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京的生活》 第1章 习以为常的生活 “来,李总,您慢一点。” 方辰将已经烂醉如泥的李总给搀扶到车上,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红包,他将李总送回家。 “小陈啊,咱们下次继续喝……” “好的,李总,只要您开心,咱们怎么喝都行。” 众人一直目送着那辆双拼色迈巴赫,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是什么车?颜色很好看。” “那是迈巴赫,五六百万的车,号称陆地头等舱,曹总上次在办公室睡觉,说梦话都就是这辆车的名字。” “五六百万……如果我能有这些钱,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喽。” 方辰正在前面送客,后面的组员们互相议论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饭局。 所以饭后无一不带着笑容,探讨着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转身微微点头,随后瘫倒在了地上,手里捏着的合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却多了半分的凝重。 站在后面的组员们,看到方辰倒下,赶忙上前,试着将他扶起来。 “没事,今天大家都做的都很好,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班。” 方辰被从地上拉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挤出的笑容格外勉强。 众人望着方辰离开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所有人都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虚弱,还有那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南京的深秋,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落叶纷飞,就连风中都透着一股悲凉。 方辰踉踉跄跄的走进地铁站,靠着仅剩下的意志,选对了回家地铁方向。 他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月光透过桂花树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 每个人漂泊在外,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面对人性善恶,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拥有一整片的星空。 他相貌平平,中等身材,学历不高,扔进人群中都找不到,再普通不过了。 这是方辰在南京的第七年,是工作的第四年,专升本落榜后,在机缘巧合下进了这一家小的策划公司。 最初,这家公司,保洁阿姨算在内也不过二十个人。四年间,有不少人离开,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方辰也从最初的小员工成了现在的策划部组长,手下也带着十来个组员。 小公司,也在方辰这些老员工的努力下,慢慢的走上了正轨。 工资也从三千块到了税后五位数,而一年前,方辰从被誉为宁漂新手村油坊桥搬到了鼓楼,虽然也是老破小,也是合租,但至少不需要像曾经那样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好像快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了。 坐在长椅上的方辰,胃里一阵翻腾,他抬起头,尽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刚刚的饭局上,他一直在敬酒,没有动过几次筷子。 事实上,整个饭局下来,满满一桌佳肴也没动几口,最后全被组员打包带回了家,那些山珍海味,不过是那些富人的日常。 方辰也想尝尝那些菜,但没有办法,只能陪着客户一杯接着一杯酒。 只有让客户满意了,才能把合同签下来。 过了很久,直到酒劲彻底退下去,他站起身,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方辰脱掉鞋子,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走进客厅,看见合租的两个室友正在烤肉。 “辰哥,你回来了?” 见到方辰到家了,阿正便赶忙招呼着方辰一起过来吃点,而坐在对面的大胖则是起身去厨房拿了副碗筷。 说来也巧,一年前刚毕业的阿正和大胖,还有从油坊桥搬出来的方辰,是同一天搬进了这套老房子里。 阿正本名卢正雨,浙江嘉兴人,就读于南京理工大学,正儿八经211院校毕业生,刚搬进来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心高气傲。 大胖本名孙威,河南人,和方辰还算是有些共同语言,两个人都是专科出来的,但大胖专升本成功,进了一所公办老二本又混了两年日子,考研没上岸,才选择出来工作。 阿正和大胖两个人,最初找工作并不顺利,一直碰壁。 大胖去应聘的公司,对于专升本上来的有歧视,而对于阿正的简历,很多公司都相当满意。 但阿正不是嫌工资低,待遇不好,就是嫌公司的交通不方便,离自己住的地方太远。 后来,在方辰的帮助和劝说下,两个人都进入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公司去工作。而一年多的工作,也彻底磨平了两个人的锐气,朝夕相处之下,阿正和大胖,也将充满社会阅历的方辰当做了大哥。 “出什么大喜事了,怎么开心?还专门吃顿烤肉?” 方辰也不客气,晚上一直顾着敬酒,也没吃几口菜,说不饿,那是假的。 大胖将碗筷放在了方辰面前,憨厚一笑道:“这小子说自己要涨工资,刚出地铁口遇到,硬拉着我说去买点烤肉,说晚上一起吃。” “还想等你回来的,电话打不通,知道又去应酬了。”阿正一个劲的向方辰碗里夹已经烤好的肉。 方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他有些许的无奈。 大胖开了一罐可乐放在了方辰面前,“你就将就着喝点可乐吧。” “又涨工资啊?那这会,你工资应该比都我高了吧。”方辰调侃着阿正。 “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什么情况你也清楚。” 阿正听着来自方辰的调侃,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苦涩,想着如果没有先前的超前消费,那自己现在该过的很潇洒吧! 刚进社会的时候,他错误的认为自己能很快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所以没多想,用信用卡买了手机,电脑,相机,后来不断碰壁,如果不是方辰借他钱,友情援助他一段时间,那他怕是要饿死在南京的街头上。 正在吃肉的大胖抬起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说道:“有的人就爱装,但我不说是谁。” “死胖子,吃你的五花肉去,不说真话会憋死你吗?”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可别以为你长得壮,我就不敢动你,真是个混蛋玩意。” …… 面对大胖和阿正的斗嘴,方辰就只是笑而不语,只身漂泊在外,能有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确实难得可贵。 “你们吃完就回去睡觉吧,我明早上起来再收拾,晚安。” 说完后,方辰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中,刚倒下便睡着了。 方辰在南京工作五年,也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家,几乎是为公司付出了一切,就算是春节,他也在出差的路上。而他的父母从国营单位下岗后,在老家的那座小县城中,经营着一家烧烤店,日子过的还算过得去。 二老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方辰能留在大城市,有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娶个老婆,让他们早点抱上孙子或孙女,面对来自父母的期望,他不敢有半分懈怠,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座城市。 但方辰很清楚自己的工资,面对动辄三四万一平的房价,根本买不起房。 2020年末,在南通出差的方辰得知自己外婆去世,但他没有办法立刻回去,只能强忍着悲痛和客户继续谈着案子。 而从南通回来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徐州去跟进另一个项目,而那年的除夕是在宿迁的一间酒店里点了份饺子,隔天继续去见客户,毕业到今天整整五年,一次没有回去过。 方辰很想家,但他不敢回去,害怕面对父母那期盼的眼神,也不敢去见外婆。 清晨六点,躺在床上的方辰睁开眼睛。 早起,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没有半分挣扎,起身打开衣柜,拿出几件干净衣服,冲了个热水澡。 从浴室走到客厅,方辰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打算收拾昨晚的一片狼藉。 “怎么还给收拾了?” 看着整洁一新的客厅和干净的饭桌,他自顾自的笑着说道,“这两个人,也算能照顾自己了。” 当方辰搬进新公寓见到两人的时候,满眼都是曾经的自己,大家都在外漂泊,恰好又同在屋檐下,作为早一步进社会的前辈,理应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他也顾及着二人的脸面,有意无意的提供一下帮助,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 但阿正和大胖也不是傻子,几次下来,不难看出方辰一直在帮自己,私底下也总是感慨,出门在外遇到贵人,真是三生有幸。 方辰打开冰箱,前几天超市买的包子还没吃完,便拿了出来,扔进了微波炉。 他熟练的从米缸里,挖了一碗米,淘洗两遍,开始煮粥,顺手还炒了一个下粥的小菜。 方辰的父亲,曾经是一家国营单位的食堂厨师,耳濡目染之下,他从小就会做饭,但工作繁忙,能做饭的时间不多。 即便平时自己六点钟起床,也都会在床上玩手机到八点钟,然后洗漱,出门,时间够的话,便利店买点吃的,不够的话,就等着中午点外卖。 粥煮好,大胖和阿正也都起床了。 方辰从厨房端出来一锅粥,招呼二人道:“不着急的话,吃碗粥再走。” 阿正赶忙坐了下来,道:“辰哥今早亲自下厨,无论再着急也得吃一碗。” “就你最能舔。” 大胖一边谴责着阿正的丑恶嘴脸,一边坐在了他的对面,而方辰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粥。 皮蛋瘦肉粥的火候还是掌握的很好,配上下粥的小菜,一锅粥很快就见底了。 阿正打了个饱嗝靠在椅背上:“我已经不记得上次吃早饭是什么时候了。” 大胖站起身摸了摸肚子,一拍脑袋:“坏了,不好,要来不及了。” 阿正赶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便往门外冲去,两个人的公司虽然离得不远,但还是要坐两三站地铁。 相比之下,方辰要稍微悠闲一点,小区门口扫一辆共享单车,骑个十来分钟就能到。 他骑着车,到了办公楼底下,挤进电梯,在十七楼打卡。 原来的公司的办公区域,只有十七层的一半,而现在公司规模,将塞满整个十七层。 作为公司核心部门的营销部,方辰虽然只是组长也有自己的办公室,虽然不大,但怎么说也算是独立的办公空间。 方辰从公文包里拿出昨晚签下的合同,开始翻看起来。 这是公司自成立以来,所接到的最大单子,大概估算一下,项目的利润,甚至比去年公司一年所有项目加起来的利润都多。 更重要的是,能接下这个项目,也代表公司也有足够的实力,对在业内的名声也有巨大提升。 方辰整整跟进了一年半,动用了自己的全部人脉和心血才拿下了这个项目。 他背靠在椅子,望着窗外温暖而又明媚的阳光,喃喃的说道:“老曹,我欠你的,也都还给你了。” 四年前方辰刚刚毕业,因为学历的原因,海投简历的情况下,也没公司愿意要他。 为了维持生活,他在油坊桥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做兼职,一边工作一边投简历。 某一天下夜班,方辰在店门口遇到一个喝多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西服,烂醉如泥,双腿张开,毫无形象的横躺在地上。 出于好心,他把男人扶到了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又回店里要了一杯热水,默默地坐在男人旁边,喝着热水,等人醒来。这男人正是方辰现在的老板曹建宇。 方辰下班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直到早上六点,天色微微破晓,曹建宇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就是检查了身上有没有缺什么器官,再检查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见到曹建宇醒了,方辰起身伸个懒腰,准备回家睡觉,刚走出没多远,便被人一把拉住。 “兄弟,谢谢你啊。” 曹建宇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应酬被灌醉了,好像撞到了电线杆,晕过去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的坐在长椅上,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方辰的模样,不像是乞丐,才确定方辰是帮了自己的人。 面对曹建宇的感谢,方辰微微点头,准备继续离开。 “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吃个早饭吧。” “不用,谢谢。”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方辰犟不过曹建宇,被他拉到附近的一家面馆里,而他此后的五年,也是从那一碗皮肚肉丝面开始。 在等待面条的过程中,曹建宇聊起自己正在创业的事,说就是缺人手,大饼画着,画着,就把方辰画了进去。 方辰想过,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也是个跳板,能得到更好的机会,所以他很果断从肯德基辞了职,加入曹建宇的麾下。 最早的一批人,都是被曹建宇画大饼骗进来的。 对于他们的离开,方辰并不意外,毕竟一个月撑死三四千块,有时候甚至发不出工资。 而公司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每一步都离不开他的付出。 “陈老大,曹总叫您过去一趟。”隔壁组的杜敏,路过方辰办公室时,顺便通知一声。 “刚刚好。” 方辰听到曹建宇找自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领带,顺手拿起桌上放的合同。 他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曹总。” “进来坐。” …… 第2章 或有人来,或有人去 曹建宇看到方辰的到来,则是满脸的笑容,在他的心里早把方辰当成了亲弟弟。 他清楚,公司能走到今天,方辰绝对是第一大功臣。 方辰走进办公室,将合同递给了曹建宇笑道:“曹哥,澜耀集团的案子。” “澜耀?” 曹建宇有些不可置信的翻开合同,这么大的企业,怎么会选择和自己这家小公司合作呢? 但看到合同的最后盖着澜耀集团的公章时,他宛如火烧屁股一般的跳了起来,随后给了方辰一个熊抱。 “我的好弟弟,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听着曹建宇激动到颤抖的语气,方辰十分平静的说道:“哥,我要辞职。” “辞职?” 听到方辰要辞职的曹建宇,宛如遭受雷劈一般的愣在原地,双臂瞬间僵直。 剧情走向貌似不太对,他本以为方辰谈成那么大单子,会和自己谈条件,涨工资那都是正常,哪怕和自己要股份,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就算今天方辰没有把澜耀集团的单子放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会拿到一份股份赠予合同。 股份赠与合同就静静的躺在抽屉里,但曹建宇怎么都没有想到,方辰竟然会和自己提出辞职。 皇上连皇子都没有,天下刚打下,还没坐稳,什么都没封,功臣就自己告老还乡了? 曹建宇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方辰:“你哥我心脏不好,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要辞职。” 听着那平静的语气,曹建宇沉默了,他了解方辰的性格,说一不二,也不会无的放矢。 他没有追问原因,只是从抽屉里拿出那份股份赠予合同放在了方辰的面前,极为严肃的说道:“即便你今天不拿着澜耀的单子来,这份合同也是你的,我同意你的辞职,也欢迎你的回来,这是你应得的,不论你是否选择签它,后面的分红都会留出来的。” 方辰看着桌上的股份赠予合同,咬着嘴上的死皮,眼光流转,微微摇头笑道:“哥,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了,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合同我不能要。” 说完,他便转头离开曹建宇的办公室。 曹建宇望着方辰离开的背影,一声不吭,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人都到齐了吧”方辰看着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组员们,露出了往日的微笑。 唐凝朝方辰翻了个白眼,一脸幽怨的说道:“老大,事情很多啊!这么着急把我们找过来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方辰只是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红包,站起身来:“唐凝,卢波东,郑睿,张伟,李思杰,白心怡,林可,郑亚楠,张可乐,还有欧阳瑞。” 他将这十一个红包分给了组员们。 白心怡看着手里的红包,挠了挠头问道:“老大,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发红包呢?” 面对疑问,方辰向朝组员们微微欠身说道:“我离开公司之后,一组组长的位置就交给林可了。” “老大,你要外派吗?”卢波东迫不及待打开了红包,顺便问了一句。 方辰微微摇头笑着答道:“我辞职了。” “辞职?” 在场的人,宛如遭受雷击一般,面面相觑,原本嘈杂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亚楠赶忙放下红包,一个劲的摇头:“老大,你别开玩笑,红包还给你。” 张伟赶忙附和道:“老大,你别和我们开玩笑。” 整个一组的成员,都是方辰选出来的,也一直在跟着他做事,而一组的业绩是断层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全公司都知道,方辰是公司最早的一批的员工,话语权相当重,曹建宇在某些事情上都要听方辰的。 曹建宇要给方辰股份这件事,公司里是传了又传,但所有人都认为方辰应得的。 公司业绩稳步向上,即将成为公司股东,为什么还要辞职?一组的组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不明白。 方辰取下脖子上的工牌,放在了办公桌上,笑着说道:“别伤心,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小林,答应我一件事。” 林可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只是点了点头。 “不要让一组的任何一个人掉队。” 方辰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优盘递给了林可,露出个微笑:“这是当前我手里所有项目的进程,和关于未来的一些布局,你们这几天辛苦跟进一下。” “我不要。”林可双手背在身后,一个劲的摇着头。随即方辰佯怒,瞪了林可一眼,吓得她赶忙接过优盘。 所有的一组成员都对这个眼神,都印象深刻。 曾经,一组两周内连续丢了三个案子,那时候的方辰狠狠的训斥了他们一顿,当时的林可甚至被这个眼神给吓出了眼泪。 方辰又嘱咐了他们几句,告诉他们想独处一会,众人散去。 他环顾这个自己待了两年多的办公室,将桌面上的文件归置整齐,桌子上除了一张和一组的合照外,没有任何他的东西了。 方辰将合照放进公文包,趁着一组都外出时,他悄悄的从安全通道的楼梯出去了。 他是个心软的人,如果看到那些组员的眼泪,或许他会改变主意,更何况,这样煽情的离别,不适合他。 “再见,环宇,” 方辰最后看了一眼高楼的公司,带着笑容转身,走了一段路,进了地铁站。 南京地铁一号线,起点迈皋桥,终点中国药科大学,这条线路承载了他的三年青春。 “往中国药科大学方向。” 方辰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指示牌,听着地铁进站带来的风声,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 车厢里的人不多,位置随处可见,他定了一个闹钟,确保自己不会坐过站。 方辰有点累了,曾经的高中时期,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没有考上本科,他不愿意再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所以拼了命也要让自己留在大城市。 家里只有一家烧烤店,读书的时候,父母告诉他,一年到头也赚不到什么钱,不要给家里添麻烦,哪怕他在南京,工资发不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也没和家里要过一分钱。 方辰知道家里穷,也很早的认清自己的平庸,从小到大,他没给家里添过麻烦,无论受多大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他从小是外婆和姥爷的带大的,面对至亲的离世,他没能赶回去尽孝,后来,他也害怕回去,害怕面对冰冷的墓碑。 每晚,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曾经的回忆,一天接着一天,他越发笃定了自己要离开南京的念头。 “前方到站,南医大·江苏经贸学院站。” 闹钟伴随着南京地铁到站播报一起响起,方辰缓缓睁眼,起身,迷迷糊糊的随着人流下了车。他站在南京医科大学门口,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一共四个置顶外婆,爸,妈,最后一个置顶备注叫叶依清。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个月前,方辰点开叶依清的头像,发去一条消息。 “这时候,她应该在实验室吧?” 方辰没指望叶依清能秒回消息,打算先去附近的广场找家店坐下来,慢慢等。 学校附近的星巴克,曾经是叶依清常来的地方,周末的她只要突然消失,那方辰就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她。 这是方辰喜欢叶依清的第十一年。 他点完单,选了一个靠着窗边的位置坐下,旁边是一对小情侣正在卿卿我我。 “好像,一切都没变。” 方辰看着窗外,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的他和叶依清也是在这家店里,被附近的情侣给折磨的不轻。 “大忙人,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发消息了?” 正刷着朋友圈的方辰,看到微信消息的弹出,点开正是叶依清。 他指尖飞快的在屏幕上跳动着,面对叶依清的消息,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也许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下午有时间吗?中午一起吃个饭。” 消息刚回没多久,叶依清的电话过来了,方辰接过电话,便调侃道“叶医生,好久不见,中午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行啊,大忙人,我十二点从实验室出来。” “在老地方等你。” “好,等会见。” 两个人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叶依清的语气中带着惊喜,而方辰的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一丝微笑。 如果说方辰这二十五年的人生是晦暗的,叶依清就是一道光,没有让他陷入黑暗。 他的学校和叶依清的学校是靠在一起的,方辰问遍了所有人,知道叶依清的志愿后,才挑出来的。 他不在乎学校如何,只想离她稍微的近一点。 方辰每天都去南医大附近转悠,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和叶依清“碰巧”遇到。 当时的叶依清在最好的高中,而方辰在最差的高中,加上没有手机,两个人失去联系。 蓄谋已久的碰面后,两个人重新恢复联系,作为老乡和朋友,加上学校又仅有一街之隔,两个人常常一起吃饭,结伴出游,三年间,也逛遍了整个南京。 方辰从没对叶依清表达过自己的喜欢,能这样陪在她身边,已经很知足。 碰到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是假的,悄悄回头是真的 叶依清一直忙于学业,而方辰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两个二十五,六的人,却从来没谈过恋爱。 毕业后,方辰来江宁谈业务的时候,就会约叶依清吃饭,几年间积攒下的感情,。 “久等啦!” 方辰正回忆往事出神的时候,一道俏皮却不失温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方辰回过看去,蓝白色棒球服,宽松牛仔裤,高马尾,皮肤白皙的一掐一汪水,笑容甜美,仍旧是回忆里的那副好看模样。 “好久不见,叶医生。” 听到方辰的调侃,叶依清翻了个白眼,随后坐到方辰对面问:“看你朋友圈,到处跑,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来找我了?” “我辞职了,混不下去,准备回老家。”方辰摊手,用很轻松的语气告诉了叶依清发生的事。 叶依清瞪大双眼,有些吃惊的问:“明明很稳定,工资也不低,怎么就辞职了?” “硬要说个理由,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听着方辰的话,叶依清的心中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方辰站起身,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走吧,叶依清女士,赏脸吃个饭。” 叶依清也缓缓站起身,把自己右手放在了方辰的手上:“走吧,小橙子。” “遵旨!” 两个人来到广场三楼,一家新开的饭馆,方辰扫完码,选菜的权利和以前一样交给叶依清。 方辰喝着杯子里水,问道:“其实可以推免去更好的学校,怎么就留在南医了?” “先说你猜到的。” 叶依清没有抬头,而方辰则是靠着椅子,点点头,笑道:“应该是习惯了在南医的日子,再变到其它环境,重新适应比较困难。” 听到方辰的回答,叶依清微微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有时候的我就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这么懂我。” “喜欢你这么多年,什么样我不知道呢?”他用只能自己听的声音说了这句话。叶依清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叶依清没有再追问下去,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满足的打了个嗝道:“真舒服。” “工作两三年了,没找个女朋友吗?” 方辰呵呵一笑,答道:“你这人的话锋永远都转的那么快。” 叶依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继续追问。 “没有,自己都养活不了,哪有钱谈女朋友。” 他也不和叶依清打马虎眼,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方辰也不放过叶依清,直接不留情面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 叶依清选完菜,结账,然后招呼来服务员道:“菜里面麻烦不要放香菜。” 她摊了摊手回道:“找不到我满意的人,与其将就,那不如继续单身。” “什么找不到满意的人,你就是懒。” 叶依清立刻嗔怒道:“不带你怎么戳人脊梁骨的,这朋友能不能处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认识十多年,这样的情景太多了,多到他们自己都忘记了。 叶依清收起笑容,严肃的问道:“真的,没有留下来的希望了吗?” 她的心中早有答案,只是想听方辰亲口说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方辰没有说话,只是露出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容,这一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第3章 我会笑着离开 不久,饭菜上桌 方辰习惯性的开始剥虾,随后放在叶依清的盘子里。 叶依清看着满满一盘子的虾,忽然笑道:“当时随口说的话,你记到了现在。” “大二到现在,五六年了。” 大学时期,两个人常常一起吃饭,某天叶依清看着隔壁桌的情侣,托着下巴,随口说了一句“好羡慕,有人剥虾。” “勤快一点,再不动手,四肢是会退化的。”方辰恰逢其时的翻了个白眼。 但后来,两个人每每出来吃饭,只要点了虾,方辰就会给叶依清剥好满满的一整盘。 他剥完最后一只虾,放在叶依清碗里,扯出两张抽纸,擦了擦手,扔进了垃圾桶。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叶依清大快朵颐的间隙,抬头,看到方辰漫不经心的夹着菜,盘子里的菜,没吃几口,眼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 方辰摇摇头,“没事。” “你瞒得住吗?” “唉,不放心你,我离开后,偌大个南京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方辰的话让叶依清心跳一阵加速,放下筷子,低着头,咬着嘴上的死皮,神色黯然。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方辰会离开自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经习惯身边有方辰的存在。 习惯了这个能随时随地听自己唠叨好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可以和自己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玩闹,最后再送自己到学校门口的人。 叶依清猛然间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看着方辰的笑容。 她的心跳的更快了,这家伙明明也不帅,可自己的心,为什么跳的那么快,三千米跑完都没这么快。 方辰开口打破了奇怪的气氛,道:“你的小脑袋瓜子,又想到了什么。” “吃完饭,去看电影吗?” 听到方辰的话,叶依清才宛若大梦初醒般。 方辰拿起手机,“已经买好了,三点多的,奶茶也点好了。” 叶依清看着方辰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甚至以为你是渣男。”“呵呵。” 方辰的笑容略带些无奈,两个人一直是单身,甚至没有碰过异性的手。 吃完饭,两个人一路打闹,在电影院附近的奶茶店,取到了预定好的奶茶。 方辰取完电影票,买了桶爆米花。 叶依清看电影,喜欢买桶特大爆米花,也吃不完。 “我去上个厕所。”方辰将爆米花塞到叶依清的怀中,转身走向厕所。 方辰抬起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心中格外纠结。 “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的果断,适用于关于叶依清除外的所有事。 方辰走出洗手间,看见大厅中叶依清已经坐了下来,正低头玩着手机。 “一如既往的跑调。”方辰站在叶依清面前调侃着她。 正哼着《水星记》的叶依清听到方辰的调侃,也不搭理他,哼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方辰看着叶依清的俏皮模样,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最后还是悬在半空中。 “我们进去吧,电影要开场了。”叶依清看着电影票的时间,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全部塞到了方辰怀里。 也许是爱情片的评分不高,电影院里也没几个人。 “我怎么都困了。” 电影开场,爆米花没吃几口,叶依清就被狗血的剧情弄得哈欠连天。 又过了一会,她就静静地靠着方辰的肩膀睡着了,嘴里还呢喃的说些什么。 洗发露的香味通过分子运动,借着空气传进入方辰的鼻腔,格外好闻,沁人心脾。 方辰转过头,试图搂住叶依清,伸出去的手却又一次停留在了半空中。 他慢慢把手收了回去,告诉自己一定要克制。 叶依清这么靠着他肩膀睡觉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的她看上去却格外可爱。 大荧幕上,男主吻向女主。 “不管是死是活了。” 方辰心一横,也低下头,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叶依清吻去,但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 方辰对叶依清的感情,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低下头,有些自嘲的一笑,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了。 方辰低下头对靠着自己肩膀,正熟睡的叶依清,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叶依清,我喜欢你。” 无论她是否知道,方辰已经在心里娶过一次叶依清了。 电影结束,全场灯光亮起。 叶依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结束了?” “结束了。”方辰回应着她。 叶依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觉睡得真舒服。” 方辰仍旧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叶依清道:“送你回学校吧,晚上还有事。” 商场回南医大的路,两个人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了一个多小时。 “快进去吧,我不在的日子照顾好自己。”他笑着向叶依清告别,再转身离开。 “方辰,我……” 叶依清看着方辰离开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 方辰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着问道:“怎么了?” “一路顺风,到家一定要报平安。” “好。” 辞别叶依清的方辰,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游荡在热闹繁华的江宁街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着一栋栋高楼,停下了脚步。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方辰一边往前走,一边放声大哭。 他用衣袖胡乱的擦着眼泪,或许是解脱,又或者是释然。 他最终还是没能对叶依清说出,“我喜欢你。” 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一边走,一边哭,路人见状,无一不侧目。 方辰不在意,哭声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愈演愈烈。 高考失利,他没哭。 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在公园露宿,他没哭。 公司发不出工资,一天就吃一顿饭,半夜饿醒,他没哭。 一次次修改项目,甲方骂的时候,他没哭。外婆离世,他也没哭。 无数的委屈的像吞进了碎玻璃,满口鲜血,却仍旧往肚子咽。 这一刻的方辰,不用那么坚强,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回鼓楼的地铁上,或许哭累了,他睡着了。 他来的时候,干干净净,所以离开的时候,也干干净净。 方辰出地铁站,来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自己要回家,总得在冰箱里添点东西,不能饿着了阿正和大胖。 “辰哥,今什么日子啊,买这么多好吃的。” 大胖起身,看到拎着两大包东西回来的方辰,跑去搭手。 客厅里看电视的阿正也闻声而至。 方辰笑着说:“我辞职,准备回老家了,给你们买点吃的,晚上回来记得吃点。” 大胖听到方辰辞职的消息,微微一怔,“辞职?哥,你这大好前景,为嘛要辞职。” “是啊,你比我们俩更有机会留下来。” 方辰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累了,该回家了。” 阿正微微点头,“我去买点酒,明周末,不上班,咱们一起喝点。” 成年人的每个决定,大多都经过深思熟虑,所以,他不会劝方辰,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要散席,也要风风光光的吃完最后一口饭。 看着出门去的阿正,方辰则是撸起袖子,系上围裙:“胖子,来给我打下手。” “没问题。” 胖子开始把食材一件件拿出来,开始给方辰打下手。 “什么味道,怎么香?” 阿正从外面回来,右手手里还拎着二锅头,左手还拎着各样的卤菜。 方辰笑着答道:“我手艺应该还行凑合吃。” “不错,真不错。”阿正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大胖打开带回来的卤菜,有些震惊:“夭寿了,你斩了一整只鸭子?” 阿正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再看看旁边是什么?” “一整只烧鹅?” 大胖瞪大了眼睛,很显然,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方辰解下围裙,放在椅子上,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笑道:“怎么一大桌子菜,也吃不完,不然问问对门的几个小姑娘,要不要一起。” 大胖迫不及待的拿了只鹅腿啃了一口,“对面的那三个小姑娘?别了,会认为我们意图不轨。” “就是,别吓唬那几个小朋友了。”阿正哈哈大笑。 大家虽说是邻居,只有早晨上班的时候,偶尔能遇见,没有说过话,也不熟。 三人坐下,酒刚刚满上,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靠着过道一旁的方辰站起身,“来了,谁啊?” 他一路小跑到门口,这门没有猫眼,见外面的人没有回答,稍微犹豫一下开始开了门,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打开门,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你是?”方辰有些疑惑。 那女生开口答道:“你好,我叫程白,是对面的租户,忘记带钥匙,手机也没电了,能不能进去,想给手机充个电。” 方辰点点头,笑道:“可以,快进来吧。” “打扰了。” 走进门的程白,被满满的一桌子菜震撼到了,心想:“他们吃这么丰盛的吗?” 阿胖和阿正看到站在饭桌前的程白,瞪大了眼睛。 方辰赶忙介绍着说道:“这是我们邻居,叫程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副碗筷。” 程白赶忙摆手答道:“不用了,能让我进来给手机充电就很谢谢了。” “没事,这一桌菜,我们三个吃不完,一起吃点。” 程白拗不住来自方辰的盛情邀约,最后仍然坐了下来。 原本只打算吃两口应对一下的,可一动筷子就停不下来。 埋着头吃饭的程白忽然问道:“你们周五都做这么一大桌子菜吗?” 她身旁的大胖摇摇头:“没有,因为诚哥要离开南京回老家了,这顿饭算给他送行。” “哦”程白点了点头。 阿正举起酒杯对方辰说道:“哥,谢谢你,弟弟干了,你随意。”说完,便打算将杯中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方辰赶忙拦住,“慢点喝,怎么一大桌子菜,别先喝醉了。” 阿正敬完酒,大胖也敬了一杯。 而程白就识趣的坐在一旁埋头吃饭,默不作声。 “什么时候的车票?我去送你” 几瓶白酒,阿正一个人就干下去一瓶,好像有点醉了。 方辰摆摆手:“你们好好上班,一百,二公里很快就能到家,到车站转公交车就行。” 他老家离南京不过一,二百多公里,高铁坐到站,半小时公交就行,但工作之后,他就没有回去过。 阿正打了嗝,眼神迷离的说道:“我喝多了,把这事都忘了。” 又过了一会,阿正和大胖相继醉倒,横七竖八的躺在了沙发上。 身经百战的方辰莞尔一笑,这点酒也不值一提,他还一个劲的给自己倒酒。 “不好意思,我这两个兄弟,让你见笑了。”他看着程白露出个笑容。 程白笑道:“没事,是我打扰你们了,可能有冒昧,我想提个问题?。 方辰听着她的话,微微点头 “为什么要回老家,刚刚你们对话听起来,工作明明很稳定。” “我是一个懦夫,遇到困难只会逃跑。”方辰无论怎么样挣扎,都逃不出那段陈旧的以往。 程白没有追问,不难听出他语气之中的悲伤,失落。 礼貌性的交谈几句后,就回了家。 方辰一口干完剩下的半杯白酒,自讽的说道:“今晚又要胃疼了。” 他站起身,打开客厅空调,从房间取出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晚安。” 他们有自己的心事,所以才会醉。 方辰倒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 如果可以,他希望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释怀和睡觉,总要选一个。 南京医科大学学生宿舍中,叶依清感觉脑子很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平时你睡得最早,出什么事了?”隔壁床的女生,从床帐里探出头,调侃着叶依清。 “是啊,清清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的话,说出来,我们帮帮你。” 其它两张床的女生也来了兴致,一起搭腔。 叶依清长舒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整个下午的事,全盘托出。 “你考虑要谈个恋爱吗?” 隔壁床的女生,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询问她。 整个寝室都知道方辰喜欢叶依清,除了她自己。 叶依清总是在寝室提到自己的这个老朋友,所以,也偶尔听到关于方辰的故事。 也许是这是双向的。 坐在床上的叶依清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忽然间,她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这是喜欢吗?” 寝室里陷入一片静默,但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 第4章 过于斑驳 不知睡了多久,阳光刺的方辰差点睁不开眼,“睡到自然醒真好。” 他左找右找,从枕头下面找出了手机,只有各类软件的推送。 “怎么都十一点半了。” 从床底下拖出积满灰的行李箱,还有准备好的纸箱,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行李。 方辰在南京六年所有的家当,两个纸箱,一个行李箱。 他把大胖和阿正从沙发上摇醒,写了一个地址,让他们两个去底下寄快递。 回家这件事,他没有和家里商量,家里不会让他回去的。 阿正和大胖搬着箱子去接行李的时候,拨了一个电话。 “喂,还活着吗?”方辰收起往日的正经,用一种贱兮兮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调侃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慵懒:“你爹活着呢,怎么联系我了?” “南京混不下去,准备回老家,打算在你家住几天。”方辰的回答毫不客气。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晚上到家。”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没过一会,那慵懒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何姐,我下午请假,二大爷出车祸了。” “你小子,我现在回去给你收拾屋子。” 听到这里,方辰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他的房间很干净,打扫一圈下来,甚至灰尘都没多少。 方辰站在房间外,看着整洁一新的屋子。 “舍得吗?” 阿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方辰的身后。 方辰摇摇头,笑道“不舍得,但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阿正听着方辰的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胖看向站在窗户旁的方辰,有些恍惚,总是一身正装,穿着黑色皮鞋的他,忽然间一身运动装,当真是陌生无比。 “珍重。” 阿正和阿胖把方辰送到地铁站口,他转身分别拥抱了一下二人。 相遇和分别,距离只有一个转身,谁都不知道这一面是不是永别。方辰拖着行李箱,坐上熟悉的三号线,临近晚高峰,地铁上人挤人。 柳州东路,天润城,泰冯新村三个站点附近都是大体量小区,也是无数宁漂的新手村,房租便宜,配套成熟,稍微差一点的就是通勤,早高峰,晚高峰就是人挤人。 他清楚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要过江。 他从南京站下车,很少人下车,很多人上车。 “在南京五六年,都没怎么来过这个站。”方辰检完票,上电梯,来到候车大厅。 他买的票是离自己最近一列班次,车票信息显示是一班绿皮火车。 扫完票,站在候车站台,方辰看着停在面前的绿皮火车,笑道:“老家伙,谢谢你了。” 经历重新涂装,但表面仍旧能看出斑驳锈迹,岁月的痕迹格外重。 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零星几个乘客,也都在闭目养神,显然他们的目的地还有很远。 在现在这个时代,除非是非必要情况或者偏远地区,不然没有人会选择乘坐绿皮火车。 方辰找到位置,闭上眼睛,内燃机发动带来巨大噪声,却不影响他睡觉。 火车鸣笛,驶出车站。 “还有多久到?” 睡着的方辰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吵醒,看着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大概一小时。” “来接你?” “驾照拿多久了?” “半年。” “来接我。” 两个人对话的很简短,这慵懒的声音却让方辰的十分踏实。 如果,方辰选一个这辈子最后悔遇见的人,那是一定是赵文宇。 如果再评选一个,最幸运遇见的人,那也一定是赵文宇。 两个人的认识要追溯到方辰的高中时期。 学校不在市区,加上公交车班次少,所以很多学生中午基本不回家,在食堂随便对付两口,然后在班上睡觉。 学校没有要求吃完饭一定要回班,所以方辰喜欢在学校里逛逛,有一天来到艺术楼。 方辰的学校,相比叶依清重点高中大文大理那动辄九十五以上的本科率,只有可怜的六成左右。所以,学校的很多学生都是走的艺术,体育特长类,艺体类学生的本科率能达到恐怖的九十甚至更高。 所以,学校专门为这些特长生划出了单独的一栋楼,供他们使用。 艺术楼也被戏称法外之地。 里面可以玩手机,看小说,随时随地吃东西,不用避讳老师,甚至还有些学生喜欢躲在楼顶抽烟。 而艺术楼的楼顶,封锁阳台木门早已腐烂。 方辰钻过腐朽的木门,站在天台上。 水箱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留着寸头的胖子,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画板,周围堆放着颜料。 这是方辰第一次见到赵文宇,出于性格的相似,都比较孤僻,没什么朋友,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 后来的整整一年,方辰每天中午吃完饭都会来找赵文宇。 “明天就要去参加统考了,有信心不?” 赵文宇站在天台边上,手里夹着烟,俯瞰着学校。 方辰来到他的旁边,递过去一罐可乐。 赵文宇摇了摇头,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碾了一脚,打开可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心定不下来,大概是完了。” 后来,正如他自己所说,统考分数是他往年来所有测试的最低分。 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去了芜湖的一所大专。 大二的时候报名入伍,去了新疆,驻守边境两年,期间,两人也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两年义务兵结束,退伍,赵文宇回了老家,去了一家汽车4s店里做销售,每个月的工资够用,也能存的下一部分。 方辰偶尔刷到他的朋友圈,就是分享一些日常。 一辆电瓶车都能逛完的小城,日子算不上多精彩,却也还算开心。 因为赵文宇的电话,方辰不再睡觉,车厢里的乘客所剩无几,夕阳透过车窗,车厢充满明艳的橘黄色。 “瓜子,花生,矿泉水,泡面,香肠。” 一辆装满零食的小车,路过方辰身边。 他抬手,笑道:“麻烦,一瓶矿泉水,谢谢。” “好的。” 方辰接过水,轻轻点头,“看来今天客人很多,东西也没剩下多少了。” 乘务员笑着摇头,回道:“先生,这趟车,两周后它就要退休了。” 方辰眼中闪过一道落寞,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即将退休的火车,失意的人,以及剩下的一抹黄昏。 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被誉为历史上最悲情的开始,第二年的深秋,方辰延续了这份悲情。 火车到站,方辰站起身,环顾四周,格外安静,整节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 一辆绿皮火车,驶过方辰短暂人生的所有荒凉。 出车站,许多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要不要打车。 方辰都摇头,火车站前广场,他买了袋苹果 方辰拖着行李,刚出站,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到他面前,问道:“到市区,一口价五十块。” 而方辰头也不抬,直接把行李扔给了男人:“坐,肯定坐,但是这车得我来开。” 话音落下,方辰抬起头,两人四目对视,异口同声的道:“好大儿,爸爸想死你了。” 戴着墨镜,理着寸头,国字脸,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灰色风衣的男人正是赵文宇。 听到声音的瞬间,方辰就认出来了他。 “你慢点,怎么和耍流氓一样?” 方辰的手直接往赵文宇的裤子口袋里塞,嘴里还嚷着:“快点把车钥匙给我。” “你八辈子没开过车吗?别瞎摸了,在屁股兜里。” 赵文宇领着方辰走到自己新提没多久的车旁边,坐到副驾驶,然后打了个哈欠问道:“还会开吧?路上慢点。” “你这车买保险了吧?” 赵文宇抬起头看向主驾驶正一脸坏笑的方辰,“什么意……” 话音刚落,车从原地弹射出去,差点让没系好安全带的赵文宇从副驾驶飞出去。 “橙子,你疯了吧?” 缓过来的赵文宇赶紧系好安全带,抓着扶手。 方辰则是把音乐调到最大声:“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从市区到地铁站修建了一条快速路,不测速的路段,方辰更是一脚踩到了一百往上,在测速路口又降到了八十。副驾驶上的赵文宇,看着车身逐渐趋于平稳,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欢迎回家。” “到家了。”方辰眼神变得柔和,语气中满是释然。 赵文宇问:“家里人知道吗?” 方辰摇头:“没敢说。” 赵文宇抬起手拍了拍方辰的肩膀,他当然知道方辰家中对他的期盼。 “没想好怎么说之前,你先住我哪。” 方辰点头,如果推辞一番就显得虚伪,两个人从来不和对方客气。 二十多分钟后,方辰的车平稳的停在了小区门口的停车场里。 赵文宇打了个哈欠说:“我爸妈回老房子里了,新房子装好,说是给我当婚房,我一个人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赵文宇家里装修的很简单,唯一算的上花哨的地方挂着他的画和在新疆当兵时拍的照片。 赵文宇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冰可乐,走到躺在沙发上的方辰旁问道:“还回去吗?” “不回了。” “那叶依清呢?” 方辰没有回答,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转头注视着赵文宇:“你呢?关于钱晓雨,你释怀了吗?” 两个人陷入缄默,太熟悉了,所有问题都像刀子一样,捅进心里。 “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赵文宇打破沉默,咬牙切齿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方辰脸上一脸不屑,回敬道:“彼此,彼此。” 赵文宇走上前去,把手中可乐摆在方辰面前。 “三五年听起来挺吓人的,一阵风吹过,什么也不剩下了。”方辰背靠在沙发上,头看向天花板,眼中泛着泪光。 三五年并不怎么吓人,可那是整整十年。 赵文宇转头,看着几近哽咽的方辰,觉得有些陌生,认识多年,却从没见他掉过眼泪。 他低头感叹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烟,一根接着一根。 硕大的客厅中,静默无声,这一刻,两人都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出去喝一杯?”漆黑的房间中,方辰打破了静默。 赵文宇掐掉手中的最后一根烟,站起身,开灯。烟灰缸堆满了烟头,空气中弥散的烟草味,呛得方辰开始咳嗽。 “去喝一杯。”赵文宇的声音已经沙哑。 赵文宇家后面不远就有一家大型商场,四年没回家的方辰,也感叹家乡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文宇轻车熟路的带着方辰来到一家清吧。 “来一打啤酒,再来一打1664,小食拼盘,一大份薯条。”赵文宇没有看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 方辰看着赵文宇打了个哈欠,调侃道:“很熟。” “小县城,清闲,没事就过来喝两杯。”赵文宇脱掉身上的风衣,挂在椅背上。 节奏忽然间变得很慢,慢的甚至能听清风声。 赵文宇开了一瓶酒,倒在杯子里,放在了方辰面前,“祝你开始新生活。” “其实还是旧生活。” “那就祝我们都越来越糟糕。” 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从相互调侃再到流泪满面。 赵文宇看着方辰说道:“其实,这几年,我见过她。” “还有意义吗?”方辰仰起头一口喝完杯中的酒。 “没有。”赵文宇摇摇头,沉默一会后又说道:“她要结婚了。” “终于不祸害人了。”方辰听着毫无波动的语气,笑容逐渐变得轻蔑。 赵文宇退伍,方辰去禄口机场接他,那晚上两个人喝酒。 赵文宇喝得酩酊大醉,说了一个秘密,钱晓雨是他的初恋,但却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扣在了赵文宇的头上,而出轨对象还和他在同一个画室。 这就是赵文宇为什么总一个人在天台上画画,也不愿意回画室。 统考前一天晚上,赵文宇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打电话和钱晓雨说了很多很多话,可最后等来的只有挂断电话后刺耳滴滴声。 后来,赵文宇征兵的时候,义无反顾填了前往偏远地区。 他用这种方式流放自己,逼迫自己冷静。 分开不是结局,被被遗忘才是。 方辰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自己的生活也糟透了,无暇顾及其他东西。清吧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这个点有人才下班,也有人吃完饭借着闲逛理由,偷偷喝两杯,缓解一天的压力。 被琐事和生活裹挟的成年人少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小小的清吧里装满了理想和不甘。 几罐酒下肚,方辰原本处于极度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平平无奇薯条沾上番茄酱,竟然那样好吃。 后来,他想了想,是自己太久没吃过薯条,也不是生活变好了。 刚毕业那会工资不高,三餐不定,快餐太贵,后来工作稳定,三餐都是公司楼下便利店,吃的最多的是包子和便当。 以至于薯条是什么味道,他真的忘了。 赵文宇看着面颊红晕的方辰调侃道:“身体回来了,现在神也回来了,这才叫到家了。” “见老朋友,我却还不够体面。” 方辰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他想哭,也想笑。 赵文宇拍了拍他的肩膀,眉飞色舞的说道:“有钱没钱,总要回家,你看咱们老家也不错的,经济全省也排的上号,再过两年,高铁站修好了,等出去更方便了。” 听起来很美好,至少方辰是这样的觉得的。 曾经他做过一个梦,方辰梦见自己和叶依清在一起,谈了一场好多年的恋爱,步入婚姻殿堂,有个可爱的女儿,长相最好随她,一家三口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座小城市里。 可后来他逐渐明白,叶依清不属于这座小县城,她属于清华,北大,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方辰不舍得叶依清跟自己吃苦,她不能跟着自己吃苦,也不会跟着他吃苦。 将近三年没见的两个人,一直喝到了清吧打烊,相互搀扶着往外走去。 凌晨两点半,大街上已经变得无比清冷,深秋的风,凛冽刺骨。 第5章 交叠在一起的惨痛回忆 在阵阵寒风的刺激,两个人的神志,都清醒了一些,穿过公园的时候,方辰却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我怎么听见有人喊救命?” “你肯定听错了,大晚上的哪有人啊?” 赵文宇对方辰的话有些不屑一顾,凌晨三点半,除了像他们这样的醉鬼,哪还有人还会瞎出来溜达? 下一秒,一道惨叫声响彻在公园之中。 尖锐的惨叫声下,赵文宇和方辰瞬间清醒过来,相互对视一眼,顺着惨叫声,蹑手蹑脚的来到一处开阔地。 开阔地上,一堆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手上拿着棍棒,正围着两个年轻男人,对其拳打脚踢。 “他妈的,让你们欠钱不还,让你们跑,给我往死里打。” 赵文宇看到这里嘀咕了一句:“只是财务纠纷罢了,走了。” 他摇了摇旁边的方辰,示意他别看了,赶紧走,小心惹火上身。 但见方辰没动静,又摇了摇他,还是没动静。 转过头,方辰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嘴里念叨着:“是他们,是他们。” 方辰的初中时期,有一段令他至今都倍感恐惧的回忆。 那时候方辰性格内向,长相平平,没有特点,坐在班级靠后位置,也没什么朋友,天天自己上下学,就只是一个内向的老实孩子。 家里从小对方辰的教导,家里穷,要让爸爸妈妈省心,不要和别人争,也不要惹事。 刚刚借着公园中昏暗的灯光,方辰看清,那些彪形大汉中为首的那个,正是当初厕所围殴中那个领头的人。 “刘海洋。”方辰几乎是咬着牙叫出了这个名字 赵文宇愣了一下,回忆起一些事情,眼睛瞪大:“难道?” 在他思考的瞬间,方辰已经冲了上去,手上握着一根不知来处的粗大树枝。 随后,便直接招呼在了刘海洋的身上。 背后矮了一闷棍的刘海洋直接倒在了地上,在场的所有人面对着突然起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方辰看着倒在地上的刘海洋还有些不解气,用那根粗壮的树枝,不停的往刘海洋身上砸。 倒在地上的刘海洋除了大喊着疼以外,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 而周围的彪形大汉无一人敢上前去,最后有人反应过来,彪形大汉们一拥而上。 也许是被仇恨冲昏头脑,加上酒精麻痹了方辰的痛感神经。 方辰大概是杀红了眼,愣是一个人打趴了一群人,随后失去知觉昏迷过去。 “我这是在哪?”方辰清醒过来,看到面前的方桌和被手铐固定的双手,他才意识到这是在看守所的审讯室。 他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记得他拎着一根粗壮的东西冲了上去,然后,他就断片了。 他刚想站起身,一名年轻警察打开门进来,走到方辰面前,打开手铐,朗声道:“事情问清楚了,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方辰云里雾里的走出监管区,走到大厅时,停下了脚步。 大厅正中央,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中等身材,留着寸头,里面穿着一件格子衫,外面套着一件皮夹克。 女人有些发福,一头卷发,脸上化着淡妆,身上穿着一件皮草。 方辰的目光落在中年夫妇身上的时,瞬间凝固,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爸妈。” “收拾一下,回家吧。”方父,方母,两人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嘱托两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愣在原地,没过一会,赵文宇也从里面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他拍了拍方辰的肩膀:“走吧,回家了。” “他们是你找来的?”方辰机械般转头看向赵文宇。 “你惹的事,我总不能找我爸妈,来捞我们吧?” 赵文宇两手一摊,显得有些无奈,而方辰也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告诉父母自己回来了。 方辰点头,而赵文宇盯着他的脸,噗嗤笑出声来。 面对这略显玩味的笑容,方辰有些不解。 赵文宇也没解释,从口袋里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方辰接过手机,开启前置摄像,看清自己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马上伤痕。 “我这是怎么了。” 赵文宇又从屁股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选了一个视频播放,放在方辰面前。 “你自己看吧,杀红眼了,我压根拦不住你。” 视频里的方辰,靠着一根粗大的树枝,一个人撂翻十多个人。 方辰看着视频中的自己:“我真这么猛吗?” “你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根本拦不住,和不要命一样,好几个纹龙画虎的,被你打进医院了,刘海洋的肋骨断了五根,一条胳膊被你打成粉碎性骨折。” 但最后的处置结果,被刘海洋围殴的两个人录口供说是方辰救了他们,并以涉黑和放贷,故意伤害逮捕了刘海洋以及其附庸。 而方辰或许能被评为见义勇为,但也都是后话了。 “麻烦掉头去二中。”出租车副驾驶上的方辰,忽然开口。 听到方辰的话,赵文宇心领神会补充一句,“老二中。” 方辰回过头,赵文宇露出一个笑容:“2020年下半年,二中搬迁至新校区,老校区改为九年制教育使用,而旁边的一中没用动。” 短短四年,恍如隔世,家乡的变化巨大。 对这些,他一无所知,所以,他以沉默作答。 方辰对于高中的回忆,留存于旁边美食街,位于巷口的汤包和街尾的牛肉面。 每个周日晚自习开始前,他都会在巷口打包一份汤包,再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街尾,点上一碗牛肉面。他记得当时牛肉面一碗十三块,汤包五块钱八个, 方辰当时每天零花只有十块钱,所以他很少吃晚饭,别人吃晚饭的时候,他只会在操场散步,非必要不消费。 只有周日晚自习前,他才会这样吃,总是一个人,后来偶尔有赵文宇一起。 出租车停稳,旁边包子铺的招牌上升起白烟阵阵。 正值饭点,包子铺前,学生排着一条长队。 赵文宇从口袋里拿一个口罩递给方辰,“别吓到这群小家伙。” 两人戴上口罩,排在一队学生的最后。 赵文宇打了个哈欠:“闻起来的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狗鼻子。” 方辰习惯性的回嘲讽一句,拿出手机,点开赵文宇发来的视频。 短短的几分钟视频中,他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但一声不吭硬的挺了过来。 这是他二十五年短暂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看上去像是吕奉先在世。 他看着视频中自己,英勇无比,一个电话突然进来。 一旁正在抽烟的赵文宇,听到手机铃声,凑过来问道,“大早上,谁给你打电话。” “叶依清。”方辰看着手机屏幕,强装镇定的念出这个名字。 赵文宇赶忙掐掉烟,凑上来,看见来电显示,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看到方辰发愣的模样,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快接,愣着干什么。” “吃早饭了吗?” 方辰本想故作轻松,可她对叶依清太了解,她有早起的习惯,所有的回答都是刻在潜意识中。 电话那头的叶依清,语气轻松,答道:“在食堂,随便吃两口,准备去实验室。 叶依清又问道:“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一件事。” 方辰低头苦笑答道:“昨晚到的家,太累,倒头就睡,没给你发消息。” 他不想骗叶依清,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羡慕,床可软了吧,我也想家了。” “还行吧。” 局子里关了一宿,方辰的颈椎和腰确实有些吃不消。 那头的叶依清叹了口气,“等我寒假回家,你要请我吃烧烤!” “答应你了。”关于叶依清的要求,方辰从不拒绝。 两人又没来由的闲聊几句,叶依清才挂了电话。 “三年又三年又三年,整整十年了。”赵文宇瞪大眼睛,双手食指交叠,在方辰眼前比出一个数字十,语气也随之加重。 就和方辰总念叨着赵文宇被钱晓雨那样,关于叶依清,赵文宇也是听方辰听了一百遍不止。 “老板两份汤包,打包带走。”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只是才过了短短五六年就已经从一个精壮的中年人,却已经满头白发。 老板笑道:“其实店里有位置的,打包吃,影响口感的。” “街尾那家牛肉面还做生意不。”方辰说上了家乡话。老板听到这里,想到些什么,脸上的笑好看了一些:“以前老二中的学生吧?还开着,生意还是好的很。” 汤包就着牛肉面,这种极致的碳水炸弹,是当时二中体育生们的发明。 用最省钱的方式补充完碳水,脂肪和蛋白质,以面对接下来的高强度训练。 也就是很普通一碗牛肉面和猪肉馅的汤包,但对于方辰来说,那是一周只能吃一次的美味。 方辰的父母是前市政府招待所的下岗员工,下岗后再就业,做起了烧烤,从路边的烧烤摊再到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门面,父母总告诉他,钱难挣,不要给家里惹事。 方辰很懂事,从小到大没给家里添过乱,无论受多大委屈也没吱过声。 他不爱看电视,因为里面有玩具的宣传,他喜欢,但买不起,最大的爱好是躲在楼顶发呆,因为其它的爱好都和钱有关。 烧烤店一般是昼夜颠倒,要忙到凌晨,父母回家睡觉前会放两,三块零钱在方辰的床头,让他自己上学的路上,顺便买点吃的。 方辰基本不吃早饭,一学期中能因为低血糖能晕倒好几次。 每次晕倒都能给老师吓一跳,他那个破旧的书包里藏着他攒下的小金库。 后来,他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学期钱,因为校运动会,书包放在学校一个中午,被人偷走了。 方辰强忍眼泪,没有哭,因为他知道,就算哭,也没人在意,钱是找不回来的。 他后面的整整一个月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因为不搭理人,还挨了爸爸的一顿打。 到去南京读书前,方辰记忆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初中校门口对面的汉堡。 他永远记得八块钱一份的套餐,里面有一个小汉堡,一份小薯条还有一瓶小可乐。 有人告诉方辰,这些不过都是和芝麻一样的小事,那个孩子成长过程中没经历过这些。 但满地散落着芝麻,会让人捡到崩溃。 后来读了大学,家里一个月会给一千块的生活费,他也会去食堂打零工,去校外做兼职,大概一个月也能赚个六七百块钱。 也正是在这四年间,他知道了炸鸡原来还有甜辣味道,新鲜出炉的薯条原来是脆的,肯德基和麦当劳的汉堡用的生菜是新鲜的,十块钱的巧克力是不糊喉咙的,现磨的咖啡很苦。 他很少买衣服,好像,自己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吃的上面。 作为朋友,赵文宇知道方辰的苦,不是几颗糖就能化解的,可也没想过,就只是轻轻碰触,就已经泪流满面。 方辰眼中光芒仍旧黯淡,他一直在试着治愈千疮百孔的自己,默不作声,心平气和的接受世界的夺与赠。 忽然,赵文宇能理解方辰的决定了,为什么放弃稳定的工作和大有可为的事业。 方辰那些破碎成渣的过去,横在心里的刺。 他对自己的画地为牢,不觉得也不允许自己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赵文宇看方辰的眼光变了,从今天开始,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拿着。” 方辰打断了思索中的赵文宇,将手里的汤包递了过去。 赵文宇缓过神,接过汤包,他看不清口罩下的方辰是什么表情。 巷口到街尾,不算长的路程,赵文宇抽了两根烟。 方辰恰逢时宜的说道:“肺癌晚期,器官捐赠都没人要。” “要你管?”赵文宇激烈反击。 方辰对此无动于衷,推开面馆的大门,一股鲜甜气味,随着呼吸钻入他的鼻腔中,精神为之一振。 “老板,两碗招牌牛肉面,一碗里面加个蛋。” 两层楼的面馆里坐满了人,过了一会才腾出来张桌子。 方辰拿下口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角旁边,还有一道浅浅的伤口到太阳穴,触目惊心。 赵文宇先前觉得没什么大事,可现在近距离的看到这些伤口,心中一阵发怵,有些恐惧。 方辰舔了舔嘴唇,习惯的咬下一块死皮。 赵文宇低着头默不作声,偶然间的抬头目光落在了方辰身上。 他清楚的方辰的性子,所以沉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选择。 “是我送你回去,还是在我家住几天?” “东西放在你家,我先回去,反正要被赶出来,东西被从家里扔出来,再捡起来,那太麻烦了。”方辰低头刷着视频,头也不抬的回答了赵文宇。 赵文宇看着端上来的牛肉面,加了勺辣椒,苦笑道:“你怎么就能和家里闹掰了。” “没有闹掰。” 听到方辰的辩解,赵文宇皱了皱眉头,“那你为什么好几年不回家。” “我不觉得那像一个家。” 方辰埋头吃着面,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的情感,但赵文宇却感觉有一枚炸弹,在自己的心中引爆了。 那真的是个家吗? 方辰的印象里,父母从来没管过自己,自己出事,也没和家里说过,有时候想找父母说说话,也找不到他们。 每天中午,晚上放学,他都要自己跑到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会给他做饭,等晚上吃完饭,做完作业,再自己跑回家。 奶奶做的饭菜,是他童年和学习生活中仅有的一些温暖。 面对面的两个人,都低头吃着面,没有一点交流。 面条筋道,汤头鲜美,轻咬一口煎蛋,充盈的汤汁在口中爆开。 在某个瞬间,方辰在面馆的一隅看到那个正在吃着面条却做着白日梦,希望能拯救世界的自己。 他们都在思考着什么,关于别人,有关自己。 方辰稍微好点了,面条落入胃中的满足,化解了他的一些阴仄。 面馆门口,方辰让赵文宇先回去,他想自己逛逛。 方辰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赵文宇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放任他自己走走。 两人出美食街,赵文宇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方辰戴上口罩和外套的帽子往相反方向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疏,他很久没见过那么少的人,以往的这个时间段,地铁车站里,是人挤人。 三四年没回来,以前老街区焕然一新,两旁拔地而起许多高层楼房。 走着走着,方辰对身旁的街景感到陌生,他在这座小城中迷路了。 他低头苦笑,只能借着手机导航去找回家的路。 导航带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出口处是一条河,那是小县城分割城内和城外的护城河。 他从城东走到城北,护城河的堤坝上水流湍急,河岸两旁停放着诸多采沙船。 街景从陌生变得熟悉,方辰走过护城河的堤坝,走到尽头,转弯后便是一个下坡,这里通向城里。 继续往前,两旁的房屋,店铺,仍旧是几十年的风格。 新法院搬到南市区后,老法院就成了北城区老人的健康娱乐中心。 第一个十字路口处的往左是大剧院,往右是小公园和老图书馆。 第二个十字路口处的百货商场,曾经是这座小城市居民,过节,过年肯定要来的地方。 随着南市区的快速发展,市政府,图书馆,都搬了过去,新大型商场的出现,百货商场生意每况愈下,换了一家又一家投资商,一个又一个名字,最后还是没能起死回生,挂上了招租的讯息。 方辰一直往前走,站在了一家烧烤店的前面,抬起头,看着招牌,喃喃道:“金玉烧烤…” 第6章 人生就该歇斯底里 这个烧烤店的名字来自方辰父亲方文金最后一个字和方辰母亲周玉萍的中间的字,也象征着金玉满堂。 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收拾垃圾的父母,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辰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走进了烧烤店。 男人抬起头,昏暗的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嗯。” “回来待多久?” “辞职了,不回去了。” 方辰释然,早晚要说,那不如趁着现在大家都在。 不大的店铺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方文金,周玉萍,方辰一家三口坐在椅子上,都不再说话。 方文金开口打破沉默说道:“我和你妈这辈子没什么愿望,就希望你能在大城市生活,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就回去吧。” “工资不高,买不起房,没钱,吃不上饭,待不下去,只能回来。”方辰眼神涣散,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父母。 昏暗的房间内,俨然一副修罗场模样。 方文金和周玉萍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又一次沉默了。 周玉萍说道:“小辰,我给你拿点钱,你再回去试试,不行咱们再回来。” 方辰摇头,“那下次再回来,是不是又要再给我一笔钱,让我再回去。” 周玉萍不再说话,拖延政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再对方辰奏效。 “你不留在大城市,难道要窝在这个屁大的小县城?和你老子一样做烧烤吗?”方文金愤怒的拍着桌子,冲着方辰怒吼着。 方辰听到来自自己的父亲的怒吼,面无表情答道:“做烧烤怎么了?凭手艺吃饭丢人吗?有谁看不起你吗?” “你还学会还嘴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方文金听到方辰的回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的身体发抖,指着方辰鼻子破口大骂。 方辰默默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离方文金不远,用极为冰冷的语气回道道:“老子没出息,你又凭什么要求儿子有出息。” “啪~”方文金抬起手便是一记耳光落在了方辰的脸上。 方辰冷笑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回道:“怎么?接着打啊,不然你就和以前一样,只要有烦心事就不分场合,没来由的打我一顿。” “反了,反了,儿子要打老子了。”方文金从未想过有一天,方辰会忤逆自己,会不听从自己的决定。 周玉萍赶忙上前扶住方文金,慌忙说道:“你看你给你爸气成什么样?他都是为你好啊!快跟你爸道歉啊!” “道歉?我哪天考试双百分,想喝杯一块钱的饮料,他就让我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然后一个劲数落我,说我不懂事,瞎要东西,就一块钱,考虑过看那些热闹人的眼光和嘲讽般笑容吗?我缺失的自尊,他该给我道歉吗?”方辰顺手掀翻了一张桌子,一脚踢飞出去的板凳砸在了吧台上。 破碎的是玻璃,也是这个三口之家。 周玉萍看着自己扶着的方文金,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或许是因为方文金一块钱的举动,又或是从未见过方辰的这般模样。 “从小到大,我向你们要过什么东西吗?那些玩具都是别人不要的,我才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玩,在学校受了欺负,我都是往肚子里咽,知道家里穷,没敢给家里添过麻烦,说好的答应接我放学,我一个人在校门口从五点等到晚上八点,最后他和朋友去喝酒了,我一个人走回家,因为迟到家不理他,还挨了一顿打,第二天带着一身伤再去上学,上班了,你们给我打过几个电话?就连过年都不知道招呼我回家,你告诉我,你们两个凭什么做父母,活该你们没人送终。” 方辰不断的吐露着过去自己遭受到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周玉萍本想用烧烤店生意忙解释,缓过劲来的方文金却先怒吼道:“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听到方文金的话,方辰擦干眼泪,说道:“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吗?反正这个家容不下我,您二老保重。” 苦痛的过往像一座大山压在方辰的背上,让他无法呼吸。 他试图冷静的解决这件事,但当提及那些经历,方辰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最后演变成了针锋相对。 方辰无法同自己的那些过去和解,也知道不应该责怪父母,可不知不觉间他对父母就只剩下了恨。 烧烤店内一片狼藉,方文金和周玉萍一个瘫坐在地上,一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最后抱头痛哭。 方辰则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烧烤店,回赵文宇家的途中下起了大雨。 行人来来往往,唯独他没有打伞,路过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看他两眼。 他淋着雨,就这么游荡着,坐在河边。 这算是报复吗?还是释怀?他不知道,至少他觉得,现在自己像个人了。 在崩溃大哭后又没来由癫狂大笑,最后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我这是在哪?”方辰再有意识的时候,浑身没有力气,最后只能硬挤出这几个字。 床边,赵文宇的声音响起:“别瞎动,这里是医院。” 雨一直下个不停,赵文宇见方辰没回电话,担心他出事,便出门寻找。 当他找到方辰的时候,他正浑身湿透的躺在河边的枯草上,呼吸微弱,赶忙拨打120将他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加上过度劳累伴,高烧导致的休克,还好送医及时,你已经睡了两天一夜了。” 方辰拼尽全力睁开眼睛朝着赵文宇说了句:“谢谢。” 下一秒又倒头昏睡过去,昏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所有有人都在,他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父母对自己也关爱有加。 见到方辰熟睡的赵文宇不禁长叹一口气,随后坐在旁边的病床上。 在清吧喝酒的时候两人聊天,谈及现状,当他知道方辰放弃一个月两万多月薪的工作,放弃唾手可得的公司股份,义无反顾的回家时,差点惊掉了下巴。 想着,他这都多大人了,为什么还是那么幼稚和任性? 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赵文宇意识到,如果方辰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状态下,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在自救。” 所有人都希望他要爬得更高,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可没人想过他会放手,让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赵文宇的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方辰帮他不少,但作为朋友他却不能理解方辰的做法。 第二天清晨,方辰醒了过来,他试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从外面买完早饭回来的赵文宇,赶忙上前搭手,将他扶坐起来,“正好买了粥,等会喝点。” 方辰面色苍白,冲着一旁的赵文宇笑着点点头。“现在你的笑比哭都难看。”赵文宇打开一碗白粥递给方辰。 方辰没有力气说话,从赵文宇手里接过白粥,稍稍喝了一些,他现在不能吃太多东西。 赵文宇又说道:“等出院了,没地方去,先住我家,以你的能力找个工作其实也不难。” 也许是粥给他补充了一点能量,方辰开口说道:“声明一下,我不会给你房租的。” 赵文宇听到方辰的话,沉默了片刻后:“本来没想过,现在准备收。” “别做梦了。” “那住院的费用能报销吗?” “我困了。” “真贱。” 一提到钱的事,方辰的听力瞬间就降到了负数,眼皮也开始打架,要合在一起了。 刚准备装睡,一名护士便推门走了进来。 赵文宇站起身对护士说道:“人刚醒,给他喝了点粥。” 护士笑道:“没事,病人的消化器官没什么问题,负责你们床位的护士,她这几天结婚,我是来替她的。” 她戴着口罩,但方辰看到那露出的眼睛,觉得有点熟悉。 当她弯下腰去病历单的时候,方辰忽然笑了:“林小妍,还真是你啊?” “你是?” 林小妍一时间没认出方辰,当看到病历单上的名字时,有些震惊的说道:“方辰?你的变化有点大,我真没认出来。” “你们认识?”赵文宇吃着手里的饭团的调侃着。 方辰干咳两声:“何止认识,她是我初中同学,一个学期的的同桌。” “中考之后就没见过了,算算也快十年了。”林小妍扒着手指,盘算着两个人多少年没见。 她话锋一转道:“怎么回事?还进医院了?” “按我朋友的说法是太高兴,然后一头撞柱子上了。”林小妍呵呵一笑,看完病历单,笑道:“没什么大事,好好休养几天就行,等我下班了再来找你。” 方辰笑着点点头,目送着林小妍离开病房。 赵文宇立刻扑到方辰面前,眼中闪动着八卦的火焰。 方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好深究的,初中同桌,成绩比我好,性格不错,爱吃零食,护理专业,相貌的话?” “我手机呢?” 赵文宇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电充满了。” 他接过手机,开机,点开微信,找到林小妍朋友圈,不出意料的三天可见,没有照片。 “记忆里,扎个马尾,挺好看的。” 赵文宇听着来自方辰的敷衍回答,哦了一声。 方辰点点头:“你难道不上班吗?” “请假了,上次去接你,理由是二大爷死了,这次理由是小姨妈家的那个智力存在问题的弟弟住进医院,我要照顾他。” 方辰点点头,“辛苦了,你这不会是家族疾病吧?” 赵文宇和方辰两个人讲话,口无遮拦,不会顾忌什么,两个人相互讽刺着彼此。 斗嘴累了后,赵文宇向方辰发问:“回家之后,你和父母都说了什么?” 方辰长叹一口气,将枕头立起来,靠在上面,将发生的所有事全盘托出。 赵文宇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有问题不要冲动,要好好商量。” “我也是第一次做孩子,那又凭什么要让着他们?更何况,他们给过好好说话机会吗?“ 赵文宇的劝说,在方辰听起来和一个笑话没差,有的家长永远觉得自己对孩子做得一切都是对的,所以自然不会认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父母已经习惯了替孩子做一切的决定,就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孩子一定要对父母绝对的尊敬,而父母就代表着权威,父母说的做的,孩子就一定要照做,否则就是不孝。 “我不想要别的东西,只想要一个道歉。”方辰说出了一句,可能性极为为零的话。 赵文宇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们不道歉,那你一直就不回家?” “如果你要赶我出去,我就出去租房子住。” 工作的几年,方辰还是攒下了一些钱,至少能保证他在短时间内衣食无忧。 “你还没有到那种不要脸到家的程度。” “其实,我能到那种程度的。” “滚。” 赵文宇也不再给自己这位老朋友好脸色,他现在已经按捺掐死方辰的念头。 方辰的脸上好像写着不要脸三个大字,赵文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不要脸。” “我一直是这样的。”方辰接着赵文宇的话,并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如果让方辰在南京的那些朋友和同事来评价他,那一定用的是性格好,稳重,有担当,能力强,做事靠谱等褒义词。 倒也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的方辰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一点也不稳重,永远都贱兮兮的,只要好好先生那不过是保护自己和维持必要生活的一层伪装。 他善于伪装自己,永远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找个角落来舔舐伤口, 在医院就按照医院的规矩来,赵文宇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堆牛奶,取名叫养生局。 从赵文宇入伍生活聊到退伍后发生的变化,从方辰被房东赶出来睡公园再到一个人谈下一个大集团背后的心路历程,没有添油加醋,就只是老朋友几年不见的寒暄。 “你还真来了?” 两个人的聊天随着夜幕降临逐渐告一段落,穿着一身平常衣服的林小妍如约而至。 对于林小妍的到来,方辰显得有些惊讶,本以为只是老同学重逢相互间的客套话,但谁想到有人真来赴约。 一身蓝色长裙的林小妍,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头发刚肩膀,嘴角上扬,带着微笑,格外动人。“是客套,但也不只是客套,我很久没见过老同学和老朋友了,你是今年的第一个,所以顺手从食堂给你带点吃的。”林小妍顺手将一份盒饭放在了方辰旁边的床头柜上,嘟着嘴,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方辰听着林小妍有些牵强的理由,道了一句谢谢。 赵文宇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赵文宇,又看了看坐在病床前的林小妍,挠了挠头说道:“要不我先出去待会?”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林小妍到来,让赵文宇觉得有些尴尬,无论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毕竟人家是老朋友和老同学,他在这里坐着,也不能插嘴,不是个事。 方辰露出一个疑惑神色,而林小妍回头笑道:“也没什么不能听的,等过两天出院,我请你吃饭,还你个人情。” “人情?”方辰脑中迅速进行头脑风暴,努力回想着,想起来了自己和林小妍有交集人和事。 方辰忽然想到一个人,喃喃道:“张白?” 第7章 青春中神一样的少女 林小妍听到张白的名字后,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凝滞,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张白和方辰,初中在一个班,当时也没什么交集,升进高中后,又分在一个班。 两个人只认识对方,所以偶尔聊聊天说说话。 张白无论在初中还是高中,都是风云人物,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长得帅,会打篮球,学习也不错。 方辰记得每次月考,期末,他的名字都在红榜上,最后高考二中里面少有的几个理科一本里面就有张白的名字。 这样的男生也从不缺乏追求者,林小妍也是其中一员,对张白死缠烂打的了好几年。 两个人并不在一所学校,方辰也没有被林小妍被少打扰,当义工,帮她给张白送送东西。 今天送送零食,明天又送送衣服,冬天还送个手织的围巾,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整个高中。 林小妍拜托方辰送去的东西,张白并没有拒绝,可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其实,张白没有接受过任何女生的示好。 毕业之后,方辰也和张白也没了联系,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还有没有后续。 两年前方辰除夕夜,群发微信消息的时候,才发现张白已经把自己删了,看见的只有红色感叹号。 林小妍舒缓一下情绪说道:“我先回家,医生说你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之后再详聊。” 赵文宇目送林小妍离开赶忙问道:“你和张白还有联系?” “毕业之后就没联系过,朋友圈都没刷到过几回。” 方辰听出了林小妍话中的目的,或许是张白出了什么事,她想从自己这里找点线索。 赵文宇和张白都曾经是校篮球队的队友,自然认识。 方辰询问道:“你还有他消息吗?” 赵文宇拿出手机,点开张白的朋友圈,显示一条横线,摇摇头道:“已经把我删了。” 方辰和赵文宇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她请你吃饭,你去吗?”“白吃一顿饭,我为什么不去?” 赵文宇听到方辰的回答,朝他竖起大拇指:“好,不要脸!” 方辰点头,露出标准带着八颗牙齿的笑容:“谢谢夸奖,我一向如此。” 方辰和赵文宇又扯皮扯了很久,话题聊完,又打了几把游戏,然后才回的家。 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就方辰一个人在这住着。 “好事,真是好事。” 方辰看着左右两旁空空荡荡,想起来叶依清说过的一句话,宁可自己失业,也希望病房里空无一人。 刚想到叶依清,她的微信电话也打了过来。 方辰看着跳动的电显示喃喃自语:“当年要是不去喜欢你,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事。” “叶女士,怎么了?”方辰接过电话习惯性的调侃了两句叶依清。 电话那头的叶依清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一女大学生正为论文发际线不断减少,请问有什么可以补救的方式。” “全剃了吧,一不做二不休。” 电话那头的叶依清嗤笑出声:“陈某人,别看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嘚瑟,等我回去小心我收拾你。” 方辰装作害怕的样子回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有一些害怕。” “怎么样,家里的床舒服吗?” “还体验到,但医院的床确实还挺舒服。” “你怎么进医院了?”叶依清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个度,吓得舍友都出了声。 方辰解释道:“胃病你也清楚,老毛病了。” 叶依清又吵吵着嘱咐很久才挂掉了电话,他不是故意隐瞒,总不能告诉她这是心病。 他下床关掉灯,靠在枕头上,想了很久还是选择随机播放了一首歌。 方辰关于叶依清的所有回忆,源于初二的一个周六下午。 初中在老师口中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很多老师在校外开设补习班,方辰没有和家里讲这事,害怕费钱,就算讲了,家里也不一定会同意。 而当时一些班主任为了让方辰这些成绩中下游的孩子能有书读,专门挑周末成立了一个义务的学习互助班,将各个班的中下游学生集合在一起,专门辅导。 午间的阳光的透过敞开的班门照亮整个班级,补习班第一次开课,叶依清却是最后一个到的。 方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有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而来,然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这是他和叶依清的第一次见面,至此之后,那道高挑的身影,灰色运动服,马尾辫,眼角下泪痣,将成了方辰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回忆。 方辰以为叶依清的成绩和自己差不多,当自己对一道题目束手无策时,她已经将所有题目写完,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打算睡觉。 “你有答案吗?” “没有。” “那你是瞎写的吗?” “没有。”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依清。” 方辰点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而叶依清抬起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随即瞪了他一眼道:“我告诉你名字,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叫方辰。”他低头看着和鬼画符一般的数学题,随口敷衍了两句叶依清。 “你这道题,做个辅助线就行。” 叶依清突然凑了上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钻进了方辰的鼻腔中。 一瞬间,方辰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安静到他只能听到清自己的的心跳。 “啊?”方辰的眼里都是凑到自己身边的叶依清,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叶依清向上翻了个白眼,她以为方辰没听懂,便从他的手里抢过笔。 “你看,只要把ab延长至e点,使得be等于ce就行。” 方辰看着最后一题上标注好的辅助线,赶忙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啊。”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第二周叶依清又来了。 在方辰目瞪口呆注视下,叶依清用了两节课就写完所有作业。 “你上次考试多少名?” “七百多名。” “那为什么你看上去什么都会?” 叶依清听到方辰的话,停下了手上的笔,很平静的说:“我装的,其实都是瞎写的。” 方辰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其实我骗你的。” “我知道,但我相信你。” “你真好骗。” 两个人低头写着试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天,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方辰,叶依清不在一个班,除了周末的学习班外,很少有机会碰面,偶尔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 很快,一个学期临近尾声。 本学期最后一次学习课,老师坐在讲台上写着教案。 已至六月,没有空调的教室里闷热异常,坐着的学生们,做着各自的事情。 靠着窗边的叶依清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操场,满脸的愁容。 方辰将一根冰棍递给了叶依清笑道:“大小姐,什么事能让您如此忧愁?”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方辰和叶依清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也清楚了叶依清为什么在自己真实成绩并不差的情况下要来参加这个属于中下等学生的学习小组。 叶依清的父母很开明,不要求叶依清的成绩一定要好,而更注重她的全面发展,如果她考不上一个好的高中,也能靠着特长将她送到市里甚至省里的高中,然后走艺术生读一个相当不错的大学。 所以,叶依清从小就受各种课外活动的困扰,声乐,钢琴,舞蹈等等,但她并不喜欢这些兴趣班。相比于兴趣班,她觉得学习更容易一些。 所以她故意将有些题目写错,所以成绩总是特别差,借此希望父母将她送到补习班。 本来她爸妈是不愿意的,但她骗父母这个补习班是强制的,所以才能逃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叶依清转过头向方辰翻了个白眼,有些苦闷道:“过完这个暑假就初三了,我在想还要不要继续保留实力,故意考差。” “初三开始增加了化学科目,建议你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老师说下学期我们这个班级也没有了。” 说到班级要解散,方辰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落寞,他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习惯了周末有这么多人一起陪着他,虽然大家没有什么交集。 更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每个周末有叶依清存在的生活。 叶依清一脸幽怨的点点头,但没有忘记方辰递过来的冰棍,两个人也从那个周末结束之后,联系开始逐渐变少。 当时的方辰没有手机,家里只有一台四手电脑,经常死机,而叶依清的父母也不会让她很轻易的碰电子产品,为了保护她的眼睛。 智能手机没有普及的年代,所有的交流都离不开短信和电话,电脑上离不开qq。 叶依清的qq账号是方辰帮着注册的,所以方辰也是叶依清加的第一个好友。 初三之后,升学压力加大,叶依清和方辰间的联系也变少,两个人都静静的躺在彼此的聊天列表里。 进入初三后的叶依清,开学后的月考直接进入了全校前一百,震惊整个年级,后面考试一直在往上升,稳定在全校前五十的位次。 中考结束,她没有任何意外的考进了一中,而方辰没有叶依清的帮助,成绩也有下滑,但最后还是稳定在了普高线之前,读了一所普通高中。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病床上的方辰却辗转难眠,叶依清是他灰暗青春生活里少有的光,所以这连失恋都算不上。 暗恋就是连掉眼泪,都名不正言不顺,再曲折的故事也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从床上坐起来,点开手机相册,一直往后翻。 三万多张照片,这些年,他换很多部手机,从安卓换到苹果,哪怕透支信用卡,也要买最大内存,为的就是存下那些照片。 那些已经定格的照片,都是方辰的回忆,最后的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张合照上。 叶依清不喜欢自拍,也很少更新自己的动态,这是方辰和叶依清六年间唯一的合照。 方辰毕业前的那个周末,他带着叶依清跨越半个南京,从江宁赶到鱼嘴湿地公园,看一场日落。 夕阳下,方辰趁着叶依清不注意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合照,只有方辰一个人知道。 “唯一的甜,好像也挺苦。”方辰的眼泪彻底决堤。 哭,是最不费钱的宣泄方法,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需要考虑时间地点,太麻烦,不如不哭。 受的委屈太多,一次哭不干净,多哭几次又太矫情。 “我滴个老天爷,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早起的赵文宇带着早饭来到病房,见到方辰双眼通红,不难猜到他昨天发生了什么。 “哭了一宿。”方辰也不对赵文宇有什么隐瞒,从他的手里接过白粥。 “你怎么没买油条。” “有包子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方辰看到赵文宇买的东西里没有油条露出无比嫌弃的神色。 “叮咚~” 方辰刚吃一口包子,微信提示音忽然响了,他接过手机,发消息的人是林小妍。 方辰点开微信消息,看着赵文宇说道:“帮我去办出院手续吧。” 林小妍告诉方辰,她问过医生,说自己可以出院了。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晚上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那他就将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痛苦回忆无法自拔。 赵文宇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小妞的话能信吗?她不会想谋财害命吧!” “我不信他,难道信你?我兜里比脸都干净。” “图财你没有,图色你也没有,你这小处男的肾,也不太行。”赵文宇的话一时间让方辰语塞。 方辰没有一丝想对赵文宇动手的念头,甚至觉得他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去楼下停车场,去给你衣服拿来。” 赵文宇离开病房,在门口刚好和推门进来林小妍打了个照面,两人相互点头,礼貌示意。 林小妍走到方辰的病床前,“气色还不错,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 “假的。” 方辰被林小妍的回答逗笑了,道:“你就不怕我投诉你!” “眼睛肿成这个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哭了一宿。”林小妍可不管方辰说了什么。 方辰无奈的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如果你约我吃饭是为了张白,那我无能为力。” 林小妍手中写着病历单的手戛然而止,抬起头,有些艰难的询问道:“为什么?” “他已经把我删了,我联系过杜洋,他说张白就和人间蒸发一样,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找不到了。” 林小妍来过之后,方辰便试着联系杜洋。 杜洋告诉方辰,在高考后,张白举家搬往合肥,两个人也从上下楼邻居成了网友。 但又因为他们的学校都在合肥,也偶尔能见面,直到大四那年张白就和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 直到现在,杜洋也没有任何一点关于张白的消息。 张白和杜洋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大学又在一所学校,知根知底,如果连杜洋都找不到,更别提其它人了。 林小妍强忍着眼泪,让自己不哭出来,低着头沉默许久。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但我依旧要请你吃饭,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我的也不少。”方辰点头,林小妍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长舒一口气:“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晚上七点,天宁广场五楼,等我电话。” 林小妍有些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方辰不知道张白和林小妍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他很累,也不想知道。 “时间过的真快,明天立冬。”赵文宇到楼下把放在车里的方辰的衣服拿了上来。 “已经立冬了,还在想着去年夏至的事。” “得过且过,有回忆至少还有个念想。”赵文宇听着方辰的话,自嘲的笑了笑。 方辰也不反驳,下床,伸个懒腰,无论他是否准备好了迎接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总会如约而至。 第8章 旧城满目皆回忆 收拾完东西,方辰从赵文宇手里抢过车钥匙,道:“天天包子,稀饭,人生能不能多点趣味。” 赵文宇冲着方辰翻了个白眼,道:“少来,我知道你想吃什么,我来开车。” 又一把从方辰的手里把钥匙抢了回来,从火车站回家的那段路中,变速箱受的罪,赵文宇是心疼无比。 车刚买三个月,还算是一手车,给方辰开一次,赵文宇已经算够大度了,即便是生死交情的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小馄饨好吃不假,但不好停车。”路口处等待红灯的赵文宇向方辰吐槽着。 绿灯亮起,赵文宇起步掉头,笑道:“带你去吃一家我平常去吃的馆子。” 赵文宇也懒得询问方辰的意见,毕竟让方辰选,不是牛肉面就小馄饨,毕竟他没吃过其它的。 副驾驶上的方辰也懒得去争,只是双手抱在怀里,打了个哈欠。 赵文宇一路开车往北,路两旁的风景逐渐变得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 面对方辰的问题,赵文宇挑了挑眉毛。笑道:“这条路叫天宁大道,你所见的,就是正在全面建设中的南部新城。” 方辰皱了皱眉头,问道:“四周都还在开发,旁边都是挖掘机,我们吃什么?” 赵文宇脸上带着笑容,并没有说话,而后一处正在粉刷外立面的大型广场前停好车。 方辰跟着赵文宇下车,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退伍费和部队里攒的钱,都投在这里了?” 方辰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现在赵文宇的行为,对他来说不过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文宇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方辰走上前,看到项目开发商的名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赵文宇点了点头:“你是真敢赌,真怕你血本无归。” “18年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中了这个项目,加上家里给的一些,我全部钱都砸进去,买了两间门面,后来开发商总部出事,我真怕烂尾了,就天天晚上下班跑过来看着,现在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赵文宇原本相当保守,从部队出来后,沾染了战友的一些脾性后才有这压上全部身家的惊天豪赌。 方辰仔细观察附近的环境,在建的体育馆,文化馆,市医院的新院区,还有几栋写字楼,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里将成为小城市的新经济中心。 方辰摸了摸下巴,:“如果顺利的话,期房不算贵,所以三四倍的回报收益应该还是有的。” “我们兄弟两个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正如火如荼建设的新政务区,像是赵文宇正在疯狂生长的野望。 心情激昂的赵文宇,丝毫没有注意身旁方辰的脸上表情开始变得怪异。想到这里,方辰有些想笑,怎么到哪都有人给自己画大饼? 当时在南京,曹建宇给方辰画的大饼已经到了上市以后,给他原始股,套现个几千万,后半辈子靠银行利息就能躺平生活。 无论公司能不能上市,如果方辰愿意,完全可以签了那份股份赠予协议。 现在回到老家,生死之交的好兄弟竟然也要给自己画大饼。 看赵文宇满肚子的冲劲,想着,万一真的能给他冲成了呢? 人都会做白日梦,因为那是离自己最想要生活,最近的一刻。 关于朋友的梦想,方辰不会去打击,但他清楚,第一次创业,大概都会失败,就算自己全力相助,倒不如卖门面和出租收益高。 方辰转身往车走去,挥挥手说道:“等着两间门面什么时候交付了,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赵文宇依依不舍的看着还没完工的广场,赶忙追上了方辰。 方辰一宿没睡,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看着赵文宇说道:“已经十点半了,请我吃午饭算了。” “吃什么?” “随便。” 开车赵文宇一阵语塞,怎么感觉又被坑了?本想着去吃个早饭,就借口不用去吃午饭了,省钱。 当听到随便,赵文宇更是一口老血吐出来,“五十是随便,五千也是随便,接待也有个标准啊!” “折个中,按五百来。” “你让我想想,我兜里能不能凑得出五百。” 方辰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你请客,我付钱。” 赵文宇挑眉露出个笑道:“多嘴问你一句,这几年存下多少钱的。” “反正,够我一两年衣食无忧的。”方辰只给了赵文宇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 回家的地铁上,方辰账户里收到曹建宇转的十万块,并留言告诉他,如果想回去,公司随时都欢迎他。 曹建宇给的十万块加上方辰自己攒的四五万,这些钱足够他在这座小城生活很久。 赵文宇也不再多问,开车直奔天宁广场。非节假日,广场的地下停车场空空荡荡,但赵文宇就倒不进去。 看着赵文宇试了一次又一次,方辰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赵文宇把位置让开,让他来。 “我怎么也倒不进去?”夸下海口的方辰试了数次也倒不进去,蹲在车前,抱着头,像是在怀疑人生。 赵文宇则是胳膊搭在车盖上,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我以为你可以的。” 方辰狡辩道:“我只是太久没碰车了,生疏了。” “不然车头往里?” “不行?” “为什么?” “那是尊严。” 方辰和赵文宇在原地相互掰扯的时候,一辆玛莎停在了二人身后。 车门缓缓打开,一名女生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两人身旁,道:“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女生轻柔的声音传来,才让争执中的方辰和赵文宇清醒过来。 方辰转头迅速打量了一番女生,黑色连衣长裙,齐腰长发,姣好的容貌,还有背后那辆闪烁着三叉戟银灰的白色玛莎。 赵文宇本想解释,方辰装作无奈叹气说道:“我朋友刚拿到驾照,倒库不熟练,我也没有驾照,所以停在这里了。” 坑朋友,方辰向来不遗余力。 面对来自方辰的诽谤,赵文宇更是气的笑了出来。 于是便带着一脸笑容,道:“不好意思美女,是我的问题,因为我这个朋友科目二考了四次没过,本想演示给他看,没想到也出丑了。” “他说的对。”方辰冲着赵文宇比了一个大拇指。 女生掩面轻笑,道:“没事,多练练就好,当初我也倒不进去,我来帮你们。” 看到女生上车,方辰嘴角一挑,双手一摊说道:“你为了诋毁我还真是不遗余力。” “彼此,彼此。”赵文宇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车,对方辰的嘲讽也是极度敷衍。 方辰看了眼身边的赵文宇,又看了眼刚好入库的车,思路瞬间清晰,心想,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把嘴角口水擦一擦。”方辰轻轻咳嗽两声,示意赵文宇别盯着女生看了。 方辰的提醒下,赵文宇也赶忙恢复正常模样,义正言辞道:“你能不能不要污蔑我?我是一个正人君子。” 赵文宇口中冠冕堂皇的说辞,方辰权当是听了一个笑话。 他打个哈欠,点点头道:“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你……”赵文宇刚试图争辩,女生就已经停好车,迈着小碎步向两人走来。 赵文宇脸上的严肃和不屑,转变为谄媚,变脸速度让方辰都瞠目结舌。 他迎上去说道:“谢谢啊,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女生将头发撂倒而后,带着甜美的笑容说道:“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不然我的车,也得堵在这。” 赵文宇本还想再多说两句,哪知女孩转身就走。 方辰走到赵文宇身边,幽幽的声音恰逢适宜的响起:“你开的日产,她开的玛莎,这车落地大概需要噶你两腰子再搭一套房进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文宇轻叹口气,道:“过过眼瘾,好车配美女,天仙配。” “还是想等会吃点什么才是最实在,上不封顶,不浪费就行。” “有家港式打边炉,走吧。” 上不封顶四个字让赵文宇眼睛放光,联想到方辰刚刚诽谤自己,更是坚定了要好好宰他一顿的决心。 方辰再次摊手,示意自己无所谓,毕竟赵文宇再能吃,也不可能把自己吃破产。 小城市的物价算不上贵,赵文宇全往贵了点,方辰也只是揪心算不上心痛。 等待菜品上桌,方辰伸了个懒腰,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样的日子,真舒服。” 摘下口罩的他,露出的笑容因为脸上伤口而狰狞,但赵文宇却在那张狰狞的脸上的,看到了至少七分的真诚笑容。 赵文宇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的心中觉得方辰一直游离于真诚和伪善之间。 真诚中透着虚伪,聊天之中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距离感,两个人中间像是隔着一堵墙,无法撼动。 那些过去,使方辰难以对任何人产生信任,他筑起一座高高的堡垒,把自己困在里面,任何企图翻越的人都将摔的粉身碎骨。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困在暗无天日的堡垒中,默默的蹲在墙角,他始终只有一个人。 叶依清像是悬在天上的太阳,阳光,曾经短暂的透过堡垒的缝隙照耀方辰。 “你除了钱晓雨,还有其它心事吗?”望着心事重重的赵文宇,方辰的语气却很是轻松。 赵文宇挤出个笑容,摇摇头道:“没什么心事,就是有点累。” 方辰背靠在椅子上撇了撇嘴,这么多年赵文宇还是不会撒谎,那副臭脸,差点就把我我有心事写在脸上了。 心事说出来那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他不选择去追问。 他伸手拿起餐桌花瓶里一束花,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玫瑰已经沦落到用来当装饰了吗?” “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廉价。” 方辰看了一眼赵文宇,道:“廉价的不是玫瑰,是那些散落在街道的爱情。” 泛滥的感情是这个畸形时代的产物,语言没有重量,随便说出口的喜欢与爱,还有不堪一击的海誓山盟,让爱情这个词听起来不过是一句笑话,也让一颗颗赤诚的心轰然破碎。 感情好像在这个时代分为了两个极端,有人一直幸福,也有人万劫不复。 但我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对于那些残忍,真实存在的却置若罔闻。 赵文宇打了个哈欠微微摇头:“还是爱恨真是奇怪的东西,有的早早入土,有的却像根刺横在心里,隐隐作痛。” 方辰嗅到一丝奇怪的味道,“我们两个单身的,在这里讨论爱情?”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言论自由,讨论一下。”赵文宇已经完全放弃自己的脸面。 方辰点点头,随口敷衍了赵文宇两句。 在方辰看来,在座的自己和赵文宇,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另一个只有过一段感情,还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好像没什么资格能够谈论爱情? 两个都想开口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两个人干瞪着眼,尴尬的看着彼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菜上桌,赶紧吃。” 方辰怎么也没想到,能缓解尴尬气氛的竟然是一盘高钙羊肉,虽然纹路看上去像是科技产品。 “来,别客气。”赵文宇赶忙附和着方辰的话。 吃饭的时候,赵文宇想找些话说,但全被方辰给拦下,“聊不出什么名堂的,还是赶紧吃饭。” 说完,又端起一盘肉,倒进了滚烫的锅里。 “大病初愈,暴饮暴食,真的没事吗?” “不然我问问林小妍?” 提起林小妍,赵文宇似乎想到什么,低下头喃喃道:“你说张白到底去哪了?” “不清楚,但我们得先弄清楚林小妍和张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文宇的自言自语被方辰洞悉。 高中时期,张白曾经短暂的和方辰和赵文宇组成过铁三角。 晚上放学到晚自习前,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自由支配时间,不吃完晚饭的两个人,经常一对一斗牛。 “你们俩的篮球技术真的烂到家了。” 方辰和赵文宇在篮球上一对一的糟糕表现,让一旁好奇观看的张白不忍直视。 这时候的赵文宇还不认识张白,面对挑衅,直接将球砸了过去,放话道:“别光说不练,来试试。” 张白站在原地,抬手接住砸过来的球,冷笑一声。 方辰和张白认识很久,自然清楚他的实力,赵文宇话说的太快,他压根没来得及解释。 看着事态逐渐加重,方辰默默的站到了球场边缘。张白站在握着球站在三分线外,转头看向方辰,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笑道:“他不够看,你俩一起来吧。” 方辰摇摇头,有些心虚的说道:“我们两个防你一个,不公平。” “没事,尽管来。”张白的脸上带着极度自信的笑容。 赵文宇向着方辰点头,示意他一起来后,方辰才带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站在了场上。 两个人刚站稳,张白瞬间启动,一个变向晃过方辰和赵文宇,还没反应过来,球已经应声落入框中。 赵文宇回头看去,眼神中透着惊骇,而方辰则是打了个哈欠,这样的结果是他意料中的。 赵文宇嘴硬道:“就一个球,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白面露微笑,微微摇头,将球扔给赵文宇:“你来过我,打到你服为止。” 方辰退到一旁,双手抱怀,等待好戏的上演。 赵文宇持球刚刚起步,张白上前一个切断,便直接从赵文宇手里抢过了球。 攻防转换间,赵文宇被张白的变向晃倒在地,随着一个上篮,回合宣告结束。 “再来。”被晃倒在地的赵文宇怒拍地板,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攻守转换,各有得分,赵文宇靠着自己恐怖的体力消耗着张白,方辰就站在一旁看着。 随着张白一个三分命中,赵文宇率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张白看着倒下的赵文宇,刚想宣布自己获得胜利时,站在球场边缘观战的方辰忽然动了。 在张白的注视下,方辰缓步走到篮筐下,拿起跳动的篮球,走到张白面前,平静的说道:“他不行了,现在到我了。” 张白看着方辰惊讶的张大嘴巴,下巴甚至都快要掉了下来,最后冲着方辰点点头,竖起个大拇指,道:“你们赢了。” 躺倒在地上的赵文宇捂着脸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喜欢玩阴的?” 张白也没力气,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道:“不算他,咱俩多少比多少?” “没记,反正你没赢我。” “有本事起来继续比。” “来就来!” 方辰看着累的已经站不起来还在斗嘴的两人,翻了个白眼,蹲下身子,给他们拉了起来。 张白疑惑的看着方辰:“你怎么不去上晚自习?” 赵文宇是艺术生,早退或者迟到都是可以的,方辰和张白是一个班的人。 方辰答道:“因为我一个人回去肯定会被处罚,拉你一起有个伴。” 听完方辰的回答,张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嘿嘿笑道:“你失算了,我今天有晚训,三节课下才能回。” 说完,张白和赵文宇勾肩搭背的离开了球场。 “你这体力真可以。” “你的球技其实也不错。” 风中回荡着赵文宇和张白的相互吹捧,而迟到的方辰则是被罚站了一整个晚自习。 正在吃饭的两个人,相互回忆关于张白的记忆,那次之后,张白也参与进了赵文宇和方辰之间,那是一段相当不错的时光。 直到高三来临,赵文宇竭力备战十二月的美术统考,张白和方辰也将所有心力投入到备战高考中。 赵文宇觉得回家太浪费时间,索性住在画室里,没日没夜的练习,每周去在附近租房的朋友家洗个澡,循环往复。 方辰心中和明镜一般,他清楚自己考不上本科,数学和英语对他而言和天书,想过清醒的堕落,最后却又拼死一搏。 张白的情况要好过两人,他稳定有本科读,但为了心中的目标选择放弃运动,一个月只有一次假期,想打篮球热身时,却闪了腰,进了医院。 高三整个上半年,三个人几乎碰不到面,平时下课和晚自习的间隙,两人都在睡觉。 仅有一次的碰面是在赵文宇统考铩羽而归后的某个中午,三个人在赵文宇平常的画画的天台上。 除不尽的心魔,赵文宇啤酒是一瓶接着一瓶,香烟一根接着一根,但因为下午要上课,方辰和张白只能坐在一旁,陪喝了一瓶。 高考后张白全家搬去合肥定居,铁三角又重新变成了双人行。 赵文宇以前刷空间还能刷到张白分享生活,也加了微信,但后来大家都很忙,不刻意联系的人就将彻底失去消息。 “该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张白身患重病,然后为了不耽误林小妍,默默离开吧。” 方辰嘴上调侃着消失不见的张白,但作为朋友,心中却不希望他有任何事。 赵文宇摇头道:“等你过两天去吃饭把事问清楚。” “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不清楚。” 从方辰在篮球场迫使张白认输开始,赵文宇才认清真正的方辰。 他平时脸上带着微笑,话也少,谁说他两句,也从不反驳,看上去待人真诚,人畜无害。 但从某一刻开始,赵文宇看方辰像一只隐忍,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猛兽,心中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些恐惧。 所以方辰说的话,他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这样的人庆幸是自己的朋友,如果是自己的敌人,那他或将死无全尸。 但赵文宇有时候也在思考,两个人真的算得上朋友吗?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好朋友间不是应该真诚以待? 而这次方辰突然的回来,让赵文宇倍感疑惑。 他对方辰还算了解,哪怕吃不上饭,睡公园都没和他开口借过钱,这种咬碎牙都能往肚子里咽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即将到手的未来,抛下几年间所打拼下的一切,再说回就回? 赵文宇在开车去地铁站的路上脑补了一出大戏,甚至有腹黑少年隐忍多年回归复仇的戏码。 可是现在,想到方辰孑然一身,父母反目,满脸落魄,加上最近的表现,让他的阴谋论产生些许的动摇。 “等脸上的伤好了,我就去找工作。”方辰在手机上结完账,打了个哈欠。 赵文宇朝着方辰竖起个大拇指,低下头感叹一声,“你还算争气,我本以为你要啃老,努力工作,你还是爸爸的好大儿。” “好,想做我长辈,我给你机会,先给我来杯冰美式。” 赵文宇站起身,拿起挂在背后椅子上的衣服,“喝多少都行,只要你不怕拉肚子。” “是我太久没回来了。”方辰看着必胜客旁边的星巴克,微微愣了一下。 赵文宇搂着方辰的肩膀,笑道:“就是一个再普通的咖啡品牌,刚开业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挤人。” “新鲜感作祟。”“唉!” “你叹什么气。” “新鲜感结束,故事也就讲完了。” “你是该死的恋爱脑,三句话离不开爱情。” 方辰最烦一种人,就是在聊天的时候总能扯到爱情上,好像他的生活里除了爱情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喜不喜欢,爱不爱的,都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就连掉眼泪都要考虑时间,分手后再撕心裂肺,再难过,第二天也要调整过来,因为不好好工作,连饭都吃不上。 人是很奇怪的,当对方绝情的时候,往往会开始抱怨,大家明明是和平分手,为什么何必把话说的无比绝情? 如果,对方不忍心伤害你,把话说的稍微委婉一些,那内心又会给自己加戏,无时无刻不再想,那个人心里是不是还有我,也同样放不下我。 当对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很明白的时候,该识趣一点,头也不回的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再去联系对方只是把自己放到一种卑微的位置,自讨没趣。 如果是一个理智成熟的人,忍住和及时止损是必修课,如果忍不住那也只是自己不想忍住,忍住不联系确实很难,但要知道,忍住不联系的人,如果认为你也同样重要的话,比你还更加忍不住。 每个人都渴望拥有一段平等的恋爱关系,如果这段恋爱关系是你靠着卑微求全换来的,对方心软,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但那也不是对方的第一本意。这样的恋爱关系走不长久的。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对的人终究会重逢,而错的人终究也会走散。 方辰想起自己的一个大学室友,偶尔的夜聊,话题无论处于何种程度,都能被他拉到感情方面。 寝室里的众人对此嗤之以鼻,给他取了一个恋爱脑的称号,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对感情的理解确实独到。 方辰已经记不太清那个室友的名字,只记得他家做家具生意,家庭条件不错,还没毕业就在河西给他全款买了房,大概生活没有烦恼就会胡思乱想。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室友文笔不错,本身是和他一起专升本,但后来机缘巧合下开始写小说,成了全职作家后,虽然每个月收成不定,也有家里帮衬,但至少能养活自己。 其实六个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感情算不上多深,无非就是临别时喝了一顿酒。 方辰也记不得班上几个同学的名字,如今大家天各一方,也没必要维持那些虚假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