娘听到后方有马蹄奔来,隐约的,还有弓弦拉开的声音。 有弓箭手! 七姑娘立即反应过来,弯腰又蹲在了车厢前头。 羽箭的破空声紧接着跟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将跑在最后面的劫匪们射倒了一大片。 七姑娘小心地探出半颗头,只瞧见一名侠客模样的男子带着几名同伴疾驰而来。他们手持羽箭弓如满月,手中的缰绳全都顾不上拉了,只看着腰和腿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疾驰的马背上。 好身手! 七姑娘由衷地在心里赞叹着。随即又忍不住偏移了思路,走神道:“若是我也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就好了!” 七姑娘满心都是艳羡。一不留神。跑在最前头的侠客就已经御马来到了身前。 七姑娘还没看清来的是谁,那人却已经认出她的身份,甚至还抢先一步质问着:“你手里的匕首哪儿来的?” 七姑娘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抬手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为了能让她看清一些,还顺势拆开了手中的绑带。 “你是说这把?你认识它?” 七姑娘询问出声,借着问询的机会努力在夜色中辨认来的人是谁。 不远处已经追缴完劫匪的一位侠客又再次驾马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火把上前汇报道:“货物都拦下来了,他们人太多,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借着这火把的光线,七姑娘认出对面这人正是在太妃府上曾见过的霍斐然。 见是熟人,七姑娘毫不犹豫地出声求救道:“我姐姐们已经跑到山里面去了,劳烦霍公子快带人去找。” 听见是正事,霍斐然也没敢耽搁,立马接了只手臂扶她跳下来,又紧跟着追问道:“是哪位姑娘?她们朝那个方向跑了?” 七姑娘一刻也等待不得,语速飞快的回答道:“是我五姐姐和六姐姐,方才对面追杀的紧,我叫她们顺着上面朝里跑了。” 霍斐然闻言立马发令,叫前来的人回去再带一些人手和火把过来,只留下几个厉害的用来看守马车。 那人立马转头回去,没过多久,又带着一片跑出虚影的火光冲了回来。 人马已经集结完毕,七姑娘一马当先,抢在最前头给后面的人引路。一群人快手快脚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坡,走到岔路口时又齐齐停下,询问着该往哪边走。 经验丰富的霍斐然仔细观察了一下三条小径上的灌木朝向,分析道:“三条路都有人走,我们定分三路,每条道都要仔细搜寻。” 后头的同伴立马自行分散组队,刚要出发,霍斐然又叫他们停下,转头朝七姑娘解释着:“你家的两位姐姐,怕是认不得我手下的这些人。烦请付七姑娘给个信物,以免碰上了却没法叫他俩相信。” 七姑娘闻言也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将手中的匕首和用来绑手的腰带一起递过去,仔细交代道:“若是碰到圆脸蛋的那位,就亮出匕首给她看,若是碰上瓜子脸的那位,就把腰带递给她。” 快速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七姑娘就近择了一头,顺着看起来最容易走的那头疾步离开。 霍斐然也只比她慢了半步,选了一条临近的道路一路搜索而去。 剩下的人没得选,只能拿出长刀,一路砍削着灌木走向了最陡峭的那条路。 最为平坦的那条道路上,已经跑的有些脱力的六姑娘不得不扶着树干在原地歇一口气。 她已经跑出很远了,从开始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里她摔过跤、撞过树、就连草丛里的游蛇也被她吓走了好几只。漆黑可怖的灌木丛将她的衣衫划出了许多口子,就连她那双皙白纤长的小手也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渗血。 六姑娘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待体力恢复了一些,又从腰里掏出手帕不顾章法地捆在了受伤的那只手掌上。 她一边快速的包扎,一边还支着耳朵去听有没有人追上。 万幸的是,后面一直静悄悄的,除了一两声稀碎的虫鸣之外,就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能被听见。 七姑娘终于放下了半颗心,回过神来,又用心地观察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 这条山径地势平坦,除却两边的灌木比较锋利外,整体算是一条比较安全的小道。 手心的伤口浸湿了一大片布料,手中的布帕一下子软塌塌的,一个劲儿的想往地上掉。 六姑娘再次抬手将手帕系紧,又折了根树木枝条准备充当手杖。 就在折枝之时,六姑娘察觉到两旁的灌木似乎有被修剪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是隐蔽,只从树干处削减去了一些朝向路中间的枝杈。他们修剪的极为小心,切口隐蔽不说,还特意留了些其他的枝杈用来遮挡。 “山间野道,又鲜少有人会经过,这条路怎么会有人来修剪?这切口处很是新鲜,不想是之前做的,难不成这背后之人是为了帮我,方便我从这条路逃跑?可若是真心助我,又为何不直接出面出手,反倒要这般隐晦地帮忙,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 六姑娘满心狐疑,转念又一想,这人既然肯帮忙,总会就不是来害她的。与其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直接去前头看看。 她这般想着,又再度抬脚前行,朝着既定的方向朝前走去。 第106章 付六姑娘察觉异样,沈小阁老弄巧成拙 又向前走了不远,脚下的小径就突然在一个山坡前转了弯。这座山坡只有半人多高,山坡上面倒是很平坦,平坦到可以让人在上面躺着歇息。 隔着老远,六姑娘就瞧见山坡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个已经和衣躺倒的书生。 六姑娘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转念一想,这早春的山中寒意冻人,若真置之不理了,岂不是会叫他平白冻死。 六姑娘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敌不过心里头善良,忍不住挪进几步用木棍轻轻的戳了几下。 青草坡上无遮无挡,又顶着一轮将要圆满的月亮,和方才的树丛中对比,明亮的宛如是一个白天。 六姑娘戳了他一下见他没动,又带着抵挡凑近了一些,用木棍又戳了戳他的腿。 地上的书生似乎动了一下,可他依旧蒙着头,嘴里也含混着嘟囔,不知是不是在求救。 他动了一下又继续静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一般。 六姑娘没忍住又出声叫了他两下,等了片刻发现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去探他的脉搏。 六姑娘生来体弱,自幼时便极爱生病。在江南时,付家为了她便在府中养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极为风趣,几位姑娘平日里都爱围着她打转。她的照料下,六姑娘久病成医,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不少入门的医术。 六姑娘刚探到她的脉搏,还没来得及诊断呢,地上那人又突然抽手反握,蓦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好心施救反被擒住的六姑娘挣脱不开,急忙解释着:“我是来救你的,你快松手。” 方才坐起的男子还在将信将疑。他似乎不相信六姑娘的话,依旧保持着力道又拉了她一会儿,上下来回打量着。 六姑娘的手背被树杈划出了一些血痕,被他一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犯着疼。 见她皱起眉头,原本还在怀疑的书生立马松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跳起身,立在六姑娘的对面道歉道:“无端怀疑姑娘,是小生的不是,小生在此向您赔罪。” 六姑娘颔首回礼,在低头的同时,她也在快速回想着: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人是谁? 她还在想着,那边的书生又补充道:“方才是太累了,所以才不顾仪态的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儿,谁知一不留神,竟然这般睡了过去。若不是姑娘及时叫醒,恐怕我少不了会染一场风寒。” 又听他说了一长串,六姑娘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声音是谁,正是去年在陶然楼上险些撞上的白小阁老—沈白。 既然是沈白,那一路上的痕迹就很合理了。 沈白比人心思难测,在山下时就已经听见他做了一场戏,只是此刻并无让人,不知他现在做戏又是为了何事? 六姑娘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八风不动,端庄而又疏离地和他客套着。 见六姑娘没起疑心,沈白又故意抛出话题追问:“姑娘这般慌乱,可是同我一般侥幸避开了山匪?” 沈白这话问的极妙:“既不问她是何时遭遇,也不点破她是从劫匪手中逃脱的,在言语中保全了姑娘的名节外,还将自己和她拉到了同一种境地里,以一种同病相怜的语境试图让六姑娘对他彻底放心。 六姑娘也没拆穿他,装作后怕道:”糟糕,快走!再耽搁下去就要被追上了!“ 六姑娘作势就要走,为了做戏更真一些,甚至还主动伸手扯着沈白一起。 沈白被她拉拽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又用力钉在原地,安抚道:“姑娘莫慌,我有同伴已经出去报信了,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前来护我。既然同遭一难,姑娘不妨暂留片刻,陪我一起再此地等待救援。” 沈白口中的同伴,自然就是身边贴身伺候的晚声。至于前来救护的人手,自然就是沈白手中的护卫。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火把光从远处蜿蜒而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远处的黑暗中快速划过,乍一看,倒像是拖着尾巴的彗星。 看样子是沈白的人到了! 见状,六姑娘立马明白沈白是有备而来,只是他针对的对象究竟是劫匪还是自家,这件事还未可知。 六姑娘挂念着自家的两位姐妹,来不及细细思索,索性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尊称道:“沈大人。” 沈白不防自己竟被这般轻易地识破,稍稍愣了一下,立马轻笑道:“我是何处露了破绽,竟叫六姑娘认了出来?” 六姑娘隆重躬身一礼,解释道:“大人演技精湛,我能认出您,只是因为龙舟赛时曾与您有一面之缘。” 陶然楼下、浮光跃金;朱红廊下、一见难忘。 沈白没想到对面之人也是同自己一般念念不忘,眼中的笑意又盛了几分,夸赞道:“六姑娘果然好记性!” 六姑娘叫出他的名字,目的可不是为了和她闲谈叙旧的。见沈白没有恶意,六姑娘又上前半步再次行礼,“与我一同遇贼的还有两位家中姐妹,望沈大人念在曾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请您伸出援手,救救我家五姐姐与七妹妹!” 沈白伸手扶她起来。 六姑娘心头一喜,以为他会顺势答应这个请求。 谁知沈白又态度,拿着腔调玩笑道:“一面之缘就要请人相帮,六姑娘这要求有些过分了些。”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了。 六姑娘立马发急,也顾不得体面和忌惮,脸色一变就要转身走。 这时,沈白又玩味道:“若要救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沈白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若要我相帮,非亲非故的可不行。” 六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也许时六姑娘眼中的锋芒太过尖锐,沈白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一下眼神,随后又收起玩笑,一脸正色道:“沈某家资丰厚、仕途坦荡,舞像之年,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 在闺阁少女面前提妻子这类的话,很明显的已经是一种骚扰了。 六姑娘并未说话,但一张俏丽的脸蛋已经气得有些发白。 此时的六姑娘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沈白能好心出手帮她的忙。他的话无端而又失礼,六姑娘齐上心头,觉得主动回去贼窝里都比呆在这儿和沈白相处要强。 见六姑娘真的生气了,沈白这才有些慌神,懊悔自己口不择言,不知轻重地得罪了六姑娘。 六姑娘拄着木棍走的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已经走出了一大截。 一直在附近蛰伏的晚声没忍住冒了出来,不顾尊卑地推了沈白一把,催促道:“快去追呀!要真叫付姑娘误会了,这亲事就别想成了。” 沈白陡然回了魂,随后脚下一点便腾空而起,又抬脚疾驰几步,赶在六姑娘走远之前将她拦下。 六姑娘见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挥着木棍叫他滚开。 沈白被她这般叱骂也不羞恼,躬身道歉做了长揖后又急忙开口道:“六姑娘莫急!其他两位付姑娘那边,我已提前安排好了人过去。过来帮忙的人是忠勇伯府的霍斐然,他是花将军的好友,人品是信得过的。” 听见‘霍斐然’的这个名字,六姑娘顿时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她曾在太妃府上和他碰过面,知道他是一位英武侠义的男子。若是由他来出面相救,定能保护好其他两位姐妹的安全。 六姑娘终于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她刚要缓和,又想起对面这人的恶行,又再次伸手拨开他朝前走。 沈白见她还在生气,由急慌慌的小步跟上,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思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原地吼了一声:“付六姑娘,我沈白对你是一片真心!” 第107章 六七姑娘半山重逢,付五姑娘终于显 沈白这一嗓子喊得清脆而又嘹亮,这透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中传的清晰而又遥远。 尽管这片谷地中只有六姑娘和沈白二人,但谷地外侧还有沈白手下的人在听着呢。 想到这处,六姑娘终于停下脚步,扭头放声回应道:“我与沈大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沈大人何必这般陷害我?” 两道声音随着夜风在山谷里游荡了许久,叫周遭的人都听清楚之后,又飘飘悠悠地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远处,听到模糊人声的五姑娘险些再次吓破了胆。她听不清这声音说的是什么,也不敢探头出去瞧一眼,她的心里只记着方才五姑娘的叮嘱,正抱头缩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藏身。 更远处,已经搜索一轮却一无所获的几路人马按照事前的约定又回到岔路口前碰头。这三组人找的很是艰难,尽管已经找遍了途中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却始终的,没找到另外两位付姑娘得到声音。 他们三路人马的徒劳无功是有原因的。 七姑娘带领的那支队伍,在半途中被沈白的人故意引导错了方向;霍斐然那支则是估算错了距离,以为付家姑娘不会跑那么远,在距离五姑娘一里之外时错误地掉了头;第三支队伍是回来最快的,他们如同刚开始的五姑娘一样,没跑多远就又原地兜了回来,仿佛是遇见了鬼打墙。 找不到付家姑娘的这个念头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焦躁。七姑娘忧心不已,毕竟她的姐姐们都身娇体弱,在这深山之中多待一会儿便会多一分的风险。霍斐然则是满心愧疚,觉得自己辜负所托,带着走这么多人手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人,若是因为自己这群人办事不力使得付家姑娘们受到危险,那他就真的难辞其咎了!其他的这些都是跟着霍斐然来的,他们是霍斐然的朋友,都是同霍斐然一样具有侠义之心的豪杰。他们向来无往不利,再难再险的委托也都曾圆满完成过,可谁知竟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寻人的委托里马失前蹄,一时间脸面都要挂不住了。 就在他们集体惆怅之时,这时,那两道模糊的人声又随着夜风隐隐飘来,挑动了场上所有人的心。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几乎是同一瞬间,岔路口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的方向! “在右边!”七姑娘激动不已,率先跳起冲到前面,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来声处飞奔。 霍斐然紧随其后,身后的众人有快有慢,一个接着一个的跟在后面一起飞驰。 声音的来源地离岔路口不算近,但若是用飞奔的速度来估算,也顶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等到七姑娘等人赶到之时,沈白与六姑娘已经可以和平的站在一块,似乎已经达成了和解。 一见到人,七姑娘就用力扑了过去,将站在高处的六姑娘扑了个满怀。 六姑娘险些被她扑倒,若不是沈白在身后用扇子悄悄的撑了一把,她们姐妹二人就都要扑到青草地里了。 两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好,七姑娘由急忙开口道:“六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手上怎么包着帕子?伤到哪里了?” 七姑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使得六姑娘没法分心,只得先行安抚着她。 另一边的霍斐然于沈白也正说着话,霍斐然对沈白回复道:“霍斐然有负小阁老所托,没能找到另一位付姑娘的踪影。” 沈白的委托? 六七两位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不明白这事儿又怎么会和沈白扯上关系。 霍斐然和沈白交接了几句,又担忧道:“五姑娘还未找到,我实在是良心难安。劳烦小阁老照应一会儿,我再去方才那条路上寻一寻。” 付六姑娘与付五姑娘是分开跑的,那最左边那条路又容易鬼打墙,因此最有可能的,还是中间的那条路。 七姑娘与他仔细分析了一会儿,确认后又忍不住想要跟上。 这时,霍斐然却制止了她。霍斐然说道:“山路难行,七姑娘方才已经寻了许久,再跟过去恐怕会吃不消。” 七姑娘还要坚持,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撑住。 霍斐然又接着说:“六姑娘方才受了惊吓,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刚好我的这群弟兄们也有些疲累了,七姑娘不妨留在这里,同六姑娘一道先返回马车上,取着食水叫我兄弟们好好歇歇脚。” 七姑娘这才听明白霍斐然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六姑娘孤身在外,与沈白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名节。同理,他将自家伙伴留在原地,若顾虑的事情也是同理。 回过味儿来的七姑娘向霍斐然再次谢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传递了一个眼神,而后她又补充道:“我家五姐姐跑的很快,霍公子若要去寻,可以往远处再寻一段距离。” 霍斐然应声就走,几乎是一眨眼,这人就没了踪迹。 霍斐然留下来的这些人又再度护送着付家姑娘们下了山,沈白和他的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坠着,到了能看见马车的距离时又都静悄悄的消失不见。 一大群人的突然消失让七姑娘吓一大跳。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和六姑娘嘀咕道:“小阁老神出鬼没,吓得我心里发毛。” 六姑娘可没发毛,她一想到方才的事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由得紧皱起眉头,疏离道:“沈大人忠于君主,与朝中所有人都是要避嫌的,自然是不能被人瞧见。” 一旁的七姑娘浑然未觉,还在提出新的问题,“白小阁老怎么会委托霍斐然来帮我们,他和咱家又没什么交情,他来帮忙到底图什么?” 自然是图人了。 六姑娘在心里接话道,表面上却一丝不显,仿佛正在专心地看着脚下。 七姑娘百思不解,又嘀咕着:“不对,白小阁老久居京城,为了避嫌几乎从不出京。如此来说,他又是如何能发现咱们被劫,并且还能联络上霍斐然叫他来救人?” 这个问题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复杂到没有当事人的解答,谁也没法想出答案。 六姑娘的思绪被她带偏了过去,思索了半晌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将之抛诸脑后,暂且不提。 另一边,几乎削秃了整座灌木丛的霍斐然终于在一块巨石掩映的山洞中找到了已经睡熟的五姑娘。 霍斐然猛然一顿,看了半晌又无奈的摇头笑道:“也是心大,这么危险的地方也能睡着。” 霍斐然的声音不大,没打算将五姑娘吵醒。可惜人不如天算,他这边声音压的很小,另一边的狼嚎可没有收声的打算。 邹然响起的狼嚎声使得五姑娘突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又忘了这山洞的高度,一个猛起又磕了头,疼的她忍不住抱头流泪。 见她受伤,霍斐然再也呆不住,一个猛冲挤进山洞,出声询问着:“五姑娘你要不要伤药,我身上带的有。” 正在抱头龇牙的五姑娘冷不丁听见有人出声,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她强迫着自己抬头去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巨硕大的黑影,吓得她险些要发疯。 被吓狠了的五姑娘闭着眼手足乱舞,一边乱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一边使劲儿的往石墙上靠。 霍斐然见状立马蹲下身,稍稍侧过半身叫月光漏进来,待洞内亮堂了几分后,霍斐然又小心地自报家门:“五姑娘,付五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霍斐然。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第108章 霍斐然挺身护姑娘,石副手回程遇扶荆 听见耳熟的声音,五姑娘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霍斐然一声接着一声连声安抚,口中一直不停,身体却半天没动,一直蹲在洞门口处守着。 待五姑娘的紧张劲儿过去以后,霍斐然才试探着朝里挪动了一些,一边挪,一边小声询问着:“我可以靠近些吗?你需不需要上药?” 莹白的月光从半边洞口漏了进来,照亮了霍斐然朝外的那半张脸。 五姑娘终于回想起说话的人是谁,谨慎的松开脑袋的同时还悄悄的抬眼偷看着。 霍斐然的眉眼在这片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清晰而又柔和。温柔的不似平常的模样。 在这片朦胧里,五姑娘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张口回答着前头的问题。 “我没事儿,不需要伤药,多谢世子爷。” 霍斐然乃忠勇伯府的唯一子嗣,按照身份来说,叫他一声世子爷也不为过。只是他本身极其厌恶这个身份,出门在外从来不自报家门,对他熟知的人都会顺势叫他为霍公子或者霍大侠,若是谁敢叫他一句世子,十有八九会惹他恼。 可偏偏的,叫出这个称呼的是付五姑娘。 霍斐然此刻完全忘记了平时里的厌烦与忌讳,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暗戳戳地靠近一些,再次劝说着:“手上如果有细小的伤口也是要及时清洗擦药的,山洞里不大干净,此处温度又低,若是没能及时处理导致伤口感染发炎了,后续可就麻烦了。” 五姑娘同六姑娘不一样,她既不通医学,对熟人也没有什么防备心。 听霍斐然这么一说,五姑娘再也顾不得之前的矜持和推拒,立马乖乖听话应答道:“右手胳膊上划了一道,左手背也在流血。” 霍斐然立马吩咐她走到靠近洞口的方向坐下,取出腰间的水囊替她清理了一番,又借着月光替她抹好了伤药,又掏出一块灰色的帕子将伤口包扎好。 忙活完这一通,霍斐然突然笑道:“加上这次,五姑娘可是欠了我两张帕子了。” 经霍斐然一提醒,五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弄脏了人家的手帕还没归还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有些理亏,理亏的连话也说不通畅。 “帕子,两张帕子是没错。我不是,不是有意弄脏你的帕子的。我手艺挺好,做帕子很容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赶工,照着原样做两张新的还给你。” 霍斐然的本意压根就不是帕子,他的目的只是想逗逗五姑娘,顺带着,再给将来留一个见面的理由。 五姑娘就这般容易地上了套。 霍斐然见状越发得寸进尺,佯装不满道:“这两张手帕可是我母亲亲手所绣,若是她知道被我弄丢了肯定又要对我生气。五姑娘既然弄丢了我的帕子,你就有责任要替我作证去见我母亲向她说明内情。” 五姑娘完全没听出话里的含义,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立马答应道:“我会当面向伯母赔罪的,绝对不会叫她生你的气。” 霍斐然计谋得逞,蹲在暗处无声地笑了笑,琢磨着要不要再趁机下个套。 就在这时,洞外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霍斐然当即动身将五姑娘护在身后,屏气竖耳仔细倾听。 身后的五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探听了片刻,待他回头以后才小心地问着:“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叫她到洞里躲着,站到外面晃了晃洞口的巨石,发现摇晃不动后又勾了着藤蔓遮住洞口。 霍斐然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实从外面轻易看不出来之后才又剥开藤蔓钻进山洞,抓起尘土将方才洗过伤口的水痕掩盖了一下,又掏出驱虫的药包撒在洞口。 五姑娘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忙。 人在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就会非常恐惧,若是在恐惧时有人靠近,那必不可少的,这个人就会被当成救命稻草。 五姑娘一把抓住霍斐然的衣袖,非常恐惧地追问着:“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霍斐然顺着她的力道原地坐下,语气平静地解释着:“听这声音,应该是有狼群靠近。” “有狼?!” 五姑娘吓得声音都劈了。 霍斐然及时安慰,说道:“付姑娘莫怕,有我在呢,狼过不来。” 五姑娘不曾亲眼见过霍斐然的武艺,但此时此刻,在这种危险的境地里,霍斐然的保证显得那么多让人安心。 五姑娘跟着直觉相信了他的话。出于恐惧,整个人都向霍斐然那边挤近了一些。 霍斐然在黑暗中悄悄的勾着唇角,不动声色的将身子靠近了一些来方便五姑娘抓紧和依靠。 门外的狼群哗啦啦的奔腾而过。一边跑还一边嚎叫着,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宣告。 五姑娘整个人都吓得要趴在霍斐然的胳膊上了。尤其是在狼群在洞口外徘徊,拨动着洞口处的藤蔓时,五姑娘紧张的指甲都已经扣进霍斐然胳膊上的皮肉里了。 霍斐然被她抓的暗地吃痛,表面上却丝毫不显,默不作声的拔刀出鞘,用利刃指着洞口的方向。 洞口处的野狼已经伸进来半个鼻头,在它打算再往里进时,地面上的药粉味道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的它忍不住缩头猛打喷嚏。 洞外的喷嚏声一声接着一声,待到声音歇下时,又响起了几声呜呜嗷嗷的狼叫声,乍一听倒像是家中养的小犬在发牢骚。 外面的牢骚声只发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没过多久,这只发牢骚的野狼又突然急匆匆嚎叫了一声,撒开步子朝前头的狼群追赶而去。 奔跑声越来越小,五姑娘原本高悬着的那颗心又一点点放了下来,小声的询问道:“狼是不是走了?” 霍斐然“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为了稳妥起见,又补充了一句:“方才的那只走了,只是不知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野狼。以防万一,咱们俩还是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等到外面的狼叫都听不见了,到时候再出去才保险。” 山脚下,同样听到狼叫声的五姑娘和七姑娘简直坐立难安。 自家的五姐姐还没找到踪影,山上的狼嚎又一声接着一声。七姑娘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起各种可怕的后果,后怕的吓白了脸。 同样害怕的六姑娘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只是她为人十分理智,提前制止道:“山上现在太过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找她。” 七姑娘焦急地想要再争辩,这时,霍斐然带来的那群人里走出了一位姓石的副手,站在马车外面敲窗提议道:“两位姑娘,山上有狼过来了,我们再待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赶紧走。” 七姑娘犹豫不决,六姑娘抢先一步接受了这个提议。 石副手挽弓执剑在前头开路,护送着付家的马车原路返回。马车后紧跟着一群侠客,他们都骑着快马,居高临下的扯着绳索,押送着一群没来得及逃脱的山匪朝前走。 车马声踏着月色在山道上嘈杂成了一片,直到走到土庙前的岔路口时又在石副手的指挥下统统停下。 石副手打了个手势将身后的车马叫停,随后一个人架马超前走了几步,放声询问道:“来者何人,缘何阻我等的路?” 来的这群人都披着轻甲,领头的那位是位女将,也朝着他的方向回问道:“巡防营奉命前来剿匪,尔等是何身份,为何深夜在此处游走?” 第109章 赵扶荆夜巡抓盗贼,付二郎舐犊诉深情 来人正是答应了与付家同行的赵扶荆。 按照原本的安排,赵扶荆应当是要与付家一同出行的。可赵扶荆出门并不是一个人提着包袱就能走,原因是他同行的,还有花家的几十个府兵。这几十人都有家有口的,等挨个回家安排打点了一番,再出发时就已经比付家晚了整整半日。 赵扶荆她们是在傍晚时分追上了付家的这些人。她们原本是可以在土庙中汇合的,但是由于土庙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赵扶荆才决定先不去打扰,命人在路口原地驻扎,等到第二天付家的人下山以后再与她们汇合。 这个安排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的地方在于付家所住的土庙。这间土庙在此处已经立了许多年,庙是正经的好庙,只是里面的人倒不一定是好人。 赵扶荆是在夜巡的时候发现了路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个人蒙着头脸,手中还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边回头,一边跑着往山里面钻。 赵扶荆见状立马就能断定这人行迹诡异,十有八九是个歹人。 于是她当即冲出紧跟其后,只过了三五个呼吸间就已经追到了这人的身后。 毫无察觉的歹人被赵扶荆的突然出现吓得吱哇乱叫。不要命的猛跑了几圈,等到将营地里的人都吵醒了以后,终于舍得丢下包袱,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逃了。 赵扶荆有人有马,自然不怕他会跑丢。 她上前去将包裹捡了起来,抖落开看了一眼,就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姑娘们戴的项圈。 付家姑娘取名谐音福禄寿喜,因此她们的项圈的造型都分别带着这几种寓意的花纹。 赵扶荆之前听付四姑娘说过此事,也亲眼瞧见过,因此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仔细端详了一眼包袱里的项圈,上面的纹饰分别是禄字纹、寿字纹以及字纹。 赵扶荆心头一跳,又快速拆开包裹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包袱内还藏着几件姑娘家厚实外袍,袍子底下还沾着一些细灰,闻起来倒像是寺庙里常烧的那种。 “付大人家住的那间寺庙有问题!”赵扶荆立马笃定道,随后立即召唤人手,吩咐道“留两个机灵的在原地接应,其他人都带上武器跟我上山救人!” 土庙虽在半山腰上,实际上,跑上去只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赵扶荆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土庙,带她进门时就发现这庙内门户大开,不知是已经人去楼空,还是说有人在摆空城计。 赵扶荆她们不敢掉以轻心,用眼神警告后面不许轻举妄动,随后又点了两个麻利的随从翻进去先行探路。 这两个人动作麻利且迅速,不过是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先后赶了回来,朝着赵扶荆大声说:“千户大人,前头没人,付大人一家被关在后院儿呢!” 赵扶荆立马变了脸色,赶紧招呼着剩余的人往里冲。 一群人呼啦啦地鱼贯而入,待到他穿过正堂又涌入后面客房时,客房内外的人还在受迷香的影响,没有半点准备苏醒的痕迹。 赵扶荆带的人有男有女,只需她一个眼神,身后的人就自动散开分成几队,各自安排着目标去叫醒还在昏睡的人。 赵扶荆是这一支的头目,又是付家路上护送的委托人,因此她亲自开门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点亮烛光后又掏出嗅烟将土炕上并排睡着的女眷们唤醒。 有些破旧的土炕上只躺着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大姑娘、四姑娘四个人。中间的一大截空档里似乎还应该睡着两个,可是此刻却瞧不见人。 赵扶荆尽量温和的告知了她们遇贼的这件事,为了安抚她们的情绪,又调转话头,说是自己来的及时,刚好在山下撞上了盗贼,只需再等片刻就能将财物完全追回。 因着花梨鹰的影响,付家的这群女眷们对于赵扶荆此人也很是信任。她们彼此客套了两句,待到室内又点了几盏灯后,大夫人才突然脸色一变,高声道:“不对!四五六这三个姑娘呢?” 其他人也很明显的注意到这三位姑娘的消失。 赵扶荆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安抚道:“三位姑娘说不定在院儿里呢,诸位且稍待片刻,待我出门去寻一圈。” 赵扶荆一出门就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到院儿中抓了两个心腹过来,悄声询问道:“院儿里可曾见到其他几位姑娘。” 这几个心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进不了太妃的别院,自然也认不得付家的姑娘们。 眼见她们一脸茫然,赵扶荆又吩咐她们将付家的护卫带来,委托她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儿后,赵扶荆终于发现了付家拉来的车马已经尽数失踪,其余几位姑娘也一起消失不见,十有八九,是被劫匪顺道一起借走了。 付家两门家资丰厚,付家的姑娘们也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赵扶荆一想到姑娘们可能被劫走了就心头发颤,忍不住心惊肉跳的联想了半晌,还要强打着精神去应付前来询问的付家父子。 付二郎与付如鹤一道前来致谢,道谢的同时也在低声询问着:“可曾发现伍六七三位的踪迹?” 赵扶荆不好多做隐瞒,同样低声的回应着:“暂时还未发现姑娘们的踪迹,想来是被劫匪吓的躲起来了。我带的这群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只需耐心搜索一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三位姑娘的踪迹。” 付二郎何尝不知这是赵扶荆委婉的说辞。既然别人都这般好意了,付侍郎也顺势谢过,虽然不能明说,但还是认真地保证着:“烦请赵千户务必将我女儿们带回来。不管她们是摔了还是伤了,我付家都要这个女儿。” 赵扶荆闻言心尖一热,感叹道:“您是位好父亲,有您这样的人在关心,姑娘们必定平安无事,说不定一会儿就都平安归来了。” 付二郎和付如鹤又再三拜谢,不敢拖延太多时间,他们急匆匆地弯腰一礼,随后平复下情绪后又装作平静的模样转身去安抚屋内的几个人。 他们刚走,山下留守的人就跑上来一个。他跑的太急,直到冲到赵扶荆面前都险些刹不住。 赵扶荆用长剑拦腰阻了他一下,又伸手将要摔倒的人一扯,急切询问着:“何事这般慌张?可是有付家姑娘们的消息了?” 那人踉跄着站直了身体,快速回答道:“禀千户,确实有消息了!” 赵扶荆闻言眼前一亮,立马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接着快速回答,他说道:“方才负责去抓人的兄弟回来了,他将丢包袱的那个和尚押在帐中审问了一番,那和尚守不住刑,说是方才新桥寨的人来过,是他们放了迷眼迷倒了后院儿里的人,并且将付家的车马全部牵走了,其中还包括着姑娘们用来睡觉的马车。” 赵扶荆立马有了决断,又追问道:“问出劫匪们走的是哪个方向了吗?他们走了有多久?” 那人紧跟着回答道:“朝西走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 赵扶荆不敢想象这三个从未受过丁点苦头的姑娘们会在这一个半时辰没遭遇到什么,不由得脸白了一瞬。 另一旁曾经和付侍郎走过一趟的护卫适时插话道:“新桥寨距离这里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呢,大人若是现在骑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赶上。” 赵扶荆哪还坐得住,随机留下了一队人马护卫,又抓着方才说话的护卫邀请他一起骑马前往新桥寨的方向去救人。 第110章 七姑娘解开误会,五姑娘又遭伤痛 赵扶荆踏马疾行,石副手缓缓而归,正好就在路口处相遇了。 赵扶荆这帮人不好惹,石副手这群人也不是善茬。两方人话赶着话就起了争执,赵扶荆这边认定石副手这边是不怀好意的山贼,石副手那头又认定赵扶荆那边是和官府勾结的狗腿,两方战火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隐约听见熟悉声音的七姑娘率先掀帘走出马车,她站在车前伸头去看,待到看清楚之后,又喜不自胜地大声呼喊着:“赵姐姐!赵扶荆姐姐!我是付七付如禧,我和六姐姐在这儿!” 七姑娘的话音中只有欢欣并无恐惧。 赵扶荆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自己错怪了对面的这些人,拱手抱拳爽快地道歉了一番,说自己方才是小人之心了。 石副手那边也是利落洒脱的人,见误会解开也没多计较,拱手抱拳回应一礼,又撤开身子让出通道叫她经过。 赵扶荆命人在原地待命,一个人骑着马匹小幅度地从通道中通过。 待他走到马车面前时,车厢内的六姑娘也已经走到外面和七姑娘站在一起。 赵扶荆轻身下马来到车前,拉着她们的手准备查探。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呢,七姑娘就率先发言,提问道:“赵姐姐你带了多少人?你的人怕不是野狼?” 赵扶荆被七姑娘这话问的一头雾水,立马紧张的回问道:“你们遇见野狼了?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见她回错了意,七姑娘连忙解释着:“不是我们,是五姐姐。方才为了躲避劫匪我叫五姐姐往山上跑了,等到霍公子他们过来的时候没能找到人。霍公子他不放心,又独自出去找了一圈,谁知他刚出发不久,山上就传来了大片的狼嚎声。石大侠他们怕野狼会下山,所以才带着我们先回来,说是再集结一些人手再上山去寻才稳妥。” 赵扶荆闻言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又回身上马走到前面。她快速地与石副手交谈了几句,两方各留了几个负责带路和押送的下属,其他人马统一集结出动,左手持缰右手挽刃,随着领头的一男一女迅速地朝远方疾驰冲出。 这支临时组装的队伍在这一路的奔袭中竟难得默契。他们初次见面,却默契的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一群人相互协调着,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疾驰到了方才的那座山下。 山上的狼嚎已经渐行渐远。 马背上的人默契地一起翻身下马,确认着带好了所需的武器后,又争先恐后地顺着山坡向上狂奔。 被留在原地的战马都是受过训练的,若隔一段时间没人来寻,待到天亮后他们自然会按来路返回。 赵扶荆他的这群人训练有素,石副手底下的这群帮手也是强悍无比。两方人马朝着近路一路疾行,在走到岔路前又调换了顺序,由着石副手这边已经来过的人在前面带路。 灌木丛中的野狼行迹处处可见。 赵扶荆他她们沿着灌木丛中的行迹很快就将沿途的隐蔽处全都搜索了一通,不光是山洞石坑,就连路边有可能会藏人树杈和草坪里也都搜过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五姑娘和霍斐然的踪迹。 石副手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有药粉洒落的痕迹,根据地面上的湿痕,石副手判断出他们两个应该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只是刚好不巧,又在他们这群人到来前离开了。 赵扶荆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抢先分析道:“痕迹清晰,布距适中,他们是在安全状态下离开的。” 两方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石副手又接着说道:“霍兄弟武艺高强,保护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先回吧,说不定等我们返回时就会发现,他们俩也已经先回去了。” 赵扶荆无不赞同。 两方人马又一起出发,沿着山道慢慢的下了山。 不同于去时的快速,回程的这些人一路走马观花,自来熟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石副手得知赵扶荆是要去安阳府的巡防营任职,先是夸赞了她一句女中豪杰,待她笑纳以后,才又隐晦地提点着:“安阳县水深潭静,表面上无风无浪的,最低下可热闹的很。” 赵扶荆叫他似有话要说,忙追问着此话怎讲? 石副手却又笑笑不搭话,敷衍道:“升斗小民哪敢妄言官府大人,我就随便说一说,您也随便听一听。” 赵扶荆对他这吊胃口的做法十分不满,决定不再理他。 谁知那石副手又突然开口道:“不过我听说,这安阳府的山道都通畅的很,许是有老爷出钱修缮过,又或是单纯的人走的多。” 赵扶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说安阳府官匪勾结,里应外合的搜刮民财。 赵扶荆朝他点了点头,默契的揭过话题不说,又再度纵马走到了最前面。 她原本只是看在花梨鹰的面子上,去往巡防营里躲避流言,顺带着换换心情的。 在她答应之前,他就知道安阳府那边十有八九就是一潭浑水,毕竟除了边关以外,很少会有国境内的府城还设有巡防营的。 安阳府内望族不多,但大多数的都和京中有些连带关系。 赵扶荆深知其中的问题复杂,遂向前走了一些,打算提前给付家人提个醒。 等到他们返回土庙之前,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藏了行踪,躲在浓浓的黑色里再也不见了。 月色已缺,人手中的火把就显得越发明亮。 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的付家人哪里还坐的住,他们在庭院里围坐成一团,一边互相安慰着五姑娘与霍斐然定能安全回返,一边又忍不住时不时抬头探望着,希望下一刻能出现奇迹。 赵扶荆与付家人是旧识,因此她留在里头陪伴着这一家人。 另一头的石副手耶带着人守在门外,负责巡视着周围安全的同时,也寄希望于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霍斐然他们两个。 夜色将近,黎明未明。暮野之下皆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沉。 走了许久的五姑娘一不小心就崴脚跌进了一旁的深坑里。她的脚被路旁的树杈刮了一下带出一大片浓重的乌青。 霍斐然不得不在原地停下脚步。他先是就近找了几根干柴勉强点了一个小型的火堆,又借着火光将五姑娘强行压在前面坐下,确认她确实没受外伤以后,霍斐然又将手中的金疮药收了进去,转而提议道:“现在正是最黑的时候,再往前赶路恐怕还会有危险。狼群既然已经走远,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会折返回来。我们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顺带着也补充些体力。等到天色开始亮起来以后,再来说赶路的事情。” 五姑娘向来都是最为听话的一个,她从来都是听别人的话的那个,此时自然也不会拒绝掉霍斐然的想法。 山野中的黑暗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漫长。一直在等的五姑娘靠在一旁默默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睡了一觉又突然惊醒,面前的天色才终于开始微微泛了白。 歇息过后的扭伤比之前越发严重。五姑娘的脚踝已经整个肿了起来,别说是赶路了,就连脚放在地面上都会感觉到疼。 霍斐然见她无法行路,立马提议着要背着她继续走。 五姑娘原本要拒绝,可脚上的痛苦却又不得她继续任性。在剧烈的疼痛催促之下,五姑娘只得含羞带怯地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第111章 回程路上热人耳目,付家老小终于团圆 等到长夜褪尽,天边既白,霍斐然背着五姑娘终于从山上绕到了山下,正沿着路旁的村落一点一点的的朝土庙那边走。 农家里的妇人几乎都是鸡鸣便起,她们一开门就看到这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灰头土脸的从门外经过,吓得她又赶紧闭上了木门。 这条路恰好是霍斐然昨日走过的那条,因此他也不用问路,只凭着记忆闷头往前走。 村子里的妇人虽然将木门关上了,但是她们的好奇心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遮挡住。 正趴在霍斐然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的五姑娘猛掐了一把大腿将自己叫醒,为了转移注意力还特地往四周看了看,借着记路的由头来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正好与土墙内正伸着脑袋的几名妇人看对了眼。 那些妇人虽然不曾言语,但从她们赤裸裸的眼神中,五姑娘能看出她们眼神中的批判。 五姑娘被她们批判的整张脸都红了。她知道她们在批判什么,也知道自己这般趴在霍斐然的背上有些不合礼数。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低头,小声道:“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天都亮了。” 霍斐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在介意什么,一边赶路,一边顺嘴接话道:“天色亮了,路也看的更清晰了些。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见他没理会到意思,五姑娘的脸更加红了,犹豫了一瞬,她索性直说道:“放我下来吧!她们,都在看着呢!” 霍斐然闻言顿住了脚,一扭头,果然在路边看到了几颗伸出围墙的脑袋。 那些脑袋在霍斐然看过去之时都齐刷刷的缩下去,待他将目光移开后,又齐刷刷的伸了出来。 五姑娘被她们看的越发不自在,几乎是哀求着第三次说出了请求;“霍公子,你放我下来吧,别再被人看笑话了!” 霍斐然闻言反而又将她往上抬了一下,两只手用力地抱着她的膝盖,说了一声“抓紧了!” 被人突然向上抛起的五姑娘吓得立马附身抱住了霍斐然的脖子,她还未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就感受到面前的风速突然快了一些,吹的她不敢睁开眼。 霍斐然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等到他走到赵扶荆昨夜驻扎的营地前时,立马非常自觉地将五姑娘放在了地上。 猝然落地的五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闭着眼,等待着霍斐然的下一步指令。 霍斐然将她放在原地就离开了一小下,待他回来以后,发现五姑娘依旧闭着眼,脚下的位置也不曾移动过,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乖巧。 霍斐然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将匆忙制成的手杖塞进她掌心里,说道:“可以睁眼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听见指令的五姑娘立马顺从的睁眼。 她的脚下还是没动,手中的手杖握的紧紧的,正小心谨慎地来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五姑娘快速地看了一圈,小声道:“是昨天路过的地方没错,只是没有这下帐篷。” 霍斐然扶着她伤了脚的那一边准备上山,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赵扶荆是昨夜来的,所有你们才会来不及看见。” 五姑娘了然地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五姑娘突然看见路旁的帐篷中伸出了一颗头。这一幕与方才在村子里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吓得她立马又缩回了手。 五姑娘想挣脱,另一头的霍斐然可不愿意撒手。 他将五姑娘的手又捉了回来重新放在自己的臂弯处,解释道:“他们都是赵扶荆手底下的人,嘴巴都严得很,不会到处乱说的。” 五姑娘依旧心有戚戚,踌躇道;\"可是方才......\" 霍斐然知道她还在担心方才的那个场面,忙又说道:“山野小户的,她们又不认识我俩是谁,顶多闲话几句,过了这阵就会忘了。你若是担忧,待会儿将你送上山之后我就待人出去打点一番,各家各户送些银钱不许他们乱开口就可以了。” 五姑娘选择相信了他的这个办法。 两个人又顺嘴闲聊了几句,等到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处这座土庙的面前。 初升的骄阳正洒落在土庙的门头上,将正门口处的牌匾照的越发明亮。 五姑娘还在抬头端详着昨日不曾细细看过的牌匾,一路都在游荡的心终于稳妥地落在了实处。 她还在感慨,这时,门口处的卫兵突然冒出了一个,冲着霍斐然高声询问着:\"可是付家姑娘回来了?“ 霍斐然点头称是。 那卫兵又朝里面喊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位付家的女护卫从里面跑了出来,牵着五姑娘的衣袖就要将她往里带。 霍斐然知道她家里等的心急,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朝里走。 等了一宿的付家人终于等到了五姑娘的平安归来,一时之间喜得落泪。老太太和大夫人抢在前面一左一右的抓着她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他得几个姐妹们也忍不住凑上来上手查看。挤不上去的付二郎与付如鹤只能踮脚靠在一起,一人一句地讨论着: “没被掳走。” ”也没有受伤。” “脸色也还好。” “情绪也还正常。” “看来昨夜有惊无险。” “肯定是有人出手相助。” 聊到这儿,父子二人才想起自家好像忽视了什么人,又立马弹开转过身去,朝着院儿门口处的霍斐然瞧了两眼。 “是霍公子!” 付如鹤抢先发言。 付二郎反应比他还要快,已经快步迎了上去,躬身大礼道:“多谢霍公子出手相救,付某代付家上下向您表示感谢!” 说话间,付如鹤也即是插了过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也深深的下拜。 霍斐然连忙跳开避开付二郎的大礼,又从侧面急忙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更何况我与您家小姐也是拐了弯儿的朋友,朋友之间自当互相帮忙,伯父您无需多礼。” 付二郎顺着他的动作正要起身,又听见他称呼自己为’伯父‘,顿时又愣住了,谦虚道: “伯父二字实不敢当,霍公子昨夜之举犹如雪中送炭,如此大恩不敢不谢!” 霍斐然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想接受付二郎的答谢,可又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生怕话一出口就会被付家人当成了居心叵测、挟恩图报之流的小人。 霍斐然的脸都要愁成了苦瓜,恰逢此时他瞧见了赵扶荆正从对向而来,连忙借口道:“昨日之事纯属恰巧,若不是受了赵千户的委托,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在外面救下五姑娘。” 付家父子又顺着他的指尖看向了正在走过来的赵扶荆。 赵扶荆见他们二人还在看他,以为他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顾不得想要看一眼五姑娘的想法径直朝院门口走去。 等到付家父子回头以后,原本还应该站在门口的霍斐然早就不见了。 赵扶荆过来询问他们有何事寻他。 付如鹤的反应终于快了一些,抢先道:“我们爷俩听闻霍公子那边也是受您的邀请才会上山去寻我姐姐,所以想要再向您道一次谢。” 赵扶荆习惯性地摆手说不用谢,话刚出口,又反应过来,疑惑道:“我也是方才才有机会见到霍公子的第一面,在此之前,并不曾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怎么会说是我委托的他帮忙上山寻人呢?” 付家父子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们同时在想:“霍斐然为何要说谎?” 第112章 霍斐然有心去套话,付如鹤跟丢‘七皇子\\\’ 待五姑娘回来以后,寺庙内的付家人只休整了片刻就决定趁早出发。 赵扶荆本就是与付家一道的,因此她们不但决定同时出发,甚至还主动担起了护送的任务,主动将自己的人都安在前后两侧,作为开路和防护之用。 霍斐然犹豫着要不要走,恰好石副手提议着再送一程,于是他也半推半就,装作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尾随在车队的最后。 石副手在后头跟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驾着马蹭蹭蹭的窜到最前头不知道和赵扶荆聊着什么去了。 跟在后头的霍斐然也有些坐立不住,想了一下也拉动缰绳,轻夹着马腹和付如鹤并成了一排。 正在疑惑的付如鹤巴不得他能凑过来,高兴得宛如瞌睡遇见了枕头。 付如鹤有心去套霍斐然的话,霍斐然呢也故意想向付家透露一些自己这边的情况。各怀目的的两个人一拍即合,等到到达安阳府城门外时,付如鹤已经对忠勇伯府了解的如同指掌一般,骄傲的恨不得翘起尾巴。 霍斐然将他们送到门口前就停下。 霍斐然说:“我们霍家同安阳府内的一些氏族有些龃龉,为了不给您家添麻烦,我就送到这儿不进去了。” 付如鹤代替家人向他表示感谢,又目送了他们一程后才又驾马赶回前面,跟着自己家的队伍缓慢进城。 安阳府内商贾兴盛,光是城门口处就排了不少人。 付家人原本是要跟着人群一起进去的,谁知刚亮明身份,就有左右两旁的小吏热情滴迎了上来,不顾劝阻地驱赶开前面排队的车马,扬声道:“付大人家的车马到了,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闪开。” 小吏的这一番举动有些兴师动众了。被驱赶开来百姓多有些不愿,但埋怨归埋怨,这些人还是骂骂咧咧地主动让开了道路。 马车内,听到动静儿的七姑娘伸出头去看了一眼。没多久,她又迅速缩回车内气愤道:“这小吏可真够威风的,咱家还没入城呢,拜他所赐,就已将威名在外了!” 另一侧的大姑娘若有所思,接话道;\"所谓‘上行下效’,这小吏既然敢这般蛮横,说明此地的风气讲究都是这样的。看样子,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太平了。“ 七姑娘觉得大姑娘的分析机器有道理,又转头推了推五姑娘和六姑娘,询问着他们俩究竟怎么看。 夹在中间的五六两位分别在为路上遭遇的事情所翻新,他们俩各想个的,没有一个人听见了七姑娘提问的内容。 见他俩又不说话,七姑娘顿时觉得无趣,又悄悄掀起一线车帘,偷偷的往车外面看去。 她正看的起劲,突然,路旁一个走过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姑娘顾不得此刻的仪态和规矩,从车窗出弹出脑袋呼唤了一声:“三哥哥!” 听见声音的付如鹤连忙又快速移动过来,低头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内急?要不要靠边停一下?” 七姑娘险些被他带偏,连忙否决道:“不是!不是要方便。”然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方才我在那边看见一个人晃了一下,那人的身形很像是七皇子。” “七......皇子? 付如鹤只说了一个字就快速地压下声音,小心询问道:”此话当真,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七姑娘哪里愿意被他误会,忙争辩道:“在太一观时我跟七皇子一起扫了几个月的山门呢,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认识,怎么可能会看错?” 见她这般保证,付如鹤也不再多问,立刻翻身下马就往七姑娘指得那个方向追去。 付如鹤果然在城中看到了一个极像七皇子的背影。他刚要追上,前面突然就窜出一群被惊飞的鸡鸭,十分巧合的挡住了付如鹤追踪的路线。鸡鸭过后的巷道里已经漂浮着一大片不安分的羽毛,它们被过路的人惊扰的四处飘飞,一有机会就要往人的头发上沾。 付如鹤还惦记着要追踪七皇子的这件事,因此也没时间顾及脏不脏乱,抬起腿就往最有可能的方向追去。 待他跑远以后,躲在鸡鸭后面的七皇子终于掀开斗笠冒出头来,对着身后的心腹说:“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他追上了!” 身后的心腹正在尽职尽责的替他摘着头上的羽毛,忍不住开口道:“付三公子也是您的手下啊,殿下您为何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七皇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低叱道:“蠢货!我们这遭可是秘密出行,若是随便叫人知道了,还能称得上是秘密吗?” 一旁的心腹被他拍的委屈不已,小声嘟囔着:“小的不是看您信任他家嘛。” 又过了一会儿,顶着一头羽毛的付如鹤终于缓缓归来。 他这奇特的造型惹的周遭不停的窥探。付如鹤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跳上马车和自家的姐妹们挤进了同一个车厢内。 马车内,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被付如鹤这么一挤显得越发狭窄。几位姑娘被他挤的已经靠在了一块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搞的这般狼狈?” 付如鹤方才也没追到人,自然也不敢说出方才见到七皇子的话。他朝七姑娘那边递了个眼神,随后撒谎道:“方才在路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原本想抓他过来向大伯父邀功的,谁知那小贼跑的倒快,七拐八拐的竟叫他甩丢了。” 小店内,正被人背后蛐蛐的七皇子忍不住猛打几个喷嚏,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日头,奇怪道:“难不成是有人在想我?” 付家的车马在安阳城内走走停停,等到了付家府宅前时,付如鹤已经收拾齐整,重新坐在了马车前头。 付家的住处如今在官衙以内,虽然气派但委实狭窄。正门处的台阶是万万走不了车的。付家一行只得向后绕了半圈,从后面拓宽过的后门缓缓的入了门。 付家的后宅从大夫人她们入门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一直热闹了大半天,直到付侍郎忙完公务返回府衙时才又终于恢复了平静。 付侍郎回来时已经临近晚膳,累了一路又忙了一天的付家家眷们已经挤在匆匆收拾出来的内室里沉沉睡了过去。 付侍郎隔着珠帘小声询问了几声,待到值守的丫鬟答复后又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声些,莫要惊动了夫人。她们累坏了,叫她们且睡着,待晚膳备好了以后再见她们起来。” 大丫鬟竹露小声应答。付侍郎转身要去书房内换衣服,待出门前又扭头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竹露又赶忙凑过去称是。 付侍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你把现在正在值守的人都记下来,待会儿叫夫人单独赏你。” “谢老爷!” 一行人酣睡到晚间时才醒。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待续完沿途的热闹后,付侍郎又朝着大夫人低声耳语了几声。 官衙后宅比京城付家要小的多,原本在京中各局一所院落的付家姑娘们这回得挤在两个院子里居住。除却前头的耳房和花厅外,每个人最多只能择东南西三面的三间房子居住。 付侍郎担忧她们会心中有怨,故而特意备了一些玩意儿打算借大夫人的手送给她们开心。 谁知大夫人却觉得他在杞人忧天,辩解道:“府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没跟着,每位姑娘身旁也就带了四五个贴身的丫鬟。再加上前面的耳房和后面的罩房,那怕日后再添人口也还住的下。更何况这姑娘们都要大了,眼看着不知哪天就要出门子。趁着如今还在家里叫她们在一块儿多住几日,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付侍郎闻言这才安心,又闲说了几句别的,末了还不忘提一句“你那个丫鬟是好样的,下午这般疲累的时刻还能守的尽心尽力,夫人合该好好赏她们一回。” 第113章 大夫人操心府中宴,姑娘们担忧懒出门 大夫人刚到安阳县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帖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付家如今的后宅里,直看的她格外头疼。 付侍郎平调至此,虽不算贬谪,但也绝不算升官。更何况这安阳县内关系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大夫人瞅着这群极力想登门拜访的帖子愁不不行,待付大郎下衙以后,终于拿着帖子去找他了。 书房内,付侍郎看着折叠金红色的帖子也有些发愁,他说道:“从我月前上任开始,这些人家就已经来送过帖子了。只是那是我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各家的底细,因此便推脱说夫人未至,实在无力操办饮宴为由拒绝了。如今你们既已入安阳城,再要推脱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倒不是害怕操持宴会这种事,只是她担忧着安阳府内山高水深,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给家中招来灾祸。于是她继续询问着:“那夫君如今可探查清楚,究竟哪些人家可以来往,哪些人家又不必理会?” 付侍郎将她面前的一叠又扒拉到面前,迅速挑减了一遍,分出一部分道:“这些都是官宦人家,也是平日里办差会有所交际的,这些可以往来。其他的那些虽然和京城那边关系密切,但终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找个理由推了就是。” 大夫人快速的默记于心。 付侍郎,此刻应该改称为付大人又嘱咐了一句,“若是等着这些人轮番上门,咱们家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就都别想清净了。恰好夫人你们刚到此处,就借着这个迁居的由头办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邀请这些人家来府上坐一坐,一次性都见了吧。” 大夫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于是她又忙着去筹办宴会的事情了,完全没注意到后院儿里的姑娘们的异样。 后院儿内,不得不挤在一块儿居住的几个姑娘们竟然格外的安静。 大夫人原想着她们都在大宅子里住惯了,突然被迫挤住在一块儿肯定少不了会有拌嘴和吵闹。可偏偏的,那几个爱动的突然不闹,那几个不爱动的也不计较,姊妹几个像是一起改了性子一般,各自沉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姑娘付迎麒是迫不得已的。她生来体弱,一路上奔波劳累不说,还在半途中受了一场惊吓。她刚到安阳府没多久就病了,虽是不起眼的风寒,但一直缠缠绵绵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其他几位,大姑娘吩咐侍女们守好门窗,无论谁来都不允许她们过来探望。 四姑娘自离开京城时就有些恹恹的。她生来便比常人貌美,同样的,命运便比常人要无可奈何的多。离京前的几件事情一件推着一件,十之八九的都是因为她的这副相貌惹的祸。向来自负的四姑娘头一遭对自己的相貌产生芥蒂,她在想:自己的这副相貌究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还是惩罚? 五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但好就好在她没什么记性,她被霍斐然救回来以后免不了担惊受怕了几天,很快的,就又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她渐渐忘却了险些被绑走的记忆,却还记着要还给恩人两张手帕的事情,整个人埋在针线里不停的做着帕子,忙的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 六姑娘本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她想着沈白的那一番举动,心里就更加的厌烦了。厌烦之下更是懒的动,六姑娘几乎是整日呆在屋中从不出去,大有一副闭门思过的情景。 七姑娘是几个姐妹里头最爱闹得。在到达安阳府没多久,七姑娘就兴致冲冲得带着会些武艺得丫鬟去往巡抚营去探望赵扶荆。可谁知巡抚营却不让她进,只说了一句“赵千户前往山里剿匪去了,待她回来以后才能接待。” 七姑娘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赖在屋中不想再出门。 也因着她这罕见得安静,整个后院儿显得格外清净,清净的仿佛里头没住人一样。 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爱看儿孙热闹。她有心想跟大夫人说几句姑娘们的异样,可又见她被宴会之事指使的来回乱转,只得暂时压下不提。 不同于付家的炙手可热,另一头的赵扶荆进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安阳府的巡防营本是花家的势力,赵扶荆同样是花梨鹰手中的心腹。按道理来说,同是一家人的赵扶荆应当能很顺利地融入此处,和巡防营里的这些老兵们快速打成一片。可不巧的是,巡防营里僧多粥少,粮草向来都不太够。赵扶荆又是个平白冒出的千户。她从远处空降占了一个位置不说,还拖家带口的带了这么多人马过来。一群人的吃喝嚼用使得巡防营压力倍增不说,就连她的这个花将军心腹的位置也很是招人的眼。 巡防营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他们只忠心于花大帅,且大多数都有所残疾。 赵扶荆无意与这群老兵争夺口粮,在巡防营休整了三日后就宣布自己要进山剿匪,带了一些口粮后就立马带人出发了。 尽管她已经这般退让了,巡防营里的老兵还是非常不满,埋怨道:“一个花了脸的小娘儿们不赶紧回家嫁人生孩子,跑到我们这儿来抢什么粮食。” 准备回返的七姑娘恰好听见了这句,险些要控制不住的暴起伤人。 身后的鹦鹉和喜鹊用尽全力拉住了她,劝阻道:“姑娘!姑娘!这是军营重地,可不能由着你随便冲动!” 七姑娘也是气急而已,被身后的人一拉又立马冷静了下来。 七姑娘捡起地上的礼物转身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用听,就知道她是在为赵扶荆打抱不平。 七姑娘一回家就在琢磨着这件事,她想过要教训那人几句,可又知道军营中这种人无处不在,教训完这个便还有下一个。更何况那些人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个顶个的都是在厮杀中搏命出来的。要真面对面上,自己能请到的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他还想过要请父亲出钱负责供养赵扶荆她的这些人的费用。可理智又告诉她官场之事非同小可,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被接受先不说,若是再因此事使得赵扶荆日后被人拿住把柄用来攻讦,那她可就更加罪过了。 一路不行、两路不通。 七姑娘翻来覆去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之间愁的门都不想出。 深山之内,已经连续迷失了方向的赵扶荆索性命人放了缰绳,只叫人背着武器粮食直接从山顶翻过去。 她身后的亲卫还要反对,赵扶荆却说:”此处地形复杂,早晚又有烟雾横生,骑着马从山道上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放了它们叫他们先行回去,趁着现在日头正好,咱们直接爬到高处去找出方向。新桥寨距离府城只有数十里,按照脚程来算,咱们已经快到了。既然是突击潜行,没了马匹反倒更容易行动一些。“ 亲卫还想要反对,可实际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传了赵扶荆的命令立即准备好出发。 巡防营驻扎于安阳城的西面,依照马匹的速度来算,顶多到晚上它们就能成功返回了。 爬到高处的赵扶荆果然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处发现了新桥寨的方向,她靠在树后伸头探了几眼,又向身后言语道:“安阳府官富民穷,咱们初来乍到惹不起那些官老爷,清清土匪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第113章 安阳城外遍地春意,后宅宴上倍献殷勤 宴会当天的后宅门庭若市。 早有预见大大夫人一大早就将姑娘们支了出去,并嘱咐着付如鹤带好侍从一路紧跟,务必不能叫闲杂人等冲撞到了姑娘们。 付如鹤原本是应该返回京城的。 可如今的松风书院已经由生人执掌,再去书院也起不到劝学拘束的作用。而西府那头二郎夫妇也早已启程出京。付如鹤未曾思索,就决定同其他人一道留在安阳,等到后面再回京也不迟。 春日里的安阳府倒比京城要鲜活几分,随处可见的野花都在朝天用力托举着,挤挤攘攘的顶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在路旁迎风摇摆。 姑娘们已经许多年都不曾再见过这般鲜活的野趣。行至一片青草坡前,大姑娘做主停了车马,由吩咐侍女将随行的吃食玩具尽数拿了下来,在河边不远处铺了一张垫子,打算就这般坐在地上游玩。 其他的几位也随后而至。她们方才在车上还很沉闷,可一旦踏入这片绿色春意里,几个姑娘就又都鲜活了起来,开始无拘无束地在旷野中撒着欢儿。 四姑娘在水边正洗着手绢,洗着洗着,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旁的野花上面,又开始四处掐弄嚯嚯着路边的野花。 五姑娘正在花中扑着野蝶,扑着扑着,人就已经跑远了。付如鹤叫随行的女护卫盯紧了她,一旦有不对的苗头就立马带她往回走。 六姑娘也在水边看着游鱼,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心生喜爱,竟然踩着铺垫越过障碍,跳到中间的大石块上去捞鱼去了。 付如鹤见状心惊胆战,于是他也暂时顾不上别人,自己纵身一跃也跳到了她旁边准备捞人。 六姑娘的动作虽然看着危险,但实际上她才是最为省心的一个。她在大石上蹲的稳稳当当,一旦鱼儿游的稍远些便立马收手,收手的同时口中还碎碎念道:“鱼儿啊鱼儿,我本意想送你一场富贵无忧,可偏偏的,你门竟然不领我的情。” 付如鹤被她的闲言逗得忍不住发笑,他刚笑出声,就被六姑娘用眼风扫过,吓得他立马扭头装作去看七姑娘的模样。 七姑娘方才正带着丫鬟去放纸鸢,此刻纸鸢还在头顶挂着呢,只是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七姑娘胆量过人,又有不俗的武艺在身,因此付如鹤只是念叨了一句,也没真的担心她跑远。 姊妹几人正在春意里玩的不亦乐乎呢,这时,已经跑远的七姑娘突然带着五姑娘回来了。她不光带着五姑娘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短衫书生。 见到有生人出现,付如鹤的心情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付如鹤快速地从河中央又跳到河岸上,他大步冲了两下,赶在开口之前就从七姑娘手中夺下那人并将他用力地按倒在草地上。 “你是何人!因何出现?是谁派你来的,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被制裁的那个男人被付如鹤的突然暴起吓得险些忘了思绪,他急忙开口,辩解道:“我是一位郎中,见小姐脸色不好,上前帮忙把脉罢了!” 听见这话的付如鹤忍不住手中一顿,求证般的看向了七姑娘。 七姑娘方才也是这般出手迅猛的。只是她比付如鹤还要利落,还未听他多说什么就已经拖着他往回走了。 七姑娘被付如鹤看的心底发虚,同样回头向五姑娘求证。 五姑娘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她被七姑娘看的有些发毛,先是应声点了下头,又出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我方才跑的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有些岔气。这位郎中见我脸色不妙才上前把脉,他把脉前是问过我的。” 一不小心竟冤枉了一位好人。 付如鹤和七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拉着他起身的同时,口中也不停地道歉着,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及自家姐妹言语不清这才导致出这场误会。 再次被自家兄妹怪罪的五姑娘有些挂不住,她小声的争辩了一声:“我方才说了的,只是没人听见。”然而她的言语声太小太温柔,只需要吹来一阵柔风,便能将她的辩解吹散了。 前头的那位郎中突然回头冲着她笑了一下,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解释,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打个招呼。 这个问题在五姑娘心中快速地划过一道,就如同流星一般,只是一闪就转瞬消失不见了。 前头的付如鹤已经同郎中迅速地交好,一旁的七姑娘觉得无趣,索性又拉着五姑娘回到了大姑娘的身边。 一直在静坐的大姑娘见她们二人头上大汗淋漓,立马高声叫人过来伺候,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水,生怕晚一步就会让姑娘们感到不适。 另一处,已经开始热络起来的两个男子已经开始敞开心扉地聊起了家中琐事。付如鹤何其精明,他虽看着实诚,但实际上却句句都在设防,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郎中的家底几乎全套了出来。 可怜那对面的郎中还一无所知,还在嘿嘿傻笑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不算是正在的郎中。我家虽是医药传家,自小我也是饱读医术的,但我父亲却总说我还差一窍没开,还不容许我开堂坐诊呢。方才我擅自诊脉确实有些冒昧,险些挨一顿揍也是应该的。” 付如鹤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套着话,聊到后面,又听那位郎中自报家门道:“我家住在城东的善心堂,堂里面的那位白大夫就是我父亲。付公子若是想日后再找我,只需差个人过去报信即可。” 付如鹤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地址,又聊了没多久,白郎中就出声要告辞了。 白郎中准备要回家,这时,五姑娘又突然冒了出来,说道:“方才得郎中相助,还未来得及谢过您!” 五姑娘盈盈下摆,再抬眸时眼睛里的春意看的格外动人。 白郎中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一下,忙低下头连声解释:“我只是把了一下脉搏,实际上并未做什么有用得事,姑娘你无需多谢。如今已经快到正午,我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呢,请容许我先行告辞。” 听见他要走,方才在远处偷听的其他几位姑娘也都起身站了出来,向着白郎中的方向俯身拜别。 白郎中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多人,着急忙慌的挨个还礼,再转身前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直看的他脸皮越发通红。 付家的姊妹恰好背对着他,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安阳府内,作为东道主的大夫人险些有些招架不来。她曾操持过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可没有那场宴会上的夫人们是这般热情的。热情的叫她口干舌燥,一口气都险些喘不匀。 她被这场宴会折磨的心力交瘁,待到送走这些宾客之后,大夫人终于狂灌了几口茶水。待缓和了几分之后,大夫人终于向付侍郎追问道:“这安阳府内的大户不是非常忌惮咱家的吗?怎么突然这般热情,甚至还有人才见一面就要上赶着给咱家姑娘们做媒?” 付大人也是在饮宴时才得到了一些新消息,于是他在心中稍微整理了一番才说道:“太子在军中很有作为,一上任就收服了北面的边军不说,甚至还多次带兵奇袭,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重创了北面的芦叶军。” “芦叶军?那不是北面苍蓝的主力军吗?”大夫人好奇地问。 付大人挑眉道:“正是如此!” 第114章 付家得势水涨船高,太子做戏是真是假 苍老芦叶,乃北方之国一大杀器也。周边诸国皆不能敌,哪怕是方面全盛时期的花大帅也只是残胜过两场,拦得住却防不住。 太子一至军中便格外冲动,紧锣密鼓地整治了边防三军后,又不顾劝阻地带兵突袭。 北边的芦叶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这般大胆,竟然不惧它的威名,胆敢这般冒泡袭击。 芦叶军为此愤怒、轻视,甚至好整以暇的准备来一出瓮中捉鳖。可谁知太子殿下竟如有神助,仅带着区区几百人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带着亲信在北面杀了个几进几出,搅乱了芦叶的威名不说,就连他们那高傲自大的统帅也被捉走了一位。芦叶军大为受挫,当即下令全力追击,试图将自家丢失的面子再找回来。可带着气运的太子殿下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躲开了追击不说,就连人质也被全须全尾地押送了回来。 太子此番威名大震,就连皇城中的陛下听闻也为之骄傲。陛下不胜欣喜,遂传了命令,告诫太子戒骄戒躁,只要能将边关安稳的守住,待年底便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陛下话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要递个台阶,借着军功的由头再顺势将太子召回京城。 这个苗头一出,底下的人比谁都要看的明白。 于是,作为太子一脉的付家就立马炙手可热了起来。也正是因此,付大人从入安阳城始就格外的顺利,付家姑娘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未露过面便开始引得百家相求了。 大夫人闻言既喜且忧,喜的是,这安阳府内势头大好,说不定姑娘们的姻缘就落在这儿了。忧的是,这安阳府毕竟和京城隔了一程,若真许嫁在此处,日后若要再见面就有些难了。 大夫人惆怅不已,只得转头向老太太那边去寻个主意。 老太太正愁没机会跟大夫人聊起此事呢,顺着话头就向她提起:“姑娘们近一年中远不如在江南时快活了。如今既出了京城,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叫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开了心怀,说不定这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更何况姻缘天定,若是来了,你挡也挡不住,若是没来,你寻也寻不着。会不会嫁到这里,能不能再返回京城,这一切还是要看姑娘们的心意,你还能拦着她们不成?” 答案夫人也是当局者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点,大夫人顿时豁然开朗,释怀道:“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且走且看吧。大不过日后多走动些,京城到此处也不算太远。” 老太太闻言又笑道:“苗头还没有呢,就想到这么远以后啦?你急着将姑娘们许出去,我老婆子可还舍不得呢!” 北面,边关,揣着消息一路潜行得七皇子顶着一副污糟得皮相终于赶到了边军大营。 军中的信使往返皆要耗费不少时间,待太子的第二封捷豹传到京城时,距离战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太子殿下两次奇袭归来都未空手,第一次是侥幸,趁乱捕获了芦叶统帅‘第二次则是正面迎战,以少胜多大败芦叶军不说,就连芦叶主帅的副将,也是芦叶主帅的亲生女给俘获了回来。 心头肉沦入敌手,芦叶主帅也不得不退让,主动退军后撤三十里外后,又和大齐示好,愿意奉上良驹百匹,请求齐国能将自家爱女放回。 太子不能决断,遂上奏进京请求陛下决断。 陛下得信不肯放人,言说芦叶向来狡诈反复,须得拖他几日再做回答。 太子殿下心领神会,立马以路程偏远通信不便为由拖了整整半个多月,直到漫山的枯黄变得郁郁葱葱以后,太子殿下才装作收到回信的模样,开始和芦叶那边谈条件。 在双方和谈的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排除众意,一意孤行得将人质——也就是对面主帅得爱女叶副将充做了女使使唤。那位叶姑娘倒是宠辱不惊,面不改色得接下了这份工作不说,甚至还能冷静地劝说着同样被俘虏的芦统领随遇而安,少逞一些嘴皮上的能耐,保全自身来以图后续。 这位芦统领是个冲动的,他显然不能理解这位叶副将如何能这般坦然的低头伺候着敌人。 两个人话不投机,只交谈了两次就开始不相为谋,再也没碰过面。 另一处,一意孤行的太子殿下可没有别人眼中的那般掉以轻心。她将这位叶副将放在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他知道芦叶主帅正与新帝处于磨合期,于是他打算从他的女儿叶副将处入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来。 可谁知这位叶副将虽然不是须眉,但骨头却比寻常男儿还要硬。 太子殿下威逼利诱,抛出了许多诱饵不说,甚至连出卖色相的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撬不开她的罪。 越是困难,太子就越是不肯认输。 这位叶副将虽然身居敌营,却始终能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回。太子殿下没能探到半点情报不说,甚至还好几次都险些被她刺中命门。 太子身边的近卫对其大为忌惮,纷纷劝阻着他不要与之亲近。 可太子殿下却同着了魔一般,越是危险越是忍不住去靠近,如此往来了几次之后,前方的和谈终于谈妥了。 就在谈拢的当天,太子殿下又忍不住屏退众人,将芦副将召进主张逗弄了一遍。 太子殿下未着甲胄,只穿着一身白衣斜靠在矮榻上,乍一眼倒像是一位文弱的书生。 叶副将被她这副斯文相貌迷惑了一瞬,又立马恢复神智,警惕地询问着:“你叫我来作甚?是不谈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 太子殿下这才支起身子,又斜靠到另一边,说道:“已经谈完了,马上就会放你走。” 叶副将不敢掉以轻心,又追问道:“那为何还要叫我过来,你要加什么条件吗?” 太子殿下摇摇头,弯着眉眼又笑着问了一遍:“你真不愿来做我的太子妃吗?东宫的位置还空着呢。” 见她不应,太子又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真是太可惜了!打见第一眼起,我就彻底爱上你了。” 叶副将完全不吃他这套,抱拳拒绝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是个狭隘的女子,只愿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宫中已有侧室,恕我只能忍痛割爱。” 两个人就这般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待叶副将离开之时,太子殿下突然将门口守卫着的亲信叫了进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方才她拒绝我,只是说介怀我有妾侍,而不是因为国别门户之间,她这般说,是不是心里有我?” 亲信可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无语问苍天的同时,面上却装聋作哑,不肯回答他一个字。 太子殿下莫名其妙的说服了自己,待送俘虏出营时,原本不该出面的太子突然冒了出来。他叫住了前方押送的队伍,又骑马拦在了最前头。 对面的芦叶军见状脸色大变,以为他拿了赔偿还要临时变卦,紧张的已经提起了刀枪。 挡在最前头的太子突然翻身下了马,解下身上的火狐披风走了过去,又亲手系在叶副将的身上。 叶副将面不改色的等着时机。这时,太子又突然靠近低声询问道:“我的心上人就要走了,可我还不知她的名字。” 叶副将居然一反常态的凑了过去,靠近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启明,我的名字是启明。” “我记住了。”太子殿下刚要回应,一低头,又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意。 第115章 七皇子报信遭阻拦 温热的血痕在料峭的春风中迅速由鲜红变成暗色,太子伸手抹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指尖的猩红。 周遭的护卫已经齐齐抽刀准备留下这个胆敢行凶的俘虏,然而这位罪魁祸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沾了血的小刀。 太子突然粲然一笑,摆手道:“都退下,不要打扰我跟太子妃谈事。” 一旁的侍从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番,又都同样的一脸茫然的退下。 营帐这边,一身脏乱的七皇子简直污糟的不像正常人,正被值守的卫兵压抑着,警告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就依军法处置。 七皇子这趟本就是秘密出行,又为了谨慎起见,在临近军营前的边镇时七皇子又将唯二的两个侍从留下听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冒险前行,在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后才终于摸到了北军大营的门口。 一路上的心酸风雨不消多说,光看这一身的褴褛就能验证途中有多辛苦。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七皇子简直有满肚子的苦水等着要与太子殿下去诉说。可别说见面诉说了,光是面前的这堵门他都没法进去。 七皇子讲了又讲,说了又说,就连随身的玉牌都掏出来给他们看过了,可面前的这两个却始终不讲情面,不听他的话就算了,甚至还丢了他的玉牌,又顺带着将他也丢了出去,嘴里还反复强调着:“太子仁善,不与你们这些骗子多计较,暂且饶过你这一回。识相的,就快滚远些。若等到待会儿邱将军回来撞见,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要怎么死。” 七皇子被他们堵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什么秋将军春将军的,你叫他滚过来叫我,我倒要看看,是他敢动本皇子一根手指,还是本皇子能砍了他的狗头。” 七皇子的一番言语威风的不行,若是忽略他这一副不成体统的衣衫,倒还真有些天家龙子的气派在里面。 面前的左右守卫被他这一番威胁吓得当场失色,急忙抱拳附身拜下。 原本只是冒险一试的七皇子立马又长舒一气,心里想着:“对面这群果然欺软怕硬,我这边态度强硬一些,他们就立刻改了姿态。” 可还没等他庆幸完呢,对面行礼的那两人又齐声招呼,顿时,又将他吓得汗毛直立。 两侧守卫齐齐下摆,又一同抬起身子,抱拳道:“恭迎邱将军回营。” 邱将军! 七皇子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思索道:“北边军营将领众多,但行邱的,好像只有和太子大哥自幼交好的那一位。” 和太子自幼交好,也就意味着是七皇子也认识的熟人。可这位熟人的到来对于七皇子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快速地思索完前因后果,脚下一动就要像往常那般拔腿就溜。 正在和门卫回应的邱将军动作比说话声还要快。他话还没说完呢,胳膊就已经伸了出来,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原本试图逃跑的七皇子又勾了回来,拧着他的头顶转了半圈,又伏下身子去亲自查探。 幼时最怕的这张面孔猝然在眼前突然放大,直吓得七皇子心脏都要停掉了! 对面的这位邱将军显然已经认出了七皇子的身份,可他不但不为他作证不说,相反还对手下瞎说道:“这人行迹疯癫、口出狂言,八成是个痴心妄想又不得志的骗子,把他撵远一些,不许他再轻易过来。” 正在守门的这几个当即得令就要动手,这时,七皇子终于急的跳了起来,拦在邱将军的面前大喊道:“好你个邱渡,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何还要撒谎害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大哥吗?” 邱将军被他烦的眉头直皱,不耐烦地看了属下一眼,质问他们为何还不行动? 左右的士兵立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拖出老远。七皇子又不甘心地挣扎着跑回来几句,大喊道:“邱渡!我有急事要寻我大哥!你不能拦我!” 七皇子还要再喊,那边的邱将军却已经恼了。只见他大手一挥屏退了正在钳制七皇子的众人,然后脚步一动,在几个虚影间就已经闪现在七皇子的面前。 邱渡的手已经卡在七皇子的脖颈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断这副正在叫嚣着的喉咙。 七皇子被他吓得不敢再动。身后的这些士兵们也都默契地低头,假装没看到自家将军准备掐死‘无辜’平民的这一事实。 邱将军对此非常满意,左右环视又威胁了一通,然后脚步一点,提着七皇子的脖子又朝远处飞掠而去。 第116章 白郎中上门乱言语 七皇子被他掐的几乎没法呼吸,艰难的挣扎扑腾着,在即将脱力的前一刻终于被松开了喉咙。 邱将军将七皇子放在地上,又拉扯了几下,用大树挡住了他的身躯。 七皇子靠着树干艰难的喘着气,在经历了新鲜空气的刺痛后,终于,在一片金星后平复了呼吸。 邱将军见他已无大碍,主动抱拳说了声得罪。没等七皇子开始迁怒,又抢在前头说了两句话堵住了七皇子的口。 邱将军说:“军营内有内鬼,你不能暴露行踪。” 七皇子问言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慌忙上前询问着:“那我今天是不是给大哥闯祸了,里头的内鬼会不会已经接到消息了?” 邱将军一脸凝重却不多说,转头又对七皇子说道:“你有什么消息可以先跟我说”然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 七皇子闻言也没再废话,简单快速地传话道:“北面和宫中有所勾连,这几场战事是他们故意策划的,他们计划在野外突袭刺杀太子,并顺势栽赃,陷害大哥通敌卖国。邱将军你一定要替我将话传到大哥那里,叫他多加小心,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和北国之人有牵扯。” 邱将军闻言更加沉默。 七皇子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刚想要继续来口,邱将军却突然身形一动,拦在树前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邱将军虽然口中骂的凶狠,但脸上却真没什么怒气。他佯装恼怒发了一通火,又趁着说话的空隙对七皇子眨眼道:“有人来了。” 七皇子顿时心领神会,立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原本就脏污的衣衫又沾了一层新鲜的泥土后,又佯装着挨了胖揍的模样缩成了一团,一边缩还一边哀求着:“军爷!别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身后的那些人只来的及看到邱将军一脚将那‘乞丐’踢飞到树干上的场面。 邱将军尤不解气,叫骂了两声还要继续抽刀。 身旁的左右立马适时的冲上前拦住不让他动手,一边劝说着罪不至死,一边又悄悄派出两个,一左一右的拖着面前这个已经被打倒吐血的骗子扔到远处。 安阳府内,恰逢休沐的付大人一大清早就不得不梳洗打扮,坐在花厅内等着见上门的客人。 来的人他并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是这安阳城里赫赫有名的岐黄名医白故白老神医的后人。 付大人不曾和医者打过交道,因此也猜不到他们准备是来干什么的。 白大夫与付大人转着弯客套了好一会儿,说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到正题。 前头的付大人被他这副斯文样子磨的简直快没了脾气,眼神一转,看向白小郎中开口道:“观面貌,你家小郎中倒是个爽利直率的性子。不满您说,我是最爱同这种利索的孩子说话的。您若不介意,不妨叫小郎中跟我聊聊?” 白大夫惊呼“不可不可!”他想要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可由晚辈开口。也想说自家儿子不成体统,说出来什么像样子的话。 可没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呢,下首处白郎中就已经起身站直,走到付大人的面前抱拳跪下,大喇喇的开口道:“晚辈与贵府有缘分,曾在在城郊临水坡前,同贵府小姐有一面之缘。惊鸿一瞥,辗转难眠,因此晚辈斗胆请求父母上门,想要来问您一句可否愿意许我白家一门姻缘。” 付大人闻言这才明白,他这是要来求亲的。 付家到安阳府时日不久,白家又不曾与官场有所纠葛,因此付大人也真没想过这家人竟然会来求亲。 安阳白家名声在外,誉满杏林,是连天家都会尊敬几分的世家。选他们家的嫡支作为女婿,也不能不算是上上之选。 付大人沉思片刻,又抬头问了他一句:“既然有缘分,白公子不妨说说,想求的是我家的那位姑娘啊?” 白郎中话未出口脸先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紧张的不停的搓着衣角。如此这般缓了一小会儿后,白郎中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临水破前,晚辈谨遵礼法,不曾敢见贵府姑娘的面。您所不嫌弃,不妨叫姑娘们看我一眼,她若于我有缘,自然能续上这条红线。” 第117章 白家三人被请出门 白郎中的这段话简直说的没有道理。 他是想要来求亲的,可实际上,自己却不知要求的是哪一位。若是不知,也该当打听清楚才是,可他偏偏又急的不行,索性就直接上门将自己摆在前面任人挑选。 付大人闻言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思忖了半晌,又转头向白家夫妇询问道;“贵府公子一向这般特立独行吗?” 白大夫二人何尝不知付大人是在问他家儿子是不是脑子有病,赔笑了几声,诚恳解释道:“我家孩儿天性愚直,但从不说谎。我们夫妇也知此番登门确实失礼,但若是不来,又拗不过这个倔驴。希望大人您能念在我们一片真心且并无恶意的情况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结果如何,我们不敢强求的。” 付大人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求亲的局面,想了又想,决定先行打发了他们,等回头查探出一些其他情况后再做他想。 白大夫一家刚说完来意就被客气地请了出去。与其说是请,倒不如说赶更贴切。 头一回被人撵出府宅的白家夫妇羞得头也不肯抬。一出大门,就遮着面容急吼吼的往马车里钻,生怕慢了一步会被人瞧见。 他们夫妇跑的飞快。然后后面,他们家的傻儿子还在挺着腰板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和准备进门的一行人打招呼。 白家夫妇掀开车帘探头看了两眼,发现来的人他们并不认识,不像是安阳府内的人。 待白公子上车以后,白家夫妇立马问着和他打招呼的是谁? 白公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听明白问题,答道:“我也不知,只是瞧着他面善,顺嘴招呼了一句罢了。” 完全不认识的人只因为看着面善就上前会和人家打招呼。白大夫闻言沉默无语,默了片刻,又向白夫人叹气道:“这般傻,付家能瞧上他才怪了。” 白公子不想认同自家父亲的这个评价,努力思索了一下,争辩道:“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领头的那位圆脸公子我虽然不识,但他身后陪着的正是安乐王世子的夫人。” 安乐王乃先皇最为疼爱的一位王子,也是安阳府内地位最为尊崇的人物。 白家夫妇想不出有哪家的公子能请到安乐王府家的人作陪,虽然想不通,但隐约的,已经能断定这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被当做是厉害人物的乔南窗一脸乖巧的随着世子夫人登门进了付家府上。过了许久,又满面笑容地随着她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白家公子对于这位偶然碰见的圆脸公子十分好奇,好奇到回了家中后还忍不住派人出去查探。 家中的学徒麻溜地窜到付家门外打听了一圈,吃了两碗粗茶,又散了一包银钱后,终于从后门的小厮口中打听到这位公子来访的缘由。 那小厮被学徒塞了两把银钱后就已经有些松动了。又被人趁热打铁地拍了一通马屁后,立马洋洋得意地道出了缘由。 “今日登门的,是吴王殿下的外甥乔大公子,世子夫人伴他前来,是来向府里的姑娘提亲的!” 第118章 白家学徒传信回府 付家小厮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骄傲的,仿佛自己就是那正被贵人求着的人。 白家学徒机灵的很,又趁机拍了一通马屁追问道:“这位乔公子是何处的人?我在安阳这么多年怎的都没见过?听闻你们府上有好几位姑娘呢,他来求娶的是哪一位?” 若单是马屁,还不足以撬开这小厮的嘴。可偏偏的,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银钱酒水两方齐下,没多久,这小厮就道出了内情。 守门的小厮说道:“这位乔公子不是咱们安阳府的人,大约是从京城过来的。他来求娶的是府上的大姑娘。” 白家学徒想要知道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了。为了谨慎起见,他又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可允了么?” 那小厮微微摇头,故作高深道:“虽未应下,但看乔公子出门时的脸色,估摸着也十有八九了。” 白家学徒在回程的路上又反复复习了几遍答案,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他不光记下了付家小厮所说的内容,甚至还灵机一动,对白公子补充道:“那位乔公子登门很是顺利,说不定是借了世子夫人的脸面。” 白公子闻言大受启发,当即冲出房门跑到后院,寻着自家父母又央求了几番,最后才又将那学徒叫了过来,拜托道:“你再帮我打探一下,付家的那位公子什么时候回出门?” 学徒刚要歇下又被使唤,不情不愿的将脸拉的老长。 白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些,矮下身子提出条件:“你再帮我跑一趟,若是能帮我打听到付家公子的行踪,下次采药我就带你你起去。” 得到了保证的学徒立马满血复活,噌的一下跳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白公子还要多谢,那头的学徒却跑的飞快无比,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已经窜出了门外。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公子这才能有机会反思着今日的情形。想了一会儿,白公子突然懊恼不已,自责道:“仅仅一面之缘,我就这般贸然登门,无媒无聘不说,就连个说和的中人都没有,这般荒诞的求亲做法,付大人没把我打出来都是好的。” 懊恼片刻,他又开始忧愁起来,“我只知道她的长相,若是能再见一面就能知道她身份。可这平白无故的,付家又凭什么给我机会让我去见她一面?我今日的做法是不是愚蠢透了,她若得知,是不是会开始讨厌我了?” 白公子忧愁不已,原地转了两圈,又突然想起学徒方才说的话,焦急道:“方才他说,乔公子求的是付大姑娘,且求亲一事十有八九能成。我虽不知她排行为几,但参照身高体型来说,我所心仪的那位确实像是最大的那个,难不成,我要被乔公子捷足先登了?” 白公子越想越心惊,惊恐之下片刻都等不及。他害怕父母派出去的人会请不到自己想要请来的‘靠山’,于是他又修书一封,再次哀求了这件事。 忙完手中的这项工作,白公子的心才安稳了一点。他刚起身准备收拾笔墨,就见方才已经冲出去的学徒又忽然冲了进来,向他说道:“付三公子请求与您一见,现下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119章 付如鹤上门问缘由 白公子闻言也顾不得手上的信了,立马收拾一番快速到了花厅。 花厅里,付如鹤并未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来回踱步。 负责照应的家人在一旁急得不行。他劝不动这位尊贵的客人,只得也立在一旁焦急的伸着脖子试图查看自家少爷究竟到了哪里。 千盼万盼,白公子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名家人立马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仗着距离还有些远,他趁机悄悄的将花厅内的情况告知给了白公子听。 白公子闻言立马也紧张了起来,忧愁地皱紧了眉,下一秒,又逼迫自己放松表情,故作沉着地进了花厅门。 花厅内,还未落座的付如鹤并不像家人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他今日出门的急,到白家来拜访也是临时起意,待问完话后还要去做别的事情呢,因此他并不想耽搁时间。 白公子随着指引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和付如鹤寒暄了几句。 付如鹤惦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敷衍着回了几句。 另一头一直小心观察着的白公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正憋着劲儿的准备来兴师问罪呢。 白公子惴惴不安的在心里自我折磨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自暴自弃地冲上去去问道:“付三公子今日登门究竟有何指示?若是为了早上的事情,是打是罚我都认。早上的事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胡言乱语唐突了诸位。只求您责罚过后能消消气,大人大量的,再给我一个机会。” 付如鹤原本只是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一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有些吓到他了,立马强行回神,专心地解决着手头的这件事。 白公子说的这番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冲动和勇气,待说完了腹中的言语,心里头又开始阵阵发虚。最后又深深一礼紧闭眼睛,对着付如鹤的方向做了个长揖。 付如鹤哪能不知他是误会了,忍不住伸头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待他惊恐睁眼时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付如鹤先行安慰了他一句,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安阳府里以我伯父为大,你是什么样的人物秉性,衙门里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 白公子闻言脸上又是一白,心里想着“说好了不是来问罪的,这付三莫不是来诓我的?” 付如鹤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立马转变语气,温和的笑着说道:“所以我伯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很好奇你为何会突然登门,因此特意派我前来问你一句,求亲一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撺掇着你去的?” 白公子急忙争辩道:“是我自己要去的,和我父母无关。” 付如鹤见他会错了意,也大概明白了他确实是自作主张,没有和安阳府里的势力有所勾连。于是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主张,你为何会不知道要求的是哪位姑娘?我家姊妹和你只有一面之缘,难不成就因为见了一面,你就非她不娶了?” 第120章 白公子得知姑娘身份 白公子被他问的一阵脸通红。期期艾艾的发出几声模糊的音,随后坦白道:“男女有别,若是私下打听姑娘家的名讳,实在是太失礼了。” 付如鹤忍不住挑眉,随后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方才的第一个问题。明白过来的付如鹤又没忍住讥讽道:“私下打听是失礼,贸然登门还说不清是哪位,难道就不失礼了?” 白公子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只得老实的认了错。又被付如鹤点了几句,才又说明求亲的缘由。白公子说:“男女有别,一言一行理方恪守规矩。我碰了付姑娘的身体,理当要主动负责的……” 付如鹤在听到‘碰了付姑娘的身体’这句时就已经炸了,哪里还能叫他继续往下说。付如鹤在原地暴起冲出,揪着白公子的衣襟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着我妹妹了?” 当日和白公子单独接触的,只有五姑娘和七姑娘两位。这两位自然都是付如鹤的妹妹。 白公子被付如鹤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摆手解释着:“我不是有意碰她的。只是当时她喘的厉害,一张脸都白了。我瞧着她很是难受,所以才自作主张,擅自上前去为她诊脉。我并没有其他的恶意,只是想上前为她诊治。” 付如鹤这才明白他所谓的“碰身体”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白公子见付如鹤神情缓和,又小声补充道:“我才刚把住,还没摸清楚脉象呢,你家小妹就杀了出来,那一脚踹的,我到现在还疼呢。” 付如鹤想起七姑娘拳脚的杀伤力,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手。转移话题地突然又问道:“你的意思,你摸了姑娘的手腕,所以要对她负责。可你是个郎中,难不成摸一个就要娶一个吗?” 白公子被他问的不好意思,摸着鼻头道:“说来惭愧,我的医术还未学成,家父并不许我随意出诊。要说正经把脉看过的病人,付姑娘是头一位。” 付如鹤这下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忍了一瞬,又追问道:“若照你这么说,那天碰到的要是其他家姑娘,你也要这般上赶着去求娶了?” 付如鹤还没问完,白公子的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再三否认道:“不会、不能、绝无此事!” 付如鹤挑眉问其缘由,那白公子又突然面皮发红,有些羞赧的低头道:“别的姑娘都没她好看……” 原来竟还是个见色起意的。 付如鹤私心不想再搭理他,但转念一想,又琢磨着大夫人交代他的话。大夫人在他出门前曾对他说过:“安阳白家德高望重,又家世清白,若他家公子是个良善的,也真是个良配了。” 付如鹤想到这处又收了神色,转头和善的对他道:“你喜欢的,是我五妹妹还是七妹妹?” 白公子认不出那日见到的两位排行是几,但很明显的,两个人年龄的大小他还是分得出的。 于是他又羞赧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温柔的那位。” 付如鹤已经猜到结果,回应道:“那就是我五妹妹了。五姑娘是我付家二房的长女,也是付如鹤的亲妹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公子立马明白。 透露完这个消息的付如鹤浑身不自在,哼了两声,又冷着一张脸出门。 门外的马车上,七姑娘付迎禧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连忙凑上去询问。 付如鹤依旧满脸不高兴,咬着牙骂道:“白家这小子倒是有眼光,竟然看上咱家五姑娘了!” 这个结果,实际上七姑娘早就能猜到。只是如今付如鹤正在上火,她也就闭了嘴不提这茬。 待付如鹤平息了一会儿,七姑娘又聊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赵姐姐出去剿匪有些时日了,也不知这回去她回来了没?” 第121章 七姑娘惊闻好友遇险 被七姑娘这么一打岔,付如鹤心里原本的别扭暂且被压下了。他听着七姑娘的问题,认真回答道:“从你气哄哄的回家那天算起,总共也有差不多三日了。新桥寨子离得不远,就算没打下来,也早该回来了。” 七姑娘也是这般想的,遂又转头清点了一番车上的清单,琢磨道:“巡防营好歹也算是赵姐姐日后的同袍,我这般大喇喇地送粮食过去,岂不容易使他们与赵姐姐生嫌隙?” 七姑娘的这个问题问的确实很有必要。 付如鹤虽然听着,却也知道她没打算真的放弃,于是他反问道:“都快到地方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点?” 就是因为事到临头七姑娘才开始紧张担忧。于是她又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释怀道:“介意就介意吧,反正一开始就交了恶,索性恶人做到底些。” 想通了的七姑娘又掀开车帘催促马夫跑的更快一些。前头的人听见后立马又挥舞着马鞭,大喊了一声“驾”! 巡防营内,向来安静的门口突然飘起大片的烟尘。 早就穿戴齐整的长官手执兵器站在高处,不停地叫骂着:“你们这群混账玩意,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顶不上。老杨你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瘸着一条腿快速过来,冲到长官的面前刹住,“大人您叫我什么事?” 已经非常不耐烦的长官用武器敲了敲脚下的木台,指示道:“时间紧迫,来不及多等了。我点两百人先行出发,待集合完毕,你再领一部分赶上支援。” 被突然叫过来的老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追着问了一句,“大人,是什么样的任务?地址又在哪里?” 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官这才想起自己没告诉他缘由,扭头间断的回应道:“营救任务,地址新桥寨。” 营救,新桥寨。 老杨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长官是要做什么,想要问他“你不是很讨厌那丫头片子吗?怎么还急吼吼的上赶着要去救人?” 然而前头的人走的太急太快,哪怕他放声去喊,也很有可能听不见对方的回话。于是他只得又扭头站在面前的木台上,学着长官的样子去催促还在磨蹭的其他人。 巡防营前的大路上,急匆匆杀出的两百人被一队满当当的货车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长官骑在马上大声呵斥着“让开!” 听到指令的马夫立马驱使着马儿快速靠边,打算给面前的凶神们让出一条通道。 马夫刚动到一半,马车里的七姑娘却突然跳了出来,拦在了这群人的前面。 此次出行的人有几个是曾拦过七姑娘的,因此她一露面,里面的人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对长官快速低语了几声,缓解了几分紧张后又挡在前头冲七姑娘暗示道:“这位姑娘,我们长官有公务在身,请你不要挡路。” 七姑娘可没忘记他前几日为难自己的嘴脸,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为赵千户送口粮的,麻烦告知一下她们所在的位置。” 因着前面的那番冲突,七姑娘得知赵扶荆她们并不在大营里。 那人不想产生冲突,只回应了一句“赵千户现下不在,劳烦改日再来。” 若是其他人,七姑娘可能就信了。可偏偏的,对面这人为难过自己,因此七姑娘完全不信他的话,甚至误会他是在刻意为难自己。 一方人急匆匆的要出,另一方却又固执的要拦。 两方僵持眼看着即将要起冲突,那人再度拦住要动怒的长官,半真半假的说着:“赵千户出去办差了,我们此行正要去支援她们。” 七姑娘还再怀疑,那人又语气焦急道:“人命关天,若再耽搁下去,赵千户可就真的要有危险。” 七姑娘闻言一个激灵,惊恐道:“赵姐姐遇险了?”立刻扭头吩咐身后:“快!快让开!” 第122章 赵扶荆端了新桥寨 原本还在拦路的付家人听见命令立马往路旁边靠。 对面的那伙人也没跟他们客气,马鞭一扬夹着烟尘快速通行。 一两百人的小队不过是眨眼间就从让出的通道里快速通过。待他们通行过后,七姑娘也打算解了马车前的马匹准备随后跟上。 她正折腾着,付如鹤又从远处绕了回来制止道:“他们要往新桥寨去,那地方太过危险,这匹马肯定不行。” 七姑娘又打算去抢付如鹤剩下的这匹快马,她刚伸手,就被付如鹤猜中了心思。顺手一捞将她拎上马背,半是胁迫的将她押回了付家。 早在他动手捆她的时候,七姑娘就已经察觉到付如鹤的意思。她一路都在挣扎,可付如鹤这回却半点都不留情面,态度强硬道:“土匪寨子非同小可,这种地方,可不能由着你随意冒险。” 七姑娘还想争辩,说是自己只跟上去看看,一有不对马上就走。 可付如鹤已经认识她十多年了,不论她怎么狡辩,付如鹤都不会上她的当。 七姑娘争辩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被押送回了付家后宅。 一进家门,付如鹤就将七姑娘交到大夫人手上。他简单的描述了一番今日的情形后,又再三嘱咐着大夫人一定不能叫七姑娘出门。 七姑娘在大夫人的面前就犹如耗子遇上猫咪一般,别说闹着要出去了,就连同处一室都老老实实的,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大夫人被她这难得的乖巧弄得忍不住好奇起来,她想了想,又主动上前解释道:“土匪寨子这种地方,确实是去不得。那些人不比地痞流氓,不是你有一身武艺就能脱身的。一个不察,反倒容易陷进去。你三哥哥既然知道这个,就肯定会告诉你大伯父听。待你大伯父点了兵丁前去剿匪,这才名正言顺。” 其实在路上七姑娘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在不久前就险些被新桥寨的那群人掳走过,那一夜虽是有惊无险,但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害怕。方才的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留在家中冷静下来以后,七姑娘也认同了付如鹤的安排,索性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 新桥寨前,原本还牢不可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破开了。 寨子里不肯投降的最后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着,他们被赵扶荆的人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个黑心肝的丑娘儿们,早知你是公家的人,哪里还能叫你有命在?” 赵扶荆丝毫不受他的言语影响,反唇相讥道:“兵不厌诈,你既败了,最好老实认降。” 被回怼了一通的新桥寨寨主依旧在不服气的破口大骂,他是一时不察才轻信了赵扶荆的苦肉计,在掳她回寨子时又被她的言语所欺骗。引狼入室不说,还傻兮兮的敞开大门迎接敌人进门。若不是遭了这遭暗算,光凭着他们寨子里的四五百号人马,若是认真提防起来,就光凭赵扶荆带来的这点儿人手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可惜世间没有这么多的若是若不是。 赵扶荆没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叫骂,她见这最后几人始终负隅顽抗,索性叫人堵了嘴绑起来,同时冷声威胁道:“人赃并获,认不认的,也不妨碍我要端了你这个寨子。” 被堵了嘴的那人还在挣扎几句。赵扶荆却不理,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轮到休整,切不可掉以轻心走脱任何一个。!” 赵扶荆这头下令捆了新桥寨的贼人们,又派出两名心腹相护支应,骑着快马朝着巡防营的方向飞驰。 第123章 副统领驰援土匪寨 巡防营的精锐还未跑出多远就与回来报信的亲信迎面撞上。跑在最前头的老杨抢先两步奔到面前,扯着嗓子询问着:“怎么了?可是回来求救的?” 一路疾驰的姑娘被马上的猎风吹的做不出什么表情。她纵马跑到老杨跟前才停下冷冷的道:“千户大人已经端了新桥寨,只是苦于人手不足,派属下回来通传,请求巡防营带人支援清剿。” 听见这话,原本还是一脸杀气的精锐们全都慢下了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缰绳,面上都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前头的老杨也是震惊不已,出声确认着:“你是说,新桥寨已经打下来了?” “正是如此!” 比老杨只慢了一步的姚副统领轻抖缰绳从左右中间冒了出来。 姚副统领是从前线退下来的积年老兵,虽然骁勇却始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军功,因此才在白发之年被安置在了巡防营里。 巡防营里正职不多。姚副统领虽然德高望重,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虚封的闲职。 姚副统领夹着马副走到赵扶荆的亲卫身前,再度询问道:“你们赵千户可有援手?” 亲卫知道姚副统领的意思,摇摇头,又突然昂首朗声道:“并无任何援手。” 姚副统领的眼神变了一瞬,虽不曾言语,但心底里却是满满的震惊。 新桥寨是近几年才立起来的土匪寨子,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四处流窜的流民。按理来说,这种由平民汇聚而成的土匪寨子是最好打掉的。可偏偏新桥寨所处的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不说,寨子的外围还常年围绕着一层散不掉的迷障。 安阳府的富商们十之五六都曾被新桥寨劫过财物,他们也曾鼓动过府衙内的各处兵力清剿过几次,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徒劳而归。再加上新桥寨的土匪还有些分寸,只抢财物并不伤人,因此那些大户们也都咬着牙吃了这个哑巴亏,跺脚叫骂了几回后也就自认倒霉了。 巡防营里的诸位也曾受过委托清剿了两回,可最多打到门口就寸步难进。原因也很简单,新桥寨易守难攻,只要里头的人憋着不出来,顶多耗个三五日,外头的人就只能偃旗息鼓。 巡防营在新桥寨手下吃了几回闷亏,早就憋着火气准备找机会收拾他们。姚副统领纵容老杨故意将新桥寨剿匪之事提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赵扶荆她们一个下马威。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非但没被威胁到不说,反而还成功清剿了土匪寨子,甚至还特意派人回来传信,没有半点想要独占功劳的意思。 姚副统领大为羞愧,凶神恶煞的一张老脸险些在属下面前挂不住。 身旁的老杨见他出神连忙上前,小声询问着:“大人,寨子都打下来了,我们还用去吗?” 姚副统领猛然回神,回应道:“去!怎么不去!不过去接应他们,叫他们如何回来?” 老杨自知失言赶忙退下,姚副统领接着发令道:“老杨你亲自回去,带上医官和车马过来,准备接应赵千户手下的人。其他人随我快马疾行,务必要在安阳府衙门之前赶到新桥寨。” 老杨点了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兵快速回营。 疾行路上,其中一个小兵还忍不住问道:“衙门出兵不是好事吗?为何要防着他们?” 另一个立马接话,批评道:“你是不是傻子,赵大人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土匪寨子,难道还要叫无关之人平白过来分一杯羹?” 第124章 大姑娘即将定亲,白郎中闯下大祸 从‘赵大人’的这个称呼可以看出,经过新桥寨剿匪的这一番,巡防营里原本还不服气的这群老兵们已经从心底里开始接纳赵扶荆她们了。 巡防营里的人来来去去,忙活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归了营。 付家后宅里,同样忙活了一个下午的付如鹤也终于在日落时分进了家门。 他刚落座,就有一个人狗腿地凑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付如鹤赶快说说如今的情况。 付如鹤这一日跑的累极了,也无心和她卖关子,饮了茶水又缓了片刻,直说道:“赵千户大胜而归,不但成功清剿了新桥寨子,还顺利地领到了自己的兵。” 七姑娘缠着他继续细说,可付如鹤却是想赶快梳洗歇下,于是他又简短的说了一通来龙去脉,最后丢下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情况你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七姑娘心急不已,她原本想继续纠缠的,但看在付如鹤确实疲累的份儿上又强行压下了好奇心。 付如鹤这头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另一头,刚刚换好衣衫的付大人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瞧见七姑娘殷勤地上门。不用旁人转述,付大人就知道她是为了赵扶荆一事来的。 剿匪一事错综复杂,内里牵扯的各处官司不是七姑娘所能探听的。 于是付大人朝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叫她随便找一件大小事情去转移七姑娘的注意力。 大夫人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跟她聊。见状,大夫人顺势拦下了话头,又将七姑娘扯到房间里的另一处朝她说道:“你大姐姐都要定亲了,这段时间你就消停一些,不要再给家里添乱了。'' 听见这话,七姑娘震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失声了片刻才最终问道:“这么快?不是才登门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 大夫人被她的表情逗得发笑,又补充道:“也就是早晚的事。昨天来的那两家你也都听说过了,一位是名门望族,一位是高门大户,这两位虽然都有些缺点,但总的来说,他们两位和你大姐姐也是相配的。” 七姑娘闻言不由得皱眉,挑刺道:“那位乔公子家世虽好,性情也不错,可他口吃的厉害,如何能与我大姐姐相配?那位白家郎中更是离谱,冒冒失失的上门前来,连中意的是哪位都说不上来,您怎么知道他是来求我大姐姐的?” 大夫人早知道她会疑惑这个,又解释道:“白小郎中虽然糊涂,但他家可是有一位不糊涂的靠山。你三哥哥不是去白家提点了两句嘛。他刚回来不久,就有书信从京城传来。有一位贵人替他出面,希望能代白家父母明日登门求亲。” “求的是大姐姐吗?”七姑娘不放心地追问。 大夫人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这不是废话‘这句。 七姑娘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没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又问了一句:”是哪位贵人这般有面子,竟然能凭一封书信就断定咱家一定会让他登门?” 大夫人也没避讳,顺手将一旁的书信外封拿出来给她看,说道:“京城新贵、白小阁老,就连皇城的金銮殿他都能进的,难不成咱们付家还能拦得住他?” 七姑娘这下更加好奇了,疑惑道:“白小阁老?这位不是正邪难辨,最是难相处的嘛?白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药世家,怎么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大夫人接着解释道:“原本我也是不知的。若不是白小阁老主动在信中提及,恐怕没多少人都知道这层关系。” 七姑娘被她吊足了胃口,眼巴巴的等着解释。 大夫人也没想故意吊着她,继续说道:“沈白的母亲是安阳白家的姑娘,白家的那位小郎中算起来应该叫沈白一声表兄弟。” “原来如此!”七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沈白一直要别人叫他‘白小阁老’,我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避白老大人的讳呢,原来还有母族的这一层关系。如此说来的话,沈白和她母亲一定感情很好。” “这就没法知道了。”大夫人接下这句话,又说道:“沈白生母早逝,自生母离世后,父亲也一直病歪歪的在床许多年。他自幼便是由沈老大人亲手教养的,与母家感情好坏与否外人都无从得知。” 大夫人刚说到这,七姑娘就突然断言道:“沈白一定很爱他的母亲,我相信!” 大夫人无心与她争执,顺势应下了这个话。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七姑娘又插话问道:“那大伯母您更中意哪一位?大姐姐有表态吗?”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呢。既然两家都有意向,公平起见,自然两家都该见上一面。乔公子登门时已经叫你大姐姐在屏风后瞧了一眼,待明日白家公子上门亲见后,再让你大姐姐认真瞧上两眼,才好从中做出抉择。” 付家母女又开始商议着白小阁老登门一事。此时的白家宅院里,懊悔不已的白小郎中已经恨不得给沈白跪下了。 原本应该安坐在京城闭门不出的沈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安阳府内。他刚派人送完书信就转道驾车登进白家的宅门。白家老小都被他这突然间的出现吓得寒毛直立,待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白家夫妇才明白他这是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来替白家撑场面了。” 直到沈白的突然出现,白小郎中这才想起还有写信求助的这一前情,他心不在焉的陪着父母招待了沈白片刻,待其他人都散尽了,白小郎中这才冲到前面认真表诉着:“表兄!早些是我弄错了,我想求娶的另有其人,不是付家的大姑娘,而是他家的五姑娘!” 沈白被这话惊得险些呛住,他赶忙咽下口中的茶水,有些失态的破音道:“你说什么?不要求娶大姑娘?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这边拜帖都送出去了!” 第125章 沈小郎中将错就错、乔家公子急切登门 白小郎中闻言也开始害怕,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追回还来得及吗?” 沈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发冲地回道:“上午收到信立马就派人送了,按照家人的脚程来算,这会儿人家回信都写好了!” 白小郎中欲哭无泪,哀戚地问道:“从安阳到京城,哪怕是信鸽来回也要一日,这回怎的这般的快?你那帖子里有没有写登门的目的,若是没指明要求哪位姑娘就一切都还有的补救。” 沈白简直被自家这个傻的冒烟的表兄弟气得脑袋发青,他伸手扯了扯还黏在自己腿根上的这张狗皮膏药,见推不开,又冷声道:“回的快了,还成我的错啦?我恰好离安阳不远,接到你的信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至于那拜帖,就是在城内写了派人送过去的。” “那帖子里......\" 沈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既然是要登门求亲,姓甚名谁、来龙去脉自然得说的清清楚楚,难不成还像你那样糊里糊涂得就登门,再等人客客气气的将你撵出去?” 白小郎中自知理亏,蔫巴了半会儿又哀求道:“那怎么办啊?表哥你最厉害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这回,以后小弟当牛做马,一定百倍奉还。” 沈白可想不出什么能帮他的办法,他年龄虽不大,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伸出两指推开了白小郎中的额头,最终说道:“你就将错就错吧!实在不行,明日你就表现差些,若是付家瞧不上你,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了解。” “可是五姑娘......\" 沈白依旧没让他讲话,又说道:“付五姑娘那边你就别想了。早在京城时霍侯府的那位世子就已经瞧上她了。那位霍斐然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和他竞争。” 白小郎中也曾听闻过霍斐然的大名。他虽有些惧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争取。 见他还不放手,沈白又故意插话道:”且不论霍斐然那边如何应对,光说明日去付家登门这件事,若是付大姑娘真的瞧上你了,你又当如何?“ 白小郎中果然被他岔开了思绪,后怕道:“不应该吧?我与她素未谋面,付大姑娘又怎会对我有意?” 沈白又蔫坏儿的笑道:“若单单看你,付家指定是瞧不起的。可谁让你又扯上了我,若他们顾及我的面子,硬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那么我……” 白小郎中那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沈白又火上浇油,戏谑道:“若真是如此,你就咬牙认了吧。我听说你是看上了付家姑娘的好相貌,那位付大姑娘也曾见过的,也是月宫仙子的模样。她配你绰绰有余,你就偷着乐吧!” 逗弄完傻兮兮的表弟,沈白又移步他处,向白家夫妇讨要药方去了。 被留在屋内的白小郎中懊悔不已,他瘫在矮塌上不愿动弹,僵了半晌又突然弹坐起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次日一早,懊悔了一夜的白小郎中不得不哭丧着脸随着沈白前往付家府宅。 沈白知他心中不愿,一路上也没管他,只是在进门前悄声低斥道:“愿不愿意的,都要走这么一遭,别哭丧着个脸,若是叫付家看出端倪来,日后你我都不要做人了。” 小郎中无法,只得强行摆出笑脸,一脸真诚地随着沈白进了付家大门。 让他们二人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登门的竟然还有一家。 白小郎中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沈白一眼。 早就得到消息了的沈白反倒一脸淡然,他不仅没有感到半点好奇,甚至还能一脸玩味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小郎中的心里也莫名的有了底。他终于能稳住心神,随着沈白的指令向付家夫妇见礼。 另外来的那家,正是之前来提过亲的乔家。 两家人不约而同的同一天登门,所求的,甚至是同一件事。 相较于白小郎中这边的浑水摸鱼不同,另一处的乔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急切,他原本应该在家中等信的,但一听说有竞争者出现就立马坐不住了,再次央求着又登上了付家的大门。 付家大房的两位对于他们的来意都心知肚明,他们虽然身份不同,但究其背景及家世来说,这两位青年才俊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付大人打着场面话同他们来往了几圈,待到正午之前,又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待过两日空闲下来了,付某一定给贵府下帖子。” 两拨人听话听音,知道他是要回去商量了。 两位公子适时地起身告辞,待出了正门后又互相谦让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后才又同时登上了归家的马车。 花厅内,送客归来的大房夫妇命人撤下了座位后的围挡。 一直安坐于屏风后的姊妹几人立马显露在人面前。她们几个姿态各异,或站或趴地围在大姑娘的身后面,似乎正在追问着什么。 被围在正中的大姑娘满脸通红,她不愿开口,却又有些招架不住,模棱两可地回了两声,又被古灵精怪的妹妹们抽丝剥茧地追问的更深。 见她这般为难,大夫人终于好心出口,解围道:“都在聊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围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其他几个闻声立马散开,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也慌忙站起身来,同姊妹几个一起立在原地向大夫人敬了个礼。 大夫人出声只是为了打断她们,受了这一礼后又微笑示意,吩咐道:“花厅要收拾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又脏又乱,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我换完了衣裳再去找你。” 大夫人的最后这句显然是对大姑娘说的。 听见这话的大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她没忍住羞涩了一下,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又慌不择路的带着姊妹们一齐往后院里赶。 第127章 六姑娘苦心安慰,大姑娘意向已决 后院儿内,羞涩的大姑娘将几位妹妹们一股脑儿地赶出了门外。 跑的最欢的七姑娘一边回头一边叫嚷着,说着’大姐姐害羞了‘之类的话。 其他几个妹妹们见她真的生气,也立马利索起身,一个接着一个的溜着门边儿往外逃。大姑娘羞臊不已,举着驱蚊的拂尘跟在后面撵人。 腿脚利索的那几个早就一溜烟儿的逃远了,只剩下六姑娘一个人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瞧他这副悠闲模样,大姑娘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揶揄道:“逃跑还逃得慢吞吞的,除了你,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六姑娘原本就走得慢,听她这么揶揄,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大姑娘作势上前要打她,六姑娘也丝毫不动,反而在她走到面前时突然说了一句:“大姐姐,你在伤心,是吗?” 付迎麒被她这突然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她僵硬了片刻,又迅速回过神来,语气轻柔地苦笑道:“你看出来了啊,亏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六姑娘立马又摇摇头,道:“我没看出来,但是,我了解大姐姐的性情。你心里还记挂着严公子。” 付迎麒再度苦笑,说道:“人都走了好久了,记挂不记挂的,又有什么用。暂且忘却了吧,别叫长辈们担忧。” 六姑娘闻言心疼不已,又上前继续劝着:“大姐姐,你不用委屈自己,若是不方便出面,我可以代你向父母传达的。” 大姑娘依旧摇头,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严知信已经弃我而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一辈子不成?生前我不曾辜负于他,身后我也对他没有愧疚。且这样吧,别叫父母担忧。” 六姑娘还想要劝,大姑娘却强行打断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且走且看吧,这二位说不定也是良缘呢?” 六姑娘很快就被大姑娘转移了注意力,她顺着话头又追问道:“那这两位,大姐姐更倾向于哪个?” “这个嘛……”大姑娘故意拖长了话音,待六姑娘好奇地巴望过来时又轻巧的将她按了回去,轻笑道:“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个也不嫌害臊。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东西。” 六姑娘徒劳而返,没走多远,又在外面的连廊处与大夫人碰上了面。 大夫人瞧着她是从大姑娘房里出来的,连忙又拉着她问道:“你大姐姐在房中吗?” 六姑娘点点头,回应道:“在呢,这会儿正在书房。” 大夫人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就嘱咐着六姑娘赶快回去。 六姑娘乖巧地应下,在抬脚前又冲大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大姐姐已经很难过了,请您不要逼她好吗?” 大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母女二人在原地分别。 在通往大姑娘书房的这一小段路程上,大夫人在心中不断回味着方才与付大人讨论的话。 就在方才,大夫人与付大人快速地谈了谈这两位人选的事情。 大夫人倾向于选白家的这位。她认为白家家世清明,又德高望重,既专岐黄之术,内里的定然也是良善之辈。大姑娘非是自家亲出,在身份上已经差了一层,再加上她又有些敏感多思,像这种人口简单的家庭才更适合于她。然而付大人却否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付大人说:“白家虽简单和善,但 他家太过平和了,反倒不能如大姑娘的意。大姑娘虽然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个刚强的。她的志气不输男子,若是由她来选,她肯定更愿意在高处拼搏。” 大夫人闻言也思量不出,索性就听了付大人的意思,打算来大姑娘处问一问她的想法。 付大姑娘早就猜到会有人来到访。她命人远远退下,又亲手煮了一炉新茶,伴着新茶的暗香,在原地坐着等待。 大夫人刚进门就瞧见了她的这副状态。心知肚明下也顺势将侍女们都撵到门外候着,自己则搭着大姑娘的手在窗前落了座。 大夫人的目标明确,大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母女二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皇亲外戚的那位乔公子。 虽已决定,但作为一个见过后宅风浪的母亲,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两遍:“乔家家大业大,里里外外的宗亲不知有多少。乔公子虽不是长子,但平日里要应对的也很多。你若是嫁过去,日后少不得要受累的。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大姑娘意向已决,肯定道:“母亲,我想要居于高处,自然不会畏惧严寒。” 既然她都这般说了,大夫人也别无他法,顺着话题又聊了几句后又回头去找付大人商议这事了。 白府内,得到婉拒书信的白小郎中喜得恨不得要跳起来。 他太高兴了,高兴于自己终于不用再去逢场作戏,不用害怕会被人乱点鸳鸯谱了。 他在屋里兴奋的四处乱窜,窜到沈白面前时,又被他一句话浇灭了喜悦。 沈白大概见不得他这般高兴,泼冷水道:“付家大姑娘是拒绝你了,可五姑娘你也是求娶不到的,你兴奋个什么劲?” 沈白的这一句话直接将白小郎中定在了原地。 白小郎中立马变脸,又哀求道:“表兄,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沈白完全不吃这一套,坏笑道:“霍斐然可是我的盟友,他对我有大用,这一会回我选择帮他” 白小郎中丧气不已,要哭不哭的又想去抱沈白的大腿。他刚要去动作,就见沈白突然神色肃然,然后打了个手势向侍卫吩咐道:“送表公子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进门。” 第128章 乔家公子不拘小节,付大姑娘生母上门 付大姑娘要定亲的消息前脚刚漏出,后脚,安阳城里的大家富户们都闻着味儿的争先恐后上门祝贺。 大夫人拦着这头又挡不住那头,和付大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打开大门通通接纳。 安阳府内虽然裙带遍布,但在探听消息上,还是要比京城迟来不少。 付大姑娘并非嫡出的这一消息至今只有京城里的少数几人知晓,这种隐秘的消息,安阳府内自然无从得知。 大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拉着付大人到老太太跟前一同商议着如何要不要告知乔家这一层,老太太和付大人倒是难得的统一了意见。 老太太说:“结亲亦是结缘,自然不该隐瞒。若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就开始迟疑推拒,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付大人也应和道:“乔家既然主动登门,求的,就是我付家长女的身份。迎麒虽不是你我亲出,但总归是我付家旁支的女儿。更何况她已入了我家的族谱,又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在我看来,她和我家亲出的女儿没什么两样的。” 话虽如此,但是大夫人心中还是有所顾忌,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上午,大夫人就递了拜帖登入了安乐王府的大门。 世子夫人乃是乔家公子请来的说和人,关于大姑娘的身世,自然也不该瞒着她。 大夫人用最简单的言语描述了一番大姑娘的身世,说完这遭又补上一句,“如若介怀,过两日便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否了这门婚事,至于乔公子和贵府的损失,我付家自当双倍补偿。” 厚着脸皮说完了这通,大夫人的心情已经从忐忑不安变成了破罐子破摔。然而出乎意料的事,世子夫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解释道:“付大姑娘的身世我们早就有所耳闻,乔家既托我上门提亲,所图的,自然是大姑娘这个人而已。说句老实话您莫要恼,也正是知道您家大姑娘在身世上差了一层,否则的话,哪怕是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登入贵府的大门。毕竟我们乔家虽富贵,但一屋子里都是闲人,再加上晚窗又是天生口疾,以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能来求娶付大姑娘这般人品的姑娘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他爱重还来不及呢,哪儿还能挑拣呢?” 听见这话,大夫人终于放下了心。 大夫人早上悬着一颗忧心匆匆的出了门,到了正午,又带着一张笑脸喜气盈盈的返回家门。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大夫人一句都在感叹着:“真是天赐良缘!福之所至!”她带着好消息进了门,正走的欢快呢,下一秒,就与前来传信的荷风在游廊上碰了面。 荷风先是朝大夫人行了礼,又抬眼看了一眼大夫人身后的仆从们。 大夫人瞬时心领神会,瞬时叫一旁的竹露带着人下去收拾一番,等到身边的人都撤空了以后,又立马招呼着荷风上前说话。 荷风本就是前来求援的,见大夫人发了问,荷风也没有停顿,语速飞快又口齿清晰地描述了一番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后,到结尾又补充了一句,“表姑娘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提前差人将大姑娘支出去了。可下头的丫鬟们经不住事,三言两语间便露了马脚。大姑娘一下子觉得不对,又冲破阻拦返回院儿内,恰好听到了表姑娘那句‘我是大姑娘的生母,求老太太您大发慈悲,叫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吧!’” 大夫人心中一惊,耳中也突然嗡鸣了起来。她咬着唇角没有发话,手中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像是她此时的心绪。 大夫人在原地无声地理了一番思绪,待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先将表姑娘请到老太太院儿中的西厢房歇息,大姑娘安置在老太太屋里,再将其他几位姑娘都请过来与她作伴。另外马上请个大夫过来在一旁候着,。其他的,什么都别说,一切的一切,等我过去再安排。” 荷风得了命令立马找人分头去办。待大夫人带竹露赶到老太太院儿里时,其他的几个姑娘们正围在床前小心地安慰着大姑娘。 被围在正中央的大姑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她一直低垂着头,牙关紧闭着,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始终不开口。 大夫人见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咳一声提醒众人看向自己。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夫人又嘱咐荷风和竹露守好房门,然后拨开人群走到床前,握着大姑娘的手坐了下来。 大姑娘终于肯抬头,仰着一张苍白脆弱的俏脸,正无声的等待着大夫人的答案。 第129章 表姑娘擅自登门吵闹,大姑娘恳求与之相见 大夫人心知瞒不过,索性就干脆当着大伙儿的面和盘托出。 “方才在外头叫喊的那位,确实是你的生母。” 大姑娘闻言险些撅了过去 ,好在她身后还有人支撑着,才没叫她这般倒下。 底下的几位姑娘纷纷转头对视,试图从彼此那里询问着对方是否知道内情,可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 待大姑娘稍稍平复了一些,大夫人又继续讲述着:“不过,如今的她已经和你没关系了。早在你还在襁褓中时她就讲你过继给了我们,从律法上来算,你就是我付家的女儿。” 大姑娘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待她平复过来,又颤着声音问了一句:“是不要我了吗?” 大夫人见她要落泪,连忙将帕子抽出按在她的眼角,又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安抚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有苦衷的……” 屋内的几人安安静静的围坐在床前听着大夫人的讲述,待她讲完了缘由,大伙儿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 原来,大姑娘的生母乃是付大人远房的一位表妹。这位表姑娘在付家发迹前就许了人,可偏偏的运气不好,刚过门没多久就没了丈夫。 表姑娘的夫家不算宽和,待她生下腹中女儿后就撺掇着要送人。表姑娘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个女儿,便转头央求着付家收养了她。恰好那时的大夫人正为子嗣所烦忧。老太太便出面说和着“咱们农家有一种说法,叫做‘抱子得子’,说是抱养一个小孩儿能给家里带来子嗣运。这孩子和咱家沾着亲呢,生来便和咱家有缘分。” 那时的大夫人只犹豫了一日便同意了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与表姑娘签订了过继文书,言明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便是付家的女儿,若非允许,表姑娘不可私下与之相认。 表姑娘在将大姑娘送到付家后不久就远远的另嫁他人。而付家的两位夫人们也在抱养了大姑娘以后接连开怀,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就有了下面的这一串弟弟妹妹。 大姑娘的到来给付家带来了好运,付家两方对其极其疼爱、视如己出。然而大夫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付家发迹以后,大姑娘的生母曾私下里不止一次的来寻过大姑娘。只是前几次都被老太太的人拦下了,这才没有冒出什么大动静。老太太对于表姑娘出尔反尔行径大为厌烦,觉得其人贪心不足,是个不知足的蠢人。思虑之下,老太太又会担忧大姑娘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般蠢坏的模样。老太太忧心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偏执之下,就难免的在言语中迁怒到了大姑娘身上。 大姑娘是何其的玲珑心肠,她时常能察觉到老太太对她有些不满,其根源就来源于此。 之前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探明大姑娘的心思。 大夫人硬着头皮将大姑娘的身世抖落在她面前,叙述完这一通,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这般平白的送她与别人相认,若说是甘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偏偏来的是大姑娘的生母。若是她渴望血缘,执意要与生母相认,大夫人也只能咬着牙安排好一切。 大姑娘听完大夫人的讲述后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人虽然不言语,但眼角的泪水却一串接着一串的从未停过。 底下的几位妹妹们全都一股脑的涌过来要安慰,没等她们动手,大姑娘就已经拨开众人站了起来,又走到大夫人正对着的位置突然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大夫人被她这实诚的响头磕的心头发颤。她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掩饰住异样,挤出一张笑脸问道:“不年不节地,做什么行此大礼,快快起来,也不怕折了你母亲的寿。” 大夫人虽然语态亲昵,但心底里却还在忍不住害怕。她害怕大姑娘要去与生母相见,也害怕这十几年的养育抵不过生母呃呃呃那丝血缘。她既担忧又释怀,如此的反复之下,简直快要将自己逼得失态。 大姑娘郑重的行完大礼,终于仰头出声道:“求母亲允许,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大姑娘口中的‘她’无疑就是她的生母了。 离得最近的四姑娘抢先阻拦,“大姐姐!不可,你这样,会让……” “芙儿退下!” 大夫人强硬地打断了四姑娘未说完的话。待四姑娘退下后又起身将大姑娘扶了起来,回应道:“我答应你。” 第130章 四姑娘贸然质问,七姑娘小心打探 大夫人应下这事,又立马着手安排人去准备。 大姑娘再次拜谢,顺着大夫人的安排准备回房梳洗。 一个要走,一个也没挽留。 一旁的其他几个姑娘们急得来回乱看,彼此犹豫了几下又分着头去追赶不同的人。 四姑娘和六姑娘小步疾走追到了大夫人的面前。 四姑娘向来大胆,行事也毫无忌惮,她根本不在乎旁边有没有闲人在场,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拦在了大夫人的面前。 大夫人对她这冒失的性格颇为头疼,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说道:“都定了亲了,也不知道规矩些。这般大庭广众的挡在你母亲面前想什么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时的四姑娘哪里会去管别人笑不笑话的。她脚下不动,依旧伸长胳膊挡在面前,还满脸不赞同地质问着:“母亲!你为何要让大姐姐与她生母相见。明明当初都约定好了,她不该出现在大姐姐面前的。” 六姑娘的速度要稍稍慢上一些。等到四姑娘说完这通话后,提着裙角的六姑娘才满脸通红的赶到面前。 见她过来,大夫人更无奈了,转头问她:“你也是来要个说法的吗?” 六姑娘点点头,随后又摇头,道:“您的心思我大致能理解,只是不明白您为何要这么做。” 大夫人伸手招呼着两个女儿到身边来,一左一右地拉住她们,又继续沿着路朝前走。 身后的丫鬟们极有眼色的主动落后了许多步,等到听不清前头的说话声后,她们才又低着头默默的朝前走。 前头的大夫人拉着两个闺女边走边说,她走的不快,语速也很平缓,简单的铺垫了几句后才又进入正题道:“你大姐姐是个烈性子,自己又能拿定主意。她既想见就让她见吧,她若想走谁也拦不住。一味的阻拦反倒容易折损这么多年的母女情谊。” 两位姑娘闻言也同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四姑娘又忍不住询问道:“若是大姐姐真的走了该怎么办?” 大夫人还未回答,六姑娘就抢先一步回答“不会的!大姐姐是非分明,在感情上也是一个拿的起放不下的人。” 大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六姑娘的肩头,并未正面回答,只附和了一句“六姑娘说的极是。” 此时的另外一边,为了抄近路的七姑娘一路翻墙跨院,终于在半道上拦住了准备回房的大姑娘。 见她过来,大姑娘侧身吩咐了侍女两句,等到她们都退下以后才打算和七姑娘说话。 七姑娘已经憋了一路了,若不是还有理智在场,恐怕方才就已经叫嚷了出来。 大姑娘将七姑娘拉到一旁的凉亭里交谈,刚一开口,七姑娘就直截了当的问:“大姐姐,你要离开这个家吗?” 大姑娘被她这直白的问题问的一愣,随后又笑笑,回应道:“是啊,但……不是现在。毕竟我总会嫁人的嘛。” 七姑娘险些被大姑娘的这个大喘气吓得炸毛。待回过味儿来又立即明白过来,大姑娘既然还有心情玩笑,那就说明她还愿意留在付家和自己做姐妹。 七姑娘心里有了点儿底,旁敲侧击的问道:“那你方才提的要求,就不怕大伯母会伤心吗?” 大姑娘闻言垂下眼眸,低声道:“不会的,不会让母亲伤心。我只是,有想做的事情。” 说完这句,大姑娘就不再言语。七姑娘不好再逼问,只得客套了两句就告了辞。 大姑娘目送着她走远,待七姑娘离开以后,原本还很平静的面容上突然泪如雨下。 大姑娘在原地无声的落泪,她不曾抽泣,也不曾擦拭。她只是笔直的站在迎风的亭口平直远眺着,任由着清风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任谁从这里过都能看出她在伤心。 此时的她确实在难过。她难过的是自己最为敬仰的父母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她难过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平稳生活竟然不是自己原本应得的;也难过的是,自己已经选择将就了,可偏偏的,老天爷又在婚姻一事上来捉弄了她一回。 大姑娘为自己的出身、命运以及前途无声大哭。待到眉眼干涩、脸颊发皴以后,原本还在伤感的大姑娘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平静以后的大姑娘抬手轻轻的拭去眼泪,等到她重新睁眼之时,眸中的哀怨已经换成了一抹坚定。 “我不会认命的!哪怕是我的亲生母亲。”大姑娘如是想。 第131章 付老太太懊悔不已,付大老爷违心安慰 姐妹几个分作两批分别追赶着不同的对象而去。落在最后面的五姑娘付迎鹿只是犹豫了一下后就谁也追不上,原地踌躇了几个来回,索性又回到老太太的身边去等消息。 正堂里,还未歇下的老太太正拉着付大人懊悔,她翻来覆去地说了许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埋怨自己平日里对大姑娘有些冷漠。虽然她本意上本不讨厌大姑娘,可毕竟她爽直惯了,偶尔间情绪上来,看到大姑娘这一副极其肖像其生母的面孔,就总是按捺不住地起了怒火。她是还怕着自己会迁怒于她才不与之多亲近。可没想到这举动反倒叫大姑娘伤心,竟然有了要离开这个家的念头。 老夫人越说越伤心,忏悔了一大通后又自责道:“早知如此,我便该拘束着些脾气。这些年舒坦日子过的多了,竟然连‘谨言慎行’这几个字都忘了,尤其还是在孩子面前。” 付大人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他有差事,在后宅的时间自是不多。再加上男女有别,他所知道的只有平日里见面的时印象。付大人和大姑娘直接接触的机会不多,但养育了她这些年,付大人也很了解大姑娘是怎样的敏感多思的性格。 他原本就怕大姑娘会因为身份的差异去胡思乱想。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严加敲打,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露出异样。 知道内情的老人大多数都留在江南了,剩下不多的,也都是通透人,绝对不会说出半句不该说的话。 付大人原本以为这样就会万无一失。可没想到的是,除了言语之外,那种在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态度和脾气才更戳人心。 千防万防,没防住是老太太哪儿露了马脚。 付大人在心里止不住的叹气,面上却还不能显露,还要强打着精神去安慰老太太。 就在付大人安慰的精疲力尽之际,折返归来的五姑娘宛如救星降临,掀开珠帘打断了二人的言语。 见有孙辈在场,还在哭诉的老太太一秒收声,打了个手势叫付大人先去应对之后,又默不作声的背过身去擦拭眼泪。 不请自来的五姑娘被里面严肃的氛围直吓一跳。她愣在了门口不敢动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里面进。 付大人见状连忙招呼着她进门,借着机会打岔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大伯母,还有其他几位姐姐妹妹们呢?” 五姑娘立马就忘了方才的奇怪氛围,老实地回答道:“大伯母方才和大姐姐说了她的身世,大姐姐听完后就要求要见她生母一面。大伯母答应了,然而他们两个就分头离开了院子。四姐姐和六妹妹去追大伯母了,七妹妹去找大姐姐。我迟了一步,两边都没跟上,所以才打算回来等消息。” 付大人闻言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的老太太也整理好了面容,转头和蔼问道:“那依小五之见,你大姐姐是回去做什么?” 五姑娘被问的一脸茫然,摇头说猜不到,随后又说道:“六妹妹抬脚前倒是说了一句‘大姐姐回去梳妆了’。” 第132章 表姑娘露出马脚,大姑娘装作不识 “梳妆?” 付老太太与付大老爷同时不解。 五姑娘同样也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听人说。 付老太太也没为难她,照顾她在身边坐下一起静观其变。 就在说话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一直沉默不言的付大人倒是在脑中转过许多个想法。 且不管大家伙在心中如何猜测,作为故事主人公的付大姑娘已经迅速梳妆完毕,又招呼着身后的侍女们浩浩荡荡的往花厅走去。 来者是客,大丰富自然是安排她们二人在花厅相见。 花厅内里挤挤攘攘的,早就坐满了各种心情的付家人。老太太一个人端坐在上首,身边紧跟着立着陶嬷嬷。大夫人与付大人分坐两旁,带着一群小儿女们,向表姑娘先后见了礼。坐在下首处的表姑娘已经不复方才的那般泼辣与决绝,此时的她反倒还有些拘谨,一边干巴巴的笑着回礼,一边又忍不在暗处揪着膝盖前的衣裳。 一群人心思各异,表面上虽然客套的热闹,但实际上,都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心急火燎的等待大姑娘的露面。 案前的茶水换了一轮热的,等到场面话都说完了,被期待已久的大姑娘终于舍得露了面。 大姑娘姗姗来迟,一露面,就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素日里恬淡高雅的大姑娘竟罕见地穿了一身艳色,大红的外袍上遍布金线,哪怕是不识货的粗妇也能凭肉眼看出这衣衫名贵非常。外袍下是一双精致的绣鞋,鞋面素净而又光泽,和上头的翡翠珠饰极为相和。除却华丽的衣衫外,大姑娘的头上更是被精心装扮了一番。浓密的秀发被高高盘起,只留了一小把束着,显示着她还待字闺中的事实。其余的鸦发被侍女们的巧手梳成了繁复的发髻,发髻上首饰繁杂,硕大的金凤衔着玉珠坠在额前,一晃一晃的,更衬的付大姑娘满面富贵。 堂上的诸人都被大姑娘的这身打扮惊讶到了。不仅仅因为是因为她一反常态的装扮的如此华丽,更是因为她这身打扮有些歧异,活生生的,像是要去嫁人。 大夫人当即就有些坐不住,她立马就起身准备上前,可临到动脚又突然顿住,瞧了一眼下头表姑娘的神色后,又原地坐了回去。 下首处的表姑娘正被大姑娘的装扮晃的心旌摇曳,她先是被这富贵晃花了眼,心下一喜就忍不住勾了摸唇角。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装作激动的模样呜咽了几声,接着拭泪的动作按了按嘴唇。 大夫人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里,心下冷笑道:“如此轻易地就露出马脚了,这点道行,在我家大姑娘眼里还不够看呢!” 大妇人无声的冷笑着,又重新将目光放到大姑娘的身上准备看接下来的大戏。 门外,身披华服的大姑娘顶着堂前众人的目光终于进了门。 一进门,大姑娘就按照惯例向长辈们行礼问候,待到见礼结束以后,大姑娘又朝大夫人那边凑近一些,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朝着表姑娘的方向向大夫人提问道:“母亲怎么没告诉我府中有客?不知这位长辈是何处亲戚,女儿该如何称呼?” 第133章 母女二人联手做戏,花厅之内人心各异 大姑娘故意这么一发问,花厅之上的人顿时都心思各异地开始变了眼色。 表姑娘闻言顿时一愣,她方才已经大闹了一场,按理来说,大姑娘不可能会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是大姑娘知晓来历却又故意这般的问,那就是明摆着不愿意认这个母亲了。可万一付家私心作祟,确实没有告知大姑娘实情,那大姑娘的这番神态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表姑娘吃不准事实如何,有些错愕的看了上首的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问心无愧,十分坦荡的对上了她的目光。 表姑娘见她不似作伪,有些疑惑地又转开眼睛,专心去瞧大姑娘的神色。 此时的大夫人已经喜得快要笑出声来。大姑娘方才得那句,明里暗里得意思就是要和她的生母划清界限,十有八九得,大姑娘是不打算承认这个关系的。既然自家的宝贝闺女并不打算跟别人走。付大夫人心神安定,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安坐着去看接下来的好戏。 提出问题的大姑娘迟迟没有得到答案,疑惑了一下又向大夫人那侧偏了偏头,提示道:“母亲?” 大夫人立刻回神,打算好好的配合大姑娘演一场好戏。大夫人伸手将她招呼到手边坐下,刚牵上手就立马落下泪来。说道:“有件事,母亲一直瞒着你。既然如今人已经找上门,索性就直接告诉你。如今堂前的这位远客正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也是,也是你的生母。” “什么?”大姑娘震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嘴唇发颤地看向大夫人,“您是说生身之母?可我不是您的女儿吗?怎么会有别的生母?” 大夫人闻言立马掩泪哭泣,解释道:“我和你父亲收养了你,对面的那位,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大姑娘闻言大为惊愕,颤抖了半天,又脸色苍白地跌回了座椅里。 步摇上的珍珠被椅背磕掉了一颗,在扶手上击出一声闷响,又很快地滚入地毯中销声匿迹。 身后的姊妹们立刻先后冲了过来,对面的男人们不便凑近,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去看大姑娘的状况。 几位姊妹不停地安抚着大姑娘,再大伙儿的齐心协力之下,大姑娘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等到远处探头的几位惊喜地大喊’醒了!醒了!”以后,坐在下首处的表姑娘才猛然抬头,将目光从地毯里的珍珠转移到椅子上的大姑娘身上。 花厅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着关注大姑娘,趁着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表姑娘立马提起裙摆站起身来,装着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正伸头探脑的朝里头探看。 大姑娘在众多人的安抚下渐渐的回了神。老太太提议她先回去歇下,待她消化好这件事再来商议,然而却被大姑娘给拒绝了。 大姑娘谢过老太太的好意,有些虚弱地就着姊妹们的手站起,又招呼着石榴过来扶着自己,语气虚弱地道:“迎麒虚长十八岁,竟一直不知自己的来处。十八年来不能侍奉生身父母已是不孝,如今母亲既已过来,我又怎能避之不见?” ‘孝道’这个大旗都被扯出来了,老太太即便又再多理由也没法再讲,只得默认着由着大姑娘继续。 身旁的姊妹们被大夫人一个眼色又支到后面,甚至还不放心地派出了荷风和竹露两位贴身侍女,见她们二人紧跟去看好几位姑娘,千万不能叫她们节外生枝。 母女二人默契地打好了配合,待到无关的人都清空了以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大姑娘和石榴低声交代了几句,又扶着她的手向表姑娘走去。 表姑娘被大姑娘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她弄不清大姑娘心里的想法是怎样,也估不出这次的胜算有几成。她的心里忐忑极了,既害怕大姑娘会怨恨自己弃养了她,从而生恨不愿与她相认。又害怕大姑娘对她毫无情感,即便是认了她也不愿与她私下接触。 在忐忑间,表姑娘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搅成了一团。就在她心思杂乱的同时,缓步走来的大姑娘终于在她两步远的位置上站定,提问道:“您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表姑娘闻言顿时鼻头发酸,原本打算留着做戏的眼泪在这一句问话中已经不自觉地触景而落。 表姑娘被胸中的悲伤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呜咽着狠狠点了下头。 得到回应的大姑娘眼圈一阵发红,她等了一下,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些后又带着一丝委屈追问道:“那您为何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