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愿》 第1章 初识?只是下一个开始。 —————————————————— “我放你,你陪我。” 这是一个女声,清润,透着近乎空洞的孤独。 在她的正对面,是一个男人。半裸露的上身,残破的一袭黑衣。 这人肤色偏白,隐隐露出腹肌与身体出奇好看的线条。两只修长有力的双手,被高高的吊起,犹如白玉的雕塑,孤独,具有美感。骨骼分明,整个人透露出邪魅性感的气息。 男人听闻这话,被巨大锁链拴住的手微微一动,接着,唇角也微微一动。 那唇,勾勒出一丝玩味的弧度,低哑却极具诱惑的嗓音,悠悠传来:“如你所愿。” 女子走近了些,这才看清,男人手臂上新旧混杂的伤痕,触目惊心。早已长好的肉疤上,再添新疤,密麻交错。混合着尚未干透的血液,凝固在肉眼能看到的每寸肌肤上。 可男人的脸却很模糊,虽然那身体被层层链条捆绑,那伤口似一张肉网,错综复杂。但仍能感觉到,他在轻笑。 她刚要伸手…… —————————————————— “嘟——嘟——” 正在睡梦中的陆沐炎,被一阵电话音吵醒。 她轻抬眼皮,摸索着手机微微扫过一眼,是少挚打来的。 “炎儿,醒了吗?我在老地点。” 少挚的声线偏冷,绵延如酒,带着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 陆沐炎揉了揉眼睛,看着一地的狼藉,淡淡的说道:“嗯,我收拾一下就下来。”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少挚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闪,但没多问,继续道:“不着急,我等你。” 陆沐炎微皱眉头,细细回想着刚刚的那个梦,于是,小心地开口道:“少挚…我好像,又梦到你了。” 少挚顿了一下,眸内的冰冷一览无余:“…是妈妈又打你了?” 她摇摇头,作势要起床:“没什么,我去收拾一下就来,等我哦。” 挂了电话的陆沐炎,仍是皱着眉头。倒不是昨晚的家暴,这样的日子早已司空见惯。 是因为…...最近的日子里,她越发的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哪里不对? 是长期精神失常,总是对自己痛下狠手的母亲,给自己造成的心理伤害?……算了,也习惯了,每当这个时候,还是得感慨一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有失必有得,纵使有天大的苦难,有少挚这样璀璨夺目的人…能对她这个丑胖子这么好,值了。 可是……总觉得这些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算了,算了。 接着,头发随意扎起,利索地换了件短袖——哦,补充一点,是一件超大码,没有任何审美与特点的……旧货市场老阿姨用布裁剪拼合而成的大褂,笨拙地下楼,出门了。 十七岁的陆沐炎,平凡而又普通,从不打扮,素面朝天。但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她来,不是因为那高而挺的鼻梁。也不是因为她的眸中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清冷,是因为…身高一米七的她,体重居然也有一百七。 是的,自卑的丑胖子。 七月初,傍晚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和炙热,空气都好像在此刻固定,吸入肺里,是你坐在火炉边才能感受到的热浪。 她肥硕臃肿的身躯,刚下楼没几步,额头就带着丝丝的汗意。不知道为何,一遇热,她的汗就出的奇多。许是因为太胖,随随便挥动几下,身上就开始泛着一股黏糊的汗渍。除了少挚,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动她。 “胳肢窝都有一股孜然味,要是路过烧烤摊,烤串大哥能把我串走。” 她皱着眉头,眯着眼,大咧咧地往老地点走去。 “炎儿,我在这里。” 一声清脆而又好听,干净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的少挚,站在公园一隅,一米八几的身高,遮住了身后的夕阳。 逆着光下,一头深棕色的卷发,被阳光照着,闪耀出好看的金色光芒。白衬衫,阳光从他笔直的肩颈线透射过来,好似整个人都融合在光内。 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好似可以看穿前世今生的褐眸。此刻正弯弯的笑着,眼睛里仿佛藏着漫天星辰。挺直的鼻梁,唇色绯染,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热情的挥手。周围驻足的女孩,暗暗的看向少挚。 陆沐炎怔了怔,心里又感慨着,每次见到少挚都会感叹的一句话:“看到没,苍天无眼啊!。” 随即,肥胖而又懒散的身体,灵活了一丝,加快了脚步。 走到跟前,她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有些抱歉的看着他:“少挚,不好意思,耽误了点时间,你等久了吧。” “无妨,很热么?明知你怕热,下次我们还是晚上出门。” 少挚边说着,边伸出好看的手,擦掉她鼻子上的汗渍,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肉脸,温柔的轻笑着。 陆沐炎能感觉到周围女孩的异动,还能是什么?瞳孔放大,嘴巴微张,接下来的话她都听腻了。 “少挚,来了,3,2,1。” 与此同时,周围的女孩同时与陆沐炎一齐说着:“我靠!” “噗呲。”一声轻笑。 少挚半拳,放在唇边轻笑一声。随即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她的头顶揉着:“又来,不管这些,你这样就很好。” 陆沐炎挑挑眉,抬头看他:“嘿嘿,饿不?吃点?” 是,对于少挚,陆沐炎的心里有很多情绪,有不安、有疑惑、有喜欢、又患得患失,自知自己没任何优点,并且还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普通,长得不是好看,甚至是有些丑陋。 就因为自己小的时候帮助过少挚吗? 少挚是孤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小的时候一直以捡垃圾和乞讨为生。 思绪飘飞,回到了那年那天。 那天,是十月的深秋,下着暴雨。少挚独自一人,缩在一个24小时自助营业的取款厅里。 陆沐炎呢?老规矩,刚被她老妈打的离家出走,来老地方睡觉——这个她经常躲着睡觉的取款厅,她的第二个小家。 她刚推门进来,眨了眨眼。嘿,家里来客人了?平时经常缩着的地界儿,突然就这么冷不丁地来了一位——卷毛狗? 哦,时过境迁,不能这么说了。 卷毛狗是少挚的“曾用名” ,当时啊,他就躲在那儿,蜷缩着,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呢,埋得很低,身上也被雨水淋个透彻。 头发上的水渍半挂在空中,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这小卷毛狗,听到提款机外有推门声,也一动不动,完全无视。看来是打击过于强烈,已近万念俱灰,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陆沐炎呢?巧了,也是浑身湿透,脸上火辣辣的五个指印。倒是谁也别笑话谁,俩人半斤八两。 可她那眸中,却充满了倔强与韧性。亮着大大的眼睛,也压根不管这位卷毛狗,直接就大大咧咧地在他旁边坐下了。许是这位置有点小,还毫不客气地往卷毛狗那儿挤了挤。 率先打破这份宁静的,是陆沐炎打的一个喷嚏。 “阿……阿嚏!” “噗呲 ” 哎,这卷毛狗还有心情笑我? “笑什么,你没打过喷嚏可能。” 陆沐炎率先说话了,白了这小卷毛狗一眼。 “哦,我只是羡慕你。” 卷毛狗的头一直是埋在膝盖里,低声说道。 “羡慕,羡慕我?” 陆沐炎侧过脸,微微不解地看着这个卷毛狗。 “嗯,羡慕你年纪轻轻,就可以身怀绝技,摩托打火。” 卷毛狗仍是低头,但语气里满是悠闲。 陆沐炎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呵呵 我也羡慕你呀。” 过了半晌…… 呃,这卷毛狗怎么不接话!? 陆沐炎忍不住了:“……你倒是问我为什么羡慕你啊!” 真是无语了,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了么?你也不是第一个羡慕我的,我经常被人羡慕。” 卷毛狗将低头进行到底,也仍然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调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嘿嘿,逮着机会喽。 陆沐炎装着一脸羡慕的样子,彻底转身看向他:“嗯嗯,是呀,到底是时代好了。动物都能进化了,试问谁不羡慕一只卷毛狗居然成精了呢?” “……陆,沐,炎!” 她咯噔一下,瞳孔立刻放大:“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终于抬起了脸,眼睛,眼睛! 那双眸子……在梦里见过? 紧接着,有一股极度不舒服的异样感觉传来......危险,危险! 看着这双深眸,她的心骤然变快。可…却又只有一瞬间。 一瞬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瞬间消散,好似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一般。 紧接着就是……美! 真是绝美,这是陆沐炎长这么大,看到过最好看的男生,比电视剧里的明星都好看。俊美非凡,这是陆沐炎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词。 十月中旬的天气是有些冷的,尤其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卷毛狗身上的衣服单薄的覆着肌肤。一头早已浸湿的棕褐色卷发,凌乱的散着。 熟悉,熟悉!可是……为什么是棕色短发?有些违和。 她的心里是闪过异常的,可是,谁让这人,有着一副令人窒息的俊美的脸庞。 虽然感觉这份美下,有着很大的危险,她莫名其妙的完全忽略了这几丝异样,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想到这场命运安排的相遇,她都暗暗的握紧拳头…… 再回过神来,看着少挚的脸,好似变了,好似没变。 初识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没有了,可另一种疑惑的感觉,却在慢慢上升…… “炎儿,想什么呢,走。” 少挚伸出手,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随即拉住了陆沐炎的手。 思绪骤然被打破。 陆沐炎眨眨眼,回过神来,道:“……少挚,走,吃十万个羊肉串。” 第2章 十四楼。 ———————————————— “嘶……” 面前的男人暗暗的倒吸着气,看起来,他很疼。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了,他伤得很重。 “疼着吧,这是……的狱火,也就是你这种莫名其名的物种能活着了。” 在这极度的高温炙烤下,这女声,有着一股甘冽的感觉,酥酥的, 不娇媚,有着一丝清冷,绝不是柔柔弱弱的感觉,像是一种威严却稚嫩的……正在成长的声音。 “呵……” 他在笑,轻笑,还能笑得出来?女生的视线暗暗的转向那个男人… ———————————————— 砰!砰!砰! 三声强有力的砸门声,陆沐炎醒了。 这个梦,已经连续梦到好多次了,每次的记忆都是在那个,像个大火炉的地方,和……少挚?至少少挚说是和他,他说过,他也做过这个梦,甚至描绘的更详细。 接着,门外传来陆母的声音:“陆沐炎!昨天打扫地上的东西,是不是故意把我项链扔了?开门!” 她掀开被子,下床,开锁,开门,转头回床上。 “诺,在那。你昨晚回来的太晚了,我没和你说。” 陆沐炎指了指白色方桌上,一张带有一丝血迹的卫生纸垫着的项链。 “你三舅把你弄去医院实习,费了我多大劲?你说你不想继续干了?八月四号下午四点有转正考试,你要是不去,看我不弄死你!” 撂下这句话,陆母拿起桌子上的项链,扫了一眼桌上的卫生纸,紧接着,又看到了桌子下方的垃圾桶,那桶内,隐隐有着混合血迹的玻璃碎渣。 陆母满脸厌恶地瞥了一眼,随即扭头,走到了门口:“装什么?这么大个人了,扫点玻璃渣还能流血,流给我看的?” 接着,家门打开,随即“砰——”的的一声,又被重重的关上,陆母出门了。 难过?流泪?长这么大,已经流的够多了,早已流干了。 只有悲凉与平静,总归还是要活着的。怎样的活都好,大家不是都在活吗,就这么地活着吧。就这么地蜷缩着,一天一天地就到老啦,没关系,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死了呢,嘿嘿。 今天上班,七月初,最炎热的夏季要开始了。 医院最大的那一株广玉兰还是迟迟没有开花,树叶也不茂盛,是遮不住阳光的,只留下一些影子,住院部的后楼只有这一株广玉兰最为硕大,在这很多年了。 其他的地方都是一些松柳桂。这棵广玉兰,陆沐炎觉得很不同,每天来医院,都得看上几眼。可能是因为一年前的那个梦,也可能是因为一床的阳爷爷,那老头从六月就开始嚷着,兰呐兰,你倒是开花儿啊…… 到了住院部,十四楼。陆沐炎做实习护士的地方,今天小夜班,下午四点半上到十二点。 又是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挂不完的药水,做不完的护理,空气中压抑的气息,一张张愁苦着的面容,以及虚与委蛇的人际关系。 一号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老头。秃顶,灰白色的头发沿着脑袋四周包裹着中间的灯泡脑袋,往下连着胡子,胡子也是灰白色的,有着长长的胡须,一直到胸口处,但与头发相反,胡子却很茂盛。 佝偻着身子,黑色的棉质上衣,里面套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一双白色的拖鞋却崭新的穿在脚上。身上发黄的导尿管连着左手拐杖处提溜着的导尿袋,驻足站立着,看向电梯口。 那老头就站在门口,看到陆沐炎走了过来,开心得不行,嚷嚷着:“哎!小炎子!来啦!今天小夜班啊?晚上来给我挠背!” 嗨哟,这老头,自从上次疼的睡不着,陆沐炎给他挠背后,就心心念念着,每天都嚷嚷着。 陆沐炎听着,一边笑着,一边往护士站另一头走着:“哎哟,阳爷爷,那可不行了,今晚我忙完了得去看看李奶奶,昨天白班下班前,和她说好了今天来给她拍背,我不去她得睁眼到天亮。” 接着,走到拐角处,她又笑吟吟地说:“等会来给您换导尿袋,回去躺着去!漏了跟您老没完!” 老头乐呵的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转了个身。 白天的医院,忙、乱、脏。去向各个病房的人们快步走着,或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或是拿着或多或少的单据。踱步走着的人低头拧着眉。打电话的人们,或是破口大骂或是低声痛哭,在这里,多大的痛苦和丑态,都不足为奇了。 但这里的夜晚,静、闲、净。来的人很少,踱步走着的人少了,更多的是低着头,缩卷着靠在墙角抽烟的男人们,胡渣与脸上的疲态清晰可见。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有着一阵忙乱,更显得可悲与痛苦。 陆沐炎忙完交接,准备开始晚八点的巡视查看。 整个十四楼,都是癌症区,住着的,基本都是命定的老人们。哦,除了36床的那个小伙子——肠癌晚期。 走到36床,被子盖在一副躯干上,被子不算厚的,但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厚重,仿佛一个棺材板压着,动弹不得。男生的手臂骨瘦如柴,头发稀疏的贴在头皮上,面部凹陷着,嘴唇干涸,呈梅紫色,像是个有皮肤的骷髅。 黄疸已经很严重了,整个漏出的皮肤与头部,颈部,是怎样的黄呢?类似于碘伏在皮肤上干透了的黄。眼眶突出,眼白也是黄色的,呆呆地侧卧着,看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这就是36床每天,每晚的模样。 陆沐炎按照惯例,给他测了血压与体温,把他放在床头的篮球擦了一遍,刚走到门口。 这时,36床传来一阵孱弱的声音:“依旧感谢你,小南。” 陆沐炎点点头,嘴角微微泛着笑意:“嗯呢,是小炎,夜里有事按护士铃,我在的。” 随即关上了门。 嘿,这36床。自从知道她叫陆沐炎后,对她的称呼压根就没有过这几个字,纠正了多少次还是小南小南小南,于是,礼尚往来,36床荣获新名儿——舌头。 快巡视结束,来到了40床。这科室唯二的vip房,其中的一间。 李奶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和一床的老头一样,进来有半年了,算是养老状态。 推开vip的病房,电视,沙发,浴室,大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围栏,一张病床上,一具身体微弱的起伏着,侧躺着,也是面对着月光的,只露出一些稀疏银灰色的头发。 这里的人们,晚上睡前都喜欢面对着月光。 月亮是漂亮的,可在这里,寂静、孤冷的夜间,只有惨淡,所剩无几的几缕月光,相似于他们惨淡、所剩无几的人生。 陆沐炎小心的敲几下门:“奶奶,我来啦。今天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一片寂静,一如往常。床上的人只是微弱的动了一下,给予一丝回应。 陆沐炎走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奶奶,今天1号病房那老头,又要让我给他挠背啦,还说明天给我带牛肉包子。我心想,那不能够啊,我得来找我奶奶。他气的放了个屁,把屎拉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奶奶,到后期都会大小便失禁的,没关系的,您不可以因为觉得羞耻而不吃饭哦,你看那阳老头子,故意吃的好多好多,让我去给他处理,我才不会觉得麻烦呢,被人需要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呀。”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身旁的人听着,仿佛安心了很多,呼吸的声音也渐渐有了规律。是睡着了。 陆沐炎来到床边,月光下的李奶奶,老年斑散布在额间两侧,眉间因为长时间的拧着,就算是睡着,也有着两道很深的纹路。 睫毛倒是很长,爬满皱纹的脸,此刻因为睡着了,稍稍的舒展着。嘴角往下,微抿着。 陆沐炎记录完生命体征,退了出去,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 床上的人却缓缓的睁了眼,那双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的清亮,依旧亘古不变的看着月光…… 第3章 项链。 —————————————————— “我劝你还是躺会儿,你这伤……哎?结痂了?!” 女声清冷的声音下,有着一丝的吃惊。这人是什么来路?怎么结痂的这么快? 男人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血肉混着衣服凌乱着,腹肌若隐若现着,身材倒是非常好。随手拨弄着几缕头发,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呵……你是说这种小玩意么?” 他的嗓音缠绵,慵懒,像是躺在绵柔的被子上。 女声静静地看着男人,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眨着,充满了探究。 —————————————————— “嘟…嘟…嘟……” 电话声,陆沐炎醒了,是少挚。 少挚的声音温柔,透着一股暗暗的高兴:“炎儿,昨晚约的日料,我们的小懒虫,准备好了吗?” 陆沐炎迷糊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半,她从昨晚下了十二点的夜班就立刻到家睡觉,竟然睡到了现在?最近不知怎么了,嗜睡的厉害。 那个梦……心里很烦躁,好像要抓住了什么,可总能转瞬即逝。 陆沐炎的语气里含着歉意:“嗯…不好意思喔少挚,我睡到了现在…马上,我收拾一下就出来。” 少挚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充满磁性,只是清脆地说:“无妨,老地方等你。” 她揉了揉眼睛,一脸疲态的穿着衣服。走到洗漱台,随意的擦了擦脸,准备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觉得最近好像瘦了一些,除了精神很疲惫,却能淡淡的感觉到身体的一丝轻盈。 日料店的包房内—— 陆沐炎看着一盘三文鱼厚切,呆呆地坐着。可能是这两天睡的太多,有些发懵,大脑缺氧? 她眼神空洞,直愣愣地看着少挚。这个认识了十多年的人,最近却越来越觉得有些陌生。 眼前的美食是一口都没动的,烦躁,莫名其妙烦躁的情绪越来越多,还有点儿心悸,总觉得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什么都看不顺眼,哪里的空气都觉得闷人。 少挚看着陆沐炎的样子,剑眉微皱,小心翼翼的开口:“炎儿,不舒服吗?” 陆沐炎也是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 说,还是不说呢?总感觉不太想说,也实在不知道这股没来由的躁动是为了什么。她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实在是没什么波动。一定要说的话,每天做的梦算么?但...毕竟也只是个梦而已,也太矫情,太滑稽了吧? 少挚侧过身来,那只好看的手抚上了陆沐炎的额头:“没有发烧,是不是没睡好,还是…那个梦?” 她低下了头,眼睛看向左边,低低的说:“好像是最近医院的事情太多,太累了。” 少挚看着她,眼神不明,轻叹一声:“罢了,不想说就不说,想说的话,我一直在听。” 她听着,心里宽慰了不少。可少挚眼底的那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她并未发觉。 接着,他一如往常,很自然地夹起一口菜,放到她的碗内。 “嘟——嘟——” 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满是温柔地说:“炎儿,我出去接个电话,公司打来的。” “好,你先忙。” 少挚一向很忙,她也习惯了,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等等。 等等……! 现在少挚出去了,他的这通电话后,会拿着一个盒子进来,红色,正方形,白色蕾丝系带。 里面是一条项链…蓝钻! 他本打算下个月生日送给我,却提前送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咯噔!”陆沐炎骤然心惊了一下。 环境、铃声、衣服、桌上的菜品、摆放位置、一模一样。 从前做的梦,只是知道似曾相识,好像发生过。最近这时间,梦境越来越与现实重叠,就比如现在……这一幕。在梦里出现过,具体什么时候做的梦,记不清。但,是否会按照梦里的那样发生…? “炎儿,我回来了。”少挚推门而入,手背在后面。 他走过来,开心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地亮晶,说:“猜猜,是什么?” “一坨翔。” 陆沐炎面不改色的说着,顺便夹了口菜。 少挚白了她一眼:“去,脏东西。”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 红色的,正方形的,白色蕾丝系带的盒子。 她的眉毛抬了一下…… “再猜猜?我都拿出来了,应该好猜。” 少挚还是满脸堆笑,坐了下来,双手捧着盒子,歪着头,更像一个……要讨好主人的,卷毛狗。 “哦,一坨放在礼盒里的翔。” 她瞥了一眼,喝了口大麦茶,但余光……倒是盯得死死的。 “……我现在倒是真想送你一坨翔了。” 少挚又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项链,我那天偶然间看到的,挺漂亮。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但我……” 后面说的,陆沐炎已经没在意听了。 行,全中。这感觉……有点微妙。 回过神来,少挚已经作势要给她戴上:“炎儿,来,戴着看看。” 是一条很漂亮的工艺精湛的银色链子,链条上夹杂着几颗小的蓝钻,在灯光下光影流动,灿若星河。尤其是吊坠上银边勾勒的那颗,泛着光的蓝宝石。高雅脱俗,深邃,且神秘。 “不要戴!” 陆沐炎吓了一跳,喊了出来:“谁!?” “炎儿,怎么了?”少挚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我心口不舒服。” 陆沐炎的心脏沉闷的跳着,是一种提着的状态,使不上劲,从心口处一直连到指尖,很无力,心慌不安,喘不上气。 少挚一脸担忧的看着,眸底的那抹情绪愈加分明,眉头拧着:“心口?是心肌炎的原因么?” 陆沐炎:“我…按理说是好了的,可是……” 可是,那个声音是哪来的?很清楚,她没有听错。可是再看向少挚,他好似,并没有听到。她右手按着心口处,低着头,不再说了。 陆沐炎再小些的时候,瘦的像个细狗,有心肌炎。挂了半年的西药,也喝了半年的中药调理好了。就在那一年,她的身高长了7厘米,体重也是直线上升,成了一个女性化的壮汉雄狮…… 少挚反而高兴的不行,说这样就没人抢她了,大概完全是他多虑了…… 小的时候瘦的像个黑猴子,再大一点了,又胖的像个蕉太狼。人生不就是这样?等到你痛苦久了,就会发现曾经的痛苦不过如此,往后更痛苦的事多了去了……不过好在,上天给予人类的恩赐就是感情。在爱中的人啊,总是戴着滤镜,把双方想的这么完美无瑕。 少挚的手顺着她的背,轻轻安抚着:“炎儿,下次休息是6号,我带你再去体检一下,现在先吃饭。” 陆沐炎低着头,努力的回想着那个声音,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又有一丝沙哑,好似很急切,又好似隐忍着什么,有些痛苦…还有一些熟悉… 突然,心静了下来,杂念在一瞬间没了。 少挚在安抚着她,这轻轻的触感和带有一丝慵懒的话语,好似一股魔力,让她沉淀了不少。 不知何时。项链已经戴上了,她一低头,就看到那个闪着光的蓝宝石,流光涟漪,神秘梦幻的样子,心里莫名的空了,什么也想不到了。 第4章 号的体检。 7.6号,陆沐炎特意看了下日期。 无梦。 自那天以后,这两三天,她就再没有过让她精神疲惫的梦了。会不会再也不做那种梦了?那梦里的那个男人怎么办…… 算了算了,不想了。 今天明明是休息日,少挚却非要拉着她体检一番。 真是小题大做,可能只是一时的心率不齐,与最近昼夜颠倒的作息有关,有这大好的放松时间,还不如出去玩呢,少挚偏执意要带着她再回医院。 蝉声聒噪的叫着,医院门口的人,嘈杂忙乱水泄不通,但好在少挚倒是安排妥帖。 很快就到了后花园,穿过这个花园就是体检部了。七月的太阳闷热毒辣的不行,上午的太阳也是烤的人皮疼,走两步就很烦躁,更别说来这种地方。 陆沐炎跟在少挚的后面,拖拖拉拉的走着,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哎,生是医院人,死是医院鬼,怎么着,我陆沐炎多敬业啊,即使是休息也得来医院,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希望偶遇护士长,顺便义正严辞的说说我真的是放心不下咱科里的姐姐们,干活太辛苦了…” 一旁的少挚是听到了,半握着拳,轻笑一声,掐着嗓子的说道:“好呢,小陆啊,看在你这么体谅咱科的份上,心意是一定要领的,那等下你体检完就留下来加班吧。” 陆沐炎听到这话,骤然跳了一下,弹开了一点距离,手指着少挚,一副横眉冷竖的模样:“呔!你这腌臜泼皮,休要学科室里的那些阴阳人说话!” 她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儿就来气,天知道她就在这种阴阳怪气下干了多少不明不白的活儿。干就干了呗,却没有休息,一个月的休息日本就没几天,瞧瞧,又来了。实在是烦的不行。 “小南?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一阵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在稍远处坐着,挥了挥手。 陆沐炎有点蒙,循声喃喃道:“谁?声儿有点耳熟呢。” 定睛一看,哟,远处轮椅上坐着的,不是36床的舌头嘛。 陆沐炎往他那儿走着,悠哉的说道:“哟,舌头,今儿天太热了,还出来遛篮球啊。” 36床有着骨骼分明,一双纤细的手指,虽然疲态尽显,但毕竟是个少年,尤其热爱篮球。 此刻的他,正单手捧着篮球,歪着脑袋,笑意吟吟地看着陆沐炎:“是啊,不然它老叫唤,吵的我心里也烦呢。” …… “呃……” 陆沐炎有点僵硬的转头,哎?人呢? “你在找什么呢?炎儿。” 一回头,少挚就站在舌头的身后,笑得灿烂,那头耀眼的棕黑短发,在阳光下闪的金灿。 “啊,哦,我找你呢,这是36床,我们科室的。” 陆沐炎转过头解释着。 “你好啊,下面太阳太晒了,要注意身体哦。” 少挚轻声的说着,微风拂过,细碎的发梢微挡着眼睛,看不出神情。 36床大咧咧的笑着:“你好,你是小南的朋友吗?长得真帅啊。” 少挚:“嗯,我是她.......” 少挚刚要说话,陆沐炎突然大声惊奇的喊着:“哎呀!舌头,你篮球上怎么脏了!” “哎?!”36床连忙低着头一番查看。 陆沐炎拉上少挚,三步并两步一边小跑一边说着:“我们就不打扰了,今天有事,明天见啊!” 转个弯儿来到体检电梯,陆沐炎始终没有回头看少挚。 但心理活动没闲着啊……有点尴尬,但是…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自卑好难受。米其林轮胎的身材加上饼子脸,眼睛睁到最大都是一条缝,男朋友?…这三个字肉麻又恐怖,不如杀了我吧。 正这样想着,陆沐炎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脖子后传来。 “炎儿,你跑的太快,我有点累,靠一下哦。” 少挚把头靠在陆沐炎敦实的肩膀上,微眯着眼睛,看不清情绪,大口喘着气儿。 呃…...来往的行人看到怎么办?熟人看到怎么办!尤其是科室的那群尖酸刻薄看到怎么办? 不远处有个大妈,带着孩子,声音很大的嚷嚷着:“你看看人家姐姐带小弟,累了困了当姐的都给靠,你倒好!医院人多,让你看着点儿你弟,你就顾着玩手机!” ……ok,男女朋友?纯纯多虑。 陆沐炎微微抿着嘴,有些尴尬的进电梯,按了四楼,而少挚,在一旁,却是看不出情绪地站着,低着头。 接着,做完各项检查,陆沐炎倒是没什么,给少挚累个够呛,排队、拿号、填资料。 她只需要坐着,等少挚去排队,排到她,给她手机发个信息,她呢,看到短信后,就悠哉悠哉的放下手机,进去听医生指挥就行。 最后,终于是忙完了,走到体检门口,少挚拧着的眉算是稍稍松了点。 依旧那副温柔的模样,看着陆沐炎说:“医生说,体检报告要等上一个星期,我来拿就好,你下了班就好好休息。不用特意跑来排队找报告了。” 她一听,这哪好意思啊?连忙摆着手,摇着头:“呃…不不不…不用了。这多麻烦啊,我就在这上班,我来总比你省事啊。我还能看懂点儿,你就不麻烦了。” 少挚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神里充满了宠溺:“笨蛋,你是护士,这些和你平时的内容可不一样。你看不懂的,要是真有什么小问题,你再问不出个重点来可怎么办?我顺便问清楚,直接把结果告诉你就好。” 嗯…也是,凭陆沐炎的性子,体检都是不想来看,这报告,只要扫一眼没绝症,估计就扔在垃圾桶里了。 出了医院,陆沐炎一时不知道要去干啥,询问似的开口道:“嗯……少挚,累不累?我们是回家,还是想去哪儿?” 其实有点不好意思说,可能又来医院,总感觉又是上班一样,精神有点累。再加上,大热天,人挤人的一身臭汗,她这臃肿肥胖的身躯……想洗个澡。 少挚回过头,侧着身疑惑着说:“你不饿吗?我还以为你会饿,刚刚你上厕所的空档,我定了个烤鸭的桌呢。” …… 但是话说回来了,我什么样他没见过?吃! 吃完烤鸭又去逛街,买小吃,这是他俩必备的饕餮路线。 但是好奇怪,少挚好像怎么吃都不会胖,吃完又后悔的陆沐炎,一边走着,一边发誓:“我从今天开始,一粒米不会碰。” 到了家,终于可以洗个澡,躺在床上。 陆沐炎小心的把项链取下来,拿在手上仔细的看着:“很……我也说不上来,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能完美的,准确的,一丝不差的预知到呢?嗯……百度一下:——为什么有时在现实中第一次见到某物时,会感觉在梦里见过?” 百度: 潜意识联系:尽管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但你的潜意识可能已经在之前的某个时候接收了与这个地方有关的信息,比如图片、描述或其他人的谈论。这些信息可能在梦中被整合和表达,然后在你实际去到那个地方时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有这个联系,那个联系,怎么联系都是偶然…… 是么? 可能是吧? “砰!”一阵有力的关门声。 不用想,陆母回家了。每天都是这样,好像全世界得罪她了。 陆母:“陆沐炎!为什么灯还亮着!几点了不睡觉?!第二天上班再打盹?你要是出医疗事故,你自己去坐牢!” 接着,好像没说够似的,又继续念叨着:“把你养这么大,一点正事不干,一点用也没有!我养条狗也知道开门迎我!” 也来不及套在脖子上了,把项链往枕头底下一放,抬手关了灯,闭眼。 “说你两句你一下就关灯了,不说就不自觉,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陆母说完,又是一阵强而有力的“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再没声音。 第5章 深夜的男人 —————————————————— “29……” 一阵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 这里是一片废墟,看着像是垃圾场。陆沐炎身处的地方,在一大堆废墟的角落。什么灯光也没有,这些废墟,看着不像是现代的东西。周围还有一些发黄的枯草。稀稀拉拉,杂乱无章的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夜空清澈,月牙高挂。 “29,炎,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谁?” 这个声音,很熟悉,像是梦里的那个人?不,不是。更厚重一点,在哪?哪里传来的? 突然,有两个黑衣人从垃圾的废墟高处狂奔而来。 “在那!” “出来!” 跑! 陆沐炎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低头一看,手上有一个红色绒布的锦盒。正方形,里面是什么? 来不及看了,先逃。身上好像很重,跑的很费劲。隐隐约约前方有红色的亮光,不知怎么的,陆沐炎感觉,一定得跑去那里才安全。很用力的跑着,感觉心脏跳的很用力。咚咚咚。 快到了!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垃圾堆里,有个……洞房? 这是洞房么?残破的窗户外隐约透出红色的纱幔,红蜡烛。烛光在一闪一闪地跃着。 突然! 陆沐炎被一把大手抓过,紧接着,拥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炎…” 声音有些嘶哑,这是一个男人,一袭长袍,深黑色。很高,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很黑,宽硕的肩膀,抱的很紧。 陆沐炎的脸紧贴着他的肩膀,只能感受到这男人的肩膀,在隐隐的抖动,他在…...哭? 过了一会儿,男人略带哭腔的声音?还是什么声音?低声道:“炎,锦盒呢,打开。” 陆沐炎低头一看,糟糕,锦盒去哪儿了?刚刚不就在手里吗? “炎?” 看不清,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心脏很疼,钝痛。感觉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呼吸很困难,心慌,手在抖。 “我……” “找到了!屋里怎么还有一个女的?!我从后面绕,你去……” 糟糕!追上来了。 男人拉开陆沐炎,挡在身后。声音突然变得凌厉,深邃,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感:“关门蹲下,噤声等我。” 随即男人一个箭步,瞬时间出了房门。一双修长的手掐住了那来人的脖子,随着清脆的一声。来人的脖子歪了一下,死了。男人没有回头,转身往右一跃,消失不见。 陆沐炎这才有空环顾四周,地上是灰石砖。有些年头了。砖缝很大,中间夹杂着很多的黄土。门的斜对面就是床。这是一张木质的拔步床。深红色。雕刻着花纹,龙和什么,看不清楚。 床的四周,都有着残破厚重的红色纱幔。床上,两床很新的被子,大红带绣花。枕头是圆柱形。好像是绣着鸳鸯。床的正对面是一张暗红色的正方形桌子,桌上有一个烛台,点着红色的蜡烛。但蜡烛残破不堪,是残烛,好像随时要熄灭。没有凳子。看不清桌子的材质。桌子的左下方,有一个枣红色的大木箱,木箱上了一把古铜花纹锁。 这里是什么东西? 陆沐炎仔细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闪烁,跳跃的烛光,隐隐发出细微的燃烧,滋油的声音。箱子好像有股魔力,让人忍不住的想去看看。她慢慢的移动到桌子边,刚要去触碰箱子。 突然,借着微弱,跳跃的烛光,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握着一把小刀形状的影子,就在床的正上方。 “啊!!!!” —————————————————— “啊!!” 陆沐炎醒了。梦里叫的很大声,现实中,也叫的不小… 窗外还是黑的,有几户人家稀疏的亮光,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3:03。 陆沐炎随即记下了这个数字。拿出纸笔,写了下来。3:03。 惊得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开窗,透口气。 七月的夏天夜晚,月亮高挂,透彻,没有一丝云层渲染。有蝉鸣,草地某处不知名的的虫叫。唧唧,唧唧的声音。一阵碎风,树叶沙沙的,清澈的凉爽。偶有几声蛙叫,凌晨三点的居民楼附近,有几处灯光,衬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都在零碎地散着。 “啊……月朗星稀啊。” 陆沐炎深深的吸了口气。凉爽直达肺里。思绪稍微清楚了一些。那,开始复盘。 “ 有点奇怪,已经有几天不做这种梦了,今晚的梦里。那个抱着我的男人……是之前的那个么?” “并且,是谁在叫我?那个是什么数字?什么9? 29?有什么用意吗?” “还有……我锦盒呢?!” 啊啊啊,真后悔啊,当时就该直接打开看看的。 她抬眸,看了眼纸上的数字,3:03。 随即收进盒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意义在哪,总感觉还是记一下。那个锦盒丢了,生理反应的疼痛,到现在的手指尖都微微发抖。 不是没事干,是已经和现实发生很多牵连了,这……再不信,也会留意吧。 还有,那个男人……算了,不和少挚说了。每次和他讨论的时候,他都说的很像,好像和我一起做的梦似的。但是,心里的直觉告诉我,总感觉,不太一样。 想到这里,陆沐炎坐回床边,拿出枕头底下的项链,呆呆地回想着: ….这些年下来,这少挚是越长越帅,我自从心肌炎后,就开始越长越扭曲。 唉,今晚又吃了一肚子的屎睡觉。说好了减肥的呢?也吃的不多啊,为什么就是胖呢?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家呢…… 这么多年过来了,亲情?母爱?已经不去想那些了,啊……我这狗屎一样的人生啊。但是话说回来,学护理我本来就是很反感,也很无力,但是也不能走啊,我妈能杀了我吧…...再说了,我也舍不得阳爷爷,况且,李奶奶一直一个人,谁也不理,也就我能搭上话,要是没有我她该怎么办,还有… “扔掉它。” ?! 陆沐炎一怔,蹭的一下起身:“谁!?谁又给我大脑对话呢!?” 她环顾四周地大喝着:“什么?扔掉什么?!” 坏了!我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完了,我不能真是吧?我真听到这声儿了啊。 陆沐炎再问:“然后呢?” 不是,怎么话说一半呢?就算是精神分裂,另一个人格也得跟我继续对话吧?话说一半走了啊?我扔行不行?还是说,得我自己现在这个主人格睡着了,那个副人格出来了,然后掌控我身体了,就可以扔掉什么玩意了是吧? 想到这儿,她躺下:“ok,我闭眼了哦。我现在准备睡着了哦。” …… …… 我在干什么啊。 睡不着了,心烦意乱。穿好衣服,准备下楼。 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打开家门,蹑手蹑脚的关上家门。 “呼~” 对了,去秘密基地看看,抽根烟。 说到秘密基地,就又有话说了,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个破旧的小工厂。 她打小被撵出家门的时候,睡在24小时的自助atm机,后来,加了个少挚。一来二去,两人混熟后,开始在小区附近探险。 一次,偶然看到由两扇大铁栏杆锁上的门,锁倒是挺大,年久生锈,甚至锁眼处都是铁锈。 栏杆里的工厂,空旷的大片区域左侧,横着摆放着废弃着的,长长的钢筋水泥混合的圆形管道。右侧是红砖的墙面。对面也是红砖墙面,墙的左侧有扇木门,再没别的。 这片区域多年都没人管着,杂草丛生。因为他俩年纪小,正好侧着身子,可以穿过铁栏杆的缝隙。便经常在这儿玩。 哦对,木门里面也探索过了,一大片空旷的区域。地上有吃完的泡面盒,发黑的垃圾袋,不穿的一两件旧衣服,大喊一声,还有回音。 因为现在挤不进去那个缝隙里,俩人也长大了,渐渐的就不过来了。 “哎呀…还是老样子,这工厂这么大的地方浪费了啊。咋就没人重新整顿呢。” 陆沐炎一边说着,驻足在工厂的门口,稍稍拧眉,单臂抱着腰,右手放在嘴边,咬着指甲。 接着她试图钻进栏杆缝隙,半比划着,喃喃自语道:“喔…原来我以前这么瘦哦?这栏杆怎么过去啊?” “是不是换门了啊?不对,就是这个门啊,还有我标记的划痕。” 很尴尬,现在的她只能过个小腿,大腿都过不去。 “唉……今晚就不该吃的。” 接着,摸索着裤子口袋,掏出烟盒,准备点一根。其实来这里,也不是想进去,每次都是在门口站着,抽根烟。看看里面。 她从不认为有亲人的地方是家。如果吾心安处是吾家的话。 那这里,算是她的家。 最起码,这里不需要担心妈妈飞来的菜刀是什么走位。 “哎呀,人生啊,需要的其实不是太多。在这儿站着抽根烟,日子就能过得下去。” 陆沐炎一边摸索着打火机,一边碎碎念着。 “咔嚓。” 一阵微弱的声音,火苗骤然窜起。 …… …… 有人。 她借着微弱的火光,隐隐的看到远处的水泥管道上,坐着一个人。 第6章 以不变应万变 “嘶——”深拉一口烟。 点着了。旋即打火机的光,灭了,单手插袋。 “哎呀,还是这里好啊。心烦的时候,往这一站,抽根烟就走,也能治愈我好几天,真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啊。” 陆沐炎一边说着,悠悠的走到了门的左边,也就是那个人的同一侧。靠在水泥墙上,侧着脸。眼睛稍抬,看向上方门锁的位置,没再看那边一眼。 她就靠在这抽着烟。让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中的环境。 在思考: 现在,现在,我不能跑。 万一有什么武器呢?这要是个杀人犯,有持枪,我现在跑太危险了。或者他跑的很快,我这里距离有光的地方还有三条巷子。风险太大。再说了,万一有武器,他给我来个小李飞刀。 我的声音不小,应该是一开始就发现我了。听到我在说话,他没有发出声音,我没察觉到他,说明在观察我,并且我刚刚给出两个信息: 一:我来散心。二:我抽根烟就走。 哦对,还有三:我贼胖。 要是个什么歹徒,应该也不想多生事端,一根烟的功夫我就走了。他杀一个多余的胖子,大费周章,提高风险。 门锁还在,那边距离这里有段距离,我的余光能瞥到,他现在还没有动身,只要一有往这边动身的迹象,我再跑也不迟。再说了,万一就是也来散心的人呢?我也不能太一惊一乍的。 总之,以不变应万变。 微弱的烟头,忽明忽暗。她就在这站着,偶然深拉一口烟,发出“呼~”的一声,重重的吐出来。 “呵呵。” …… “小时候?可不值得怀念吧。” 男声。轻笑,清冽中夹杂着一丝厚重。 这声音……熟悉! 那男人转过脸来,黑暗中模糊着,看不清脸,但能知道,是在直视着陆沐炎。 什么意思?和我搭讪么?他在和我说话,认识我?是谁小时候不值得怀念,他?还是我? “那也是组成现在的自己的一部分呢。” 陆沐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回应道。 但心脏却在沉闷的跳,一下、两下、“咚、咚..” 没声音了。但是余光还是能看到,那男人的头,没动,正在直勾勾的看着陆沐炎。 怎么办? 陆沐炎:“不知道你是谁,大晚上在这坐着,可能也有难过的事吧。” …… …… 陆沐炎:“我抽完这根烟就走,刚刚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眼睛是长在前面的,本就是要向前看的。生活再难,也得一步步的走下去,加油哦。” …… 没声音,没动静,甚至蝉鸣鸟叫都没了,只有偶尔的风,沙沙的树叶声。 她准备走了,扔了烟头。踩了一脚,轻拧着,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她走了,慢慢的走着,穿过一个巷子,脚步加快。出了第二个巷子,几乎是跑着。上楼,开门,进家门。 看了眼手机,4:08。又拿出纸笔,把这个时间记了下来。随即快速的脱衣服,躺着。 “呼……” 躺着了,腿在抖,手也在抖。心脏的声音很清楚。 不行了,下次不能再去了,有阴影了。这人肯定也是小时候家境不好。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抑郁症吗?听着他那意思,估计今晚是和家人吵架了? 不对。 他怎么进去的? 门锁是关着的。没有撬开的痕迹。墙很高,翻不过去。我刚刚试了下,门缝……一个成年人,是钻不过去的,他看着不矮,也不瘦。 这里是不是什么时候从另一个方向开了个后门?不,后面是火车轨道,我小的时候翻过。 我当时怎么这么冷静?真的很冷静,脑子里立刻理出了应该怎么做的方案。而且没感觉很恐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抽完烟都不知道,感觉脑子懵懵的…… 一边这样想着,陆沐炎睡着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那个男人,还是看着陆沐炎走的方向。 过了许久,随即对着空气喃喃地说道:“一直在袖手旁观,最后一次了。冥烨,我总要也为你…做点什么吧……” 接着,凭空消失在了夜幕中。 “铃——叮铃——” 闹钟响了,今天上班。 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嘟囔着:“唉,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早起上班。”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感觉头很沉,比以前起床更费劲。 陆母早就上班去了,对于她的妈妈,她不知道是用什么情绪来说明。 她和陆母,姥姥,生活在一起。只有她姥姥,是真的让她感觉,亲情一词,大抵不是传说。但姥姥,也永远定格在了她十二岁的那一年。 从小到大,陆沐炎见到母亲的次数很少,两人的时间线永远碰不到一起。她起床上学的时候,陆母已经出门上班了,她放学回家睡着的时候,陆母才迟迟归来。赚的钱,也确实都是在养活着这个家。 说到陆母…… 哎? “奇怪,我妈睡眠很浅,要说我出来的时候,动作轻发现不了。那我进家门的时候,可没轻手轻脚的。怎么没被吵醒?” 还是说,其实又是做梦了? 随即陆沐炎看向桌子。翻出一直记录的盒子。 4:08。 她眨了眨眼,看来,确有其事。 算了来不及想了,要迟到了。赶紧换好衣服,下楼。 陆沐炎一直是骑电动车上班的,那辆可怜的小电驴,身负重任,每天负重前行。陆沐炎一坐上去,那电动车因为老化,座椅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 把车推出车库,包放进前面的车篮,锁车库,动作一气呵成。 “唉?” 这包怎么塞进车篮,盖子盖不了了?之前都是正正好好,下面只放着一件她一直用的黄色雨披。包里也没加东西啊,怎么塞不下了? 陆沐炎:“啧。” 不管了,先走。拿出包,套在肩上。一路狂骑,赶在医生巡查病房之前,到了医院。 “小炎子,今儿又起晚啦?年轻人啊就是觉多,多睡好。像我老头,想睡都睡不着喽。” 一号病床的阳爷爷,眼睛眯成一条缝,肌肉往上堆着,乐乐呵呵地看着陆沐炎,阳光映在脸上,白色的胡须长长地,亮晶晶的。 陆沐炎戴着口罩,眯着眼,因为太胖,所以只能侧着身,走到阳爷爷的身边。一边看着昨晚的体征记录单,一边笑嘻嘻地打趣道:“哎哟喂,阳爷爷,我给您挠背的时候,那呼噜声儿,不知道的以为咱科室修摩托呢。” 老头从床尾多拿了一个枕头,两个叠在一起,往后垫着。索性一靠。十指相扣,往肚子上一放。随即悠然地说道:“哈哈!偶尔来给我老头修一下呗,我这辆老摩托,睡饱了才有劲儿溜达呢!” 她整理好病房内的杂物,走到了门口,随即说道:“好好,我先去忙,等会午睡的时候,我来给您挠挠背。” “好嘞,老头子等你啊,大孙女儿。” 阳爷爷的头往门口方向伸着,陆沐炎笑着关了门。 “嗯,老头嗓音倒是挺洪亮。不挠背就是小炎子,挠背就是大孙女,哎哟~老势利眼啊~我看看,今天的药还是正常配。体征挺稳定,挺好,去下一个病室。” 陆沐炎这样想着,一间间的科室巡查下来,都没什么异常。15床出院了,36床又出去遛篮球了,药下午再配。 哦对,41床,vip房,来了个新的病人。32岁,一个年轻的大叔。护士长提前打了招呼,不用开房门。也不打针,也不吃药,什么病也没写。有需要他就会按铃。 陆沐炎弄完早晨的随访,接着,回配药室加药。 刚走到拐角处呢,护士—李娜娜突然幽幽的靠近,因为带着口罩,又因为口罩里的嘴唇太厚,说话间,那口罩不断的上下动着,小声的凑在陆沐炎旁边,说道:“哎小陆,你听说了吗?那41床的,是个关系户。” “啊?我不知道啊娜姐,我昨天休息。” 陆沐炎心不在焉,忙疯了真的忙疯了,每天早晨配药,四十多床需要打点滴。这个节骨眼哪有心情听人说话。 夜班的护士—王艳,从配药室门口走过来了。 王艳,34岁,每年都奋斗在评选护士长的道路上。脸上有着很深的两道法令纹,眉间的川字纹也够深,总是紧紧地抿着她那薄如一条线似的嘴。整体一副全世界所有人都欠她钱一样,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手上一边擦着消毒水,一边有些狐疑猜测的阴险模样,说:“我知道,昨天办入院手续的时候,是院长给安排在这的。本来说要去28楼,那儿风景好,结果这男的非要来这儿呢。” 紧接着,顿了一下,凑到李娜娜和陆沐炎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我当时就在想了,不会是院长的儿子吧?长得好帅啊…但是年纪看着不像啊…可年轻了。” 李娜娜听到,又被勾起八卦的心,继续问着:““哎哎哎?看到正脸了吗?!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漏过面儿啊!” 王艳扩着的法令纹更深了,有些狡黠地笑,继续说:“我昨晚去给测生命体征的时候,他正在沙发上看书,说不用麻烦了,我就出来了。看到了,是挺不错~” ……大姐。你快点配药吧,我等着挂水呢。这四十床全打上点滴,每床至少要换三瓶水。你多再耽误一会儿,我今天中午就只能吃食堂第二轮上菜的剩饭了。 “艳姐,昨夜忙不忙啊?辛苦了,大夜班到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啊。再耽误着,下午你小孩放学回家,睡眠不够。”陆沐炎赶紧岔开着话题。 “对对,我走了。娜娜我走了。小陆,交接班的时候记清楚,不然我上班对不上。”王艳说完,急忙忙地走了。 “叮——四十一床,呼叫。” “四十一床,呼叫。” “哎?四十一床?小陆,你去看一眼,我忙着配药,走不开。”李娜娜说着,突然凑近:“顺便看看,是不是真的帅。” 陆沐炎应了一声,往四十一床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因为没开房门。 “咚,咚咚。” “41床,我进来了,什么事情?” 陆沐炎边说着,边拧着房门的把手,推门而入。 第7章 床的男人 “哟,这层还有男护士呢。” 男人,侧躺在床边,黑色的碎发,盖住前额,往门口瞥了一眼。 接着,他继续看着手下,拿着一本书。是挡着的,看不到书名。手很漂亮,像少挚似的,修长,骨骼分明。 上衣是一件宽大的黑色t桖,但隐约能看出肌肉的轮廓,很结实的感觉。灰色的束脚卫裤,两腿修长,很直,看着挺高,交叉着。脚踝也是,很白,干净。一双纯白的运动鞋。 不是,注意那些干什么。 “……你听声音不知道我是女的么?”陆沐炎白了他一眼。晃晃的走过来。 “啊哈哈,开个玩笑。你长得很可靠嘛,一看就是技术好的护士长。” 男人轻笑一下,放下书,接着坐直了身子。正视着陆沐炎。 嗯,是不丑。细碎的头发,剑眉,浓黑。睫毛很长,丹凤眼,也挺黑,看着深邃。高挺的鼻梁,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下巴和两腮,都有胡子,不算长。算是个有型的大叔。 不对,是个有型,嘴欠,油腔滑调的大叔。 “借你吉言,我实习。”陆沐炎走到他面前,戴着口罩,淡淡的说着。 “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小姑娘,你将来一定能救治无数人,前途无量啊。” 男人抬起头,单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仰视着像山一样厚实的陆沐炎,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好看,好像有星星。 “什么事情?现在很忙,你没事的话我得去挂水了。”陆沐炎有点不耐烦,怎么回事,这个天真的大叔闲的无聊在找人聊天么? 男人突然两手交叉,往床头一靠,接着说:“嘿嘿,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姑娘。肯定也很善良。叔叔偷偷告诉你,我啊~” “是微服私访!” 陆沐炎:“……” “行,皇上万岁,老奴告退。” 陆沐炎转身就要走,我管你多大的官?我是傻子么?没病没灾不让打扰还住vip,这一天多贵啊,当酒店似的,你就差在脑门写着你是来考察的。 男人忙着坐起来,急急的问道:“哎哎?!!小姑娘,你就对考察人员这个态度啊?” 陆沐炎靠在门口,双手抱臂,歪着头说:“一,你不是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属,你目前的状态,不包含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二,我是实习生。考不考察的,我也没工资。转不转正的,我这笔试成绩也不可能过。所以,皇上,除非老天瞎眼,我蒙的全对。不然啊,老奴不一定在您地盘上干。” “三,我再跟你闲扯,不去挂水,今天中午我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男人听完,哈哈一笑:“哈哈,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我就是这里的老天,要是我说让你过呢?” 陆沐炎转身,出门。 “哎!?!你是不是没听懂啊?我说我能让你过,你想转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男人站起身,急急忙忙的说道。 陆沐炎站在门口,准备关门。 突然,有股抗争的力量。 男人站在门的对面,拉住门框。细碎的头发挡住一半的眼睛,冷艳中透着高贵,稍稍拧眉,神情有些认真,带着慌乱。 认真地说道:“一个月!瘦到你想要的体重。” “……” 陆沐炎进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接着,男人也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端正了身子,说道:“果真一个月?我一穷二白,你骗我应该也没好处。” 男人轻笑,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悠悠地说道:“你放心,不是叫我皇上么?君无戏言。我自小学医,太没问题了,你这是虚症,很快。” 陆沐炎依旧正直地坐着,一脸认真的说道:“还有转正。”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你真可爱,刚刚不是还不屑一顾的么?”男人失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扒到碗里的都是饭。”随即扭头,傲娇似的,不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人相处很轻松,很熟络。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陆沐炎也渐渐地放松下来,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男人见状,也慢慢的说着:“那~没什么,你每天上班的时候,和我说说科室病人的情况。护士的情况,有没有偷奸耍滑的呀,医生有没有吃拿卡要的呀,就行了。” 陆沐炎摇头:“护士不知道,都挺忙,医生看病都在自己办公室,接触不到,一天也见不到几面。帮不了。” 和着监控的活全让我干了呗,你直接安监控比我管用。 “哈哈哈,你,你倒是耿直。”男人饶有兴趣的摸了摸胡子,又说:“那,你就每天和我说说病人的身体情况,让我大致了解这些病人都是用什么药,都什么病,看看收费单据,就行。” 陆沐炎低着头想了一下,说:“哦,就是把交班的内容,给你复述一遍是吧。” 男人放下二郎腿,两手一拍大腿,豪爽地说:“行!然后,你每天来,我帮你扎一针,几分钟,接着饮食按照我说的做。我给你的药你得吃,就能瘦下来。” 陆沐炎低着头。一边分析着,一边不急不慢的说:“嗯…你说你会医,那病人应该开什么药,怎么治。你都知道,所以对应药和收费单据,还有即时的病情,确实是监控不知道的内容。这种微服私访,挺好。加上有监控,哪怕你给我的药有害,查监控也能对上。所以我没啥风险,嗯,可以,我能做。” 说完,面无表情的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你,你这小孩脑子转的咋这么快?把我想的这么恶毒,这可是光天化日法治社会。” 男人挺直了身子,眼睛瞪的大大的。 陆沐炎眼睛弯弯的,歪着头。笑眯眯的说道:“哪的话,皇帝的伟大,离不开能臣呀~。” 男人又失笑道:“哈哈哈,好好,真拿你没办法。咱俩对话可不能说出去啊,谁也不能说!” 陆沐炎低着头,抠抠指甲缝的脏东西,悠悠地说:“可是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你是院长的儿子。” “?!儿他姥姥,他什么档次我什么地位?!” “啊不是,不是,咳。” 男人用手稍稍撩了下额前的碎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吧,挺讨厌我老头,老古董一个。所以关系不太好,但是呢,不影响我想要整顿院内风气的决心!对外,你就说我就是被关禁闭在这,这理由就行。” 陆沐炎有点疑惑,但也没继续问下去,管他是什么呢。对我隐患挺小,试试再说。 便说道:“皇上现在没安排了吧,老奴告退。” 男人挥了挥手,开心地说道:“下午来哦,小炎。” 接着她走出病室,关上了门。 41床的男人,稍稍看了会儿房门,就继续侧躺着看书了。但一直是那一页,始终没有翻页,不知在想着什么,看不清神色…… 第8章 床 到了中午,她紧赶慢赶地吃完饭,来到了一床。 阳老爷子和往常一样,总喜欢拿个小凳,坐在阳台边。看着外面,住院部花园里,那株广玉兰的方向。 说来也奇怪,这老头吧,这两个多月来,干啥都懒洋洋的。只有一点,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地,一定会去花园里走一圈。 陆沐炎进门,老头没有回头,她查看了一床的治疗项目,接着,笑眯眯地看着老头,说道:“阳爷爷,起针之后,下午就没有其他的护理了哦。这两天身体还好吗?” 阳老爷子听到是她的声音,没有转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说道:“唉,怎么现在还不开花,不能是得病了吧?……” 陆沐炎往阳台方向走去,站在老头的左侧,双手插袋,也学着,拧着眉痛心疾首似的说道:“唉~!是啊!咱们阳大善人,可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也不管自己的身体,一棵树不开花,都吃不下饭呢?” 阳老头子这才微微转头,接着眯着眼,笑着回应道:“害!阳台对面也就这点生气儿能盼望着,主要是一看到你啊,我心情好,拖我大孙女儿的福。百病全消,饭都不用吃喽!” 陆沐炎回过头看向桌边,努努嘴,朝着阳老头子吃的午饭叹口气,说道:“诺!您看看。一个素菜基本没动,一块馒头,两口牙印。” 阳老爷子站了起来,背着手,晃晃地走到床边,边脱鞋,边说着:“害呀,我老头子,吃得不多,饿了再吃呗,来来,快给我挠挠。” 说完,便侧躺着,此后再无别话。 她过来挠着背,阳老头子渐渐的平稳了呼吸,偶有几响鼾声。陆沐炎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中午刚过,忽然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和着狂风泼下。就像命运的某个拐点,是不会让你提前有准备的。当你察觉时,也已身在骤雨之中。 一眨眼的功夫,乌云卷集,雷轰隆隆地酝酿着。顷刻间地面尽湿,水泥地被太阳烤的很干,在这个时刻,滋滋地冒着水泡。 陆沐炎看了眼窗外,怎么突然下雨?从阳老爷子的病室出来,还因为中午的太阳有点晒,把窗帘拉上了。 刚走到护士站,护士李娜娜突然说:“小陆小陆,你帮姐个忙呗。下雨了,你去楼下给我电动车盖个雨披啊。” “哦,好的姐。现在没有换水的,上午的病患也都起针了。只有36床,上午没在,这会儿刚到,刚刚按铃说要挂水。”陆沐炎面无表情地说完,走到洗漱台,准备洗手。 李娜娜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稍稍打个哈欠,一副懒懒的模样:“嗯呢,不急。等你盖完雨披回来给他挂呗,下去一趟再上来,也不过就是十多分钟的事儿。” 死老娘们,你下肢好像硬椅子上了。你在这啥也没干,你咋不去? “嗯嗯~好的姐,我去了哦。” 陆沐炎扯着笑,眯眯着眼说完,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下了电梯,打着伞,在雨里慢步的走着,接着,点了一根烟。 “呼……” 不是挂水的事,是每一个大家一起干的活都你推我让。是每一件小事都能躲就躲。在这一来二去的笑面虎里,小事也变得不小,随手之劳也变得锱铢必较。工作本身不累,平衡情绪最累。 虽是这样想,但也没闲着,从小到大,这种小事已经太无所谓了。这会儿子功夫,已经用肩膀和头侧夹着雨伞,走到李娜娜的电动车前,用雨披盖好了车子。随即又来到她自己的电动车前,拿出雨披。 “啪!” 只听到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陆沐炎因为头是侧着,挡住了视线。 嗯?什么东西? 把雨披遮好电动车,陆沐炎弯腰一看,在两辆电动车的夹缝中…... 落着一个红色的,正方形,绒布锦盒。 这,这不是梦里那个…锦盒么?不真实,不真实…她全身都僵住了,好像暂停了呼吸。 今天早上,包塞不下。只能背着上班,是因为雨披里藏着这个么?没有害怕,就是有一种……梦里的状态,期待在现实中会有点交集。在这一刻,好像,成真了。 陆沐炎愣住了,紧接着下一秒,绷着脸扭头就走。 她从小步,慢慢地变成了疾走。雨水因为疾步走着,打湿了裤脚,沾着泥渍,她也没管。 那个锦盒,就那样静静的落在大雨中。 按照正常来说,应该是拿起来看一看的。至少这么相似的一件东西,居然出现了,还是从自己电动车附近突然掉下去的。哪怕不是自己的东西,是别人偶然掉落碰巧发生的事,也可以看一看吧? 但她不看,她不想看。这就像薛定谔的猫。如果她不打开,那么就心存幻想,会有无数的可能。打开了,失望了呢? 陆沐炎,你在期待什么? 上了楼,快速的换好衣服。一气呵成,在更衣室,陆沐炎长长的舒了口气。门口就是镜子,她好久没敢仔细的照过镜子。 现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不算宽,还有隐隐的川字纹路,是因为从小被虐待的经历,总是一个人隐隐地压着,痛苦着。眉毛是挺有型,也挺黑。眉下,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她被家暴过的痕迹。眼睛因为胖,反而失去了小时候那种,像小鹿一样的灵动。显得呆板,木讷。眼角有一颗痣,不显眼。鼻梁倒是挺高,但也正因为胖,凸显不出,导致鼻头的肉也很厚。嘴巴因为常年自卑,忍气吞声,总是向下耷拉着,微抿成一条缝。 她怔怔的看着,出了神,喃喃自语道:“从小到大,因为家庭暴力,因为同学的排挤,我只能躲在一个小工厂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哭。后来又因为生病,治好了也是现在,镜子里的这副丑胖的样子,一穷二白。没有家庭的靠山,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想减肥连少吃一口米都做不到。这就是我全部的内容。” 接着,她凑近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瞳孔,继续说道:“陆沐炎,认清现实,这是很重要的。做了几个梦,偶然间的几个小事,就开始躲在自己幻想的精神鸦片里,真把自己往主角上演了呢?” “那就是梦,你去拿起来,就是在乎,就是把自己往与众不同上幻想。走吧,挂水去。眼前里该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陆沐炎面无表情的出了门,收拾了药品,来到36床,准备打点滴。 “36床,挂水了。今天下午的药和之前都一样,第一瓶会有点刺激,挂快了会疼,我放慢速度,你不要调快。有需要按护士铃。”陆沐炎一边理着输液管,一边说着。 “哎?小南,你今天心情不好吗?”36床有点疑惑,稍稍歪着头,眉头稍拧地看着陆沐炎。 陆沐炎稍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回应着:“没事啊舌头,可能是累着了。” 36床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陆沐炎打完点滴,看着她收拾完护理用品。 然后,缓缓地说道:“小南,不要不开心哦。你看,我。我在活着,我能听到这风声、雨声、雷声。还能看到这花、这树、这雨、这人。我能感受到这些气息,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大雨倾盆的爽快肆意。上午带篮球遛弯的时候,我可以多拍了两下。我能感受到篮球触碰手指热热的摩擦感、可以听到球落在地上回弹的声音。中午的饭也很好吃。我的味蕾没有消失,都可以品尝的出来。此刻,我身上没有发病、没有疼痛、我现在很幸福。” 36床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应该比我更幸福才是。” 陆沐炎听着,突然怔住,接着,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嗓子眼都有些发苦。 是啊,是她自己没有放过自己,遇到点事,就往自己糟糕的过往上硬套。即使再难,也有比她更难的人。却在以另一副心态面对人生。 陆沐炎吸了吸鼻子,稍稍低了头,装作不经意的擦掉眼角的泪。声音有点哑,有点急促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舌头,我,我只是思想有点迷茫。主要是你,你病情都稳定的挺好,问题不大,不要瞎想,昂。” 36床那如骷髅一般贴在皮肤上的嘴角,丝丝的扯动着,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道:“小南,我爸妈出国,只给我钱,不管我。曾几何时,我也觉得人生迷茫,总是没有意义。 “也不需要赚钱,一天就是打游戏,打的不好了,就冲队友发火,砸电脑砸键盘。下午呢,就去打篮球。又打的不好了,就怪队友,怪场地,不管输赢,都得和朋友去喝酒,每天都泡在酒吧里。” “哎对,有时候也赌球,输了就几天吃不下饭。赢了一开心就猛吃,经常喝醉就睡路边了。也是我现在肠癌的原因吧……” “哈哈,对了。记得有次,打球气的不行,就使劲砸球,还弹回来给我脑袋顶个大包,青了好几个月。” “啊哈哈,但现在没有什么大包啦,舌头还是挺帅的。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昂。” 陆沐炎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局促地回复着。 接着,她看了看盐水袋,又稍微调了下输液阀门,一边给36床掖了掖被子,一边说着:“那什么,我还有别的护理,你注意点水的进度,等会按铃我来给你换水啊。” 弄好这些,陆沐炎来到了病室门口,36床就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动,然后,轻声的说道: “小南,境随心转。” 陆沐炎停了一下,随即关上房门,退了出去,显得些许狼狈。 第9章 红色锦盒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护士站,去一楼拿了晚上和第二天要注射的药。脑子里却在思绪乱飞,上了电梯,麻木地按着电梯按钮,一副神态冰冷的样子,刚走到14楼科室的拐角处。 “叮——” 有一条短消息,是少挚发来的。 “炎儿,今天下雨了,下班我来住院部接你。” 陆沐炎看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接着回了句:“好,路上注意安全。” 要说她至今为止的好运,都用来遇见少挚了,不为过吧?当下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她收起手机继续工作,一直忙到临近下班。来到了40床。 “李奶奶,我来啦。” 陆沐炎小心的推开门。轻声说道。 床上的人依旧只是微微的动了动,给予一丝回复。李奶奶总是这样,不爱说话,偶尔几句,也都只是配合着回复一些问题。和阳爷爷一样,同样是没有家属来照看,但和阳爷爷相比,她的病不是很严重。是可以下床的,可总不动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奶奶,下大雨了,怎么不关窗呢?这样会冻着,我给您关上了哦。” 陆沐炎说着,往窗边走去,床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小丫,就这样吧,我透口气。” 李奶奶半侧着身子,眼睛很亮,微眯着,悠悠地说着。 陆沐炎见状,知道拗不过她,便嘱咐了两句:“嗯…好,那夜班护士来的时候,您不能阻止了啊,夜里的风容易感冒,即使是有纱窗也必须关上。您今天的药给您放在床头了哦。” 李奶奶微转着头,眯眼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小丫,上次你说的那个大小便失禁的老头,是哪床?” 难得今天李奶奶回话了,陆沐炎便多说了几句:“阳爷爷啊,那是一床的,老头可有意思啦,每天都乐呵呵的,提溜着导尿袋,满医院的遛弯呢。” 见床上的人没有说话,陆沐炎又继续说着:“奶奶啊,阳爷爷的情况可没有奶奶您身体硬朗呢,但是啊,他照样每天散步活动呀,这渐渐的也好转很多,您要是心情好了,我也搀着您,咱们下楼去转转。” 床上的人微微一动,接着轻笑一声:“呵呵,好。” 听到这,陆沐炎挺高兴,走到门边,又说道:“那奶奶,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来问您哦。” 接着退出了房间,准备往护士站走去。 “叮——四十一床,呼叫。” “四十一床,呼叫。” 哦对!陆沐炎看了眼时间,4:30下班,现在四点了,得去见见那位新皇上了。 刚要掉头往41床走,护士李娜娜小步快走的过来了。笑着说道:““小陆啊,忙一天了。你去吧,收拾下,准备回家吧。我去就行了。” 哦,想看这位皇帝的庐山真面目了,那你去吧,你看他撵不撵你就完了。 “好的娜姐,那我去看看交接班的内容,复核一遍。” 陆沐炎一边说着,和李娜娜擦肩而过,往护士站方向走去。 李娜娜快到门口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接着,敲门。 “咚咚咚。” “来啦。快进来。”41床好听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听着语气有些开心。 “您好~我是娜娜~您按铃有什么事呢?”李娜娜推门而入。眉眼笑着,标准的前腹式站姿。掌心向内,叠放相握于腹前。 …… ? “哦,没你事。你科室那实习生呢,叫来。”41床的男人,稍抬了下眼睛,语气明显转为严肃。接着背对着李娜娜,站在窗前。 “呃……实习生?她是犯了什么错误吗?”李娜娜疑惑着问道。 男人接着弯了弯腰,拿起桌上的咖啡,边喝着边说道:“实习生留院考试,下个月就开始了。这个月是私下审查,每个科室都有。” “哦……好,我去叫来,您稍等。”李娜娜见状,也不敢多言。随即关上门,退了出来,标准的站姿也霎时间松散下来。 接着,来到了护士站。板着脸,兴味索然的说道:“小陆,去41床。” “唉?怎么了姐。他什么事?”陆沐炎见状,稍有疑惑。 “不知道。” 李娜娜也没什么好脸色,随意的说完,就往洗漱台的方向走去。 接着,陆沐炎来到41床,也没敲门,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41床的男人一脸开心的坐在沙发上,笑着说:“小炎~来了呀。” 陆沐炎走过来问道:“嗯呢,你对李娜娜干啥了?她怎么一脸生无可恋的回来了?” 男人耸耸肩,微微摇头说道:“没有啊?我就是撒个谎,说要考核你,换你过来啊。” 怪事,李娜娜知道我什么水平,要是考试肯定会被刷掉,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这脸色?算了,不重要。陆沐炎在沙发边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悠悠地说:“没事了,不重要。皇上,第一天拉拢我,给我啥灵丹妙药?” 男人见状,也没觉有什么不合适,两人好像是早就熟络的老友。他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带到床边:“哈哈,你来,躺在床上。掀衣服,露出胃到肚脐就行。我给你扎三针。等会给你药。” “呃?!” 她顿时有点诧异,这男人这么随便么?说掀衣服就掀衣服了? “哎呀,你来嘛。我能对你这胖娃做什么,你这大体格子,我打不打得过你还两说。” 男人说罢,又拍了下她的肩膀,一脸豪爽的模样,转头走向柜子。 接着,陆沐炎也不好说什么,有些扭捏地照做,躺在床上。 男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拿出一些包裹着什么的布,操作熟练,行云流水地说道:“我给你扎的是中脘、下脘、气海三个穴位,十五分钟,很快的。调整经络,加强脾肾功能,扶助正气,从而祛除体内邪气。” 陆沐炎躺着,稍微抬了抬头,看着他在摆弄手里的东西,疑惑着:“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耐心,缓缓地说:“我给你扎针呢,你就想像成,我在用一个什么机器,调节你的脾胃功能。你的脾胃运转得快了,脏东西也能排出来了,等会给你的药,也能更好的吸收。” 陆沐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哦,那疼不疼?” 他没有立刻搭话,右手拿出一根很细很细的、很软,摆来摆去的小长针,左手拿着一个透明的比吸管还要细、还要还小很多的小管子,嘿嘿一笑,说:“嘿嘿~你感受下就知道了,小炎不怕哦。” “嗯,疼也没事。” 陆沐炎漫不经心地说着,神情淡定,比起从小受到的家暴,这玩意是她挠痒痒用的。 接着,男人把细细的小长针套进小管子里,针头往陆沐炎肚子上穴位的地方瞄准,稍悬空立着。右手食指对准另一头,轻轻一拍,针就进去了。他再把小管子拿出来,继续套在下一针上,重复着刚刚的操作。 别说,还真挺神奇的。比蚊子叮的感觉都轻,好像是头发丝往手上立了一下,转眼就扎好了。 但这个时候……陆沐炎的耳朵有点红,要是正常的医生也就罢了,这个样子的治疗还是第一次,也就稍稍别过头,没再看他。 过了十五分钟,很准时。男人起身,起针。收拾着东西,像是老中医嘱咐病人似的,悠悠的说:等会儿呢,给你的这袋中药,要吃过饭,隔水加热。要热热的喝哦,最好是稍微烫嘴,小口、小口的,可不能冷着喝哦。” 陆沐炎边起身听着,记在心里,坐在床边,接过一个塑料包装拧紧的,棕褐色的,浑浊液体。 她拧着眉,看了看中药袋,又看了看男人:“你说我善良,对吧?我相信你,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哦?” 男人见状,失笑道:“哈哈,小炎啊,你真可爱。” 陆沐炎觉得有点尴尬,便起身,问道:“呃,那我今天要给你汇报什么?” 男人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嗯……这科室里的病例我今天看过了,基本信息都了解了。就有一点,中午,你去哪了?” “唉?我都没在走廊上看过你。速度挺快啊,怎么啥都知道?” 陆沐炎有点意外,这男人是有点本事昂? 接着她脑袋一歪,眉头稍拧,想了想:“中午…?我去给一床挠背。” 男人轻摇了下头:“嗯,不是,那是之前,后来不是下雨了么?我出来看你没在。” 陆沐炎想起来了:“哦,我去一楼拿药,去给电动车盖雨披。” 男人听完这话,点了点头:“嗯,那就是你没错了。” 接着起身,走到柜子边,说:“我中午在窗口发呆,突然下大雨,真舒服啊~正好看到有个人挺像你,冒着大雨,正盖雨披呢。” “好像就是从你那地儿,突然掉了个东西。我给你拿上来了,喏。” …… …… 他就站在那里,拿着那个红色的,沾了泥渍的,绒布锦盒。 第10章 茶室。 “我擦过了,但是上面的泥渍不太好去掉。里面我可没打开啊。”男人说着,走了过来,将锦盒递到陆沐炎的面前。 她有些愣愣的接过了锦盒,低下头,就这么看着。 和梦里的那个锦盒,一模一样。不算大,有点湿,深红色的绒布上,沾着点点的泥渍,能看出有用纸巾擦过的痕迹。盒子不重,甚至还有点轻,能感觉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大。 “怎么了?这小红盒有故事啊?”男人有点好奇,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嗯…你看到是从我这掉下来的吗?” 陆沐炎还是有点不太确定。微转着头,看向男人。 男人不以为意的回答:“是啊,我看你半天了。你一拿那个黄雨披,它就掉出来了。又有黄又有红的,多明显。小胖妞还抽烟,跟谁学的。”说着,便敲了一下陆沐炎的额头。 陆沐炎摸了下额头,随即反驳着:“呃!…你不抽啊?” 男人听着,狡黠一笑,作势要摸上衣的口袋:“嘿嘿,来一根?”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这里是病室,不能抽烟。” 男人也不管这些,只低着头,找着打火机,无所谓地说:“这就是我家,没区别。” 陆沐炎刚要回话。 “叮——”收到一条短信。 “炎儿,我已经在楼下了。你不着急,慢慢收拾。” 啊呀!是少挚,忘了下午他来接下班的事,看了眼时间,正好4:30。 陆沐炎收起手机,也没回短信,站起来作势就要走:“我下班了,不跟你说了。” “嗯?你还有约么?”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沐炎。 “有,拜拜。” 陆沐炎边说着,拿着锦盒和药到门口,利索的关上门,出去了。 来到更衣室。拿着红色锦盒,她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是,一个小盒子而已,打开就行了。怎么需要费这么大功夫? 不,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她幻想着,是不是之前的苦都是有安排的,终于要拿到主角的人生剧本。开启一段异样人生。不然,谁给她过去的痛苦,找一个平衡点? 她又怕幻想落空,打脸后的羞耻感。 就是这么一个小盒子,一个小小的梦,带来的小期待,对她来说,已经是生命里觉得很幸福的事了。如果落空了,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随手扔在一边。而是连带着曾经受到的伤害一齐反馈出来,好像在说着:小丑,逗你玩呢。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小时候被打的再狠,在空无一人的工厂里,也不敢大哭。只得像野兽受伤一样,低声地呜咽着。别人的东西,多看了一眼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为自卑,所以极度的要强。哪怕是在任何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也都在和自己对抗,都活的战战兢兢。 但...偷偷看一眼也无妨? 她打开了。 红色的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是黑色的绒布,因为没有可以固定的东西,所以左下角随意放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红褐色,石头。 她拿了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感觉看的眼睛痒痒,又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甚至闻了闻,怎么说呢……原谅我吧,真的想不出什么细腻的形容。这就是你在河边撒尿都不会对准的,一块普通的石头。 接着,眼角泛酸,好像是洋葱辣了眼睛似的,睁不开的酸楚感。 陆沐炎自顾自的说着:“唉哈哈,小丑。走了走了,少挚还在等我呢。” 从柜子里拿出包,把石头放回盒子里,又放了中药,带着包下楼了。 “炎儿,我在这。” 一阵清爽好听的声音传来,是一身黑色衣服的少挚,就站在住院部进门处。 他身旁靠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同样是黑色的短袖短裤,下身是一双干净的黑白相间运动鞋。干净得不像是从雨地里走过来一样。皮肤因为黑色的反衬,映得白,白地晃眼。 “不好意思啊,少挚,我来迟了。”陆沐炎眼眶红红的,挠着头说道。 “嗯…是科室的护士刁难你了?还是有病患做了什么?”少挚拧着眉,凑近了些,接过陆沐炎手里的包。 “没有啊,我大概是换衣服,用消毒液洗手的时候被熏着眼睛了。”陆沐炎自然地去拿过地上的雨伞,下意识地扯了个谎。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幻想,只会增加两个人的距离。他本就是月亮,能够相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以后两人不顺路了,多年后回忆起她,总不能落得个,幼稚二字。 陆沐炎接着问道:“今天吃什么?” 少挚还是那副模样,剑眉稍拧,和她打着伞,走在雨中。但继续回应着:“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的雨会下的更大,我们回茶馆,冰箱里还有火锅的食材,我们在茶馆吃火锅。” 茶馆,就是少挚的家。说是家,但也不像。 在一个小区的后门,小区也属于郊区,本就没什么人住,加上还是烂尾改造,所以房价很便宜,但附近的商铺也照样因为这点,加之太偏僻,常年落着灰,没有售卖出去。只有远处,有一家便利店,一个快递站点。于是转角处,少挚买下了这个两层带阁楼的地方。 门口呢,有个院子,一楼挺高,层高就有四米,像个店铺,是个会客,喝茶,做咖啡的地方,但不营业。二楼的几个包间里,最里面那个榻榻米房,铺个垫子,就这么地睡在那儿。 陆沐炎长大后,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但这里,绝不是普通布局陈设的茶馆。 从院子一进门,一楼的门口就是两侧的大绿植,接着大门的正对面,是个咖啡区。咖啡区右侧,是木制的隔扇。从左到右,把屋子划分成两个区域。就像是现代和古代的一个划分,隔扇后两米左右的距离,有个近两米高大,像一扇墙一样的茶柜。摆放着各类的茶饼,茶具。 大茶柜的左侧,是一道墙的隔扇,但中间掏了个洞,射灯打下来,是一株帝王花烛。墙的后面,是两三个木制的原木色大衣架,并排放着,和一面大的落地穿衣镜。衣服陈列有序,由高到低地摆放着。 衣架的左侧,是楼梯,通往二楼。衣架的正对面,也是一个木制的柜子,放着少挚的一些领带、配饰。但唯一在意的是…衣架的右侧。 右侧,是两扇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木门,雕刻着什么也是轮廓模糊,深褐色。没有钉在墙上,只是随意地立在墙边。乍一看,好像对面有个屋子似的,这两扇门,是少挚从一个做棺椁的老头那收来的。他说他不讲究这些,就只是喜欢这个做旧的效果,陆沐炎也无权过问,但每次看一会儿,就会觉得心里闷闷的,还是有点介意。 接着,回到大茶柜。右侧呢,是一张木制的棕色大茶桌,桌面有一株火鹤王。一个和田玉的香插,永远只点一根香,不是檀香就是沉香。茶席上只有一个公道杯,一个盖碗,和两个主人杯,是陆沐炎和少挚的专属。桌上还有个小茶杯,用来插花,一两支的样子,少挚就喜欢摆弄这些。泡茶的主人位,是个大的罗汉床,茶桌对面就是几把太师椅。 这一楼的墙上有一些字画,心经,都这么随处可见的挂着。是这些年少挚的朋友送的。各个角落里,零星又随意地摆放着一些散尾葵、南天竹、大榆钱等挺大的绿植。 这还没什么,二楼更多,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必要的设施也都有。 主要的重点在于…二楼的墙面。以至于很久以后的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陆沐炎想到了这里,想到了茶馆和二楼,都只能怪自己。答案就在这,是自己一次次的忽略。 第11章 壁画。 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直接就是一大幅,满墙满彩的壁画。 陆沐炎第一次看到这些壁画的时候,心脏咯噔一下,接着,浑身发麻。连摸一摸壁画的心思都没有,只有止不住的敬畏。接着就是,热泪盈眶。 壁画上,全是各种人身鸟头,或者鸟身人面,奇奇怪怪的一些动物和植物。有着不属于历史,不属于科幻,上古遗留下来的神秘感。张扬、艳美、色彩大胆而鲜亮、线条分明、栩栩如生。 有广阔险峻的山川,有静谧安逸的湖泊,这些鸟儿或翔于天际、或站于树中、或偶有几只在湖边伫立着、交头接耳着什么。 但是,每一个动物的眼睛,都…怎么说呢?好像,你不特意盯着它们看的时候,余光之下,总觉得……它们会眨眼。 好像看到了一个,很远古的、巍峨的世界。 接着,二楼有个大的空地,有一把从房梁悬下来的大铁壶。因为不能有火,底下是一个电磁炉,可以把铁壶拿下来放在上面烧水。还有一把古琴,两个蒲团,一个小的木桩,上面放着小的盖碗茶杯,这是陆沐炎坐着听少挚弹琴的地方。 然后就是…就在各个角落,总有一些台子,放着什么圣灵花烛、怎么怎么名字的花烛,陆沐炎叫不出来,反正随意的一些角落,总要被他摆点花草树木。二楼的几个房间,各个茶桌旁,也都伴着一些落地灯,各种圆的、长的灯笼形状。陆沐炎在最初的时候问过他,不营业为什么还弄这么多喝茶的房间?他说是因为在每个房间喝茶,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靠近窗台的地方,还有一根一米八左右的圆木,原木色,雕刻着的,是一个闭目老者,秃发、胡须很长,拄杖而坐。座下是盘龙附凤的雕工。对了,老者的脑袋锃亮,冒着木制的油光,是陆沐炎干的。这二楼她唯一喜欢的,就是这个摆件。她就喜欢站在这儿,看着窗外抽烟,这儿植物也少,还有个扶手——老头脑袋。 是了,必须提到,一楼门前的院子,又有好多叫不出来名儿的鸟。不是少挚买的,是这些鸟儿,莫名其妙就是不走,于是少挚就养着了。这不还有个阁楼么?阁楼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专门给这些鸟待着。天冷的时候,这些鸟儿就会飞那儿去,倒是不憨。陆沐炎还抱怨着,自己都没有一席之地,这鸟还能独享一层。少挚听着,也总是哈哈大笑着说,自己都是她的,和鸟醋什么。 院门口两侧的树,春夏时期,又会来几窝天冷就走的鸟儿。和原住民在一起,在树上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甚是聒噪。但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所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一个百鸟植物园。陆沐炎总是觉得,这些莫名而来的鸟,和壁画很有关联。加上少挚又善良,也不赶走,看来这些鸟儿,都长一个势利眼儿。 茶馆整体的质感,精致、大胆、但绝不张扬。虽是有很多植物,但也很大,随意的地方,会有一些小桌子,单人凳,桌上要么是书,要么就是打香篆的炉子和一些瓶瓶罐罐。阳光总会从各个角度、恰如其分地照射到桌面上。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在这里和少挚两个人,喝茶、看书、片语地闲聊着。兴致来了,摸索着做个菜。闲来无事也学着他,打着香篆,赛过神仙。从门外看,一些树,一些鸟,质朴悠然,更增添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刚到茶馆,因为下雨,虽然没淋到,但也总是黏糊糊的,身上不舒服,眼睛也一直莫名的发热。眼眶附近在突突地跳着,可能是洗手下班的时候,消毒水碰到了眼睛?她准备去洗个澡,清爽一下。于是,随意的把包扔在太师椅上,刚走到二楼的拐角处。 突然,少挚的声音从茶桌那边传来:“炎儿,这椅子下掉的,是一袋中药么?” “啊,那是我妈的,我,她让我给她带的。” 陆沐炎上楼的脚步突然一顿,有点紧张,但下意识的,又扯了个谎。嗯……和少挚说的话,多生事端,反正先喝两天看看。也就一个月么,之后瘦下来再告诉他好了。 这样想着,陆沐炎上了二楼。 ?! 是不是动了? 她余光一瞥,壁画上驻足在水边的鸟儿,眼睛动了。稍稍一瞥,在看她。 不,不对。 不是一只鸟,是所有的鸟! 她余光瞥着,所有的鸟儿,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她。每往前走一步,瞳孔的位置就往她的地方移一点。 唰的一下,她猛地回头。所有的鸟,都恢复正常的样子,或低着头,或互相看着对方。总之就是一致的,做着之前的样子。 “行,错觉。” 接着她再没回头,大步走进卫生间。打开花洒,热水一过,从头开始,毛孔顺着热水的路径缓缓张开,身体微微的发麻,水流冲刷着,打了个激灵。 虽是很胖,但头发也不短,到胸下肋骨位置的中发,发质是不错,也挺厚,显得头更大了,像个粗的麻绳似的。现在就这么随意的散着,热水持续地撒着,头顶阵阵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身体轻盈了一些。体感上来说,眼睛热热的,眼眶还是在突突的跳着,头也有点重,可能是受了风感冒了。 这样想着,快速的洗了个澡,走出浴室,陆沐炎又走过了壁画。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壁画的震撼,后来适应了,也渐渐的没什么感觉。 “几年了,还是不习惯啊…宏伟是宏伟了,但这,多少双眼睛,愣杵着,猛地看怎么着也得吓一跳。”陆沐炎这样嘟囔着,是准备下楼了。 走到一楼,少挚套上了黑色的围裙。好看的小臂线条,在切着香菜,桌上随意的摆着青菜丸子类的配菜,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大泡。红红的辣锅,伴着氤氲的热气地上升着,飘向头顶黄色的吊灯,也飘向她的味蕾。 “真幸福啊,试问谁能拒绝一场雨天的火锅呢?” 陆沐炎下着楼,额头还有洗澡热着的水渍,走近摆弄着火锅的涮料。 雨打湿着窗,窗外有着小院阑珊的灯光,隐约模糊地引着树叶的轮廓。跟随雨滴落着的节拍,悠悠的摇曳着。 多年后的她也还是会深深的回想起来这一刻,就到这吧,就到这。不要再有接下来的事了。 少挚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停下手头的事儿:“炎儿,你去把头发吹干,回来差不多就能吃了。” “噢。”陆沐炎回着,本想着下楼帮忙,他动作倒快。随即折返上楼。 “民,盖住。” ? 陆沐炎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但不似以往摸不着头脑那样。 紧接着…像是身体被控制一般,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壁画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些鸟儿,她观察过很多次,可以说是,几乎很难看到一模一样的鸟,但今天,但此刻,她只想看着那一只。 那是一只通体大致翠蓝色的鸟,头冠上是枕蓝黑色,夹杂着点点白星。腹部是栗棕色的,背部的羽毛是辉翠的蓝色,和着密杂的翠蓝横斑。一直连到尾部,越往下,越连到尾部的地方,越是翠蓝发亮。但嘴和脚均赤红色。这个红,是明晃晃的红,盖过了通体的蓝,直刺刺地扎着眼。眼睛就这么小小的镶着,黝黑地深,带着一点眼神光,望着远处山的方向。 她走到那儿,盖住了这只鸟的眼睛。 接着,一阵清凉的热,是清凉的热。 只有一丝热线的感觉,顺着眉心的位置,缓缓地围绕着眼眶包裹着。而热线周围的地方,泛着风油精似的凉意。连带着头也不沉了,隐隐的轻盈感。 有着一股…回归的力量。 她有些愣愣的拿下手,那股感觉渐渐地消失。 你有过这种时刻吗?站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能够清楚感觉得到,这件事,就是影响自己人生的拐点。 陆沐炎看着自己的手,直直的盯着手心,喃喃道:“我想……我或许真是主角呢?” 这下,再迟钝蠢笨的人,也会有觉察了吧,陆沐炎,你的拐点开始了… 第12章 男音 她怀着从出生至现在,都不知是怎么描绘的心情,静静地站着,缓缓地,小口地呼吸着。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宁静和心安,又像是打通了什么东西,是所谓的任督二脉?她不知道,但是此刻,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晰。 远处,倾盆着的大雨逐渐有着淅沥渐小的势头。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随着雨滴摆动的树叶,点了根烟。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心底出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 “我以为还要很久。” 这是一个低沉的男音,是兀自在心里出来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一切都很模糊。 “我靠!你是谁?” 这个已经在很多个时刻出现过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和她完成了对话。但是声音的感觉,有点不一样,是一个人吗?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你在哪?” 陆沐炎的心脏咚咚地跳着,有期待,又兴奋,有害怕,又觉不真实… 那个男音没有回应,她又急着迫切的在心里问着: “好小子!你是鬼是神?你怎么来的?你怎么现在才和我对话呢?” “……谁给你通的,你去找那个人问,会更清楚一点。” 这男音,是无语了一下吧?这情绪有点明显啊? 通?什么意思? “通什么?不是你吗?你不是偶尔会突然提示我吗?” “我只刚刚才得以和你对话。” 陆沐炎愣了一下,在回想: “刚刚才和我对话?那对话的第一句是什么?” “我等你很久了。” 原来是这句,陆沐炎又疑惑了,那… “那,这之前呢?让我给鸟盖上的是谁?还有,你让我去找谁?谁给我通了什么?” 男音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悠悠地说:“那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小丑。自信点,不然我早出来了。” 唉!? 陆沐炎诧异道:“那里的事你也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从小到大的事,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知道。” 唉?! 她继续急急的问:“那,那这之前呢?你都去哪了?你会不会突然不在?你…还会再走吗…?” “不会,我一直在等你。” 她对这股声音非常的亲切,莫名的就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身体随着他回应的每一句话,好像逐渐地回归了某种力量。 少挚对自己的好,总是患得患失,也不安稳,从未想过是持久的,可以说是每天都做好了这个光明一样美好的男人,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但是在这个男音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心。 就像是,一个受了很大伤害的孩子,一个人走过了很黑暗的道路,一直在坚强的隐忍着,努力强撑着,让自己习惯着。终于有个靠得住的家长来撑腰了,好像在说着:不用怕了,有我,我一直是在的,以后也会在的,每分、每秒。 这一刻,忍不住了,她要哭,鼻子酸的不行,嗓子眼也发苦。心里堵着一口气,身体隐隐的颤抖着,委屈,所有的委屈恨不得立刻释放出来,狠狠的大哭一场。 “炎儿~火锅好了哦,有没有吹干头发?” 少挚的声音骤然出现,思绪被打破,回过神来。 陆沐炎木讷的来到茶桌旁,茶具和摆件都被放在一个小盘子内,远远的放在窗户的桌边。这都是看了很多遍的东西,桌子还是这个桌子,火锅也是平常吃的火锅,但就是,不一样了。这些东西仿佛觉得遥远,像是在看着某个远处的东西。 “炎儿,怎么没吹头发呢?” 少挚看她还是保持着洗过澡包着头发的模样,拉过她的手,发现她就这么站着,眼眶红红的,呆呆地。 “嗯?炎儿?” 少挚拧着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男声突然回:“他在叫你。” “啊,我,我没事。我刚刚在想医院的事走神了,我们开动吧?” 陆沐炎这才彻底的回过神来,这个男声…在提醒她。少挚呢?!哦哦哦!少挚面无表情,没发现什么。 这个声音…只有她能听到。 接着陆沐炎坐着,拿着筷子,就是拿着。 不真实。觉得…可爱。 桌子也可爱,地板也好看,这双筷子真厉害,可以用来夹菜!这些菜也鲜亮,看着真舒服!这个碟子白的真像个碟子!哦哦凳子,这凳子木质的条纹,以前就是这么漂亮吗?总之就是…什么都顺眼了。 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她继续待着,隐隐的有些激动。突然少挚的声音响起,夹起一块涮肉,放到陆沐炎的碟子里,氤氲的火锅热气下,朦胧着看不清神情:“炎儿,你的项链呢?怎么没带?” “啊,我昨晚摘下来想仔细看看,我妈突然回家,没来得及戴上,我放在枕头底下了。” 陆沐炎下意识的回复着。 少挚有些腼腆地笑着:“我还担心你不喜欢。” 陆沐炎忙的解释道:“啊啊没有没有,我可喜欢,等今晚回家就带着啦。” 少挚稍稍正了正身子,看着还有些隐隐颤抖的她:“嗯…炎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哦,不要总一个人扛着。” 陆沐炎沉默着。 接着,小心翼翼地在心里问着: “你…还在吗?” “嗯。” …… “少挚,我…” 陆沐炎作势,看着少挚。 “暂且不说。” “哦好。” 那个男音制止了她的想法,连她的想法都能知道?陆沐炎也没异议,莫名就是很安心的相信着,也照做了。 “炎儿,如果不想说,那等你整理好了再和我讨论吧。” 少挚微微笑着,眼睛眯着,亮晶晶的看着她。 陆沐炎稍微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说着:“我想…我有点东西需要理清楚,我现在很迷茫。等我理清楚了和你说。” 少挚还是那副好性子的模样,依旧是浅浅的笑着,看着陆沐炎:“看来,我们炎儿有不小的事情发生呢。也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和我说哦。” 吃过饭,淅沥的雨已经转停。陆沐炎与少挚走着,在回家的路上。 地面湿凝,空气中是夏日夜晚特有的凉爽,路两边的青草葱郁,在路灯和月色下,引着光。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宝石星星点点地散落着。 “那地儿有点压抑,这外面好多了。” 男音又在心里响起。 “啊?多好看啊,我没事就来,少挚和我在这呆着,能一整天不出门,不过白天的鸟儿是烦人了点。” 陆沐炎在心里嘀咕着,稍稍瘪着嘴。 “那是你的身体问题,你太脏了,什么也察觉不到。” “!?唉什么话你这是!那怎么才能不脏?” 陆沐炎拧着眉,稍微有些歪着头。 “嗯…时候还没到吧,你先找到给你锦盒的人。” 她疑惑道:“啊?我找谁啊?这小盒是从我雨披里掉出来的,我压根…” 不对。 陆沐炎突然顿住了,停下了脚步。眼睛稍稍睁大,不能…吧? “炎儿,走啦,发什么愣呢?” 少挚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在月色下看不清神情,只是在前面几步的距离,微转着头看着她。 “啊少挚,我,我想回医院一趟,我有东西忘带了。” 陆沐炎就是这个急性子,如果心里有事,是断然一刻也忍不了的,必须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男音又说话了。 “他不在,你明天去。” “你怎么知道?” 陆沐炎又拧着眉,稍歪着头。 “那你去。” …… “咳,没事,不要紧,明天上班再拿吧。” 陆沐炎接着快走了两步,跟上少挚,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陆沐炎家附近的公园,两人准备分开,每次都是在这见面和分开,陆母那儿,也是从不知有少挚这么个人,也是,知不知道的,对于陆母来说,也不重要。 对于陆母来说,最重要的是…陆沐炎能够早点工作,赚钱给她。 每每想到这,陆沐炎就自嘲似的轻摇了下头,笑了笑。 少挚看着她一如既往地露出这副落寞的神情,深叹着气,摸摸她的头:“炎儿,没事的,过几个月我们就转正可以工作了,日子在慢慢变好了。” “好,少挚,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茶馆给我发个平安信息。” 陆沐炎微微点头回应着,接着说完,转身回家。 刚到家,看到陆母房间的门口,透着里面的一线光,是已经回来了。陆沐炎轻手轻脚地脱着衣服,躺在床上。 “你转不了正,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男音又说话了。 “呃?什么意思?” 陆沐炎惊愕地在心里回应着。 “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转不了。” 男声没什么感情的回复着。 “你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是真有还是逗我呢?” 她又拧着眉了,有太多疑问,太多事情,像是一团乱麻,抓不到头绪。 “转不转正,时间也快到了,看呗。” 男声的回应,好似在说一部早已看完的电影。明明知道什么,但是也不说透,就让观影的人继续看着,这感觉真要命。 “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是太有疑问了,但是疑问太多,都不知从何问起。 “我也不知道,我得遇到事才能知道我知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你这能力怎么忽高忽低?” 她稍稍有点无语,这男音说的话,都是汉字,怎么拼在一起就是理解不了? 男音好像是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麻烦,明天快点到吧。” …… 好吧,这句理解了,嫌她烦了。 第13章 犬哥 “叮——” 突然手机响了,是少挚发来的消息。 “炎儿,我到茶馆了,公司临时有事,我出差几天,有事随时和我说哦。” “好,出差要注意安全,别生病啦,我等你回来。” 陆沐炎回复完,随即把手机放下,将中药放在书桌旁的烧水壶里热着,转眼间,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水开了,拿起中药,拧开。 这不拧不知道,一拧,要命了。有一股浓烈地说不上来的辛辣气味,还夹杂着苦涩的气息。 “亲娘嘞,这真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么?!” …… “喂,这个能行吗?你知道吗?” 陆沐炎这下可是有军师了,得在心里问一嘴。 “嗯,这个没事,你试试。” 男声随意地回复着。 行,试试就试试。 ok了,这下是彻底ok了。怎么说,各位看官,我给大伙儿形容一下。 这就是农村公共厕所,对,就是你脑子里的那个旱厕,往后看,那后边有个常年堆积,无人打扫的粪池,对对,就是那些骚泥。骚泥上堆积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小水坑,你去吧,舔一口去,一样的。 哦,是了,陆沐炎得小口、小口、热~热~的喝。 行了,像是死过一回,算是喝完了。 她躺在床上干呕着,自言自语着:“我…信你,41床...你这旱厕水…最好是有用。” “……哈哈哈。” 男声第一次发出这么明显的笑声。笑声清爽,好像能听出,像个少年的感觉?又不太像,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人,声音似人非人,声线模糊,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感觉…但能听出年纪不大,姑且算是个少年的感觉吧。 陆沐炎不讨厌,反而挺开心,但嘴上也没饶过,开着玩笑地在心里回复着: “哼,要是有那么一天,你出现我面前了,我第一时间让你也试试。” 男音这次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她稍微镇定了些,微抹着眼泪,又去摸索着拿起枕头底下的项链。 银色的链条下,银边勾勒的那颗泛着光的蓝宝石,在月光下更显得深邃神秘,深深地看着,竟有隐隐的凉意。 陆沐炎又忍不住地在心里问着: “不要戴…喂,你说过这句话吗?” “嗯?” 她又有新的疑问了。 “那看来是没有,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不知道。” “唉你能知道什么啊?” 她真是有点无语。 “这东西…你最好是不要戴。” 男声有点犹豫。 “嗯?!你知道为什么不要戴?” “不知道。” ……明天再说吧。 接着,她把项链继续放回枕头底下,睡着了。 —————————————————— “炎,你说,这……的狱火,是你的家,还是你的牢?” 男人,坐在一个大片的空地上,旁边是一些小石头,黑黑的,看不清种类。面对着一大片的岩浆,像是海域一般广袤,岩浆混合着黑色不知名的东西,像是被撕扯开的黑色垃圾袋,一片片地、一条条地铺盖在红的发橙的厚重液体上。 男人看向旁边坐着一袭红衣的女人,一袭和男人一样长而黑的秀发,似瀑布地散着。双手抱膝,她额间的碎发被岩浆映得发光,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嫩红地像樱桃似的唇。稚嫩白皙的小脸也被映地红红的,眼睛悠悠然地看着远处,岩浆内的火焰喷射而上,摇曳汹涌,印在那黑而深遂的明媚眼眸中,引出眼中的一小簇火苗来。眼底,却又有着雪山冰川似的冷冽感,不为所动地覆盖着。 纵是这炙热喷涌的地界,却也融化不了她那清冷的眸子,融化不了她那… 女声轻启:“冥烨…有我在,是你的家还是你的牢?” 男人轻笑,深邃的眼眸勾起一丝玩味:“呵…那你得把…封回红盒里我才能回答你呢。” —————————————————— “铃——叮铃——” 闹钟响了,陆沐炎醒了。 还是那个男人,陆沐炎知道的。那感觉一如既往地熟悉,心安而心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陆沐炎确认了: 那个被绑着的男人,那个一身伤的男人,那个拥我入怀,问我要锦盒的男人,那个在岩浆口的男人,从始自终,都是他一个人。 嗯…我想,那或许是少挚的前世?但…梦里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在和少挚的相处中发生过呢? 冥烨……这名字么? “哦?你睡一觉,倒是干净了一丝。” 男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些惊奇的意味。 “嗯…无论是你,还是我突然的笃定感,我不吃不喝也得把那个给我锦盒的人揪出来。” 陆沐炎揉着眼睛,起来穿着衣服说。 “哦,不吃不喝,是个什么很重的惩罚吗?” 男音有点疑惑地问着。 陆沐炎有点无语:“…对人类是。” 男音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哦,我感觉只有对你是。” ……奶奶的。 “我感觉你不出来也挺好。” 这么打趣似的在心里回复着,时间倒是过得快。暴雨冲刷后的第二天,空气清爽,也不似以往的炎热,总觉得有阵阵微风,倒是凉爽。湛蓝的天空中,几乎看不到一丝的云,可陆沐炎不知道,今天是很热的,只是她,稍稍不一样了。 转眼,就到了医院。 日常的工作又开始了,跟着医生巡查病房,交接昨晚的病例。今天17床出院,36床依旧是下午打点滴,别的病患也都是以前的治疗药物,41床的门依旧紧闭着,医护们也都自觉的没有打扰。只有40床,在陆沐炎准备离开病室的时候,叫住了她。 “小丫,今儿天好啊。” 40床的李奶奶,在床上稍稍动了动身子,转过头来,看着陆沐炎。 陆沐炎刚走到门边,听到李奶奶的声音,扭回头,眼睛弯弯的笑着说: “是呀,奶奶,怎么说?下午咱们去花园转转呐?” “呵呵,好。你说的那个一床的老头也去么?” 40床也乐呵了一声,带着暮年的老人特有的浑浊声线,但夹杂着一丝期盼的味道。 陆沐炎听到这话,转过身,更是抬着眉毛,笑嘻嘻地说: “嗯~可不是么!阳爷爷雷打不动的去遛弯呢,等会儿下午,我让他等等咱,咱仨一块儿去昂?” “呵呵,好。” 说完,40床的李奶奶便缓缓地闭着眼睛,头稍稍侧着,不再看她了。 陆沐炎退出了房间,脚步轻快地准备回护士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走到41床的门口。 “咚,咚咚。” 门内没有回音。 “额,真没在吗?” 陆沐炎嘟囔着,又往护士站走去。走到护士站,夜班的护士刘燕正在洗手,准备下班。 陆沐炎好奇似的,走到刘燕身边,悄悄的问着:“燕姐,这41床是不是不在病房啊?” “小丫头片子,不该关心的你瞎问什么,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刘燕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满是轻蔑地白了陆沐炎一眼。 陆沐炎自知没趣,便哦了一声,没再问了,转身去配药室,准备配药。 陆沐炎心底的男声又蓦地响起:“昨天下午走的,晚上没在这。” “嘿,你如何知道?” 陆沐炎有些好奇,稍歪了一下头,拿着配药表的手停了下来。 “嗯,你刚在门口,那人的气息我探到的。” 男声随意的一句。 这随意的一句可不得了,这是什么能力?转一圈就能探到这人什么时候走的?还有没有可以发展的空间?还有别的能力么?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这意味着!她陆沐炎至少,在人类这块儿,是个半仙了啊! 你想想,陆沐炎摸着胡子,不是,陆沐炎道骨仙风的背影,不是,仙不仙风、道不道骨的也不重要了! 她这个180斤的胖子,悠悠然地站在云霄之巅。背后都是她的崇拜者,大声高呼:“陆地神仙!求您再给我透一句天机!”哎呀哎呀~ 好,行,不扯这么远。不说别的,就这一手,随意地探一下子的能力,政府单位是绝对能进了,什么职位?警犬啊!这以后当个警犬头头,没问题啊! “?陆?!” 男声突然发出了一个字。 危险! 陆沐炎感觉那个男音好像有种情绪,是生气了! 啊坏了,这老小子能透视我思想。去去去,工作工作。 护士李娜娜在旁边也配着药,冷不丁的凑到陆沐炎的身边,突然小声地说:“哎小陆啊,你下午下班出门的时候,看到41床出来往哪走了吗?” “呃?” 陆沐炎有点诧异,这,不等我去问,就来个送上门给我答案的? 护士李娜娜稍疑问着,继续说道:“你没遇到?不能够啊,昨儿下午四点半,你头脚刚走,那个41床的男的就走了。” 陆沐炎稍怔住:“……呃?” 哎呦我? ”你别说啊,这一身运动装给他穿的,洒脱又帅气,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事啊?走的倒是挺快,目不转睛的,我那会儿刚换好衣服,还想跟他一块走呢。一眨眼就不见了….” 护士李娜娜说了一大堆,剩下的这些,陆沐炎倒是没再听了。 行,行,好哇,好... 李娜娜说了半天,回过神来,发现陆沐炎,以一种…愣子的感觉,呆呆地瞪着她那本就不大的眼睛,像是傻了似的,就在这保持着,顿时有些生气:“哎,哎,怎么走神啊?傻子似的,我问你呢啊,看到没啊?” “奥!没看到啊,娜姐,我去挂水了啊!” 陆沐炎推着治疗车,稍兴奋地出了配药室,步子轻盈着,带着些许的激动。 护士李娜娜白了她一眼,随即嘀咕着:“跟个胖傻子说,我也是闲的。” 这边,陆沐炎推着车,好像是谋划着什么,接着,在心里问着: “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叫你犬哥合适么…” “你敢!” 这一声劲儿大!这男音真怒了,哈哈哈。 第14章 早餐。 陆沐炎推着护理车,摇头晃脑地,开心地继续在心里调侃着: “哎呀,犬哥和大哥,一点之差么,差不多嘛。” 男声没有回复,陆沐炎自知是真生气了。 “错啦错啦,你的伟大之名,咱之后定夺,行了吧?” “哼。” 男声哼了个鼻音,没说话。 陆沐炎心情大好,稍稍收敛着,来到一床。 一床的阳爷爷,正专心的解着塑料袋。里面是四个菜包子,两个茶叶蛋。陆沐炎看这老头摆弄了半天,塑料袋打着两个死结。随即走到前来说着:“嗨呦,爷爷,这种小事,我来。” “别给扯坏咯,小炎子。” 老头看着陆沐炎拿过塑料袋,有些小心地嘱咐着。 这老头有个癖好,收集塑料袋。应该说是每个年纪大点的老人都有这个癖好,以前陆沐炎的姥姥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收集塑料袋,废纸箱,陆母总是一脸嫌弃地让她姥姥赶紧处理掉。 陆沐炎慢慢地解着塑料袋,满脸温柔地说着:“嘿嘿,您这癖好,和我姥一样。” “万一有用呢?是不,要是扔了,有急用的时候还真不一定能找着。” 阳老爷子从坐在床边,换了个姿势,慢悠悠地躺回床上。 “行呢,解开啦,给您,您先吃。等您吃完按铃叫我,我给您打点滴。” 陆沐炎解开,撑了撑塑料袋,给阳老头子打开了床边的小桌板,放在上面。 “呵呵呵,中。” 阳老爷子爽朗地一声笑,接着陆沐炎就出门了,早上的治疗很忙,得赶着时间。 “嗯…那个老头…” 男声突然响起,带着点疑惑的感觉。 “我先忙,我现在没功夫听你说话,我这手上可拿着针呢。” 陆沐炎回复着,接着便专心地看着药水,继续给每床挂水。 接着,终于治疗接近尾声,推车来到了最后一个挂水的病室——40床。 李奶奶破天荒地不在病房里了。这可真是奇怪,陆沐炎看了圈卫生间,也都不在。 “叮——二床,呼叫。” “二床,呼叫。” 得,赶得挺巧。 正好二床到了换药水的时间,给二床换完,顺便就能去一床,算时间,阳老爷子应该是吃完饭了。 弄完二床,刚来到一床。不曾想,这阳老爷子也不在。 “唉?奇怪了,这阳老爷子人呢?” 陆沐炎左顾右盼地望了望。 卫生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陆沐炎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又走到护士站旁边的开水间,哪里都没看到这老头的身影。 “我可以说话了么?” 这时男声骤然响起。 “你再不去卫生间,这老头就没了。” 男声平淡着。 ?! 什么!? 她火速地冲着,跑到一床的卫生间,门没关,有缝隙,但是有阻力,推不开。 “阳爷爷?!阳爷爷!你在里面吗!?” 陆沐炎着急的拍着门,有人,是有人的。推门的阻力能够知道,是被什么卡着,挡着门,推不开。 接着她跑回一床,按了紧急护士铃,又回来拍着卫生间的门,焦急的叫着。 “等。” 男音又说话了。 等?!等什么?!这情况我是坐着等还是抽根烟等? 这时,护士和医生一窝的冲了进来,将她挤到阳台旁。嘈杂的呼叫声,卫生间门的铰链可以快速的拆卸,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几个医生在合力地配合着拆卸。 她失了神,只能楞楞地呆着。实习生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局促不安。 如果是围观者,可以双手抱臂地看着热闹,如果是病患的家属,可以大喊,可以着急,可以求着医生:您一定要救救他。 陆沐炎只能在这站着,她甚至不敢表现出着急,这会让观看的人更加慌了神,甚至是有些流言蜚语着——这个医院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一遇到事,护士都吓得要死,这以后怎么放心的来? 所以在刚进医院的第一天,她学的第一课不是什么技能,而是心态,是哪怕有天大的事情发生,这身洁白衣服下的手,不可以抖。 但这是,这是阳爷爷呀…… 她刚到这个科室,不会打针,第一针就是阳爷爷。阳爷爷的血管不好找,年纪大了,薄而脆,不仅得控制进针的深浅,控制着输液水的力道,还得控制进针的快慢。这对于她这个刚来的实习生,真是难如登天。不出意料地鼓了包,阳爷爷呢?温柔地让她再来一次,安慰着她说:“哎呀,喜提二胎。” 再来一针,又鼓了,她害怕的不行,头上的汗不停地流着,隐隐地颤抖着,大有崩溃的前兆。 换了护士长来,阳爷爷也替她兜着:“我刚刚不小心给碰鼓了,这小丫帮我弄,我又给碰鼓了!哈哈,人老了不中用咯!” 过了一天,第三次给阳爷爷打针,又鼓了,这老头说:“嗨哟,搁我这纳鞋底呢?” 陆沐炎被这老头逗笑了,心情也渐渐地放松着,进针成功。 从那之后,到现在为止,大概快一年的时间,她没有再鼓过一次针。 后来,老头和她说:“小炎子,你科室里有坏人啊!你想想,怎么让第一次打针的你给我老头打?这不是故意给你难堪吗?”于是陆沐炎长了个心眼,平白背黑锅的事儿也少了很多。 老头说:“小炎子,我看你怎么每天早晨都踩点来,吃没吃饭呢?没吃我老头这儿有哦!”于是每天早晨,一进科室,一床门口,总是站着一个老头。哪怕她不吃早餐,老头那儿,每天,也都多准备着一份。 老头还说:“小炎子,中午吃过饭,就来给我挠背,不挠也在我这坐着!怎么,给护士买奶茶的活儿,也是你的工作不成?!”于是,她经常在中午,给老头挠着背,听老头和她说着一些故事,一些处世的道理。 老头又说:“是不是在这做的不顺心?我老头出院了,你来给我做护工,我给你的工资高!”于是,老头在陆沐炎的鞋子脏了后,买了新的给她,而陆沐炎作为回礼送老头的白色拖鞋,如果你细心的话,你就会发现,我开头讲过,那双白色的拖鞋总是崭新地穿在脚上。 老头还说…… “快,通知刘主任,准备手术。” 一阵突兀有力的声音传来,一个医生听到这话,跑了出去。 门打开了,阳爷爷就这么地瘫在那儿,头歪着在门边的地上,眼睛紧闭着,眉头深锁,嘴巴也是紧紧地抿着一条缝,看着很痛苦。脚上只有一只拖鞋,另一只在洗手池上,手边还有一个鞋刷。 看到这一幕,陆沐炎真的绷不住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全身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噎着,心脏处传来阵阵的钝痛,疼到手指间,微微的发麻。 “小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给别的病床换水。” 护士李娜娜突然说着,然后像以往一样,很平常地做着应急处理的措施,跟着医生把阳老头子抬上病床,解开了固定踏板,推出了病房。 霎时间,病室空空落落,再没一点声音。 这里…没我的事了? 陆沐炎麻木地往一床外走着,床边的桌子上,有个用蓝色的布包裹着的东西,她走近,颤抖着把布掀开,是一个打了个活结的塑料袋,里面有两个包子,一个茶叶蛋。 第15章 床的护理。 陆沐炎就这么呆呆的站在一床的门口。 “叮——三床,呼叫。” “三床,呼叫。” “叮——七床,呼叫。” “七床,呼叫。” 外面的护士铃响个没完,但她的身体好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突然。 “我会让他们尽全力的,先去把该做的事做完,好吗?” 一双大手蓦地摸在她的头上,带着一股安心的力量。 陆沐炎瞬间回过神来,转过身,是41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床的门口。她满脸狼狈,眼眶发红,慌乱的点点头,忙得赶去了三床,没再回头。 “就是他。” 男音突然说话,陆沐炎听着,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 “那他这么厉害,能救活阳爷爷么?” 陆沐炎在心里问着。 男音:“不知道。” 又是这个回答,又是这个回答。 “呼…” 好,先去把该做的做好。 整个科室里除了主班电脑前的护士,只有陆沐炎一个人。整整忙到下午三点。没有一床的任何消息,40床的李奶奶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喂,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先去40床看看?你能知道李奶奶去哪了吗?” 陆沐炎自顾的在心里说着。 感觉今天一整天都乱糟糟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抓不住,根本没有头绪,一会儿想着阳爷爷,一会儿想着那个41床的男人还在不在病室,又想着40床的李奶奶。 男音:“嗯,不用去看了,她在花园。” “哦,行吧,我相信你,那现在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 陆沐炎靠在护士站的台子上,虽然是干了很多的活,但是没觉得累,只觉得脑袋空空,好累。脑子里也一直在担心着一床的阳爷爷。 男音:“你现在可以去找41床了。” 陆沐炎听着,有点疑惑: “现在?可我走不开,主班护士只能在电脑前,没有别的白班护士在,要去也只能等交班…” “叮——四十一床,呼叫。” “四十一床,呼叫。” 唉? …… “我下次开始,就只听你的话了,我就是想的太多。所以你最开始的提示我也没抓住…” 陆沐炎有点无力的回答着,这能力,忽高忽低,也没个准头,真让人捉摸不透。 男音回答着:“磨合也需要时间。” “嗯,是啊。” 陆沐炎边在心里回复着,边走到41床的门口。 “四十一床,我来了。” 她来到门边,有点疲惫的感觉,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炎~今天辛苦啦。” 四十一床坐在沙发边,眯着眼笑看着陆沐炎,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陆沐炎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你早晨说让他们尽力,阳爷爷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她等不及了,一刻也不想绕弯子,反正和他也不需要绕什么弯子。 “嗯哈哈,还在抢救室,不过脱离危险了,在观察,大概六点左右能出来。” 41床好脾气的回应着,右手顺便把另一杯咖啡往陆沐炎的方向推了推。 接着,拿起一杯咖啡到嘴边,又问了句:“那老头,是你什么人啊?” 陆沐炎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我的...病患。” 他听到这个回答,稍稍笑了一下:“小丫头,你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是啊,是病患,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但如果非要说,那陆沐炎其实打心眼里,早就认为,这是….自己的…亲爷爷。 陆沐炎没见过爸爸,也自然没有什么爷爷奶奶一说,自小跟着妈妈和姥姥长大,姥姥去世后,那个世上唯一护着她的亲人已经走了,她曾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是阳爷爷,让她感觉在这里实习的一年,有了支撑下去的动力。 “好啦,你担心也于事无补,今天还继续扎针么?” 男人放下杯子,突然说话,两手交叉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沐炎揉了揉眼睛:“嗯,来。” “好~你去躺着。” 他听着,回复着,随即起身准备去衣柜里拿针。 “不行,现在才三点,离下班还早着呢,我不在,没人去做护理。” 陆沐炎回答着,作势要走。 41床拿起手机,晃了晃通话记录的界面,挂断时间是陆沐炎进房的前一分钟:“你不用管了,有人去。” 陆沐炎也不惊讶,走到床边:“哦好。” 她躺下,闭着眼睛。 “我该问他什么?” 她在心里问着,其实昨晚有这个猜想,也想着,确实要来问41 床。可是话到嘴边,又该问什么?你给我的锦盒是不是?那肯定是啊,是他捡到给我的。那之后呢?要是说了实话,会不会不承认?会不会被他送去精神科? 这么想着,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了, 41床起了针,动作很轻,陆沐炎就是躺着,闭着眼睛,没有动。 接着,41床也没有打扰她,走到窗户边,摸索着口袋,准备点根烟。 “41床,病房不能抽烟。” 她突然开口,但还是躺着的样子,斜着眼睛看着他。 他听到声音,转过了头:“唉?你没睡啊,我以为你睡着了,没叫你。” 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接着说:“不是,这是我家地界,我咋不能抽烟。” 陆沐炎没搭话,突然,她问道: “41床,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点惊奇,接着边走边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呃?你还能好奇这个啊?我以为你除了减肥和那老头,别的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呢。” 陆沐炎漫不经心地调侃着,随即坐起身了:“那不能,皇上对我的大恩大德,您的大名我必须知道啊,我还打算瘦下来纹身上呢。” 41床轻笑一声,歪着头调皮的说:“哈哈,那我等你瘦下来准备纹身的时候再告诉你。” 陆沐炎有点疑惑:“嗯?为什么?” 接着,41床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嗯,是的,现在改名需要手续和时间。” 她有点不理解,拧着眉,侧着头看着他,眼神有点迷惑:“改名?” 他点点头,接着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嗯嗯,是呀,我打算叫:“华 · 时珍 · 思邈 · 仲景 · 葛洪 ·天士 · 震亨 · 玄晏 · 佗。” ? “!你小子!” 陆沐炎拧着头,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微鼓着,装作生气的样子。 41床被她这可爱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叫我乘哥。”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大名呢?” 他又要摇着头:“华 · 时珍 · 思邈….” “唉你?!” 陆沐炎站起来,气鼓鼓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 这下41床笑得更开心,接着说:“哈哈哈哈哈哈,英雄不问出处,咱俩之间不用那些俗名儿。” “行吧,也不重要。” 陆沐炎听完,也作罢。 随着几句玩笑话,气氛渐渐的,也算是轻松了不少。 男音突然说话: “问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陆沐炎呆了一下,随即在心里回复:“啊,哦。” 接着,陆沐炎突然发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41床有点疑问的样子,回答道:“嗯?我,我昨天回家啊。” 男音:“继续,昨天没有伞,怎么走的。” 陆沐炎:“那你昨天没有伞,怎么回家的?” “我去地下车库开车呢,雨确实不小,哦对了,你昨晚没淋湿吧?” 41床回答着,好像在回忆的样子。 男音:“问,中药什么成分。” 陆沐炎:“哦,行,那你给我的那包中药,是什么成分?” 41床好像奸计得逞了似的,双手抱臂,笑着说:“就是一些减肥的嘛,怎么啦,是不是太苦啦?哈哈~” 男音:“再问,昨天下午去捡盒子,也没雨伞,衣柜里没有换洗的衣服,衣服怎么没湿。” 她继续问:“昨天下午,你去给我捡盒子,也没雨伞,衣柜里只有你的那包针,没有换洗的衣服,你衣服怎么没湿?” 41床有点错愕的样子,刚要回复。 与此同时,男音紧接着又在心里响起:“问,那包中药里的那味白花蛇,属肝经,通络后,木生火,倒是补心,也能减肥。但,你加龙胆草和它对冲是什么意思?你是医术不行还是有别的打算?” 陆沐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凑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继续着:“白花蛇加龙胆草,你是医术不行还是有别的打算?” 41床咯噔一下,有点愣,突然顿着,眼睛直直的看着陆沐炎,没有回答。 或者可以说,没顾得上回答。 没等她心里的那个男音再继续问,陆沐炎紧接着又问了一句:“还有,今天17床新的护理治疗看了吗?” 41床好像这才得到插嘴的机会,忙得说:“看过了看过了!嗯!这个方案没什么问题!” …… …… 陆沐炎不问了,同时,她心里的那个男音也不提问别的了,好像对陆沐炎很满意的样子,像是在轻笑:“你倒聪明,会抓漏洞。” 她就这么看着41床,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过了很久,接着,陆沐炎慢慢地说道: “乘哥,今天17床出院了,没有17床的病人。” 第16章 元神 接着,他们就这么对视着,突然,41床轻笑一声,说话了:“哈哈哈,你倒是通的快。” 陆沐炎有点疑惑,拧着眉看他:“什么意思?” 41床微瞥了她一眼,手放在头后,悠悠然地说:“你那条白龙,不错的。” 她稍稍瞪大了眼睛:“白龙?” 接着,陆沐炎心里的男音突然说话:“嗯,说我呢。” 她一下站了起来,吃惊的大叫了一声:“啊?!” “哟,他这是跟你承认了。” 41床靠在沙发上,慵懒地回复着。 “啊?!” 陆沐炎又疑问,这是梦么?你怎么上来就开大呢?你那话什么意思?你承认了?你咋不装一下?白龙?都这么坦诚?她又看向41床,眼里满是迷惑,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 接着,她又问:“你,其实知道?” 41床有些笑意地看着她:“你不已经认定我知道了么,干嘛还表现的这么吃惊?” 陆沐炎略带震惊的又问:“那?你能听到我心里这人说的话?!” 41床摇摇头,继续着:“不能,只有你自己能知道,不过你刚刚那个表现,傻子也能看出来你好像在和什么对话吧?” 41床看着她在这摇头晃脑的,自顾的做着什么表情,又吃惊,又疑惑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哈哈哈,好久没看到第一次通神的人的反应了哈哈哈。” 接着,41床又自顾地碎碎念着:“不是我说,你这面部表情管理也太不行了,你也太没城府了吧?想什么一下就看出来了,你得学学,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知道吗?” 男音突然插话:“嗯,他说的对。” 陆沐炎诧异地看着41床,又好像是在回复着那个男音的话:“唉?!不是…啊?!你们?!” “都!别说话了!都停!” 她现在耳边也有声音,心里也有声音,真是吵死了。 …… 陆沐炎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坐到沙发上,清了清嗓子,看向41床:“好了,现在,你先开始,告诉我这一切都怎么回事。” 41床稍微坐正了身子,接着,他开始说: “嗯,你听着,每个人呢,都有自己的神。” 陆沐炎愣了一下,这话……邪教洗脑么? 41床也没管她的表情,继续自顾的说: “这个神,先天之性,与生俱来的,是为——元神。你生下来之后,你这具肉体,和外界接触,产生一些七情六欲,是为——识神。” “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元神,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做的什么事情,不过无论做什么事情,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一个最终的使命——与神合一。” 这下她就有点疑惑,迷茫的看着41床:“与神合一?怎么合一?” 41床看了她一眼,好像确定要说出什么事情一样,继续: “嗯,有的元神会出来,和这个人类一起完成人类推动史上的某个非常契机点的事件。有的元神的使命,是选择守护,一辈子不出现,这辈子的任务就是好好的活着,参与建立社会流畅发展的秩序。” “这些不出现的元神,会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使命,比如,有的神擅长医学,那么无论是兽医,心理医生,还是手术的各种医生,这个人都一定会参与医学,救助这一环的社会秩序,这就是他的使命。” “有的神呢,是擅长建设或者重塑,那么这个人也可以做个很厉害的瓦工,建筑师,建模师,设计师等等。” “但是呢,有的使命下,这个元神总是被识神压着出不来,所以,没有成长空间了,时间来不及了,元神就必须出来,就比如有的人浑浑噩噩,突然某一天开窍了似的,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总之,情况复杂,不单一,也有很多可能性。” “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元神最擅长的地方,就是与神合一。” 陆沐炎透过傍晚的阳光,听着41床缓缓发出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不陌生,有熟悉感,只觉得……很平静。 接着,41床顿了一下,看着陆沐炎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不过你记住,这之中没有贫贱高低之分。” 接着,他又说:“与神合一后,再低微的工作,也能产生无穷的能量,这之中没有厚此薄彼,我救人,你刷墙,没人更高贵。都是在完成自己这一世在这个世界的使命而已。 “但,如果不能与神合一,或者稍微合一后,你的识神开始作用,产生高傲,自大的分别心,那元神就会逐渐消弱,你看到的那些被识神占据后跌下所谓人类给的神坛的人,或者丢失本神,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神的人,都会逐渐沦为鬼道。” 接着,41床稍稍活动了下脖子,继续着:“但只要你活着,不可能没有识神,所以,尽量修行吧~” 她听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懂非懂地问:“那,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修行?” 41床也好脾气地继续解释着:“可以说,识神是阻碍元神合一最大的绊脚石,所以那些宗教的书里都有教怎么守元神,不想看也没事,王守仁知道吧,他那元神说的就行,知行合一。” 她好像抓住了重点,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接着又问:“那我的元神,是一条白龙?男的?我就听他话修行就行了呗?” 41床有点吃惊的瞪大眼睛摇摇头道:“我说了半天,你?!你好笨啊!!” 接着他又说:“这,这人生下来呢,又不是凭空出来的,对不对?这呢,是有千万条因果线。你可以想象为,你的上一世?上上世?怎么都有因果,有关联,人不是独立存活的个体,所以组成这一世的你,怎么说呢…这元神,反正,就是你自己,你与生俱来的。” 陆沐炎摇摇头,又问:“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想说,那关这白龙什么事啊?他怎么来的?” 41床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道:“对!这白龙啊,就是你嫁到这人世间了,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男音突然在心里暴躁:“你才是陪嫁丫鬟!” 陆沐炎突然被逗笑:“唉~?哈哈哈哈!” 接着她又问道:“那,我元神的使命是什么?” 41床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接着,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摊着手,稍耸了一下肩说:“那,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又不是神仙,不知道。” 接着,她又有些疑惑,自顾地问道:“那,我这陪嫁丫鬟是一条龙啊?别人也有陪嫁丫鬟吗?” 41床往后靠着,无所谓地说着:“嗯有啊,你只是没遇到,小龙小蛇小刺猬的,我开头不是说了么,好久没见到第一次通的人了,所以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千千万万个里的一个。” 但是还有一句,41床没有说,他只是悠闲地,不经意似的看着她。 陆沐炎有些懵懂,又有点失落地说:“啊,哦…这么多哦?” 41床看着她,稍稍点着头:“嗯,你不在这个圈子,当然不知道。” 陆沐炎看着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总是被他打岔,或者引导着不见了,接着,她走到窗边,只是看着窗外的云,过了又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嗯,你说的我懂了,但,有一条。” 接着,她问道:“你说…有的人的元神会出来,但为什么,我的元神不出来,陪嫁丫鬟会出来?” “这白龙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陆沐炎转身,看向41床,缓缓地问道,傍晚的夕阳,亮的发红,映在茶几上,晃人眼睛,也让她看不清楚41床的神情。 接着,过了一会儿,41床好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似的,低沉的嗓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酝酿了很久,说话了: “呵呵,因为你的元神啊….压根就没在。” “咚!” 突然,陆沐炎半跪着在地上,膝盖的疼,远没有心脏处传来阵阵的刺痛感强烈,她甚至提不起力气呼吸,冷汗瞬间冒了上来。 她心里的这个男音突然说话,有些着急地教着她:“缓,慢,深呼吸。” 接着,41床看着,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像是通过远古而来的透视:“别人的陪嫁丫鬟呢,是自己找上来的,或者有因果关系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这条白龙啊,是你欠他的。” 陆沐炎有些费劲地抬着头,拧着眉,看向41床,“什…什么意思?” 41床只是摊摊手,稍微歪着头:“嗯~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 他突然顿了一下,接着,音量压低,紧拧着眉,好像是带着什么决心:“欠了,就得还。” 陆沐炎稍坐在地上,微闭着眼睛,不再看他,深深的呼吸着:“我,怎么还?” 41床稍坐起了身子,手臂支撑在膝盖上,两手交叉着,撑着下巴,眼神不明的看着她:“还啊…会很辛苦哦,代价也很大呢。” 陆沐炎好像是想通了些什么似的,自嘲的笑了笑,靠在墙边,接着说:“呵呵,如果是欠了白龙什么,而导致这样的人生,也是该受的了。如果能有偿还的机会,这样的人生,还算是精彩。” 41床听着,呵呵的笑了一声:“哈哈,倒是爽快,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陆沐炎听到这话,稍微一愣,审视着他,疑惑的问:“你…是谁?” 41床站起身,爽朗的笑着,接着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作势要拉她:“唉哈哈哈,小屁孩,叫我乘哥!” 第17章 老白。 陆沐炎也没应他的话,混沌似的,就这么看着41床,阳光下的41床,深邃的眼眸又带着一些坚定的意味,好像真的确定了某种契约还是协议的笃定感。微微带着笑,脸的轮廓都柔和很多。 陆沐炎没做回复,愣了很久,在窗边就这么的站着,思绪万千。 “唉?” 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的窗外,打破了她的思绪。 陆沐炎稍稍有点疑惑,皱眉看着窗外:“李奶奶?和着这一天,她都在楼下花坛呆着? 41床有些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是也扭着头看着窗边,夕阳照射在树荫下,挥挥洒洒,看着挺舒服。 可这边,陆沐炎却只是盯着40床的李奶奶,那个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无力地摆在轮椅上。只是背对着,看着面前的大树,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事情,总之,这会儿功夫,倒是一动也没动。 “哦对了,我得把她叫上来,今天她还没挂水。” 陆沐炎作势要出门。 刚走到门边,41床又说话了:“要去做护理了么?六点多的时候,一床出来哦。你是下班,还是在这等着?” 她不见到阳爷爷,怎么可能睡得着?随即陆沐炎说:“我在这等着,回家我也没事干。” 41床好脾气的说着:“嗯~小炎真是医者父母心呐,有救死扶伤的同情心!你四点半下班直接来我这儿等着吧~”他笑眯眯的,慵懒地站着,又是那副油嘴滑舌的样子。 哎?!听到这话,那可不行。 随即她反驳回去:“唉!可别,我可不来,我避嫌,我一个实习生,天天往你这跑算怎么回事…” 41床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坐在沙发上,微伸了个懒腰:“哦…没事。你马上被开除了,我给你留下做点思想工作也是正常。” 陆沐炎震惊的看着他:“嗯!?” 与此同时,白龙在心里也回复着:“嗯,应当如此。” ?! 陆沐炎有些惊讶,在心里问着:“你,你咋知道?” 白龙略微疑惑地回答着,好像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就是,看不到你在这后续的日子,他说开除?我只知道,应当如此,具体是…应该是夏天。” 41床这时突然插话进来,挑着眉,一脸得意的样子:“嗯?怎么样,你那白龙也觉得离开这更好吧。” 陆沐炎有些郁闷地白了41床一眼:“…看来我真的得去学一下面部表情管理。” 接着说完,关上了门,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 走到护士站,正好看到李娜娜在护士站旁靠着玩手机,陆沐炎好脾气地说:“娜姐,现在所有床的护理都做完了,正好,我看咱科室的病患在楼下,她今天的治疗没做,我去给她叫上来啊。” …… …… 呃,没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是在无视她。 “娜姐?” 陆沐炎小心地又喊了一句。 李娜娜白了她一眼:“啧。你有这功夫,也不用和我废这些话,早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我看你是在41床聊太多了,还是太闲。我可不像你,还有说话的功夫。” 随即,把手机放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进了后面的护士休息室,心下却想着:呵呵,死丫头,要么就是去偷懒,随便找个什么好听的借口~要么就去吊那个36床那个骷髅,说不定人家死之前能给她分个什么遗产~切,都是女人,谁不知道似的?也是,又丑又胖的,不钓那些患了癌症该死的,谁又能看上她呢?呵呵。 “得,走咯~” 陆沐炎也不气恼,随即往电梯口走去。 管他呢?哎呀,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狭路相逢,幸福者让路~ 原来有底气,有了让自己觉得幸福,不再孤单的时候,人是会变得宽容。 “你…” 白龙在心里突然疑惑似的发出声音。 “嗯?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成长了?宽容了很多~” 陆沐炎下着电梯,有些笑意地回复着。 白龙有些低沉地说着:“嗯…宽容?不是对比后产生的,你这不叫宽容,这是对比后产生的优越感,和嫉妒一样。” 她白了一眼,随即有些愤愤不满似的:“切,瞧你说的,你这标准不就是圣人么?那她这样对我,我还恶劣了?那怎么才叫宽容?跟什么比我才算宽容?” 白龙也不纠缠下去,随即说:“你现在还不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陆沐炎又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切,我不是吐槽一下么,还不给人过个嘴瘾啊。” …… 得,不回就不回。 下了电梯,陆沐炎往医院后的花坛里走去,七月上旬,正是热的时候。 可是有点奇怪,不说以往,前几天少挚和她出门吃饭,下午刚下楼就热得不行,现在反而没太多热的感觉。 空气中的温度是有的,远处的水泥地上映出的热浪也是有的,一楼忙碌的病患和家属,也都汗津津的喘着气,男人们的皮肤被晒的古铜色,胳膊也有两道明显的晒痕分界线。脱掉上衣挂在脖子上的大叔们偶有擦着汗,在地上蹲着等待着什么的人,手里也都拿着矿泉水。 但她不知道的是,只有她没流汗,只觉得…嗯,不冷不热的昂?挺好。 这点细微的变化,她能察觉就怪了。人好像就一定得有某个重大事件的契机,才能觉醒,才能…浴火重生? 接着,陆沐炎快走到花园的岔路口,左边悠悠的滚来一颗篮球。 陆沐炎瞥过一眼,在心里问着:“嘿,我刚还想着呢,可能是36床的舌头。这不,是他吧?” …… 呃?老白咋还没理我呢,真不回话啦? 陆沐炎也没继续在心里问着,随着目光看去,一个男生,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蹲在草丛边。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高而挺的鼻梁下,是微微在笑的薄唇,向上勾勒着,细碎的短发在夕阳下影着一圈光晕,晃人眼睛。再往前看去,那条路弯曲的小路上没有一个人。 陆沐炎率先开口:“呃,你好,这篮球你看到是谁掉的吗?” 男生也没回头,自顾的拿着火腿肠望着草丛里:“啊,我的,你不管就好啦。过来~咪咪~不怕喔~” 陆沐炎:“哦,好。” 随即转身,往李奶奶的方向去。 远处的李奶奶,因为是背对着陆沐炎,看不到神情,但依旧是保持着楼上窗户里看到的模样,没有动,只是抬着头,看着花坛里的树。 “奶奶,你都出来一天啦,我们该回去了~” 陆沐炎从远处就喊着,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到40床李奶奶的身边。 李奶奶稍稍抬了个头,做了个回应:“哦,小丫。” 陆沐炎蹲了下来,稍稍整理着李奶奶的衣服,说着:“奶奶,怎么一直盯着这个树呢?一天了,您吃饭了吗?怎么了呀?” 李奶奶因为很久没有出来,皮肤在阳光下白的透亮,一些老年斑也都淡化了边缘,半眯着眼睛,微拧着眉,目光温柔地说:“一床那老头啊,说看到这树开花的人,能回家。” “呃?” 陆沐炎往上望去,这就是那棵广玉兰,七月上旬都没有开花的广玉兰。 陆沐炎看着这棵树,随即笑了笑,看向李奶奶:“唉哈哈,奶奶真可爱,您这身体啊,开不开花都恢复的很好啦,马上就能出院啦。” 李奶奶应着声:“呵呵,小丫会说话。” 陆沐炎接着说:“那我们先上楼?今天的治疗得做呀,这花本该六月开的,现在还没开呢。我平时上下班都给您留意着,您要是乐意呀,每天白天做完治疗,我都推您来看看。” 李奶奶好像也是有些累了,又看了一眼那颗广玉兰,接着,深深的闭着眼睛,浅浅地回了一句:“嗯。” 陆沐炎推着李奶奶在花园里,往回走着,夕阳红红的,映着两人的影子很长,拖在身后。花园里的一些绿植,花卉争相斗艳的开着,树上的蝉鸣的音量刚好,不远也不近,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花和草儿也都摇曳着。 “喵~” 嘿,从远处跳来一只橘猫,舔着嘴,微眯着眼,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橙黄色的毛发也被夕阳映得,闪着金光。 陆沐炎看着花园里的这幅画面,不自觉声音温柔地说:“哎呀,刚刚那个路过的男生,就是喂的这只猫吧?” 李奶奶没有应声,只是闭着眼,呼吸很缓慢,稍稍松着脸上的皱纹,好像在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那只橘猫慢悠悠地往陆沐炎的方向走来,走到李奶奶的轮椅边,凑着鼻子闻了闻,又到陆沐炎的脚边闻了闻。 “喵呜~” 这猫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接着,蹭过陆沐炎的腿,又悠悠地走到李奶奶的轮椅边,一下,就跳到李奶奶的腿上,好像轻车熟路似的,盘着尾巴就躺在李奶奶的怀里了。 “哎呀!” 陆沐炎惊叹一下。 她稍探着头,弯腰看着这个小家伙:“奶奶,看来这猫喜欢你呢!” 李奶奶并不惊讶,悠悠的说:“一床那老头的,说今天不过来了,托我给这猫带了饭。” 唉? 陆沐炎有点疑惑:“阳爷爷?他有猫?我怎么不知道?” 接着,欲言又止地说:“奶奶…嗯,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阳爷爷?” 李奶奶好像不知道有什么异常,随意地说:“早晨,给完猫粮我就下来了。” 陆沐炎不知道说什么:“呃…” 接着,她在心里盘算着:嗯看来还是先不告诉李奶奶,刚认识的病友,看来关系处得还挺好,嗯… 李奶奶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句:“下去,狗剩。” 哎?! 陆沐炎看着这猫:“奶奶啊,这猫…叫狗剩啊?” “嗯。” 李奶奶浅浅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复。狗剩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跳了下去,悠悠地进了草丛里,没了身影。 陆沐炎有点好笑地转正身子,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着。 突然。 白龙冷不丁地在陆沐炎的心里冒出一句:“他的话,不可全信。” 接着,白龙好像是酝酿了很久似的,有些犹豫的感觉:“我有意识起,就有你了,我没觉得你欠我什么。” 陆沐炎突然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接着,过了一会儿,也慢慢地在心里回复着:“嗯,我知道,41床那男人,有隐瞒部分。但如果……我真欠你什么,你要利息我也受啦。” 接着,白龙没回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陆沐炎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那…以后,我叫你老白呗,挺亲切。” “好。” 白龙回答了,这声听着,倒像是有些开心? 第18章 黄毛。 推着40床的李奶奶回到14楼的科室,接着又去配药室拿药,给李奶奶挂水,弄完这些,4:27,还有三分钟就下班了。 陆沐炎准备洗手,换衣服,去科室门口的电梯旁的椅子上坐着,那儿稍微探个头,就能看到一床。 她刚走到更衣室,突然里面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声:“谁知道?看不出来这胖子还有这手。” 这一声好像是李娜娜,压低着声音说:“你没看她接触的都是有钱人?平时跟我们就闷不作声的。” 这一声听不出来,好奇地问:“什么有钱人?还有谁啊?” 李娜娜:“29床当时出院,是不是给那胖子电话,还说什么…有空就来我家~又什么,我们都想你~接着你猜怎么着?下楼就是豪车接走了!” 这声抱怨的音色特别清楚,是王艳:“啊?29?上次出院那个?那死老太婆子动不动就流汗,还狐臭,一不满意,那嗓门要命了一样的喊个没完,谁想去给做护理啊。” 王艳继续着:“奥对,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36床,是个富二代,这你们都知道吧?每次打针是不是都让我们喊那胖子来?哟~胖子可殷勤了呢~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就这样还想找富二代,做什么美梦呢,显得她热情~负责~谁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嗯…没错。” 这一声到底是谁?哦!是夜班的刘敏吧?她平时对我挺好的啊… 李娜娜:“你别说那个了,要死的小孩,钱都是爸妈的,能给这胖子?咱们就说一床,每天准时踩点来,还得个全勤奖被护士长表扬了,为的是什么?肯定是为了一床那死老头子~准点来才能赶上给老头献殷勤呢~这不,上天,一床住院的缴费,汇款存医院的扣款。你们知道存了多少吗?” 李娜娜顿了一下继续说:“三十万!一口气存了三十万啊!” 王艳:“奥对!对!我知道!之前刚来住院的时候,也是一口气缴了好几十万呢!要么说她有本事呢,也不挑~什么人都贴~” 刘敏:“乖乖…” 李娜娜:“哎哟!你们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一床,你别看是无儿无女的,谁知道是什么来头?我看啊,八成是什么学校的校长!” 刘敏:“啊!?真的啊?你怎么知道的?” 李娜娜:“上天那老头,给什么人打电话,哎呦喂~那态度,说什么?学校的事等我回去再说~你看,这老头出事了吧?扭头这死丫头就天天去41床了,一去就得将近半小时~什么事都能干~” 接着李娜娜叹了口气:“唉,你们都知道41床是谁,用不着我多说了。” 王艳冷笑一声:“呵呵,咱科室出这么号人物,也真是我们几个造孽了。” 精彩,接下来的陆沐炎也没有继续听了,到时间了,换好衣服就远离这个地方。 “咚,咚咚。” 瞬间没了声音,陆沐炎推门而入。更衣室里果然是李娜娜、王艳、刘敏。 陆沐炎说:“姐,到下班时间了,我来换衣服。” 刘敏率先回答了:“嗯呢,今天忙吗?” 陆沐炎边打开柜子,边说:“还好呢,1床晚上就出来了,敏姐和艳姐夜班,可能会忙一点。40床今天有事。那会儿刚回来,现在挂上第一瓶,等会还得换两瓶水,其他的都正常啦。” 王艳:“辛苦啦,小陆,你回去早点休息哦。” 陆沐炎转过头,对王艳微微笑了一下:“嗯嗯,谢谢燕姐。” 接着换好衣服,出了更衣室。 李娜娜突然叫住了她,眼神带着审问的样子:“哎?你站住,你怎么知道1床什么时候出来?我都还没接到消息?” 啊!糟糕,这是41床打电话问的,呃…. 陆沐炎转过身:“嗯,我担心校长,就问了乘哥。” 接着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更衣室,往外走去。 后边没有一点声音,很安静,想也知道她们是什么表情。 咚,咚,咚,心脏在沉闷而有力的跳着,有压抑,有一股火,但是她在很平稳的往电梯口走着。她向来就是一个跟人对着干的人,从小就学不会服软,不然也挨不了这么多打。 要她忍着?受着?呵,天无绝人之路,老子怎么不能活?要是不能活,死了正好。 就是这个态度,她仿佛无所畏惧地撑过了每个遭人白眼的日子,每个被学校同学陷害,落井下石的时刻,每个不公平的时刻,都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安慰自己的借口,支撑过来。 不然还能用什么借口呢?美好?向往?梦想?来点什么期盼?她已经什么期盼都没有了。 “哼。” 老白突然哼了一声。 哎哎哎,对,话说回来了,现在欠债了,还完才能死。 “哼。” 老白又哼了一声。 呃,这百分百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技能,有时候真挺尴尬的… 这样想着,她也没解释,反正什么都知道,也用不着解释,来到电梯口,她准备先下电梯去花园里坐着,等天黑了再来科室门口的椅子上坐着。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李娜娜也是白班,在这等着,会遇到她。 她一向的原则就是:硬刚的时候不能软,过后能躲就躲…不然太尴尬了。 下了电梯,静静地走在去花园的路上,慢慢地恢复着情绪,微风拂过,夕阳的余晖还在照着,像刚刚一样美好,她微眯着眼睛,感受着这片刻的自由。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经历过一些很难过的事儿也没关系,总会有那么几秒钟的安逸是属于自己,人就是靠着这片刻的美好,举步维艰又怀揣着期待地拖着身子向前走。 “叮——”一条短消息。 嘿,是少挚! 少挚:“炎儿,今天过得还好吗?我还有两天就回去了,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哦。” 陆沐炎:“嗯~一切正常,我还看到个新开的螺蛳粉店!等你回来哟!” 接着,她收起手机,长舒了口气,微眯着眼睛,看着夕阳的方向:“啊……少挚才离开一天啊,这么多事,居然是在这一天之内发生的。” 接着,她踱步慢走着,自言自语地说着:“人的一天,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分钟,就可以经历上天入地的感受呢。” “是啊,刚刚小猫还贴贴我呢,现在就在那草丛里蹲着,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唉?谁在说话。 陆沐炎环顾四周,没人啊? “这儿,瞅这儿。” 陆沐炎循声望去,嚯!一个大马猴似的黄毛蹲在树上,是那个在喂猫的男生,还对她勾着手呢,这家伙,像景区的大马猴在要东西吃。 陆沐炎有点好奇的看着他:“呀,你还没走呢,你怎么上去的啊?” 刚刚在蹲着的时候,这男生看着温柔又有爱心,说是黄毛,但更像是…烫过的拖把,不过刚刚这黄毛看着也很柔和啊,怎么这一上树…感觉连他是什么物种都看出来了。 男生听到,随意地说:“昂,我体育生,这点儿高度对我来说算啥。” 然后跳下树,来到陆沐炎身边。 接着,走近一步,说出了一句…陆沐炎到死都不会放过他的一句话。 “你好壮啊,像个熊。” ? 什…什么? 陆沐炎像个木头似的,定在这,难以置信的羞耻感,蹭的一下脸红了:“哈,哈哈,你。” 从她胖的时候开始,她就开始练习一个技能——眼神极度犀利。 因为她感觉这样的话,别人就会觉得她不好惹,从而不和她接触,从而不和她聊天,从而就没人说她胖。对,她做到了,确实,古怪拧巴的性格,加上近乎癫狂的眼神,确实是没人和她搭过话,科室的那几个说她胖的,她不计较,本来就是那个恶毒的性格,她即使是瘦,那些人也不会对她说什么好词。 但是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胖的杀伤力并不是太大,杀伤力最大的一个字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壮!!!比胖让一个女生更难以接受的,就是说她壮!! 胖胖的代表肉肉的,可能会有点可爱,那壮是什么意思?壮?! 男生微眯着眼睛,伸出手,用指缝看着夕阳,微转着头,看着陆沐炎,看她半晌愣着,脸红红的样子,有点疑惑:“嗯?” 陆沐炎转过脸,一脸严肃地说:“我说真的,黄毛,你幸亏说话了,你不说话我以为大马猴跑医院来了。” 男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哈?我?这是等离子烫。潮,懂么胖丫。” 陆沐炎听着,突然被他这声笑到:“等离子烫,哈哈哈哈,这是我2015年听过的词儿,黄毛。” 男生也不恼:“呃,可贵了呢。你笑的像个乌鸦。” “…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陆沐炎看他这一连串的取名,实在招架不住。 男生挠挠脖子,好像有点痒,不以为意地说:“哈哈!这是你们这个职业特有的撵人方式吗?”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你也别笑,像个黄鼠狼得逞了似的。” 欧耶!扳回一分。 男生好像听着更开心了,笑着说:“…哈哈哈哈!你说话也好玩!” 接着,男生往远处走着,挥了挥手:“行,我走了,但我明天还得来,再见!” 呃,这黄毛还挺能开玩笑,性格挺好。这样想着,陆沐炎往那颗大广玉兰走去,准备去看一眼,就上楼到电梯口坐着。 “叮——” 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 “小炎,快来,一床出来了。” 第19章 等。 不用问也知道,这语气这情况,是41床给她发的信息。 陆沐炎看了眼手机,心脏咯噔地一下,飞奔似的跑回电梯口,定定的站着,看着三个电梯的层数,有两个是往上的数字,只有一个电梯是往下。 9——停住了,不动了。过了一阵。 8——停住了。呼…时间是一秒,一秒的过去的。 7——…… 电梯的等待真的好漫长啊,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她刚想快步走着,但人群却像个僵尸一样,都是慢慢悠悠地进去。她只得放慢脚步,慢慢地跟着移动,心里开始一点点的酝酿着发躁的情绪。 又是几乎层、层、楼在停。 1——3——电梯打开。她在默数着,眼睛缓慢地眨着,看着人头里,只有一个人,那是一个中年人,有着几根白发,眼角有着皱纹,皮肤被晒得黝黑,脖子黑的发红,晃悠地挤出来。 1——2——3——,这样过了三秒,电梯门关上了。 4——四楼到了,这是一个矮一点的中年人….继续着这样的顺序和时间。 5——… 每个出来的人,她好像从未这么认真的看着别人的脸,人消失在电梯口后,她就盯着对面的墙,看着墙的视线在慢慢地变窄。 她的科室可是在14楼啊,真的好慢啊,她缓缓地呼吸,深深地呼吸,空气中夹杂着闷热的汗渍味道,人们杂乱地气息声,不规律地喘息着。每一个出电梯的人,都慢慢悠悠地出来,多出来一个人,就多等几秒,电梯再缓慢的关上。呼….每一秒钟都闪出千万个念头。 阳爷爷怎么样?是好转还是严重?是昏迷还是清醒?并发症的风险高不高?后续治疗怎么做?以后会不会开始痛苦了?以及…他本就不利索的腿,现在还能下楼吗…. 终于来到14楼的科室门口,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床病房内的情况。 三四个医生在围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目前这个情况,不是一个实习的小护士该问的。陆沐炎原本急切地快要飞出来的心,却不能有大的动作,只得挪了挪脚步,眼睛死死的盯着一楼门口,紧抿着嘴,发躁的呼吸,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吸出来。 护士王敏推着治疗车过来了,上面有好几瓶药水。没过一会儿,护士刘燕快跑端着弯盘也进去了。 望着人来人往的对面一床,她只得委着身子,在电梯旁的椅子上轻轻的坐了下来。 “咚!” 啊…看不到了,一床的门关了。 她好像突然被关上了某个开关,紧绷的神经被扯了一下,眨了眨眼。 这个身份真尴尬啊,不可以作为探病的身份,不可以作为护士的身份,甚至不能做个路人看客的身份。 刚刚在电梯里的那些杂乱的思绪又浮上来了,实在是难受。 接着,她拐个弯,走到电梯旁的应急消防通道的楼梯口处,关上门,缓缓地蹲在地上,隐隐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心里问了一句:“老白…和我说点什么呗。” 老白:“等。” 陆沐炎有点无力:“怎么只有这个字呢…那具体的情况你知道吗?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老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不太明白,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人各有命么?” 老白:“不是,看他自己的选择。” 她更糊涂了,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不明白,阳爷爷能怎么选择,谁都选择活着啊,难道还找死不成?” 老白:“不好说。” …… 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闷的头晕,她叹了口气:“呼…不好说….是你,说不准吗?” 老白:“等。” 陆沐炎这下彻底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心里堵着,喉咙发紧,有点呜咽地抱怨着:“你…你真愁人啊,我,我,我刚和你对话的时候,我以为你无所不能….你也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确实是给我很灵的反应和信息,怎么每次到节骨眼上,你就失灵呢啊….?” “是你本身能力就不行吗….?还是我太菜了?我,我是需要修行什么才能让你更牛逼啊?” …… 没有回应,甚至感觉不到老白的情绪,这让她更崩溃了。 “我…我真烦死了,我其实根本没任何变化对不对?自己在脑子里一顿意淫的说话,其实呢?压根也就没什么意思,你也根本没什么显现,说不定我和41床都是神经病,什么白龙?什么修行?这都是我自己在脑子里意淫出来的…..” “他说是白龙就是白龙?说不定他是个什么邪教组织的人,下一步就让我上套了,什么白龙在脑子里的那些对话?他不是根本就听不到么?说不定其实就是没有,根本就是我自己在意淫的……其实说白了,正常人推理一下也能知道一些信息,我把这想的太神了。还以为我真的是主人公呢….其实我根本就是个又丑又没用的废物,哦对了,哈哈,又壮。” 她缩在楼道里,不敢出声,怕有回音,只能低低的呜咽着,小声的啜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像个被抛弃的小猫,不对,被抛弃的小熊。 过了半晌,她隐隐的,颤抖着声音问:“你…还在吗?” ……. 没有回音。 她几乎是喊出来了:“你还在吗?!” …… “呵呵…” 她轻笑了一声,在空荡的,黝黑的楼梯口,有一丝弱弱的回音。 果然人不能有期待啊,如果一直让我是以前那样,我本可以忍受,突然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回去,唉哈哈哈哈。 好啦,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呢,捋一捋吧。 哦,对,不能在这待太久啦,擦干眼泪,去看看阳爷爷。 接着,她擦擦眼泪,整理了下衣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缝,环顾了一下,没人在附近,推门出来了。 快走到一床的门口,因为医院普通病房,都有一条长方形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她歪着身子往里看,没看到有人,又往护士站方向看了看,走廊也没人了。便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 一床的阳爷爷,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盖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被子,看不到身体,只是觉得,被子好像很重,压的阳爷爷像一张纸片一样,仿佛被固定着,一动也没动。紧闭的双眉间,始终是没放松着,更显得疲惫不堪。 只有微弱的呼吸幅度,在被子上隐隐地起伏着,戴着呼吸机的阳爷爷,一天不见,精气神都仿佛一下被吸走了,好像陌生了许多。 陆沐炎轻轻地走到床边,坐在了床边的陪护椅上,接着,想看一眼治疗单,结果,更是添堵,这一串鬼画符,什么也看不懂。 有时候真是想对着医生破口大骂,他们好像有一套自己的字体,鬼画符似的。就因为看不懂字,明明好好写也不费什么劲,非得画个圈打个勾的。 好几次,因为一些小药,她跑到前楼拿药,因为拿药的人也看不懂,她也看不懂啊,得跑回14楼去问:“这写的是什么?” 医生还得鄙夷地,烦的要死地语气,嘴里好像含大粪一样,说了个简化的名字,还说得无比的快。 她还得再问:“这药学名叫什么?我得登记在拿药表里。” 有的医生还忘了是什么学名,就只知道化名,她还得再去问科室里的护士,然后护士再一脸嫌弃地告诉她是什么药名。 真的好无力,无数麻烦的琐事,无数明明一两句话,一两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总是必须辗转反侧,必须经过几个人的波折。上班的时间都在处理这些破事,看来41床有一点是说对了,她真的在这干不长了。没有阳爷爷,她甚至都不知道来医院的意义是什么。 是,护士李娜娜说的也对,这里,真没她什么事呢….坐在陪护椅上,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小…小炎子。” 什么? 陆沐炎愣了一下,顿住了隐隐啜泣的声音,看向一床。 她的声音隐隐发抖,又期待地喊了一句:“阳爷爷?” 阳爷爷从鼻子里重重的回了一声,类似很重的呼吸,又像是回答:“嗯…” 陆沐炎焦急地往前探着身子,俯身趴在床边,看着一床:“阳爷爷?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做了个,梦…又...…又…不像。” 阳爷爷费力的回应着,刚说几个字,又要重重的出一口气。 陆沐炎也不急,耐心的听完,又问到:“好,好,醒了就好,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阳爷爷有些无力的回答着:“嗯…没,我…饿了。” 陆沐炎听着,算是有点安心:“好,好,想吃饭就好。您想吃什么?但是我不知道您现在能不能吃饭,我去问问一下,您等我啊。” 接着,她刚走出病房,就又顿了一下。 要去护士站问么?那肯定又会被闲言碎语吧,下班了也不回家,这么上心,肯定有什么不正常关系?呵呵,我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真的不想阳爷爷平白无故的受到这种风言风语,要是真被听到了,那阳爷爷得气死…… 想了想,她掏出了手机,有些难为情地给下午通知她的那个陌生号码发了条短信。 “乘哥,阳爷爷醒了,想吃饭。但我不知道他现在需不需要禁食,是什么病情,你能打听一下,和我说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按下了发送键。 “叮——” 消息来的倒是挺快。 “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术后6小时禁食,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吃饭,他挂的水有营养液,饿点没事。小炎真聪明,知道是我。” 是41床,看到这些文字,她安心了很多,抱着手机,好像抱着什么希望一样,隐隐激动地回复了一句。 “好的,谢谢你,乘哥。” 接着,收起了手机,转身开门回到一床。 她轻轻的坐下,看着一床,又轻声细语地说:“阳爷爷,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吃饭了,但是呢,等会儿我们吃点流食,等您全恢复好了,想吃什么我都给您买,好不好?”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也没睁眼,但稍稍舒缓了眉,有些安心地语气回答道:“好…我老头…都听孙女的……” 接着,呼吸稍稍平稳着,好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打鼾似的,大概是彻底安心的睡了。 “叮——”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刚睡着的病人这儿,显得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立刻伸进口袋里,摸着手机调小音量键,接着掏出手机。 是41床。 “来电梯口,护士配药了,大概要去换水了。” 第20章 嗯,是他。 陆沐炎看到这个消息,也没回复,紧接着就站起来,轻手轻脚地退出一床,小心地关上门,来到电梯口。 电梯口没人,只有刚刚她待过的应急通道的楼梯口的门,是虚掩着。 “小炎,来。” 一阵爽朗,低沉的声音,清冽中夹杂着一丝厚重,从那道门后面传过来。 熟悉!这声音,在哪听过?! 陆沐炎有点疑惑地走过去,这41床,压低声音后…就是这个样子么? 好像在哪听过。 接着,她走过去,看到41床,靠在消防通道的防火门旁边,摸索着身子,应该是准备拿烟。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地率先开口了:“谢谢你…乘哥。” 41床也无所谓地摇着头,掏出了烟盒,继续摸着打火机说:“害,咱俩谁跟谁,这不是顺手的事么。” 陆沐炎轻轻的点个头:“嗯…” 接着,她走到楼梯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重重的呼了口气:“呼…阳爷爷,是什么原因?” 41床也掏出了打火机,扭头关上了门,在她旁边的台阶随意地坐下:“你也知道,直肠癌,在肠子上做了个造瘘口,据他自己说,早晨要换造瘘口的瘘口袋的时候,滑倒了,扯个肠穿孔出来,不过脱离危险了,剩下的,恢复就行。” 说完,41床掏出烟,递给陆沐炎一根,接着自己也点上。 陆沐炎没说话,接过烟,凑过去,就着他的火,点着了。 她深深地拉了一口烟,又重重地,深深地呼出去。楼梯口,有着外面门缝的一线光,加上这两道微弱的火光下,她的胳膊,撑在膝盖上,指尖夹着的烟,隐隐地在抖。 过了一阵,她微微发抖的声音传来:“呵呵…换瘘口袋?…” 倒下的时候,分明是拿着鞋刷,是要刷她送的那双鞋。那双她没什么钱,所以,在超市卖场买的29.9的拖鞋。 换瘘口袋?那老头可从来没换过,那是她每天的工作…老头啊,老头啊,你哪怕找个别的借口,我也会少点内疚啊…… 一想到那双鞋,那双从来没有染黑的白色拖鞋,在阳爷爷倒下的时候,一只在脚上,另一只凌乱地撇在一旁,有个明显的黑色划痕。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的抖,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被人在乎的温暖,从妈妈身上从未得到过的温暖,真揪心啊,真揪心啊。 “呼…” 她稍稍挺起了胸膛,重重的吸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来,缓缓放松着肩膀。 从小呜咽地哭着,到后来,因为哭的太多,她都开始恨这样软弱的自己,决定再也不要哭了,就开始这样深深地呼吸。 这是她每一次受到压力后,最常见,也是唯一的的缓解方式。 41床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的抽着烟,薄唇微抿着,侧脸印出着的微弱光线,看不清眼神。 ? ?! 突然,她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这个侧脸,这个弧度,这个抽烟的姿势,这个压低的声音,接着,猛的起身,后撤一步,死死的盯着在坐着的41床。 陆沐炎在心里有个念头——“他?” 突然,老白的声音在心里蓦地响起,没什么感情地说话了:“嗯,是他。” 41床看她站了起来,拧过身子,抬着头看着她,有点疑惑。 接着,陆沐炎又回到刚刚坐着的地方,轻轻地坐了下来,又深拉了一口烟。 她说话了。 “乘哥,你觉得…小时候,值得怀念么?” 她这一声不大,但字字清楚,慢慢地说了出来,带着平静。 “……” 41床有点错愕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是打算承认了,低着头,轻笑一声,说出和那个夜里遇见的男人,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呵,小时候?可不值得怀念吧。” 朦胧的光线下,他没有看着陆沐炎,低着头的侧脸,棱角分明,依旧是看不清眼神,和那天夜里的感觉一样,清冷又孤单。 陆沐炎没有说话,只是转着头,盯着他的侧脸,并没有睁大,就是自然地看着,但心底那股笃定感和压迫感,慢慢地升起来了。 41床转过头,轻笑一声,接着,抬头看向陆沐炎,好像准备说些什么。 突然,他看到陆沐炎看着他的眼睛,表情瞬间定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陆沐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是那个平凡而普通的样子,但是这双眼睛!这是一双…好似能看穿前世今生的眸子,带着清冷和拒绝、孤独的王者、威严的…眼睛。 41床看着她,愣着了。有点吃惊,甚至是震惊地说着:“你,你的元神…” 陆沐炎没感觉有什么异样,随意地回答了一声:“嗯?” 接着,一瞬间,她眸子里的那股感觉立刻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发生过,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41床快速的眨了眨眼,有些愣愣地,稍稍从那个震惊的情绪里,恢复着神情,有些卡壳地说:“呃,没,没什么。” 紧接着,好像是轻笑了一声:“呵,你通的,是真快啊……” 陆沐炎没说话,转过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41床接着说,带着轻松的语气:“得,我摊牌啦,不然被你当成大反派了。” “对,那个晚上的男人…是我。” 他轻声的说道。 陆沐炎依旧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抽了口烟。 41床也没管她回不回应,继续平静的说:“确实,来这儿是为了接近你,有目的。” “也很简单,就是来让你减肥的,不会害你,你有使命,你得完成。” 接着,他顿了一下,说:“信不信,你都会走这条路。” 说完,过了一会儿,陆沐炎始终是没回复,就是抽着烟,看着前面的某处。这下他有点觉得不对,接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哟,还怀疑我是邪教组织呢啊?” 哎?! 陆沐炎突然转过头,有点震惊的看着他:“你?!你给楼道都安监控了还是给我身上安监控了?!” “呃……” 41床有点尴尬。 接着,他有点弱弱的解释道:“我,我给你发完信息后,我没看到你过来,我…我还纳闷你去哪儿了呢,起卦看了一眼,知道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然后他又有点心虚地解释着:“我,我可是本来打算去楼梯口找你抽根烟的啊!谁知道你碎碎念那么多…” 陆沐炎这下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了,ok了,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发现,这和下午她发现科室的护士说她坏话,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一报还一报?这就是因果么难道? …… 陆沐炎叹了口气,把烟头放在脚边,轻拧着灭掉,接着破罐子破摔似的,有股放松的语气说:“好吧,你可疑,我怀疑,就这样。” 嗯,这样也挺好,是不用藏着掖着了,这种感觉真讨厌,全都说开了,也舒坦,该怎样就怎样。 41床好像也如释重负似的,轻松地说:“时间还长,不着急。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啦,我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不能的,我有权保持沉默哦。” 陆沐炎也不废话了,稍稍转了转身子,开始了。 “一,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减肥?” 41床也不墨迹,很干脆地说:“不用找就是你,本来就该是你,你不得不瘦下去。” 陆沐炎:“好,二,你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我能得到什么。” 41床:“好处我不说,反正不是从你这获得的,你能得到的,我不敢保证,但不会比现在的生活差。” 陆沐炎转过身子,眼神坚定地盯着他,接着又问:“三,你还有什么本事?算卦?能教教我么,或者随便什么,让我觉得确实是有点玄的东西存在,我说实话,不仅是你,那条白龙我刚刚都在质疑。” 41床:“嗯,算卦没问题啊,就是个数理推断,加上遇事算得多了的经验累积,不复杂。玄的东西,等你去学院,你能看吐了。至于你说的质疑,那更是正常,我所知道的你这类人,都得自己和自己吵个几年才安生。” 陆沐炎听到这,不再接着往下问了,若有所思地回应了一句:“哦…这样么…” 接着,心里好像绷着的某根弦,渐渐的松弛下来了,好像是一个被逼到悬崖峭壁上的人,发现,这悬崖,也就膝盖那么高。 有着说不清楚的,轻松和庆幸感,又隐隐的有着激动,像是在恢复着生命力一样的感觉。 她轻笑一声,像是开心,又像是松了口气:“呵呵….” 41床也好像是习以为常,悠悠地说:“慢慢来吧,你这种质疑还得再来几次呢。” 接着陆沐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疑惑的问道:“嗯?学院?什么意思?” 41床嘿嘿一笑,接着凑近了点,神秘地说:“嘿嘿,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呢,等你瘦下来了,咱上学去。” 呃? 陆沐炎有点愣:“啊?我交不起学费的,我妈肯定不给我去。” 41床有点惊奇又带着点鄙夷地目光,问她:“哎?你这小丫头,咋这么物质啊?怎么没问是什么学校、去哪上学、学的是什么、你问个学费干什么?” 陆沐炎转过头没看他,轻笑一声:“呵呵,没有学费,问那些有用么。” 41床听到这话,不乐意了,直了直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啧!我说了我助你一臂之力呢,让你去上学还让你掏钱啊?” 接着,他顿了一下,歪着头说:“哦…不过呢,这学校,不需要交钱哦。多少钱都没用,得看天赋呢…” 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自顾自地说:“啊!!光记得你的特殊性了,忘了你有没有天赋,万一是个蠢蛋咋办?这入院考核都过不去啊!” ……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接着,有些幽怨地说着:“我说…我还在这呢。” 41床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有些爽朗又憨憨地挠挠头:“呃…唉哈哈哈哈!好好,这个有点说来话长了。” 接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又放回衣服里。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服。 继续说道:“你呢,先去给一床安置好,不然你听着心里也不安心,总有个事挂着,等明天吧。我给你讲讲究竟是什么事。” 第21章 王灵官与丘处机。 接着,陆沐炎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又蹑手蹑脚地开了消防通道的门,环顾四周地瞅着,没有一个人,又来到一床对面,科室防火门的门边,往护士站的走廊望去,也是没有一个人。 夜晚的住院部就是这样,寂静而孤独,夹杂着某种隐隐的阴郁气息。只有偶尔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地板上,映得锃亮,在墙角,偶有几个应急出口的逃生标牌,绿得可怕。 陆沐炎挥了挥手,和41床示意自己要进去了,刚要过去,谁知刘燕又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正往电梯口的方向来,她吓得赶紧往回走,迅速地走到电梯口,拉开消防通道的门,猫地溜进去,关门的瞬间,又小心的掌握着力度,轻轻地关上了。 “呼…呼…” 陆沐炎喘着气。 41床就在消防通道没出来,看到她这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进来,觉得好笑:“哈哈,小炎真可爱!”说完,右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陆沐炎自顾的说着:“啊!刘燕啊!看来是不太容易过去啊…万一正在给阳爷爷喂饭,她,她突然过来了,那可真是有戏看了。” 41床听着,微微的笑着,然后拍了下陆沐炎的肩:“哈哈,这样吧。小炎负责回家,一床就交给我了,这是信任我的第一步,可以吗?” 陆沐炎有点疑惑的看着他:“嗯?你去给阳爷爷喂饭?还是让刘燕?王敏?” 41床双手抱臂,仰着头,一副骄傲自信的样子:“哎呀,信任我的第一步,就是不用管我怎么做,明天看一床怎么和你说呗~” 陆沐炎见状,也确实不太适合,有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试着相信一下。接着,她说:“嗯…好,那如果有特殊情况,或者阳爷爷今晚非得喊我,你给我发信息。辛苦你了,乘哥。” 41床微微的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接着说:“嗯~小炎乖,药记得喝,现在回家吧。” 陆沐炎打了个激灵,呃…药。 接着,她眼神躲闪似的说:“呃…行。” 41床看到她这副样子,又被逗笑:“哈哈哈,还真是个小孩,好好坚持,有用的。不说远,七天,你会求着问我要中药的,很明显哦。” 陆沐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也没推开消防通道的门,直接下了楼梯。到13楼的消防通道门口,拉开门出去,坐电梯去了。 下楼,骑电动车,到了家,陆沐炎快速地洗漱完,热了中药,又掐着鼻子一口气喝完,然后,躺在床上。所有事儿都快速的一气呵成。 刚要静下来,她就又要开始收拾东西,总之,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不想让脑子去想什么事。 呃,其实说白了,就是……尴尬。 “明明刚抱怨完一大堆,现在怎么和老白对话啊,我不是遇到事就冲亲人朋友发火的性格啊,我性格应该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点就着,好像找到个受气包一样,尽情地冲人家发脾气,人家等我这么久,还说一直在等我,还说,以为会等我更久,等我干嘛?等我质疑他,等我冲他发脾气么…” 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还是想到这些了,光是想想就羞愧的尴尬,脸红的想抠脚,这样想着,陆沐炎在床上不停地滚来滚去,抱着被子,真是难为情死了。 关键是,关键是… 陆沐炎突然坐起来,抱着被子,头发凌乱着,眼神楞楞地看着墙: “对!!我这么想,老白也全都知道,我又尴尬,又想道歉,老白也知道我现在的情绪,可我又不好意思道歉,当然,我这个不好意思的情绪他也知道…” 她想到这里,接着,一阵狂挠头发: “啊啊啊啊这简直比在家里安个监控还难受,这是在一个人的心理上安个监控!有没有人管管呐?能不能不要什么都知道啊啊啊啊?还有,还有!” …… 陆沐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表情生无可恋似的,往后一躺: “我都想了这么多,道歉也有,难为情也有,总体来说,就是表达我确实是很在乎你的吧老白?你咋,你咋不说句话啊?比起道歉的尴尬,明明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思想,你小子还无动于衷,这种情况……” 她想到这里,一下蒙住了被子,脚狂蹬着被子,整个人就差歇斯底里地,在心里大喊着: “我!更!尴!尬!” 突然,老白说话了: “你在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本书。” 她愣了一下,接着停下了身体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老白:“那是你被家暴后的晚上,深秋,下着小雨,你认为全世界都抛弃了你,独自一人地走在大街上。” 陆沐炎好像想起来了,接着,轻笑了一下。 是,那天她穿着拖鞋,睡裤和毛衣,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惊恐绝望地跑出了家门。 老白继续说着:“你认为少挚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过客,你觉得连自己的妈妈都是这样的,还能指望靠的住什么别人?在雨里,你倒是敢哭的放肆了些,好大声啊。” 她听着,眼眶有些微微的红,鼻头酸酸的,是啊,从来不敢大声哭,在雨地里,倒是觉得,想要任性一下。 接着,老白说:“我虽不能显现出人类世界的物质呈现,但在你身体里磨练了这么些年,我的心理构造,不比你们人类差。”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经常会着急,在你被打的时候,在你无助的时候,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但那次,我着急的最厉害。因为那次,你真的发自内心的想死了。” 陆沐炎听着,眼泪啪嗒地滴了下来,身子微微地抖着,说道:“原来…是一直在的吗?在每一个我绝望的时刻,你…真的都是在陪着我的吗?” 老白听她说完这句话,没有接这句话,又自顾地继续说:“你当时啊,准备往河边走,要投湖。” 他缓缓地,好像是在哄宝宝讲故事一样的,温柔的口吻,继续着:“我就在想,我应该怎么办,才能让你知道,哪怕不是你身边的人类,但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存在,是我。我是真的有陪着你的,好歹让你撑过这一个晚上。” 他好像笑了一下:“呵呵,因为我知道你很坚强的,这个晚上过去了,第二天你就没这么想死了。” 他继续说:“因为你没有修行,不知道我,光靠我的显化能力真的不够,我拼尽了全力,只得在一个卖书的,快收摊的老头那儿显化一个巧合。他那儿有本书,里面有我想和你说的话,如果你打开,你会看到我设定好会让你看到的那行字。但前提是,你得走过去,拿起那本书。” “我就拼命地给你暗示,影响你,想让你去拿起那本书。” “那个老头一年四季都在那支着雨棚,你从来都是路过不瞧一眼,但我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你真是犟,对什么都不关心,眼看着就要走过了。” 听到这儿,陆沐炎好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突然搭话:“啊,对。该说是幸运还是神在指引?我当时突然想到,无父无母的少挚,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喝茶看书,算是自救吗?我也想去看看,那个摊上有没有什么书,能让我忘记这些痛苦,能稍稍转一下注意力。就想过去看看那个摊位上,有没有类似于少挚经常看的那几本类型。” 老白听着,哼了一声:“呵,这少年还算是有点用,却是要感谢他了。” …… 两人都没有对话,因为接下来,陆沐炎知道了。 她走到了老头的那个摊位,秋雨绵绵,她的手被冻的微微发抖,老头略带担心的问她:“孩子,家里大人呢?怎么还没回家?” 她好像是听不到似的,鬼使神差地,就盯着那本书看,因为封面挺古怪,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接着,她终于拿起了老白拼命显化的那本书。 这究竟是命运还是老白的念力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随意翻开的一页,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句话,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雨滴的声音也不见了,身上所有的体感都消失了,任何痛苦的念头也都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行字,一瞬间,就记在了脑子里。 接着,陆沐炎收起回忆,缓缓地起身,拉开被子。 她平静地坐到桌子前,拿出纸笔。 写下了她看到的那一句话:“后世若有修行之人,学道之士。他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他有十分修持,吾便随时照临。” 老白有些欣慰地说:“嗯,是王灵官与丘处机的对话。” 陆沐炎有些疑惑地说,“这是道家的书对吗?我是记着了,但我不了解这两个人。我只知道…冥冥之中,这句话却是给我巨大的力量,我一下子心安了,就觉得,好像真被这句话洗脑了似的。” 接着,顿了一会儿,老白说出了一句话,她再也不会忘记的一句话。 也是靠着这句话,在往后的道路上,她安稳的走过和很多需要和老白磨合的日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他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笃定的,缓缓地说道:“所以,那就是我当时、现在、以后、想告诉你的——你若三分信仰,我便七分感应。你若十分信仰。我便…无处不在。” 陆沐炎沉默着,全身都在微微地抖着,泪如雨下。 第22章 我帮你。 稍稍平复了情绪后,她躺在床上,思绪乱飞。想着过往的种种。 曾经,妈妈说她偷钱,跑到学校来质问,那是一个炎炎的夏日,正中午,太阳烤得人昏昏沉沉。同学们都在午休,她的妈妈把她叫出来,就在教室的门口,任凭她如何解释,那个耳光也还是狠狠地扇了过来。 五个清晰可见、火辣辣的掌印下,鼻孔缓缓的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接着,长扬而去。 她没有回到教室,只是在走廊迎着太阳,笔直的坐着。太阳毒辣的不行,但她还是微眯着眼,硬硬的看着。好像这样,才能向路过的同学解释:啊,流出的眼泪,就是因为一直盯着太阳,太晒啦。 而事情的结果是:几天后的大扫除,丢了的钱,混着一些团灰和头发,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沙发的缝隙里。 她的妈妈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停顿的动作。就像捡起一张废纸一样的,弯腰捡起来,继续打扫着。 陆沐炎看到了,她努力的为自己争辩。 但她妈妈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被我打了之后,不敢花,偷偷塞在这里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一个道理,哦,是,丢的不是钱,是爱。 曾经,她考了87分,妈妈认为她作弊,她考了96分,妈妈也会为那差的四分生气。 曾经,吃饭的时候,因为一句话的不如意,筷子就直接摔到她的脸上。 过往都是过往了,她也不会再去看烤人的太阳了,但她偶尔想到,还是会微眯着眼睛。 原来这些,我,所有的这些时刻。老白,你都在暗暗着急啊… 正这么想着,老白说话了。 “哦,那没有,事儿我是知道,但还没这感觉。” …… 陆沐炎:“……睡吧。” 气氛瞬间不对,好像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老白:“呃…不是,后来你经历的多了,我才明白当时那个沉闷的感觉叫着急。” 她没说话,闭着眼睛,赌气似的,幅度很大的翻了个身。 —————————————————— 是,还是那个场景,在那个万丈深渊,炙热的岩浆口处。瀑布似的黑发男人,随意地散落着头发,双手枕着头,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深夜。浓烈的黑夜正空,没有一丝杂色,好似能把人吸走。 “你想说什么?” 是那个男人在说话。 他沿着夜空的黑,顺着自己的话语,渐渐的回转目光,看着火红的岩浆喷射在远处,引的天边一线渐变的红,接着,把疑问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目光也落了过去。 过了良久,红衣少女的眸光意味不明,低低地说: “我能说什么?” 黑发的男人也不急,剑眉微挑: “你想如何,为什么不说?” 她缓缓闭着眼睛,低着头: “谁想什么都能说吗?” 黑发男人听着,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说: “是你的话,可以说。” 少女的表情冷漠的像寂静冷却后的岩浆,看不出情绪,显得生硬: “你走吧,离开这里。” 黑发的男人听到这话,眼底骤地窜起一股火苗,隐隐地,周身散着风,微微扬卷着发梢。岩浆内的地鸣本是轰隆隆的,却霎时间好似沉淀了下来。 接着,男人薄唇轻启,看不出神色:“不用我陪了?” 少女一愣,眼底好像霎时间星光流转,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对话,闪过一丝温暖:“那…你回来再陪我。” 黑发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回不来的。” 少女仿佛知道是这个回答,但依旧说:“嗯,那就回不来吧。” 男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小小的身体下,有着坚韧的倔强,那张白的像雪似的脸上,永远是带着清冷和疏离。明明感觉好像靠近了一些,下一秒,又瞬间被那眸子里的冷漠抽离。 男人叹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走吧,我在这等你。” 少女微拧着眉:“我?我从未出去过…” 他好似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悠然地说:“我帮你。” 接着,男人起身,纵身一跃,往岩浆的深处跳去…… —————————————————— “铃——叮铃——” 闹钟响了,陆沐炎醒了。 接着,她迅速的下床,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开始记下来: 已知: 人物: 黑发男人:冥烨\/少挚,感觉长得像少挚,但看不清脸。受伤很重,不怕疼。 红发少女:我,装逼,瞧不起人。 陌生男子:29? 黑衣人:追着我要锦盒,我的还是他们的?我是小偷? 床顶拿刀人:不知道。 场地: 火山口:现实没去过。 垃圾堆:和现实的年代感差距很大。 破洞房:恐怖片。 事件: 我救他,他陪我? 帮我出去,扭头跳崖了=他命硬,死不了。 红色洞房,和我结婚?锦盒=定情信物? 写到这里,她顿了下笔,接着,大叫一声:“哎呀!糟糕!” “我忘记问乘哥,那个锦盒到底是什么了。被他晃过去了!” 哎呀,真气真气,今天一定得问个清楚。 这样想着,陆沐炎把写下来的内容折叠,放到她那个好几个时间或者疑惑事件记录的铁盒里。 接着,看了眼时间,利索的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 不一会儿的功夫,到了医院,她刚出14楼的电梯,就往一床的方向探去,接着没回护士站换衣服,径直地跑向一床。 门没关,刚一进去,老头正靠在床上,两手抱着杯子,喝靠米粥。 像个小宝宝似的,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播放天气预报。 阳爷爷:“哟,小炎子,你来啦!”老头开心的喊着。 陆沐炎愣了一下,随即开心的大喊:“阳爷爷!!” 她看着老头还能坐起来吃饭,顿时松了口气:“啊您!担心死我了!您好点了吗?” 接着,没等老头说话,又开始碎碎念着:“唉!您干嘛要去卫生间刷鞋啊?脏了我给您买新的。卫生间的地板不能有水渍的,我跟您千叮咛万嘱咐,您就是不听,现在呢,是不是知道错了!?” 老头看到陆沐炎连护士服都没换,火急火燎的为他操心的模样,顿时心里开心的不行,眼睛亮亮的,闪着光,开心地说: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也不是刷鞋的事儿,我就是出个门绊倒啦。老头年纪大了,滑一跤不是很正常嘛。” 看到这老头,好像恢复了很多,陆沐炎也松了口气,接着说:“行行,我先去换衣服,您不准下床,什么事都得按铃!我立刻就能来。” 老头听着,继续高兴地调侃着:“呵呵,那我老头可得一直按,你得来给我挠背。” 陆沐炎心情大好,哄着他说:“好好好,您只要乖乖按我说的话做,每天给你挠背行了吧?” 随即老头朝陆沐炎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呵呵,去去去~我老头没事,可不能耽误我大孙女上班喽!” 接着,陆沐炎一笑,急急忙忙地往更衣室赶去。 忙了一个上午,天气其实还是很好的,但是36床这次破天荒的,没有上午出去遛他的篮球。所以基本上,所有的病人治疗都正常的做着。 中午的时候,陆沐炎交班,准备换班去食堂吃午饭。吃完午饭,她想着,绕到花园看一眼。 李奶奶好像对阳爷爷说的那句话深信不疑似的,上午打点滴的时候,叮嘱陆沐炎中午一定要绕到花园看看广玉兰开没开。正好,阳爷爷也不能下床,顺便和他说一声,他也不用下楼了,俩老人都安心。 这样想着,来到这棵广玉兰旁。 很饱满,对,饱满通常都是形容花的。很少能有一个词会用来形容树叶饱满,于是这些肥沃的叶片,这些绿油油的大叶子,喝饱了水似的,像一些碎银夹缝在树叶中,在阳光下时不时的闪着。 一般来说六月的花期都应该开过了的,七月还没开,是不是病了还是什么?怎么没开呢。要不要打电话找个什么园林的人来看一眼? 陆沐炎环绕着这棵树,仔细地观察着,心里疑惑着。 哎? 突然,在这片茂盛的大叶子中,有一小株花苞似的椭圆形,好像是在默默的承认自己的到来,又因为太晚到来,树叶勾着,风吹引动,含羞扼首,微微点着头。 哎呀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上楼交差! 陆沐炎扭头就往回大步走着,突然,草丛里跳出一只猫来。 “喵呜~” 她被吓了一跳:“哎呀,你。你,你叫什么来着。” 她认识这只猫,这是李奶奶,不对,这是阳爷爷的猫,李奶奶帮忙喂了一顿饭,叫什么来着? “你叫…狗…” 陆沐炎想到了,突然,从树上传来一句话。 “狗?你不叫我黄毛嘛?我又改名啦?” 唉?这声音? 陆沐炎一转身,顺着声音望上看去,哦好吧,不是狗,是那天喂猫,还说她壮的那个大马猴。 她敷衍了一句:“哦黄毛。” 接着蹲下,慢慢地摸着猫的头,温柔地说:“是不是饿啦?今天还没吃饭吧?” 黄毛跳下树,说着:“这是你的猫吗?我喂过了,半根火腿肠。之前还跟我装矜持呢!” 她说:“呃?你那是人吃的火腿肠,给猫吃不好吧?” 黄毛:“这有什么不好?它还要吃呢,我准备饿一饿再给它,不然它吃饱走了不跟我玩了。” 陆沐炎有点惊讶,猫都吃这么少? 接着她说:“才半根,这也太饿了吧?你还有火腿肠么?” 黄毛也走过来蹲下,摸着猫的头说:“哎呀,我只是给它吃点垫垫。猫不能吃太多零食的,得吃猫粮!谁跟你似的…” 陆沐炎一愣,什么意思? “跟…跟我似的!?跟我什么似的?!” 黄毛好像知道自己用词不当:“哈哈哈哈!我没那个意思,能吃是福嘛,你这样的肯定不用担心医闹。” 她眉毛一抬,有些无语又阴阳怪气地说:“……呵呵,我不担心医闹啊,但是黄毛,我挺担心你的,你再上树,真有人会给动物保护协会报警说大马猴走丢了。” 黄毛也不恼,微微笑着,蹲在她旁边,慢悠悠地摸着猫说:“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避开高压锅和料酒。” ? 陆沐炎有点疑惑,但她直觉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为什么?” 黄毛慢慢的站起来,嘴角憋着笑,强忍着说:“给你把粉条,你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狂笑着跑远了,笑声很大,很大。 第23章 小天使? 行,黄毛,行! 陆沐炎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着:“老白!!这黄毛是干什么的!他什么时候死你知道吗!” 老白的语气有点疑惑:“嗯…应该也活不久?” “呃…?” 她一愣。 是啊,能经常在这待着的…应该也是在后面住院的病人吧,看这个来花园的样子,只爱和猫玩,还喜欢上树,应该是个性格孤僻的人。看来,想躲着家人朋友,来这儿能让他放松吧… 陆沐炎的心情顿时跌了一大半,有些担心的问着老白:“什么病?” 老白:“有些模糊,但总体来说,他身上病气挺厉害。” 她看着黄毛渐渐跑走的身影,又觉好像有点孤单,像是刚交到一个隐秘的朋友,顿时对这个灿烂孤独的怪人,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一个灿烂孤独的怪人啊…” 这么想着,陆沐炎上着电梯,广玉兰开花苞了,准备先去和阳爷爷说,他肯定很高兴。 不巧,刚到一床,阳爷爷在午睡,陆沐炎不忍吵醒他,便悄摸地往40床走,打算先告诉李奶奶。 呃? 陆沐炎刚走到36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率先说话了: “你?” 那身影在36床的大舌头旁边坐着,大口的在喝着水,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唉?” 今天算得上是走运了,什么都得来全不费功夫。陆沐炎站在36床的门口,瞪圆了眼睛,横眉怒目地一声大喝:“黄毛!!!” 黄毛:“啊啊啊啊啊啊!!!” 陆沐炎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黄!!毛!!” 黄毛:“女神!女神!奶奶!奶奶!错了!!” 只见这黄毛右手一撑,瞬时间来了一个宽跨栏,从36床的这边直接跳到床的对面。接着,一个大越步,利索的往36床的身后躲着,探个脑袋,连连求饶。 好哇,好哇。 这弹跳力这么惊人,又能上树又能跳床,我是怎么想的,以为他有什么大病? “呃?小南?” 36床的舌头,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 黄毛趴在36床的耳边,碎碎念似的嘀咕着,但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陆沐炎听到。 “小南?!老季,你没告诉我这,这福娃…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天使啊?!” 陆沐炎更是来火,什么?! “福娃?!” 黄毛看她大有逼近的意思,结巴着不知道往哪躲,慌乱的摇头晃脑着:“不是,这,不…你听我说…” 随即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迅速的按了紧急护士铃。 “叮——三十六床,紧急呼叫。” “三十六床,紧急呼叫。” 陆沐炎一愣,好小子!不按护士铃,按紧急护士铃!这是准备给护士长招来? 果不其然,陆沐炎的后边走廊处,传来护士特有的急匆脚步声。 护士李娜娜、包括护士长,全都三步并两步地跑来。刚到病房,看到陆沐炎。护士李娜娜问:“小陆!?什么事情?” 护士长没说话,那双金丝的眼镜泛着严肃的目光,立刻上前,准备查看36床的生命体征。 36床的舌头忙得搭话:“呃,对不起对不起,我按错了,麻烦你们了。” 接着,稍稍微点着头,以示歉意。 护士长听着,松了口气,随即温柔地说:“没事,没事情就是最好的,有事随时按铃。” 接着,走出了36床,李娜娜也随着走出来了,刚走到门口。 李娜娜:“小陆来的还挺快,没什么事那就走吧?你不是还有事么?” 行,行,好哇,好哇。 陆沐炎气的懵,但这个节骨眼也什么都不能干。我还有事?对,奶奶的。我不仅得受气,我还有属于你李娜娜的工作没做完。 深呼一口气,陆沐炎扭头就走,招呼也不打。 接着,在心里狂吐槽:“你奶奶的!什么灿烂孤独的怪人!?丫就是一嘴贱的猴!我还担心他,我纯纯多余!” 刚走到病床门口,屋内又传来了一句不大不小的话... “老季,这能是天使啊?!” 陆沐炎瞬间后撤一步,转过头,本着脸,大有一副:你再多说一句咱俩今天得死一个 的气势。 死盯着36床边的黄毛,眼神好像能挖人肉吃。 黄毛霎时一顿:“这,呃这是…天…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啊!” 接着,也没看陆沐炎的方向,目不转睛,极其认真的盯着36床,拍了拍他的肩,又郑重地继续道:“老季啊,有我和陆女士,你指定是百病全消啊!” 陆沐炎咬牙切齿地往配药室走去。 这边,咱再来看36床。 黄毛有些震惊的坐在36床的床边,好像怕陆沐炎没走远似的,凑近着,悄咪咪地问: “老季啊,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小天使?你…你口味大变啊?” 36床只是微微一笑:“小南不一样。” 黄毛这下更震惊了:“你喜欢她?!” 36床叹了口气:“呃…我还有时间喜欢人吗?” 黄毛:“……你丫说什么呢。”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顿了一会儿,眼底满是担忧,有些害怕似的,小声的问着:“你老爹…找着合适的药了么?” 36床坐在床边,骨瘦如材的身子飘飘欲坠,他费劲地挪着身体,转而躺下,有些无所谓的说:“那不重要,你每天上午来陪我打球,我就这么的突然死在某个你的三分球下,就挺好。” 黄毛神态低落地说:“…哼,是我打,你傻瞅着。” 接着,转念又安慰着36床:“还死我三分球下?说那个没屁的话。你要是好起来,我一辈子不盖你帽。” 36床听着,微微的笑着,黄疸下的皮肤,暗淡无光,颧骨被疾病耗的突出,像个挂了皮的骷髅,苍白的说:“盖帽,哈哈。我现在端尿盆【篮球术语】都费劲啦。” 黄毛带着有些隐隐发抖的声音,开玩笑的说:“没事,等你好了,我给你\"端一辈子尿盆\"。” 36床听着,高兴了很多:“哈哈哈,迟慕声,你小子…咳…” 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剧咳,抖动着身躯。 ……. 中午的时候,7床死了,一个不怎么挣扎的大叔,陆沐炎等待家属办完所有手续,去换着床单被罩,忙活了好一阵,临近下班,她才抽得出空。 四点多的时候,看了一眼阳爷爷,顺便告诉他广玉兰开了个花骨朵,老头高兴的不行。 这边让陆沐炎给40床传话,那边又叫来医生,问自己什么时候能下床,给陆沐炎操心的跑前跑后。 这不,她准备去给40床的李奶奶传话,顺便去找41床拿自己的“旱厕水”。 路过36床的时候,特意往里瞅了一眼,36床没人,陆沐炎以前没留意到,现在再看36床,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舌头的病房变得干净很多,有几个星期了? 虽然舌头病的厉害,但每次出去,被子却都是叠的整齐。桌上使用的日常用品也都是崭新有序地排放着,大概是有那个黄毛照顾着? 奇怪,之前倒是一次没看过。也是,舌头上午都不在病房,可能是她四点半下班的时候回来,所以这么地错过了? 陆沐炎的思绪飘飞着,来到了40床。 这八旬老太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自打住进来到现在,快半年了吧?从来没看过她出门。这刚认识1床的老头,怎么天天健步如飞呢?这会儿子工夫,又不见了! 得,先不去41床拿药了,得先跟老头说一句,老头急性子,可等不了15分钟。扭头,刚要往一床走,陆沐炎看到远处的40床,李奶奶正悠悠然的坐在轮椅上,一脸容光焕发似的,从一床出来了,径直往电梯口去。 陆沐炎有点惊讶,不由自主的念叨着: “哎呦我?李奶奶这小表情,我可没见过啊?!” 这俩老的,怎么有股谈恋爱的气息?这是她的错觉吗?只有她一个人遇到这种情景是这么认为吗? 行,再去41床。 ……唉,好累啊,她像个陀螺,不停的打转,就这么一条道,来回的旋着。 紧接着,一个声音幽幽的飘过来: “小炎这小表情我也没见过~” 是41床,一身西装,头发梳的锃亮。正靠在vip房的门口,双手交叉抱胸,一脸玩味的看着陆沐炎。 陆沐炎转身一看,见是他,心情大好,就撇着嘴学着他的动作,也是双手抱胸,开着玩笑的说:“嗯~乘哥今天这么正式的油腻男人模样。” 接着,每说一个字,都摇头晃脑一次:“我~也~没~见~过~” 41床看她这个滑稽的样子,可爱的很,拍着她的肩:“哈哈!小炎贫嘴的功力倒是见长,来,进来。” 陆沐炎又想到那个死黄毛,功力见长?拜他所赐。 “呵呵。” 接着,她从鼻子里发出些气息。算是回应。 第24章 南红。 进了门,陆沐炎也不废话,直接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地就问了:“乘哥,锦盒问题,快回答。” 41床看她这么单枪直入的,笑了一下,也到沙发上,她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嘛。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当是,我找了一些特殊材质的东西,把你体内的开关打开了。” 陆沐炎:“特殊材质?就那些破石头?” 接着她露出一副:我悟了!的表情:“我知道了!我是不是得滴血?滴血验石,转石为灵!” 41床微微一呆,有些无语:“…呃,如果有那种东西,你让我也沾沾光。” 然后,他正了正身子,开始说:“是气,是势。” “那些石头很平常,但沾染的气,是一种看不见的、内在的能量或状态。” 他边说着,便用手比划着:“而势,则是气的堆积,看得见的转化。” 陆沐炎点点头,继续问: “哦,转化成这些石头?” 41床爽快地一笑:“哈哈,那是南红的原石,属火呢。” 她思索着,好像是听懂了: “奥,也就是说,这个火的能量,堆积成了这个原石,我又看了看,我还闻了闻,就能打开我的什么大门,让我丫鬟出来。” 老白突然插话:“你?” 哈哈,陆沐炎轻笑一下,不闹啦不闹。 41床微微点着头,认可她的分析:“嗯,是呢。你应该会头晕脑热,眼睛也会有些疼吧,心脏也会不舒服的,眼睛心脏都属火,那就是在慢慢打开。” 陆沐炎回想着,咯噔一下。 哦!是啊,她在更衣室狼狈的哭,狠狠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茶馆洗澡的时候,因为体感的不舒服,她一遍遍的冲着热水,原来,真的有啊…奥对,还有盖住那画… 呃?! 画! 陆沐炎的瞳孔瞬间放大,想着那个画。 明明是有个声音的,很确定,让陆沐炎盖住那鸟的眼睛。 紧接着,她在心里急急的问着:“老白,你当时说,不是你,是吗?” 老白:“嗯,我第一句是,我等你很久了。” 接着,她迅速的分析着:盖住画,是在老白说话前面!是乘哥?不,不像。 那个声音,也不是乘哥的声音,如果真是他,也太恐怖了,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玄乎。要是真这么方便,也不至于现在才和我讲,早就应该什么都告诉我了。 而且乘哥也从未提过少挚,应该是压根就不知道有少挚这么个人。那个声音…又是在茶馆,明确的盖住了之后,我才和老白对话的,那,这个会不会…和少挚有关?!” 陆沐炎瞪大了眼睛,少挚…少挚… 少挚当时的状态,没有任何异常,像以往一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等着。 对了,他说我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想说的时候,要和他说。那…他莫非知道我有变化…? 不,不,等下。 现在他不在家,出差了,我在这想着没有意义,这个事情先放着,得等他回来再说,接下来我还有别的要问。 陆沐炎的大脑此刻运转的飞快,虽是这么想着,但这些念头更像是在一瞬间理出了思绪。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就是在这个同时,在这一瞬间。 属于她的气场,瞬间全开,41床立马就察觉到了,之前那个感觉又出来了,他死死的盯着陆沐炎的变化。 此刻的陆沐炎,只是自然的眯着眼睛,但那对眸子,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像是来自深渊的某个不知名的恐怖,正在静静地凝视。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眼底带着一抹冷色。 她静静地坐在这,但周围的空气甚至都隐隐的抖着。 41床正在看着陆沐炎,看着这个正在觉醒的她,在静静的品味着这一瞬间,陆沐炎带给他的感觉。身体因为她的气场流露,鸡皮疙瘩全起,每一寸皮肤都慢慢地酥着,微微的立着汗毛。 这才是炎啊,这才是要开始走上正轨啊…他感慨着,他隐隐的兴奋着,甚至高兴的有些要抖。 于是,他准备为这刚刚觉醒的星星之火,再添一些干柴。 接着,他做好了准备,端起桌上的咖啡,佯装要喝的样子,等着陆沐炎的发问。 这边,陆沐炎正好收回思绪,继续问道: “你说南红属火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我单单要属火的东西?属水不行吗?” 他暗暗地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来吧,来。 干柴来了。 他缓缓地放下咖啡,装作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呵…你那些梦里有水么。” ? 陆沐炎一怔: “你…这都知道?” 他得意地说:“小样,不漏点真本事,你真以为我框你玩呢。” 陆沐炎震惊着,坐着的身子,往前凑了凑:“啊,那!那既然这都知道,那你是不是知道冥烨?!” “……” 这下轮到41床一怔。 糟糕,好像有些着急了,漏出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好像怕被陆沐炎发觉出什么异常,他立刻开始说: “什么明夜暗夜我不管,我只说根本原因。你,本就属火。你那条白龙,属水。一直是你压着他,没出来,所以诸事不顺,这叫什么?” 他伸出手指,凭空点了点:“火水未济。” 又继续道: “你,现在跟那白龙通了,若是好好修行,让他占据主导位,这叫什么?” 他两手一拍,接着摊开:“水火既济,万事大吉。” “懂了么。” 说完,他装作轻松的,往后一靠。 陆沐炎歪着头,仔细地听着,好像是懂了。 哦原来是这样么… 但她还是不死心: “那,那个冥烨…” 41床没等她问完,紧着又说道:“你管那些干什么,你梦里难道就没出现过别人?别人都得知道是谁吗。” 他是这么说着,但稍稍心虚着,眼神躲闪。 陆沐炎倒是没看见,拧着眉,歪着头,话是这么说不假,但要她一下子否定那个人,总觉得心脏刺痛,也不可能立刻挥之而去。 她有点懵,好像有要问的,但总是抓不住重点,随即在心里问道:“嗯…老白,我该怎么问?” 老白:“问他,那石头怎么来的。” 奥对! 陆沐炎:“那…你这石头怎么找来的?” “也不看我是干什么的?我自有我的办法。” 41床悠然地回答着,端起一杯咖啡,又佯装着准备入口。 接着,余光倒是紧紧的盯着陆沐炎的表情,知道她这句话,大概是问了白龙,才会漏出顿一下的表情,随即也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回答。 紧接着,他心里暗暗地分析:糟糕,有些着急,差点漏出什么。这白龙不容小觑啊,应当是可以判断我说的是真话假话,我虽没说真话,但我也没说一句假话,看她这反应,目前我没说过假话,自然不会猜疑。接下来,还是得藏一藏,不能太心急… 果不其然,陆沐炎在心里问着:“老白,他刚刚说的话,都对吗?” 老白:“嗯…倒是没有隐藏部分,但…” 陆沐炎:“但?” 老白:“除非他能控制你的梦,不然锦盒的样子,不应该是一模一样,就像是从谁手里拿过来,转交给你一样。” …… 老白这么说着,陆沐炎一愣。 是,是啊!对啊! 紧接着,她的余光不经意一瞥,与正在拿起咖啡的41床对上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心里咯噔一下。 !喝着咖啡,余光瞥着我?!他在暗暗的打量我,有鬼! 陆沐炎一下子注意到这个信息。 呵,既然玩试探,那就开始呗?能套到什么话就是赚到,套不到也无所谓。 接着,陆沐炎挠了挠头: “喔,那乘哥,照你这么分析,我梦里那个巨大的大树,总是在说话,他昨晚还说了呢,他那话什么意思?” 41床一愣:“呃?什么话?” 陆沐炎皱着眉:嘟囔着:“好像说什么,李娜娜背后对我使坏,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什么自己好惨啊,又胖了之类。” 他有点懵:“呃?你那是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在梦里的折射吧…?” 陆沐炎有些天真懵懂的眨了眨眼睛,继续:“奥奥,那我前天那个梦,梦里我鞋掉了,是什么暗示?我找了一晚上呢。” 41床有些好笑的吐槽着:“…哈?你这梦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是周公啊?” 陆沐炎有些遗憾,嘟囔着:“喔,那你不知道我梦的内容喔。” 嘿,这丫头,气场只能开三秒啊?他白了她一眼:“废话,你的梦,我怎么知道?” ok,结束。 接着,陆沐炎开始在心里复盘: 一:我说谎了,但他没看出来,说明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应该识别不出,或者他没有丫鬟出来。 二:他不知道我梦的内容。 他,不知道我梦的内容呢… 老白有些高兴,愉悦地说:“嗯,聪明。” 老白:“那么,就是他隐瞒了,这锦盒,是有人给他的。” 接着,陆沐炎也不问了,让41床继续针灸,拿了中药,随意地寒暄着几句,就准备出门了。 刚要出门,她瞥了一眼桌上,41床总是多次端起的咖啡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差点笑出了声,那咖啡,几乎是满的,没怎么动。 随即她在心里想着:你还说我得修炼稳如泰山,你就是这么稳的啊?你像个老牛似的,端着咖啡呜呜灌呜呜灌,合着半天晃我呢?你就喝了一口啊~ 接着,她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关上门走了。 而41床呢,在她关上门走出病室的时候,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孩子长的太快了,昨天刚会走路,今天能开飞机了… 然后,41床稍稍的呼了口气:“呼~” 这边,往更衣室走着,陆沐炎在心里想: “这个男人,看似在明处,实则在暗处。目前来看,应该是有人安排他这么做。” 老白:“嗯…不是安排。我探到的,像是他自主的意识。” 陆沐炎:“哦?那么首先,已经排除他有害我的成分了,也确实是来帮我,但是,他有着自己的目的。且这个目的,只有我能办到。” 老白:“嗯,对。你关门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哎? 哈哈,老白牛逼! 这下陆沐炎确认了,那有什么好说的了?有利益交换,那就是最稳健的关系。 第25章 插秧队里最忠诚的那个。 想到这儿,她反而心安了,也不想乱猜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你不想说,我逼迫也没用,迟早也能知道。在所有的人际关系里,利益交换的状态最舒服了。 少挚对她好不好?当然,但她从未敢在少挚面前真的放松什么,一直以来,对少挚都是战战兢兢,心怀忐忑,就是因为,她是享受方,从未付出过什么。 试问如果是你,你一个180斤的女胖子,有个高富帅天天对你好,且就对你一个人好,这幸福吗?恐怖!极其恐怖。 恐怖的是她的患得患失,和少挚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受宠若惊,沉溺其中又忽觉大梦惊醒的忐忑。 接着,她往更衣室走去,准备下班回家。 更衣室里出奇的安静,明明是刚下班的时间点,但和她一起下班的护士不在,四点半来上班的护士也没遇到。真是奇怪,李娜娜最是第一个积极下班的人,刘敏和王艳也不在,陆沐炎有点小疑惑,但也没深究。 管他呢,我到时间了,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我下班。 陆沐炎打开柜子,准备换衣服,刚换上短袖,她笑了。 她的短袖上,胸前的部位,被划开了一个特别大的口子,整个布料都耷拉了下来。 她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真,真挺幼稚。”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啊?这是在上学么?我是遭受了校园霸凌么?怎么上班还能遇到这个事啊?还用想吗?这不是急眼了么,因为陆沐炎听到她们说话,想报复,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但是又不能明面上的撕破脸,只能暗戳戳的不让陆沐炎好过。 老白的声音有点压不住火似的,低低地说:“我来。” 陆沐炎摇了摇头:“嗯~没事,我来。”随即灵机一动,想了个点子。 接着她又把护士服套上,拿着自己的短袖,准备出去。临走到更衣室门口,老白突然说话了:“呃,你再看看裤子吧。” ok,她又回来,打开柜子。 柜子里只剩一条裤子了,乍一看,倒是没搞什么破坏,看着没啥区别,就是个很普通的黑色长裤。 接着,她拿起来仔细的观察着,哦,是了。腚后,在靠近腿缝下方的地方,有个不大的洞,比一元硬币小一圈。 不是很大,但够显眼。正好能让人家一眼就知道她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用心非常巧妙。 怎么巧妙?你想啊,她穿上了裤子和短袖,结果,胸前的这片布耷拉下来,她想出门,只能用两只胳膊抱臂挡着,再穿着裤子,就这么出门了,因为挡着胳膊,势必就能看到她内裤的颜色。 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没发现她那裤子后面的洞,就肯定是顾前不顾后的出门了,这招叫什么?声东击西啊! 她想笑,甚至是噗呲笑出声来,不是气愤,真挺好笑。再想象一下,自己就这么的穿出去,更是好笑了,哈哈!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态慢慢变得积极起来了呢? 记得小的时候,被同学欺负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也没什么衣服,是她姥姥从别人那拿来的旧衣服穿的。就那件粉色的运动帽衫,被人泼了墨水。那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天塌了,这辈子毁了。什么都完了,她再也不会快乐了。 你瞧现在,唉哈哈哈。 这么想着,她倒是也不恼,拿着衣服,有些好笑的往外走去。 刚到护士站,原来王艳和刘敏早就来了,刚刚回来的时候没遇上,不知道她们在哪儿,现在就在护士站坐着呢。倒是没看到李娜娜,陆沐炎是正点下班的啊,这李娜娜早退了?不知道,而且刘艳和王敏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坐的挺近,低着头窃窃私语着。看到陆沐炎拿着衣服出来,顿时不说话了,俩人默契的扭头,一副好像在忙着什么的样子。 嘿唷,还跟我俩装呢,这也太明显了吧?我马上就要你俩好看! 陆沐炎拿着衣服走着,走过了护士站,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直直的往走廊深处去。 这时,刘敏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叫住了她:“小陆,怎么没下班呢?拿着衣服要去哪啊?” 陆沐炎回过头,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一直笑着,对她一向温柔的刘敏。 只盯着看了几眼,陆沐炎转而也变成笑吟吟地,回复着:“哦哦,我下班啦,敏姐,我去找乘哥带我买衣服去呢。” 刘敏愣了一下,旁边的刘艳也震惊的抬起头,陆沐炎没继续说话,扭头走了。 “咚,咚咚。” 陆沐炎敲了下门。 41床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嗯。” 她推门而入。 陆沐炎进了门,关门,看到他坐在沙发上,还是之前那个位置,她径直走到41床的身边,接着——:“皇上~!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41床有点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呃…?” 陆沐炎把自己的衣服展开,指着上面被破坏的地方,一一详解着。 “诺!皇上啊,你看看,这短袖,这是准备让我袒胸露乳的出门啊?我不是这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一个人啊!” 她边说着,边比划着,装做委屈的样子,眼神震惊,动作夸张: “皇上,您再看,招声东击西真妙啊~您瞧这裤子,多么精妙的设计,这个洞,不大也不小。如果我不仔细检查,我真还发现不了,直接一脚蹬上穿走了,嘿,怎么着?那么所有人,都正好可以完全的注意到我那丰沃的大腚!我那个喜欢穿草莓点点内裤的秘密,将公诸于世啊~” 41床:“噗。” 随即憋不住笑,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小炎啊,你可以说相声。” 陆沐炎收敛了神情,坐在他旁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因你而起,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41床有些疑惑道:“怎么因我而起?” 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明知故问?” 他嘿嘿一笑,有些自恋的说:“嘿嘿,我魅力太大了嘛,不能完全怪我。” 接着,又吐槽道:“她们也是没脑子,我再怎么着也不能看上个你这个胖娃娃呀。” 陆沐炎:“唉你?!” 41床笑着说:“哈哈哈!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你,该不会认为你是个软柿子吧?” 他继续嘟哝着:“你要是软柿子,我也不至于这么费劲心思的跑来这医院坐牢似的看着你了…” 陆沐炎有点不耐烦:“啧,你快点的,说怎么解决。” 41床也不墨迹了:“嗯,好办。” 随即,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说道:“小宽,给我送…”又看了眼陆沐炎,继续说:“给我送几套运动款的女装,舒适点的。” 接着,挂了电话,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说:“诺,好了,你在这等着吧。” 陆沐炎坐着:“嗯,行。” 正坐着,老白的声音又在心里响起:“学院。” 奥对! 陆沐炎突然转过头:“哎呀!” “乘哥,有个事忘问了,你说的学院什么意思?还有,我为啥不得不瘦下去?” 41床看着她这个迷糊劲儿,就像是在等着似的,悠悠的说:“哎哟,小炎终于给自己的主线任务想起来了呢。” 她一歪头:“那你咋不提醒我?” 他摊着手,无所谓地说:“你那会儿一进门就问锦盒问题,没问学校的事儿啊。” 陆沐炎反过来倒打一耙:“我问啥你才说啥,我不问你就能躲就躲是不?” 41床哈哈大笑:“哈哈!瞧你说的,我哪有这么狡猾,我是想着,现在你又不去,等你要去再和你说也不晚。至于你说的为什么不得不瘦下去,怎么,你还真打算就这么胖着啊?” 她微微疑虑着:“嗯…那倒也不是,不过为什么不得不瘦?难不成这学院不收胖子啊?” 41床:“呃,也不是,虽然学院女生应该没你这尺码的院服,但是你想穿自己衣服也可以。要你瘦呢,是因为,你体质问题,你越符合离卦,就越能找到自己的元神。” 陆沐炎有点不懂:“符合离卦?” 41床继续道:“嗯呢,离、明也,万物皆相见。离,丽也,日月离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 她:“什么意思?” 41床:“就是,你得长得好看。” 陆沐炎有点吃惊:“我?就我?” 41床耸肩:“就是你。” 陆沐炎继续吃惊:“我整容啊?” 41床有点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什么啊,你减肥。” 陆沐炎反驳道:“我减肥就能好看?那瘦子全都大美女呗。” 41床好像有点痛心疾首地说:“唉,你是根本不知道你瘦下来有多好看。” 陆沐炎愣了一下,顿时有些警觉:“哦?你知道?” 41床叹口气,有些无语的说:“你元…” 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瞬间打住。 又耐心地继续道:“你原本底子也挺好嘛~你看看,你这高鼻梁,双眼皮的。你先瘦下来试试呗,试试又没坏处,你不试,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接着,又端起桌上的咖啡,呷了一口,说:再说,你就没有为你的身材,你的胖,而自卑过?” 陆沐炎被他这么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试,试呗…又没说不试。” 其实,不是她不想减肥,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懒?可能是吧,但最主要的是…没动力。 每次想要减肥,少挚总是带她吃好吃的。要么就是她妈妈打她之后,她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幸福的事儿可以转移这份悲伤,倒是吃,吃的时候会觉得,啊好幸福,啊我在活着。所以啊,也没什么必须要改变的动力。也有点自我放弃似的,这一生啊,就这么凑活着过吧。 收回了思绪,她继续问道:“嗯行,那学院呢?多少说几句呗?” “咚,咚咚。” 有人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41床:“进。” 一个身形魁梧,超级大的大块头,看着有一米八五左右的西装男,剔着寸头,微抿着嘴,眼神坚定的拎着几个购物袋进来了:“乘总,这是您要的女装。” 41床往床边的方向努了下头::“好的,小宽,放床上就行,到门口等我吧。” 接着,寸头的西装男退了出去。 41床说:“诺,小炎,你试试,我出门抽根烟。” 接着,他目光肯定的看了看床上的购物袋,像是已经预见到陆沐炎穿上这些衣服的模样,站起来,也?了出去,关上了?。 那小步伐走的,一脸得意,似乎完成了一件骄傲的事。 陆沐炎愣楞地回味着刚刚的这个架势,乖乖,有钱人是真好啊…那是保镖么?小宽?是根据外形起的名儿么? 边回味着,她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到床边,从其中的一个购物袋里拿起一套衣服,倒是一身黑的运动套装。什么牌子她也搞不懂,这么的换上了。 呃… 有点小唉? 陆沐炎有点尴尬,穿是能穿上,但是松紧的袖口,才到小臂附近,而且一抬胳膊,后背那里,就有点挣着难受。呃,裤脚也有点小,束脚的松紧口那里,一走路,就往上蹭去,像…插秧队里最能干的那个。 呃... 这咋办?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换啊。 我就这么出门吗?其实只要是能正常的走到楼下骑车就没事了,要不,忍一忍? 刚这么想着,有人敲门了。 “咚,咚咚” “小炎,好了哦?” 是41床。 陆沐炎急匆匆地用两只脚互相往下蹭着裤脚,整理着衣服,连忙说:“啊!啊,呃…,好了。” 41床推门而入。 …… …… 四目相对。 接着,41床说话了:“你再等我一下。” 随即他迅速的转身出门,关门的瞬间,陆沐炎听到他带着笑意隐隐压低着的声音说:“噗…小宽,赶紧回家,把你洗过的运动装…” 留下陆沐炎一个人在这里凌乱着。 她那个呆滞,又因为尴尬而满脸通红的模样,配上这一身衣服。更像是插秧队里,最忠诚的那个…… 第26章 易学院。 陆沐炎就这么站着,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我一定要减肥……” 随即,41床出去说完话,好像又平静了一会儿,又敲门,进来了。 坐回沙发上,稍稍清了清嗓子,好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道:“呃,那什么,对。我给你讲讲学院。” 陆沐炎也不说话了,脸红红地点了个头,尴尬地坐着。 他开口了。 “首先,这学院呢,不太好找,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带你去。” “但是,有入学考试,我认为你有资格不行,还得学院也这么认为才行。所以,你瘦下来,会更好的恢复元神,也能容易进去。” 他竖起一只手指头:“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得不瘦下去的原因之一。” 接着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那些学院的事儿了,无非就是易理派,那是个学山医命相卜的。还有一个呢就是法术派,他俩啊,这个说自己的最厉害,那个说自己的最牛逼。这都多少年了,他们都是打打杀杀互相看不顺眼的,这个你不用管,我也劝你一句,最好不要站队。” “沾着哪边,都是惹得一身骚。” 陆沐炎有些懵懂,眨眨眼道:“奥,那我总得选一个啊?” 41床悠悠然地说:“嗯,你就选个易理派里学中医的就行,他们那伙人,发个脾气都得把个脉调理一下,最适合修身养性,你就好好学,给你活个千年王八万年龟的,不成问题。” 陆沐炎难以置信地问:“哈?我活这么久干嘛?不要不要。” 41床忙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必须活得时间长才行。” 陆沐炎又懵了:“哈?为啥啊?” 他微微一愣,继续道:“呃,你活得久,你才有时间找元神啊。” 陆沐炎再懵:“哈?那照你意思总结下来,我什么也不用干了,我就是漂漂亮亮的使劲活就行了啊?” 41床有些不解的回答道:“呃,也不是啊,反正你好好活着最主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没听过啊?你身体不健康,干啥都是瞎扯啊。这个咋不好?再说,学医也相对来说轻松点啊。既方便再就业,还跟你目前的专业对口。”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要,我要自己选。” 41床看她这副模样,有点想笑,他掰着手指数着,继续道:“哈哈,小炎,你想啊。易理派呢有山医命相卜对不对?你不学医,那么好,一:你学山,你练武要去揍谁啊?二:你学命相卜,现在咱们当今社会也不支持这个行业,那么三:你唯一的就业地址,就是天桥。四:你唯一的就业装备,就是摆摊。要是注意形象,你最多就是加个圆墨镜。” “况且,人家学命相卜的出来了都是入观,你学完出来了,按照你这条件来说,还有你妈要照顾,你也不可能一直在道观呆着吧?她能同意?” 接着,他两手一拍,又摊开:“也行呗!天桥上一个臭算命的。” 陆沐炎听着,有些犹豫地说:“呃…可是我不想学医…我现在学医都学的够够的。” 他神秘一笑,接着,大有一副——你瞧好吧,听我的准没错的架势: “嘿嘿,道医和中医,可比西医好玩多了!你去了就知道了。再说了,你要是学会了,可就是济世救人的神医呢!” 陆沐炎似懂非懂的答应着:“喔…那行吧,也…也行。到时候再决定。” 然后,她又疑惑的说:“那,那这两个派,就没有全都学会融会贯通的人?跟我说说呗,既然你刚刚说两派都觉得自己牛逼,又说这个就业那个就业的,那就不能都学会了?这样不就干啥都行了?” 41床难以置信的说:“哈?你真是不知者无畏啊!你是不知道这其中一派的其中一个分支有多难!” 他又说:“我就说这易理派和法术派,总称为——玄门。就是指玄学五术,我刚刚说的山医命相卜,现在市面上的中医、强身健体的那些中华武术、还是什么算命的、道士、这那的,哪个不是普通人努力修炼了一辈子才摸到门道?甚至有的人,运气不好,遇不到好的老师,一辈子都只是个门外汉!” “这还不止呢,我再说另一派。呃…”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继续道:“反正,你要去,就去玄门,别去另一派就行了。” 陆沐炎有些不解,歪着头:“哎?咋了?为啥不能去另一派?” 41床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好像不愿意提起似的:“嗯…另一派,叫肙。肙,就是空的意思。” 陆沐炎倒是追根问底:“哦?怎么个空法儿?” 41床犹豫的说:“嗯…他们是从虚空中提取些东西,来达到什么目的。反正…反正那派的人邪乎,还阴阴沉沉的,想进去,更是难如登天。你也不用去,你就去玄门就行了,那派的人,只要你不招惹他们,甚至遇不到他们的。” 她继续疑惑地问:“唔…照你说的这么难,那就没有一个人是全部都会的?” 41床有点诧异似的问:“哎哟?没看出来啊,你目标这么高?” 陆沐炎摇摇头,无所谓地说:“哦,那不是。我对什么玄门还是什么肙,全都没兴趣。就是你说让我去,我觉得比在这舒坦,我也想试试而已。” 突然,又是三下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41床:“进。” 又是那个小宽。他把自己的衣服送来了,呵呵。 接着,41床把袋子放到床边,说:“诺。你将就一下,这是洗过的,换完叫我。” 就出门了。 陆沐炎也不磨叽,迅速地换完衣服,这次倒是不小了,隐隐有点宽松,但也不影响,已经好太多了。 接着喊了句:“我好了,乘哥。” 41床推门进来,接着,又回沙发上坐着。 陆沐炎换好衣服也坐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地说:“呵呵,我希望等我瘦下来,你让小窄来送衣服。” 41床愣了一下:“唉?” 然后他好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哈哈哈!他名字就叫陈宽。小炎真可爱。也行,以后叫他陈窄。” 陆沐炎有些尴尬地说:“呃,不是不是,我说着玩呢,小宽就小宽吧。” 他悠然地往沙发上一靠,接着继续说道:“嘿嘿,好奇全部都会的人,是谁,是不是?” 陆沐炎听着,狂点头:“嗯嗯嗯!” 41床双手抱臂说:“哼哼,上一个全部都会的,是启明长者。” 陆沐炎又眨眨眼:“哦,是谁?很牛逼是吗?” 41床:“院长。” 她:“呃…那应该是挺牛逼。我有点好奇这个启明长者长啥样了。” 41床哈哈一笑:“哈哈!那你慢慢好奇吧,启明长者最后一次出来,是4400年前了。” 她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啊!?” 41床继续悠悠然的样子说:“嗯,你可能对4000年没概念。这么说吧,夏朝。我国历史书上所记载的第一个世袭王朝。” 陆沐炎这下是彻底站起来了:“啊!?” 这,这是个什么学院?! 41床看着她,微微的点个头:“嗯。” 她有些不相信的说:“你,你咋知道?不会是什么传说吧?!” 41床看着她,又是神秘一笑:“嘿嘿,我说的不如你亲眼看的。去学院吧,那里的书都是启明长者写的,到处都是他的瑰宝哦。” 这下陆沐炎是彻底震惊了,喃喃道:“…乖乖。” 接着,41床看了眼窗外,站起来说道:“好啦,现在学院的事也说完了,折腾这么晚,也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陆沐炎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听这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我骑车回家就行。” 41床微微摇了摇头,自顾地说:“嗯,不行,这是宣示主权。” 陆沐炎唰地脸一红:“哎?” 41床低低的憋着笑:“哈哈,做个戏给他们看,想什么呢小孩。” 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大高,你把车开到楼下吧,顺便让王艳来41床。” 陆沐炎有些蒙,歪着头,不解地问:“王艳?为什么?” 41床神秘一笑:“小孩不懂,我有我的章法。” 她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说:“喔。” 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高?” 41床不以为意地说:“嗯,我司机。” 陆沐炎不说话了,低着头,在思索着。 他有点疑惑的看着陆沐炎说:“嗯,怎么了?” 她被之前的信息冲乱了头脑,正在消化着。突然听到大高的名字,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过去了,边思索着,边说:“你这些手下里…有没有姓常的?” 41床顿时一愣,面部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接着,他有些磕巴的说:“呃…,我,我姓长。” 咋办啊,只能和这小丫头说啊,她那白龙跟个测谎仪似的,说谎万一引起她怀疑呢,不如摊牌。 陆沐炎一听,瞬间抬起头,一脸震惊的说:“你?你姓常!?你你…你,叫常乘?!你居然叫常乘!?” 41床瞬间心里警钟大震,不好!她知道?还是她那个白龙知道?不能吧?! 接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的说:“嗯...对,我叫长乘。” 陆沐炎没看他面上的反应,依旧是低着头,眼睛左右的转着,一脸认真分析的模样。 41床有点害怕的试探道:“嗯…怎…怎么了?” 陆沐炎好像是终于想明白一样,猛的抬起头,盯着41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姓常…你叫常乘!大高,小宽…” 接着,她大喝一声! “你们仨!长!宽!高!” “你还偏偏叫个乘?!哈哈!怪不得你是头头呢!你是要乘以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 好吧,我是把她想得太复杂了。 41床在心里说道。 接着,他松了口气,也笑着似的说:“哎,哈哈,哈哈哈。你真可爱…” 陆沐炎则是笑的不行,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哈我的个亲娘啊!还有叫这个名儿的呢?!” 她笑的仿佛是要整个人都蹲在地上似的,断断续续地说:“整,整个…整个…数学组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数学题这不就出来了吗?你们仨,可真是缺谁都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41床有点尴尬的附和着:“唉哈哈,哈哈,是啊,哈哈...” “咚咚。” 突然,又是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第27章 杀人,有时候,见血反而不优雅……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陆沐炎的笑声,她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坐正了身子,整理着衣服。 41床瞥了她一眼,低低地笑着:“咳咳,嗯,进来。” 是护士王艳,没戴口罩。是涂了口红还是唇膏?嘴巴亮亮嘟嘟的,此刻正吟吟的笑着,那嘴两边的法令纹,显得更深了。 又是和李娜娜一样,好像他们展示自己,就一定得标准的前腹式站姿似的。此刻就这么规整地站着,温柔的说道:“您好~乘总,请问有什么事情呢?” 41床呢,一看是王艳,好像是很热情的样子,站起来说:“呀,艳艳来了呀,我看夜班这会儿好像是不忙,正好护士站还有刘敏在呢,我想让你帮个忙,你有空吗?” 王艳听到这,稍稍害羞似的笑,赶忙殷勤似的说:“嗯嗯,有空,有空呢!您说。” 41床去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整理着电脑,温柔的说:“哎呀,我家炎儿前几天,不是下暴雨么,非要去楼下盖雨衣,她还不好意思说,抻着胳膊啦。我得提着我这笔记本,你看,腾不出手啦,还得劳驾艳艳,帮我提几个袋子呢。” 说完,指了指床上的购物袋, 王艳稍稍一愣,又转为谄媚地笑着说:“哎呀,这种小事,哪还用得上劳驾这个词,程总的东西,我本就该提呀,我来,我来。” 说完,往床边走去,准备提着购物袋。紧接着,她看到了里面的衣服,好像是女装,上面有刺绣印花,外面的吊牌还有——l码,。 多少?两千八?!这么贵!?呃?不对!个、十、百、千、万…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41床也没管这王艳在干什么,拉上公文包的拉链,说:“炎宝,咱们回家啦?” …… 呃,有,有点过吧? 陆沐炎心里这下是大为震惊,瞳孔地震,甚至大气不敢出,炎宝?!王艳拎包?! …乖乖,这男人杀人不见血啊。 她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顿时回过神来说:“啊,嗯,好!” 接着,像个莽撞人似的,大步的,和41床走到门口。 41站在门口,眯眯着眼,笑笑地说:“艳艳,我们一起下楼呀,车在出院部楼下了。” 这边王艳硬硬地提着购物袋,勉强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呵,呵呵。” 走过护士站,刘敏在护士站坐着。她看到陆沐炎出来了,穿着个宽松的黑色短袖长裤。刚要搭话,等等?她左肩上的那只手是…?! 是旁边的41床,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搭在了陆沐炎的身上。 她瞬间站起来了,但只是震惊的看着,甚至忘记了打招呼。 接下来,让她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王艳。 王艳像个行尸走肉的尸体,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机械地走着,面无表情,不对,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愤怒。 两边的手上,都提着三四个购物袋。 王艳也看到了刘敏,脸唰地一下,瞬间红了,红到了耳根,低下头,看着地面径直地走着,板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人就这么地过去了,留下王敏一个人在护士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沐炎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地下了电梯,王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地下了电梯。 41床倒是无所谓,像是常规操作似的,出了电梯,到了门口,小宽已经在车前等着了。 小宽声音干脆的叫了声:“乘总。”然后接过41床的公文包,开了车门。 那是一辆挺大的黑色商务车,电动的车门打开,迎宾灯在地下映着车标,驾驶位的大高也声音干脆地喊了声:“乘总,陆女士,晚上好。” 里面有两个座位,米白色,很长,空间很大,看着像是能躺着睡觉似的。座位上整齐干净地叠着两个空调被,两个座位前有两个小的液晶电视,显示着空调的界面,随时等候调节。两个座位中间有个格挡,放着两瓶矿泉水,座位下还有两双一次性没拆封的拖鞋。幽紫色的氛围灯柔和地变换着,王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么呆呆地站着。 41床接过王艳的购物袋,转交给小宽,又是那个温柔的声音说:“辛苦你啦,艳艳,我们走啦,你快上去吧,楼下蚊子不少呢。” 王艳有些讪讪地,微弯着腰,点点头说:“奥好,好,乘总慢走,小,小陆也早点休息,啊。” 接着,他说:“炎宝,我们走啊。” 他的声音温柔,柔软,眼睛被氛围灯映地亮晶晶的,高而挺的鼻梁,五官,也被灯和阴影交汇的,显得更加立体。一身整齐利索的西装下,带着礼貌和不容侵犯的气场,此刻却侧着头,微微勾起嘴角,带着笑意,温柔的看着陆沐炎。绅士地,微微地弯着腰,伸出左手,示意让陆沐炎搭着,扶她上车。 陆沐炎有些不自然地搭过他的手,没说话,撑着上了车,坐下。随后41床也上车,坐了进来。 小宽关上了车门,走到副驾,也上了车。 大高呢,则是头也没回,扶了扶眼镜,利索的启动车子,开走了。 41床坐在车里,翘着二郎腿,悠悠然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14楼护士,王艳。上班期间没带口罩,就说督查看到的,记分。” …… 陆沐炎再次,瞳孔地震地看着他。 杀人,有时候,见血反而不优雅…… 这边的护士王艳,看着他们的黑色商务车扬长而去,心里五味杂陈,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转身上楼了。 陆沐炎还在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事,在车里,想到41床的一系列操作,又看看这车内,有些尴尬和紧张,局促地坐着。 41床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有些得意,又有些像邀功似的,笑着说:“怎么样?你乘哥,讲究人。” 陆沐炎脸红红的,有些讪讪地说:“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昂...你这么一弄,我莫名感觉好像跟你真有点差距…” 41床看她又是这么憨态可掬的样子,开心地说“哈哈,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对比出来的。如果你觉得有差距,那就是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知道么。” 陆沐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这就是,元神平等,是吗?” 41床点点头,看着她:“嗯是这么说不假,但你得达到那个心态,才能平等。目前来看…你差得远呢。” 她扭过头,傲娇的说:“切,我不是比你小么,到你这个岁数,我指定比你厉害。” 41床敲了一下她的头,好心情地说:“哈哈,小炎有傲气呢,不用到我这个岁数,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强很多啦,比如你科室里的那些护士。” 陆沐炎嘟着嘴,有些不懂:“嗯?你不是说元神平等么?为什么又给我对比上了,是不是在安慰我呢?” 他也不急,耐心的解释着:“嗯呢,元神平等,识神可不平等啊,只有自己放弃识神后,才能通往元神,大多数人都被识神玩的团团转。” 陆沐炎有些理解了:“呃…那刚刚,我也是被我的识神玩了呗。” 41床有些赞许似的看着她:“嗯是呀,但有一点好,你能控制你的识神,适时刹车,算是本分。” 她又歪头:“呃?什么意思?” 41床顿了一下,憋着笑说:“噗…意思就是,你是个老实人。” 陆沐炎也没打趣,回味着他说的话,接着又想到了刚刚司机大高说的话,于是又说:“呃,那个,高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司机大高只是侧过头,圆框的眼镜下,微微笑着,像个人畜无害的斯文青年,说:“是的,陆小姐。” 小宽接:“我们早在七月初就调查过您,不好意思。” 哈?! 陆沐炎震惊着,来回地看着大高和小宽,又转过头看向41床:“你,你们?!” 他不以为意地拧着矿泉水瓶说:“嗯呢,你不是说了么,我们仨是数学组合,我准备干什么都会和他们说的,不然我天天来这破地儿干啥,都知道是因为你啊,我可是很忙的。” 陆沐炎:“啊?!你从一开始就准备钓我!” 41床哈哈的笑着:“哈哈!小丫头,用词不当!我这是引路人,指引你通往正确的道路,你还得谢谢我呢。” 陆沐炎无语地说:“你知道赵本山那个小品么,卖拐,给健康人忽悠瘸了,临走的时候范伟还得谢谢他,我现在就这个感觉…” 他拍了下陆沐炎的肩,豪爽的说:“哈哈!那你拿到拐了,记得谢谢我哦。” 这时,大高停下了车,也不说话,就在这等着。 陆沐炎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车外。 “唉?!这就到我家门口的公园了?!” 她惊讶道。 这男人,调查的也太多了吧!? 不过… 她带着警惕地眼神问道:“嗯…既然知道我家在哪,为什么没送到家门口,反而送到公园?” 41床见她这样,也没多的反应,解释道:“我看你男朋友都是送到这啊。想来你也不好意思让我停到家门口,怕惹人非议。” 陆沐炎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摆手:“啊!?我,不是。我,那个不是…你?!” 随即好像是认命一般地说:“好吧…乘哥确实是讲究人,做事得体…” 接着,41床嘿嘿一笑:“嘿嘿,小炎真招人喜欢,我可没过多调查什么,就是你家在哪,家里几口人,平时喜欢干什么之类,况且,你的社交圈…一共也就是这一个人啊,很难不注意到嘛。”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安心吧~你男朋友…挺帅嘛。” 说到这里,41床的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又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但陆沐炎没看到,接着,她叹口气说:“唉,我算是个透明人了,真不公平啊,我也想把你扒个底朝天。” 41床往后一靠,随意地说:“那不用,小炎想知道的,我不都告诉你了嘛。不用查,你随时问,我随时说。” 陆沐炎听到这,但还是不放心:“你,你调查我男朋友了么?” 41床抻了抻胳膊,自然地说:“那可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你那点基本信息,是派出所能查到的,又没写你男朋友,也没写是个什么人,我只是调查的时候偶尔瞥过一眼,你俩在这儿站着~” 又顿了一下,继续道:“怎么,小炎想让我调查一下?还是你怕我调查?” 陆沐炎有些拧着眉,别扭的说:“切。你管的有点宽,赶紧打住,就像你说的,我有疑问问你。那你有疑问也问我,不要查什么,我心里不舒服,感觉怪怪的…” 41床好脾气地,好像又带着歉意地说:“遵命~我调查你的所有信息都在这里啦,没有啦。”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也没深究,爽快地说:“哼,这还差不多,那我走了。” 小宽下了车,给陆沐炎开了车门,问道:“陆小姐,您的衣服现在方便拿回家吗?不方便的话,我来想办法。” 陆沐炎诧异,连连摆手,好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地的说:“唉?!给我?不不不,我穿…不,不不我不要。” 想要也没用啊,我能穿上么我,不知道你们天天瞎调查个什么劲,全调查些没有用的。又白了一眼小宽,在心里想着:你小子也是个瞎眼的… 41床听着,哈哈大笑,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清了清嗓子:“哈哈!呃,那什么,没事,咱以后再买更好看的,随你挑,草莓的行不行?哈哈!” 陆沐炎一下子羞的红了脸:“你!” 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有些神秘的凑近了问41床:“那乘哥,我问你啊,你们这数学组合,是不是特意根据你名字选的保镖和司机?是特意找的吧?” 41床有点懵,稍歪着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陆沐炎见他这样,大笑着说:“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你和长江肯定是有关系!” …… 41床面无表情地挥了个手,示意小宽关门,又转过头无语的闭上了眼睛,不看她了。 第28章 亦好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人生。 小宽关上车门后,朝陆沐炎点点头,坐上副驾。陆沐炎挎着运动包,站着挥挥手,41床的车开走了,哦不对,长乘的车开走了。 明天那群人该怎么说她呢?怎样都无所谓了,别人的思想在别人那,她只能左右自己的思想。那些远大的梦想她从来都没有,只有眼前里的事,只有,接下来明天、这两天、该做的是什么? 陆沐炎静下来,慢慢的踱着步,往家的方向去,看了眼手机的排班表,心里计划着: 首先: 明天是7.10号——白班。看看能不能带阳爷爷和李奶奶去门口看广玉兰,晚上去拿药,针灸。那群护士敢说什么,我就反手再来个告状! 后天是7.11号——夜班,下午四点半才开始上班,正好可以睡一天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醒了要是还有时间的话,得好好的复盘,捋一捋。晚上上班的时候呢,去给李奶奶哄睡,她晚上总是睡不好。 奥对,这样算来,少挚说三天回来,大概是11号吧?这短短的两天…怎么发生的事感觉过了好几个月似的,果然人重复日复一日的日子,就会过得飞快,稍稍有点不同的时候,就感觉,其实每天都是很新鲜的。 大后天是…哦!7.12号——休息!正好,想约一下少挚,感觉有些事,想要侧面的问问他… 然后,近期要做的主旋律是…元神?那个不懂,先放一边,能做的就是…呃,好吧,瘦下来。这属于是众望所归了,旱厕水今天也拿着了,等会上楼热完药,睡觉。 陆沐炎这么计划着,往前走着。 黑色的商务车在红绿灯的拐弯处停下了,车里的41床,不是,车里的长乘。 他稍稍恢复了神情,面带冷峻,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在驾驶的司机大高看到这一幕,眼角含着笑说:“乘、乘、总,您和陆小姐在、在在一起,倒是放、放松了很很多。” 长乘往座后一靠,悠哉悠哉地跷了个二郎腿:“小炎呐,能放松的时刻可不多啦,多点好的回忆总是好的嘛。” 听罢,司机大高也正了正神情,点点头,继续道:“今今、今晚还还继续吗?” 长乘在黑暗中隐着,眼神在氛围灯下忽明忽暗,低低地说:“不了,他回来了,走吧。” 随即闭上眼睛,车内霎时间安静,外面的街道路灯交引着他的侧脸,像是睡着了,一副很累的模样。 这边陆沐炎还在计划着,正低头走着,突然,面前一双熟悉的白鞋。 “炎儿。” 少挚穿着白色宽松的t桖,像个邻家的大男孩一样,在路灯下靠着,倒是不太能看得清神情,只是声音,有些隐隐的抖。昏黄的灯光射下来,勾着他棕色的头发,发丝泛着光,看起来像个神明似的。 陆沐炎愣了一下。 这小子…每次都这么帅啊… 唉不对? 陆沐炎惊讶地问:“哎呀?少挚,你提前回来了?” 少挚好看的嘴角勾着笑,温柔的看着她说:“嗯呢,刚到,也睡不着。想着没什么事,来秘密基地溜达一圈呢。” 陆沐炎:“啊,秘密基地!” 啊对,秘密基地!陆沐炎的心里又咯噔一下,奶奶的,忘记问41床了,且不说第一次见面时是怎么找到陆沐炎的,就当他是什么算卦算出来的好了,就说那地儿,那地儿,他怎么进去的?! 但没往深处想,紧接着她又说:“正好,我没事,我们一起呗?重温童年。” 对对,这次带少挚了,俩人能壮胆,得好好查查,这地儿上锁了,栏杆太小挤不进去,后面是火车轨道,41床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少挚往陆沐炎的方向走来,拉过她的手:“也好。” 嗯... 行吧,拉着吧那就... 陆沐炎的耳朵稍稍的红着,连带着红蕴,蔓到脸。低着头,由他牵着,往巷子里走去。 深夜的夏日时分,是很安静的,只有两个人在走路,摩擦地面,踩着石子儿的沙沙声,稍稍再用心点,可以听到陆沐炎有些不自然的呼吸声。 他们就这么拉着手走着,陆沐炎想到了以前,倒是很久的以前了。 那个时候,少挚还小,少挚是孤儿,好像是家里有个什么关系,但是亲戚也不接,所以领了助学补助,从小就寄宿在学校。 倒是没有大人打他,可身上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他说他喜欢掏鸟窝,喜欢爬高上低的,给摔着了。那怎么总脸着地?难道是嫉妒他太帅吗? 哦是了,那还有一种原因,那个时候,少挚这个卷毛狗的颜值,确实是已经开始展露头脚。喜欢他的女孩很多,不答应谈恋爱的也有啊,也不至于被打啊?不是。 少挚此人心思顽劣,总是露出一副:就你也配?的样子拒绝人,所以被打也不在少数。 陆沐炎呢,可是个刚勇的莽撞人,这人我认识了,印象也不差,有啥大仇给人小孩一顿胖揍?那咋办?护着呗。所以长得胖也有好处,示威吓人,恐吓挡拳,不在话下。 还记得有一次,少挚六年级,被初一的学长堵在巷子口,恰巧陆沐炎经过,她可是因为挂了激素药的关系,六年级可就一米七五了啊,当然了,必定得加一句——体重也到了170。 只见陆沐炎一个箭步,大跃到少挚面前挡着,怒目横眉,也不说话,像个野兽似的吼一嗓子:“啊!!啊!!啊啊!!” 接着,高一届的初一小屁孩,也不过就是初一小屁孩,给吓得后撤好几步,陆沐炎喊个没完,他们也怕招来大人,三步并两步的跑了。 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承想这少挚,真就是个天煞灾星,没过几天又被堵着了,陆沐炎旧计重来,刚准备嗷一嗓子,谁知对面玩不起!居然扬沙子!? 瞬间陆沐炎的眼里嘴里全是沙,大块头一个,目标非常明确,简直就是活靶子,只能弯着腰:“啊呸!呸!呸!”个没完,也看不清是谁,劈头盖脸的拳头都来,她脚下的步子,倒是让都没让一步。 这少挚看着,鼓起勇气似的,抓起陆沐炎的手就跑,跑到哪了?诺,秘密基地。 打那之后,好像这手就经常牵着了,渐渐的,就谁也离不开谁啦。 后来呀,两人也没说过,但总是很默契,心照不宣似的,一前一后地来这个小工厂探险,那还说啥了,一起玩吧我的好青梅!来吧我的小竹马! 叠元宝也玩过,过家家更是必修课,玻璃珠总是凑不出好看的。少挚倒是总能弄来好多,说是自己赢的。 陆沐炎呢,就拿着玻璃珠和学校的小孩便宜卖了换钱,她当时有个攒钱计划,少挚倒是不知道。她呢,要给小工厂里面的那个小屋子,买个小沙发,这样以后被打,就不用特意穿很厚的衣服过来睡地面了。 当那个破旧的二手沙发被拉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忘了最致命的问题——大门打不开,怎么拉进去? 怎么整?把沙发撕开,海绵垫掏出来,沙发座底的木板也竖着摆过来,这么的,地下是沙发木板,上面是沙发海绵,再上面,盖个沙发皮,那是她睡过最踏实最开心的一个午觉。 就在她睡得最香的那个下午,一觉醒来,又偶遇了少挚。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手上呢,提着烤鸡和可乐,大有一副——听说你搬家啦,我来庆祝你的乔迁之喜!的架势。 那就整两口呗,俩人吃吃喝喝,学着大人端着可乐,推杯换盏。 从那之后,在那个被拆成横床似的沙发上,偶有捶胸顿足,咱哥俩生不逢时,你小子快把我作业写完!这么地,长大了。 那个曾经只会躲闪,拉着一个“壮汉”跑的小男孩,也学会了反击。长到了一米八五的个子,一身的肌肉,挥出去的拳头又快又重。 陆沐炎生病,他是第一时间到,也是最为着急的一个。陆沐炎又被妈妈打了,他就整夜的坐着,在旁边等着,倒是没有说话,好像是经常买点好吃的,这也是瘦不下来的原因之一? 在少挚又被告白的时候,他拉着陆沐炎肉乎乎的胖手,堂而皇之的走过。在陆沐炎哪怕是对某个电视剧的明星有好感的时候,他盯着陆沐炎的眼睛,一眨一眨地说:“不可以。” 告白的话?从没说过。暧昧的举动?除了拉手的话,…陆沐炎背过少挚,算吗? 谈恋爱?不知道,爱情?好像有。 这么的想着,她轻轻的笑着,微微的摇着头。 少挚好像也是想到了似的,扭头看了她一眼,握着的手又加了一分力。也微微的勾了勾嘴角,继续往秘密基地走着。 这样的关系,定向的感情能代表吗? 来到秘密基地的门前,是,陆沐炎前几天就来过一遍了。 少挚稍稍松开了手,摸索着什么东西。陆沐炎就站着,凑近了瞧了瞧锁眼,倒是没有被撬的痕迹,又比划着身体,想着:至少咱小腿肚子能过去也行啊?试了,不行。 接着,少挚摸索出一把稍稍有些年代感的旧钥匙,一抬胳膊。 “咔,咔。” 锁眼转动有些费劲,但,打开了。 陆沐炎好像个傻子似的,一天净发生这些让她瞠目结舌的事,又是略带吃惊的问:“你打,打开了?” 少挚微微一笑,稍稍拍了拍手,把钥匙放进口袋里,一只骨骼分明,修长好看的手伸了出来,往前轻轻一推。 “吱——呀——” 老旧的铁门吱呀的一声,悠悠地往里敞开着,它其实一直在那,也没有任何神秘的遮挡,但就是这个动作,让陆沐炎有种错觉。 她认定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这里的所有记忆她都没有忘记。但,她从来没有从正门,从来都没有开门进来过的小破工厂。 今天、现在、此刻、皓月当空。它的其中一位主人,真的用钥匙打开了正门。 好像打开了某种机关的盒子,好像是打开了一个从未进入的世界。亦好像是… 她呆呆地望着,这个门缓缓划着半圆,伴随着铁锈摩擦转动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转动。 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开门动作,她好像是没见过一般,瞪大着眼睛,接着,又像是刚会走路一般,小心翼翼地踏过了这条尘封多年的铁门槛。 亦好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人生。 第29章 你能? 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第一次同时,从正面走到了这个小工厂的中央。 水泥的空地上,偶有杂草,绿的很翠,生机盎然地从地下夹缝处钻出来。随意的一些很普通的沙泥石块,都好像很熟悉,空地处的那几根水泥管,依旧是这么错落的横放着,陆沐炎看得不真切,感觉他们距离自己很远,但又近在眼前。 “给你的,生日礼物。” 少挚慢慢的,轻声地说着,就站在这里,站在空无一人的工厂中心,没有路灯的月光下。 陆沐炎稍稍回过神:“你…你买下来的?” 少挚:“嗯呢,想着你生日的时候,把送你的项链带着,领你来这里交给你,但现在我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先给你了。” 接着,他往前走,坐到了水泥管上,眼神温柔的看着陆沐炎。 陆沐炎不知道是该怎么的情绪,感动吗?可是不舍的情绪更多,还有些担忧,皱着眉问:“你要走?” 然后走近了也坐在他旁边,有些急急的问:“你去哪?工作?要去很长时间吗?” 少挚稍稍抬着头,看着天上的皓月:“这次出去,是去见这个工厂的主人,从他手里买这块地,去拿了钥匙。” 陆沐炎只是回应着:“嗯…”继续等着少挚说话。 少挚继续道:“希望你喜欢,我回来前给你发信息。” 他还是没说去哪里,甚至何时回来?大概的时间也没有说。 “也好,那我等你。” 陆沐炎稍稍低下头,深深的呼吸,从鼻子里重重的呼出来。 少挚稍稍别过头,眼睛还是那么的深邃,明亮。剑眉凤眼,凑近了一些,道:“家里洗衣粉用完了吗?” 她一愣,下意识地说“啊?没有。” 陆沐炎家里,她们母女俩的衣服,都是她洗的。但是她实习没有工资,买洗衣粉的钱,就肯定不是她出。一般是没了,就问她妈要,陆母也凶过她,说要省着用,平时用的也不多,一大包呢,倒是能用挺久。 不是。 不对!不是洗衣粉的事。 糟糕,啊,这。 陆沐炎局促不安地拧过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少挚:“那个什么,我这衣服不是我的。” “嗯。” 少挚轻声地回应一句,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陆沐炎有些愁,这,这关系怎么说呢?这中间的事怎么说呢…这是院长的、儿子的、保镖的衣服?娘哎,这… 她有些拧巴的说:“我这是医院病患的家属的衣服…” 对,对,确实是这么个理! 接着,这就好办了,她好像是如释重负似,行云流水的说:“啊!其实是,我衣服不小心被这个病患弄坏了,病患一看这不行啊,这咋整?就…就把他家里人的衣服给…给我将就一下,明天就还给他们!!” 说罢,陆沐炎点点头,好像很认可自己这些话似的,眼神清清亮亮,一脸严肃的看着少挚。 少挚还是那副模样,目光如水,嘴角上扬着轻笑一下,接着稍稍挑了下眉。 “嗯,这句合理,继续。” 陆沐炎歪头:“继续?继续干什么?” 如水静谧的月光下,少挚微微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柔柔地说:“继续说,你没骑车回家呢。” “啊!啊!是!”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站在少挚的面前,连忙摆着手,像个慌乱的大熊似的,脸通红。 她挥舞着手,一副笃定的模样:“是了!病患是…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哎呀我当时就说不用了,这衣服你看,多大!我这,我都不合适!我压根我都拒绝好多次,实在是我衣服穿不了了,这不,他给我衣服弄坏了,这事弄的!他还要赔钱来着,那我上哪能要啊?对不对?就非要送我回来,多客气!多客气!你看看…”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稍稍低着头,眼神瞥着少挚,心虚极了。 少挚听到这,抬头,稍拧着眉打量着她:“没伤到吧?” 陆沐炎立刻板正迅速地说:“那哪能啊?没有!” 他又问:“旧衣服扔了么?” 陆沐炎下意识的别过包,又稍稍有些结巴。 “啊,啊。那可不。” 他再问:“明天早晨怎么上班?” 陆沐炎扬起胸膛,抬着头,一脸——我绝不多惹麻烦的表情,道:“明天我自有办法!我还能坐公交…” 话没说完,突然,一只手拍在了陆沐炎的头上,少挚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此刻正温柔的摩擦着她的头发。 少挚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站在她面前,很近的距离,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温润如玉,清清亮亮,眯眯的含着笑意。勾着嘴角,又带有一丝不可抗拒的力量,温柔道:“我送你。” 陆沐炎愣着有几秒,弱弱的应了。 “啊,也好…” 接着,气氛有些微妙。她清了清嗓子,稍稍退后一步,少挚的手也自然放下,两人也没多说别的,又坐回水泥管上。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真亮啊… 那还能咋说,送送送,送呗…这铁定是吃醋了。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在他少挚眼里,我这胖娃还真挺抢手不成? 但是…总不能说——我告诉你吧小子,老娘绝非池中之物!我要被拉去什么神秘地界进修了,我即将学道登科,找到毕生使命,羽化升仙。我告诉你吧,那老小子其实压根不是什么病患,他不仅贼有钱,还贼腹黑,千方百计调查我、潜伏着求我、要我去升仙的! “啊嚏!” 这边,正在看书的长乘打了个喷嚏,嘟囔着:“我不能这么弱吧?兜个风感冒了?” 紧接着下一秒,突然坐直,把胳膊放在书桌前,书往旁边一推,手一搭,闭目凝神,把上脉了。 再回来看这边,突然,老白说话了:“可以说。” “啊?!” 陆沐炎被惊得的身子差点跌坐地上,骤然大叫一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工厂中,因为太大声,甚至有几丝回音。 少挚被她这突然的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歪过头看她:“嗯?” 陆沐炎思绪万千,混乱至极,不知道怎么应下刚刚那冒昧的一声,慌乱的说:“我,我…你等下。” 她转头就开始在心里问道:“啊?!什么意思?你快说!” 老白:“嗯,我看到的是,你们一起在学院内。” 陆沐炎头一歪,又在心里问:“为什么?怎么就一起去了?难不成少挚...也有什么说法?” 老白又是很干脆的三个大字:“不知道。” 她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心里说:“啊对!少挚茶馆那幅画!我就知道他小子不简单!” 少挚看着眼前的陆沐炎,她的表情由震惊到疑惑,又转为震惊,又疑惑,到最后,一脸笃定的,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他有些疑惑,又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陆沐炎,微皱着眉,眼睛微眯着,悠悠的说:“你…在跟谁对话么?” 陆沐炎听罢,猛的正视着少挚:“唉!你!莫非…” 莫非!他的元神能对话!还是他也有丫鬟?! 老白:“注意用词。” 咳。莫非他... 陆沐炎转过身,一脸——你小子被我抓住了吧!的表情,凑近了看着少挚:“你莫非…能和谁对话?” 少挚看着她这副猜疑的样子,陆沐炎微眯着她那个小眼睛,鼓着嘴,装作审视的模样,有些好玩。 瞧着有趣极了,心情大好,他神情悠然,笃定的说:“能啊,你也能?” 这下陆沐炎又要站起来了,她倒是没回答少挚的问题,就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啊!?你,你能和什么对话?” 少挚不以为意,歪了下头:“我能打电话,我还能发短信。” …… 去,小孩别捣乱。 陆沐炎白了少挚一眼,瘪瘪嘴,准备坐下,真是虚惊一场。 “……哎呀,跟你说你也不懂,我的能和你的能,不是一个能。” 少挚眼神清亮,又宛然一笑:“我能。” 陆沐炎坐下,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哎呀,不是,我不是说打电话。” “我能。” 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听的声音,带有一丝笃定的感觉。 陆沐炎顿了一下,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说:“你…能…和元神对话?” “哦,那不能。” 他像个乖宝宝似的,眨了眨眼,懵懂的回答道。 然后,少挚一脸天真,不经意地眨着眼睛,继续道:“你能?” 这句话真的挺普通的,语气也很轻松,但就是,骤然,周围的空气好像是凝固了一般。 时间彷佛在这瞬间静止了,他漏出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陆沐炎说不好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 就是感觉…想抖。 第30章 化蛇。 陆沐炎打了个激灵,有些不自然地说:“呃…那倒是不能。” 空气好像瞬间回来了似的,那股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感觉,也骤然消失不见。 少挚还是那个淡淡的模样,温柔的模样,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那你能什么呀?” 呃,这到底是三岁看到老,无论这少挚有多帅,多有型,也总是有那么几个瞬间,还是刚认识的那个感觉,那个…卷毛狗的…憨象。 陆沐炎摇摇头,一脸我也弄不懂啊的混沌模样:“我…我也说不清楚,这个先不说,先说你这个语气…你刚刚那个意思,你好像是知道有元神的存在,但是你不能对话,是这样意思吗?” 少挚看着她,点点头:“嗯我知道。” 她又上演瞳孔地震:“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少挚有些无语的样子:“呃…你多读点书呢?识神元神,这哪里都有这个理论的。” 陆沐炎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所以…你知道,但你,不能?” 他转头,不以为意地说:“你也不能,不是吗?” 陆沐炎嘟囔着:“啊…哦,还真有这个东西…” 少挚稍稍抬了下眉,那表情看着,好像是有点诧异似的。 接着,他看着陆沐炎的眼睛,那个眼神,像是能洞察一切,又仿佛无情,淡漠一切的样子。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远古传来一般,带着空旷的意味。道: “炎儿,本自具足,就不用考虑能还是不能。” 陆沐炎愣愣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微张着嘴巴,显得很忠诚的样子,喃喃道:“少挚你,你现在…好像个佛祖喔…” 他挑了个眉:“呃,你现在挺像个花痴…” 接着,他好像是从远古回来了似的,瞬间转换了情绪,有些幽怨的看着陆沐炎,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兮兮地说:“嗯…果然炎儿还是不喜欢我送的项链。” 陆沐炎一怔,下意识的低了下头,又猛的抬头,急急摆手道:“没有!大人明察!绝无此事啊!” 又弱弱地答:“我,我还真确实是忘带了…我今天回家就带上!” 突然,老白蓦地在心里说:“不能戴。” 陆沐炎头一歪,心里回复道:“啊?!哦。” “呃…那什么…”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说:“我觉着吧…这项链肯定很珍贵,价值不菲。我不舍得戴啊!也怕带丢了,我能不能放盒子里…珍藏着?” 不知道为什么,老白说的话,她开始总是下意识的相信,也下意识的按照他说的去做。 少挚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神情,只是看着,过了一会儿,道: “也好,下次带你去挑别的。” 随即又转了个话题,拧着眉,稍稍近了些,上下打量着陆沐炎:“嗯…你这两天是不是累着了?工作很忙么?” “啊?我…” 她想到了一床的阳爷爷。神情骤然暗了下去,面带担忧。 少挚点点头,又看了看她的周身:“嗯看来是了,我说怎么有点瘦了。” “哎呀?!” 她猛地抬头,眼神锃亮。 陆沐炎迅速起身,查看着自己的胳膊腿,又拍了拍肚子:“瘦啦!?” 接着欣喜若狂地说:“唉哈哈哈!嗯!果然!我还没太大感觉呢!!” “嗯?” 少挚回应着。 陆沐炎持续亢奋,摇头晃脑的,又坐了下来:“没事!我减肥呢!” 他也歪了下头:“怎么突然减肥,你这样就挺好啊。” 陆沐炎神秘一笑,豪爽的拍了下少挚的肩,得意的摇摇头:“哈哈!不行,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了!这可是大势所趋!” 突然! 刚刚那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又骤然打了个冷颤。 少挚微眯着眼,但神情还是那副憨憨懵懂的样子:“大势所趋?” 她抖抖身子,没什么想法,继续大大咧咧道:“是啊!我再也不想胖了,所有人都嘲笑我,这势头,我好像多吃一口饭就是死罪。” 接着她顿了一下,继续:“所以!我说什么都想瘦一次试试看!” 少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那今晚的夜宵…” 陆沐炎大手一摆,头一拧:“哎!什么话!什么夜宵!不懂这俩字的意思!” “咕——” 没别的声儿,是她的肚子。 …… 唉不是哥们你?我刚说完,你肚子给我咕一声,我不要面子的? 陆沐炎稍稍收了收手,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地说:“…饥饿的睡去,是我美丽的开始!我不会吃的。” 少挚瞧她这副模样,点点头:“嗯,倒是挺坚决,那试试吧,失败也没关系。” 说罢,陷入了一团沉默,陆沐炎总感觉有种说不清的团雾,气氛也有点微妙。 少挚在一旁安静的坐着,两手放在身后撑着身体。仰头看着天上的孤月。 那天空,清冷广袤,偶有碎星,忽而一闪。微风下,树叶碎碎沙沙,只有偶然几声不知名的夏虫,静谧地俏皮着。 她清了清嗓子,想了会儿,小心地说:“嗯…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 他只是听着,依旧是抬着头,像是天上的银河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闪闪的,缓慢的眨着眼睛,发出一声轻轻地,宛然的笑。 勾起一丝温柔的嘴角,便没有再回复。还是那个姿势,安静的看着星空。 她看到少挚这个模样,有些失了神,真,真的帅啊… 瞬间,脸色绯然,透到耳根,头低低的,快埋进去了。怎么说呢,也没什么好形容的,就一句话完事——像害羞的大狗熊。 她思绪飘飞,这地方,这么大,不少钱吧…?其实这几年,虽然不知道少挚做什么,但他努力打拼,该有的节日,仪式,也都一个没少。是,她知道,那些正常的东西她都有,从小到大一起经历的种种,她知道已经不能用定向的感情来代表两人的关系了,但是… 但是、但是、要是真能用一个定向的感情呢? 比如…爱情。 …可以吗? 陆沐炎想到这,噌的一下,脸红了,有些鲁莽慌乱的暗暗摇头。 呸呸呸你个不知羞的丑胖子,想什么呢!忘本了,这是真忘本了! 不忘初心啊陆沐炎,任何人都是陪你一段路程的个体,到站就拜拜,好好享受当下就好了,非要什么定向的感情做什么!?那少挚对你可比一般的爱情好太多了,说是供着你都不为过吧? 你信不信?你只要问,少挚,咱俩是不是谈恋爱呢?他保准想都不想的回答:是!你不信你问问?! 你…你敢问问吗?陆沐炎。 你连无人处的石头都不敢打开,战战兢兢地逃避着,羞耻着,你打心眼里厌恶自己,你自卑。 你想赌么? 如果是,那好说,那如果不是呢?这,这之后呢?这关系还在吗?还…自然吗… 嗯…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讨好似的,在心里问老白:“呃…您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觉着呢?老白大人…” 老白倒是干脆:“我不懂。” 陆沐炎:“哎?啊!奥对,你连我生气都是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的。嗯…那我换个说法。” 她不自觉地又歪了下头:“你,知不知道,我,问他:咱俩是不是谈恋爱呢,他会…怎么回答?” 老白:“你没问。” 她下意识的轻笑一声:“哎呦我?唉不是哥们你?我问没问你能知道?嘴可是长在我自己身上!” 老白:“那你问。” 陆沐炎像泄了气似的,认命的低下头,在心里回复道:“…行,我没问。” 突然,她灵光一现,对! 等我瘦下来了,我,我再问问… 老白:“挺会逃避。” 陆沐炎表情一下怒目拧眉,心里回复道:“哎?挺会堵人!” 接着,陆沐炎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压根不在意老白的这句话,又摇头晃脑,一副心满意足,破除心魔的样子,扭头看着少挚。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刀削般俊美的侧脸下,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表情,温润如水的眸子。陆沐炎看他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也渐渐静下心来,学着他,手背在身后,撑在地上,看着夜空。 少挚没转头,神情放松,悠悠然地说话了: “炎儿,你喜欢钓鱼吗?” 陆沐炎也看着星空,有些思索的想了下:“没试过,但看人钓过,没感觉。” 他听着,继续道:“嗯呢,如果让你钓鱼的话,你喜欢经常上钩的鱼,还是钓了很久才上钩的鱼?” 陆沐炎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看着夜空回答道:“那我不钓我都知道,经常上钩多爽啊。钓了很久才上钩?那没上钩的时间里,就都是搁那傻杵着,那没意思。” 少挚莞尔一笑:“嗯,也是呢。” 接着,陆沐炎好像是固定久了这个姿势,正了正身子,转了转脖子。 少挚见她这副样子,也正了身子,道:“诺,这个院子的钥匙。因为行程原因,我想着这两天先给你看,过户手续还正在办,既然你今晚看到了,那我明天下午就走。” 说罢,他掏出钥匙,递到陆沐炎的面前,作势要给她。 陆沐炎听着,霎时间有些慌乱:“啊,啊,这,这么快…” 少挚微微笑,稍稍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随风摆动着,拉过她的手,把钥匙交到陆沐炎的手里,道: “是呢,等我回来吗?” 她收着情绪,看着手里的钥匙,也微微笑着说:“一向如此。” 他收回手,又点点头,安心了一般,轻笑道:“呵呵,每次多亏你这句话,我才能安心工作呢。” 接着,少挚起身,站在陆沐炎的面前,又伸出修长的手,示意要拉她。 “走吧,送你回去,明天还得上班。” 秘密基地距陆沐炎的家是很近的,路上两人也不好说话,陆沐炎也总怕会撞到熟人,便匆匆分开回到了家。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准备洗澡,准备快速的热着中药,忙活着晚上该做的这些流程。 这边,少挚往茶馆的路上走着,快到茶馆的路上,道路两边绿化的树林上站着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很多,只是成群结队的站在树边的枝头,越是靠近茶馆地方,越是密密麻麻,越来越多。 但这些鸟,却不支语,甚至是一声也没出。偶尔转动着眼睛,歪着脑袋,就像是在等着主人的到来,也像是在守卫着这条道路。 路的尽头,茶馆到了,鸟却忽的减少了,只有一株巨大的树,这树又不像树,更像一道无形的墙,斩钉截铁的分割了茶馆和道路,它兀自地扎根在茶馆门口,在月光和路灯下的交汇下,在茶馆的墙壁上留下树影。 在这树上,仅有一只鸟,那鸟长的甚怪,乍一看,竟似人脸。上身如豺狼般,有毛发,雄壮,而下身却是蛇尾,灵敏粗壮。那对翅膀看着巨大,黑色的羽翼锃亮油润,而尾端,带着星星点点的红,红得鲜艳,扎眼又突兀。 一只手,凌空挥了一下。 霎时间,树叶隐颤,那鸟动了,一对大翅,张开的惊人,似有一米多。洒脱肆意地扩展着,一瞬间就落到了少挚前方茶馆的大门处,像是什么物件的阴影一闪而过般。落地后,羽翼收的极快,缩的极为精巧,远没有张开的巨大,只有一般的鸽子大小。 那鸟接下来,却竟不可思议的对着门锁点了几下,大门开了。 他勾勾嘴角,往屋内走去,那鸟随即,缓飞回少挚的肩头。他轻唤一声:“去吧,化蛇,只亮角梯的灯就好。” 那名为化蛇的鸟听命,忽的飞至一楼拐角楼梯口,那儿有个落地的酥油灯。它轻抖翅尖,骤然间,火苗窜起,忽明忽暗地牵着风。 第31章 一个大蛋。 他踱步上着楼。神情舒展,像是在享受,也或者是在回味着什么,来到壁画前。伸出手,轻轻地,是极为轻地,抚摸着壁画。 他的脸上继续浅浅的勾着一抹笑,喃喃自语道: “但现在啊…我发觉,钓鱼的乐趣,应当是咬钩的那一刹那。” 他顿了一下:“鱼儿总咬勾,也没意思。” 接着,放下手,稍稍低着头笑了笑,往里走去。 这边的陆沐炎,忙完了一系列的睡前琐事,躺在床上,呼出了一口气。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翻个身,掏出枕头底下的那条幽蓝色宝石的项链。 窗前的台灯不算明亮,但这项链的银色链条泛着光,闪闪亮亮。链条下的吊坠,那些碎钻,包裹着的蓝色宝石更是闪耀异常。 悠然、静谧、透彻、深看几眼,总觉得好似被广袤无垠,湛蓝纯粹的天空包围着。 她看着这条项链,不自觉地发着呆,想着过往,想着种种,想到了和少挚的经历,又想了未来的迷茫,还想了学院的事,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期许和幻想。从小就不是优异的人,没想过出类拔萃,大难不死就是万幸。 想东想西着,她侧躺,几乎要睡着。 这时,老白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是在一个密封罐里似的,沉闷而…而急迫? “醒醒!醒醒!” 陆沐炎的手边还勾着项链,迷糊地放回枕底,眯眯地眨了下眼,喃喃轻回一句道:“嗯?” 也可能是稍稍醒盹了,老白的声音也清楚了很多,像是犹豫似的答:“…嗯,项链放下了就好,睡吧。” 接着,陆沐炎下一秒,撑不住似的,呼吸平稳而规矩地睡了。 —————————————————— “是我大意了,该你下去拿的。” 男人,身躯残破地半跪在地上。通身的皮肤发红,甚至红得发黑,是被绝对的炙热鞭烤过的痕迹。额前的几缕头发有隐隐烧焦的样子。剑眉深拧,微垂着眼,似乌云散去后的瞳仁,透着一股风暴暂歇的透亮,深喘着气。 是那个地狱般炙热的火山口,那男人稍喘,转为坐着。晶莹的汗滴顺着修长的脖子滑下,他微仰着头,右手上捧着一个大的蛋,似一个成年男性头颅大小。 他好像被烤的很疼,忙得放下,但手上的动作倒极轻,接着,甩了甩手。 乍一看,倒是通体发黑。但深了看,却是像干涸的血液般,是个红黑色的蛋。此蛋萦绕着炙热,周围的空气都被烤的扭曲,那蛋上有着鳞片,层层叠叠,分布均匀的包裹着,斧钺钩叉都无法撼动的模样。 女声,这个视角是一个稚嫩白皙的侧颜,但侧脸却极为清晰俊冷,更像个男相。眨着清冷的眸子,那黝黑深邃的眸子中,透着一股威仪。歪着头轻笑一声:“呵,你伤好的快,闲着也是闲着,时间能过得快点。” 男人也不恼,微点着头,像是认可般:“嗯,也是,我伤好,你差不多就回来了。” 女声似有疑惑,又往另一边歪了下头,眨了眨眼:“真是这样?” 男人很累的模样,看着这片虚空,被火映得弥漫。眼眉微垂:“幸运的话。” 女声走了过来,看着男人手上的蛋,宛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似樱桃般的嘴角上扬着,缓慢地眨着眼睛,她那带着寒星般锐利,有威压的眸子,此刻正泛着好奇,盯着这颗蛋。好像也根本无惧高温似的,伸出右手,修长白皙的一根食指,戳了戳蛋。 接着,女声又眨眨眼,左手托着腮问:“不幸呢?” 男人没立即接话,顿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宛如夜空般温柔的看着女声,但眼底又漫着彻骨的寒意,仿佛绝望,又仿佛不顾一切般,似喃喃,又似下了某种决心,说:“那就是…所有物种的不幸了。” —————————————————— “铃——叮铃——” 闹钟响了,陆沐炎醒了。 怎么说?记! 陆沐炎迅速下床,掏出纸笔就开始。 人物: 男人=冥烨。我知道,就是他,别问怎么知道,就是。 女声=我,肯定是我。但…怎么无论是我还是这冥烨,这脸总是很模糊呢?好像是套了个塑料袋在看一样,明明梦里应该是很清晰的啊,而且,我有预感…咱俩应该是长得不赖…. 地点: 火山口,地方没变,倒是老实。 物品: 一个大蛋。不知道有什么,戳也不动。 大致事件: 给我撵走了,我回来他伤就好了,我不回来所有人倒大霉。 接着,陆沐炎放下笔,看着这团纸。 呃…所有人倒大霉?我这个梦倒是挺爽昂,这爽文绝世女主的走向啊…应该不能够吧?那这话什么寓意?还是说,这话是我自己潜意识的意淫。可能就是我不回来,有不好的事发生? 还有就是,回哪?回,回…那个鸟不拉屎的火山口啊?! 不过,先不说那个,这大蛋有啥用?下去捞蛋,下一幕是什么?蛋娘夺蛋? 从那火山底下,骤然之间飞出一个庞然大物,嗷一嗓子,开启夺蛋逃命生涯?肯定是有暗喻吧?上次是锦盒,这次…这蛋,能出来吗?这大蛋要是出来了,难不成…我的任务是孵化它?! 陆沐炎这么思绪飘飞的意淫着,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是吃了三个汉堡后,又喝了一口极为冰镇的可乐,咕嘟一声下肚,发出啊~一声,拍拍小肚,快乐而满足的胖子。 气氛倒是轻松,陆沐炎这么想着,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洗漱上班。 她一转头:“哎呀?昨晚怎么睡的这么快,台灯都忘关了。” 接着关了灯,扭头去找袜子。 老白这时,有些阴晴不定的声音传来:“嗯…你以后别戴那项链。” 陆沐炎有些诧异了,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为啥?我看你三番五次地提起过呢。” 老白犹豫着:“嗯…我所有的能力,都是有你我才能慢慢理解的,这个我目前说不好。先放一边,总之不带。” 陆沐炎倒是爽快,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嗯好啊,戴不戴的我没啥意见,反正少挚也同意了。” 正说着呢。 “叮——” 突然她手机响了,是少挚。 “炎儿,我在公园等你,你慢慢来,不着急。” “好,等我!” 陆沐炎快速的回复完,接着动作利索的收拾着,是,今天早晨还有一仗要打呢。 什么仗?你想啊,万一遇到了科室的人呢?万一遇到了常乘呢? 咱先不说常乘,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少挚肯定也想不到,不会多问什么,主要是那科室的人,我昨晚刚演完一出戏,今天又来个送我上班的帅哥…恶语伤人六月寒呐!不能惹是生非,人怕出名猪怕壮! 想着,陆沐炎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家门口的公园,环顾了一圈。 “哎呀?” 她有点疑惑,少挚经常站着的那个凉亭边,只有一个在打太极的老大爷,少挚人呢? 少挚是换了个位置么?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少挚发信息。 少挚… …… 不用发了。 她余光不小心一瞥,远处的少挚,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边站着,旁边还站着和他差不多高的一个人,以及一个彪形大汉。 那车挺熟悉,那人…也挺熟悉,是常乘。那彪形大汉…小宽是也。 我的个亲娘啊……这压根就是一点没按照我心里的预想走啊? 这直接贴脸开大!你说这常乘,也太讲究了吧?真是好人做到底啊,肯定是知道我早晨没车,来接我呢呗!他咋不提前打个招呼啊?啊,也是,他肯定不知道少挚早晨来接我这茬。哎我,唉娘嘞,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呢… 陆沐炎有些怯场,这咋办?这,我不然跑吧?就说…就说我妈突然送我了! 我眼不见心为静,我看不到不就没有事了吗?反正我和常乘本来也就没什么,对不对?再说了,少挚也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 他…他… 关于我的事…他好像,还真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 “小炎!这里!” 还没等陆沐炎往下细想呢,一句好听的声音传来了,远处的长乘,往陆沐炎站的方向摆了摆手。 …… 这古人讲话了——明知山有虎。咱现代人与时俱进,也讲话了,告诉我们——不去明知山。 但要是虎冲你招手:大爷来玩呀~ 不是不去,是不敢不去... 行,来吧。多大点事儿,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沐炎好像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似的,她这个莽撞人的身影,恍恍惚惚地往他们那儿走去。 她往前走着,也挥了挥手,一脸憨厚忠诚的模样,像是讨好谁似的,呲个大牙哈哈的笑着:“啊,啊哈哈…早啊,咱哥几个又见面啦…” 第32章 从今以后。 长乘看着她这副模样的走了过来,心下也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转过身来,忍着笑说:“哎呀,小炎,早上好喔。” 少挚也看着她,倒没转身,只是转了个头,面无表情,悠悠的说:“本想接你上班,好像有人捷足先登。” 陆沐炎没反应过来:“啊?” ……这话也太直白了吧? 长乘听着,忙摆摆手道:“不不,你比较早。” 接着,又补上一句:“毕竟,谁早谁更殷勤嘛~” 陆沐炎:“啊?” 少挚没搭话,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沐炎,似很轻的语气:“小炎?” 陆沐炎刚要接话:“啊,是…” 这长乘立刻接过话头,一脸玩味地点了个头说:“嗯对!小炎。”接着比了比自己:“乘哥。” 然后,右手一拍自己的胸膛,豪爽地说:“你也叫我乘哥好啦。” 少挚依然是没说话,却向前一步,直接拉过陆沐炎的手。 她怔了一下,接着又脸红,但这次的脸,可谓是出奇的红了,不能说像熟透的虾,那还带点白呢,倒更像是…北京烤鸭最外面的那层,油光蹭亮,又发红的脆皮。 是了,她的脸火辣辣的红,像是能冒出蒸汽似的。 这么大庭广众牵手也有过,但那是很小的时候了。现在,此刻,一个帅哥牵着一个胖娃,还给这胖娃很熟悉的人看到,这算是人生第一次。 但…她的手却没有抗挣。为什么?哪敢躲啊!?那少挚一生气,就是这个死人脸,现在更是在宣示主权啊,她的手但凡是躲一下,这天地都得摇一摇… 陆沐炎像个木头似的,就呆着。但,也不能不说话啊,这少挚是作势要拉着她走了,再不澄清就没机会了。 接着她急急的说:“啊呀!乘哥!真是辛苦您了!咱们这刚!刚!认识,您还特意大老远跑来一趟,您啊,实在是太客气了!” 她的每个“您”字都像是加了重音似的,生怕少挚没听清。 转瞬她又说:“您看,我男…我男朋友呢,其实是每!天!都来接我的,我昨晚吧,忘记跟您说了,白劳您跑一趟,以后就不用了哈!” 说完,她讪讪地用余光觑了一眼少挚,少挚好像是勾了勾嘴角?应该是满意了昂?宣示了主权,表明了立场,还撇清了关系。嗯,嗯,对,行,还行… 长乘看她这一脸——我今赴死,尔等敢说一句不好听的随我一齐赴死!的模样,差点失笑,也就不逗她了,便开心地说:“嗯嗯,没关系的,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哦,我走啦。” 陆沐炎听着,眼前一亮,一脸笃定的模样,那个眼神坚定的像要入党一般,重重的点了个头:“嗯!您慢走!” 接着,长乘转身,小宽在一旁跨了一步,开了车门。这时间里,她真是重重的舒了口气,真就像是死里逃生的表情,柔柔的和少挚说:“嘿嘿,吃饭没呢?我们走啊?” 少挚的目光也算是柔和了下来,微点了下头说:“嗯,带你去吃饭。” 话音刚落,小宽关上了后座,长乘那边的车门,走到副驾的车门边,打开门,突然道:“那我们先走一步,陆小姐,等会儿医院见。” 说完,关上了车门,那车子起步真快啊,噌的一下,油门嗡地一声就冲出去了。 ? 哎?! 不是,哎?!亲娘嘞!? 陆沐炎瞬间愣在原地,这个小宽?!他是来害我的吧???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到医院后,我旁边这个人就不在了,我就可以跟你们如胶似漆,大大方方的见面,粘在一起了?! 还有,…是我的错觉么,这车昨晚启动没这么快吧?也不是这么噌的一下冲出去的吧?那个快的样子,怎么像是栽赃嫁祸后,要赶紧逃走一样? 接着,她拧过头,是似机械般的拧过头,傻子似的看着少挚说:“呃…那什么,病患家属…还挺热情…” 少挚听着,没回复,转身拉着她往对街的方向走,是他们经常去吃饭的那个路线。 两人无言,气氛是压抑的不行,陆沐炎忍不住先开口了:“那个…最后上车的大块头,叫小宽。我昨天穿的就是他的衣服…是洗过的!我,我别的女装也,也穿不下,嘿嘿…” 少挚轻声地应着:“嗯。” 在等她接着说。 陆沐炎见他这样,眼角又觑了一下,嗯好,表情没抗拒,没反感,没不爽,继续解释:“嗯…其实是,我的衣服在上班的时候坏了,他是我们医院的管理层的人,毕竟衣服坏了,是因他而起,所以他得帮忙,就,就让小宽…呃,所以总之,我就穿小宽的衣服了。正好天色晚了,他,他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就送了我一程,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送我啊之类的任何什么事情…” 陆沐炎说着,一气呵成的解释着,但感觉,说到后来有点心虚,声音又是渐渐的小了下来。确实,还是有隐瞒的部分,比如…每天都给常乘露个肚子啦,每天躺人床上啦,一到下午就拱人屋里聊一些有的没的啦,还达成某种交易啦等等…… 这、这哪能说啊!!! 陆沐炎想着,即苦恼又害怕,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但事情,确实都是这些事… 少挚听着她的解释,倒是提问了:“因他而起?” 她正沉浸在这些个拧巴的事儿上呢,乍一听,愣一下,随即想起:“啊!哦是,确实是因他而起。” 接着不以为意地说:“我衣服,是他手下的护士划烂的。” 少挚往前走着的步子,突然一顿,眸子里霎时间闪过了一抹危险,瞳孔微沉,道:“嗯?” 陆沐炎顿时警钟大震,哎呦我滴个娘嘞!接着赶紧摆手说道:“小意外!医疗意外!不小心划到了!” 少挚听罢,不做回复,又拉过她的手,继续向前走着。 陆沐炎见状,跟着走,但有点磕巴的问:“呃,咱还要拉着呢…?” 他微眯着眼睛,柔和似水,看着前方的朝阳。微风引动,棕色的短发被照的熠熠生辉,也是散漫地随风扬着。侧脸的线条利落干脆,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模样矜贵且淡然。 接着,他云淡风轻地说:“从今以后。” 陆沐炎不解,歪着脑袋懵懂的看他:“嗯?什么从今以后?” 他还是那个淡淡的模样,却嘴角微微泛着暖意:“从今以后,一直拉着。” …… ? 陆沐炎险些一个踉跄,急着站稳,瞳孔地震:“啊!?啊?!你!” 行,脸又红了。这,这是告白吗?这是告白吧!?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被握着的手,看了看少挚,又看了看手,道:“你,你,你再想想呢?!” 少挚转过头来,霎时间面无表情,那股暖阳似的温柔也骤然不见,看着陆沐炎,转而也看了下拉着的手,轻声道:“我再想想?” 不好! 陆沐炎斩钉截铁,那个要入党的坚定感又出来了,大喝一声:“不用想了!这,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精彩绝伦的安排!” 然后,她被牵着的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往前一挥,便带着少挚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嗯!不行改了!可不行改,就这么定了!” 这肯定是告白了,这肯定是跟我搁一块儿了,我这都不用问! 老白:“未必。” 哎这小丫鬟?见缝插针呢怎么? 陆沐炎也不恼,好心情地在心里回复着:“啧,你挺会挑时机堵人,我不管,我没听着。” 转眼,他们吃完饭。少挚没开车,也没买过车,和往常一样,打了个车。坐了进去,也是拉着手的,路上还好,倒是不堵,挺快就送到了陆沐炎医院的楼下。 就是在车上,司机开车的时候,这司机怎么,怎么好像是眼神有问题一样,一个站岗一个放哨的,一路上微表情倒是不少。 不用想也知道,无非就是疑惑转震惊,震惊转惊叹,惊叹之余又带着点审视,最后下车了,那司机,还同情似的看了眼少挚,再鄙夷的瞥了眼陆沐炎,扬长而去。 到了楼下,少挚稍稍松开了手,温柔道:“我下午就走,但有事和我说,工作没你重要。” 陆沐炎听着,点点头记下了,眼神充满了不舍:“嗯…我要是,给你发信息,你空了再回就好。” 他细细的听着,宛然一笑,笑的灿烂,明媚,拍拍她的头:“随时,我也随时回你。” 陆沐炎得上去了,再不进科室,怕是要被参上一本,她点点头说:“好,我得上楼了,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接着,小跑似的往住院部赶着,用力的挥挥手。进了住院部的楼,按着电梯按钮,等着电梯的空档,她又小跑着折回到门口,想着再看一眼少挚。 倒是没看到,少挚不见了,她嘟囔着:“啊,走得好快。大概也是很赶时间吧。” 回过头来,便到了14楼,阳爷爷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早露头等着她了。她瞬间安心着,忙得打了个招呼,准备着早八点的交接班和病房的巡查。 忙完这些了,她倒是没去第一时间挂水,今天的李娜娜好像格外的积极,抢着去挂水,还说什么?让陆沐炎等着,等会儿如果有配药,或者着急事情的时候,再喊她。 正好,她也有事! 她本来要压着,等到下午才能过去,这下有时间了,索性也就不装了,大步地走到李娜娜面前说:“我去下41床,他叫我。” 李娜娜有些懵:“啊?41床没按铃啊。” 陆沐炎头也不回的往41床走去,边走边说:“不!他叫了,我刚刚巡查病房的时候遇到的,让我现在就去!” 接着,来到41床,首先敲了下门,这点礼貌还是得有的。 “咚,咚咚。” 里面传来一句很沉稳的回应:“嗯。” 陆沐炎的手就在门把手上呢,你小子!我就等着你这句回应呢,在!在就好办! 她立刻推门而入,丝毫不废话,进门、关门、大步坐到沙发上,直捣黄龙。 “上午什么情况,怎么说的?” 第33章 泽山咸。 她那个怒目横眉的样子,像个质问的小气猪,不觉严厉,倒是好笑。 长乘像就是在等着她似的,早早的就坐在沙发上,但桌上摆的,倒不同于之前,不是咖啡了,改换成一套颜色极漂亮的汝窑茶具。 他正拿出一袋红茶,刚撕开倒进盖碗内,这陆沐炎就迅雷似的,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他眼含笑意,明知故问般:“嗯?什么怎么说的?” 陆沐炎也没管他这个雅兴,开门见山地问:“你俩在我来之前,没说话吗?” 旁边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冒了泡,开了。他不紧不慢的提起,缓缓地倒入盖碗,道:“哦你说这个,那倒是说了几句。” 她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没来由的发躁,急急的问:“说了什么?!” “我车刚停好呢,他就过来了,接着…” 长乘顿了一下,想到了陆沐炎的那个测谎仪似的白龙。又继续道:“你猜。” 陆沐炎:“哎你!?” “哈哈哈,不闹不闹,他就说昨晚看到我了,问我是不是来接你,我肯定说是啊,刚说呢,你就出现啦,我就招手啦。” 他说完,端起桌上的主人杯,作势要喝。 陆沐炎听着,好像是没什么大事,但总觉得不爽,接着又想到了上午他们开走的模样,有些阴阴的说:“哼…小高车技倒挺好。” 他听着,点了个头:“啊,那是。” 随即微微呷了一口。 “哟,今儿怎么改喝茶了,以往不都是咖啡么?” 陆沐炎挑了个眉。 长乘点点头,一脸研究成果得到证实的自豪模样:“我发现了,还得喝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这喝两天咖啡,昨晚居然打喷嚏了?把脉也没什么异常,但我感觉这是要走虚的征兆啊!这不,今天还得换回我的老本行——泡茶!” 她诧异,这,这能对吗? “呵!您这两天喝咖啡了?哦…我以为您练举重呢,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两天加在一起,喝了有一口吗?” 说完,她取笑似的笑着,把长乘倒给自己的茶,倒在了水盂内。 长乘看着她这动作,倒是也挑了个眉:“哎呀哈?头泡的红茶,小炎不喝,不错,倒还挺挑。而且…你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观察挺细嘛。” 接着,他把水盂往陆沐炎的方向挪了挪,看了眼热水壶的温度,87度,又按了烧水键,立刻,水就在隐隐的,作势要响。 陆沐炎一脸嫌弃的模样:“…倒也没这么细,只是你那咖啡,和我说几个小时的话,也永远是满的。我寻思是拍摄道具呢,不能真喝。” 长乘听着,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呃…第一次干来医院堵人这事儿,些许紧张…” 说罢,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陆沐炎好像总是有很多疑问要问,这乘哥确实也是知无不言,那接下来还要问什么呢… “奥对,那个中药,能瘦到什么程度?” 陆沐炎没事找事似的,抠了抠指甲问。 长乘摇摇头:“不知道,多则40斤少则20斤,看你吸收,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也只能喝一个月。” 正常人狂减,一个月也不过就是二十斤,他说少则20?倒还真是挺厉害。不过,一个月?她有些不解的歪了下头,问:“为什么只能一个月?” 水开了,长乘将滚烫的热水,又泡入盖碗,这是第二泡。一边弄着,他一边说:“嗯,正好就行,过刚易折。”顿了一下,又说:这呢,也是离卦的核心思想——中庸之道。” 陆沐炎稍疑惑:“不反弹?” 他那白皙有力的手,修长而牢固的抓住盖碗,出汤,但这次只倒给了自己,继续道:“开玩笑,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陆沐炎也没意见,她在等第三泡,看来这乘哥是明白她意思,红茶第三泡才是真正最有味道。嗯,他也是个喝茶的老手。…行,那先这样,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容她想想。 长乘看她这一副——你就在这等着,我正在思考还准备问你点什么…的表情。懵懂又憨厚,一脸老实像,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没停,接着,又烧了水。 咕嘟咕嘟,热水冲撞着玻璃壶,那之中有个玻璃的筛漏,发出叮当的撞击声,清脆悦耳,热蒸汽往上冲着。虽是夏天,但空调开的挺猛,也只是刚八点过半,太阳还没到刺眼的地步,屋里甚觉有些凉意。接着,出了第三泡茶,倒给她,又倒给自己,一副身处世外桃源的模样,悠悠地拿起桌上的主人杯,微抿了一口,接着放下杯子。 她:“学院!” 他:“学院。” 两人同时说道。 陆沐炎和他相视一笑,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又抠抠手:“嘿嘿…这两天事儿发生的好多,我抓不着头绪,还劳烦皇上帮我一一解答,我想不到的,也得劳烦皇上稍稍提醒些。” 长乘见她这副装的憨厚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嗯,有礼貌,但不多。” 又拿起公道杯给两人续上茶:“学院不着急,啥学校都得等个新生入学的日子啊。” 她又要歪头了:“什么时候是新生入学的日子?” 他眨眨眼,看她这像个木头似的愣样,脱口而出道 :“你生…”瞬间,他又顿了一下,说:“你生怕自己进不去是不是?” 陆沐炎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这么问?疑惑道:“啊?我没这么高的期望啊?咱这不闲聊么,我纯好奇,不去也行。” 他又烧上水了,手上不停的忙着,还用茶巾擦了擦桌子,但还是那副悠悠然的模样说:“呵呵,不去可不太行。有些时候,是事儿推人走,人啊,没得选。” 然后把茶巾往桌前一放,洒脱地十指交叉着,向沙发后一靠。 她转念,似思考状问:“嗯…有个具体入学的时间么?” “有啊,夏天。” 他继续靠着。 陆沐炎:“今年夏天?奥对,你那天说我转不了正,就是去上学了?” 长乘稍仰着头,伸了个懒腰,下颌线清晰分明。特意留的络腮胡,规整的很,往下连接着脖子,那脖子处的线条极具诱惑,喉结微动:“也不一定,得看收不收呢,今年的入学时间还没定,但肯定是夏天,如果今年夏天没有发布招生通知,那就得是明年夏天。” 她又稍稍的吃惊:“啊?一定是夏天么?” 长乘正伸着懒腰呢,身子一顿,转而恢复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学校很玄幻?” “嗯!是!” 陆沐炎瞳孔稍稍大着,亮晶晶的盯着他,一副好奇的样子。 长乘面无表情:“所以玄幻到你连常识都忘了么?” 她:“呃,啊?” “谁家学校,不是夏天新生入学啊?你上过九年义务教育么?”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眼了,这小孩很可能入学考试都进不去。 “哦…在理。” 陆沐炎听罢,微微点头,像个忠诚的傻狗,又稍稍倦怠了身子,懒散地坐着,好似这是她的家一般,直接就没有走的意思,准备在这看家护院了? 长乘低低的声音传来:“我说…” 陆沐炎翘着二郎腿,从桌上拿起茶杯,呼地轻吹一口,吸溜地慢品着,接着,“啊~”一声,又砸砸嘴道:“嗯!你泡茶也不错!” 一抬眼,看到长乘好像是有些无语?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 “嗯?你有问题问我了?” 他稍低着头,直愣的盯着茶杯,喃喃自语似的:“依稀仿佛很久以前,你是个刚正不阿,虽然不满意但也还是认真工作的小女孩…” 又歪了下头,深拧着眉思考,好像想的很痛苦:“到底是多久以前呢…难不成是上辈子吗?” 陆沐炎僵硬地扯了一抹尴尬的笑:“呵,呵呵…准确说是四天前,明白了,撵我了。” 也不磨叽,抬腿就起身,开门道:“走了!” 接着轻声的关上门,房内顿时安静。 刚关上门,陆沐炎就在心里问了:“怎么样,我拖了这么长时间,你探到什么了?” 老白:“实话,但不是全部的话。” 陆沐炎:“你如何断定的?是什么能力?” 老白:“不,是气味。” 陆沐炎:“嗯?” 老白:“你抽空去趟茶馆,我确认一下再给你答复。” 陆沐炎倒是利索:“行,今晚就去。” 正在心里这么对话着,外面确实也逐渐开始忙起来了,护士铃一个接一个的响着,她三步并两步的快走着,忙着今天的工作。 长乘41床的病室门关了后,他就一直保持靠着沙发的姿势,慵懒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很疲累的模样。微眯着眼睛,盯着门把手的方向,桌上的茶,在丝丝缕缕地散着热气。窗外是上午的阳光,闷闷的,热浪与朝气在膨胀着,为正午的炙热酝酿。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中庸之道么,呵呵。离卦后,乃泽山咸。大势所趋啊少挚,这是…大势所趋。” 这一声笑,带着点点的苦涩,仿若孤寂般,消失这空荡的房内。他说完,闭上了眼,像是要睡去。但深凝着的眉,却没松懈下来。 第34章 测血压。 这边的陆沐炎还是以前的样子,忙得脚不沾地。 无非就是那些流程:挂水换水起针换药,忙至中午轮班吃饭,下午拿药发药测血压,一套忙完,虽说出了点小意外,有个老头有点折腾人,但她倒是处理好了,卡着时间,正好三点半。 忙的时候固然忙,闲的时候也不会太闲,基本就是这个时间差不多,今天要做的都能收尾。 上午看过一床了,和阳爷爷说下午准备带他去花园。因为刚做完手术,倒是不方便走了,也和40床的李奶奶一样,坐个轮椅,这不,上午还来回地在走廊自己学着怎么转。 虽然才过了一天时间,不知道那颗广玉兰的花开没开。不过也不急,既然有花苞就行,离开花就不远了,每天都来候着呗。 但阳爷爷知道后可不得了了,虽是老头了,牙口倒好的不行,那个欣喜若狂的模样,牙呲的白灿灿亮闪闪的,笑的像个瘦版的弥勒佛,哦对,胡子也跟着乱颤,真真是开心坏了。 那老头啊,一上午就没在病房呆过,起完针后,来回地转着轮椅在这条东西向的走廊里转来转去,一遇到陆沐炎,也不说话,就巴巴地盯着她看,那幅翘首以盼的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好好好,三点半到了,老头像是要去春游一样,轮椅边挂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大有一副今天我要玩个痛快的孩子模样,早早的就在电梯口等着她。 陆沐炎刚忙完,匆匆洗了个手,小跑着来到阳爷爷身边,突然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呀!等等,我还有三个血压没测,等我下啊阳爷爷!” 便没等老头回复,又匆匆跑回去。 彻底忙完了,陆沐炎跑回电梯口,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啊!我叫上李奶奶!” 老头这次倒是急急的叫住了她:“啊呀小炎子!你李奶奶已经下楼了!就等你和我了你快点的吧!” 哦哦哦她又跑回电梯口,电梯正好开门,她推着一床进去,好像注定是个陀螺的命,终于是停转了,这才算是正式歇脚。 下了电梯,陆沐炎推着阳爷爷,在人群中可谓是蛇皮走位,性感穿梭,游刃有余地拐着。哎哎哎这儿有个人,左闪!前方路口有很近的声音,一个急刹,停!不一会儿,用泥鳅似的滑——到后花园也不为过。 花园还是那个花园,景色确实是不错,静谧清新,与喧闹嘈杂的住院部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的植物像是誓要给来往、或驻足的人某些信念或力量似的,都努着力般地,一眼望去,绿意盎然。蝉鸣,微微风,不知名的白蝶和灿灿的夕阳余晖。 接着,陆沐炎也坐在了老头旁边。就在那个广玉兰树下,有个角亭,她们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角亭的椅上,挨着挺近,夕阳漫漫洒洒,透过树荫,透过亭上的一角,穿落至两人面前的水泥地上,映的橘红。 陆沐炎:“唉~” 阳爷爷:“啊~” 老头听着,微微转过头: “呀?年纪轻轻的,这等鸟语花香的地界儿下,叹什么气?” 陆沐炎仰起头,靠在亭子里的椅子上,借着木头靠背的力量,舒展着腰身和脖子。打趣道: “哎~爷爷啊,您这岁数了,不用工作,所以才会觉得这小公园鸟语花香的。我有时候吧,也真想一瞬间就变老!老了就不用努力啦~咱就是逗鸟遛狗,养花种菜,闲来无事骂个儿子。看谁不爽就往身上一倒,咱也不讹钱,就想看年轻人惊慌失措,咱大笑一声逗你玩呢!潇洒摆手拂衣而去。哎呀哎呀,老了真好啊,只要不犯法,咱这年纪就是免死金牌啊…” 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很解压似的,摇头晃脑着。 老头就这么听着她啰啰嗦嗦的废话,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乐呵呵地:“哈哈,小炎子,你说的那种老人啊,那叫老顽童!能成为老顽童的,可都是物质精神充足,有大福报的人呐~” 随即,他也抬着脑袋,看着亭角旁,那棵广玉兰树叶缝隙下的天空,眯眯眼道:“且不说咱医院这些快死的,你去街上看看?那些老人们,骑三轮的、接孩子的、卖菜的、买菜的,哪儿还有多少笑脸呢…” 陆沐炎稍往老头那儿侧着头,正好两颗脑袋靠一块,也望着那颗广玉兰绿油油的大树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嗯…是,但岁数大了,也就看开了很多东西吧?如果不走错路,也都能求个安稳吧?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所以自然…肯定比年轻人看得开。” 老头一听,坐直了身子转过头看她:“哎呦喂,照你这么说,变老全是优点呗?” 然后,又露出了他一直经常给陆沐炎讲道理的语气和表情,缓缓道:“咱先说,你那个瞬间变老啊。如果不一步步的走到老,瞬间变老?那你的财富积累、社会阅历、人事磨练,都是现在的水平!哈哈!你更受不住咯!” 接着,老头爽朗的一声大笑,又叹口气道: “老了,只是经历的多了,人的棱角也就磨圆了。心态好呢,放下的就多,所以才会有你说的这种悠然状态。要是心态不好,可就是老无所依,孤寡残生。就算是我老头子,嘿!我可自认为算是心态好的那类~但即使是心态再好…也不是不想拼,是拼不动喽!” 陆沐炎见老头这副落寞的样子,感觉到好像是自己说错话了,瞬间假装严肃地说:“嘿~?您还想打拼下什么江山呐?我就是您后半生的江山!” 接着,两手往老头膝盖的手上轻轻一拍,转为握住,又加了几分力道。 “哈哈,这么看来,我这辈子遭的罪,都是为了换来遇到我大孙女儿呗!哈哈哈,也是值啦!” 老头高兴的紧,长长的胡须微微的颤着,眼角的皱纹也笑的炸开了花。 笑声渐止,老头目光慈祥地看着陆沐炎,像是哄孩子似的说:“那我大孙女儿,是什么事儿让你都情愿放弃青春,也想逃避呐?” “……” 陆沐炎一怔,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是下午发生个不愉快的小事,倒没有逃避,就是… 她闷了一会儿,说:“嗯…没有啊,我只是有感而发。” 阳爷爷点点头:“哦~那我换个问题,什么老人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有感啦?” 这几声耐心而温柔的话,像是柔柔的水,缓缓地包裹着她,让她感觉温暖,再一想到下午的事情,更觉得想…想委屈。 陆沐炎低下头,真就是那个受了天大般委屈的孩子模样,低低的说:“就比如…今天下午啊,35床那个老头,不想测血压。不测就不测呗…可不仅是这样,他又摔桌子又砸板凳的。一群人围着,我真的是哄着来的。反而还要我给他赔钱,他把血压仪抱着不放,说不给钱他就抱着不给我。结果怎么着,啪嗒一声,手一滑又砸地上了!摔坏了吧,这,这血压仪肯定需要他赔钱啊,我又没动他,他又赖着不赔。说全是我的事儿,说我每天骗他钱,还说是我跟他争执下,他才把血压仪摔了,不仅全都不是他的错,下午还跑医生那儿闹了两个多小时。居然说我和医生串通一气,就是为了骗他钱?他一看到我就情绪激动,我根本不能往前去。搞得医生护士们都在因为我,而给他解释,给他道歉…” 她叹口气又说:“唉…怎么说呢,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那,不测就好了嘛。” “是,我是觉得不公平,原来年纪大了就可以这么胡搅蛮缠吗?可我又想到…确实,他毕竟是年纪大了,也不能怪他。他的认知和年轻人有明显鸿沟,可能这是个很大的事情,也可能,他觉得这收费很贵。可是,可是一天的血压10块钱,几万的治疗都花了,十块钱的血压他不测,他又没有亲人每天来帮他测,即使是帮他测了,也有测不准的风险,到时候出了事他家人肯定赖医院。” “所以我们医院就怕出现血压波动大,或者误测之类的情况,会延误病情,想尽可能排除这个风险,所以每天护士亲自来做,再说…这十块钱也不是进我兜里。” 她一口气的说完,说着说着,说到后来,有些瘪着嘴,眼睛红红的,无助极了。 老头安静的听完她说完的这一大堆,没立即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有一会儿了,才缓缓地说:“然后…..你下午的流程就是——进那35床,没过多久又出来,脸上红红还捂着头。接着就被护士长支走,躲去拿药。是因为被那老头打了,事儿被叉过去了,所以,到我叫你的时候,你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三个血压没测,测完跟我在这坐着,感叹老人可以倚老卖老喽?” 陆沐炎一愣:“唉?您…被您看见啦。” 老头白了她一眼:“去,害我一下午白担心,这算什么事儿,我还以为你给人治死了呢。” 陆沐炎:“啊!?” 大爷我觉得你现在看着太陌生了?! 接着,他一脸的无所谓:“就这点小事还值得影响心情?再说,就算是治死了,有我老头在,你安心。” 说罢,又捋了捋胡子。 这老头正捋着胡子呢,好像又在思考着什么:“还有…刚刚你那套理论,从你医院的角度考虑,确实是一点错没有,护士长挺会洗脑。” 他转过身子,像是准备好了一样正视着陆沐炎,眼神里带着严肃:“那你有没有想过,那老头的角度?” 阳爷爷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小夜班的时候,会发每天的住院医疗费清单给每个人,是吧?” 陆沐炎见老头这幅图人开始认真的模样,顿时也板正了起来,正经地回答着:“嗯,对。那小条,上面有每个人每天干了什么的项目和金额。” 老头眨了下眼睛,那眼神,瞬间变得极为精明,还泛着光。 说:“测血压,是用测血压三个字么?” 第35章 何为君子? 测血压是用测血压这三个字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沐炎有些不解,歪着头问:“啊?什么意思?爷爷。” 阳爷爷冷哼了一下,很轻的一声。但这一声哼,还带着隐隐的鄙夷:“哼,我老头每天也有那张清单。测血压我知道,不是这三个汉字,就只是俩字母的缩写——bp。” 没等她回答,老头继续道:“那35床的老头啊,80多岁了吧?那方言说的,咱几个老头儿跟他沟通起来都费劲。穿的衣服你也知道,不能说是破布,但也就那两件,哎呦喂,总有股味儿!36床那小伙子,每天白天都躲着那老头,等老头下午睡觉才回来挂水,是不是这情况?” 陆沐炎被阳爷爷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搞得有点懵,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是重点,只得怔怔的回应他:“啊?36床?舌头?确实是经常白天出门,躲不躲着我不知道…” 阳爷爷摆摆手,一脸无奈地继续道:“35床那个老不死的也是,自己都快死的人了,还觉得36床那小伙子可怜。总给那小伙子打气,说什么?境随心转?那小伙子听得多了,也知道那老头好心啊,但确实听烦了。我估摸着啊,八成就只能是躲喽。” 啊!陆沐炎像是回想起来了,是,是有这个词,她有些无语地吐槽着:“合着…那舌头的境随心转是这么来的啊…我说他怎么觉悟这么高,给我说哭了都。” 阳爷爷像是没听清一般:“嗯?” 陆沐炎忙摆手:“啊没事,您继续说。” 阳爷爷点点头:“嗯,那你觉得,我老头子说下来,35床那个老不死的,这么说下来,怎么样?” 她一歪头,拧着眉思考状:“嗯…人不错,热心肠,也很寂寞,但既然能说出境随心转的话,大概是对生,抱有希望的。” 老头又问:“那你觉得,你相处下来,那35床的老头识字么?” 陆沐炎拧着的眉更深了,一边思考一边说:“呃?这我真没在意,说的话挺有哲理,像是识字?但…毕竟岁数在这,这么推算的话,那会儿条件上学是很难得的事,也可能不认识。” 阳爷爷稍稍活动了下腰,继续道:“呵呵,小炎说话挺中肯。不下定论,知道凡事无绝对,挺好。” 接着,他往陆沐炎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微眯着眼,低沉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绝对的事。” 陆沐炎持续的懵着,觉得眼前的阳爷爷有点陌生,稍谨慎似的说:“什…么?” 老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牢牢的盯着她,眼睛里的精光闪过,像是刺穿了什么似的,说:“不管那老不死的,识不识字儿。在今天下午之前,他绝对不知道,血压是bp。” 她被老头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弄的有点紧张:“爷爷…这,是什么说法?” 阳爷爷见她这紧张的模样,自己倒是又松弛下来,往轮椅后靠回去,说:“你护士长,是怎么安排你量血压的?” 陆沐炎回忆着:“嗯…她倒是没安排。就是娜姐她们,说测血压轻松,也不需要什么太大的操作难度,所以测血压,一直就只是专属我一个人的活儿。” 老头长长的点了个头:“哦~那你不上白班的时候,她们测血压吗?” 她还是懵,但这逐渐紧张的气氛,更多了几分害怕,有些不敢说似的,小心翼翼道:“测…吧?这还能不测吗?这是必备流程啊。” 老头稍眯着眼,甚至是特意加重了字音:“是每个病患一定、必须、做的必备流程吗?” 陆沐炎正襟危坐着,像是个被审问,但却胆小老实的犯人,思索着,害怕着,但嘴上却回答的十分利索:“不,那倒也不是。高血压的也就两三个,其他的都是正常的。并发症和引起的病因,都没有血压的原因。所以也可以是,那几个高血压的得测,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心情了。” 对话开始变得更紧张起来,阳爷爷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冷峻,语速瞬间开始加快,语气也变得开始淡漠起来:“那你说的高血压里,有35床那个老不死的吗?” 她干脆利落道:“没有。” 老头稍瞥了她一眼: “那你觉得那个老不死的,只是看心意的情况下,他会测?” 陆沐炎:“我…我不知道那老头,但我知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天天测,会偶尔测…” 说到这里,陆沐炎有些像是抓住什么了一样,回答着,但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在捋着什么线索般。 老头摊开手,语气轻松,但那双眼底里开始逐渐的流露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你测血压的时候我知道。进门,喊床号,开始测血压,在床上躺着平复几分钟,就开始测了。” 她疑惑,但又在思索着,回答道:“是啊,这流程有什么不对吗?” 老头像是引导似的,又问一句:“这是标准流程?” 陆沐炎像是要抓住什么,但阳爷爷的重点她始终没搞清,实在是不懂这对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氛围已经轻松不下来了,她隐隐的开始出汗,做了个吞口水的动作,才继续道:“呃…测血压的标准做法我知道,我确实是标准做的。” 老头的语气瞬间严峻冷酷了起来,果断的,深深的加重了声音道: “我说,你的话。” 陆沐炎楞楞的眨眼:“话?测血压…还有什么话?” 老头的右手迅速做出了一个打断的姿势,果断而干脆:“好,继续。” 接着,左手也抬起来,右手掰着左手的手指,看着陆沐炎,开始解析:除了休息那天,只说——测血压是白班和小夜班的工作,早晚一测,对吧。” 陆沐炎:“对。” 老头的左手比了个三的手势,右手又点了点左手的小拇指,俨然一副理性分析的模样,严肃,带着威压::“那么也就是说,大夜班的你,不用测血压,那一整天的血压,都是别人测的,与你无关,是不是。” 陆沐炎的眼神往左看着,在回忆,微点了个头:“是。” 老头的手不动了,歪过脑袋,直直的盯着她,问她:“虽然你大夜班上的不多,但你有没有留意过,上大夜班时,每个病患的收费清单?” 陆沐炎愣着了,看着老头:“…呃?” 阳爷爷好像是就在等着这一刻似的,娓娓地说:“你不知道,我知道。” 接着他整理了下大腿附近衣服褶皱的纹路,漫不经心道:“你不在,没人帮我老头测血压,我账单上,就没有bp。我的几个老病友,你不在的那天,账单上也没有bp。” 他稍往后靠着,微微地闭起了眼睛,像是在享受着此刻的夕阳,悠悠荡荡的模样,说: “大孙女哎,只有你上大夜班的日子里,咱们这些不是高血压的,才能逃过那十块钱。但是你吧,还偏偏白班最多,大夜班,十天才轮一次呢。” 陆沐炎怔住了,这些话,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种事情,她也从来都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只得楞楞的说:“什…什么?” 老头轻笑一声,低下头,又摇了摇头:“好,收。先不想别人,再回到那个老头。” 老头说:“那十块钱,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沐炎听着,直直的盯着她正对面的树梢,那树梢在隐隐的躁动着,就像她的心,在躁动着,她像是懂了,在回想着。 以后的事实证明,她也真的懂了,懂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似荒谬的举动,其背后的来源都是这句话。 阳爷爷的声音,低沉而贯彻。如雷声般,像是预警着什么,暗藏着什么,滚滚而来。 骤然,亭外狂风大作。树叶被风引地窣窣互拍,拍地愈来愈烈。乌云迅速地弥漫开来,夏日的骤雨就是这样,前一刻骄阳如火,转瞬的顷刻间,大片的黑云压过长亭。雷声也真的到来了,轰隆隆地酝酿着。 白昼恍然如夜,老头眯着眼,狂风也卷过角亭,银白色的胡须在微微地随风摆动。 接着,闪电划破长空,为这压抑而酝酿的天空撕扯出一道裂口,也像是打断了陆沐炎的呼吸。 她屏住了什么似的,表情隐忍。混乱的思绪,好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但她又有疑惑。风牵动发梢,丝丝缕缕的头发贴着鼻梁往左侧摆动。她僵直地坐着,声音隐隐的抖,薄唇轻启:“那,这稻草…那为什么…今天才压?” 老头伸出枯黄的右手,皮肤像萎缩的树皮般,皱皱巴巴地,但动作却极为轻柔地,抚摸着陆沐炎的头,微微一笑道:“嗨呦!我老头子说了嘛。在今天下午之前,他不知道血压是bp。” 随即,老头像是安慰,又带着长辈严厉地教诲似的,娓娓道:“所以,那个老不死的,认不认识字儿都不重要。问题是,哪怕是识字的患者,又有多少人认识bp?那老不死还一直以为血压是不收费的,是本该有的住院护理呢!” 说完,老头清脆的拍了下手,又摊开,继续道:“那么,根本原因在于!你在最开始测血压的时候没有说——您好,现在测血压,十元一次,是否需要?——就是这句话!” 陆沐炎听着,哑口无言,顿时语塞:“这…” 她垂下头,像是认命,又像是自嘲般:“嗯…是怪我。呵呵,是。我没有说,我压根就没想到过…” 突然!一声雷过,闪电再次交汇之中,阳爷爷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表情狰狞,那双微眯着的眼睛,蓦地阴狠而毒辣,似鬼怪般恶狠狠地大喝一声: “是怪你!” 老头的声音骤然放大,洪亮如钟,如雷贯耳。那声音听着竟比雷声还要有威压感,周身散发着极致紧张的压迫感。 “一!你没有为患者考虑周全!什么人该做什么人不该做?!” “二!这不是只和患者打交道的工作,还有周围的人!你不会察言观色!如何进退有张的做自己的工作?你根本就没考虑过!” 他没有给陆沐炎反应或甚至是哭泣的机会,咄咄逼人的继续说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累很优秀,是还没被发现的金子?是,你善良,什么工作给你,你都没有二话,全部照做。但!那是所有正直的护士每天都会做的事!你只是接着这个工作,你只是按部就班的做!” 这番话太毒辣了,但老头似乎没有住嘴的意思,接着,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冷哼一声,带着轻蔑和不屑,又说: “你曾经问我,如何成为正直而又厉害的人,我说那叫君子,你说君子有何难?呵!有何难?!” 他突然站起来,那佝偻的身躯,背对着陆沐炎,但在此刻却莫名的高大,似一座高不可攀,巍峨的大山。老头说出了一句陆沐炎至死都难忘的话,也就是这句话,陆沐炎贯彻终生。 老头说:“身为君子,当处木雁之间,有龙蛇之变!” 说完,骤然又一道亮剑似的闪电划过,阳爷爷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也似闪电,尖锐而犀利,又似不羁桀骜的雄鹰,毒辣辣的盯着她,有一股不可抗衡的威压。 然后,大雨倾盆而下。 第36章 开花儿啦! 君子当处木雁之间,有龙蛇之变…… 她愣愣的听着这句话,这话似紧箍咒,紧紧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又想到曾经自己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何难?更是羞愧,更觉自责,甚至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在这骤雨之下,她隐隐的心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憋闷的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无数的泪如洪水猛兽般冲破牢笼,抑制不住地下坠。 阳爷爷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也背着手,像是在观雨。又微仰着头,像是在嗅骤雨之下,空气裹挟着的泥泞土味。 雨打枝叶,广玉兰的绿叶周身,都因为这大雨,泛起了雾蒙蒙的水汽。再远处也看不清人了,只有些模糊的树的轮廓,暴雨将视线缩小到只有这角亭的一隅。 这豆大的雨滴声,撞击树叶声、回弹地面声、狂风拍打声、水汪溅起声、仿若天地之间,只此二人。 她狼狈的哭着,就这么地过了有一会儿,这阵暴雨有见小的趋势,由大转小地声音划分的很明显,她放肆的情绪也渐渐平复着。 但还是隐忍着,在发抖。她生生的咽了几下口水。发出一丝颤抖的,微弱的声音:“是…是我的错。” 她说完,余声之下还带着微微的抖,阳爷爷稍稍活动了身子,拧了拧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刚刚那股似生气,又严厉的感觉也似这雨,渐渐的消了脾气,老头摸了摸胡须,摇摇头,语气轻松地说:“嗯~但也不全是你的错。” 陆沐炎哭的有些懵,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的答:“…嗯?” 阳爷爷转过身来,一改刚刚严峻威严的模样,嘿嘿一笑,又坐回轮椅上,像个捉弄成功的小孩,带着窃喜道:“嘿嘿,小炎子,你金笨!我这说的可是第三遍啦,怎么?给我老头吓到啦?” 老头又转着轮椅,往陆沐炎的跟前,笑眯眯地凑过来说:“那个老不死的,在今天下午之前,可不知道血压是bp。” 陆沐炎紧绷的情绪也在渐渐地放松着,胡乱的用胳膊抹着泪,又揉着眼睛说:“啊,啊,是。爷爷,现在我知道了。所以那个血压,不是十块钱,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 老头好像是无语了似的,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说:“唉,我左边挂钩的布包里,水,找给我。” “喔!好。” 陆沐炎照做,乖乖的翻着包,快速的眨着眼睛,眨呀眨,不停的揉着眼睛,但眼睛痒的厉害,泛着血丝,眼泪还是偶尔地往外蓄。 但也不矫情,眼眶红红地摸着老头轮椅边的包,掏出包里的水,拧开递给他。老头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几口。 稍缓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她:“哭!就知道哭!唉!” 又叹了口气道:“上午哎,有个护士。眼瞅着你去走廊尽头的那边病房,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猫儿似的进那老不死的病房了。” 老头说罢,歪着脑袋带着审问的眼神,看着陆沐炎发问道:“哎?我倒好奇呢。孙女儿,你上午去哪了?没去挂水也没去换水,起针也不在。” 陆沐炎一下想到上午,确实,是有一阵没上班来着。她紧巴巴地说:“…呃,我去41床有点事。” 老头听着,也没多问,点点头,扭过身子把水杯放回包里,一脸不以为意地说:“哦,时间挺巧。也没什么,就是故意给你支走,告诉那老头。自己治不了你,让人老头给你脑瓜来一下,借力打力么,就这么简单。” 陆沐炎的脑子像是终于转过来了似的,猛的一下想到上午,李娜娜那个好心的几句话,顿时恍然大悟,声音也提高了很多,眼睛瞪得圆圆的,说:“什么?李娜娜?!” 阳爷爷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似的说:“大孙女儿唉,你真是被人当枪使也不自知啊,没我,你可怎么办喽。” 陆沐炎坐着,但大脑在疯狂的运转着,回想着过往的种种。 李娜娜? 不,不止是李娜娜。衣服也好、血压也罢、这都是早就预备好的事,就等着有朝一日能用上是吗?哪怕没有乘哥,也会在转正之前用到这个事。还有什么事?是不是还在酝酿着什么? 怪不得乘哥说我不会在这久待,怪不得老白也说我会走…我本来心里想着的是,我妈的压力下,其实去不去什么学院也是两说。这样一来我肯定是考核不过,那我可不就得走了么? 陆沐炎分析着,她想到了刚入医院的时候,想到了在这个科室因为自己自卑敏感,而从不与人深交的时候,想到了与病患交好,病患写的表扬信她都是过了很久,在路上偶遇病患的时候才了解到的时候。想到了更多的时候,其实早有端倪,她都明白,但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也从不争从不辩论,真的是她与世不争? 不,是她不敢。 她自卑,她胆怯,她身后空无一人,甚至挚亲都会第一个怀疑她。因为没有帮她撑腰的人,所以出了事,她不是隐忍,不是大度,她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只是在看着大家都在活着,那我也得过且过。她更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空壳,模仿着大家都在做的事情,遵循着最基本的社会规则。今天有要做的事,那就正常的做着,少挚约她吃饭,她也开心。下一秒就要离开,也断然不会问一句为什么。 活着也好,死了也行。 原来,这些所有针对她的事情,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自己都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那可不就是受人欺负么?别人都有目标,或是为了月度考核,或是为了碎银几两,就是因为她的不在乎,她像个游魂一样摆动着、飘荡着、在最开始进这个科室的时候,那些团建她也从来没参加过。 她想做个像阳爷爷讲故事里说的那个君子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做不到一心只读圣贤书,她就只是…只是想缩在哪个角落,慢慢的活,或者慢慢的死。 只要不招惹别人就好?但这个世界上全是别人。 所以阳爷爷想说,你要是想独善其身,你最少也要做到木雁之间,龙蛇之变。 是啊,是啊... 陆沐炎想着,想了很多,想的越来越深。懊悔又感激的眼泪,一遍遍地流,但不敢抬头看着阳爷爷,想到下雨之前的那些吐槽,想到那些得过且过的日子里,其实阳爷爷早就看在眼里,她更觉羞耻。 突然,阳爷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冷不丁的来一句:“哎!?” 陆沐炎被这一声打断,慌乱的抬起头。 老头左顾右盼的,四处望着:“哎呀!?你李奶呢!?” 啊! 陆沐炎听着,猛的起身,也是四处寻摸着:“啊对,我李奶呢?!” 雨是渐渐小了的,能看清远处的地界儿了,但这小花园里,此刻确实是空无一人。 老白:“本就不在。” 但他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暗暗的激动。 陆沐炎被这白龙冷不丁的一言诧异到,在心里问:“哎?那李奶奶去哪了?” 老白:“14楼。” 得到答案,陆沐炎迅速的扯了个谎,解释道:“啊!我刚刚下楼,好像是看到李奶奶的身影,坐电梯上去了。可能是忘带什么东西了?还是刚要下来,发现突然下雨了,又上去了?” 她看着阳爷爷,又摸了摸阳爷爷的胳膊和手,怕他被这雨气冻着身体,语气温柔的说:“没事爷爷,主要是您,这么大的雨冷不冷?可不能冻着啊。李奶奶那边,您不担心昂。我们上楼后,我去40床找一下。” 阳爷爷听着,也是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嗯,也只能这样啦。” 接着,两人无话,阳爷爷像是又被什么转移视线似的,东西的瞅着,望着树梢。抬着头,挑着眉,又微张着嘴,活像个猎奇宝宝。 陆沐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安静的坐着,等着阳爷爷下一步的指示。心下便开始和老白聊起天来。 陆沐炎心里问道:“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之前一直不说话,我中计了都!” 老白:“我不懂。” 陆沐炎暗暗地点点头,像是早就知道这个回答一样:“嗯,我猜也是,你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是吧…” 老白:“嗯,我只能察觉。或者你问,我会答。但你不问,我很难探到,但这也看情况。” 陆沐炎有些泄气,又像是在抱怨自己似的:“嗯…你的能力还真是有待开发啊…怪我,我失职。” “哎呀!!!!小炎子!!” 陆沐炎正这么说着呢,老头突然激动的大喊道,开心的不行。 阳爷爷又从轮椅上站起来了,噌的一下,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老头兴高采烈地舞着手,眉飞色舞地指着那棵广玉兰树的方向:“开花儿啦!!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她跟着老头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往近了看,那株广玉兰,像是终于喝饱了水似的,油光锃亮地绿着。叶子的边缘微卷着,正好可以丝滑地落着雨珠。在那树枝交错生长的间隙中,就是她昨天看到的,含苞待放的那一朵。那朵广玉兰,此刻正极致地舒展着。 鹅黄色的花蕊中,夹杂着隐隐的碎闪,那是雨滴的戏份。白色的花瓣,张扬的铺开,质感看着,似丝绸般柔滑。在这簇簇团团的绿中,扎着一抹亮眼的白。 “是啊,是开了呢。” 她看着,喃喃的自语道。 广玉兰很多,这种树木很常见,常见到道路的两边,五六月的时候大片的白色花朵,真的只是匆匆一瞥。也就是说,她从没有仔细的观察过这花,也没有特意等待过。 可能是因为阳爷爷,所以觉得这一株广玉兰格外的好看。也可能是这一场暴雨中得到的成长,所以觉得这一株广玉兰更为圣洁,不凡。 我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么一幕:这个东西可能从未喜欢过,从未留意过。但就是有那么一个时刻,那个时刻有很多情绪交织着,以至于到后来,别人问她喜欢什么花?她总是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广玉兰。 现在就是那个要把这朵花贯彻一生的时候,也不是那朵花,可能是那句话。也不是那句话,是阳爷爷。 陆沐炎回过头,看向阳爷爷。 老头佝偻着身子,站着。因为衰老而耷拉着的眼睛,此刻正努力的睁大着,似乎要把这一株花的每一寸,都深刻地印在脑子里。极度认真而深凝的双眼,眨得缓慢。 老头的呼吸是深而缓的,双手背过身后,似在努力的嗅着,空气中有没有这株花的气息? 她的心里莫名的生起一股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激动,又觉悲伤。心里暖烘烘,但又带着宁静。这一刻,阳爷爷好像真的是她的爷爷,是她从未有过的亲情。 陆沐炎又要流泪了,是觉幸福。她看着老头幸福的模样,也想了解这个老头的过往,便问道:“爷爷,为什么一定是广玉兰花呢?” “嘿嘿,广玉兰啊…” 老头神秘似的,嘿嘿一笑,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下,又接着说: “大孙女儿,你知道不,关于广玉兰有首诗,老头我特喜欢。” 他想了想,眺望着远方,那朵洁白如雪的花,继续道:“其实也不是因为广玉兰而喜欢这首诗。” 像是想到了很遥远的事情,嘴角微微的泛着笑意:“是因为这首诗…而喜欢广玉兰。” 陆沐炎见老头这副温柔的模样,有些好奇地问:“爷爷,什么诗?” 老头看着那朵花,微微晃着脑袋,像个教书的先生似的,悠悠的说:“仙枝坠露玉莲身,洁若冰霜不染尘。” 说完,一脸得意的看着陆沐炎,好像这诗是他写的似的,极为骄傲的样子,说:“怎么样?这诗。” 她回想着这首诗,又看了看广玉兰花,微咬着手指道:“嗯…听着像个仙女儿,玉洁冰清的。”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 说罢,老头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但这眼底,还夹杂着一抹极度压抑的情感。 陆沐炎点点头,详细的端详着那花:“可不是么,这么一听,这花还真就是这样,形容的够贴切!” “哈哈!谁说不是呢!” 说罢,老头摇摇地,坐回轮椅上。 陆沐炎忙的搀扶着,紧张的皱着眉说:“哎娘嘞!这一会儿功夫,您都起来两次了,手术刀口怎么样?疼不疼了?” 阳爷爷摆摆手:“嗨呦!你再晚问一会儿,我都要愈合喽!” 又边调整着坐姿,边说:“站也无妨。就是站一会儿就有点累,得坐会儿。不服老是不行喽!” 陆沐炎摸着阳爷爷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胳膊,看着外面有些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担忧地说:“爷爷,这雨看着快小了,正好天色也暗下来了,怕晚上风大,把您冻着。我跑回一楼拿个公共用伞,回来接您上去吧?” 老头也没什么不舍的情绪,也像是心安了似的,点点头:“好啊,好。广玉兰也开过喽,老头我啊,也该回去喽。” 她听完,往亭口走两步,伸手试了试雨,说:“嗯,您在这等我。我去拿伞,回来送您回去啊。” 老头:“好。” 随即陆沐炎三步并两步的跑着,雨不是很大了,倒是淋不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一楼的住院部取了公共用伞,又折返回亭子。 刚到角亭处,陆沐炎惊讶道:“哎?” 她利索的收了伞,又抖了抖,转过身来走近老头旁边,歪着头打量着:“这猫,是狗剩!” 坐在轮椅上的阳爷爷,腿上正趴着一只大橘猫,就是那天下午在公园偶遇的那只,当时它也同样的姿势跳在李奶奶的腿上,像现在一样,慵懒的趴着,看起来舒服极了。 老头:“哎呀,大孙女儿早就见到我的猫啦,你听你李奶说的是不?” 陆沐炎:“是呢,李奶奶说这是您的猫,叫狗剩,哈哈哈!真有您的风格。” 她说完,又坐回刚刚的长椅旁,小心地弯着腰,好奇地打量着这猫。 老头看她好像是挺喜欢,也唠家常似的,碎碎念着:“这猫啊,不粘人。但它有一点好,就是认主。无论你去哪儿,它都一定会跟着你去哪儿呢。” 边说着,老头那只发枯的手,揉了揉猫的脑袋。那猫竟也不动弹,就这么任由着老头摸着。 陆沐炎惊奇道:“哎?真的吗?” 老头:“是啊,这猫可是跟着我从老家来的呢。” 又往陆沐炎那凑了一下,颇有一股得意劲儿:“是自己来的哦!”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猫,指着它:“啊!?它怎么来的?一路自己追过来的吗?” 老头低下头,双手抱着猫,举到面前,一脸宠溺骄傲的模样,微微的晃着这猫:“是啊,也不闹腾,就在这个花园等我,我每天下来给喂点饭。不喂它也会自己找东西吃,但就是等着我哩!是不是呀,狗剩?” 说罢,又用脸蹭蹭猫,宝贝的很。 那猫听着,似听懂了似的:“喵呜~” 那叫声奶声奶气地,像在撒娇。又舔舔嘴角,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阳爷爷。真是可爱极了! 陆沐炎看着心都要化了,真是好可爱,又觉这猫真不一般,感叹着:“好…好神奇啊。” 老头开心的一笑,把那大橘猫放在腿上,一边捋着毛一边说:“哈哈,狗剩,这是你的小主人哦。去,闻闻,认个味儿!” 陆沐炎听着,有些无语,但心情极好,吐槽道:“呃…爷爷~这可是猫,怎么像训狗似的。” 接着,那猫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瞬间从老头的怀里跳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走到陆沐炎的身边,围着她坐着的脚边转了一圈,又嗅了嗅。 啊! 成精了! 陆沐炎震惊着,好奇的紧,此刻一动也不敢动,就想看看这猫接下来要做什么。 “啊啊啊,我也想!!!” 突然,一阵好听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 陆沐炎正盯着猫呢,给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寻着声音回过头。 哎哟!黄毛!! 话音刚落,黄毛就从亭子的另一角窜出来,他穿着短袖短裤,一身的运动装模样,橘黄色的发梢还挂着水珠。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正眯眯地弯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一颗小小的虎牙。一脸讨好,又带着渴望地模样,看着猫,又看了看阳爷爷。 接着,黄毛迫不及待的说:“啊啊啊,老爷子,您这猫怎么训的啊?也太神奇了,能不能也闻闻我呢?!” 陆沐炎一见是黄毛,也没什么好脸色:“哎你这黄毛!没礼貌!” 黄毛也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往陆沐炎旁边的猫那儿走去,边走边说着:“哎呀胖丫,我好歹也是喂过它,怎么也算是有缘份嘛。” 接着他弓着腰,慢慢地蹲下,歪着脑袋。发梢的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侧着的角度,滴了一滴。他对着那大橘猫勾勾手,眨巴眨巴眼睛,大有一副我今天一定要吸猫成功的趋势,温柔的说:“怪不得呢~我叫它咪咪也不理我,一只猫叫狗剩,这谁能猜得出来,哈哈!狗剩~狗剩~过来呀?” 边说着,这黄毛真是自来熟,见这猫就缩在陆沐炎的裤脚边,懒懒的蹲着。也不眨巴眼睛了,那双猫眼,此刻正眯成一条缝,怎么说呢…有一种——本喵才懒得理你。的模样。 黄毛见这猫这副模样,也是惊奇道:“嗨呦喂,真就在胖丫那不动弹了。老爷子,真有你的!它乖的过分,成精了不成?!” 他就这么蹲着,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又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阳爷爷。 老头呢,也是乐呵呵地说:“呵呵,你和我大孙女儿认识呐?” 黄毛刚要说什么,但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随即说: “认识!我和胖丫那可算是惺惺相惜,生死之交!” 陆沐炎听罢,斗嘴似的翻了个白眼:“呵,是啊,你死我生的关系。” 黄毛突然,变了个脸。活像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风尘地伸个兰花指,指了指陆沐炎:“小炎~就淘气!就淘气!” 只见那寡妇极度厚脸皮地撒娇着。不是,那黄毛。又歪着脑袋,想凑近那大橘猫,哄孩子似的说:“你说是不是呀,狗剩?” 第38章 精品红富士苹果。 ……反差挺大。 陆沐炎见黄毛这个样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哎我娘嘞。” 她胖胖宽宽的身躯,有些怕踩到猫似的,小心的挪了挪位置。介绍道:“爷爷,这是36床的朋友,好像很喜欢这猫,之前见他喂过一次。不过,黄毛,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迟慕声一听,突然想到,他下午在和老季打篮球,也不是,他打篮球给老季看,因为两人经常在外面,也习惯了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就备着把伞。 刚刚在对面亭子里和老季聊天呢,看到陆沐炎冒着雨跑着,老季催着他赶紧跟上,给陆沐炎送伞。一路小跑追着陆沐炎,绕了一圈没看到。以为跟丢了,转脸她又站在这亭子里了。 他就又拿着伞跑过来,又知道那只高傲的大橘居然叫狗剩,就有了这个照面。 迟暮声笑着,故作姿态地站起来,一脸帅气的模样:“有人牵挂你呗,偶然看到你了,来给你送伞~” “呃?谁?舌头?” 陆沐炎歪过头,有些诧异地问。 迟慕声刚要点头,转瞬又想到老季,他提到陆沐炎就一脸落寞的样子。想着:算了,老季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吧。我可不能说漏了。再说,老季以前的女朋友们,可是美女如云啊,万一不是这个心思,别给说误会了,免得两人尴尬。随即转个话头,说:“咋?不能是我啊?” 此刻的黄毛,微微高过她一头的距离,正挑着眉,清朗的盯着陆沐炎看,一阵风过,他凉爽而惬意的勾着嘴角。 “…啊?” 陆沐炎本就是无意地问了一嘴,可听到这话,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从小到大,可除了少挚,就没人说过什么示好的话,这话…有点暧昧吧? 迟慕声也本就是转了个话头,没什么意思。可见到陆沐炎这副模样,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明亮亮地眨着。微微红着的脸,像个…精品红富士苹果。 有…有点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迟慕声的心脏像是漏了一拍似的,从高处坠落般,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又快速地回弹上半空,那心脏处传来的声音,沉闷而有力的跳着。 “咳,我老头子,想上楼。” 阳爷爷有些尴尬似的,咳了一声。 陆沐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有些慌乱的站起来,走到亭角拿起伞撑开:“啊!走,爷爷。” 她边拿着伞,边转过身来推着阳爷爷的轮椅,也没看迟慕声一眼,只自顾自地说:“那什么,谢谢你的好意,黄毛。我带伞啦,你自己用吧。” 迟慕声像个愣子似的,只是木讷地应着:“啊,哦好。” 接着,陆沐炎头也不回地,推着阳爷爷,往前走着,渐行渐远着。 迟慕声就这么地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可是脑子里却总是一遍遍的回放。陆沐炎的眼睛,好黑好亮啊,像深邃夜空中的星星。她肉嘟嘟又红红的双颊,有些微张着的小嘴,也是红红的。 走的时候那个样子也是,憨态可掬,笨拙又朴实。好像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像什么呢?一个老实的狗熊,真…可爱啊。 过了有一会儿,他好像反应过来了,眨眨眼睛,又环顾着四周:“哎?狗剩呢?” 这边陆沐炎推着阳爷爷,来到了一楼大厅处。那大橘猫此刻正趴在阳爷爷的腿上呢,闭着眼睛,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沐炎看着,真是可爱极了,又忍不住的夸赞道: “哈哈,我家小剩,真有眼力见儿~” 老头应着:“是呢,跟我老头子学的。” 陆沐炎按了下电梯向上的按钮,转过头问:“哎呀?爷爷,此话怎讲。” 老头神秘一笑:“再站下去,可就要有段爱情故事喽!” 噌的一下,她刚褪去的红又上来了,急忙忙地摆手:“唉?!爷爷!说什么呢!我和黄毛可不是那关系!” “哈哈,他要是不喜欢你,可不是那表情!什么都骗不了我这老头子~” 老头说着,一脸得意又笃定的模样。 陆沐炎有些害羞又尴尬的解释着:“爷爷!什么跟什么嘛!我跟他就见过两三次!” 电梯门开了,她推着老头进了电梯。 老头继续道:“那是,我大孙女儿多优秀。打个照面的功夫就给那小子迷的神魂颠倒。我看啊,最多就是个悲惨的暗恋故事!” 怎么还提这茬,陆沐炎似急眼了般:“哎呀!!爷爷!!” 老头笑着,哄着她,应和着:“好好好~” 电梯门开了,14楼到了。 她推着阳爷爷来到一床,整理了床铺,安顿好了阳爷爷,那只大橘猫,也极为聪明的跳到了老头床边。 老头躺下后,一脸心安又舒服地呼口气:“呼~” 陆沐炎有些担忧地说:“嗯…爷爷,猫不能带进病房呢,这怎么办呢…” 老头听着,微微一笑道:“呵呵,没事。它看我一眼,就走啦。” 陆沐炎点点头:“嗯…下雨,狗剩在外面淋雨太可怜了,正好我下班了。我想个法子给带走吗?” 老头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你养不了,你妈妈也不给啊。有人会来带它的,你放心下班吧,它马上就走啦。” 陆沐炎见状,想着老头大概会打电话给谁?可是,快半年了也没见老头有家人来过。但,确实这猫都半年多了,也没见它来过病房。可能真有人会照看吧? 想罢,也就没再多问,又跟老头交代了下晚上的琐碎护理,该吃的药等等,就退了出去。 她打算去40床看一下李奶奶,再回来给老头报个信,找41床拿个药,下班。 奥对了,还有个事要干… 这么规划着,就来到了40床。 “咚,咚咚。” 陆沐炎敲了几下40床vip病室的门。 “咦?没声音。” 她有些不安,轻手轻脚地拧着门把手,想看一眼。 陆沐炎脚步极轻地走到床边,床上的李奶奶,正安详的睡着,是闭着双眼,眉间常常皱着的纹路都浅了不少,倒是少见,呼吸声很规律,睡的极为安稳。她下意识地掖了掖被子,就退了出去。 又走回一床,还没进门呢,就嚷着说:“爷爷,李奶奶在睡觉呢。没事昂,你不担心。” “哎呀?我刚给您躺下,怎么又坐起来了。” 刚一进门,就看到那老头,这一会儿的功夫,闲不住似的。又坐在床边,翻着抽屉,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老头有些不耐烦似的说:“哎呀!我找东西呢,狗剩经常吃的那个牌子的零食,等会儿人来了,我给人拿着,也方便人家再买。你赶紧干你的事儿去。” 接着摆摆手,也不看陆沐炎,一心认真的翻着柜子。 陆沐炎点点头,算是答应,继续道:“奥!明天11号,我上小夜班,爷爷明晚见喔,走啦走啦。” 接着挥挥手,往门外走去。 老头好像还是在专心致志的找着东西,也没回头,随意地说:“去去,再见再见。” 陆沐炎去护士站洗了个手,这个时刻,护士们都在交接班,没她这个实习生什么事儿。也没人和她打招呼。她往更衣室去,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了。 她换了自己那身宽松的大t恤,往41床的地方走着,又想到了下午阳爷爷说的话。想着:再不能干那种上班时间,穿着护士服去干不是上班时候干的事儿了。那样确实是不好,也难怪人家针对她。 无论走还是不走,今天要干的事,就要问心无愧,板板正正的干。无论结果是什么,自己都要抱着正确,积极的态度。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她陆沐炎一个人,人际关系也是工作。接下来试着好好的相处吧。 一边这么想着,李娜娜和交班的刘艳,王敏,正在35床那边站着,好像是解释着什么。 陆沐炎早就打定了主意,径直地走了过去,来到他们那儿。她们在道着歉,35床的老头,此刻正躺着,像是被气得够呛,冷着个脸,紧闭着眼睛。 见到陆沐炎来,李娜娜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小声急急地说:“你来干什么!赶紧走,我来给你挡着!” 刘艳和王敏也往陆沐炎的身前站了站,生怕35床睁眼看到她似的。 陆沐炎摇摇头,摆着手和李娜娜她们说:“娜姐,艳姐,敏姐。谢谢你们。我自己惹的事我来担着,你们的好意我会一直记着,确实是我鲁莽,总让你们费心,对不起。” 接着,她转过身,侧着走到35床的床边。 “对不起!王爷爷。” 话音刚落,陆沐炎鞠了个躬。 她低着头,声音缓慢,而诚恳地说:“是我的原因,我本以为您知道血压是10块钱,每天都测的。所以给您造成了误会,是我在测量的时候没给您说清楚,真的非常抱歉!” 她因为从没干过这种事,脸热的发胀。但又因为阳爷爷的话,她第一次感觉到羞愧,尴尬,可脚下的步子一步都没移,声音也诚恳而笃定着。此刻正硬着头皮,一直保持着鞠躬的样子。 35床的老头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大熊似的陆沐炎,正规整地把两臂放在身侧,弯着腰,腰弯的极低。脸上的表情因为弯着腰,倒是没看清,但耳朵红的吓人,像是涨紫了般。 见到这幕,老头吃了一惊,没想到陆沐炎会这么做,有些磕巴似的回:“啊,你。你…原来是这样。” 她抬起头,面上涨红,神情严肃而紧张,又带着不安,继续道:“您说的血压计,确实是因我而起,我来赔。但测血压,我不知道您一共测了多少次,所以不知道具体的金额。您跟我说个大概的数字,可以吗?” 床上的人没有立刻答话,陆沐炎继续道:“是我没有考虑到您的心情。明明已经因为这个病,花钱如流水…而且在医院,周围都是病人,已经很压抑了。医院像是吸人血似的,连十块钱的牙缝都不放过…我知道,您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十块钱…是我的态度…” 35床的老头看着陆沐炎,她长篇大论的说着,说着说着,声音听着懊悔极了。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又看那脸,红得像个…红富士苹果?真就这个形容最贴切,可爱!心下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转念,又想着:这个小丫头憨厚老实的样子,硬着头皮来道歉。大概是第一次干这个事。紧接着,又想到上午那个护士,是门口左边那个吧?李娜娜?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又不是在测血压的时候提的,就是很突兀地提起了。 刚刚又说什么,全是这小丫头的错,不懂事。实习生什么都不懂,平时做事也马虎,让我一个老头,一个病人,给她退一步?这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现在想想,觉得蹊跷。顿了一会儿,老头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样。 接着,对着陆沐炎豪爽似的说:“那可不是么!来就是来治病的,心疼钱那我就不治了呗!你这小丫倒是认的清。你每天测,数值是正常的我也心安,就当是买个心安了。那仪器什么钱呢,反正是我自己摔的,也都不用你赔了。你认错态度也够好。平时对我吧,也确实是上心的。” 老头点了点头,像是回想着陆沐炎过往对他的照顾,顿了下,又感慨似的说:“哎呀~我老爷子也给你道个歉。我情绪一上来,也就那一阵儿,过了也就没事了。” 接着,那35床的老头,像是提醒陆沐炎似的,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娜娜,又说: “对了,小娜刚刚还说呢,让我一个病人,给你退一步,不要计较了。行呗,那就不计较了。” 李娜娜听着,骤然变了脸色,往前踏了一步,急急的说:“王老爷子!我的意思是…” 老头突然,挥了挥手,打断了李娜娜正在说的话:“行了!就这么着吧。都走都走,我想睡觉!” 接着,根本不给任何说话的机会,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身子,背着不看她们了。 第39章 人再犯我? 陆沐炎和李娜娜几个护士,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识趣地退了出来,关上了病室的房门。李娜娜好像要说什么似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陆沐炎。 陆沐炎率先开口了:“娜姐,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说的,王老爷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消气。” 李娜娜听着,稍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陆沐炎会这么说,以为自己泼脏水似的话,被她察觉了。现在看来,陆沐炎到底是年纪小,完全没听出来她那话隐喻的意思。她那极厚的嘴唇,像是包不住牙似的微扯着。满口的黄牙,歪七倒八一览无余,带着笑地说:“都是一个科室的,下次可得注意啊,小陆。” 陆沐炎微微笑着,脸上满是难为情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记下了。正好是下班了,我就换了衣服。咱科里要是没什么别的需要我做的事儿,我去趟41床那边啊?” 王艳一听,脸色瞬间变了。想到昨天晚上,她给陆沐炎拎包的模样,怒火中烧。只是看着陆沐炎,没说话。可那眼神里,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鸷。 突然,陆沐炎一把拉过王艳的手,满脸感激的点着头说:“艳姐,还要谢谢你昨晚帮我拿东西!不过…嘿嘿。其实也不是帮我拿的。是帮你们拿的呢。” 王艳看着陆沐炎这神秘一笑,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意思?” 陆沐炎一脸认真的模样说:“嗯呐!乘哥说:一直在咱们科室叨扰,总不太好。想着请大家吃饭,来问问我意见。我说吃顿饭,几个小时就变成屎了!还留不住什么,不如买点衣服化妆品啥的实在!他也不懂化妆品,我也不懂,嘿嘿。就买了几身衣服。” 她有些老实憨厚地吐吐舌头,腼腆地说:“我想着,上班时间拿来也不合适呀,正好明天我休息呢。我给带过来,放在更衣室。艳姐娜姐,敏姐,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李娜娜听着,那大嘴一张一合的,有些吃惊地问:“啊?什么衣服!?” 刘敏那布满雀斑的脸,也微微皱着眉,但面上带着喜色:“真的吗?” 只有王艳,听着没有一丝高兴的情绪,瞥着两道很深的法令纹,有些狐疑似的问:“那…不是你的衣服?” 陆沐炎豪爽的一笑,又比了比自己那宽大魁梧的身材:“哎呦喂!我哪能穿得下那些好衣服,我这身材,只能穿我身上这种,4xl!” 李娜娜听着,勉强的一笑:“呵…呵呵,小陆还不算太胖的,现在就挺可爱。” 王艳还是那个狐疑的表情,又问:“不过…你衣服…你昨天,去乘总房里,不是换了衣服么,为什么?” 陆沐炎摇摇头,一脸不解的表情道:“唉说来也巧,我可能是昨天上午赶着来医院,太着急了。给衣服扯坏了。就去找乘哥,问问给咱们科室的衣服里,有没有我能穿的?” 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好么!我去试了,乘哥也真是!买的全是你们的衣服!压根没为我考虑!我只能穿宽哥的衣服!” 随即又吐槽似,嘟囔着:“这宽哥的名字也真是,合我身材…” 王艳听完,像是松了口气,也微微扯了一个牵强的笑容:“呵呵…呵呵…换了就好。” 刘敏半天没说话,只是听着,听到这儿,有些犹豫道:“嗯…乘总不需要这么破费的,这哪好意思。小陆你帮我们和乘总说说,衣服我们就不要了,本就是分内的事。” 陆沐炎像是早就料到她们会这么说,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我也是这么说的呀!乘哥说了,这难免有像我这种情况出现,划破个衣服呀,或者下雨脏了之类的突发情况。反正都是运动休闲类的,咱就放在这当作换洗,以备不时之需的衣服也行!” 刘敏拧着眉头:“嗯…那…” 陆沐炎爽快地一拍刘敏的肩膀,撒娇地说:“好啦~!我的几位好姐姐!等我明天拿来看看再说呗?” 李娜娜倒是没多想,点点头:“小陆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放在更衣室,谁要是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再说。” 陆沐炎也附和着点点头:“嗯嗯,好嘞。那我先去了啊,娜姐艳姐,敏姐。拜拜~” 接着,挥了挥手,大步地往41床的方向走去。 这边,剩下的三人还站在原地,刘敏看着陆沐炎渐渐走远的背影,道:“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王艳也看着陆沐炎走的方向,双手抱臂,一脸不屑,轻蔑地说:“呵,这难说。不一直是披着羊皮,弱小无害的样子么。” 接着,又想到了昨晚的耻辱,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语气阴毒地说:“谁知道她这次又耍什么花招?” 刘敏有些犹豫道:“其实小陆,也没做过什么事…” 李娜娜一听,咂了下嘴,瞅着王敏,鄙夷道:“小敏,这话我就不爱听。你不能是被她几件破衣服收买了吧?她没做过什么事?天天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转正,拿个优秀奖,把我们比下去?” 大概是站累了,李娜娜又悠闲地往护士站的台子上一靠,单脚站立,一只腿随意地搭在支撑的腿上,一脸懒散又嫌弃的表情:“呵,一面对那些有钱的死老头子,就巴巴地贴着。面对我们就爱答不理,谁欠她的?” 像是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的,又继续道:“这次八成是看快要转正了,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知道转正还需要我们这些护士的调查记录,开始讨好了呗。” 她看看王艳,又转头看看刘敏,一脸嫌弃地说:“你们难道忘了,她给一床那个老不死的买鞋?现在啊~那老头的心都被她买走喽~” 刘敏听着,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咱们的计划…” 李娜娜横眉一抬,突然站直了,拧着头说:“肯定继续!让她转正那还了得?” 王艳还是看着陆沐炎走的方向,那个阴鹜的表情,更是越来越浓烈,悠悠道:“是啊,多一人,可不如少一人。还按计划走,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也是她的问题。” 接着,冷笑一声,带着轻蔑和恶毒的眼神,转过身去,走进护士站里。 李娜娜也转身,走向洗手池的方向,两人散去。只剩刘敏,似犹豫,又纠结般地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这边的陆沐炎往前走着,老白似赞叹般,悠悠的从心底响起声音,说:“聪明,看来那老爷子说的话好使。” 陆沐炎往前走着,回想到阳爷爷费心费力的教诲,眼神温柔,在心里回着:“是啊,我想试试,爷爷说的君子。” 她明媚的笑着,继续道:“别人如何做,也是让我成为君子的一部分。” 老白饶有兴趣地声音,温柔的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陆沐炎:“礼让三分。” 老白:“人再犯我?” 陆沐炎:“该死的贱种让你活爹教你做人!” 老白:“呃…哈哈。” 早就知道她的性子,只是想要听到她这句直爽果敢的态度,会开心。 陆沐炎走到41床的门口,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与此同时,她又在心里回复道:“不犯,则安然无恙。等着,我替她们祈祷可别再犯我。” 老白有些开心的说:“我来?” 此时在门的另一边,长乘应了一句:“来了。” 陆沐炎在门口等着,心下也是开心地回复:“我来,你来不是在作弊嘛。” 接着又有些好奇似的疑问:“不过,你能怎么来?” 老白:“只能告诉你她们要干什么,你好有个准备。” 陆沐炎点点头:“奥…上帝视角。” 长乘开了门,陆沐炎正点着头呢,看到他一脸刚睡醒的模样,宛然一笑。随即像是在回复老白,又像是在和长乘打招呼似的,说:“未知更有意思,是不?” 长乘一脸懵地揉了揉头发,又揉揉眼睛,道:“什么未知更有意思?” 然后长乘关上了门。她一边往沙发走着,一边说:“你会算卦,你会什么事都算么?” 长乘也往沙发处走着,边打哈欠,边伸着懒腰:“那不是,随心而动。时机很重要,这个事儿出来了,不一定能想到要去算什么。没想到的就自然发生,想到了的,想算就算,不想就不算。” 陆沐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眨巴眼地问:“什么时候是不想算的?” 长乘也坐下来了,像是在感慨似的,眼神望着对面的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悠悠的说:“其实,算的多了,基本都没什么想算的。” 接着他抬起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含笑看着她:“是了,未知更有意思。” 第40章 无妨。 然后他又开始收拾沙发前的桌上,那套泡茶的茶具。又摸索着茶几下面的小抽屉,拿出一包茶叶,一边弄着,一边说:“小炎的心态提的挺快啊,很多人都是想知道,恨不得立刻一眼看到老呢。” 剪刀咔嚓一声,剪开了茶叶的包装袋,抬起头,好奇的盯着陆沐炎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沐炎看着他的操作,看到旁边有烧水壶,桌上又有接水的按钮,问:“这能按么?下面有水么。” 长乘:“能。” 陆沐炎提过玻璃的烧水壶,放到桌上的出水口,一边按着出水的按钮,一边说:“受益匪浅的事儿~这两天介绍你认识!” 茶桌上的吸水泵里,传来阵阵吸水的声音,往桌上的玻璃壶里出着水。 长乘手把茶叶袋扔在垃圾桶里,好奇地问:“谁啊?” 陆沐炎看着玻璃壶里的水量,在慢慢的上升,有些骄傲似的神情说:“你知道的,一床,我爷爷。” 说完,她接了一半左右的水,放在烧水壶上,调到100度。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的等着。 长乘点点头,似回忆的表情,回应道:“哦,那老头啊,是不错。” 然后,把盖碗里的茶叶凑到陆沐炎的脸前,有些炫耀似的问:“考考你,这是哪里的?” 陆沐炎凑近闻了闻,稍挑个眉,说:“云南,滇红。” 然后又问:“你怎么知道阳爷爷不错?” 水开了,他提起玻璃壶,微微倾斜着,滚烫的热水浇在盖碗里。顿时,一阵浓郁清新的茶香,四溢着,他悠悠的说:“嗯,他…我那天晚上不是照顾他么,聊了几句,挺有学问。” 陆沐炎深吸一口,得意地回:“哼~我爷爷那叫有大学问!” “哈哈,行,那我给你减肥也是一门学问。” 他爽朗的一笑,利索的出汤,倒在公道杯里,又只倒给了自己,接着再烧水,等第二泡。 然后指了指面前第一泡的茶:继续道:“再考考你,这个茶叶的学问。这是云南哪里的滇红?” 陆沐炎看看公道杯内的茶,又看看长乘面前,主人杯里的茶。汤色红浓,清亮、纯净。空气中传来阵阵独特的花果香气,香气持久而清新。 她见状,把公道杯里的茶倒给自己一些,说:“不等第三泡了,这可是好茶。” 接着,举起茶杯,稍稍深闻了闻,小口的呷着,说:“汤色橙红、明亮。滋味鲜爽、醇和。刚刚你盖碗里的茶叶外形肥硕,色泽也是标准的乌褐油润,金毫显,大抵是凤庆了。” 她从容的品着茶的模样,气质绝佳,像个悠然的散人。微微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 长乘也喜爱茶,更难得一品茶的知己。心下更觉此情此景,舒适极了,忍俊不禁地感叹着:“不错~小炎这么懂茶呢。” 陆沐炎放下茶杯,微点头:“算是从小喝到大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男朋友教的。” 长乘似回忆般:“哦哦,难怪。我调查资料里,你妈没这爱好。”然后,他翻找着沙发上的包里,又说:“对了,诺。中药。” 还是那个旱厕水,陆沐炎也习惯了,接过中药。 长乘说:“喝完这杯,去躺着去。” 她把中药放进包里,点点头,道:“我明天小夜班,咱这减肥流程怎么办?” “你不是下午四点来么,提前来二十分钟,给你针灸完,你拿着药,六点喝。” 说完,长乘把第二泡茶倒给她,她吹了吹茶,热热的喝着。 屋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但却没有见小的趋势。远处雾蒙蒙的一片,偶又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倒没看见闪电,只觉天色暗淡的,甚是压抑。 她针灸完,坐在床边,眺望着远处,有些愣愣地出了神。许是少挚总出差,她觉得孤单?还是这天气会有些许的闷人?总之,心脏堵着。像是想重重的深吸一口气,再想重重的吐出来,但却总吐气也不干净,吸气也吸不彻底,没来由的发慌。 长乘起完针就继续坐回沙发喝茶了,见状,稍凝眉地问:“怎么了?下雨不好走,你男朋友来接你吗?” 陆沐炎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事,我现在就走,乘哥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说罢,也没留下喝茶,拿起沙发上的包就往外走了。又轻轻的带上门,好像不想被人打扰似的,走的挺干脆。 她静静地走着,实在不知自己这心里没来由的发慌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的在心里问了:“鉴于前几次的经验,这次我得主动问问你了,有什么事吗?” 老白有些困惑的说:“你问的不清楚,我不知道你的重点在哪。” 陆沐炎:“少挚?” 老白:“出差, 陆沐炎:“我妈?” 老白:“洗菜。” 陆沐炎:“阳爷爷?” 老白:“发呆。” 陆沐炎:“乘哥?” 老白:“喝茶。” 她正走着的步子,突然一顿,有些烦躁似的,继续道:“不是,这,之后呢,有没有什么事情?” 老白:“不知道,不过你有事没完成,我需要确认。” 陆沐炎:“我知道,我现在就去茶馆。” 她下着电梯,想着:不能什么都问老白,他也有很多地方是需要和我一起成长的。总依赖他也没用,有的时候吧,他给了提示我也抓不住,就是因为我自己太弱。是了,在乘哥那儿,才开始没来由的心慌,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是和他有关,看来就是茶馆的事了。 陆沐炎这么分析着,打了个车,往茶馆的方向去。 雨竟是越下越大了,四周都泛起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车窗外的样子,只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映着。到了茶馆,她猫着腰跑过去,快速地开了门,又关上门,随手打开了灯。 就像是自己的家,轻车熟路,少挚也早就给她配了钥匙。但像这种少挚不在,她自己来的时刻,倒还只有两次。其中之一,就是现在这次。 第一次呢,肯定是被她妈妈打。巧了,也是下雨。也没什么地方去,秘密基地早就进不去了,少挚也像现在一样,出差。她拘谨的进来,哪儿也没敢去,总觉得什么东西移了位置,少挚发现了,就不礼貌。 因为经常在这泡茶,什么东西在哪,也都知道。但因为没有少挚在,她还是很拘谨,木讷地坐在茶桌旁的太师椅上,坐的有些累了,又小心的转到茶桌主人位,那个罗汉床上坐着。坐着坐着,睡着了。 一睁眼,少挚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对面了,正喝着茶,看着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到现在陆沐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窗外的雨在、微弱的烛光在、袅袅的茶香在、徐徐的热气在、少挚看她醒了,温柔如水的眸子也在。 陆沐炎回忆着,往茶桌的方向走去。坐在少挚经常坐的位置上,微微勾着嘴角,温柔的眸子,看着面前,那只属于少挚的主人杯。 突然,老白说话了,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严肃:“喝茶。” 陆沐炎微微一愣,应道:“呃?好。” 接着,她也不知道喝什么茶,随机的从旁边拿出一罐小青柑,圆圆的小球。撕开包装,放入盖碗。烤水,等水开。从对面拿出自己的主人杯,倒茶,喝。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她端起杯子,深深的吸了阵茶香,又小酌了一口。细细的品味着,感叹道:“啊~这个极品的小青柑,真是不错呢,你能感觉到不?” 老白:“不是,再喝。” 这声音,干脆而果断。 陆沐炎刚烧着水,准备慢条斯理地来第二泡呢,愣了一下:“啊?不是,这才第一泡啊。” 老白:“啧。” 这声儿,有点不耐烦。 陆沐炎:“哦哦哦哦。” 她把刚刚那个盖碗里的小青柑放在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罐金骏眉,去茶具柜上换个盖碗。用竹镊夹起一些茶叶。放入盖碗。烤水、等水开、泡茶、倒茶、喝。 老白:“换。” 她站起来,到对面的冰柜里,拿出一罐信阳毛尖。去茶柜上又换个盖碗。用竹镊夹起一些茶叶。放入盖碗。烤水、等水开、泡、倒、喝。 老白:“换。” 她又站了起来,走到茶柜最上方,掏出一个塑料存放盒,里面放着一个茶饼。拿起茶刀,轻轻的揭开茶饼,小心的撬开一小块。又拿起那个塑料存放盒旁边的紫砂壶,稍稍擦拭着。把茶叶块放入紫砂壶内。烤水、等水开。 但这次她没有立刻倒茶,水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死死的盯着这紫砂壶里的茶块,幽幽的声音传来:“老白…你知道么…这可是老班章,括弧,顶级。再括弧,二十五年。” 接着,她好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倒水,泡茶。 顿时间,一股清新、幽雅的气息,溢满整个屋子。她小心地倒出第一泡,深深的吸着,又张口微微的品着。老班章那股特有的,介于兰花香与花蜜香之间的味道,霎时间把她的鼻腔,口腔,都穿了个透彻。 老白:“嗯…” “啊~你先别发言了。天大的事,等我品完这一泡再说。” 她深叹一口气,微眯着眼回味着。当真是一口柔,一线喉。 怎么说,这怎么说?根本就没法形容,味道太复杂了,成分太复杂了,心情太复杂了。这玩意太贵了,这一口,能买她命了。 此时的少挚,正在某地的某处,周围漆黑一片。像是溶洞,又像是什么地道内,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他长身而立,又缓缓地拾阶而下,右手拿着一只蜡,摸索着墙壁上的什么东西。 忽的,不知从哪儿飞进一只鸟儿,是了,那只名为化蛇的鸟。轻巧灵动的落在少挚的肩头,那漆黑如宝石般的双目,快速地眨巴着,微微歪着脑袋。 少挚似回应,似自言自语般,轻柔地在这洞穴内响起,隐隐的泛起回音:“哦?喝茶?” “试茶?只喝一口?” 他眼底光芒微转,嗓音隐匿着笑意,薄唇轻启:“无妨。” 说罢,少挚挺拔的身姿转为蹲下,身体微微前倾着。额间的碎发在烛光下,映在墙壁上引出好看的剪影。右手的蜡稍也往下低了些,伸出修长而白皙的左手,也不知是在摸着地上的什么。 第41章 好吃么? “好了,你说吧。” 她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放下茶杯。 老白:“再试。” ……啥!?这可是老班章!就这么一句?没了? 她在心里似威胁的语气道:“你试试?!” 接着,面上也隐隐的露出夸张的表情,一脸痛心疾首,你小子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货。 老白:“……” 陆沐炎无奈又认命般叹口气,道:“这是最好的茶叶了,没有了。” 老白:“不对。” 这声儿听着,很是笃定的样子。 她思考着,回忆之前在这里喝过的好茶,道:“呃?那可能是有更好的茶,但我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好茶都在这了。” 老白:“你上楼看看。” “哦好。” 她应着,照做,利索地起身,往楼上去。终于,她是想到了。也不在心里回复了,是直接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了:“啊对!有个古怪之处!楼上的画。” 她小跑着上楼,继续道:“那天,有个声音叫什么?民。让我给盖住。” 老白:“嗯?” 陆沐炎走到一楼的拐角处,掏出打火机点了蜡烛,又熟练的往二楼去。也不全是蜡烛,二楼拐角处就有一个开关,连着那幅巨大的壁画。一开灯,整个壁画金碧辉煌地发着暖光。无论看过多少次,再看也还是觉得震撼,宏伟而殊胜。 她来到壁画前,指着那天的鸟,指着与老白相遇的起点。 那双明媚清澈的眸子里,微微地激动着,说:“诺,就是这个。” 老白的语气有些犹豫,带着试探:“你…再盖住看看。” 陆沐炎想到当时的情形,那只翠蓝色的鸟,它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黝黑,向往着远方。想到当时那个奇异的感觉,那个前所未有的感觉。不觉的,竟有些紧张起来。她缓缓地伸出手,有些小心,微微抖着,轻轻的盖住了那只鸟的头部。 ……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在摸着,眉间渐渐紧锁着,微闭着双眼。 …… 陆沐炎咬了咬唇,依旧是闭着眼,看着有些…痛苦的模样。然后,放下手,缓缓地睁开了眼。 “……啥也没有,可以说是屁也没有。” 她有些失落地站着,眉头皱得厉害,边回忆边说:“话说回来,确实呢。你跟我说话之前,有个人在跟我说话的,还让我盖住。” 她问:“这鸟叫民吗?” 她又问:“这算个什么名儿啊?百度能找到么?” “呃?” ……老白没有回复。 陆沐炎有些紧张,不会吧,这一盖,给我白龙盖走了?又给吸回去了不成? 她有些不安,弱弱的又喊了声:“…老白?” 过了有一阵,其实也就是几秒,但她感觉好漫长,很难熬。老白说话了:“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里有股能量,是少挚一直有的,也是长乘给你的锦盒里有的。” “什么!?” 她摸着壁画的手一下弹开了。 老白:“你盖住的这个画,有一股能量,是很熟悉的。” 她有些难以置信,大胆地猜想着:“什么意思?等下,你意思,这东西是少挚让乘哥给我的吗? 老白语气很确定地说:“不是。” 她:“那是什么意思?” 老白:“我只能确定能量一致,具体的,是你的工作了。” 等等,让她捋一下,这有点不太对劲,很混乱。 她自顾地捋着线索,盯着墙上的那只鸟,咬着手指分析道:“那么,要么就是少挚让乘哥给我的。” 又摇摇头:“但看他们之前的样子,不像。” 她走近了一步,摸着这幅画。这个通体翠蓝色的鸟,嘴和脚却是红,红的扎眼,她反复来回的摸着,嘴里喃喃:“还有就是…那个南红石头的能量,属火。乘哥说我属火,我盖住了这个鸟,你出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画里的鸟,属火。因为我被压制,所以你被压制。那么我盖住的这个举动,当时有隐隐的感觉传来,就是我吸收了这个能量,所以你出来了。” 她凑得更近了,快把脸贴在这画上了。她仔细的打量着这只翠蓝色的鸟,好看是好看,生动是生动,逼真是逼真… 陆沐炎恍然大悟!猛的后退一步,说:“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元神就是这个鸟!” 老白:“不对吧…” 呃?这语气,听着有点无语的意味呢? 她没立刻回应,还是不死心,反复的摸着这只鸟。 “等,等等…?” 那鸟上有个鼓起的小点。像是什么小石头的碎块,被混合着,融合在画里。 “这,这是什么?” 她的瞳孔稍稍瞪大了些,来回的摩擦着那块凸起。 老白像是也被吸引住了,试探性地问:“能抠出来么?” “啊呀?有点费劲啊。” 她扣着这个小凸起,拧着眉,指甲发出“磕、磕、”的声音。“ “叮——” 突然,她手机响了。 是少挚发来的短信:“炎儿…你现在是在,用指甲挠我的画么…” “啊!?”陆沐炎吓得抱着手机,惊慌失措地环顾着四周。 “嘟——嘟——” 是少挚打来的电话,陆沐炎有些难为情地接了。 “我可不是有意偷窥你呢,实在是我这茶馆本来就有摄像头,检测到有人,给我提示了。我刚点开看,你就在…扣我的墙。” 他的声音,听着轻松且温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带着笑意。 陆沐炎满脸慌乱,隐隐的羞红了脸。像个作案被发现的小偷似的,紧张又局促,在空无一人的二楼滑稽的挥着手,急忙忙地解释道:“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少挚!我就是摸着,有个凸起,我有点好奇。” 电话那端的少挚,挺直的身姿,在一个院子似的墙边,慵懒地靠着。右手拿着电话,像是被陆沐炎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满脸温柔地说:“呃…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强迫症呢。无妨,抠就抠吧。可能当时做壁画的工人没用心,掺杂了什么小石块。你真想弄下来,我再补就好了。” 她挥着的手挥地更快了,还慌乱地摇着头,像个莽撞的傻子,说:“不不不不用!就这样就行!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的!我我,我抠掉了,再补就颜色不一样了,肯定还有痕迹…” 她说后面,心虚地欲言又止,声音渐小:“那什么…”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霎时间,电话的两端都没了声音。 少挚安静地听着,勾了勾唇,宠溺地笑着:“…是想我了?” “嗯…” 这可怎么和他说呢…其实…倒也不是那么想。 少挚:“那我回去?” “啊不用!”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一副——我可没这意思,你可别!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自己这样有点冒昧,又突然想到是哪里有个摄像头?不会被看到吧,心事都在脸上了?没有这么明显吧?但一时也不知道解释什么,思绪乱飞,只得尴尬地扯着:“你…你忙你的,我就是...我就是溜达。” 少挚在电话那端点点头:“奥,溜达?” 她疯狂点头:“嗯嗯嗯!溜达!” 少挚转了个身,悠闲的往前走着:“嗯…吃饭了么?” 她一歪头,下班就来这儿了,还真忘了吃饭。脱口而出道:“唔,还没。” 少挚温柔如水的眸子,轻声道:“喝了这么多茶,不饿?” 她:“……”有些尴尬的挑了个眉,继续道:“不饿,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 少挚:“无妨,想吃饭我让人给送来。” “真不,真不饿…我那什么,我现在就走。” 陆沐炎说完,慌乱地转身往楼下走。 “啪嗒——”一声。 身后好像掉落了什么小东西的声音,陆沐炎循声望去,地上有个小小的石子儿。她下意识的往壁画上望去,那个鸟的羽毛…被扣下来了一块。 …… 少挚悠闲的步伐顿了一下:“怎么了?炎儿?” 接着,他示意了一个眼神,化蛇唰地一声,张开了那对大翅,宽厚如一只巨雕。周身甚至扬起微微的风。少挚身处的庭院内,树叶煽动地沙沙作响。它身下的蛇尾极快地摆动,猛地冲出天际。 陆沐炎没回话,只是木讷地走过去,捡起那块小小的石子儿。那是一个… 水泥般的颗粒物,又像是什么砂石,被涂上了黑颜料。 她蹲着,狐疑不决地打量了半天,又放嘴里试了试,一整个难以置信:“哈?!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个什么玩意混合的砂石,和小时候被对面小孩扬沙子一个口感。 少挚:“嗯?” 那化蛇不知从何方向,突然又回来了。巨物一般的阴影从深夜中猛地落下,身型极为小巧地靠在少挚的肩头。 陆沐炎满脸无语,有气无力地回:“没,没什么…” 庭院中的少挚,默默的低下头,声音微微的发颤,像是憋着笑:“好吃么?喜欢吃石头…也不是不行。噗…我找点类似口感的,应该不难。” 啊忘了!茶馆有摄像头!这下真是给逮个正着。这少挚以后如何看我?我专门趁他不在,毁他画,扣个石子儿往嘴里塞… “那真是有劳你了…我这次…真的走了……” 她心如死灰似的挂了电话。随他吧…人生不过就是死。今朝脱了鞋和袜,未必明天穿不穿,是不是?怎么都行吧…我想先回家了,我困了我想睡觉了… 主要是太在意少挚,可偏偏总在他面前出丑。外面的雨下的滂沱,她倒想彻彻底底的淋一场。 “您好,陆女士,我是少挚先生叫的司机。” 刚出门,一个宽厚身材的中年男性,已经打着一把雨伞站在门口的一辆车前。陆沐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上了车。 此时的少挚,还沉浸在刚刚知道的画面里,倒是格外有趣。微微转着头,对肩上的鸟儿笑笑说: “化蛇,别总和鴖玩,去找胜遇或者肥遗。” 那名为化蛇的鸟,一歪头,似生气状,像个什么人在大声呵斥一般:“哈!” “等会儿鴖打你,我可不管哦。” 他的语气轻松,眼底泛着止不住的笑意。 化蛇一听,漆黑的眼眨巴眨巴,往少挚的脖子处靠了靠:“哈…” 第42章 央子啊,傻央子。 —————————————————— 男人只是坐在那烈焰熔浆的口子处,望着对面那一头瀑布般柔亮的黑发女子,过了挺久。 他那线条分明,骨骼充满力量的手缓缓举起,胳膊上还有炙热留下的丝丝热气。但他的面上冷若冰霜,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威仪。眉目间带着深邃,严肃而认真地说: “从这里,往西北方看,一直走。” 那稚嫩却严峻的女声,慵懒的透出一声:“嗯?” 男人似回忆,缓缓地放下手臂,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渐渐远离着这片虚空:“那里再也没有路,只是一望无边的海。” 他收回了视线,往眼前的熔浆处看着,但眸子还停留在刚刚的神态里,带着一丝温存:“有些类似我们现如今身处的这里,这个炼狱缺口的形状,是个圆形的遮挡。” “那是个土筑的障碍,名为——墙。” 说到这里,他轻合双目,嘴角微微扬着,挂着一抹淡雅的笑。嗓音悠然而宁静: “那墙,是被无数厚厚的土层所搭起,辉煌而绝世。在那墙外的区域,寸草不生,方圆百里,罕见鸟兽,且终年如此。” “那层层的黄土与泥沙汇聚的墙啊…就是这么一直的围着,隔绝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蓦地,他睁眼。那漆黑的双眸中透露出的冷冽,在这烈焰浓浆下,映着红,轻声说:“但,却有一个入口。且,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在——西南角。” 女声似懵懂,又带着绝对的认真,轻声应下:“嗯。” 他继续回忆道:“找到西南角进入后,会有些同这里不一样的石头,沙土,划分为一些区域围起来,叫做——房屋。” 愈说着,他的神情愈发变得幽暗危险,似一场疯狂的杀戮后,但还尚存着意犹未尽的亢奋,竟隐隐颤抖了声音:“那里有…人类。” 女声更为懵懂的样子,那绝美的眸中,带着晦涩难懂的微妙:“人类?” “是,人类,和你我相像。” 说完,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眼神也闪过一丝的不屑。又继续道:“无论这些名为房屋的地方处于什么方向,长什么样子,那些人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用管。” 他顿了一下,眸中突然一亮:“只再往前走,到最西北角的那个房屋里去。” 女声点点头,双眸清澈如水,似孩童在听故事般,不含一丝杂质:“嗯,那些东西都在那里么?” 男人摇摇头:“不是,到那里才能找到凑齐那些东西的方法。” 女声好奇而娇憨的模样一览无余,歪了歪头:“有人类告诉我?” 男人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你必须先进那墙内。” 女声还是那个歪头的模样:“很难进么?” 男人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惧一般,瞳孔紧缩:“那村口…有徘徊于此的,巨物。”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东西,眼中流光溢彩,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守护么…倒是有趣。” 突然,男人瞬时间来到女声的身边,一双长而分明的手微微地握着女声的肩头。 水注的眸子里升起一团雾气,似懊恼。声音也似后悔,似遗憾般,道:“但只一点,需要注意。” 女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愣住,高冷的眸中带着一丝慌乱,嫩红的小嘴下意识地回:“嗯?” 接着,他一脸认真,表情极为痛苦,甚至带着些许的狰狞,像是要把这些字,刀劈斧凿般地刻入女子的脑中,一字一句地说: “正西北处,偏移不得…” —————————————————— “铃——叮铃——” 闹钟响了,陆沐炎醒了。 哎呀!哎呀!正梦关键时刻!怎么今天休息,忘记关工作闹钟了!! 有什么是比——明明是休息日,发现上班时间的闹钟没关,自己又醒在了平日里上班的那个时间里!还要懊恼的! 昨晚回到家还是下雨,她在雨天睡不着,总是散发思维,东想西想。尤其,更是想到了在少挚的茶馆,她一脸猥琐地蹲在地上,吃墙上掉下来的石子儿…这哪还能安稳睡得着? 不过…乘哥的药到底是好使。喝完没一会儿确实是睡得快,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忘记关闹钟了! “打你个笨手!打你个笨脑!” 陆沐炎晃晃悠悠的起床,对着自己一顿骂骂咧咧,走到了书桌旁,拿出咱们专用记载的本子。 还等什么?各位看官,来,理线索。 人物:冥烨我俩。 他是挺帅,但最后梦醒的那个表情好像有点痴呆。 地点:火山口。 倒是来点不一样的啊。 目标:有些什么东西,冥烨要我找那些东西。 有没有人和我说这是什么东西?他意思是这话另说,得先进去。 地址:一直往西北走,走到再也没有路,有个墙,围着。西南有入口,进去再往西北的屋子里走。 咋这么绕人呢?不对!他说西南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写到这,陆沐炎停下了,她歪着脑袋,咬着笔。 什么意思,我从入口处出去,不就是出口了么,什么话这是? 还有,人类?我?是说我吗?谁还不是个人了?什么话这是! 好好不打岔,继续写。 注意事项:正西北处,偏移不得。 是啊,偏移可就找不到了,这不是废话吗?只需要注意这点?这有什么难的? 不对…不对!! 是以什么作为参照物的正西北处啊!? ……这,这,以什么作为参照物的正西北处,他说了吗?是说了还是我忘了?糟糕,从什么?! 等等,等等,还有个事得记一下,还有个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2:巨物。 嗯…我感觉更难的应该是那个巨物,大概是那巨物守护着那个土墙内的那些东西… 写完这些,陆沐炎看着纸上的这些字儿发呆。鉴于前锦盒之鉴,她是一定要记下来的,这个做梦的功能时好时坏,有时候显灵了,有时候不灵了。保不准哪天就灵了,为了防止这梦记岔了,有的没的都得写一下。 好了,今天休息。 中午去买菜,留给妈妈晚上做饭用。最近她妈妈好像是不太忙了,开始有空做起饭来了,是工作有什么变动么? 下午把乘哥给的衣服送到护士更衣室,再把小宽的衣服拿给乘哥,顺便针灸。然后去推阳爷爷和李奶奶去看广玉兰花。昨天下大雨,李奶奶肯定是睡着错过了。今天是晴天,正好让俩老人一块看,说不定还能来段黄昏恋… 晚上上班,喝药,上完夜班回家睡觉! 行,规划完这些,陆沐炎开始收拾着屋子,打扫卫生。临近中午,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妈,你今天需要什么菜吗?我小夜班,中午可以去超市买。” 陆母:“用不着。” …ok,中午睡午觉。 那边的陆母,发完信息后,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穿着纺织厂的厂服,那厂服蓝的发旧,袖口处的蓝色布料隐隐泛着白,布料看着薄了许多,颓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旁边一起工作的大姨凑了过来,有些关心似地问:“怎么啦?央子。” 陆母浑浊的双眸抬起头,看到是和自己工作处的挺好的同事,赵姨。便有些撒气似的说:“还买菜,买老鼠药吃死了算了!” 说罢,把手机往桌上一摔,神色疲累。 接着,陆母又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一样,一股脑的说:“赵姐,你是不知道,有时候真能狠死。我自己一个人带她我容易吗?她一天就是混吃等死,吃那个死样子,胖成那样崴在家里。有那个买菜的时间,还不如去科里多加班,多干点活!” “她那眼里,从来都是没有活儿!能指望她干什么?买菜她能买个什么好道来?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为了她费多少力,操多少心!” 旁边的赵姨,宽慰地拍拍陆母的肩膀,又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央子嘞,小丫头胖点不碍事。健康,还能出力。家务活么,干干都熟练了。” 陆母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是学学上不成,一技之长也没有!好不容易,唉可怜我…我求爷爷告奶奶,我给她塞这医院里了。我也不图别的,只要她能转正,好好安安稳稳的上班,这以后也好找人家!” 陆母越说越激动,甚至微微红了眼眶,转而又迅速的闭上,道:“能这样…我也就能闭眼了!” 赵姨听着,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言语间还是宽慰着:“央子,你说那话!你家小丫我看着挺好。人有人,个儿有个儿的,一米七几呢,多标志。我家那个,才是更败类啊…我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了四万块钱存款…” 那赵姨,许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真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到这儿,像是说不下去了一样,也微微红了眼眶:“罢,罢。不说了,走吧。这往后我们这批裁员了,想在这干也干不了了。赶紧去吃完饭,下午还来一批布。” 陆母不解,疑问着:“裁员?什么裁员,不是退休的老人吗?” 赵姨勾着陆母的胳膊,沉着声,凑近了说:“央子啊,傻央子。那老李那几个人,哪个到退休年龄了?上面都说,是大环境不好,也怪不到任何人身上,那说裁就裁了。我们三车间的车间主任,一看厂里这情况,人家自己就走了…” 陆母听闻这话,脑子嗡的一下,立着的羸弱身子,恍恍惚惚。似泄了气的皮球,思绪四处散着冲着。 那思绪,散到了来这个厂的青春时期,她意气风发,定要努力升职。那天下班,她扎着麻花的辫子,脚步轻快地挎着竹篮,去菜市场买鲫鱼。那鲫鱼摊主找她零钱,她眯着眼摇摇手说:不用啦不用啦。 那思绪,散到了和她的男人恋爱时期,他们同上班,谁中午先到食堂,就先给对方打好饭占位置。吐槽厂里哪个人的八卦,仲夏的午休,她躺在那男人的腿上,他悠悠地给她扇着蒲扇。 那思绪,冲到了她人生中最痛苦时期,那男人因自己的工作失误,被纺织器伤了身子瘫痪在床。哪怕有厂里的补助,却也只能挺到她怀胎的六月,临终前一遍遍地摸着她的肚子。 那思绪,冲到了她那女儿的童稚时期,因男人欠下的巨额医疗费还尚未还清,她加班加点的赶着工作,却不知那年幼的女儿高烧四十。待她凌晨到家,只见孩子自己裹挟着许多厚衣,嘴角泛着白沫。 给男人治病,还账。给女儿治病,还账。她的一生背帐而行,压弯了腰。颠倒潦草间,那帐慢慢的清了,可腰杆再也直不起来了。悲悲切切里,女儿长大了,她熬到了以为可以松了口气的年纪。 “算了,罢了,熬到她能顺利转正,我就是下岗也能安心点了…” 陆母自顾地说着,似宽慰、似暗示、似祈求、紧着步子,颤着往厂外走去。 第43章 又像是少了什么。 七月的下午三点,暴雨冲刷后的天空,一尘不染的样子,蓝的透彻。 陆沐炎爽了爽身子,活动着午睡刚醒的懒态,倒是什么梦也没做,可能是太累,感觉只是闭了个眼就起来了。午饭也没吃,却没有丝丝的饿意。 她起来洗了把脸,利索的穿起衣服。左手提着乘哥买的女装,还是拿给她的那个样子,里面的衣服原封不动地折着。右手提着另一袋衣服,是洗过的小宽的衣服,准备出门。 可能是因为下过雨,确实是凉爽些,现在午睡也不用开空调了,衣服也不总是皱巴巴地紧在身上。 不对,等等,是不是因为瘦了点? 想到这里,她急忙忙地从家门口折返回来,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打量着。还是以前身上常穿的衣服,每天洗脸都能看到这副肥头大耳的样子,倒也真没感觉瘦的多明显。身材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啊,可穿着确实不觉得紧巴了,就,舒适吧。应该那中药也是能有点效果…? 下午三点一刻,倒是不晚。她溜达似的就来到了医院。 上了十四楼,阳爷爷一床的房门倒是关着,大概是睡觉呢。一般她下午来上班时,老头这个点儿不是在花园就是在睡觉。接着,她把衣服放到更衣室的桌子上,倒是没提前换护士服,提着小宽的衣服就往41床走去。 正走着呢,迎面而来遇到白班的李娜娜,陆沐炎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挥了挥,热情的走过去,打着招呼:“娜姐,辛苦啦!衣服我放在更衣室了哦。” 李娜娜像是没看到陆沐炎,吓一跳似的,有些心惊肉跳的样子,硬硬地,客气着回着:“啊小陆,你来这么早啊…” 她点点头,眼角弯弯,亲切地说:“是呢,我找乘哥还衣服,在家里闲着也没事,我去去就来哦。” “呵呵,去吧。” 李娜娜说完,有些眼神不明地多看了几眼陆沐炎,也扭头,往护士站方向走去。 她往41床走去,心下闲聊般地问着:“老白,试试你!” 老白:“嗯?” 陆沐炎嘿嘿一笑:“乘哥现在在41床不?” 老白:“嗯。” “啊呀,他难道就没别的事吗,还是他的工作在这就能完成?咋一直在这,像是就固定守着我似的。” 她诧异地吐槽着,又带着想求证的心情,加快了些步伐。 来到了41床的门口,敲了敲门,果然,长乘还真就在那,又悠闲的喝着茶呢,手上拿着本书。 她关门,把给小宽的衣服放到沙发上,说:“诺,谢谢乘哥,也替我谢谢小宽,衣服我洗过了,有空请他吃饭。” 长乘微微笑着,点点头,又示意陆沐炎坐下:“行,我来凑个饭局。先坐,喝杯茶再开始针灸。” 陆沐炎点点头,坐到沙发上。便开始打量起长乘。今天的长乘,黑色的盘扣中式短袖,棉麻质感。下身也是黑色的棉麻宽松长裤,倒是颇有书法大家的气息。络腮胡还是那么的精致整齐,短发不那么地散着了,是往后竖着,显得干净利落。 长乘一身黑衣,显得严谨,像是刚参加完什么学术研究似的,脸上还带着庄重的模样。哦对,还捧着本书,真像个哲学家。但长乘也不戴眼镜,嗯像个斯文败类… 他把书合上,开始整理着,把盖碗内正在泡着的茶倒掉。倒也安静,一时间二人无话。 两人只是这么的坐着,陆沐炎打量完长乘,又没什么事干了,这样二人相顾无言的时刻还真是不多。便又开始回想着刚刚进门前和老白的对话,有些小高兴,老白是真的不简单呢,说什么都是一说一个准儿。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这是科学未能探知的领域么? 便想到,自从那次和长乘说完老白的事,就再也没提过这些。当下无事,顺嘴向长乘多讨教些这方面的内容,也算是更能了解老白。对两人日后的磨合,看看能不能加快点进度。 这下找着话题了,她便慢悠悠地聊起来了:“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能感觉到他有点不一样呢,老白。” 长乘清洗着茶具,准备给陆沐炎泡杯新茶,手上继续忙活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嗯?” 陆沐炎双手撑在茶几上,又捧着脑袋,看着长乘的操作,有些歪着头,道:“就是,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心里有点波动,其实这两天,就开始隐隐的有。但现在坐在这,我静下心来探寻着,更加能感觉到,老白,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他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情绪,就是这种感觉。” 这时的长乘一边听着,一边把洗过的茶杯都归置好,走到冰柜前,拿出一罐绿茶的模样,放到桌子上。 接着,他开始烧水,听完陆沐炎说的这话,说道:“哦?我倒是不了解你们走心通的,是个什么路数,不然你就当着我的面,问问看?说不定我能知道点什么。” “嗯…” 接着,陆沐炎似疑惑,似探索地,也不在心里问了,在长乘面前,自顾地说出来了:“老白?我好像现在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唉,这好神奇。我能察觉到你,你知道不?” 老白:“嗯。” 水开了,长乘开了那罐绿茶,用茶夹往公道杯内夹了点,绿茶不能100度地泡,大概得晾一晾。他晾着水,静静地等着陆沐炎说话。 她继续拧着眉,歪着头,很费力地想着一般,在长乘面前,就像是和以往在心里和老白对话一样,说:“嗯…好像是,老白,就比如今天,我现在就能明显的感觉到,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老白:“……” 他没有说话,那股晦暗不明的情绪又加深了。 陆沐炎小心的问道:“嗯…你是心情不好吗?你从刚才开始,怎么语气就这么平淡?” 老白:“我感觉这里气息不太对。” 她突然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心下顿时咯噔一下,没来由的躁动不安起来。 长乘是一直在等着她说话的,见状,便问:“怎么了,老白?” 陆沐炎拧着眉,重复道:“老白说…感觉这里气息不对。” 长乘有些敏锐地眨了下眼:“怎么说?” 老白听着长乘的话,回应道:“又像是少了什么,又像是多了什么。” 陆沐炎将这句话转述出来,始终也是拧着眉,像是也在探寻着一般。 长乘听着这话,心下咯噔一下,接着,眼底一沉,打探般的神情说:“…嗯?” 这时,老白没有回应,陆沐炎也在感受着。其实有点不太对劲,但她也实在是把握不住,不是长乘不对劲,也不是她,就是这一整层都透着…类似于——冬日的某个天气骤变的傍晚,灰黄的天空,狂沙骤乱,席卷着萧条的树木。这是一种…寸草不生,满目荒夷的感觉。 长乘见她没有说话,面上也带着思考的模样,似分析道:“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来,气息杂乱,也挺正常吧。” 她点点头,说道:“嗯也是呢…老白,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也要告诉我哦。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嘿嘿。” 老白:“嗯。” 这声听着,感觉好像很宽慰的样子,顿时她心下也松快了不少。 “嗨哟,你俩现在处的这么好呢,真羡慕走心通的人,无聊了随时能有个聊天的。” 长乘笑着搭腔,水也差不多晾到了正好的温度,他悠悠地倒进盖碗里,干净帅气地出汤,倒给陆沐炎。顿时,一阵绿茶特有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 她一脸娇憨地挠挠头,又好心情地晃了晃大脑袋,捧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接着,她爽朗地笑了声,放下杯子,赞叹道:“啊~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长乘也笑了笑,微微点着头,满眼认可的模样:“不错,是阳羡雪芽。” 喝罢,两人都心情愉悦地起身,开始今天必备的流程:她躺下、他拿包、他针灸、她闭眼、十五分钟到、他起针、她拿药。 整个过程丝滑且默契,她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才刚4点。她拿着药,准备出病室,临走前,她说:“乘哥,下次有机会,我给你尝尝我珍藏的茶!嘿嘿。” 说完,她也没等长乘回她,潇洒的关上门,往40床去。 “好啦,四点半才上班呢。先找李奶奶,看她有没有空,然后去找阳爷爷,要是凑巧了,今天说不定能给他俩搭个线,来段黄昏恋~” 40床就在正对面呢,还是关着门。那李奶奶总是这个样子,幸好有阳爷爷的那番话,她能出来走动,算是有个念想。不然总这么紧闭着房门躺着,真挺让人担心的。 “咚,咚咚。” 陆沐炎敲完门,小心的开着,说:“李奶奶~我来啦。” 床上的老人微微的挪了挪身子,转了个脸:“哦,是小丫啊。” 陆沐炎走近了,凑到床边,李奶奶还是以前的样子,又转过头来,望着窗外。但那双浑浊的眸子,确实是有了些许的生气,是因为有了念想吧。 她坐在床边,满脸邀功请赏似的笑:“嘿嘿~奶奶,告诉您个好消息~广玉兰开啦,您知道不!” 李奶奶浑浊的眸子在刹那间,似有流星划过,亮了一下。孱弱的身躯像是突然注入了些许活力,撑着身子似要坐起来,说:“开了?” 她看着李奶奶预备着坐起来的意思,边搀着她,边调整着病床靠背,说:“是呢,昨天下午刚开,我感觉啊昨天开的不算敞亮,今天肯定能开的大大方方的!” 调整好李奶奶的坐姿,陆沐炎握着她的手。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白却毫无光泽,皮肤往下耷拉着。她满脸哄孩子的模样,拍拍李奶奶的手,说:“咱们等会和阳爷爷一起去啊?” 那老人面上带着期许,皱巴巴的嘴角勾着笑意,孱弱的脑袋微微的应了一下:“呵呵,好,那就和他一起去罢。” 陆沐炎起身,开心地说:“好嘞!那我去和阳爷爷说一声,等会儿就来推您过去哦。” 随即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似的,雀跃地出了门,往一床走去。 走到一床,床铺空空如也,整齐的套着床罩。正巧了,李娜娜就在一床的床边,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陆沐炎愣着了,站在一床的门口,下意识的问:“唉?娜姐,一床呢?” 接着,就在这同一时间里,她又在心里问:“老白,你知道不?” 李娜娜稍转了个头,回了一句:“哦,一床昨晚死了。” 第44章 小卦在手,天下我有! 接着,李娜娜又转过身来整理着床铺,边弄着,边说:“床空出来了,正好下午门诊接了一个新入住的,等会就来。我录入完新来的入住信息,你去给配药吧。”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老白回:“哦,知道了,就是这个。” 李娜娜又说:“只是两瓶水,消炎的,我都放在配药台上了,你加上就行。具体新的配药明天早晨医生开完单子再说。” 与此同时,老白继续道:“这个少了什么的感觉,原来,是你死了重要之人的气息。” 老白:“记住这个感觉。” 他的声音,冰冷,干脆,甚至是没有任何波动。 说完这些,李娜娜低着整理的东西的头,抬了起来:“小陆?” 陆沐炎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站在这一床的门口,眨了下眼睛。 李娜娜见她这副呆着的模样,只是轻飘飘地瞅了一眼。又走到对面,走到一床的储物柜,打开柜门,那个曾经塞满各种塑料袋和用品的柜子,此刻空空如也的敞着。 她看了一眼,利索地关上柜门,风轻云淡地说着:“我知道你和一床关系不错,只能说人各有命啊。那么大年纪了又做了手术,每天都得数着过,就是闭个眼的事儿,是不是?” 她又说:“再说了,医者父母心,哪个病人都得照顾啊,对不对?快去换衣服,正好到上班点儿了。” 说罢,她满脸虚伪的,拍拍陆沐炎的肩膀,出了一床的病室。 李娜娜往护士站走着,那个再也压制不住的表情,那个得意而窃喜似的表情,浅浅的回过头,看着一床的方向,陆沐炎还是站在一床的门口,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在眨着眼。李娜娜满脸轻蔑,勾着一抹恶劣的笑,又转过头继续走着,步伐轻快。 陆沐炎站在这里,就站在这一床的门口,她眨着的眼睛越来越快,眼神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把一床的床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盯着。 那一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新的蓝色腕带,她木讷地往床头柜的方向走去,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个轻盈的蓝色腕带。 那上面,写着新入院病人的住院信息,明晃晃的几个字:一床——刘刚。 这边41vip病室里的长乘,正抱臂着,蹩着眉。死盯着沙发对面的柜子,满脸认真的模样,自言自语的说:“走心通还能无时无刻的聊天…不羡慕!谁不能似的!” “小卦在手,天下我有!” “好,小卦小卦,咱们来聊点什么呢…” 接着,他随机似的,看了看眼前桌上的东西,最后,目光锁定在茶桌前,那个价值不菲的公道杯上。 “哎嘿!咱就聊小炎打这儿出去之后会干点啥!” 说罢,长乘微微闭上双目,缓缓地沉下心来,内景展开。 他想着刚刚那个公道杯的模样,第一眼看到的是杯子,取为上卦,兑。接着,杯子材质为玉,正应了乾卦的类象,取为下卦。 瞬时间,在长乘的内景里,他的四周漆黑一片,一幅巨大的卦象展开,他面对的盘坐着。 “上兑下乾,泽天夬…” 他微微拧着眉,闭着的双目更紧实了一些。 长乘静坐着,有些不解地说:“夬为决断,决裂。有分离之象啊…” 与此同时,茶桌对面,陆沐炎喝完的杯子。 “咔——”一声。清脆的裂掉,碎作两片。 “咦?” 他突然睁眼,眨巴了两下,看着碎裂杯子的两瓣,在桌上晃悠着。 拧着的眉又点点头,道:“正好,取此茶杯碎裂,为外应。” 随即,他又闭上了眼,回到内景:“此卦为夬,上卦为兑。茶杯为兑,兑也为缺口,上六爻动。正好也是上卦动,还为兑卦动…” “泽天夬变乾为天…互卦也是乾为天…” 此时内景的夬卦旁,瞬时间,突然出现了另外几个卦象——互卦:乾为天,变卦:乾为天。 内景里的长乘,死盯着这些排列的卦象。而内景外的他,拧着的眉几乎快要皱成一团。 “兑卦类象为少女,正应小炎。上六爻变,乾为天。乾为男性长辈。无号,终有凶…” 他猛地睁眼,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慌乱:“不好!老头!” 长乘几乎是冲着跑着似的,出了房门,往一床的方向狂奔而去。 果然,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床套着崭新的床罩,哪还有什么老头?而此刻的陆沐炎正愣愣地站在床头,直直的身子晃悠了两下,猛的往后倒去。 长乘瞬间跃过去,剑步内,把将要倒下的陆沐炎接在怀里。只见她紧闭着双目,完全失去了意识。面色惨白,但身上的温度正以极快的速度上升着,短短几秒内,甚至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骤然! 只在这几秒的时间内,一床窗外的天气,犹如一匹失控的猛虎野兽!携卷着滚滚的沙尘,肆虐的撞击着玻璃。 霎时间天昏地暗,远处的树木及建筑,全部淹没在这风沙之中。乌瘴漫天的狂沙,顷刻间将这窗外染成密不可见的浓黄! 他被这突然的天气惊的心里咯噔一下,抱起陆沐炎就往41床的方向跑去。此时,14楼所有的病人及家属在这一瞬间,全都不安的躁动着、嘈杂着,炸了锅一般的吵嚷着。 沙尘暴,来了。 整个14楼的病区内,一间间的房门逐渐打开,更多人紧张不安地出来了,护士和医生全都忙的往病房跑着,检查着所有的窗户。 有人往病房外躲着,大声的喊:“快关窗!”那声音处的地界儿,狂沙裹挟着窗帘,猛烈地往窗外拽着。有人紧闭着双目,捂着口鼻,狰狞的拽着窗上的把手,费力地往内关着。有人凑热闹似兴奋地冲着窗外喊着:“卧槽,卧槽!”有人拿出手机录着视频,嘴里叹着“天啊…”有穿着病服的患者,满脸害怕紧张地往护士站跑着,好像是往这儿跑,就跑到了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带。 漫天的黄沙如同被狂风引动的巨浪,翻滚咆哮,冲撞着玻璃,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 只听见“碰——!”地一声,从前方不知道哪一床的病房里,传来窗户玻璃碎掉的声音。有人“啊!!”的大喊着,慌忙躲闪着冲出房间。 那沙尘瞬时间卷着玻璃的碎片,往医院的走廊处扫荡而来,掀起一片人群的激乱。又见几个人捂着口鼻,低下头拧着脖,合力地将那前方的病室门紧紧的拽着,要关上。 在这遮天蔽日的嘈杂混乱之下,长乘抱着陆沐炎,跑着喊着:“让!让!借过!” 走廊上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引动着情绪,全都慌了神,乱着脚。嘈杂之间,着急忙乱地给长乘让着步。 他们好奇的瞅着那怀抱里的人,好像是照顾过他们的护士。这副晕倒的模样,又是被人抱着,一路紧张地狂奔狂跑着,更加扣人心弦,众人更是紧张不安地揣测着。 此时的陆沐炎,脸上、身上不停的往外冒着汗。眉间皱的,像是正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苦楚。整个身体更似一个滚烫的蒸笼,丝丝的冒着热气,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粒不断地从额头、太阳穴、颈部涌出。 他低下头,深皱着眉,看着怀里的陆沐炎,急急的往前跑着。不料路过36床,正巧遇到了在房门处兴奋着的迟慕声。迟慕声有些诧异地喊着:“胖丫!?” 长乘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甚至看也没看,停也没停,跑过迟慕声的身旁,踹开半掩着的41床房门。将陆沐炎快速的抱在床上,迅速地转身,锁上房门,从衣柜里拿出针灸包。 整套动作果断而干脆,他深拧着眉,看着床上的人,正汗如雨下,隐隐地将衣衫湿透。 长乘将她的手放平,这一摸,四肢触感竟冷的刺骨。他神色凝重的号着脉。那脉象正迅速地往下虚数,此刻的陆沐炎心脏正急剧的被消耗着,似要把全身的血液,能量,不断的往外散去。 他大惊。随即立刻先掐人中、合谷穴,其次又将其坐起,掐寒筋,开四关穴。紧接着,又按内关、合谷、涌泉、复溜四穴,以用于回阳、固脱。 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他似乎早有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调整好呼吸的频率,他打开针灸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而精致的剪刀,将她身上的短袖提了起来,果断的剪掉。接着,又把肚子附近的衣服提了起来,继续剪。剪到最后,只剩上身的胸部位置,还挂着一横的衣服。 那些剪下来的衣服,几乎全部被汗液浸湿,扔在地上,有沉重的啪嗒声,水渍声。 窗外依旧风沙大作,但那漫天尘沙的黄,竟开始泛着隐隐的红,大有地震前的趋势。 他的神色凝重,掏出针和棉签,快速的消毒着足三里、合谷、内关、曲池等各个穴位。那副严谨而认真的模样,神情笃定,果断出针。 不料,这针进入陆沐炎的身体后,竟然在微微的颤着!不,不是针颤,而是她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的颤着。 他看着,眼底一沉,又迅速的把所有的针都起掉。接着,又掏出新的毫针和棉签,猛地往陆沐炎的身后一抬,将她直直的坐起。 她早就没了意识,似玩偶般垂着头,任人摆布的模样。他摸着她的头部,按找着,约前发际正中直上的五寸位置。快速的用棉签转了个圈,紧接着,猛的,直拿那毫针15度地刺入了她头顶的天灵盖,百会穴。 刺入后,生生地往下压着,又柔柔的提起,捻转着针尾。接着,他护着头上的针,将她以平躺的姿势归置好。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暗暗的计时30分钟。又拾起她的手腕,闭目凝神,再次枕着脉。 过了有一阵,他缓缓地睁眼,只能是在这等着了。实在是目前的条件有限,所有能用上的操作都用了,要是在院内…岂能引至此等程度? 他叹了口气,看着陆沐炎。床上的人依然是那个惨白的面庞,脸上的汗珠紧紧的密布着。他也因为紧张,而微微的发着汗意。 他只拿出手帕慢慢的粘着陆沐炎额间的汗,眼底的那抹担忧和危机在逐渐的浓厚着,神色深沉而凝重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离火精石一旦失控,天崩地裂,熔岩炼狱…” “小炎,现在还没到25岁啊,你可要撑住了…” 那天空,由狂沙卷积的黄色,转为暗红,甚至还泛着隐隐的黑。 第45章 因为你…太弱。 就这么地过了有一会儿,骤烈的风却竟然有渐小的趋势,袭卷的砂石也少了一些,陆沐炎那混乱而沉重的呼吸也渐渐的规律起来,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长乘还保持着那个坐在旁边守护着她的姿势,见床上的人微微有了反应,立刻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30分钟左右。 “别动,给你起针。” 说罢,长乘面对着陆沐炎弯下身子,利索地拔掉她头顶的毫针,丝毫没有痛感。 床上的人像是刚认识这个世界一般,迷糊地皱眉,又环顾了四周:“乘哥?” 长乘拧着的眉松了一丝,摇摇头地笑着说:“你这可是内闭外脱的暑热昏厥之症。倒是也好笑,知道什么意思不?俗称——中暑。” 说罢,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说:”车里冰箱上面那层的砂壶罐里,是绿豆汤,端上来。另外,给市里搪塞个理由。” 陆沐炎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什么?” 她又回忆着之前的身体状况,说:“我…确实没感觉很热…” 长乘听着她的回答,心下渐明,看来是燃烧了自己的心魂,来屏蔽外界受到的巨大刺激… 她还在找回着刚刚的记忆,只记得当时看到,当时看到… 接着,好像有很深的耳鸣,觉得只是眨眼,可下一秒,醒来就已经躺在这里。是,躺在这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来了,是了,一床刘刚。一床,刘刚。 在昨天,就在昨天下午,和现在是同样的时间点,一床还是王阳。 还是她的阳爷爷,她们坐在狂风暴雨的角亭内,阳爷爷如严师般地教诲她,她泪如雨下,可转过头来,老头又心疼,连忙哄着她说:多大点事?你把人治死了也不怕,还有我给你兜底。 可是爷爷,你死了呢?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但这窗外的天气,不似下午看的那样一尘不染,是灰蒙蒙的颜色。透着压抑,似一场飓风席卷后留下的杂乱。 陆沐炎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均匀的呼吸,眼神里泛着空洞。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悲伤,只觉得好像不真实。 接着,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雨来了。先是几丝几缕地划着窗,跟着风,在窗外留下不规则的痕迹。那蒙蒙的细雨,只几秒就转为了中雨。 长乘在一旁坐着,见着窗外下雨了,稍稍松了口气。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任凭着雨水往房内撒着,闷热的风被安抚下来,透着凉意,空气中的砂石也被雨尽数带去。 终于,像是那场末日般的沙尘暴从未发生。这天气还是以往那样,很平常。是让人很想窝在被窝里睡觉的,一个清新的夏日骤雨天。 他站在窗前,掏出打火机和烟,往陆沐炎的方向挥了挥:“能起来不?咱点一根。” “嗯。” 陆沐炎应下,有些虚弱,但倒也还好。行动稍缓慢些,缓缓地起身,作势要掀开被子。 突然,一只大手按下了她掀被子的举动。急忙忙地把她往床上又按了回去。 “呃那什么!我这病房不能抽烟!你,你还是躺着吧。” 长乘满脸慌乱,一把按住她。说完,给她迅速地掖好被子,耳朵微微发着红,老老实实的坐着,侧过脸去瞥着窗外,不看她。 陆沐炎只是虚弱费力地点了个头,倒也没说话。 “叮——” “叮——” 两人的手机同时传来短信音: “下面发送一条本市紧急气象台播报:由于不稳定的空气条件,当地沙源发生泄漏事故,导致本市南部地区,于7月11日下午突发沙尘暴红色信号。持续时间半个小时内。11日当日下午五点,开始有降水云层自西北方向进入市域。现已紧急人工增雨,大部扩散条件良好。空气质量以良至轻度污染为主,并不会出现臭氧污染。预计未来四天内市区大部分地区降雨。请广大市民朋友放心,针对本次突发天气的后续损失,全市各级各部门各单位已做出充分准备,各级各类应急值守人员均在岗在位,各救援队伍随时待命,以便及时为大家提供应急服务!” 陆沐炎只是粗略地看了眼,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关注什么天气。便收起了手机,继续看着窗外。可她却没有察觉到长乘的表情,他看完短信后,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一副了然于胸,很是认可的模样。 她看着窗外的雨,愣愣地出着神。想到了昨天,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刻,那个时刻,她还坐在离这里不远的亭内,不是现在这副躺着的模样。 喃喃的说:“这雨…来得真是时候啊。” 长乘心下一惊,莫非她自己有所察觉了? 但面上还是那个微微勾着笑的模样,应和道:“是呢,毕竟咱们这儿七月是梅雨季嘛,况且夏天就应该多下雨,这样凉快多了。” 她想不明白,昨天下午也是这样的雨,那老头指着广玉兰兴奋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死的状态呀… 老头同她头挨着头地坐着,眼睛眯眯的,笑的银白色胡子都在微微颤着的样子。这往后余生,就再也见不到了? 老头负手而立,带着巨大压迫感。中气十足的声音、循循善诱教诲着的样子、这从今往后,出了什么岔子,再也没人这么教导她了? 早上刚出电梯,再也不会站着个翘首以盼等着她的人了?以后也不用坐在一床边上解塑料袋了吗…? 她不知道该怪谁,也不知道阳爷爷是怎么死的,想到这里,陆沐炎作势要起身。 “我,得问问李娜娜,阳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长乘瞬间慌了神,也作势要起身,但他却是要挡着她,不让她起来。实在是因为那被子底下,她的衣服被剪的只能遮住重要部位了… 这时,老白突然说话了:“我说过,他死与不死,看他自己的选择。” 那声音,依旧和她昏倒前的感觉一样,冰冷,干脆,不带有一丝的情绪。 陆沐炎像是终于想起了老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没等她能沉下心来在心里回复,就立刻似疯了一样大喊出来: “看他自己的选择?!你的意思是阳爷爷自己找死?!” “呵!自己找死?!我真要笑出声来!自己找…” 突然,她愣住了。想到昨天下午的阳爷爷,望着那朵花,露出前所未有的神情。那神情里,带着坦然,心安。爷爷说——“广玉兰也开过喽,老头我啊,也该回去喽。” 她发疯般的举动突然停下,只自言自语着:“花开过了…所以…该走了?” 长乘知道她是在和老白对话,也没多问,只是在旁隐隐的插了一句:“术后并发症…” 陆沐炎的脸色发青,汗还没彻底干透,浸湿的头发凌乱地贴着额头和面颊。眼眶里充满着血丝,那双眸子瞪得发狠,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双唇紧紧地抿着,直直的盯着长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长乘小心的掖着她的被子,慢慢的安慰着: “送来的抢救资料里说…其实术后并发症这几天一直有,越来越严重,实在是耗尽了。” 他见陆沐炎的神情渐渐转悲,大概是听进去了,又继续道:“小炎,你不能自私地将每个人都强留在身边。一床的老爷子,说不定每天真的很难熬…” 陆沐炎听着,愣着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颤抖的声音,泛着丝丝的苦笑:“每天都很难熬么…是,是…他早就盼着花开了,每天都是花开、花开、花怎么还没开?开了,开了,花真的开了…爷爷那个放松的模样,如负释重的表情…我早该有所察觉…” 她顿时觉得锥心刺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疼。心脏处传来的痛一直连到手指间,疼的指尖微微的发麻,轻颤。从来不敢大哭的她一直是隐忍小心,即使是被打的再狠,也只是呜咽,小声啜泣。 此刻终于绷不住了,她嚎啕地大哭着,扯着嗓子,疯了似的怒吼:“可,可我连他最后一面,我都没见到啊…!!” 心脏处传到指尖的疼痛愈来愈强烈,疼的她只能紧紧的攥着拳头,攥得发白。 她狼狈的喊着,倾诉着:“他会不会有想对我说的话?一定是有,一定是有!他的遗言是什么?临终前有护士在吗?他甚至都没有一个亲人,哪怕是熟悉的人在身边?他就这么的在那个小床上,躺着,看着头顶那个煞白的墙,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幕居然是这个吗?或者,他是侧躺着死去的吗?他要是侧躺着死去,我该怎么办啊…他是面对着窗外的吧?一定是,一定是!他会不会想再去看一眼广玉兰…?” “他肯定是看着窗外,他是不是坐在轮椅上死的?就死在窗边的轮椅上,对吗?” 眼泪一趟接着一趟地往外涌着,她猛地坐了起来,惊得长乘忙的把她被子盖好。 她丝毫不管现在长乘干了什么,甚至都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面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发了狠地坐着,瞪着床的正对面,目光冷冽如刀,口中怒音如雷,大吼着:“哪怕他死了!我没赶上他最后一面!行!那让我收拾他的遗体也行!以前她们都让我来做的!为什么!为什么如今!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王艳和刘敏!她们所有人!明知道我多么在乎阳爷爷,下午李娜娜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她明明有机会告诉我!她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甚至还和她聊天!她偏偏等我自己来发现!她们是故意的!她们!是故意的!!” 接着,她发狂地怒吼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又加重了。剧痛深的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嗓音都开始变得喑哑,那个恨着的眸子渐渐转地绝望起来,苦笑着继续道:“人家都说,重要的人要离开,会有感应,会有感觉!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哈,哈,哈。话说回来了,老白啊老白,你不是也没有么?!你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轻扬起头,看着天花板,泪水从两边不断的淌:“我可是还记得呢…你和我说,你说记住这个感觉,这是重要之人死去的感觉。” “可,当时!曾经!几年前!!我姥死了!我姥姥!也是我重要之人!那时,这个感觉你没记住吗?!为什么现在你才告诉我,你才记住这个感觉?!” 嗓音早已嘶哑,她怒地砸了下床,又转而紧紧的抓着,那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的青筋一阵阵的涌着,她拽着床单,喊着:“白龙!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吗?!你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个感觉?!”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呜咽,沙哑:“他摔倒,他摔倒你都,都,你都,你都是知道的!” “他死了!死了!他死了你怎么不知道!!” 长乘听着她的哭诉,任由她抒发着自己的情绪,可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替老白说着话:“可能是医院气息太杂乱,一时分不清楚…小炎…这不是老白的错啊。” 她怒气冲天的矛头,又转向了长乘,满眼的怨恨,抖着、喊着:“是,是,如果你没有告诉我有老白,那我就不会对他抱有希望!” “他明明给了我安心可靠的支撑,为什么他不能再厉害点?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时,老白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压抑,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怜,颤抖着响起: “因为你…太弱。” 第46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长乘刚要继续说着什么,却见正发着狂的陆沐炎一下子愣着,呆住了。 他便不说话了,必定是老白回应了什么,只静静的等着。 接着,他握住陆沐炎攥得发白的拳头,慢慢的,轻柔的将这拳稍用力地掰开,掌心的血色涌地回归,他给她慢慢的按摩着手。 陆沐炎还是刚刚愣着的模样,她机械似地低下头,望着被长乘掰开的拳头,手部传来的松懈感,血液回流的涨麻感,唰地涌出。 她那股剑拔弩张的紧绷,在霎时间,散了。 “…对不起。” 她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像个瘪了气的人偶,缓缓的闭上眼。无声的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床单上。 “咳,那什么。” 长乘见状,看她这样子,大致是这阵情绪过了。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起身,走到沙发处,把下午她提来的那个袋子里,小宽的衣服提着。走到陆沐炎的床边,又给她递了过去。 “你先换个衣服,我,我到门口,小宽拿了绿豆汤,我我,我给你端来。” 说罢,他脚步快速地往门外移动着,陆沐炎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刚接过手提袋的衣服,那边的长乘就关上了门。 她的情绪还没抽离,只是听话的照做,掀开被子,准备换衣服。 刚一起身,她愣住了。此时的陆沐炎身下,只剩胸前的肩膀上挂着两道布带,相连着胸前的一条横布,下身倒是没什么异常。 …… 老白:“他只是为了方便给你针灸。” 他的声音,听着平复了很多,好似刚刚那个压抑而痛苦的声音,那个极度委屈的情绪从未发生过一般。 陆沐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生尴尬,有着对长乘的感激,又更多是对老白的愧疚,但还是在阳爷爷突然死去的情绪里,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回什么?也是…她的情绪老白都懂,这下更是难为情。便只红红着脸,抹干净泪,红红着眼眶,换下衣服。 “好了,乘哥。” 她沙哑的声音柔柔的从门内传来。 外面的长乘听到,轻柔地开了门。随即立刻解释道:“咳…刚刚你昏迷,我只得出此下策,我可真的什么…” 没等他说完,陆沐炎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你是为了方便给我针灸,紧张还来不及呢,谢谢你,乘哥。” 陆沐炎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脸上挂着隐隐干涸的泪痕,长至胸下肋骨位置的头发,微微地散着在身后。不知是小宽的衣服,还是她散着头发的缘故,那身躯远看着,竟轻盈了不少。 在她说话的空档儿,他端着绿豆汤往她面前推了推,也坐到平常喝茶的位置上。 她这话一出,长乘微微诧异。问:“咦?你如何知道是为了针灸?我这毫针绝不可能留下针眼还是什么一丁点儿的疼痛。”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再看他,捧着脸前的绿豆汤,眨着眼,喝的认真。 他知道怎么回事了,白了一眼陆沐炎:“呵,你和老白像两口子似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老白蓦地:“两口子?” 陆沐炎吓了一跳,在心里回复道:“…这个!你不用学。” 老白:“哦,懂了,我能读你心。” 陆沐炎没说话,又喝了口绿豆汤。 老白继续道:“不是两口子,这是我该做的。” 她有些微微脸红,不好意思地在心里回着:“是我说话太重了,我知道的,没有任何人是该为我做什么…” 老白:“那是人类,我该如此。” 说是这么说,但老白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暖意。 “……” 她又喝了口汤。 长乘似乎在思考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纠正的意味,说:“也不对,与其说是两口子,更不如说是…” “你俩谁也离不开谁。” 他双手抱臂,往沙发上一靠。 她听闻,放下碗,问道:“离不开?” 长乘点点头,一脸肯定的模样,又故作高深地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那双浓黑的剑眉挑了挑,道:“是离不开,不是想不想,是离不开哦~” 陆沐炎只是淡然的点点头,道:“哦,陪嫁丫鬟,我知道。” 老白:“啧。” 哈,这声儿有明显的纠正情感。 她勾勾嘴角,也纠正似的说:“一体共生,一体共生,总行吧…” 这么自顾自的说出来后,她又捧着碗,喝绿豆汤,可能是哭的太多,可能是流的汗太多,现在虚脱乏累得很,倒是特别想喝点水。 就在她捧着碗在喝汤的时候,又错过了长乘的表情。 只见那长乘,听到陆沐炎那自言自语嘟囔的四个字。顿觉警钟大振,准备泡茶的手突然一顿,似偷看一样,余光快速的瞥过,观察着陆沐炎的表情。见她悠然无所谓的喝着汤。才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她捧着碗,继续喝着,但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故意装着喝汤的样子,这招你长乘既然能使,就得预备好别人有偷学的一天。 心下便问道:“老白,我该学点什么,才能知道乘哥刚刚那个不对劲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老白:“问他。” 陆沐炎得到回答后,心里应下,想着如何周旋问话。 接着,她放下碗,说:“乘哥,爷爷是如何安葬的?” 长乘见她大致是缓过神了,微微点头:“我刚刚在门外,找他们问过了。” 只见他手下又开始忙活了,还是要泡茶。但好像是又考虑到陆沐炎这个刚受刺激,只是稍稍恢复的状态,一时竟不知道是泡什么茶好。左右的找着茶柜里的茶,这个拿出来看,摇摇头,那个拿出来看,又摇摇头。 边忙活,又边继续道:“殡仪馆拉走了,应该是有亲人或者什么人会处理后事,我已经让他们下葬那天,给我手机发个地址,我带你过去。” 她只是坐着,摇了摇头,眸子里带着一丝看不懂的认真,道:“不用了。但能不能告诉我葬在哪?我想…有朝一日去看他。” 长乘忙活着的手,顿在半空,微微诧异,挑了个眉:“你不参加葬礼?” 陆沐炎的眸子还是刚刚那个淡淡的样子,但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开始慢慢的升起,她缓缓地说:“嗯,不去了。” 他又问:“看一眼也不去了?” 她:“嗯。” 长乘点点头,理解她的做法,转而又安慰道:“也是,免得你更伤心。其实吧…老爷子是自己想走,并且临终前,还完成了遗愿。这对于他自己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陆沐炎听着长乘的这番话,淡淡的眸子里,泛着星点温柔:“是呢,我想,该交代给我的,其实爷爷已经说完了。” 他像是终于翻出了个满意的茶,又像是对陆沐炎的这番话认可,点点头,一脸放心的样子,拆开了一包菊花茶。 但听着陆沐炎刚刚的话,又不明白了,剪茶叶的手又是顿在半空:“不过,不想见到他家人我理解,你没什么身份。不去看最后一面也好,省的伤心。但,入了坟后,找个没人的时候去不就行了?你刚刚说,有朝一日去看他?” 她微微地笑着,勾着嘴角,眼睛里的温柔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威压与坚定:“是啊,现在还没资格吧,等有朝一日,有资格的那一日。” 长乘听着,抬眼一看,陆沐炎的面上充满了笃定的狠劲。他心里顿时生出了许多的力量,还有隐隐的激动,心下想着: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还没资格?等着吧…小炎,我会让你成为最有资格的人,你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 他的眸子里闪着光,但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只微笑着应下:“呵呵,也好。” “但,还有一件事。” 他勾着的笑意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无尽的黑暗与阴鸷。 陆沐炎:“嗯?” 长乘的脸色沉了下来,清亮的嗓音压抑着,冷冷的说:“你科室的那几个护士,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听着,神色却变了,完全不同于刚刚在床上恨的发狠的模样。微微的往前坐了一些,伸出手,轻轻的捡起桌上的两片茶杯碎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内。那原本两瓣的杯子掉落后,又摔成几瓣,发出了“啪嚓嚓”的碎裂声,清脆而刺耳。 她看着碎成几瓣的碎渣,缓缓地说:“人各有命,李娜娜也说了啊,人各有命。” 长乘见她这副似在酝酿着什么的模样,心里满是骄傲与开心,这丫头终于是有点样子了。眼底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应着她的话,说:“呵,是!那就让她知道知道,她是个什么命。” 陆沐炎却摇摇头,收回了视线,眼神清朗,明亮地看着长乘:“她的命,不在你我的掺杂中。” 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变得有些看不懂了,长乘又是不解:“什么意思?” “她造她的孽,我积我的德。” 说完,陆沐炎靠着沙发,往窗外看去,眼神悠长,微微的侧着头。 长乘听罢,伸手摸摸了高挺的鼻尖,有些尴尬地说:“…小炎,你性格是这样大度的啊,我倒,倒还真是没想到…既然这么说,那医院方面,我不出手了?” 陆沐炎站起身,往房间的窗户走去。那窗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长乘没来得及关窗,但雨却没往屋内洒进多少。她将手微微的伸向窗外,感受着雨滴在手上,清亮的脆感,又回弹着。 说:“不是大度,而是都不用等什么因果循环,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自讨苦吃。” 她盯着这溅在手上的雨花,似轻笑般,说:“不是谁都是我这样软弱的性子,也不是谁都给她们傻呵呵的当狗使唤。不论是量血压的阴招,还是让刚来实习的护士去给找不到血管的老人打针,太多欺负人的琐事。这种卑劣而低级的招数,我能忍,别人可忍不了。” 长乘看着窗边站着的她,突然呆住。那明明是笨拙而宽厚的身躯,那小宽的衣服,肩膀的尺寸,上次看是正正好好的贴合到肩线啊。但现在,明显胳膊处的肩线多出一截,袖管也是宽松了许多,是真的有瘦了一圈! 按理说药是厉害,不假。但为了她的身体健康,不可能把剂量放的这么多,唰的一下瘦的这么明显,莫非…看来,等会得找个由头,再摸摸她的脉象。 陆沐炎还在说着:“要是不来实习生,那些琐碎的活儿可怎么办呢?她们可就得互相使唤了吧。她们的后果不用我们出手啊…那看似三足鼎立的小团体,本就是尔虞我诈地凑在了一起。那种性格的人,甚至不需要别人特意做什么,她们自己就能四分五裂。” 说罢,她收回手,只定定地看着窗外,眺望着远方:“而且…我太累了,一天都不想在这医院呆着了。没有阳爷爷,我其实早就走了。” 实在是不知是该吐槽什么,她的嘴角扯着一抹轻蔑的笑:“说来也是真好笑,她们要的实在是太简单了,不就是不让我转正么…” 这心眼儿,就像是小时候把杂草放在瓶盖上互相请对方吃,结果发现对方给自己的草太少了而大打出手……一样的幼稚。手段弱智到她甚至都提不起发火的情绪。 陆沐炎泛着丝丝的苦笑,那声音,听着像自责,又像绝望:“呵呵,要是能够重来,换来她们昨晚随便来个人给我打电话的机会,我心甘情愿一辈子当她们的狗。” 接着,她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那个绝望而自责的神情。转过头来,往沙发上走去,说:“好啦,好啦。现在阳爷爷也走啦,我也想走啦。” 她坐下,冲着长乘微微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毕竟爷爷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长乘看着这张脸,明明还是这张脸,是熟悉的脸。 但却又有另外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慢慢的生长着,更像是回归着。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老友,自远古而来。 第47章 三百万。 他眨了眨眼,仔细地感受着陆沐炎身上这股熟悉的感觉,隐隐的激动着,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喜悦地说:“哈哈,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说得好!” 说完,又兴奋地拿起桌上剪了一半的茶叶袋,继续忙着,剪刀“咔嚓”一声,剪断开口。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倒尽,又把茶叶袋往垃圾堆里一丢,接着,“啪!”利索地拍了个手,说:“遇到狗朝自己叫,不是不打狗,而是有比打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长乘两手一摊,笑的明媚,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说:“也是!提前走!我们得收拾收拾,准备下,要去学院了哦!” 陆沐炎也似被这阳光的笑感染一般,弯弯嘴角,问:“去学院,就能学你的这些能力了么?” 长乘烧着水,双手放在茶桌上,像个小孩抱臂坐好的姿势,歪着头说:“嘿嘿,小炎想学我的能力?” 他又眼睛往上瞅着,认真分析的模样:“这个可不好说呢…你看啊,首先入学考试你得过吧?过了入学考试,接下来就是看你的资质程度,天赋方向,而给你定专业的学科。” “不过嘛,你能做护士,说明你八字里就是有这方面的能力条件,有这碗饭吃。所以,别的不敢说,你学中医,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保证,没问题哦!” 说完,水开了。他满脸自信地摁了烧水的暂停键。动作中透着一股喜悦的利索。 陆沐炎听着,没什么感觉,眼底还是带着对这里的厌恶和倦怠,应着说:“呵呵,到时再说吧,我们什么时候走?” 长乘盯着桌上还在咕嘟冒水的玻璃壶,一副商量的语气,说:“唔…现在还没到时候呢,入学考试的时间还有段日子,你再等等几天呗?不仅得跟你男朋友交代下,还得跟你妈说呢。” 他转过脸来,对着陆沐炎神秘一笑:“嘿嘿,对于你妈,我可是做好了万全的理由和准备!” 她疑惑着,问:“跟我妈?你做什么准备?” 长乘“啧”一声,白她一眼:“你这不是废话!我把你拐跑的,我得给你妈一个交代啊!” 她满脸的不解,又问:“你?怎么交代?” 看着陆沐炎这副傻傻的样子,眼眶里还残留着刚刚哭过的一抹红,倒显得娇憨。他笑着站起来,左手放在身后,右手摸着下巴处的络腮胡子,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踱着步,往窗外走去,缓缓道:“您好,我是陆沐炎医院的院长。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我院发现…” 他正背对着陆沐炎往前走的步子,突然顿下,转而面向她,满脸严肃:“此子,乃天纵奇才!千古罕见!我院预备将她送去深度培养,将来一定能成为绝世神医!” 她:“嗯…” 哎呀?这招不好使么? 随即,他往前一步,大手一挥:“您放心,包吃包住包学费,随时请假随时回家。给您买菜遛狗不在话下,一点儿不用您操心!” 她:“嗯…” 哎? 长乘又往前几步,凑到陆沐炎的跟前,半弯着腰,伏在她耳边,右手挡着嘴,神秘兮兮地说:“另外,鉴于她的惊人天赋,我院决定,给予三百万的奖金,作为这段时间出去深造的奖励…” 陆沐炎:“嗯!?” 她连忙摆手:“呃这,这也太多了,我妈一辈子辛苦打工,都没有这老些。” 长乘微微一愣,凑在她面前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清澈的懵懂:“呃?三百万算多么…” 她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指甲,又挠挠头,道:“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多…但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十万块钱的奖金,比什么三百万来的靠谱,更让人安心。” 他诧异,弯着的腰直了起来,在她身旁站着,好像遇到了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喃喃的问:“呃…是这样么?”又狐疑不决地歪着头,再问:“你确定?” 陆沐炎稍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语,道:“我妈你妈?” 长乘:“呃,你妈,你妈。” 接着,他往沙发上走,说:“行,就这么办!” 她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嗯…应该可以试试,我妈一辈子,就活个钱字儿。”提及这里,她想到陆母这些年来的日子,不知是怨恨还是心酸,有心疼么?可能有吧… 长乘看了眼桌上玻璃壶的温度数显,82度。随即打开盖子,把刚刚放在杯里的菊花茶倒进那个玻璃壶,手一松,玻璃盖“啪——”地,清脆的盖上。双手一拍大腿,说:“好了!泡着吧,几分钟。正好在这空档儿里,我给你再诊个脉。你那个晕倒的劲儿太吓人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说着,他勾勾手,示意陆沐炎伸出胳膊,平放在茶桌上。 她点点头,照做。长乘利索的跑去关窗,接着坐回来,调整完呼吸,两手缓缓地放置她手腕两侧,又缓缓地闭目,凝神。 现在就能凸显vip病房的好处了,窗外是下着雨的,但那紧闭的窗户阻隔下,倒是一丝的声音都没透过来,一时间,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安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么地过了一阵,诊完脉的长乘,深闭着的丹凤眼,缓缓地睁开。 他甚至还没有把手抽离,还是保持着双手号脉的姿势,说:“小炎,你现在,应该找个镜子看看。” 那语气里,隐隐的透着激动,透着一股按耐不住的兴奋。 陆沐炎稍愣了一下,没动作。 他死死的盯着陆沐炎的眼睛,又说:“这一场大汗后,你的身体在快速地代谢着。你知道人体的脂肪是怎么排出去的么。” 长乘那对深邃的凤眼里,勾着浓浓的兴奋,那股抑制不住的心情,让他的语速不经意的放快:“我来告诉你,除了大小排便。人体的脂肪,大部分是靠呼吸排泄体外。所以人需要运动,或者需要睡个好觉。但你现在,可以说是…” 她眨着眼睛,听着这些话。但心脏却在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开始突突的跳着。陆沐炎咽了咽嗓子,说:“什么?” 长乘按着她脉搏的双手,隐隐的加重了力道。 他清冽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炯炯,道:“你现在,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超负荷的有氧运动。并且,每次的呼吸间。注意、是每一次的、一呼一吸间。就是在,你听我说话的现在、此刻、每一秒钟内。” “你都在急速的瘦着...” “什,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愕然呆住了。 长乘见她这副神色震惊的模样,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快去啊!傻愣着干什么?左拐进卫生间看看去!” 但她只是听着,缓缓地缩回手臂,并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低下头,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暗淡,说:“嗯…是喝药的关系,还是因为我昏倒之后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呃?” 他听闻这话,微微一愣。 “我开始急速的瘦下来,是用…阳爷爷的死换来的么?” 陆沐炎低着头,双手也是在腿上垂着。声音隐隐地发颤。 长乘一听,连忙急急地说:“呃那!不不不、不、你不能这么想。”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低着头,他又说:“……你,你这小孩,咋这么不信任我医术呢!” 她低低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肯定,也有阳爷爷的原因吧...” 长乘一脸认真,装作批评般的安慰着她,说:“什么话!你瘦下来那是天经地义,大势所趋!” 陆沐炎抬起头,勾了勾嘴角,强装着一抹笑意:“呵呵,嗯呢。” 他装作没看懂这抹勉强的笑容,只当陆沐炎是真的高兴。迅速地岔开话题,转而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呃…高兴吧?那什么,你先别来得及高兴,还有一件事…” 陆沐炎那散乱的眼神,稍稍聚焦,微微歪着头,有些不解。 长乘将桌上的玻璃壶提起,里面的菊花已经完全舒展开来,茶色显出灿灿的浅黄。 他持续着面上那个痛心疾首的表情,缓缓地倒着茶,叹了口气,说:“唉...你刚刚装逼似的,把我碎成两半的杯子扔了,那可是玉做的…” 他将倒好的茶往陆沐炎的面前递了递,满脸写着泼皮无赖的表情:“两瓣我还能找锔瓷的匠人给钉上,你这,我,我可是看到有玉的碎渣了啊!” 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放下玻璃壶。眼神带着夸张的震惊:“你莫非是武学大家,一直在隐藏实力?!刚刚那一下,是用内力摔下去的不成?咋碎这么彻底呢!?” “啊啊啊可怜了我的和田玉啊,这可是一颗黑点!一丝杂质!都没有的黄口玉啊…” 说完,他心疼万分地捶胸顿足,大有一副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指定不跟你过了!的泼妇样子。但这夸张的举动下,还暗暗小心地瞥着陆沐炎,生怕她再露出个什么厌世的表情。 陆沐炎听着,看着他这浮夸的样子,满脸的风轻云淡,不为所动,悠悠的说:“从我三百万里扣,能够么…” 他错愕,眉宇间带着难以置信:“啊?你哪来的三百万?” “我的奖金啊。” 她面无表情的眨眨眼,无辜的看着长乘。 好了,这下他是真的震惊了,不是装的。 他眨着瞪圆的眼,结巴的说:“我、你、你刚刚不还说是十万!?” 陆沐炎缓缓地端起桌上的菊花茶,说:“是啊,给我妈十万,给我二百九十万。” 长乘目瞪口呆:“哈?!” 她好像是看不见长乘的表情似的,神态自若地喝完,自顾自的点点头,又明晃晃地举着杯子,往长乘的面前示意道:“唉,你尝尝,这茶不错。” 第48章 你现在是睁眼说瞎话? 长乘满脸惊讶的看着她, 眼底又带着匪夷所思的神情,说:“这么厚脸皮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你,不去做一个资本家真的是可惜。” 陆沐炎听着,稍稍也舒缓了些情绪,紧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了不少, 放下茶杯,语气也稍稍明快了些,说:“好啦,谢谢你,乘哥, 我该走了。” 他早就料到了陆沐炎会说出这番话,神情里带着一丝——小样,被我看穿了吧?的得意,但嘴上却说着:“你上哪儿去?” 陆沐炎起身, 面无表情的说着,神情里尽显疲态疲态:“我该走了,今天还要工作。” 长乘的双手往后脑勺靠去,一副悠闲的样子:“不是说不在医院干了吗?” 她摇着头,幽幽地说:“那也不是说走就走的,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沙发上的长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痞笑,剑眉微挑:“要是我说,你可以说走就走呢?” 陆沐炎:“我知道, 但你别说。” “哈?” 长乘那副邀功请赏的表情突然一愣,有些不解,不是说一天也不想在这呆了吗? 她走到门边:“我还得把该做的事儿都交代完了才行啊。” 是了, 李奶奶,李奶奶还在等着她呢。 明明说好了要推着她和阳爷爷一起看广玉兰的, 要么就是没碰上、要么就是擦肩而过、要么就是天气不正好... 总以为这一次,总算是可以让他俩老人能够畅快的谈谈心,彼此熟络些。在这偌大的14楼癌症区,相互之间也能有个依靠和慰藉。 现在看来... 奶奶又得像以前一样, 整夜整夜的看着那惨淡的月光了吧... 长乘见状,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点点头道:“行吧,那你该做的事儿继续做着, 我反正没什么事儿,就一直在这等你。” “真的谢谢你,乘哥。” 说完,她眼里充满了感激, 冲着长乘稍稍点了点头, 推门出去了。 刚出门,她又说道:“老白,也谢谢你。” 但这声,却不是在心里说,而是小小的,弱弱的说了出来。 老白:“嗯?不是谢过了。” 她勾了勾嘴角,缓缓的往前走着,说:“记得那天,我想下楼去找李奶奶,推她上楼挂水。李娜娜对我冷嘲热讽的,我还说我宽容,呵呵。那确实不是宽容,你说的对,那就是对比后产生的优越感。我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在瞎优越着。现在想来,倒是幼稚。” 老白听着,那声音里也带着些许的赞赏:“所以刚刚那长乘说要出手,你拒绝了,不是胆小怕事,更也不是扮演什么好人,是...” 她点点头:“是放过了自己,释怀了自己在这里所受到的所有委屈。” 老白的声音,极度温柔地从心底传来:“嗯,真正的宽容不是对比出来的,是自己给自己的。” 陆沐炎的眼底,勾着一抹纯洁的坦荡,说:“是啊,如果没有我,她们就真的能好好的投入工作,那我真的很开心,希望她们能帮助到更多的患者吧。” 说罢,她往前走着,身后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天渐渐的暗下来了。走廊上的人倒是比以往多了一些,更多病房的房门不像以往的下午四点一样紧闭着,反而是大大的敞开着。声音在杂七杂八的说着什么,听不清楚完整的句子,只在嘈杂间偶然听到几个词,什么狂风、什么红黑色的云、沙尘暴、什么极端天气、又有关于一些粮食作物之类的讨论, 更有甚者说自己看到了鬼, 一个阴魂不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要来索他的命。 倒是挺热闹的, 但那个说自己看到鬼的,你有点夸张了昂... 陆沐炎往前走去, 心想倒是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在讨论刚刚她晕倒那阵发生的沙尘暴。 他们都在讨论着天气,他们都还有心情去讨论这天气。昨天的这个时候,她也像他们一样,在看着这天空、听着雨声,这些人讨论的内容总是那些话。 人也同样是那些人,但唯独少了...阳爷爷。 怎么能不想呢? 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是她每天都能见到的人。 她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的, 但眼底的那一抹绝望,和手下传来微微发颤的肌肉,这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真事。 陆沐炎走到护士站,旁边的配药室里排队着七八个人在包扎伤口。 “啊…这?” 她有点疑惑。 老白的声音缓缓地解释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赶着去关窗了。刚刚那一阵的狂风撞碎了玻璃, 这几个人是划破了几个小口子,来排队消毒。” 陆沐炎听着,心下有些担忧,看着面前这些人的手臂。倒还好,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划痕,不是很大的伤口。 但确实是马虎不得,必须得消毒。 但心里还是多问了一嘴:“只有这几个人划破的小口子,没有多余更严重的受伤患者吧?” 老白:“没有。” 她凝着的眉却没有松懈下来,喃喃的说着:“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的力量真是渺小啊。” 这边配药室里面的李娜娜,心里烦的要死,看着面前好几个人,尤其他们还唧唧歪歪的不停在说话。再看着这些人的伤口,更是窝火。这点小伤口怎么需要消毒?严重耽误了她下班的时间! 那个刘敏和王艳, 明明到了上时间,人都去哪了?!难不成是在更衣室试新衣服去了? 是了,那可是院长儿子买给她们的衣服,能差到哪去? 这两俩贱货到现在都没出来,肯定是挑了半天,把剩下不好的衣服全都留给她了! “哎呦!你轻点!” 李娜娜面前的一个大叔,因为她手上的力道太重,神色怒目地别过胳膊,喊了出来。 她本来就一肚子火,这突然冷不丁地被人一吼,她心里的怒气越来越大。也不道歉,什么话也不敢说,毕竟是患者,她只敢翻了个白眼,频频地从一堆患者的前面探出头来, 不耐烦的往更衣室方向探去。 接着,她一瞬间就看到了陆沐炎的身影,像是终于找到个撒气的人,眼上满是怒火:“小陆,你干什么去了你!” “呃?” 陆沐炎微微一愣,刚刚李娜娜没看到长乘抱着她冲进41床吗? 是有默契了,没等她问,老白自己就回话了。 老白:“没有,她在关窗户,王艳在更衣室,刘敏在...” 陆沐炎:“嗯?” 老白:“40床。” 陆沐炎心里一惊:“她去40床干什么?” 不会吧,李奶奶也出什么事了么?! 老白:“没有死人的气息,刘敏只是在打扫卫生。” 李娜娜见这死丫头,像个窝囊废似的,就愣愣地站在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瞅她那个就知道溜须拍马,恬不知耻地勾搭有钱人的贱样。这下一床那个老不死的真的死了,真给她刺激傻了不成?那倒也是正好了,本来就是一个傻大个。什么也不会,这下使唤起来还方便些! 她几乎是凶着喊道:“小陆!你还不快过来!” 看到陆沐炎来了,这下她终于可以赶紧去更衣室了,她可不想捡人家挑剩的衣服穿! 陆沐炎没来得及在心里多说什么,赶忙过去,接过了她手头上的工作。李娜娜把夹着棉球的镊子往弯盘上冷脸一摔,接着头也不回,赶紧起身往更衣室走去。 这边陆沐炎接过她手上的活儿,一言不发的继续擦着前来排队的人的伤口。 排着的长队不一会儿就散去了,她收拾着剩下的护理用具,去洗手池洗着手。突然,身后传来护士王敏的声音。 “小陆,护士长找你。” 王敏神色有些阴沉的模样,脸色不悦地看着陆沐炎。 “奥,好的敏姐。” 陆沐炎没多想,点点头,往护士长办公室走去,心下想着另一个事:大概是乘哥和护士长说了吧,我要离开的事情... “咚,咚咚。” 陆沐炎敲着护士长办公室的门。 “进。” 护士长那带有威严的声音,从里面透过来。 陆沐炎开门走了过去,果然,护士长一脸凝重,眼底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她在心里想着要辞职的理由,刚要开口,谁知护士长倒先开口说话了:“小陆,有些话我不想说,但你确实是有点过分。” 嗯?陆沐炎微微一愣,只是辞个职就过分了? 护士长看她神色不解,更是觉得她这是明知故问,装出来的样子。 心下想着:到底是小丫头,以为自己的那点拙略的小伎俩,别人真能看不出来似的。我能当护士长,你那些偷懒的招数可都是我玩腻了的。 但转念,一想到陆沐炎和乘总的关系,面上只得挂着虚伪的笑,有些压着火似的,幽幽地说:“你总跑41床我就不说了,那乘总给我打过招呼了。确实,可能你们私下有交情,有时候正在上班,你也还是去了。你肯定又觉得说,每次去,都不是在很忙的时候去的,确实是临近下班才会过去,你也还算是有点分寸。可是,按照章程严格地说起来,那也是不对的,是不是?” 陆沐炎听着,确实是自己的原因,确实是没在下班之后去,乘哥让她提前来,但她也没有做到护士该做的,确实是没有严厉拒绝,是占用上班时间了。 接着,她一言不发,只低下了脑袋,微微的点了点,一副认错的样子。 护士长见她这副样子,还算是知道自己错了。加上将近一年来,这小丫头做的确实没话说,也就出过血压计的事,但归根结底也不完全是这个小孩蛋子的错,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语态稍软了些,说道:“但这个,我就不追究了。” 随即,她叹了口气,又说:“唉,我就说,你总跑40床这一个事,行不行?” 这话一出,陆沐炎倒是不解了,这是什么意思? 便疑惑着问道:“40床?怎么了?” 护士长:“我见你动不动就往那屋子里去,还真以为你能打扫个卫生之类。诺,你瞅瞅,你瞅瞅。”说罢,指了指旁边办公桌上的护士服。 “这是人家小敏的护士服,你看看,全是灰。” 陆沐炎彻底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不是说辞退的事么?关40床什么事?李奶奶的房间里哪来这么多灰?她诧异的问道:“我,这,这是40床哪里的灰?” 护士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桌上,床上,还能是哪?” 接着,又叹了口气。坐着的身子站了起来,走到陆沐炎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性格内向,不怎么和科室里的姐姐交流,总自己呆着。但是小陆啊,你总往40床跑也不是个事儿吧?就算去了,去就去了。好歹你也打扫一下啊?这40床桌子上的灰都落成这样了,你也不擦。我真纳了闷了,你这天天往40床跑,怎么什么也不干啊?” 陆沐炎真的是满脸的不解,实在是觉得冤枉,她疑惑的表情越来越深,有些急急地解释道:“我,我有干活啊,我有照顾40床啊...怎么这么多灰尘?是窗户没关吗?我,我经常去检查的,每天下班都过去给40床关窗啊…” 谁知那护士长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怒目横眉。立刻绷着脸,生气地说:“哈?!你在说什么啊?40床一个人都没有,空着的床位都空半年了!你照顾,你照顾个鬼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陆沐炎说:“小陆,我叫你来,本来意思就是写个检讨书就算了。你现在是睁眼说瞎话?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扯谎?!” 第49章 老白,探! 护士长那微胖的身材,因为陆沐炎这几句话,倒是气的发颤。 戴着金丝的无框眼镜,那狭小而敏捷的眼睛里带着怒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走着,说:“好,好,很好,好哇。我本以为你还算是老实,那乘总说要给你辞职,我还挽留了半天,现在看来...” 她微微发白的银发,标准地扎在护士帽里,但却因为气的不行,有几根都散了下来,怒声道:“我是多费口舌了!” “小陆,人,贵在知错就改!错了就是错了,错了没有任何问题,谁能不犯错?但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态度,我是断然不能留你了!” 陆沐炎其实完全没听到护士长在说什么,她这短短的一下午受到了太大的冲击,现在又嗡地一声,真就像是当头被炸了一个大雷,耳鸣目眩,脑海里只一遍一遍地回荡着护士长说的那一句话。 她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着双唇,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40…什么?” 护士长小小的个子,一米六左右。因为被气的在屋里来回的走着,一时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听到她这蚊子般的声音,转过头来不耐烦的说:“什么什么?你小声嘀咕什么呢?” “辞职是乘总发的话,他肯定也跟你打过招呼了,你别这么一副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打击的样子,显得我好像是多欺负你似的!” 她没听,她甚至可以说是什么也想不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真事还是梦?她喃喃的,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40床...” 老白:“冷静,去看。” 只听到这话,她瞬间被拉回现实,头也不回的冲出护士长的办公室。 “陆沐炎!?你...” 身后传来护士长怒不可遏的声音,她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就当她狂了、疯了、傻了!现在,立刻!她就要去40床看个究竟! 李奶奶,李奶奶...李奶奶!!! 她疯了似的跑到40床的房门,直接推门冲了进去,顿时,傻眼了。 40床哪有人?或者说,哪有一丁点儿李奶奶存在过的痕迹? 床罩是崭新的套着,桌上没有李奶奶的茶缸。沙发上没有李奶奶的衣服,床边也更没有什么轮椅!她又冲进浴室,干净整洁!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刚刚打扫过。 是刘敏?刘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打扫的这么干净?李奶奶是跑了不成?还是说,本来就是这么干净?!她,那,她这半年、这半年里的每天、和李奶奶对话的每一秒!那…都是什么?? “呵呵...” 她轻笑一声,这声音稍稍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是梦,肯定是梦了。 她现在还是在床上睡觉,等会儿醒了该去上班,该去推阳爷爷和李奶奶来看广玉兰了,现在绝对就是在梦里。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没睡好,现在梦魇了。是了,是了,得醒,梦魇了得想个法子醒一醒。 “啪!”的一声,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面上瞬间带着微微的五指潮红。 “没用?” 行,她看着窗外,窗外的雨还在不要命的下着,仿佛是要把这天地翻过来,仿佛是要将这里淹没成一片海域。 是了,是了,跳楼?不妨一试? 突然,老白的声音瞬间把她拉回现实。 这声音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冷静,气息还在。” 什...么?气息还在?! 听闻这话,陆沐炎转头就往41床跑,直接强硬地开了门:“乘哥!40床,你看到了吗!” 长乘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喝着茶,见到她突然这么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面色带着煞白的惊恐,也是被吓了一跳,有些吃惊地回答:“啊?啊?是谁啊?” 她几乎是瞪圆了眼睛,瞳孔放大,喊了出来:“vip40病室!你斜对面病室!那个老太太!” 长乘一愣,啊?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的老祖宗啊?我刚给你缓好,我刚处理完你惹的烂摊子,这未来四天的雨可都是因你而起啊?你怎么又来个事儿啊? 可下一秒,又猛地被她这副恐惧又着急,但又透着疯狂而偏执的眸子震惊到了。 他怔怔着双眼,只得磕磕巴巴地说:“啊?她,她是,是个什么人物啊?” 陆沐炎听完这话,心里有了另一个要去的地方,也不做解释,直接扭头就跑。 “啊?!唉你!等等我!” 长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她这副模样,生怕她再出个什么事,噌的一下站起来,追着她往外跑去。 此刻的陆沐炎,正往电梯口一路狂奔,晚上的电梯口没太多人,直接就下了一楼,这期间,她面上的表情,吓人的可怕。瞳孔骤缩,心脏也又开始了剧烈地跳动。脸上那副受了巨大恐惧般,难以置信的样子一直还在。 刚出电梯,外面还是在下着雨的,但她根本不管,也顾不上那许多了!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愣着往外拼命的狂奔!溅踏着脚下的水坑,一步一个巨大的水花在身后激起,她跑着,任凭雨水泼洒着,一直跑到花园的那棵广玉兰树下。 她的头发也因为狂奔狂跑着,而散开了,此刻正贴合着她那宽大的短袖,隐隐的遮挡着双眸,突然,她停住,周身的气场霎时间全开,怒声呵道:“老白,探!” 骤然!有一股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低沉吼声,从陆沐炎的下腹部往上引出,发出“唵….”的声音! 那喉咙处隐隐的颤着!一阵完全不属于她的声音在持续地低吼,那声音虽然深沉,却完全未被雨声盖住,更显深邃,让人听着,更像是在隐隐的召唤着骤雷! 此刻的陆沐炎,眼神一凝,一股莫名的威压与热浪,环绕着她周身往外晕开。 她微抬着的眸子,那般的灼热如火,像是透着浓浆炼狱般。居高临下的只身站立。但那姿态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敬畏之心,身上的血液竟也跟着那股莫名的热浪,引动地亢奋起来。 这边的长乘跟着她的脚步,也冒着雨,来到她身边,刚停下脚步,确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被她...怔住了。 他咯噔一惊,不由自主地低喃道:“…龙吟…?” 此刻的长乘,心里暗暗想着:离火,属心,属眼。我给她把眼的引子打开了,本以为心的引子得等到学院才能打开,但现在看来...心的引子是已经开了啊…原来,是需要被巨大生离死别的刺激才能打开么?碰巧因为一床的缘由,终于漏出了一点,就能有这等呼风唤雨,改变体能的威力? 他看着陆沐炎的背影,心下一阵阵涌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冥烨啊,怪不得你这么看重她......离火精石的能量,当真是不容小觑啊。这要是用在医学领域,能造就太多的奇迹,无数的人将起死回生… 长乘只怔怔地陪着她,在这场深夜的雨中,狂风大作。昏天暗地,陆沐炎体内发出的那阵怒音般低沉的声音,真就像是引动来了怒雷,蓦然!那绝雷一闪!刺破深空! 只见陆沐炎那高挺的鼻梁,正因为她在急速的瘦着,在这电闪雷鸣之下,愈来愈显立体!那侧脸,泛着不可一世的疯狂与威严,此刻的她,只是冷着面,带着王者的审视,盯着对面的那棵大树。 明明,明明!她就只是这么孤身站立,但在这湍急的大雨之下,在这水流急急地冲刷皮肤之下,那雨水触碰身体的瞬间,却隐隐泛着热浪的体感! 老白:“回。” 突然,就在老白这简单的一个字下。 这一声,低沉而压制,带着强大的掌控感。瞬时间,让她一下子收住了什么似的,眼底那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威压,在这一霎那间就散去了,只愣愣地盯着这场大雨下的——广玉兰树。 长乘明显的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场骤然散去,便小心地向前一步,带着试探性的举动,晃了晃她的肩膀,说:“小炎,上去吧,得感冒了。” …... 陆沐炎没有说话,但身体的动作是应下了,转过身,往住院部失了神,丢了魄般的走着。 “小炎等下。” 刚走到住院部一楼的电梯口,身后的长乘赶来。 小宽不知何时一直站在一楼的电梯口处,手上挂着两条毛毯。 长乘接过他手上的毛毯,给陆沐炎披上,又给自己披上,说:“小宽,我俩尺码的衣服,热姜汤,送我病室里。”然后,和陆沐炎按了电梯,往14楼去。 护士长那稍稍胖的身影一直徘徊在护士站,与此同时,王艳,刘敏,都在旁边站着,甚至还有李娜娜,但她们三个人的神情,带着莫名的恨意。 陆沐炎刚一上楼,护士长就看到了,赶忙往电梯口走去,稍迎着他们,带着歉意,有些急急的,拉过陆沐炎的手,柔声细语地说:“怎么还…冒雨跑出去了?我,我可能刚刚说话有点重。你是个好孩子,沈姨刚刚,确实说的重了,是不是?” 陆沐炎没说话,实在是没心情,她只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能客气完? 那护士长继续拉着陆沐炎的手,往护士站的方向走着,陆沐炎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脸色却泛着白,可能是被这外面的雨冻得不轻,长乘只是微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面上带着冷峻的疏离,没接话,也陪着一起往前走。 刚走到护士站,刘敏,李娜娜和王艳一脸谄媚的赔着笑。好像是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 突然,长乘的手机响了,来了个电话。他掏出手机一看,露出有些不解的眼神,冲着陆沐炎和沈护士长比了个示意的手势,往旁边挪了挪,接上了电话。 这边护士站旁的三人,像是吞了苍蝇似的,互相怒瞪着几眼,又狠狠地扭过头不看对方,也不动弹,也不走,各自之间一言不发。 第50章 艳艳,我没冤枉你吧? 这边的护士长,也客气的回应了,冲长乘点点头。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垫着脚给陆沐炎身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 拉着陆沐炎凑近了些,稍稍小声地,继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慢悠悠地说道:“傻姑娘啊,你沈姨我,也是有点着急了...你这马上就转正了,这一年都表现得多优秀呀?是不是?当时评选优秀护士,我们科里的这些姐姐们可都没比过你呢!那些病患们哪个不夸你?是不是?你沈姨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我是真把你当我自家孩子!” 说着,沈护士长拍了拍陆沐炎那冷的发抖的手,又用她的毛毯给她擦着手,擦着胳膊。 她那稍发白的鬓角,正因为皱着眉头,眯着眼,和太阳穴紧紧的绷在一起。 那一向是微抿着严厉的嘴角,此刻正紧张地说着:“我担心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万一要是被上面刷下去了,这么一点小事,就直接毁了你的前途,实在是太可惜了啊…对不对?” 陆沐炎稍稍恢复着体力,也已经回过神来了,但心里还是一肚子的疑问,她太想冲回41床,找长乘从头到尾地把李奶奶的所有事情都捋一遍。 可当下的面儿上,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是躲不开,她只能无精打采地敷衍道:“嗯...谢谢您…沈护士长。” 护士长一听,佯装生气的样子,极其亲密地说:“啧!说什么客气话,叫姨。”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眼神里带着难为情的模样:“沈姨。” 那自称沈姨的护士长一听,清脆地拍了下她的手,满脸的开心堆着,笑的微微仰着头,金丝的眼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光,却把她的狡黠暴露地一览无余。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开心,笑着说:“哎对喽!这才是好孩子。” 行,再忍忍,再忍忍,她应该是快说到重点了吧。 接着,那沈姨护士长又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前额和眼角的细纹都因为这抹做作、牵强的笑而炸开了花,她缓缓的说:“其实啊,我老早就想把你当我闺女!不仅是我呢,咱们科室里的这些姐姐们,也都得谢谢你!更得谢谢乘总!” 说罢,她笑着的身子往后撤了一步,头往长乘在的方向点着,细碎的眉毛高高的挂着括号,谄媚的样子倒是一览无余。 而长乘呢,也是看着她们的方向,面上的表情却不同与陆沐炎相处的形式,是冷酷而高傲,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偶尔发出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回音,“嗯,嗯。”的回应着电话那头。 但…长乘眼底那抹玩味似的笑,却越来越浓烈,好像是有什么好戏要发生。 那位“沈姨护士长”频频看向长乘的位置,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像是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听说乘总给咱们科里的姐姐们买了些换洗的衣服?哎呀,我早就知道了!而且啊,只有咱们这一层楼的人有!那还不是因为你?” “乘总说你要辞职,我当然是舍不得你呀!但乘总发话了,我也只好答应的。”说完这句,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接着,她又说:“但刚刚,我回过神儿来,仔细的想了想。你这一年都表现得多优秀呀?最后一个月的节骨眼上,这事儿搁谁,谁都不会走的呀。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工作累了的原因?” 陆沐炎刚要说点儿什么,那“沈姨护士长”哪能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刻再次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样,你在我们这啊,这一个月也不用上夜班了,白班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需要你做。你只要踏踏实实的,和以前一样的上班,上面的考核你肯定是没问题!这一个月后啊,就可以正式转正了,咱们科室这一大家子啊,就是踏踏实实,一起干到老的亲人!” 说完,她那目光里带着慈祥,真切的模样,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的重点到底是什么?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看似真切地说着什么,但其实一直在兜圈子。看来这兜兜转转的,根本就不是在找她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长乘挂了电话,那接下来说的,才是主戏吧? 也巧,长乘刚好打完电话,往这边走来。听到那护士长说的关于送衣服的话,又想到刚刚接电话的内容,面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但微挑了下眉,心下顿时乐了:我买给她们?哦…拿我的礼填你下的套,小炎这么聪明呢? 陆沐炎见长乘打完电话了,终于是找到了个脱身的理由。根本没给她要拉着长乘说话的机会,缓缓的开口道:“沈姨,我,还...我想去换个衣服,太冷了。” 那沈姨护士长一听这话,装的一副——啊呀我这个老眼昏花的蠢笨模样,竟然忘了此等大事!赶紧急急地说:“啊!啊!是!你瞧我这脑子,快去快去,你们快去换衣服,我打电话让住院部送点暖和的汤来!” 长乘早在一旁压着情绪呢,只是想等等看,小炎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听着陆沐炎这话,也不打算跟他们扯皮了,那双静默的眸子里泛着寒意,上下地打量着沈姨护士长,终于有些厌烦地出了声:“不用,小宽拿来了。” 正说着呢,那小宽拿着长乘交代的东西,从电梯楼那边走过来了,对着长乘微微颔首:“乘总,陆小姐。” 接着,往长乘边上一站,像个机器人似的,就杵着,面无表情的杵着。 长乘毛毯下的胳膊因为浸湿了,露出有力而充满线条感的轮廓,直接走过去,勾着陆沐炎的肩膀,头也没回地往41床病室走去。 “哎!好,等会儿你们换完了再说,啊!” 那沈姨护士长,看着她们的背影,热情似的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谁知她刚一转身,面上那个泛着和蔼的笑容瞬间消失,金丝勾勒下的眼镜内,透着阵阵的寒意与威胁:“你们,来我办公室。”说完,她脚下带着怒火,暗暗的压着,往办公室走去。 李娜娜他们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分散着,极不情愿地进了办公室,刘敏关上了门,一脸若无其事的站在旁边。 那沈护士长在李娜娜,王艳,刘敏之间,幽幽地踱着步,眼神晦暗不明:“这么几件衣服,就值得你们大打出手?就值得扣掉科室评选的十五分?!” “砰!”地一声。 她拿起桌上的绿色文件夹,狠狠的砸了下去。 中年女人带着沙哑的声音,怒声呵斥道:“她给的衣服是不假,但她让你们互相抢衣服了?!多大的人?幼稚不幼稚?!” 刘敏听着,憋屈的很,也是戴着眼镜,皱着眉头,那有着微微雀斑的脸上,充满了不悦:“我没抢。” 沈护士长一听这话,那还了得?咬牙切齿地说:“你没抢你有理了?!你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在这抢,同为一个科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没抢你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因为情绪激动,那眼镜险些滑落,她说完,那双饱满而嫩厚的手,恶狠狠的将眼镜扶了上去。 身旁的李娜娜听了,倒是嗤之以鼻,满眼嫌弃地说:“切…她那是没来得及抢。” 刘敏顿时眼神凶狠,布满雀斑的脸在极度的扭曲着:“你什么意思?” 李娜娜的厚唇一张一合着,面上充满着鄙夷:“昨天小陆给衣服的时候,你不也答应了么?现在在这装什么清高。” “你!” 刘敏顿时被憋的没话说。 这王艳听着倒是不甘示弱,也掺和了进来。那极深的法令纹下,几乎没有嘴唇,只留有一线刻薄的样子,呲笑一声:“呵,人家小敏可不是清高,本来就是几件衣服而已,我也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哎呦喂,你没放在眼里?!” 李娜娜转头,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那咧着呲牙的大嘴撑得更夸张了,说:“你没放在眼里,四点半上班,你五点也没出来,你能说你不是在试衣服?” 王艳的眼神捎带躲闪,但依旧硬硬的语气:“我,我是孩子的事儿耽搁了!说得就好像是你没迟到过似的!” 李娜娜极夸张地笑歪了头,双手抱臂:“哎呦喂哎呦喂~那衣服试没试过,谁心里有数,我不说。” 王艳也不否认了,满脸要打人似的表情,怒目横眉地冲着李娜娜的面前走了一步:“呵,再说了,我试了又能怎么样?本来拿过来就是给我们的,要是尺码穿着不合适呢?谁都得试一试吧?给你你不试?!” 李娜娜根本也不怕她,挺着胸仰头,眼神往下鄙夷地瞥着王艳:“我试!我试也不可能像你一样,偷偷剪掉吊牌,把最贵的衣服藏起来!” “说,继续说。” 沈护士长终于忍不住了,面色上的怒火快烧了起来,好像在努力的压制着。 她突然,“砰!”的一声,用力的用手拍了下桌子。那双狭小的眼睛里实在是憋不住火了,怒声低吼:“说!我看到底是谁不嫌丢人!干脆放个喇叭,让整个14楼所有的人都来给你们评评理?!” “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现在,你们想办法把这十五分拿回来,要么就去求那小丫头片子,让她跟乘总求情!” 王艳她们几个只是听着,但面上的怒火也只是关于这几个人之间的事,压根就不可能找陆沐炎求什么情。说到底这科室里扣的分,到他们手上无非也就是损失个几百块钱。至于为了几百块钱去拉下来脸求什么情?你护士长发那么大的火,不就是因为对你的影响更严重么?呵呵,要说道什么歉,你也得去! 说完,护士长不做声了,只盯着她们的脸,谁知这几人,没有一个表态的。刚刚不是挺能说的么?现在装死了?好啊,好啊,不想去求情?那可由不得你们了! 只见那沈护士长噌的一下站起来,迈着愤怒的步子,往门外走。她刚走到门口,与王艳齐肩的位置,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阴毒,又用那双肥厚的手推了推那蒜头鼻上的眼镜,一脸轻蔑的说:“对了,艳艳。你那天晚上又扣了五分吧?这五分,从你绩效成绩里扣工资。” 王艳正低着头,一副装听不见的样子。刚听到这话,突然一愣,诧异地问:“什么?哪天晚上?” 护士长还是那个轻蔑的脸,那声音轻了许多,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呵,非要我说出来么,给自己留点脸。” 说罢,刚要推门走,那王艳一把拽住了护士长的胳膊,不明所以地蹙着眉:“沈姐,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我不能不明不白的扣分。” 护士长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呢!稍侧过身,幽幽地说:“那包衣服,你不是早就看过了么?那天晚上,你和陆沐炎,和乘总下楼。没戴口罩,可有这事?” 她凑到王艳的耳边,那嘴角微微的往上勾着:“艳艳,我没冤枉你吧?” 李娜娜听闻,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王艳?!” 刘敏也被惊着了:“你?!” “巡查组当时就给我打电话了!我本以为你会长点记性!你今年32了!我本以为你是咱们科室里最稳重的老人!看来今年年底评选护士长的名额…呵呵!” 说完,护士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走了。 王艳听完,只呆呆的站在那儿。 而李娜娜的面上从最开始的愤怒震惊,转而变成了窃喜,又带着得意。剜了眼王艳,走到门口,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似的:丢西瓜捡芝麻咯~”说完,跟着护士长的步子一前一后地出门。 再看一旁,那刘敏的神情里,却充满着疲累。叹了口气,眼神意味不明地,也瞅了眼王艳,开门出去了。 第51章 人生是旷野,并非轨道。 再看这边,陆沐炎跟着长乘终于是回到41床,刚刚人多,老白也始终在等着没有说话。 刚一进门,老白的声音便立刻响起:“气息还在,但…你先问他,他能给你解释,他说完,我再做确认。” 陆沐炎没回,是应下了。 长乘关上门,明明自己的神情很着急,但言语上却说:“小炎,不着急,你先冲个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再说。” 说完,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把给陆沐炎换洗的衣物放在沙发上,小宽也把姜汤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长乘作势也要出门。 她一听,略带歉意地问:“乘哥,你也淋湿了,你怎么换衣服?” “40床,顺便去看一眼。” 长乘说完,眼神里透着一股缜密严肃的气息,他心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现在正好得去证实一下。 陆沐炎乖乖听话,迅速地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着长乘。 是坐着的,是不冷的,空调的温度也正好,可她坐在沙发上的背脊里,却不断地往下冒着冷汗。 她的脑子里一直不断的回忆着这半年多和李奶奶在一起的种种画面,种种对话。 那面颊,惨白到发灰的地步,恍惚间,只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先是觉得现在不真实,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又觉得这沙发不真实,这桌上的所有摆件都不真实,这医院不真实,少挚都像是好久之前上辈子的人。 这人生不真实,这整个人生都,不真实…... 门外,骤然响起长乘的敲门声,她压根就没听见,长乘喊了几声,她也压根没有回应。 长乘只得试探性地说道:“小炎?我进来了哦?” 接着,也顾不得这许多,直接推门而入,刚一进门呢,就发现陆沐炎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眨眼睛。 她看着门开了,有个人走过来了,哦,原来是长乘走过来了。 那长乘坐下了,可她感觉这人离她很远,像是开了远视眼似的,看沙发对面的长乘,整个人都仿佛很小。 长乘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吗?络腮胡,标准的剑眉凤眼,高挺的鼻梁上散着几缕细碎的黑色短发,是湿的,额前还有些许水渍,大概是又洗了个头发,啊…还挺帅。 他以前就是长这样吗?不像是自然生长的人类啊,整过容吗?从少挚到长乘,这身边一共就认识两个异性,都这么帅吗?现在是哪一年来着?秘密基地的后院好像还种了点东西,是种了什么来着? 她是这么恍惚的,直勾勾的盯着长乘,又盯着长乘坐下来了,可那眼神里,却是空的。 一旁的长乘倒是又吓了一跳,坏了,是着了魔还是失心疯?看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整个儿一鬼上身的状态,透着一股死气的阴森。 他伸出手,在陆沐炎的脸前晃了晃,哎呀?坏了坏了,傻了,眼皮子也不动了,不行了,又有的忙了。 当下,长乘立刻转身往衣柜那儿走去,作势要拿针线包。 这时,陆沐炎突然开口说话:“乘哥,你…除了调查我,还能算卦得知一些事儿,是吧?” 长乘听闻,站着的身子又坐下,赶紧点点头。生怕她又被勾了魂儿似的不理人,急忙忙地说:“对对对,你下午那时候晕倒,我就是正巧闲来无事算卦玩,才知道是老头死了,跑出来找你的。” 她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直盯着正对面的某处,那儿是沙发的表皮,什么别的也没有。 她说:“那,你还能算什么?” “你想算什么?” 长乘应着,等她下一步的问话。 她又说:“我想算什么就能算什么?” 这…说起来就扯远了,这怎么跟她解释呢? 他挠挠头:“呃,有些东西不能的,比如彩票这些。也不是不能算,能是能,就比如炒股倒是行,但咱这社会不让啊,而且其中变数太高。像我这种真能算股票的境地,也根本不用考虑这些了。算股票属于大炮轰蚊子,是自己的钱,就能拿到手。不是自己的钱,从这里赚来了,说不定用命搭上去了哦。” 她摇摇头:“不用说这个,我不算那些。” 长乘耐心的往前探着身子,问:“嗯,你说说?” 她垂眸,看着长乘,眸色渐渐晦暗:“你能算到阳爷爷死,那你能算到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吗?” 长乘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陆沐炎:“鬼。” “鬼?小炎,你觉得你遇到鬼了?” 他听闻,敛下眼眸,深沉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疑惑的探究。 陆沐炎摇摇头,面上的神情又转着,带着痛苦:“我不知道,我...” 他看着陆沐炎的心情又有波动,忙的摆摆手,说:“好,好,你说你想问什么,主要的问题,我来。” 她舒了口气,点点头,满脸慎重地问:“40床,去哪了。” 长乘的眼神里带着试探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有些磕巴地说:“40…呃…小炎,就是,这个40床呢,就,40床是有人的对吧...” 陆沐炎没管他这神情,直接了当的说:“有,半年了。你来之前就有,我经常去照顾她,一个老太太,姓李,我叫她李奶奶,就在阳爷爷肠穿孔做手术的那天下午,我就站在你这屋里,亲眼看到她在楼下,在广玉兰树下坐着。” 说着,陆沐炎走到窗边,冲着窗外指去。 她指向那天看到李奶奶的位置,指尖还隐隐作颤:“那天我还说,怎么一天都看不到李奶奶,和着这一天都在花坛坐着?当时你就在我旁边,你也看向窗外的,你有印象吗?” 长乘跟到窗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虽是晚上,还下着雨,却也因为花园里有路灯,能看到广玉兰附近是有一片空地的。 长乘只是凝眉看着,却没立刻答复,但那面上的神情早已给出答案。 于是,陆沐炎不死心地继续引导着他:“可能,你当时没注意听,但我是立刻下楼了,你有没有继续在窗边?能看到我的吧?那李奶奶一直坐的轮椅,我推着她走的不快。而且那天是夕阳,她也有影子,奥对,她还喂了阳爷爷的猫,那猫还跳到她腿上。” 长乘拧着的眉头愈发的深,有些试探性地问着:“呃…那,呃,既然你都说有影子,又这么明显,你是怎么断定有鬼?” 她知道长乘什么意思,确实说起来玄幻,但当下只能这么说了。 毕竟…老白都能有,有鬼...也能说得通吧? 老白:“在理,但不是这个理。” 陆沐炎:“……那我换个方式设想。” 我就问,什么鬼能见太阳,还能对话,还能有完全真实的触感?这不是一两天,而是半年啊…... 她选择毫无保留地和长乘说清楚,也只能和他说。 她看着长乘,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笃定与认真:“护士长说了,根本就没有这个40床。你那个反应也是说明,你也知道40床没有人。也就是说,全科室的人,只有我能看到。” 她顿了一下,又拧着眉,好似想到什么,说:“不对…只有我和阳爷爷,能看到。” 长乘听着,也是微微的有些吃惊,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嗯…我来。” 说完,他缓缓闭上眼,准备进入内景。 紧接着,又皱着眉头退了出来,睁眼道:“唉?奇怪,我,我一时拿不准念头。” 陆沐炎:“什么意思?为什么拿不准? 他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人生是旷野,并非轨道。” “卦亦是如此。所以随心而动的那个形式,是最准的卜卦。只要那个瞬间的一下,不能是犹豫后的第二选项。” 他深拧着眉,疑惑道:“可,我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起一个卦。” 陆沐炎点点头,思索着:“我只知道...阳爷爷能看到李奶奶,阳爷爷死了,李奶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我就和他一起去罢。” 她看向长乘,眼神里带着询问:“我不懂卦,但我只能想到这些信息,能有帮助么?” 长乘眼神一亮:“咦?!有!有帮助!” “那,就是阳老爷子——乾卦的错卦!” 接着,长乘立刻闭上双眼,一瞬间,那股独属于他的气场骤然起势! 一股莫名的力量,包裹着神秘的气息,仿佛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内景缓缓展开。 内景里的他,面前是属于本卦的——泽天夬。互卦:乾为天。错卦:山地剥。综卦:天风姤。变卦:乾为天。变卦的错卦:坤为地。 内景外的他,闭目凝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时间,像是静止在此刻一般。 陆沐炎没有出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她是第一次看到长乘算卦的样子,那股独特的气场缓缓的流露出来,无形之中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在温柔的抚摸着她。 但那温柔之下,又带着绝对的侵略,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被他不留余地的洞察着,逃不开,也躲不过…... 过了良久,他深拧着眉的突然松懈下来了,唇角勾起一抹散漫不羁的笑,缓缓的睁开眼,说:小炎,我来告诉你。一个卦,讲究的是:错、综、复、杂。” 他从桌下掏出一沓白纸,在纸上写着:本卦——泽天夬。那字体,张扬不羁,透着一股洒脱。 然后,他指着自己写的字,一句一顿地说:“你看,这个卦,叫泽天夬,叫做本卦。何为本?这本的意思就是:这,就是你今天下午的现状,是一个起点,当然了,也可以作为过往经历的一个结果,但这与此同时,也是往后所有事件的一个起点。能懂吗?” 陆沐炎看着他面前的纸上,一共六条横线,五个一样的横线,最上面那个横线断开,是个虚线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语气里带着猜测,说:“嗯…这图看着,感觉很累的样子。” 他略赞赏道:“咦?倒是有天赋。” 接着又继续说:“这本卦的变卦,在上六爻,也就是这里。” 他指着画的六条横线,最上面的那一个虚线,点了几下,又在一旁画了个一摸一样的图,只不过不同的是,最上面那个虚线,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长乘指着刚画的卦说:“这,就叫泽天夬变乾为天。” “这乾为天,代表的是这阳老爷子,是从泽天夬变来的。错卦,代表着:用完全相反的角度看待问题。你说了,这40床,是个老太太,对吧?” “那乾卦的错卦,就是坤卦。坤为地,正对应这个老太太。” 说完,他放下笔,一脸严肃地看着陆沐炎。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但还是不明,微微点头,问:“嗯...然后呢?” “也就是说…呵呵。” 他去40床,就是在确认这个事。 那里,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气息,现在再看卦象,这样就都能串起来了,都能说通了! 长乘轻笑一声,那笔尖立刻飞舞着,快速的在纸上呈现出另外几个卦象。 画完,他一边圈着这些卦,一边快速地说着:“看,这里、有艮。这里、有乾。这儿,有坤、有巽、再看这儿,甚至有大艮卦、有大巽卦。但,全都唯独没有坎卦。” “没有坎卦,而坎...代表着鬼。” 说到这里,他画了一个大大的坎卦,又着重的写了一个大大的“鬼”字。 陆沐炎看着这些鬼画符似的图案,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不断地咬着手指甲,深皱着眉,说:“嗯…乘哥,你讲的通俗易懂一点,我...不太理解这些。” 他放下笔,看向陆沐炎,面上的笃定感一览无余:“也就是说,没有鬼。倒是有鬼话,也就是——阴谋。” 陆沐炎盯着长乘写下的那个“鬼”字儿,又歪头看了看纸上那些长短不一的横线,越发觉得糊涂。 这时,老白的声音与长乘同时响起:“那老太太…是人。” 第52章 肙流。 ? “什么?!”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鬼的设定,现在又告诉她那根本不是鬼? 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任何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你现在告诉我不是鬼?!那,那这半年多来,是怎么不被任何人发现的?你还不如告诉我那就是个鬼!这下不是更恐怖么?? 陆沐炎的大脑正在快速的运转着,回想着这半年里,到底除了阳爷爷,有没有哪怕是一个人,能够见过李奶奶。又在回想着和李奶奶的对话,给她敲背,扶她坐轮椅的那种体感,脑海中一幕幕的片段飞速闪过。 这边的长乘,解完卦后,也疑惑了。 真奇怪,真的是好奇怪。 按照小炎这意思,半年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老太婆?能有这种本事...还费这么大劲来这儿。摆明了是奔着小炎去的啊...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小炎的事情?不可能了,绝无可能。 这天底下一共就三个人知道,他俩的现状我了如指掌,哪来的什么老太太给他俩使唤?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长乘回过神来,眸色一垂:“还有一种可能...那老太太,是从学院来的。” 她也不捋了,根本就捋不清,只能呆呆傻傻的回一句:“啊?” 他指了指面前的卦,又说:“看这卦,坤。在后天八卦里,代表的方位,是西南。而乾,代表西北。” 说完,他又停下了,眉头皱地像捏成一团的纸似的,想着:那也就是说…是学院中的谁发现了小炎的特性?这死老太婆子,是来跟我抢人来了?!是哪个分院的?居然比我都早来半年?!啧…不对啊,不对不对。学院的人是不可能了,那几个老顽童也不可能下山啊。 不对,不对…除非是…肙流的人... 肙流,还存在么…? 长乘的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想了想,她迟早要面对,现在直接告诉她,也好知道她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免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小炎被拐跑了那才完蛋呢! 于是,长乘盯着她,眸内慎重地说:“小炎,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学院的时候,有玄门,还有另一个,叫“肙”?” 陆沐炎眼睛往上瞥着,努力的回忆着,说:“嗯,是有点印象吧?你只提了一嘴,让我不用去,说什么,只要我不招惹,甚至都遇不到他们。” 瞬间,他眼底一沉,带着厉色:“现在看来...你已经遇到他们了。” 陆沐炎摆摆手,小脸拧的实在是扭曲,太难懂了实在是太难懂了。她十分不耐烦地说道:“继续继续,你别卖关子了,你快点儿的吧。” 长乘无奈地轻笑一下,点点头说:“好好,我说,你心里记着,就当是提前了解了。” 他在纸上写下这个字,开始解释:“肙,yuan。也叫“空”。我跟你说过,是从虚空中提取什么东西来达到目的,我也说过,他们那一派的人都死气沉沉,神出鬼没。但我没说的是…他们上一次出来…是四百八十年前。”说到这儿,他放下笔看着陆沐炎,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又有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陆沐炎:“……好么,不卖关子,改演电视剧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四百八十年前?” 长乘失笑,嘴角上扬着,一副像是在聊什么八卦的表情,津津有味地继续道:“哈哈,真的哦!院内有块事迹碑,记录着学院发生的大事。那其中有一行,记录着至今为止最后一次出现“肙流”的信息,是四百八十年前。下山一个,回来三个。之后就没有记载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这么多年了,大家都以为这派是荒废了,没有了。可院里往他们那儿走的那条小路,却是一直都在的。学院也一直派人打扫。可那里吧...其实甚至可以说是跟学院、跟玄门、一点关系没有,也根本没人在乎,甚至平时的讨论都没几句。而且几百年前开始,他们那的招生就跟正常流程不一样,都是根本就不管你一家老小,也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他们看上了,就直接带走。所以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体系。” 啥?当我们亲爱的人民警察吃干饭的?这么大活人直接给掳走? 她难以置信地质疑道:“普天之下,莫无王法了不成!?” 长乘只是轻轻笑,眼眉低垂,那眸子里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敬畏:“呵,你根本不知道,能被他们选上…磕头谢恩都不够,荣华富贵可都是如尘如土!要是进那里了…可就不能算是人类了哦。” 她点点头:“哦,照这么说,我还真是千古奇才了。” 他摇摇头:“哦,不是。据说他们那边的人需要的,不是什么资质特别好的人,而是…嗯…能作为容器的人。” “什么意思!?我是个罐儿啊?!”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了。 长乘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是不是,哈哈哈哈!其实主要是看他们需要什么啊,谁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她又坐下:“那你明明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又是怎么断定是从学院那边出来的?” 长乘神秘一笑,一副又要开始炫耀他那神算子能力的模样:“哼哼~你可能不知道,学院的入口,是在西北处的西南角。而卦象上显示的,就正好是...” 什么!? 她一愣,急急地问:“等等!入口是哪里?!” 长乘:“西北处的西南角啊。” 她:“西北…西南?!” 这下长乘是有点疑惑了:“怎么了?” 陆沐炎心里是又咯噔一下,等等,等等!那梦里,那冥烨说的地方…不正是西北处的西南角么... 啧这小孩怎么老走神呢?长乘又伸手往往她面前挥了挥:“哎,哎!回来回来,回神看我,我继续说。” 陆沐炎打断他:“等等,你说的这学院,是正西北处么?不偏不倚?” “是啊,你说巧不巧?正好也是对应了这乾卦呢,正西北处,不偏不倚的!也对应了这坤卦,正西南处,非常明确!”他又拿笔点了点那卦象。 她盯着长乘,眼神里带着期盼地问:“那这学院,外围,是不是全是墙围着?!” 长乘诧异:“哎呀?你怎么知道?” 她是如何知道?老白能通过我意识探查到么?!还能有这个能力?! 她又问:“那这学院,是不是有什么巨大又危险的东西在守护着?” 哦老白没这个能力,大概是她想象里的学院。 长乘有些无语:“呃...倒也没这么玄幻吧,你还挺有想象力,我以为你真知道呢,给我吓一跳。不说这个,学院你是迟早要去的,到时候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只说这老太太,那玄门里的那几个我都认识,没有一个是你说的这种老太太。” 好,暂且不往那梦上引,可她又有疑问了:“我又没说相貌特征,你怎么知道没有?” 只见长乘的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嗯卦上有,这卦上的老太太,呃...” 陆沐炎:“嗯?” 他:“你说的这个老太太,骂人吗?” 她不解:“骂人?骂人干什么?骂谁?” “呃…玄门里年纪大点儿的女性, 没有卦里显示的这个…这么慈祥,这么,厚德载物的……” 说完,长乘有些瘪着脸地挠了挠鼻尖。 她仍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长乘好像是有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清了清嗓子:“咳。总之,玄门里年纪大的那些,没一个爱管闲事,不可能出来。” “排除之下…只能是肙流的人。” 陆沐炎看着这张画满卦的纸,皱着眉:“一定是那边的?不可能是别的么?” 长乘点点头:“嗯,方位完全吻合,而且那边的可能性最大了,毕竟...” 毕竟你太特殊,被肙流的人发现了想挖走,也不是不可能。 她纳闷:“毕竟什么?” 长乘摊手,耸了耸肩:“毕竟我跟肙流不熟啊,所以只能往那儿想了。” 陆沐炎心里暗暗的燃起一股希望,眼睛里突然闪着亮亮的光,带着期望地问:“那照这么说来,李奶奶是在学院等我了?” 他这下是开始愁了,坏了,怎么这小丫头成香饽饽了?按理说不能够啊,她也没有成为容器的资格啊?这世道变了?不应该是按这个路数发展啊? 但也只得挠挠头,老实地承认:啧…按理来说,应该是直接带走啊,是规矩改了?还是说有别的说法?你容我回去找人问问。” 陆沐炎没管那些,她现在只关心一个最重要的信息,李奶奶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那会不会… 她眼底的那抹光芒越来越亮,隐隐激动地问:“那,那爷爷呢?爷爷是不是也是那个肙流的人?是不是也在学院等我呢?” “哦,那不可能。你阳爷爷应该是彻底死了,死透了。” 看他那个死样子,他那个面无表情地说着的样子,这张脸看着像是哆啦a梦里的那个胖虎似的,非常欠揍。 陆沐炎:“我知道了,你不要说的这么无情,显得你很没情商。” 说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靠着沙发往后倒,眼神里也不亮晶晶了。就闷闷地往窗外看去,反正往哪看去都行,就是不想看他这张欠揍的脸。 第53章 这胖虎跟我来真的? “咳。呃那什么,来喝姜汤。” 说完,长乘有些尴尬地拧着保温壶的盖子。脑子里在搜着,说点什么能给这小丫头的注意力转移走呢…终于,他想到了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手上正拧着盖子呢,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边的陆沐炎,心下又开始泛着阵阵酸楚,为什么啊?为什么李奶奶都这么厉害了,明明我身边已经有好几个不可思议的人出现了,为什么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人里面,偏偏就没有阳爷爷啊? 正难过着呢,突然听到很刺耳的一声——摩托打火。 不是,这长乘是在憋笑么? 她拧着眉转过头来:“哎你?” 他刚收了收神情,却又嘿嘿地笑了出来:“嘿嘿...我,我就是想到,小炎这招借力打力用的好。” 陆沐炎有些懵,歪着脑袋看他:“嗯?” 长乘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拧开了保温壶,又慢悠悠地倒着姜茶,热气缓缓的腾起,他就故意吊胃口似,绕着弯儿地说:“你知道,刚刚那老女人拉着你的手一顿扯皮的时候,我接到了什么电话吗?” 她看着姜茶,眨了眨眼:“什么?” “你猜猜。” 他悠悠地把姜茶推到陆沐炎面前。又示意地点点头:“嗯,趁热喝哦。” 陆沐炎接过桌上的姜茶,也悠悠地说:“借力打力?此话怎讲啊。” 长乘提着保温壶,又给自己倒了杯姜茶,那茶不多不少,正好两杯,倒到最后,发出清脆地“哗哗”声,真就是一滴也没剩,他放下杯子说:“这汤色熬的好,可一口不能剩啊,费可大功夫呢。” 陆沐炎是知道的,那长乘长得帅,从他来这14楼的第一天就是众所周知。那李娜娜他们还特意找由头来偷偷看他。他剑眉凤眼这谁都知道,鼻梁高挺而直,鼻下的唇总是薄而红润的,那络腮胡也勉强就说是性感吧,确实是带着一股坚定的威严感,明明平时是这个感觉啊。 但怎么这面相变了呢?他这面上,此刻就正露出一股狡猾的贱样。 长乘指着这保温壶,整个就是一贼眉鼠眼,贱兮兮地说::“诺~你看,我让小宽做的茶,虽然不是我做的,但这是我吩咐的,所以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姜茶,金贵得很哩~那你做的事,你能不知道?” 她又眨了眨眼。 啧,是不是看我拆穿了你的计谋,你跟我俩在这装傻呢?看来这小炎还是把我当外人啊,准备跟我俩装傻到底了,那我可就直接说了啊。 接着,他也不绕弯了,一口气地说:“你科里那几个护士,因为抢你给的那几件衣服,被巡查组看到了,那叫一个大打出手哟,一人五分,谁也别想跑,哈哈!” 说着,又摇摇头:“倒是可惜了我那衣服…扔了都比给她们好。” 陆沐炎听着倒是没什么表情,原来是这事?那这关她什么事? 她只淡淡地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完,吹了吹姜茶,小口地喝着。 摊牌了吧?小样,还强装镇定呢。 他也吹了吹姜茶,小小的喝了一口,套着她的话:“哦?小炎是何妙计?” 哎呀,就认定是我干的了呗?那我跟你玩玩! 这下轮到她卖关子了,陆沐炎也装着他那故弄玄虚的劲儿:“你猜猜。” 长乘放下杯子,牙呲的锃亮,爽朗的笑着:“哈哈,我懂了,真正得利的,不是这渔翁。而是这三人中,自相残杀,看似渔翁胜出,但其实那鹬蚌拉帮。孤立这渔翁,从而,瓦解了这个三人小团体。” 说完,他满脸写着——我懂你!的表情。 陆沐炎的心里倒是…怎么说呢,他好像越来越不帅了,这笑的更像胖虎了,像胖虎得手了。 一这么带入后,是彻底回不去了,满脑子都是胖虎在和她说话,更是让人想笑。他那解释倒也挺能说得通昂?让我想想怎么回…哎!有了,我再装一下。 接着,她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是憋着笑的,说:“咳,你说的,这只是阶段性的。”说完,微抿着嘴,又赶紧抱着杯子喝了口茶,不看他,可不能再看了,太招笑了。 那长乘见着她这副样子,也道奇怪,怎么严肃地说完,又不看我了?难道是还有另一层深意? 接着,他凑近了,满脸写着好奇:“哦?怎么说?” 陆沐炎见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倒是傻得可爱,真是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懵懂的样子,便更想逗逗他。 只见她缓缓的放下茶杯,那神情里流露出深邃而难懂的气息,眼眸微垂,仿佛能看透人心。嘴角慢慢上扬:“看似是渔翁被孤立,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里,有几个人?” 长乘一愣。 陆沐炎莞尔一笑:“有四个人。鹬蚌二人,渔翁一人。写下这八个字,做此棋局,观三人做争的,为一人。” “鹬蚌,渔翁,只要还有这三人的存在,渔翁只暂时被孤立,鹬蚌也只暂时拉帮。” 说完,她又微微地呷着姜茶,余光微瞥。呃,这么说能行吗?这解释好使吗? 长乘看着她,愣愣地出了神,她的这一番话说下来,语气虽然温柔、缓慢、却又含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某位故人的身影…他喃喃道:“这三人之中,没有赢家。俯瞰而观其斗,做此棋局者...才为真正的赢家。小炎…妙。” 她一愣,呃这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含义?他往哪儿想去了?这胖虎的眼神不对啊。 陆沐炎有些不理解地回答道:“啊?不,不是啊。都已经俯瞰而观其斗了,压根就没想过赢啊,只是看而已。” 长乘的眼神渐渐深刻,暗拧下眉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盯着她,盯了良久,沉着脸,琢磨地说:“所以…你不是故意要把衣服给他们,让他们斗的?” 陆沐炎眨眨眼,怎么这小胖虎这么严肃脸呢?难不成真被我唬着了不成? 她见这长乘这么认真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闹,又生怕他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放下杯子,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当然不是啊?我真的就是自己穿不下,白放在这儿可惜...又想到阳爷爷昨天下午和我说的话…他说,君子应处木雁,龙蛇之间。” “所以...我是真的想示好,这是真正的好意啊。” 她又挠挠脸,皱着眉头,满是不解,真正是摊牌道:“谁知道…她们怎么能因为几件衣服而打的…面临处分啊…真能是这事么?你莫不是唬我呢吧?” 长乘听闻,顿时失笑,接着放下杯子,眼神里难以掩盖的喜悦:“哈哈…小炎啊,你这随意的一个举动,可是多少大能,穷极一生想达到的境界啊。” 这下轮到陆沐炎一愣了:“啊?什么境界。” 长乘盯着她,她那眸子里的清澈,更加让他笃定了这个答案,他眼神里的欣赏快要溢出来了,缓缓的开口:“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啊?!谁争?小夫?是小夫么? 怪事!小夫不争,胖虎来争?难道她觉得长乘像胖虎的这个念头,长乘发现了?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坏了,一时之间,陆沐炎不敢轻易说话了。她在等着看长乘接下来到底会说什么。 长乘与她面对面的坐着,他眉间疏朗,只柔柔地看着陆沐炎。 是瘦了,那本该属于她的气质正在慢慢的显露出来,只是一件普通的素色短袖,只是披肩的散着头发,可竟透着不可侵犯的纯洁。 那对如雪般干净的眸子里,透着一丝谨慎的审视。像极了那时候…在山脚下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时,冥烨把她带出来,就是这样的眸子,不谙世事的干净下,又透着像鹿一般的灵敏... 他想到了冥烨,又想到了少挚,更想到了那时的好时光。稍稍湿润着眼睛,像是在和陆沐炎说话,又像是在和什么别的人说话。 那声音里泛着苦涩的轻颤,道:“正因为你不争,所以…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 啊?是,什么意思?完了,这胖虎跟我来真的? 她骤然感觉空气凝固了似的,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但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的回着:“呃,哦,哦是…我,我就是这么想的来着…” 长乘稍稍回过神来,但眼里的激动实在是抑制不住,他猛的站起来,坐到陆沐炎的旁边,稍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膀:“不错…不错!你进步太大了,小炎...看来这入学考试,你真的,已经够格了。” 是误会了吧…这,只能硬着头皮地说啊。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挠了挠脸:“呃…嗯...哈哈,谁说不是呢,真,真是个令人高兴的事儿。” 这络腮胡的男人,就这么坐在这儿,深邃的眼里泛着光。 那神情里,有种卸下伪装的松弛感,第一次带着一股真诚的朴实,像个可靠的老友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激动,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但他的这股没来由的情绪…让她觉得暖暖的,莫名的被感染着,也隐隐的有点想流下泪来,真是怪哉…... 第54章 把想看戏的人都叫过来。 那边的王艳,从护士长的办公室出来,直奔41床的方向走来。一边走着,那面上的阴鸷似盖不住了,眸子里恨的紧,捡芝麻?呵,我倒还能捡到芝麻,有的人什么也没得到,惹得一身骚!你们等着吧,呵呵! 陆沐炎正被长乘这不明所以的情绪感染着,突然,老白的声音蓦地响起:“王艳。” 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回:“嗯?” 接着,“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小陆?乘总?” 门外传来王艳的声音。 长乘啧了一声,有些不悦地蹙了眉,站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轻声地应了声:“嗯。” 他甚至都没有开门的意思。 见门内压根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但又因为vip病室的隔音效果不错,那王艳就只得趴在门边,两手圈着嘴,冲着门缝说道:“那个…小陆啊,今晚夜班。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找沈姐给你调休。” 是了,该来的还是得来,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赶紧解决完赶紧走吧。 她神色自若地对长乘说:“乘哥,让她进来吧。” 长乘也不墨迹:“进。” 这话干脆,又带着冷漠的疏离,好么,胖虎下去了。 王艳刚进门,陆沐炎就开口了:“艳姐,不用调休了,我不在这干了,谢谢你的好意。” 她站在门口还没走第二步呢,直接愣了,好像是打乱了她什么计划似的,急急的问:“什么!?小陆,刚刚沈姐不是跟你说好了吗?” 陆沐炎摇摇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那是她自己说的,我没答应。” “你,小陆,你是怎么想的,是,怎么突然要这么做?” 王艳快走着两步,走到她面前,那法令纹扯着鼻子,拧在一起,看着好像很是为她担心。 而陆沐炎呢,也不是以往那个好说话的样子了。 她端起桌上姜茶的杯子,连眼都没抬,只看着里面的茶水,自顾自地说:“嗯,艳姐我知道,这事儿你也做不了主,我跟你在这解释一遍,等会还得再跟护士长解释一遍,干脆我现在过去,把话说开,今晚就把更衣室里我的东西都带走,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 说完,她稍稍抬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悠悠然地看着王艳。 王艳被她这副模样气着,但一时不好发火,那嘴里不清不楚地,又要说什么又像是说不出什么,只蹦出几个字:“什,什么?!你,你等等...” 这王艳正在说话,长乘突然打断她,那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你去把沈护士长和想看戏的人叫过来吧。” “啊…好。” 王艳一下愣着,下意识的答应下来。一副不敢反驳却又有话说的模样,定了几秒。接着转头,故作镇定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呢。 但那刚关门,脚下传来的步子就出卖了她,走的那叫一个急促... 这王艳,一边往护士站去找人,心里本来是想说点好话糊弄着陆沐炎,来让李娜娜不好过。这样看来,李娜娜那个贱人是躲过一劫,等着我日后收拾她! 再回想起陆沐炎,想到她那个狂妄高傲的贱样!恨的牙根实在是痒痒,眼神里的火像是浓到能把天烧个遍。脑子里在疯狂的运转着,想着等会…哪怕这陆沐炎要走了,也一定要和护士长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当下就决定了,即使是护士长说话不好使,也不能让这小贱人好过,陆沐炎啊陆沐炎,这14楼,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可是差几天就能转正了,你家里人能同意?即使是能!我也不会让你走得安生!等着吧,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叫王艳! 这么想着,当即心下又生一计,她往护士长走去,那目光渐深,充满着戾气,更添了几分歹毒,好似酝酿着什么... 这边屋里的长乘,想着刚刚陆沐炎那副拒绝的模样,这小丫头总算是硬气了一回,当下心情更是大好,挑了挑眉:“等会儿,你来我来?” 陆沐炎也勾着笑:“你看戏。” 他没回话,开心的眉眼弯弯,接着,好心情地拿过陆沐炎喝姜茶的杯子,作势要烧水。 陆沐炎有些尴尬的建议道:“呃…?这情况下就不用喝茶了吧?” 长乘白她一眼:“洗杯子!我可不喜欢养茶垢。”接着也拿起自己喝过姜茶的杯子,放到茶盂内,按了下玻璃壶的注水键。 俩人正闲聊着呢,陆沐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紧张:“不过…我要是说的情绪激动,说得太过分了,怎么办?” 长乘点点头,那脸上,好像就知道她会干什么事似的,丝毫不惊讶,果断地说:“行,那我让小宽上来。”说着,就作势要掏出手机。 她难以置信:“干什么?打架啊?” 他满脸无辜的解释道:“去去去,小姑娘怎么打打杀杀呢,不优雅。她们还得给医院干活呢。你要是说的过分了,不就是直接走的事儿么?我先让小宽去更衣室把你东西带走,然后把我几件重要的东西带走,明天咱们换地儿喝茶!” 接着,他按了注水的暂停键,又按了下烧水键。那玻璃壶底下开始往上冒着小气泡,和这场即将到来的闹剧一样,都在酝酿着呢。 陆沐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我要是说的过分了...没什么影响么…” “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要打你,她们被辞退,然后不服气,找人来医院闹事,这不有小宽么。” 长乘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无辜,好像在说:中午吃了什么?一样的简单平常,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她算是见识到了,本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觉得无所谓的小事,陆沐炎可从未做过,甚至想都没想过,连忙摆摆手:“啊?!不不不没这么严重,没有没有。” 长乘点点头:“有也无所谓,有小宽在,她们再来十个人也近不了你的身。钱也赔得起,安心。” 说完,那热水也烧好了,蒸汽冲撞着玻璃壶盖,发出叮当清脆的悦耳声,滚烫的开水也咕嘟咕嘟的滚着。 她嘴角泛着笑意,转而又改为好奇,稍稍靠近,歪着脑袋眨巴眼睛:“哦...我倒是有一点好奇,这小宽哪儿找的?多少钱一个月啊?”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那声音里听着,是压着火呢。 他提起玻璃壶,往茶盂内浇着,勾着嘴角笑道:“保密!”,又冲着门口回了一句:“进。” 那声音,清冽而干脆。 那沈护士长轻推着门,说:“乘总,不好意思打扰您。” 还未及过来,就急急的直奔主题:“我听艳艳说,小陆是当真要辞职?” 坐在沙发上的长乘还是那个悠闲自在的模样,用茶夹拨动着茶盂内的杯子,悠悠地搅动着:“这你问炎儿,她的事我做不了主。” 沈护士长往陆沐炎坐着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人呢,不知道的以为是上这儿聚会来了,李娜娜、王艳、刘敏全来了。没一个脸上带着好气儿,但相比之下,那刘敏却显得有点无所谓的样子。 长乘突然说:“别关门,有人按护士铃听不到。” 想的挺周到,但最后进门的李娜娜那作势要关着门的手在空中,一时没了方向似的,眼神看向护士长,带着询问的意思。 怎么?接下来要说什么话,这么怕人听到? “是,乘总说的对,娜娜别关门,听着点门外的动静,万一有病患叫人,咱们听不到。” 护士长转过头,示意着李娜娜。刚说完,就坐到沙发上,就坐在陆沐炎身旁。 面上可是凝重的紧,好像她要表现与人亲切一定得肢体接触似的,又拉过陆沐炎的手握着:“小陆?刚刚不是跟沈姨说好了吗?” 陆沐炎的眼睛亮亮的:“沈姨,我还是决定辞职。” 她拍着陆沐炎的手,形象倒是维持的好,言语间尽是善解人意:“一直上白班不好吗?作息也挺健康呀,还是说上的太累了,看你这小脸有点蜡黄,都瘦了许多,想调休几天是不是?” “但是确实...这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矩,实在是不好弄...” 说着,那沈护士长的眼神往长乘看了看,好像是暗示着什么。 哈哈,长乘是压根就不接招,哎呀,这茶杯这么好看呢?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怎么做的这么精妙呢?得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 那护士长看长乘压根就没理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又面向陆沐炎:“这样,小陆啊,正好乘总也在这儿,如果你是想调休,或者想放个假,你就尽管提出来,沈姨和乘总一起给你想想怎么调休合适?” 她见陆沐炎就是不说话,除了刚刚那一句,怎么就是不说别的了?看来就是了,无非就是想要听个道歉呗。 接着,又拍了拍陆沐炎的手,继续着面上那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知道了,是不是科里的姐姐们有时候说话不好听?确实,有时候工作忙,压力大!难免语气冲了点儿,正好,今天姐姐们都在呢,有什么话你们姐妹几个也好说开,昂?”说罢,护士长朝身后站着的几个护士使了个眼色。 那李娜娜嘴大,嘴也快,率先是开口了:“是,是啊,小陆,怎么好好的要辞职呢?是和我上白班觉得累了吗?不然调到夜班,你和艳姐上夜班,我和敏敏上白班。”说完,那心里就开始盘算着了:要我给她道歉?我错什么了我?道歉是不可能了,不然调班吧。 不料刘敏却突然插了一嘴:“别,还不如我和小陆上夜班,你们俩去上白班吧。” 转头这王艳就开始跳脚了,脸上充满了不悦,眼神剜着刘敏:“这怎么行?我夜班才能顾得了接送孩子,正好是早上下班送孩子上学,晚上上班之前还能把她接回家,我家那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调不了!” 刘敏早知她是这个回答,也不意外,点点头:“哦,那我和小陆上白班,你和娜娜上夜班。” 李娜娜一听,那还了得?!跟王艳搭班?她音量瞬间提高,那厚唇咧的更大了:“什么!?我和她?!不可能...” 突然,门外的护士铃响了。 “叮——一床,呼叫。” “一床,呼叫。” 什么?一床!阳爷爷!陆沐炎瞬间抽开被拉着的手,噌地一下站起来,作势要起身走。 长乘面色透着紧张地喊了一句:“小炎。” 同时老白的声音在心里也是急急的响起:“王刚。” 啊,是...她又神色暗淡地坐下。 一旁的刘敏本来就是不想过来,随便这里说什么吧。 说到底是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事儿,倒是她命好了,都围着她转。现在可是夜班,她们在这讨论,出了事不还是怪夜班的人么?正愁没理由躲走呢,正好机会来了,于是戴上口罩说:“我去看看。” 刘敏倒是走的干脆,临走还把门关上了。 第55章 我想试试看。 那41床的房门关上了,关的果断。 与此同时,陆沐炎说话了,也说的果断:“沈姨,我是真要辞职,不用调休了。” 正在争执的两人稍愣着,看向陆沐炎,那沈护士长眉间的凝重更深了,语气里甚至是带着警告:“小陆啊?说出去的话可要负责啊,你也不小了,你可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陆沐炎点点头,面上依旧是那个淡淡的样子:“嗯我知道,沈姨。” 她又重新拉过陆沐炎的手,眉宇间透着一股真心实意:“你看啊,小陆。沈姨给你捋一下。你呢,是学护理出身的,在学校上了四年的学,在这实习一年,一年后考核完,就算是转正了。是不是?” 陆沐炎点点头。 她那严肃的眸子里,第一次带着真切的急躁,继续说,“可是,可是你现在走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这四年念的书,加上这将近一年的实习期,五年的时间,就算是白费了啊!?“ 完全不似晚上那股虚假的样子,她拽着陆沐炎的手上又不觉地加重了力道:“你只要坚持一个月,不,一共还不到一个月,就,就坚持半个月啊?!” “就这十多天,你坚持下去,哪怕你辞职了,但是你是从我们医院出来的,这但凡是在别的地方找工作都好找啊!”说着,那沈姨护士长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陆沐炎听着,心下也是知道了,这护士长是真的在为她打算,言语间的态度,也渐渐的松弛着,抽出手来,也回握着她:“沈姨,我知道您这番话,是真的好心好意,为我考虑的。” 这护士长一听,金框的眼镜稍下滑动着,她快速地推了推,声音也提高了些:“那还有假?!你能有什么事情,是十多天都等不了?凭你和乘总的关系,只要是你实习结束,就能转正!” 她语言激动,甚至也放下了往日的虚伪,伸出食指,对着长乘的方向点了点:“退一万步说,到时候转正了,你再和乘总提辞职,和谁提辞职,都行啊!” 陆沐炎再点点头:“是的,我清楚的,沈姨。” 那沈护士长是被堵得够呛,这小丫头是油盐不进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被气的只是大喘着气儿。 后边站着的李娜娜也是实在不理解,终于是忍不住了,趁这空档,插嘴道:“小陆啊,你清楚,你也还是要这么做?!这五年...可就白费了啊?” 陆沐炎稍转过头,目光清亮:“嗯,但是娜姐,我觉得这五年没有白费。” 她面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缓,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柔声细语地说:“五年前,我不清楚这个行业,我妈让我来,我就稀里糊涂的选了这个专业。其实上到第二年的时候,我就和班主任说过,我打算转学,不做这个。但班主任劝我,说等实习再看看,说不定会改观,不是课本里这么枯燥了。而且这职业也安稳,加上我妈当时也是一个劲儿的劝我,我想着,说不定实习了真有转机呢。” “我现在实习了,我已经大概的摸索完了,我也知道,这是一个一眼望到头的工作,很安稳。” 说罢,陆沐炎微点了点头。 护士长听完她这一套想法,也是点了点头,说:“是啊,这有什么不好?女孩子,安安心心的上班,这工作体面,以后找婆家也好找啊!况且你看啊,你在医院还有乘总撑腰,你这一年表现的也够好,当护士长就是个时间问题,要是再熬几年肯定还能再往上升!不想干住院部的工作,那,那去药房抓药、去体检部、去导诊台、反正你能去各个地方!只要你还在这个医院,总会有轻松的职位给你干啊!” 说完,她两手一拍,像是给陆沐炎安排好后路似的,尘埃落定般的表情。 陆沐炎听着,但也只是听着,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其实压根就不是认识长乘的事,更不是要换个轻松的工种。她只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微摇着头:“我还是不想干。” 护士长一听,是彻底来火了,不知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为她惋惜,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总之,她是噌的一下站起来了,面上的严厉露了个彻底,大声呵斥道:“陆沐炎!你这五年都是学这个的!你现在突然不干了,你要去干什么?你又能去干什么呢!?” 要说这陆沐炎气人也是有一手,她索性就是歪着个脑袋,满脸的懵懂天真相:“谁知道呢,我也没什么爱好,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这可倒好,那沈护士长是被气的,开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的乱走。更像是之前在办公室里那会儿的样子,是当真没有一丝伪装的情绪了:“你,你这,你说不准,甚至都没想好下一步,你就要辞职?!你家里人把你辛辛苦苦的培养长大,送你去学护理,这事你家里人知道吗?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许是想到了陆母,她面上的神情渐见暗淡,但说出的话却是:“正是因为没想好,我才要静下来好好想想。” 跟这小孩相处一年下来了,没发现她脑子这么不好使啊?一共十多天的时间,不是十个月啊!这五年你都忍了,最后的十多天你告诉我你忍不了了?五年你都没想好,十多天之后再想又能晚了?! 沈护士长转身,怒目横眉:“你可以转正之后再好好想想啊!?” 陆沐炎稍抬头,看着护士长,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抗拒的笃定:“那不能,转正之后就晚了,沈姨。” 听到这儿,王艳是懂了,怪不得这小丫头片子这么破釜沉舟的呢,敢情是傍上更好的了。冷不丁地突然插话:“转正怎么晚了?莫非你有什么好去处了?”说完,眼神里带着审视,大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陆沐炎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但是转正之后,我就有退路了。” 王艳一愣,“什么?” 什么意思?她没听明白,什么? 终于,陆沐炎也不坐着了,缓缓的起身,眼神扫过王艳、李娜娜、最后,定在沈护士长的脸上,莞尔一笑:“是呢,转正之后,我就有退路了。如果有了这个退路,以后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天,因为有了这个退路,所以会再次回来做护士。” 沈护士长是彻底不懂她在想什么了,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让她走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那额间的褶皱连着眼角,嘴角也紧抿成缝,皱着脸,当真是愁死了:“是啊,你,你不是知道吗?转正后再走,就能有这个退路啊!你在哪儿干着不合适了,你最起码还有个护士的退路啊!” 在护士长说话的空档里,她走到了窗边,外面还是下着雨呢,那雨敲着窗,在玻璃上密密地滑着。 她说:“嗯,我就是为了切断这个退路。” 她说:“我觉得这四年的学没有白上,这一年的实习也全是宝贵的经历。” 她的手附上窗户,稍稍围出一圈热的水雾,又说:“我试过了,我知道了,我断然不能再过一天这样的日子了。所以,这五年的经历,一天都不能少,这退路,也必须在转正前切断。” “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了,沈姨,真的感谢你,你是真的很用心的在为我着想的。” 说罢,她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站在屋子中间的沈护士长,神色坦然,尽是温柔。 一时间,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她们面上的表情都一样,她们只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冲动与疯狂,但她们不知道,能有哪个正常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傻吗?是挺傻的吧? 只有长乘,目光如水地看着她,神情舒缓,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也看了眼长乘,那神情里,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轻声地继续着:“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我也迷茫啊,我也不敢下定论。说实话我和乘哥不算很熟络,纵使他人说的天花乱坠,我自己的路是要自己走,自己的日子,也是要自己一秒一秒的度过,这之中都是自己受着的。” 与长乘四目相对间,她说:“可乘哥那句话,我听的真切,也是真记下了。” 长乘:“哦?” 他眉头轻挑,目光中满是欣赏。 她迎着长乘的目光:“人生是旷野,并非轨道。” “这话乘哥说的时候,是一句带过的,但对我来说,却是震撼非常,我一直是遵循着我妈说的话去活着,遵循着别人走过的路,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随即她转身,又看向窗外,眸中带着压抑,带着隐忍:“阳爷爷说...君子要有龙蛇之变。我不知道龙是怎么变的,倒是知道蛇是怎么缩着的,打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这么蜷缩着过的。”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龙是怎么飞的,人生这条道路,越轨了又能怎么样?我想试试看。” 她的声线悠长,音色慵懒,透着一股散漫的劲儿,转过身站在那,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这话里却带着一股魔力,令人隐隐的亢奋。 第56章 黑,真黑。 那屋里还是安静着的,陆沐炎说完这许多,都沉了半晌。 不好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太难理解。 怎么理解?反正她意思就是:我不干了,白上五年你也别管,谁也别管! 那沈护士长听着,倒也冷静下来了。 说是没想好,那个神情自若,笃定的眸子,说是没想好?罢了,想没想好都无所谓了,走了也省心,在这也碍着长乘的面子,日后难免是供老祖似的使唤不得,我言尽于此,红脸白脸用尽了,就这吧。 当下,她神情转着,那副护士长的面具又带上了,神色深凝:“你这…还真算是头一遭,我还真不知道给你办什么手续,批什么条款。” 长乘倒是搭话了:“不用,小炎决定走了,后续小宽会来对接。”接着,干脆的喊了句:“小宽。” 说时间,那小宽就在门口等着呢,直接推门而进,右手还单拎着一个大包,倒是瘪着,是来装东西来了,小宽压根就没看到他们似的,自顾的走到柜子前,拉开拉链,二话不说就往里装着东西。 “哈,好,行…”这沈护士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真是迅捷啊。 另外两人也是,面上红白地转着色儿,现在彻底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倒是各有盘算,心怀鬼胎。 那李娜娜的心理呢,倒是狐疑,这陆沐炎是不是傻?我一早看出来这傻大个的智商不行了,之前还看到她在自言自语的和空气说话呢,这下好了,属于是确诊了。 这边的王艳,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说什么不知道后路是什么,这都是场面话,放着个乘总在这儿,不知道后路?我活了三十多年是吃干饭的?早就知道你确实是要走,走了倒好,走了,可就找不着我的事了。于是,那面上的震惊之余,却是转成坦然,可眼神里透着的阴鸷,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还说什么了,也更不能说什么日后再见。一是她直接给后路断了,这儿是再也不会来了。二是这地儿可是医院,还是癌症病房,再也不见的为好。 长乘不悦,这三人怎么还傻杵在这儿?言语间赶人的态度明显的很:“还有事吗?” 这沈护士长不能走啊,她科室15分扣下去,那绩效成绩怎么办?年底评选怎么办?王艳更不用说了,再不求情,护士长评选明年还有没有她都是两说。 也只得硬着头皮,谁知两人是同时说道:“乘总…”话音刚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不作声。 突然,这长乘一拍大腿,像是想起来什么了:“奥对,你看我这脑子,我给忘了,想跟您说的来着,沈护士长。” 护士长正愁着怎么说呢,突然被这么一叫,回过神来:“呃?乘总您说。” 只见那长乘,突然站起来,踱着步,神情严肃。就像…——开完会了吧?接下来同志们听我讲两句。 那副架势,领导总结发言一般:“您啊!一直是个出色的护士长,工作用心仔细,刚刚看您对小炎那顿真情实意相劝的样子,是真把她当自家姑娘!我还真没发现,您不仅是一个优秀的护士长,对待底下的护士更是慈父严母的形象,由此可见,您对待底下的护士,那是绝对的公正,赏罚分明,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我们医院有您啊,真真是幸事。”说完,还伸个手,五指并拢,着重的对着空气点了一下。 护士长呢,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也说着场面话:“这,啊,这都是应该干的。乘总您客气,小陆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那,那不仅是小陆呢!她们几个,我也是一视同仁,当作自家孩子。” 长乘点点头,神情真切:“是啊,所以我晚上想了想,却是我有做得不得体的地方了,还请您见谅。” “呃?”护士长把金丝眼角往上扶了扶。 “我要是买衣服,就整个医院都买!这单独给咱们14楼,也不是个事儿啊,对不对?听说还导致你们被扣分了,确实是我闹出的由头,是我做的欠考虑了。” 说着,他又自顾的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满是悔不该当初。 这护士长也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茬,面上稍露着喜色:“啊…,这,这都是她们孩子闹着玩呢,影响不大,不大。” 那边的王艳眼神里也闪过光,就剩个李娜娜,还没绕过来呢,拧着眉回想着这话啥意思? 长乘连忙摆手:“怎么影响不大!有您这么公正分明的老前辈在,我可不能瞎掺和,这样,我这就让小宽把衣服拿走,这事儿就过去了,您看这样成不?”语气里带着商量,还有点示弱的成分。 哎这,这好事来的这么突然吗?这事就过去了?那意思就是这15分就不扣了?太好了啊! 那护士长是赶忙应下,生怕他反悔似的:“啊,啊是吗!?确。确实,其实我们没什么的,就是怕别的科室的人知道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对乘总您影响不好,但毕竟是您的一番心意,我们也不好贸然拒绝,这,这,既然您这么说了。那衣服您拿走,但是,这份情咱科室都记着呢!”瞧瞧,临结束不忘拍个马屁,王艳啊王艳,多学多看! 陆沐炎在一旁听着,嘴角压着笑,又怕坏了长乘引导的话头,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这雨倒是也不这么压抑了。 是了,长乘在挠头,甚至还又有些局促似的动动身子,带着磕巴地说:“嗯嗯,好的,那...您看,我现在要跟小炎收拾东西呢...” “啊,行,不打扰你们,有拿不下的东西乘总你和我们说,好给你搭把手,啊。” 护士长是这么说着的,但那往门外走着的身子,都快走出门口了。再瞧瞧,临走也得说几句场面话,王艳啊王艳,你护士长之路任重而道远哩! 他爽朗一笑,摆摆手:“哈哈,要是有的话再麻烦大家,现在暂时没有啦。” 沈护士长对着长乘连着点头,示意着陆沐炎的方向点点头,也不管她看没看,甚至往小宽的方向又是点头,一顿点头,满口应下:“好,行,那小陆,乘总,你们先收拾,啊。”说完就连着李娜娜、王艳二人退了出去,哦对,那李娜娜还带着不情愿呢。从门处传来的关门声儿倒是轻,一听就是拿着劲儿小心拧的。 陆沐炎转头,眸中的黑色更浓:“黑,真黑。” 长乘眨眨眼,歪着脑袋:“嗯?什么呀?” 她勾着的笑意倒是不掩了,笑得明媚:“杀人不见血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啊。” 他摇晃着脑袋,走到小宽那儿,指了指柜子里:“这个不带,扔了。” 然后又摇晃着脑袋,眼睛弯弯亮亮:“唉哈哈…我也没提要给她们抹除扣分的事儿啊,我只说了拿回衣服,可是字字清明啊。” “倒是小炎,真聪明,一下就看破。” 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轻快散漫。 陆沐炎也转过身来往沙发上走去:“你那腹黑的性子,从最开始假借什么微服私访骗我拉近关系,再到送我回家只送到公园,又到第二天来等我,小宽临走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我就已经摸出来了。” “你俩,蛇鼠一窝!” 然后,也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稍稍转着脖子,虽是带着嗔怪的语气,可却笑的轻松。 他那薄而红的唇角勾了勾笑,荡漾着痞气:“为了今天我可是煞费苦心啊,咱们终于是要走啦。” 小宽过来了,面上毫无表情,好像不是在说他似的。只是小心地擦拭着茶桌上的东西,又用茶具套包裹着茶杯,长乘也在一旁擦着杯子,眼里泛着的细碎光芒,在柔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让人感受到一股暖意。 陆沐炎似乎也认同,眸下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似如负释重,遮住了眼底的黯淡,微点着头:“是啊,真的要走了呢,还真快。”又转过头来,看向小宽:“倒是…宽哥,你一直在门口吗?” 这边的小宽已经收拾完了,拉上黑色大包的拉链。还是那个肌肉线条,孔武有力的样子,标准的寸头,肌肉大汉,有着一股耿直的朴实。 他提着包,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点点头:“是的,陆小姐,我收拾完你的东西了,现在乘总的东西都弄完了,我们随时可以走。” 接着,他们动作也快,往电梯口走去,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走廊内倒是没什么人,剩护士站还亮着灯。两边的走道上,仅余写着绿色通道指示标的绿光。 那走道的地界儿,只有一个人影,靠在病房门口,看着身形倒是有些熟悉。 陆沐炎往前走着,那人影微动,喊道:“胖丫?” 她微微一愣:“呃?” 是迟慕声,不对,是黄毛。 他只身站在这走廊处,也没进去陪舌头,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隐隐是能看出些肌肉的线条。下身是比较宽松的灰色运动裤,白色的板鞋。 明明看着是爽朗干净的少年,可在这昏暗发绿的光线下,那拖把似的卷毛,更显的疲惫潦草。剑眉下的一对桃花眼里,却透着惊恐。面色里还带着隐隐的担忧,表情甚是复杂。当下,语气还有些疑惑地问:“呃…你这是去干嘛?” 是了,还得跟舌头说一声。 陆沐炎转过头来:“乘哥,你们方便去电梯口等我一下吗?我去和36床说一下。” 长乘点点头:“好哦,你慢慢来。”说完就和小宽二人往前走了。 第57章 也好,我知道这里关不住你。 她转身和迟慕声一齐进了36床的房间,关上门。 刚关门,迟慕声那干净清爽的少年音就急急的响起:“胖丫你怎么瘦了好多?” 他眸色一沉,想到了老季,他就是因为生病,而成了现在这副骷髅的模样。那对桃花眼下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你身体没问题吧?” 床上的舌头也靠坐着,盖着单薄的夏凉被,却难见身体轮廓的凸起,仿佛那被子下面是空的。他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垂垂而问:“是啊,小南,你还好吗?” 陆沐炎眼眶微红,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问她好不好,这傻舌头。这么想着,她声音也温柔舒缓了下来:“没事呢,舌头,我最近减肥。” 舌头点点头:“倒甚是显着。” 说罢,一时间房内没了声音,甚为安静。 舌头是个善良的人,黄毛也还算是不赖,都是可以作为朋友的人。在医院,医者和病患做朋友,也算佳话,但可惜,这之中不包含癌症区。 癌症区的医者最好一辈子不要碰到病患朋友,病患最好一辈子不找癌症区的医者朋友帮忙。 但已经是朋友啦,与其让陆沐炎看着他离开,她自己先走,心里倒还能多了些期望:万一舌头好起来了呢? 她的声音是微弱的,带着不忍说出口的迟疑:“舌头…我要走啦。” 舌头回她了:“走了?” 这回应听着,没有波动,没有惊讶。 陆沐炎点点头,语气稍提,装着轻松:“嗯,不在这干啦。” 舌头应她:“也好,我知道这里关不住你。” 他眼神里透着安心,通透。 陆沐炎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舌头不喜欢开灯,屋内倒是昏暗地紧。她左右地看了看,走到舌头的床边,把床头柜上的收费单子反过来,稍弯着腰写下一串号码,说:“你好好的啊。这是我的号码,你们有空给我发信息啊。” 一旁的迟慕声是拧着眉的,高挑的鼻梁皱了皱:“胖丫,要去哪?” 她起身,盖上笔帽放在桌上,微微摇头:“没想好,但不想在这呆了,压抑的紧。” 迟慕声听着,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那种不舍的情绪又转为刚刚在门口那样,惊恐,不安,甚至压低了声音:“是了,最好是不在这呆着。你得赶紧走,你走了正好!我跟你说这14楼...不干净,有鬼!” 陆沐炎疑问:“嗯?” 他满脸的惊讶,自己都不相信似的,匪夷所思道:“我真亲眼看到了,弯着腰凶神恶煞地,瘪着个大脸要把我带走!” 陆沐炎转过身来,拧眉:“啊?” 所以刚刚他那副表情,就是见鬼了的表情? 他见陆沐炎不信,又重重的点着头:“真的!就今天下午,沙尘暴那会儿!我一出门,哐当闪我一下子!那死老太太坐轮椅呢,噌的一下站起来,勾着腰就奔我来了!!” 她眼睛往上瞥着,在回想,是了,确实有这个事,点点头道:“呃,我在走廊上听到了,有个人大声吆喝说自己见到鬼了,我当时还想呢,是谁这么夸张,那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是你啊...” 迟慕声更是点头,肢体动作甚是浮夸,满脸的认真:“是我!是我!可不就是我么!那死老太太上手了都,直接掐我后脖领,提着我就要走哇!结果你猜怎么着?幸亏我遇到你了!刚刚门口那男的,抱着你从对面跑过来,那老太太挠一下就不见了,我可真是给吓死了!” 突然,老白略带疑问,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了一声:“咦?” 那迟慕声没给陆沐炎说话的空档儿,只自己一股脑儿的说:“话说回来了,你下午怎么回事?我担心你有什么事,跑护士站想找你,护士站的护士也都不在,真是好奇怪。我又怕见到那个死老太太,吓得我就只能站在门口,心想那死老太婆要是来了,我就大叫!反正在门口,人多都能听见,我可不敢自己一个人呆着...” 陆沐炎听着他这话,语气急躁又混乱,倒是没太多耐心听下去,还没听完呢,急急的解释道:“那什么,不碍事不碍事,我下午只是有点小中暑...” 接着,当下也没立刻回着老白,也没顺着迟慕声的话题继续往下扯。在这儿耽搁时间确实有点长,毕竟乘哥还在电梯口呢,她着实不好意思让人家傻等着,便讪笑着往门边走去:“黄毛,你就自己吓自己,我以前刚来医院那会儿,你这情况我都遇到好几次了,没事昂。还有啊舌头,你稍微好点了就赶紧出院,知道不?在这儿病气太重,没病的人都能呆出病来。” 舌头看着她,但那双眼睛已经无力睁得很大了,只闪着微弱的光:“好,小南,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儿,也可以给我发信息,我们是朋友。” 迟慕声也没介意陆沐炎没接他话头,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直爽,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见陆沐炎要走,作势出门要送她:“对,给我俩谁发都一样,有时候…老季可能不方便打字,但是给我看也一样,我俩好哥们。我跟你也是好哥们!”说完,那双桃花眼底,泛着真诚,黝圆漆黑,带着点点的星光。 陆沐炎走到门边:“好…那,我走啦。” 迟慕声站在房门口,拉着门把手。虽是神情间透着凝重,大抵还有被鬼吓过的余味,却也嘴上说着:“拜拜,胖丫。” 没开灯,舌头的神情是看不清了,外面下着大雨,只有走廊处那发着绿的光,微弱地挤进房内。 他说:“再见,小南。” 她点点头,眼底勾勒着不舍,面上的担忧也隐现着:“再见,舌头,再见,黄毛。” 陆沐炎转身,往电梯口走去,护士站没人,和以前一样,晚上没人按铃,夜班的护士就去更衣室待着,那儿有个上下铺的小床,只有陆沐炎,是在护士站的椅子上坐到天亮。 现在真的要走了,她路过护士站,这个一年来一直呆着的地方,此刻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儿。 她记得,台面上的大理石板,第三块砖有裂痕。那坐着的椅子是圆形带滑轮的,她坐着,总是不敢轻易的动。夜晚的14楼静的吓人,她稍稍转动着椅子下的滑轮,就能听见很清楚的声音。 那天花板上的灯罩内有些许黑点儿,里面偶尔会进来一个小飞蚊,就像她一样,被罩着、被烤着、忽地挣扎,乱扑乱撞。可撞了一会儿,又不动了,同那些黑点儿一样,又多了一个黑点儿。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绪,先是突然知道阳爷爷的死讯,李奶奶也突然地不见了。明明下午还在,可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好好地一个每天都对话的大活人,一瞬间就都不见了。 现在,她又突然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昨天还不是这样,昨天的她,能清楚的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真的走了,明天睡醒了要做什么?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未知的,怎么和妈妈解释?这些事儿是真的就这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护士了,她还站在这儿,但几分钟后,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儿了。 这一个下午,有太多事情需要消化了。但事儿已经发生了,只能往前走着,继续推动着。 她深看了一眼自己经常坐着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眨地缓慢,旋即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走是走着,但她心下问着:“老白,刚刚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等老白回答,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说实话,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舌头下一秒能白日飞升或者瞬间百病全消我都不惊讶了...” 老白:“有,回去慢慢捋。” “也好。” 她应下,这会儿功夫就走到了电梯口,小宽正站在电梯旁消防通道的门边,里面站着一个人,长乘正抽烟呢。 陆沐炎走过去,稍带着歉意:“有没有等久了?不好意思哦乘哥,宽哥。” 小宽冲她点点头,没说话。 长乘的侧脸印着光,另一半在黑暗里,那剑眉下的凤眼更显深邃。修长的手指单夹着烟,深拉了一口,那猩红的火点明了明,恍惚的暗下去。 他吐了口烟,青白色的烟雾稍模糊着他的侧脸,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他轻笑一声:“呵呵,无妨呢,不差这一会儿了,来一根还是直接走?” 她没心思来一根了,这里最留恋的记忆已经都带走了。便摇摇头道:“直接走。” 说完,陆沐炎往电梯口挪了一步,按了下键,电梯启动,发出牵拽声。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闲聊着:“我抽烟就罢了,你医术这么好,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呀?” 长乘也出了消防通道的门,与她一齐站着,勾勾嘴角:“生死有命,生命啊,是门玄学。” 电梯门开了,一声清脆的叮咚。 小宽率先进来,伸手挡住电梯门,待陆沐炎和长乘进电梯后,又按了一楼,然后又是那个标准而充满力量感的站姿,一动不动。 陆沐炎看着面前小宽的背影,宽厚而壮实,继续闲聊着:“不过,我确实是对宽哥有疑问啊…他每天就没有别的事儿吗?他是你的保镖吗?” 长乘点头:“嗯,他除了做我安排的事,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等我给他安排事。” 陆沐炎:“呃…宽哥,你是不是很贵啊?” “…...” 小宽只微微动了动身子,倒是没搭话。 正好,电梯门开了,小宽还是那个样子,伸手,挡住电梯门,他俩出去,小宽垫后,三人一块往外走着。 长乘边走着,对着身后的小宽指了指,爽朗一笑::“哈哈,正好你要走了,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了。” “这位,是你小宽师兄。” 陆沐炎:“小宽师兄?!” 哈?什么意思? 正说着呢,陆沐炎面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转化,来到车前,长乘又指了指主驾驶位的大高:“大高师兄。” 陆沐炎:“大高师兄?!” 她又转头看向大高,实在是诧异。 陆沐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大高,这车里的大高,瘦瘦的,真的很难和这个“大”字、和什么“高”字产生联系! 身材看着很瘦弱的样子,白白净净,一米七也没到吧?寸头,带着眼镜,但杏眼明亮。微微笑着,有挺大的卧蚕,一副斯文象,冲着陆沐炎摆了摆手。 第58章 你也有茶馆? 陆沐炎震惊的转过头,又问长乘:“那...你是谁?小长师兄?还是大乘师兄?” 小宽利索地开了车门。 长乘站到车边冲着陆沐炎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面上云淡风轻:“我是他们的师父啊。” 陆沐炎好震惊啊,大喝一声:“啊?不能吧?!?!” 虽然知道长乘很厉害,但徒弟和师父?!不是金主和保镖的关系吗?! 大高在主驾驶位嘿嘿地笑着,倒是开朗,声音听着温柔:“师…乘总很、很厉害的哦。” 正说着,陆沐炎震惊地钻进车里,长乘还是那个淡淡的样子,语气里带着悠然:“嗯,在外,乘总。学院,师父。” 说罢,他坐进车里,小宽关上车门,也坐进前面的副驾驶,车子启动了。外面的雨往车窗的后方划去,长乘抱臂,悠闲地往座椅后靠着。 陆沐炎稍侧着身,面上的疑惑实在是明显,又急急问道:“你,你是学院的,什么老师吗?” 长乘倒开始诧异了:“哈?你不知道我是学院的么?” 她皱眉,挠挠脸:“知道是知道...我寻思你是招生办的呢...” 长乘一下歪过头:“哎你?!” 一旁开车的大高听着,也乐了:“噗。” 长乘剜了大高一眼:“啧,开你车!” 哈哈,还挺好面儿,急眼了。 陆沐炎勾勾嘴角,气氛倒是轻松,她继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哦…那,你是什么派系的?我从你这儿进学校了,是不是也认你做师父?” 长乘也不闹了,神情稍稍严肃些,慢慢地给她解释道:“呃…先不说派系,这师父可不是好认的,首先八字得和,这是第一关。虽然我俩挺合得来,那也只是性格,不是八字。而且不仅八字得和,还得真能教你东西,并且还得是你感兴趣的,你天赋里需要的。所以不仅是师父认可徒弟,徒弟也得认可师傅,互相考核下都得合适才…” 听到这儿她就不听了,后面的都不重要了,陆沐炎自顾自的点点头:“哦吓我一跳,那我不认可你,不用喊师父了。” 哎这小丫头片子?这才到哪儿呢?厨子不行怪灶歪? 当时他嘴上就不乐意了:“哎你?!你还不认可上我了?!” 陆沐炎瞥了他一眼,也悠悠然地往后靠坐着:“咱俩啊,我劝你是死了这条心吧。对着你喊师父,我实在叫不出口。” 长乘心想,也是,她叫师父…呃。 接着就转移了个话题,说:“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进学院见到的,比你先入学的所有的人,都喊师兄,无论男女。” 她歪头:“啊?这是什么规矩?” 怎么和电视剧之类的地方不一样啊?女的也喊师兄么? “易学院,无论男女,统称师兄、师弟、年纪再大点的,最多喊个道长,淘气的也就喊个道爷。要是问为什么,就说来话长了,你去学院会有人从头教的。现在先记住,这就是规矩。规矩没有为什么,死记硬背,严格遵守的,就叫规矩。” 长乘缓缓的解释着,语气是认真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透着少有的严肃,那凤眼轻垂,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陆沐炎认真听着,微微点头地看着长乘,他提到学院处,气场却是转变的突然,倒还真有一副为人师长的庄重模样... 长乘见她倒是挺乖,一副好心情的样子:“饿不饿?去吃个饭?” 陆沐炎是想着早点回家,和老白开个会捋一捋,听着这话下意识地想回绝,但转念又想着,早回家也不知道怎么和她妈妈交代,毕竟现在还是上班的时辰。再说,长乘帮了她很多,那天还说要请小宽吃饭,正好现在也是个好时机,便改口道:“好啊,我正说着想请你们吃饭呢,大家今晚都吃过了吗?” 长乘咂了下嘴:“可怜我陪你忙活到现在,一口热饭没吃上。”眼神稍看着前面座位上的二人:“小宽大高,你们俩吃了吗?” 小宽:“我们吃了。” 大高:“我、我、们没吃。” 长乘:“啧。” 嘿,这眼神里可是闪过不悦啊。 大高稍转过头,杏眼眯眯的勾着笑:“我、我们可、可以没吃,乘总。” 好么,这瘦弱的大高师兄,还有点结巴。真是有趣。 长乘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们,稍侧过身对她说:“对了,正好等会吃完饭喝药,小炎,你切记,中药得饭后喝哦。” 陆沐炎点点头:“行,那我请你们,去哪儿吃你们定?” 长乘却摇摇头:“你不请,一帮大人怎么能让小孩请吃饭。大高厨艺不错,况且药膳做的确是上品。我看啊,就和平常一样,回茶馆做几个菜,庆祝我们小炎摆脱监狱。” 这结巴大高还挺机灵,瞬时间就打了转向灯,往右拐,奔着长乘的茶馆开去。 正说着,长乘凑过身子,冲着陆沐炎露着狡黠的眼神:“嘿嘿,顺便说一句哦,接下来一直到入学之前,你都要在我的茶馆里待着了哦。” 她倒是没想到,微微一愣,发问道:“哎?你也有茶馆?” 长乘一听,哎呀这小姑娘是真瞧不起他啊? 他满不在乎地说着:“瞅你说的,你那意思是你也有呗。” 陆沐炎挠挠头,提起这里,她又有点想害羞的神情,不好意思的说:“呃,我没有,我…男朋友有。” ? 什么?听闻这话,长乘心里咯噔一下,茶馆?少挚有个茶馆?!为什么这段时间调查没发现?他那些…我说怎么找不到,是藏在他那个茶馆了? 霎时间,思绪万千。 但长乘面上的神情还是稍稍收着,又挂回那个满不在乎的神情,随意地说着:“哦?请我去坐坐?” 她困惑地挠着头,有些尴尬地和长乘解释道:“呃..暂时不吧?人家的地界儿,他出差了,等他出差回来我问问吧,毕竟...第一次见面不太友好啊…” 长乘点点头,应的倒是爽快:“行!不着急,我就是随口一问。” 说完,车内一时间没有对话,陆沐炎静坐着,不由得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是真的一件也没有和少挚说。两人从小长大,也经常呆在一起,可陆沐炎总觉得,少挚像是隔着一个玻璃罩在和她相处,明明是很近,可就是触摸不到。 发生的事儿,虽然以前都和少挚说。可,可这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哪一件是能和正常人类提起的? 她想了想,准备掏出手机的手又收了回去,也不知是该放在哪儿,摸了摸裤缝,又搭在腿上,看向窗外,不言语了。 没多久的功夫,车停了,小宽下车给他们开了车门。 “喔...你这茶馆,还真,真是个茶馆。” 她下车,看着这处地界儿,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别的形容。 小宽拎着东西率先过去开了门,大高把车停好,就猫儿似的钻进拐角墙后,随即传来一些锅碗瓢盆和水声,那里大抵是厨房。 好了,来形容一下这长乘的茶馆吧。 这门口的外面看着,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落地大透明玻璃门。 大大的用毛笔在墙上写着两个大字——茶馆。没有别的装饰字了,也没有什么名称,整个地方就这俩字,就叫茶馆,非常通俗易懂。 他们站着的地儿,是有深红色的几个大雨棚,像是露天咖啡厅似的那种雨棚,正好围成几个大圆圈,还放着几张透明玻璃的小茶几和小木凳,站在这倒是一点儿都没淋到雨。 水泥的黄灰色墙壁,在这整套的搭配下,倒是显得挺有格调,也是有几株绿植,长得挺高。 可是...门口更多的不算是绿植,吸引人眼光的是那些地上,全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 有点像是某种菜叶还是草药?反正不是寻常路边的草,也不似少挚那儿的什么帝王花烛一般,这些叶子甚是独特,不能算是观赏用的绿植吧?甚至是毫无美观可言,这儿高,那儿低,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在白色泡沫箱子里种着。 这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为了美观的布置,而是就为了种这些奇形怪状的小草小枝,而随意放着的,后来事实证明还真就是随意放着的。 但此刻,陆沐炎心下点点头,毕竟乘哥会中医,想来种的这些就是草药了。不愧能当他们师父,学术研究地够认真,这么一想,在门口种点草药也不冲突,确为合理。 正想着呢,长乘领着她往门内走着,冲着里屋喊了声:“大高,把门口的空心菜收了,未来好几天都得下雨,别给我这些小菜都淹死了。还有那边的小葱、韭菜和豆角,也一并端进来,除了冰箱里的那些备菜,今晚咱们多加两道,让小炎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绿色无公害无污染蔬菜!” 边说着,边往屋里走去,好像没说完似,又叮嘱了一句:“奥对了!这菜别剪完,留个茬儿昂,好继续长。” 也…也行。中医么,讲究的就是药食同源,养生么...也算是将自己老师的品质贯彻执行了。 陆沐炎挑挑眉,也跟着往屋里走去。 这一进来,远处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大的,一整面墙的茶杯!之所以说是远处的正对面,确实是远处,看着距离门口,得有十米长的距离。 这茶杯摆放的,说是茶柜也不像,不是那么一板一眼的柜子,是纵横着的十几根横木搭建而成的高架子,台面是削平了的,从上到下,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好多的茶杯啊。每一根木头背后都有灯光,照着这一整面茶杯的墙,乖乖…... 再收回视线,这进门往前两米多,就只有一张桌子,更像是一个超大超宽的岛台,有个出水的水龙头,看样子还能调节温度。这龙头下方,倒不是一个凹陷的洗手池,而是一个平面,没凹槽,像个黑色的大石板。四周往中间稍稍有着下坡的弧度,中间留下一条缝隙,就算是漏水口了。设计倒是别致,干净大气。 这台面上摆着各种的茶叶、茶饼、茶壶、都是整齐地放着。房顶悬挂着一个铁壶垂下来,那壶下坐着一个铁炉,里面是木炭,勾着火儿呢。看到这儿总算找到个熟悉感,倒是和少挚二楼的那个悬壶挺像。 长乘就站在岛台这儿,手上拿着茶饼,夹着茶叶,往那铁炉里放。 他示意陆沐炎可以随便看看,就低下头忙活着手上的东西,岛台的正后方,有着一道墙,一直连到靠近那茶杯墙的地方,有个口子,大概就是大高进去的厨房了,小宽在一旁打着下手,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回应:“好的,好的。”声音听着甚是憨厚,朴实。 第59章 大高师兄有个死穴。 这里确实挺大啊…而且,没有多余摆放的东西,更显得空旷了。 这岛台的另一边呢,倒是有个长廊,几根大木头竖着,中间是竹帘,只需上两个台阶。一整行的长廊底下,也有十米了吧?全都是榻榻米式的竹垫。这长廊也是连到茶墙那儿,有个口子,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暖黄色的灯光下,那一整条榻榻米上,有几张排列有序的小桌子,桌上都是三两个花瓶、茶杯、茶壶,还有几本书。墙上还挂着一个大幅的人体穴位图,显得是挺惬意,甚至….还透着一股懒汉的随意。 和少挚的茶馆完全不一样,可深究之下,却也总是有点相似之处,大概是因为喜欢喝茶的都是这一个调调? 可能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了,长乘一改往日严谨的威风劲儿,从岛台那儿往榻榻米的长廊走去,上两个台阶,就脱了鞋,赤着脚,慵懒地往榻榻米上一坐。 他身旁有个蒲团,上面放着几本书,长乘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一袭中式的黑色棉麻长衣,单手撑着垫子,另一手拿着书,盘着腿,悠悠的说道:“茶还没煮好,煮好叫你。你随便溜达,如果没什么别的新进度的话,一直到进学院之前你都在这儿练功。” 陆沐炎点点头,但也不太好意思往哪儿去,倒是只老实的坐在他正对面,那岛台附近的太师椅上。 长乘拿着书,好像看了看,不是这本,又放下,见陆沐炎还是老实的坐着,就介绍道:“岛台后面是厨房,岛台前面是我现在坐着的长廊。平时就在这看书,吃饭,他们俩就在这儿互相扎针,打架玩儿。累了也能在这睡,三个大男人也没讲究。长廊尽头是二楼楼梯口,三个卧室,我们仨的。洗手间也在二楼,你往里走就是。三楼是阳台,半敞开式,露天的,抽烟去那儿。” 她听着,也只是点点头:“啊,好。” 长乘见她这副拘束的模样,倒显得老实可爱,铁壶里正煮着茶,挺慢,还没开呢。他眼含笑意的看着陆沐炎,说:“哎呀?小炎这么拘束呢,过来坐着,咱们聊聊天?” 陆沐炎点点头,站起往他那儿走去:“好,聊什么?” 长乘冲自己旁边指了指:“坐,随意坐。” 她坐下,但也只是坐着,面无表情地眨着眼睛。也是了,这小孩一下午到现在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之间确实是情绪抽离不过来。 他便主动找着话题,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不?” 她坐着,转转头,看着这里:“你这儿营业吗?” 长乘无所谓地眨眨眼:“不营业啊。” 她微微点头,但又稍拧着眉:“我想也是,但不营业,为什么写个茶馆俩字儿在门口啊?” 他又眨眼:“我这儿不是茶馆吗?” 陆沐炎没话说了:“…也是这理。” 他哈哈一笑,随即放下书本,倒还是盘坐着,解释道:“原先呢,这儿是个茶馆,营业的,我看着不错,就盘下来了。二楼正巧还有三个茶室,你说多正好。” 陆沐炎环顾着点点头:“是呢,正好为你们长宽高组合腾地儿。” 他直了直腰,笑道:“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嘛。” “我说呢,要不也不能这么不伦不类…又像家,可看着又挺有格调,可这格调之下,又带着独居男人的混乱感...” 她这么的说着,也稍稍松散下来,不这么拘束着了,除了家就是少挚的茶馆,她真没去过什么别的地方,骨子里的性格在这儿,哪怕和长乘熟络了,也确实是不太大放得开。 长乘听着,倒是辩解了:“可是胡说,小宽可会打扫卫生了。” 陆沐炎勾勾嘴角,轻松地吐槽着:“所以这独居男人的混乱感没有完全暴露,全是靠小宽师兄一双手努力打扫,撑下来的。” “哈哈哈,小炎很会观察细节嘛。那你为什么就不问问,为什么接下来的时间要在我茶馆儿待着?” 长乘声音清冽,嗓音慵懒,盘着的腿改为单脚翘着,他撑着膝盖,一袭黑色的宽松棉麻料子,在这柔黄色的灯光下,更显的缱绻,温柔。 她不想也知道,他肯定会说的,就等着他说呢,但既然他发话了,那就装作好奇的问问呗。她面无表情地问着:“哦,为什么?” 他那漆黑的凤眼,微微挑眉“…...我突然不想说了。” 面上满是不满意的傲娇模样。 哈哈,没看到陆沐炎露出好奇的表情,观众不买账,他没兴致了。陆沐炎转过头看着他,笑的像个撒娇的猫儿,讨好似的说:“哎呀哎呀,为什么呀,乘总?” 有台阶就得下,他暗笑,嘴角噙着笑意:“在进入学院之前呢,要有个入院考核,考核过了,就是分派。” “入院考核呢,是看你有没有资格进去。分派考试,是看你有没有资格学,具体要学哪儿一块,会根据你的天赋来定,这样说懂不懂?” 因为瘦了些,她那高挑的鼻子也凸显的明显,在柔黄的灯光下,往侧面打着阴影。 陆沐炎眯着眼问:“嗯……有点眉目,但是,有没有资格学?有没有入院考核过了,但是没资格学的人?或者有没有人,是压根就没天赋?又或者像我一样,我其实……没决定好要学什么。” 长乘点点头,知道她肯定是有着许多的担忧,也不墨迹,神情渐转,道:“也有啊,进来了不知道分到哪个派,所以会在天赋和兴趣之间来回徘徊,没资格学的也多了去了,不过但凡能来这儿的,都是没地儿去的,就看你想不想走了,不学习就打杂么,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正说着,那边的茶开了,小宽走了出来,只专心地盯着这壶,神情专注地从挂钩上提下铁壶,往公道杯内倒着茶,又往壶内加了点水,把铁壶提上挂钩内,继续烤茶。 仿佛这边没人一样,看都没看一眼,倒完茶,又是神情专注地端着托盘,眼神看着茶,往长乘这儿端过来,放下,又作势要走。 长乘点头示意,问:“饭好了没?” 小宽听闻,站着,双手半握,站的规整:“好了,乘总,我去端来。”接着转身,往厨房方向走去。 他随意地把刚煮好的茶往旁边挪了挪:“行,边吃边说。” 说着,又朝陆沐炎点点刚端来的热茶:“这茶啊,得饭后喝,喝太浓睡不着哦。” 陆沐炎:“那你还喝?” 他:“哦,我们晚上不睡觉,站桩练功。” 然后又说:“你也不能睡,喝了它。” 她诧异,歪着头:“啊?为什么?” 他从旁边拿了个杯子,看了看,看样子是确定小宽洗没洗,又点点头,看样子是满意。 边往杯子里倒着茶,边说:“福鼎白茶,极好的哦。调你身体,你就当是打通小周天吧,跟着我们练功,身体通透点才行。” 这时老白又说话了,语气里带着肯定:“是的,你确实太脏。” 倒是难得,算是认可长乘的话。 陆沐炎:“…...” 没说话,看来她就是白吃白喝白蹭就行,虽说知道长乘这么做是有目的,确实也没害她,她也早知道,他俩这是利益交换,但这好事也太好了,等同于天上掉馅饼啊,那陆沐炎拿什么换? 但她一时也不可能想明白,只坐着,没说话,等着看接下来是做什么。 “哦对了,你大高师兄有个死穴,要注意下哦。” 长乘突然莫名的来了一句话,她有些困惑地转过头,刚想问是什么,那边大高做好了饭,和小宽两人,一人手上端着两个菜,往这边走来。 接着,放到长乘面前的桌上,小宽又搬来一张桌子拼在一起,两人忙活着摆菜。 长乘往陆沐炎旁边坐着,小宽、大高与他们面对面地坐下,四人都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准备吃饭。陆沐炎没经历过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有不适应,又带着隐隐的开心,觉得这画面倒也美好。 嚯,菜还不少呢!干煸豆角、韭菜炒鸡蛋、酸豆角煸排骨、肉末酸豆角、玉米排骨汤。 呃,倒也不是菜多,是豆角挺多…能看出,全是刚才那外边种着的菜,冰箱里大概只有排骨。食材确实也是尽力了...但颜色看着鲜亮,还挺舒服。 其实,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医院,都是她干活。这种端菜拿筷子拿碗的事儿,从来也没人给她送到面前,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她这一生都没被这么伺候过,出去吃饭除外,但那…很显然,并不是这种情况。 所以当下,她只盘坐着,也不知道干什么,手足无措地夸赞着:“哈啊哈哈哈…,大高师兄厨艺真好,四菜一汤,吃到中央。” 长乘搓搓手,拿起筷子,笑眯眯地,但那笑着的眼底,稍瞅了她一眼,闪过一丝恶趣味的狡黠。他开心道:“哎呀,你大高师兄轻易不做这菜。” 陆沐炎转过头,眨眨眼问:“哦?很复杂吗?” 他嘴角噙着笑,点点头:“是,大高总觉得外面卖的酸豆角不卫生,但是呢,他又特别喜欢吃。这可是他自己腌制的酸豆角哦,挺费功夫。” 是了,能看出来,豆角儿宴。 她讪笑着点点头:“嘿嘿,谢谢大高师兄,我肯定用心好好品尝。” 可只见那大高,死死的盯着陆沐炎,也不说话,整个面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快吃! 陆沐炎顿了一下,立刻夹着桌上的菜,也没管是什么菜,却偏偏正巧,就夹了个排骨:“呃,我现在就吃。”刚吃呢,她立刻就露出个幸福的夸张表情:“啊!真是美味!真是美味至极!” 可那大高并不满意,瘦弱的身子此刻直直的坐着,戴着眼镜的脸,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斯文象,只牢牢的、死死的在盯着她。 突然! 大高:“啧!”一声。 快速的用勺子蒯起一勺肉沫炒酸豆角,端起身旁刚盛出的一小份米饭,往里拌了拌。 猛的伸手将碗递过去,直接递到陆沐炎的脸前:“吃!” 她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碗:“呃!啊,好,好。谢谢大高师兄….” 有些尴尬地在他的注视下吃了一口。怎么说呢,你现在去超市买点酸豆角炒肉,就是那个味儿…呃,呃。不过!不过能做的一样,也是很厉害昂。 那大高,杏眼微睁,一眨一眨的,专注的盯着陆沐炎:“怎、怎么样?这豆、豆、豆角和外面卖的有、有、有有区别么?” 她狂点着头,直接张口就说:“呃…有!有大区别!简直是天差地别!这口感…” 没等她说完,谁知那大高,瞪着的圆眼瞪得更大了,满眼的难以置信:“有区、区别!?” “啊?” 她面上一愣。长乘在旁憋着笑,继续吃着饭,那小宽也有些隐隐地勾着笑。 她磕巴地眨着眼,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没…没区别?” 大高几乎是涨红了脸,猛地一拍桌子,噌的一下,半探着身子,几乎是脸贴着陆沐炎的脸,那明亮的大杏眼里,映着陆沐炎满是慌乱的面孔,一字一句地问:“有、有、没有区别!?” 老白:“说没区别。” 她一瞬间就顺着老白的话,满脸的笃定,与大高直面的对视着:“没区别!没区别!和外面那种最普通的酸豆角做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骤然,大高坐回原位,又变回了那个眯眯笑的杏眼,扶了扶圆圆的眼镜,笑的清纯无害,开心地露着牙:“嘿嘿~吃、吃吧,吃吧~多、多吃点哦。” 陆沐炎愣愣的回神,心里默默想着:…老白,你真是我的及时雨。 又无语地挑挑眉,想到了长乘说的话,那边的长乘和小宽都还在憋着笑呢… 陆沐炎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位瘦弱的...大高师兄的死穴,是酸豆角么… 第60章 押题。 长乘憋着笑的神情稍稍缓了些,夹了口菜,继续着吃饭之前的话题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入院考核过了,但分派考试没过,你走了,再进来,还得接受入院考核哦。所以啊,根本没人愿意走。” 陆沐炎拿着筷子,微微侧过头:“喔…所以结合你刚刚说的,分派考试不可怕,分不了也能在这儿养老,入院考核最可怕,是么?” 长乘端起旁边盛好的排骨汤,吹了吹,继续道:“对,会抓重点。所以我们接下来,得尽快为入院考核做好准备哦。”说完,稍稍喝了口汤,神情满意的点点头。 陆沐炎:“哦,考前恶补。” 说完,也夹了菜,继续吃。 这三人吃饭的样子倒是很斯文,除了刚刚大高师兄那一幕有点令人诧异,剩下的时间里,都是小口地,细嚼慢咽着,甚是优雅。 长乘吃完一口,又继续道:“对,而且补的不少呢。” 陆沐炎也端碗,喝了口汤:“都有些什么?” 她眼睛一亮,哎?这玉米排骨汤甚是鲜甜。 长乘夹了一筷子干煸豆角:“你应该问没有些什么。” 她放下汤:“哦?那没有些什么?” 他吃完豆角,在夹菜的空档里,悠闲的说着:“没有任何。” 陆沐炎的筷子停在半空,歪头凝眉:“什么意思?这是什么话?” 他说:“没有任何不考的。” 接着,又夹起一筷子豆角,对着大高说:“哎这次豆角干煸的脆,不错。” 大高不说话,但却把那碟干煸豆角换了个位置,放到长乘面前,笑的更明媚了。 呃,好像,如果要是讨好这大高的话,有一种微妙的容易。 但陆沐炎没空管这些细节,听着长乘那意思,这入学考试这么难? 她放下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这是什么话,什么都考?天文地理古往今来?” 长乘嘴巴里裹着菜,也没看她,只盯着桌上的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嘟囔地说:“嗯嗯嗯,包括什么生物科技啦,明星八卦啦。” 她是彻底不吃了,神情错愕:“啊?!那,我都学会了,我都掌握了,我去你学校干什么?!” 他像是没吃过饭似的,回答得慢的要死,吃了口米饭,又拿起汤勺舀了点汤,放到嘴边吹了吹,说:“哈哈,那倒不至于,只考三个问题。小宽,这玉米太热了,你把砂锅里的夹点儿出来,放旁边冷一冷。”说完,吸溜着喝口汤。 陆沐炎听着,倒是一点不像他这么轻松,还是拧着眉:“三个问题?三个问题包含这全部的内容?” 又像是吐槽似的,拿起筷子,满是认命的表情,调侃道:“我知道了,第一个问题,把中华上下五千年默诵一遍,是这意思不?”说完,夹起一筷子豆角。得吃了,大高的眼神有点瞥过来了。 长乘放下汤勺:“哈哈哈,可能真有这个问题。” “啊?!” 她正吃着呢,差点噎着。 长乘夹起一筷子鸡蛋:“也可能问你一加一等于几呢?” 他看了看夹起来的鸡蛋,又说:“哦,也可能问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陆沐炎:“啊?!” 他夹着鸡蛋,放到盛着米饭的碗里,端起来吃了一口,继续道:“运气,也是筛选的一部分。” 她是彻底不知道怎么做了,这根本无从下手啊。 “这是什么鬼话?我运气就出奇的差。那照你这么说,我这突击恶补,也没什么用了。” 说完,她用勺子蒯起一大勺肉沫酸豆角,往碗里拌了拌,狠狠的扒拉了一大口。 那大高见状,瞬间放下碗筷,抽出白皙又瘦的手臂,把本就在她面前的肉沫酸豆角,往她面前又推了推。满脸的幸福样,那双圆眼镜下的眼睛,闪着光,亮晶晶的眨着。 “还是有用的,心态决定一切嘛。” 长乘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这考核根本一点儿也不难。 陆沐炎也嚼着,嘴里也嘟囔:“嗯...这,有大致往哪偏的类型吗?比如,你给我押个题呢?” 长乘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好像是要吃饱了,没有什么要夹的菜了,一直夹着筷子的手可算是空下来了。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手帕,沾了沾嘴角,又清了清嗓子:“这样吧,先说说,大高,你当年的题是什么?” 听闻,大高也放下筷子,正经地盘腿坐着,扶了扶圆框的眼镜:“王、王八和乌龟的区别,血、血血、液占、占人体体重的百分比,李、李李李李世民是怎、怎么死的。” 陆沐炎拿着的筷子一顿,先是震惊,又转狐疑:“先,先不说这题的跨度这么大,就说李世民吧,那李世民...这死因存疑吧?你答上来了?” 大高点点头:“是啊。” 这笑容还是像个斯文大学生,尤其还结巴,虽然很难联想到大高这个名字,但那副诚实的面孔实在不像是框人的。 但她还是震惊啊,也不吃了,直接放下筷子,倒是要好好听他说一番。 她挑着眉头,难以置信,问道:“百度都答不上来,你给答上来了?” 大高眼神清澈:“是啊。” “你怎么答的?!” 她拧眉质问,倒要看看这大高是个什么人物了。 大高眨眼:“李、李李李世民是、是因为特殊情况,导导致没有活到500岁而死。” 说着,他瘦弱的手,张开手掌比着五字,回答的满脸认真。 陆沐炎一愣,什么意思? 她勾着头,急急地问:“啊??啊?什么特殊情况?” 大高眨眼,他张开的五指,又改为四指:“这这、是第四个问题,我已、已经通过了。” 她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憋了半天,说了句:“…你,你这不耍赖么??” 顿了一会儿,她摆烂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之后也这么耍赖的回答就成呗?” 长乘在一旁微微笑,笑得淡若清风:“别急呀,小宽,说说你的。” 小宽也早就一本正经地盘坐着,认真听着她们的对话。 听到这里,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回乘总,王不留行的药用途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可算是又震惊了,这两人的问题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考官难道喜欢奥斯特洛夫斯基? 她倒是也结巴了:“钢,钢铁?!” 小宽点头:“是的。” 她拧着眉,再问:“你,你又是怎么说的啊?!” 小宽:“钢铁的锻造分为三个步骤:加热,锤击,冷却。其中加热,是指将原材料钢坯加热到一定温度,使其变得柔软而易于…” 陆沐炎点点头,摆摆手:“好,好,停。你过了。” 她那拧着的眉头实在是要拧成个结了,还是得勾着头问:“但是,这才两个问题啊,那还有一个问题呢?” 小宽二度点头:“是的,因为我会修车,所以给我减免了。” 陆沐炎眨着眼,错愕:“什么?会修车就能免一个问题吗?” 小宽三度点头:“是的,我后来去证实过,是因为那天正好考试的道长车坏了。” 她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算是彻底刻在脸上了,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的,喃喃自语道:“这...还带走后门的啊?合着,这全凭侥幸和偶然?” 长乘在一旁听着,看着她那好玩儿的表情,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 终于,是打算给她揭晓答案了,侧过头来,笑的散漫不羁:“非也。” 他收收神情,饶有兴趣地往后撑着手,悠悠地说:“你已经知道这考的有多宽泛了,他们当时也知道,但也还是壮着胆子去了,这说明什么?他们绝对是做过准备,别管考没考到,至少大量的知识点,能记的能看到的,已经过了一遍。”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高的问题里,他有机敏,他敢随机应变,这么重要的考核,那种回答也能大胆一试。这是心态的问题。” 长乘坐直了身子,嗓音里的笑意逐渐消失,看着她的眸子也转为清冽的认真,继续道:“小宽呢,你看,他刚刚说的是——后来去证实,是道长车坏了。这句话说明什么?说明修车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个要给他考试的道长哦,所以,不难看出他朴实热心。” “虽然考到的题目跨度千差万别,他至今回答你的也对答如流,说明他绝对是下了功夫。再从他会修车上来看,这断然不是个高干子弟,大致是个穷苦孩子,只能修车为生,在修车的空档里,他能尽量的去学习这么多修车之外的知识,选择走这条路...算不算得上是破釜沉舟?” 长乘眉头轻挑,一双如幽潭般的凤眼微微眯起,语气坚定:“考的,是毅力、心态、人情味儿。” “这就是我给你押的考题。” 说罢,他拿起桌上小宽晾在一旁的玉米,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嗯!这温度正好,快快!都吃,一会儿要凉了。” 陆沐炎只听着,也只愣愣的眨着眼睛,第一次发现,这学院…好像真的很不简单呢。 一开始知道确实是不简单,但也没多想,只当是个古怪的地方,可是这么听下来,好像...又带着一股莫名伟大的神圣感。 长乘嚼着玉米,眼角弯弯地带着笑意:“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入院考核最重要了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知道了…所以,难怪他们哪怕分派考试不过,也赖着不走呢。要我我也不走,谁知道下一次能考什么…” 第61章 那就陪你玩玩。 她眨眼看着长乘,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第一次对这个学院真的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一开始知道这个学院,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虽然有好奇,但真的没想太多。她像以前一样,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也没考虑更深层次,甚至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 晚上在41床的病房里,和护士长说,辞职是自己要走的路。但能走到这一步,说没有他的原因那是假的。若不是因为长乘,现在也是和王敏一样,在护士站吧? 虽然没想好要做护士,也压根就不想参加什么转正考核,可能真的会辞职。但就像护士长说的,应该也是在转正之后吧?哪怕不转正,也会继续听着她妈妈的话,稀里糊涂地找个别的地方继续等着转正吧... 在41床和护士长说的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也是真的要为自己下的决定。 没有长乘,也可能会在某一天真的要走,但…真的奇怪,听长乘这么的介绍着,她莫名的,发自内心地愿意去试一试。这里,好像真的和普通的学校不一样? 不看什么家庭地位,不管你爸你妈是谁,不看你是开什么车来的,更不用给老师送礼分到什么好的班级...这一切开学之前都必须有的流程,在这里完全都不存在。 虽然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喜欢?见到了是不是会失望? 而且,那长乘也没跟我保证,进来学了什么东西,肯定能有什么金山银山?富贵荣华?他只是说了有这个事,是这么个情况。 但就这,就比任何都来得实在,来的心安,所以,我只是想去试一试,不一样的人生。 路是自己走的,旷野嘛,你长乘骗我,我就认了,那就换条路旷野呗。 她这么想着,看着长乘,眼神里映着长乘那勾着笑看她的面孔。可这眼神里,却又不像是在看长乘,更像是在隐隐的期待着,透过长乘,看着自己所期望的,另一种可能。 长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啦,回神,不吃饭要冷了哦。” 她收回思绪,坚定了信念后,眼神里带着温和的平静:“我不吃了。” 突然! 陆沐炎一瞬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那结巴大高,正死死的盯着她呢! “啊我,我吃饱了!太撑了,这人间美味看来只能是下次享用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急急的说完,眼神恍惚地往大高那儿瞄去,大高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笑着的模样, 收拾着碗筷。但陆沐炎确定,刚刚那股威压,肯定是有,肯定是有... 长乘微抿着嘴,是憋着笑了。小宽师兄你也别装了,嘴角向下努力地瞥着,憋坏了吧? 陆沐炎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嘟嘴,也觉得这样的相处开心、舒适、眸子里泛着光,温柔如水。 长乘递过刚刚饭前烧好的茶,是放在蜡烛做的玻璃底座上加热的,还烫着呢,说道:“喏,喝茶。” 陆沐炎接过茶杯,点点头。 长乘站起身,往岛台那儿走着,继续说:“你包里的中药给我,我拿去加热,热完喝了。去洗把脸,等他们收拾完,来练功。” 陆沐炎乖巧地回应:“喔。” 然后也起身,往门口走去,她的包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长乘把煮着的热茶从挂钩上拿下来,又分别倒在三个杯子里,看这样子,是给自己和小宽大高一人一杯。接着,又拧着水龙头,接了水,准备给陆沐炎隔着热水热一下中药。 这边陆沐炎正翻着包呢,碰到了手机,屏幕感应地亮了。 “咦?” 她看着屏幕上发来一条短信。 “炎儿,下班了吗?” 时间是00:03,现在是00:37。 娘嘞,是少挚。这,这情况怎么解释呢…这,现在说什么比较合适? “小炎?怎么不动弹呢?” 长乘烧开了水,在那边问了一句。 她看着手机,皱着眉,可是愁坏了,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挠着头说道:“呃...我男朋友发来了信息,半个小时前,我正愁怎么回呢...” 长乘听着,不以为意地说着:“怎么回?就说辞职了,现在在我这儿坐着,邀请他来一叙。” 她白了长乘一眼,叹口气:“哎……你,你还是忙你的事儿,我自己想想。” “我没事忙了,哎呀,要不我来打电话跟他说说。” 说着,这长乘就要过来了。 陆沐炎忙摆摆手:“唉别别别。我,我自己想办法。” 他点点头,脸上无所谓地回应:“行,拿药来加热,你去那儿坐着想。” 陆沐炎没看他,只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手机。 长乘是这么回应她的,可眼神里却是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心下想着:看来,是时候找少挚好好的说一番,眼前里主要的,是得找着他那个茶馆到底在哪儿…... 她心不在焉地把中药给长乘递过去,又拧着眉,坐到长廊的榻榻米处。 陆沐炎抱着手机,看着少挚的对话框发呆。想了良久,她还是决定不能隐瞒少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换个角度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少挚面临一些很需要抉择的时刻,比起对她善意的欺骗…...她更希望的,是直接知道。 于是,给少挚回了:“少挚,我辞职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儿,等你回来与你分享。” 刚发完,她抱着手机等着。果然,没到一分钟,少挚便回她了:“我现在回去?” 那边的少挚,依旧是身处在一处庭院内,还是上次那个庭院,不知道他为何在这儿。 那庭院也是下着雨的,淅淅沥沥的中雨,他一袭黑衣,修长的身姿只身坐在庭院的亭内,亭内有光,玻璃罩放着明火,烛光在雨风之间,摇曳摆弄。 她看着短信,那眉眼间的缱绻浓烈,嘴角笑意轻牵,回复道:“不用,你忙完再回来就好,我等你回来。不是大事,你安心工作。” 少挚也瞬时间回复了消息:“好,没地方去就去茶馆待着。” 说罢,他把手机放在石桌上,陆沐炎没回复,他也收回了视线,往外面看去。 少挚深棕色的发丝稍稍有着水汽,并不是完全蓬松地,偶有几撮贴在额上,水渍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悠然滑过。他的眼神波光微转,眸子里的那抹浓郁深邃的黑,在烛光的引导下,映着院内雨打树叶的暗影。 过了良久,少挚悠悠轻笑,那声音里,带着危险和几分玩味:“长乘啊长乘,那就陪你玩玩。”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绵延如酒。带着清润,在夜色下,更像是一汪深幽的清潭,冷酷,又让人忍不住沉沦。 而这边的陆沐炎,怔怔地看着手机里少挚回复的短信,心头泛着暖意,嘴角也不自觉地勾着一抹浅笑,手机的微光映着她弯弯勾着的眸子,亮的晶莹。 远处的长乘刚热完中药,拿着走过来,看着陆沐炎这模样,竟愣愣的出了神。 呃,到底是渐漏了离火的特质哈。离、丽也。别说,还真越发的显露几分姿色了呢… 他眨眨眼,走过来,把中药递到陆沐炎的面前:“来,喝完,今晚还没扎针,等会儿带你去三楼,小宽已经去收拾屋子了。” 她听着声音,抬头接过长乘给的中药,听这话吃了一惊:“咦!?在这住了?!” 长乘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想的倒挺美,就是沙发,能折叠成床。” “喔…” 她皱着眉拧开中药袋子,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猛地仰脖,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倒。 这边长乘继续说着:“三楼有个露天的阳台,另外一半不是屋子么,平时在那儿看书喝咖啡比较多,那个沙发能折叠成床,还算舒服,你去将就一下,15分钟就起来了。” “喔...啊.....” 太苦了,这该死的旱厕水。她脸扭曲的像吃了死蟑螂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惨声。 长乘看着她这副样子,整个小脸儿都捏成一团了,好笑的打趣道:“不然...你想去我们仨哪个人的床上躺着扎?” 陆沐炎微微晃着脑袋,瘪咂着小嘴:“...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露骨。” 他站起身,作势要领着陆沐炎上楼:“哈哈,跟我来,你好意思我们可不好意思。” 她也起身,跟在他身后:“我怀疑你们三人的性取向问题。” 长乘走到那个超大的茶杯墙附近,声控灯突然亮起,那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地映着他脸庞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络腮胡也被照的更显规整,立体。 他转过头来,眯眯笑着说:“随你怎么猜,不过嘛,等你真的进入内观,完全专注于自己的时候,这些男女之情实为无趣,自己和自己玩儿的时间都不够。”说完,他上着楼。 陆沐炎在后面跟着:“喔…你无欲无求了吗?”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转而又继续上着台阶:“对于自己来说,差不多吧,但我有要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儿。”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无奈。 陆沐炎倒是好奇,一边上楼梯,一边探探脑袋瞧着正在上楼的长乘:“嗯...那你是为了什么活着?照你这么说,你无欲无求,但是却有不得不要做的事,那你自己呢?你想怎么活?” 他走到二楼的拐角处,灯又亮起,是通往三楼楼道口的灯,长乘做了个请的手势,意会陆沐炎往这儿走,面上的神情温润,但那眸底的落寞在这暖色的灯光下,衬的一览无余。 他轻声笑了,又转身往三楼走去,说:“……哈哈,你呢?” 这情绪她看在眼里,但没多问,也继续上着楼,回答着他的问题:“我是效仿,别人是这么活着的,我也试试,但现在对学校感兴趣了,所以也愿意去试试。” 长乘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继续上着楼,沉默间只有两人上着楼的脚步声。刚上最后一个台阶,他伸出手,往旁边的墙壁探去,三楼的灯打开了。 他放下手,勾勾嘴角:“挺简单,也挺好。” 三楼的布置倒也简洁大气,有他的作风。 木质的地板上,是一个皮质的棕色沙发,现在是横铺的样子。面前是两个圆形的矮几,三两本书,正对面就是个大的推拉玻璃门,外面是个院子,那院子却为漂亮。 长乘往前走着,推开门,往院子里走。 几串明媚的草地灯,映亮了整个院子的地面,这地面倒不似楼下,种着什么植物。而是大片规整,翠绿的草坪,在这雨下显得更嫩。 围绕着院落的墙角,是精心修剪过的灌木丛,偶尔点缀着几朵花,或白或粉,或突然一抹扎眼的红,在这雨中摇曳着。 几个错落摆放的墨绿色遮阳篷,巧妙地挡在小桌子的斜上方,和着雨声,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弹音。小桌子上放着烟灰缸,也是一尘不染着,看来这小宽打扫的却为辛苦。 这个院子真的舒服呢,尤其是雨中,更显的静谧温柔,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雨中,能清楚的看到即将落入地面的雨,是以怎样的角度落下的。 她的眸中也被这静谧勾着几丝温柔,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里清甜的泥土气息。 陆沐炎缓缓地说:“不简单,我能对别的东西感兴趣,才是产生了活着的希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个希望升的多不容易。”那眼中是映着小院的灯光,但更像是在映着心底慢慢升起的,生的希望。 长乘负手而立,听着她的话,但却没深一层地想着什么,愿意活着是再好不过了。 他也轻松地笑了笑:“你看,还是活着重要,你只要努力活着就行,所以进学院了,就学中医,好好活个一百年。” 长乘不懂她,也不懂她说的意思。 陆沐炎只微微摇头,垂着眸子,但嘴上却说:“哈哈,借你吉言。” 他转过头,笑着往屋里走。 在那角落的柜子里蹲下,作势要拿出什么东西,说:“行,来扎针。” 第62章 别怕,给你换颅骨呢。 十五分钟是挺快,陆沐炎起身坐着,仍看着窗外的雨。 这边长乘已经收了针,面上带着轻松,说:“走,下楼练功。” 下了楼,一楼下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关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各个角落和屋子的正中,放着几盏长明灯,小宽大高赤着脚,站在刚刚几人吃饭的长廊下,一人占据一块榻榻米。 长乘往他们那儿走着:“拉过电闸了么?” 小宽是弓着腰的站立着,双手自然下垂,也没看长乘,只回了句:“是的。” 长乘也脱了鞋,站在一块榻榻米格子上,说:“你俩往右挪一个位置,小炎站我这儿来。” 俩人照做,挪了个位置,陆沐炎也没言语,往俩人挪出的空位走了过去。 在这昏黄跃动的烛光下,长乘站立着,眸子里深邃而明亮,却显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不知道为何,在这特殊的氛围下,他的气场在一瞬间就变了,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似鹰一般的敏锐。 原本轻松的氛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一股强烈的紧张与压迫感。陆沐炎的心脏都被这股威压狠狠的压迫着,沉闷地跳着,甚至可以很明显的听到那胸腔处传来有力的“咚、咚、”的声音。 接着,如那天,正如那天,第一天见到他的那个晚上,在秘密基地的那个晚上。 他清冽而夹杂着一丝厚重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了:“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你记住,但具体什么意思,你现在还没这个福德知道。” “大洪水山海经那会儿,几千年下来,唐宋元明清,这几千年里面有个隐秘的一支,在殷商的时候就开始藏起来了。” 什么?大洪水山海经?那不是神话故事么? 陆沐炎站在他身侧,面上疑惑,只是站着,可身体处传来的威压容不得她说这句话,那身躯在肉眼可见的,微颤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莫名其妙,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长乘看着她,此刻的陆沐炎,神情专注而认真,死死的盯着自己。她的身体微微有发抖的迹象,很好,立刻就有体感了,但眸子里却带着一丝疑惑。 于是,他解释道:“你可能会有疑虑,但你只听着,东西上身了你自然就懂了。” “我们在远古的时候,是神人共治。巴别塔倒塌的时候,山海经是发生在人类之前,那上面,是人类的食谱。” “真正的帝制,是人神共存的。” 一瞬间! 只这一瞬间,这句话说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长乘就这么站在这儿,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因为幽暗的烛光,他一半的面庞隐藏在黑暗处,晦涩不清的神情里,是愈加强势的侵略感,透过那双严峻的眸子,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神秘的世界,在缓缓展开。 “我现在告诉你的,是成为那些所谓的“神”,的第一步。” 长乘继续说着,那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中传出的回响。 “但这“神”,似是而非,我讲的也似是而非。必须通过你自己体感认证才能懂。这就有点类似于:让一个天生的聋哑人去描绘别人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是什么东西?音乐是什么?是一个道理。必须你达到,才能知道。” “在这之前,我只讲步骤,我做,你只按着做。别多想、更别多问,语言有障,文字亦有障。” 说完,他稍稍动了动脚下。像陆沐炎刚刚看到的小宽大高那样的站姿,站立着,但又不是完全站直。 他调整完站姿,看着陆沐炎,继续说道:“要讲的很简单,十六字诀。” “这就是你市面上都能搜到的内容,也是所谓的太极拳讲的那几个字,是,又不是。真正核心的点他们都没讲。” “我先说,十六字诀是:顶天立地、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裹裆护肫。” “什么意思,网上也有讲,你可以对照着看,再看我跟你讲的区别在哪儿。” 他说完,双脚平行站立,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往里内扣着,膝盖也是微屈着。肩膀放松下沉,手臂也是自然下垂的,手掌心向内,下巴微收,目光平视着陆沐炎。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脚下,但眼神还是死盯着陆沐炎,继续说道: “只说一个,站姿——重点在于,脚尖一扣。这一扣上,自然档就裹了,肫就护了。” “所以,其要点在于——内八字。” “来,试试吧。” 他说完,陆沐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身体,模仿着他的站姿,乖乖照做。也微微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幅度。 接着,长乘上下的扫过她站着的姿势,那眼神里的威压更像是一个捕猎的猛虎,此刻的陆沐炎犹如一个即将被吃的猎物,那被他目光扫过的身体部位,全部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他说:“现在闭眼。” 陆沐炎照做,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缓缓的沉下心来,仿佛脱离了现在的时空,失去了周围一切的感知。眉头微微皱起,整个气息都沉静下来,更像是只身峙立于另一个世界。 长乘明明是在她正对面站着的,可他那声音、那声音更像是从四面八方,环绕散开地,在她的世界里响起: “很简单,含胸站立,肩沉下来。你现在闭着眼睛开始想象:自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人,你的脚下有人,像蚂蚁一样,你的脚扎根,狠狠的往地下钻。或者你的脚,是一座大山,完全屹立不动。头上就是天,云在你的眼前,嘴边,慢慢地游动。这,就是刚刚跟你说的十六字诀第一步——顶天立地。但同时也为——象形取意。其他几句话的重点就不说了,你先练着。” 陆沐炎闭着眼睛,这么地站着,这么地听着。 这整个过程中,她仿佛与世隔绝,完全沉浸在了长乘说的画面里,像是踏入了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神秘之路,她感觉不到长乘的存在,甚至是感觉不到自己在脚踩着榻榻米的体感。没有声音,茶馆内的所有气味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而深邃的黑暗。 时间似乎停止了,她面部的肌肉逐渐松弛,呼吸也变得平缓绵长。就在这片刻静谧中,忽然,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眉头随之舒展开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表情甚至就像是丛林大庙里的佛祖一样,竟是在似笑非笑! 只在这须弥之间,在这片黑暗中!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节奏,甚至渐渐的,那右手处,竟然完全没有感觉!不、不能说是没有感觉,明明是掌心向内,垂直放在腿侧,可她、可她竟然感觉那手,是翻过来!竟然感觉是掌心向外地放着! 猛然,她惊讶地睁眼,瞬间从那个未知的虚空世界里抽离!直直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臂处,那儿分明还是掌心向内。可、可怎么感觉,更像是手臂里真正属于手的灵魂,在掌心向外的反转着! 长乘看着陆沐炎的这副状态,眼神里流转着赞许的神情,微点着头,继续说: “你刚刚的那个表情,低头看着手臂。是不是感觉手臂处,更像是另一个手臂,原先那个位置肉体的实感不见了,那手臂处的实感,在不受控制地另一个角度里放着?” 陆沐炎没接话,只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笑得低沉、透出一种沉稳和内敛,提点道:“我法,无实无虚,立假即真。” 长乘收了收自己的身子,那股威压似的气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散去了。 他又恢复了那个懒散的样子,转为盘腿坐下,说:“是这个形态,但又不是这个样子。所以,只需要是这么站着,也一直是这么站着,功夫到了,属于你的招式会自己出来。” 他抬头看着站立的陆沐炎,眼神定定地说:“上身的,各有各法。” “收,今天到此为止。” 说完,他稍稍打了个哈欠。 陆沐炎虽是睁开眼了,但那眼神却是很空,仿佛迷失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听到长乘这突然的一声“收。”,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人从梦境中唤醒一般。 目光开始重新聚焦,眼神中恢复了些许现实的清明。她微微地眨着眼,似乎从深海浮出水面,周转之间,脸上泛起了一抹陌生但又熟悉的神态,那是睁开眼后对现实重新确认的表情。 那双明媚的眸子里映着室内的光影,不似刚下楼那么昏暗,还透着一丝晨光熹微的悠然。她眼中的那一丝迷离也渐渐地消散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吁了口气。 随着神志渐渐地回归,陆沐炎又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把刚刚那瞬间的感悟深深地印在心底,面上的表情也从茫然转为清醒。 长乘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她慢慢的回过神来,开口道:“记住没?”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适应眼前的现实,勾勾嘴,笑着说:“嗯…好像是。” 小宽大高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盘腿而坐,就坐在他们刚刚站立的榻榻米上,也在微调着呼吸,虽然呼吸的起伏很小,但面上却是大汗淋漓。 “咦?他们练的很累吗?不也是这样吗?” 陆沐炎有些不解的问着长乘。 长乘神情淡然,抻了个懒腰:“不,是疼的。” 她也盘坐了下来,眼神中闪过错愕:“疼?”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意:“嘿嘿,给你讲个小故事。” “说这个佛教,禅宗啊。二祖,二祖知道不?你肯定不知道算了我继续讲吧。哎,你知道六祖么?” 长乘歪过脑袋,眨眨眼看她。 陆沐炎坐在他身边,也眨眨眼,也歪着头:“六祖?六祖惠能!是这个不?” 长乘大大的点了个头,开心地说:“哎对,非常好!这个二祖,就是六祖之前那个,老六惠能,老二慧可。”说着,还比了个耶。 这会儿的功夫,那小宽大高,也贼头巴脑地凑过来,一副——我也听我也听,的架势,凑着脑袋,巴巴地眨着眼睛。这会儿功夫,四人盘坐,围成个圆圈。 长乘继续说道:“说,这慧可啊,一直想成佛。就去问一祖了:一祖,老子怎么成佛?一祖说:你小子给我端六年洗脚水!” “哎,那二祖也老实,就愿意端。好了,一晃这六年过去了,一祖就反问他了:你小子的本性在何处?那二祖说:我本性清净!一祖说:你玩儿蛋去!二祖就走了。” 那小宽一直是不说话的,总是等长乘要做什么才会说话,但此刻却破天荒地接了句话。 他那副憨实的大块头,此刻只面无表情的眨巴眨巴着眼睛:“啊?就玩蛋儿去了啊?” 长乘反白了小宽一眼:“去,你玩蛋儿去。” 然后,又继续说道:“后来呢,这二祖倔啊,自己一人跑山里去了,也不跟别人玩了,就自己跟自己玩,玩的天天头疼,那叫一个痛不欲生,抱着脑壳打滚啊。” “结果你猜怎么着?突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讲话了:别怕,给你换颅骨呢。” 说完,长乘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陆沐炎喃喃地重复着长乘的话:“别怕,换颅骨...?” 长乘还是那个笑着的样子,点点头:“所以,你知道小宽大高,为什么只是静站,却满身是汗了么?” 他眉宇间微微挑起,眸底闪过一丝不容抗拒的严峻:“我说了,这是疼的。” 第63章 尝尝赌一把的感觉? 说完,长乘又继续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站起来,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陆沐炎坐着,拧眉低垂,紧密地想着长乘说的一系列的话。 不由得在心里问起了老白:“老白,你都懂吗?” 老白的声音幽幽的应她,但那声音里却带着颤抖,甚至带着亢奋和一丝力量感:“我...只知道,你在刚刚站着的那会儿,我很舒服。真的是...从未有过的舒服。” 陆沐炎面上一愣,过了一会儿,在心里回着:“是吗...如果能帮到你,那我们每天都试试吧。” “小、小炎、师、师父对你可可真好。” 大高还在旁边呢,突然结结巴巴的传来一句话,那表情看着,羡慕极了,还带着委屈。 陆沐炎拧头看他,微微不解:“呃?此话怎讲啊,高师兄。” 大高扶了下圆圆的眼镜:“大、大、大高师兄。” 喔喔,大高,大高,丢了大字儿不行,不行。 陆沐炎当即纠正道:“大高、大高师兄。” 大高点点头,又垂下头:他、他、就告诉我我们,似尿非尿。让、让我们自、自自己摸索。你、你可以问问小、小宽师弟。” 说完,只低着头,抠着手指甲。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委屈了。 小宽像是终于被触碰了可以说话的开关,一本正经的说:“是的,光是师父跟你说的这站立的知识,当年那会儿,师父就丢给我们“似尿非尿”这四个字儿,只这四个字,我们学了四年。” 听到这儿,陆沐炎满脸的不可置信:“啊...?!” 这时,长乘换了一身衣服,从二楼方向走了过来,冲着陆沐炎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还打算赖着不走呢?” 这话说完,小宽大高便往二楼走去,因为剧烈的疼痛下,汗水浸湿了衣服,打算换一身。 这么早吗? 她收了收神情,站起身来问长乘:“嗯?现在就走了吗?”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现在,7:12了。” 陆沐炎:“什么?早上还是晚上?!早上7:12了?!我干什么了就早上了??刚刚不是还…” 说着,她难以置信地往门口的玻璃门方向看去,那玻璃的大门外,是又有一扇卷帘门。小宽已经关上了,可那卷帘的门缝中透过的缝隙光,却是白亮白亮的。 不觉间,外面竟已天光大亮了! 长乘勾着笑,往岛台走去,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下,外面的卷帘门缓缓往上升着。 他说:“不得不说你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你刚刚闭眼那会儿,六个小时过去啦。” 多少?!六个小时!?!?这么快?! 长乘往门外走去:“走,送你回家。” …... 这会儿的功夫,大高开着车,小宽依旧是副驾,陆沐炎和长乘坐在后排。 长乘坐在车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问她:“困不困?” 陆沐炎:“还好。” 倒是没感觉太困,真的就是觉得只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时间过去的这么快么?她实在是没太大概念,完全没感觉到很累。 长乘听着,点点头:“正常现象,不过,不困也应该睡一会儿。你的体质一时半会到不了像我们一样,可以完全不睡觉。” 她听着,又是暗暗地诧异了一下。 合着…...这表面看着都是科学世界和谐共处,真就有人在偷偷修炼白日飞升? 但好像也不突兀,最起码刚刚闭眼那功夫,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异的。手上那不一样的感觉,也在长乘说“收”,的一瞬间回来了。虽然那一眨眼的功夫过了六个小时,但只是听着吓人,可实际上…怎么说呢,还是自己太弱了,真想进步快一点啊。 随后,她想了想,问:“你们现在都完全不睡觉了?” 长乘:“打坐就是在睡觉,一个意思,但清醒。” 随后,又抬起左腕,眼眸低垂,看着腕表:“按医院时间来推,你现在是下了夜班,应该是在家里休息,明天早晨再上班,对么?” 陆沐炎点点头:“嗯,对。” 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跟她妈妈说辞职的事儿,等要转正的时候,或者是什么适当的时候再说吧,反正不是现在... 长乘:“行,明早我接你,等我消息哦。” 陆沐炎点点头,两人没再说话,窗外还是在下着雨,这四天都得下雨。 她思绪乱飞着,确实,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儿,要睡也根本没困意,可坐在车里的这一会儿,倒是开始睡意渐浓,微微的往后靠着,眯起了眼睛。 长乘也是看着窗外,只觉身旁的人没了动静,他稍侧过头,看着陆沐炎,早晨的雨是细微着的,她微闭着双眸,朦胧的车窗上映出她愈发翘挺的鼻尖。 他看着身旁的人儿,心里开始盘算着:今天已经讲的很多了,想来小炎得消化一下,中药和针灸可以找个时间先停一下,看看离火精石没有我的中药,还能不能持续燃烧?还能不能持续让小炎这么飞速地瘦着? 想着想着,陆沐炎家附近的公园就到了,大高轻缓地停好了车,等着长乘下一步的指示。 陆沐炎没睡着,察觉到车停了,微睁开眼:“到了吗?” 长乘点头:“困了吧?快回去睡吧,明天见。” 她:“大高师兄,小宽师兄,乘哥再见。” 小宽作势要下车给她开门,她利索地摆了个手,下车,关门,回家。 她是下车回家了,头也没回的走了,可长乘的车却丝毫没有启动的意思,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停着.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甚有转大的倾向,长乘眸内的那一抹坚决,也愈发浓烈。 他微微晃动了下脖子:“以小炎的家为中心点,一条街、一条道路、一条岔路口的…搜!” 坐在一旁的小宽,面带疑惑:“师父,何不用卦?” 长乘往后靠着,神情里满是疲累,缓缓地说:“要是卦上能看到,我不至于费这功夫。” 大高启动了车子,看着前方眨眨眼,又扶了下圆圆的眼镜:“我我倒是好奇,什、什么人的地方,能逃过师、师师父的卦象。” 车子启动,不徐不疾地开着,雨和着缓缓上升的闷热,在徐徐的发酵着。愈是临近中午,这雨天,就愈来愈显地闷热。 长乘的心里也是闷得压抑:少挚啊少挚,你可让我一番好找。你那茶馆,我要是再找不到,现在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呢… 他是闭着眼睛的,但深深的从那高挺的鼻内,发出浓重的一声粗气。 小宽与大高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往窗外探去,眸子里的神情越发严肃,认真。 这边的陆沐炎已经回到家,陆母平常五点就上班了,今天也一样,她快速地洗了个澡,换睡衣,躺着,一气呵成,说:“老白,睡醒后,咱开第一届人生大会。” 老白好像是回她了,也好像是没回。不重要,只知道她刚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倒头睡去,睡得极快。 与此同时的这边... 下午一点,长乘几人以陆沐炎的家为中心点,来回的绕了四五遍,基本上每条道都看过,偏僻的拐角内开不进车,也下来亲自走过,一无所获。 “停车。” 在一处居民楼的后门,长乘实在是逛的焦灼,这里已经来过四遍了。 车里的长乘,用手掐着紧皱的眉间,声音里也充满了疲累,问道:“有什么办法,不让小炎带我去少挚的茶馆,我还能从她那儿套出茶馆的地址呢?” 刚停好车的大高,眨了眨眼,老实地说:“跟、跟踪。” 一旁的小高摇了摇头,对着大高说:“万一陆小姐不去茶馆呢?” 是啊,距离要去学院也没几天了,在这之前必须找到,不然始终是个隐患,万一那玩意就在茶馆里藏着,不对,肯定在茶馆里藏着,不找,这以后所有的步骤都没办法展开啊。即使是展开了,那小炎的这条路,也太难走了些...... 大高还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只是憨厚的眨着眼:“起、起卦。” 小宽又摇头:“大高师兄,师父说了,卦上找不到茶馆的...” 没等小宽说完,大高眨着眼睛继续说道:“起、起卦查小炎师弟会、会不会去茶馆。” “哎!?” 长乘听着,猛的从懒散的模样坐了起来,眼神一亮,脑子里飞速的盘算着,可盘算着盘算着,盘到后面,眼神里的光又逐渐地暗淡下来。 他勾着的嘴角,分明是笑着的,可那笑里泛着苦涩,他没说话,只看着窗外的雨,在车窗上形成密密麻麻的圆珠,过了良久,又闭上眼睛,往后靠回原来的姿势,说:“回去吧。” 小宽与大高没有回应,只启动了车子,往回走了。 车上的长乘一改往日悠闲的模样,只静静地靠着,可那面庞下,却是难以表述的悲伤,甚至是痛苦。 窗外的雨往窗上敲着,也敲着他的心,他疲累不堪的心。 是,刚刚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起卦的。上卦已经显出来了,只需要再列出下卦,就能知道。 可...谁知道呢,不想算了,真的不想通过算卦再知道少挚、还是冥烨、还是小炎的任何事情了。 这么久了,算了这么久了,真累啊,真累啊,真的累啊。 不是算不准,而是算的太准。 正因为算的太准,所以在一个卦出来后,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会一瞬间出来,所有的结果也会一瞬间出来,那就会引发深一层次的往下算,那种不受控制地想探究,后面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走向?无非就是少挚成功了么,呵呵。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陆沐炎一次次的出现,他一次次的成功,这次也不例外吧。 算了这么多卦,也明知结果会如此。那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冷眼旁观,在陆沐炎最后一世的时候跑来瞎搅和什么? 其实...我们三人,不该是这样... 是,你们俩的事,我冷眼旁观了这么久。 但长久以来,每一次小炎死了,冥烨怒吼着的时候,苦苦哀求我的时候,我都在冷眼旁观。 可我知道,旁观,就是在帮着少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长乘、作为一个卦者,给我们的友谊最大的诚意。 最后一世了,也总得为冥烨推一把力吧?往后,关于小炎的事儿,就不算卦了…...只跟着事情走,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走到哪儿…...看天命吧! 这么想着,车早已停在长乘的茶馆门口,车内的小宽大高,只静坐着一言不发,等着长乘下一步的指示。 长乘清冽的声音,带着一抹玩味,可又隐着无奈,在车内幽幽响起:“咱们尝尝...赌一把的感觉?” 小宽:“好的。” 大高:“好、好的。” 长乘勾勾嘴角,眸子里渐转着温柔起来,看着前面座椅上的小宽和大高。 这俩人,自入了长乘的门,这两年越发的规矩得体了。 不管懂不懂,也不管是什么事,他俩永远都是这样的默契,永远都是这样,全然听令行事。 他看着眼前的小宽和大高,眸内满意的神情也越发浓重。 尤记得很久以前,俩人还是死对头,敌国对阵,战死沙场。 后来,这俩人倒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双双投河。 再久以前,再久之前…是了,这俩人最后的一世,是现如今的样子,倒算圆满。 那就看看陆沐炎的最后一世,能不能扭转乾坤吧... 第64章 ps再ps。 7.12号,下午三点,陆沐炎睡了一个足足的饱觉,醒了。 这一觉,无梦。 倒是奇怪了,之前的那些梦,那梦里的冥烨?是只有晚上才能梦到吗?不过想来,是从昨天开始受到的刺激较大,加上一夜没睡,太累的缘故?先放在一边,等等看...说不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总之,睡的却为神清气爽,接下来得开会了,这才是主要的。 她起身,拉开桌椅,拿出那个存放各种纸条,梦境整理的铁盒,开始了与老白的第一次对话。 陆沐炎怀着隐隐的激动,说:“老白,独属于咱俩的第一届人生会议就此展开!结合你的想法,我写出来,咱们以后一起执行。有疑点的地方,也写下来,方便以后找答案,以后咱们就这么来,好不?” 老白:“来。” 陆沐炎铺开纸,又静坐了一会儿,动笔了: 我:是否继续练功?——老白:是。 我:和妈妈说辞职的事,是否顺利?——老白:不好说,但最终会去往学院。 哦,那就行,过程有点曲折,问题不大,等着看乘哥如何巧舌如簧吧。 我:学院是否能对应的上梦里冥烨所说的内容?——老白:不确定,但方向「西北」一致。 行,这个先存疑,到那时候来对应一下。 老白:我的能力可以提升,怎么提升,提升多少,取决于你。——陆:竭尽全力。 我:李奶奶是不是肙流的人?——老白:从长乘的信息里,探到气场的能量一致,是。 老白可以从长乘给的信息里探到两方的气场? 陆沐炎写着,吃惊了一下,紧接着问:“真的吗?你以前能探到吗?是不是进步了?” 老白:“可以说是进步了,但主要的是他没撒谎,李奶奶的气场和他所说的肙流气场一致,能量很纯粹,所以很好判别。” 好,乘哥大好人,继续写。 刚要动笔,陆沐炎又顿了一下:“不过,我对乘哥…倒是还存有一个疑问。” 老白:“嗯,我知道。” 看来,这件事得去学院自己找答案了,不确定性的抓到他的小辫子,他是不会承认的。看来得等到了学院后,暗自调查一番。 这么想着,在纸的旁边,她大大的写了两个字:乘哥?又给这两个字,画了个圈。 好,继续。 我:李奶奶是奔着我来的,那为何突然消失?——老白: 嗯?老白? 正写到这里,老白突然不说话了,她知道,大概是又在探查什么,就这么坐着等着老白回话。 沉寂了有一会儿,老白的声音,带着笃定,可又有着不太敢说出口的迟疑,缓缓的说:“那个黄毛的身上,有不一样的气息。” 陆沐炎稍愣一下:“黄毛?舌头的朋友?怎么说?” 老白:“他身上,倒是也有肙流的气息。”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他!?他也是潜藏着,冲着我来的?” 老白的声音迟疑着,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不对…是昨晚突然有的。” 什么? 只这一瞬间,陆沐炎的脑中骤然浮现昨晚发生的种种,像过电影一样,在一幕幕地回筛。 昨晚,在41床的病房里。 长乘说:“他们那的招生就跟正常流程不一样,都是根本就不管你一家老小,也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他们看上了,就直接带走…” 昨晚,她要走了,临走前遇到了黄毛,去看了舌头。 黄毛凑着她面前,和她说:“这14楼...不干净,有鬼!” 黄毛又说:“瘪着个大脸要把我带走!” 黄毛还说:“那死老太太坐轮椅呢,噌的一下站起来,勾着腰就奔我来了!!” ……不好,不好!黄毛!! 她心里咯噔一下,直接撂下笔,噌的一下跑出家门,拦了个车,奔着医院的方向赶去。 坐在车上,她眼神里充满了焦灼,心里不停的念叨着:“千万…千万要来得及。” 老白却突然,回了她一句:“他们还在医院。” 陆沐炎:“什么?在?” 又下意识的点点头:“在就好在就好,那我也得去医院,我必须亲自去问问黄毛,他看到的那个鬼长什么样...” 老白:“不在了。” 陆沐炎:“什么?不在了?!” 老白:“刚走。” “刚走?!什么意思?” 她甚至是喊了出来,面上的表情不断的变化着,司机从后视镜内狐疑地打量着她。 陆沐炎神色紧张,急急的说:“麻烦您快点儿,师傅,我老舅病危。” 那司机听闻,随即大喝一声:“坐好了!” 顺时间,那司机面上的表情,怎么说呢……有一种…千年等一回,今天终于轮到我!的澎湃感...紧接着,司机转换着离合和刹车,迅速地上了五档,猛踩油门。 车子“噌——”的一下,窜拐着进了旁边的小路,抄近道! 老白也继续在心内回复:“就这一分钟内。” 陆沐炎紧皱着眉头:“去哪儿!?” 老白:“红色越野车,去哪儿不知道,还没到。” 完了,完了,是被带走了?!还是去哪了?是不是回家了? 瞬间,她又想到,昨天真是蠢死了,给舌头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自己却没留他俩的! 想到这儿,她急急的又问:“舌头在不在医院?” 老白:“一起上的车。” 陆沐炎:“一起?!这能去哪儿?!” 她刚在心里问完,这时间里,二人就到了医院住院部楼下。 只见司机迅速地停稳,脸上闪着自以为帅气的表情,眯着眼,大手一挥:“小姑娘,随你给,赶紧去!” 陆沐炎也没看是多少钱,掏出一张纸币,扭头就开门,也不继续问老白了,直接上楼。 这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舌头可是所有人都认识他的,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魔法,把一个大活人直接变没了!! 这世界当真是假的不成?! 陆沐炎火急火燎地跑到36床的门口,竟看到了刘敏,是了,现在是上夜班的时间点。 那36床上,又是盖着像阳爷爷那床一样,一个该死的蓝白条纹的床罩! 她压根不管别的,直接走过去,刘敏刚看到她,面上也是微微诧异。 刘敏刚要说话,陆沐炎却抢先开口,一股脑儿的说:“敏姐,36床呢?季春风。我平常喊他叫舌头,肠癌晚期,旁边有个经常照顾他的小伙子,染的一头黄毛,瘦瘦高高!” 这一大串的说着,刘敏听完,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来找人呢。 于是,她又继续整理着36床的房间,说:“哦,他俩啊。” 啊!知道,她知道是有这两个人!看,那床头卡还没撕掉呢,明晃晃的写着:36床:季春风。 刘敏低下头,检查着床底:“他俩办了出院,走了。我现在就是在打扫病房呢。” “啊?” 陆沐炎一愣,走了,出院了?这么突然? 她又急急地问道:“办了出院?他俩办的吗?为什么出院说了吗?” “叮——” 突然,陆沐炎的手机响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南,你好,我是舌头。 自你昨晚离职后,今天没有你的身影,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原本能继续在这儿呆着的,可每一分钟都越发地觉得压抑,慕声像以往一样,带我下楼“遛篮球”,也觉得没意思。 身体越发的疲累不堪,与其在这里度过我剩下的时光,倒不如将这祖国的河山,尽力地去看一看。于是我俩决定出院,现在已经办好了手续,此刻我已经踏上了去往未知风景的旅途。 ps:这段话是我打的字,第一站没想好,你推荐个地儿?我是迟慕声(黄毛)。 奶奶的...当真是吓死个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沐炎看着这短信,嘴角勾着笑,靠在36床的门边,想了想,回复道: 舌头,你好。 得知你出院,我非常高兴。出去走走,心情会是最好的疗药,说不定就能慢慢转好呢? 出去玩的话,我倒是很喜欢原始的,未被开发的感觉。一些雄壮宏伟,自然的景观,不是景区,也不是什么着名的旅游景点。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推荐不出个什么地方,我喜欢的只是一种感觉。 所以(你自己想,必须不能让舌头累着。)你们可以开着车,自驾游,边走边看。 另外,关于病情,你也可以试试中医,我近来发现,甚有奇效。 ps:黄毛,你昨晚见到的那个鬼,那个老太太,长什么样子?给我描述一下。 回复完,她收了收神情,眼底的那抹惊慌也缓和不少。 刘敏打扫完36床,也正好走到了36床的门边,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顿了顿,没和陆沐炎说一句话,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那刘敏还是忍不住了,转过头来,问:“你真的辞职了?” 陆沐炎放下手机,眼神里清清亮亮,冲着刘敏点点头:“是啊,今天确实是最后一次来了,敏姐加油哦,当个护士长。” 刘敏听着,友好地冲她微微勾了个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眼神里的情绪实在是看不懂,但总之,感觉不差,看着没有什么恶意。她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陆沐炎也没别的事了,转身往电梯口走去,这下...这里是彻底不用来了吧。 但当下的心里,还惦记着迟慕声回复短信的事儿,拿着手机,把音量键又往最大调了下,把刚刚陌生的号码存入了通讯录,备注——舌头\/黄毛。 “叮——” 短信来了,舌头\/黄毛。 小南。 多谢你的建议,我们决定自驾,慕声开车。这一路上我会留意中医,有好的风景与你分享。 ps:是我,以后的ps都是我。 再ps:那老太婆的样子我倒是忘了,现在出了医院,那股阴森劲儿倒是全然没有了,大概是这里阴气太重! 再再ps:你走了真是太对了,不然老季还不走呢,我都闷出幻觉了! 再再再ps:胖丫,你瘦的太快伤身体,健康更重要,这样正好! 再再再再ps:谢你关心,给你寄特产。 陆沐炎看着,那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来了,实在是不知道李奶奶那是什么路数。 转念心下又想着:“对了,我当时不是晕了么?是不是李奶奶造成的原因?要把我带走,结果乘哥起卦看到了,赶紧来救我,李奶奶未遂,不小心被迟慕声看到了...?老白,你说呢?” 老白:“嗯...再看看吧。” 总之,他们一起出去玩儿了,算是一件安心的事。她勾着嘴角进了电梯,心下想着:要回复着舌头和黄毛什么内容呢? “叮——” 正想着呢,还没打字发出去,这舌头\/黄毛的短信又发来了。 “ps:特产没收,老季说不给你吃,病从口入。” 第65章 医院篇——结束。 她勾着嘴角看完了短信,也没回复了,在电梯口等着电梯,眼神却不自主地往一床的方向探去。 一床的门是开着的,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床尾的样子,是一双交叉放着的脚。 那电梯还停在一楼,没有往上来的意思,陆沐炎勾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新的一床长什么样子? 她装作不经意的往一床方向走去。 一床的床上,半卧着一个男人,穿着病号服坐在床沿。两腿伸直,交叉放着,却没脱鞋。 想来...就是新来的病患,刘刚。 那刘刚靠在床头,约莫四十左右。皮肤晒得黝黑,蒜头的大鼻上,是一双狭小精明的眼睛。眉毛杂乱无章地挂着,人中附近长着两道八字的短胡,也是杂乱地往两边刺着。 他左手拿着一把瓜子,右手往嘴里嗑着,地上满是瓜子皮,床上还有着星点的瓜子碎屑。正抬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墙上的电视。 陆沐炎只看了一眼,转头,往电梯口走去。电梯开了,她进去,面无表情。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是说一床就是阳爷爷的专属,但…... 阳爷爷呆了这么久的地方,阳爷爷每天都收拾干净的地面,下一个来的人... 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情绪,只想深深地,重重地叹口气。 走啦,走啦,走吧。 还是雨,依旧在下,不见小,也下的不大。 刚出住院部的玻璃门,陆沐炎想着,淋雨也没什么,还得跑去电动车库那儿呢。 “哎?小姑娘?小姑娘,你下来的真快啊。” 突然,有个声音,陆沐炎循声望去。 哎呀,是那个赛车手司机。 她应声道:“好巧,司机师傅,你还在呢。” 那司机坐在车里,探着头说:“是啊,我看看能不能碰巧等到你。” 陆沐炎不解:“呃?怎么了?” 司机开了车门,打开一把伞,撑着下车往陆沐炎的方向走过来,说:“不是我说,幸亏你是下来了,这大雨天的,我真以为我是白日见鬼了。” 他站在陆沐炎旁边,满脸的愁容:“我倒想问问你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陆沐炎一愣:“啊?” 只见那司机,掏出一张玫红色的纸币甩了甩:“你平时出门,你就,你就带个五毛的纸币出门啊?你这都不够我起步拉个二档啊?” 呃…?不能吧?哪儿来的五毛纸币? 但当下,陆沐炎来不及细想,摸着口袋急急地道歉:“呃...对不起对不起,大叔。我刚刚走的太急了,你,你看这够吗?” 说着,她掏出口袋里的钱,不错,倒还有张五十,给司机递了过去。 那司机也没多介意,许是小姑娘确实着急,而且看着真不像是诚心的,便点点头:“没事儿,情况紧急么,家里人还行吧?这趟收你10块钱就行。你还走不走?” 陆沐炎摇摇头:“谢谢您了,我自己有车。” 司机听完,也没多废话,掏出钱包,找了陆沐炎零钱,就撑着伞往车里走了。 是了,自从那天后,她一直没骑过车,这电动车一直在这儿停着呢。 陆沐炎双手抱着头,往电动车库跑去。雨还在下着,天气预报说是还得下三天,着实是不方便。 走到车前,雨披还是那天她盖着的样子,遮挡着电动车。她迅速地将雨衣套在身上,抖了抖水,拧着车把倒退着,往门外骑去。 陆沐炎骑着电动车,穿着那件鲜黄色的雨衣。 雨衣的帽子紧紧的贴合着头,套在头上,塑料衣襟随风摆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雨,不断的砸在雨衣表面,在她的耳边发出“噼啪”声,又迅速地顺着雨衣往下划着,形成一串串延续的水线。也在她的胸前连至车把处,汇成一汪小水。 车轮在湿滑的地面碾过,往外溅着细碎的水花。本就是六点左右的时间,因为下雨,天色更暗了,街道两旁的积水路面,在路灯下映着细碎的黄光。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风和着雨,也往脸上迎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思绪却往回倒着。 是啊,起因,是这个黄色的雨披里,掉落的红色锦盒。 那天,她骑车上班,车篮里的雨衣像以往一样的窝着,她的包却不像以前一样能塞进去。 因为下雨,她去盖了电动车,一切的故事,就此展开了。 已经好几天没有骑车了。这骑车的手感依旧是那样。 车把处的橡胶握柄已经被磨的光滑、发亮。车前灯还是亮着的,但光线已经微弱,每次经过坑洼处,还会微微的颤动。座椅处也是熟悉的角度,老化的电动车在风雨中骑行着,依旧是发出那阵熟悉的吱嘎声。偶尔刹车,还会有一阵刺耳的铁锈音。 是在雨中的,也在往家的方向骑着,但不像身旁路过的人一样疾驰飞奔。 相反,她骑的很慢,与其说是骑车,倒不如说,是在品味着这车正在前进的感觉。 老伙计,这大概是咱俩最后一次走这条路线了吧。 老伙计,你还是从前的熟悉感,我却再也不是之前的我了。 我还能骑你几次呢?本以为咱们会并肩作战,直到你光荣报废,或者咱俩一起在路上报废。 这样也好,我不骑你了,你也不用加快着走向报废了,我也想试着活一活...晚点再报废。 第66章 力工上线。 往车库停好车,到了家,晚上八点左右,但此刻的陆母还没回来,大概又是加班了。 陆沐炎利索的冲了个澡,套上睡衣,往卧室走去。 咦? 套上睡衣,这睡衣... 她眼神一亮,又折返回洗漱台前,面前的镜子因为热水蒸汽而模糊着,什么也看不清。她伸出手,抹了两把镜面,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是瘦了吧?好像真的有点?不能说是瘦了很多,但那双下巴真的缩了一圈?眼睛感觉也不是那么小了,隐隐的能看到点神采奕奕的眼神光?肚子上的那两大层...最下面的那层,明显是缩了一圈的迹象啊! 嗯...瘦是瘦了,但也不是很明显。果然,胖也不是一天胖成的,瘦也不能几天就瘦下去。 行,人不能太贪心,瘦了就行,是往好的发展就行! 她自顾地点点头,又往卧室走去。 这时,门外正好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陆母回来了。 “妈。” 陆沐炎叫了一声,但陆母没回她,只眼神轻抬,疲惫的放下了包。 陆母叹气样的呼吸着,呼吸之间止不住的沉重声,夹杂着对命运的隐忍和妥协。似要把这一生的苦闷都通过这一呼一吸之间,尽可能的释放出来,眉头紧锁着,自陆沐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都有着两道深深的川字纹。 陆母年轻时候是很漂亮的,扎着一个麻花大辫,发尾是一条红绳长长的缠绕着,打着蝴蝶结。 柳叶细眉,如新月弯弯,眼似水杏,倒是和现在的陆沐炎一样,遇到什么事,总是眨呀眨着。翘鼻小嘴,圆圆的小脸儿上单有一个梨涡,笑也是捂着嘴的,梨涡在那白皙的指缝间似漏非漏。 当然,这是陆母当年结婚的录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半点的神似都没有。 现在的陆母,面颊稍显消瘦,隐隐的往内凹陷着。皮肤是黄褐色,隐隐有斑。眼角和嘴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明显。面上是说不出的烦闷,眼皮一直是这么沉重地掀开,唇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她全然无视陆沐炎,自顾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因为长时间机械化的车间工作,脖子也是微微前倾着,迈着的步子中,透着无力和沉重,伸出那双关节突出,沟壑纹路突出的老手,猛地关上门。 是了,每次她们碰面,都会出现这个熟悉的“砰——”的一声巨响。 陆沐炎早已习惯了,面无表情地往房内走去,关门、关灯、上床,睡觉。 但鼻腔内,还是偶有几阵沉重的呼气声... —————————————————— 火山口,灼热的空气弥漫开着硫磺的气息。炙热的岩浆一如往常地在不远处翻滚着,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天地间一切,都仿佛被这股热量所吞噬,再无他物。 “冥烨,你能找到吗?” 一袭红衣黑发的少女,站在火山的口子处,伫立于一处岩石之上,踮着脚,望着远处的极夜。 冥烨,身着黑色长衣,长发也如黑色的瀑布般泻下,站在那红衣黑发少女的身侧。 那炙热的岩浆映衬出他冷峻绝美的侧脸,一时间,那俊美的脸竟分不清性别,可每一个角度都带着冷峻的锋芒。那双剑眉微微向上挑着,更增添了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他轻启薄唇:“谁知道呢?” 少女眉心处微微紧蹩:“嗯...” 她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炙热的岩浆,深看着岩浆口的某处:“这个玩意儿,找七个?” 冥烨轻声应:“嗯。” 少女转过头来,黑发随着身体的动作轻摇,那发丝在烈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乌黑亮丽。 她说:“找着了会怎样?” “会安宁。” 说着,冥烨的眼尾微微上扬,增添了几分温柔的魅惑。 “安宁?现在不安宁吗?” 她问道,那双冷漠孤傲的眸子里,瞬间宛如清泉般明亮,眨了一下。 冥烨的眼神也往远处望着,但却像是要看破这里,望向更远的远方。 他问:“你知道鸟儿吗?” 少女倒是反问:“鸟儿?” 冥烨继续道:“一种和你我不一样的生物,可以飞,小小的,各种样子各种声音,是为千姿百态。” 她那冰冷却又带着威严的眼眸中,不断的闪着疑惑,又问:“飞?” 冥烨的声音低沉且柔和,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像这样,在半空中,可以围着你我转圈。” 少女点点头思索着冥烨所说的话,似乎要将每一个字句细细咀嚼:“哦,鸟儿转圈,就是安宁吗?” 他的眼眸似漆黑的幽潭,此刻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柔和。眉头舒展,眼角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哈哈,那你知道花儿吗?” 少女又眨了眨眼:“花儿?也能飞吗?” 冥烨又指了指地下:“是长在这里的,这种的地面上,也是千姿百态,还有香味。” 少女更困惑了,眼神中的孤傲与冷艳不见了,转瞬间,闪烁着微光,带着懵懂的好奇。 她歪了歪头,试图从冥烨的表情里能探寻到更多信息,又轻咬了咬下唇,那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有些局促:“香味是什么味儿?” 他闻言,略转过头,眸中泛着温柔,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你来闻闻我。” 火山口的空气依然是炙热的,但这句话落,不知怎的,一阵微风轻拂,仿佛带来了一丝凉爽的气息。他的长发轻扬,丝丝发丝犹如黑色的丝绸般,在微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更显的神秘飘逸。 冥烨的脸庞在这发丝轻舞中,更显的妖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着淡淡的笑意。 少女抬起头,那眸中此刻是充满了懵懂,向着冥烨,轻近一步。 她微微前倾着身子,看着冥烨宽阔的胸膛前,那领口处裸露的肌肤,若隐若现地显出肌肉分明的线条。 少女那黑亮的秀发,似丝绸般轻轻垂下,轻触到冥烨的手指。随着身体的凑近,那股淡淡的香味逐渐清晰起来。 她的鼻尖轻轻触碰到他的衣襟,心中一颤,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种懵懂的紧张。 冥烨的眼中闪过一丝缱绻:“香吗?” 那股淡淡的香气,与这里环境下的炙热截然不同。甚至带着清爽,仿若一汪清泉,清澈见底,沁人心脾。却又夹杂着温柔的韵味,香气的柔和中似乎带着丝丝暖意。可却,又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仪,令人忍不住沉沦,却又只敢点到为止。 这股妖孽般的香味直达心里,逐渐变得深邃,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映着的火光愈来愈烈。 她轻抿嘴角,声音低低的问道:“这...就叫香吗?” 冥烨感受到了她的这抹异样,剑眉下那双妖孽而绝美的眸子里,是一对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他低下头轻轻一笑:“什么感觉?心里,你这里。” 说着,又伸出手,点了点陆沐炎心口处的位置。 她点点头,双眼也微微睁大,瞳孔中闪烁着惊讶:“…有声音,咚咚的,咚咚的有点快。” “还有呢?” 冥烨也轻点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和欣慰,微笑中透着温柔,像是在引导着她。 少女轻启薄唇:“想…再闻闻。” “好。” 说完,他勾着嘴角,向前一步,往少女的方向更凑近了些。 冥烨稍低着头,看着胸前的少女那挺翘的鼻尖,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喑哑与期许:“还有么?” 她轻抬起头,懵懂的目光再次与冥烨对视,快速的轻眨了一下:“想笑。” 他转过身,眼中带着温柔,又带着渴望的期盼,仿若远处极夜里最璀璨的星辰,缓缓地说:“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就是你现在的表情,现在的感觉。” 少女听着,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渴望,也转过头看向远处。 她那副懵懂的样子还在,但却轻抬起了脚尖,踮了踮脚:“外面哪里都有这个感觉?” 冥烨那深邃而邪魅的眼眸,在微微轻眨。 那低沉而充满魅惑的嗓音,似呢喃般地传来:“有安宁,就有这个感觉。” 风依然轻拂,两人并肩而立,一袭红衣黑发,与一袭黑衣黑发,站得很近。仿佛天地间只此二人,面对着这浓浆烈焰,与远处无尽的极夜,漫天的繁星。 —————————————————— “咚、咚、咚、咚” 心脏处传来愈发急促的回应。 陆沐炎醒了,被心脏处传来的这股剧烈的跳动折腾醒了,这跳动连带着血液的体感,在她胸口不断的蔓延开来,甚至能感觉到往脸上扩着的炙热。 她愣着神,轻抬着手,往心口按着。那里依然是很有力的跳动着,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尤为清晰,每一次的跳动都仿佛在告诉她,那不是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呼...” 她轻轻缓了口气,准备下床,开始记录这次的梦境。 拉开凳子、坐在桌前、掏出纸笔,都是一气呵成。可就在她下笔的这一刹那,她的指尖,指尖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老白突然轻轻地说:“嗯?” 这声音里带着疑惑。 “好,好奇怪,我心跳可快。” 陆沐炎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 老白没有迟疑,甚至感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说::“哦,我知道了,你这叫心动。” 陆沐炎哑口无言,心脏处像是漏了一拍,幽幽地说道:“…我先写,怕忘了。” 人物:冥烨我俩。 而且很有可能一直就只有我俩,看这对话的样子,我在梦里好像不太聪明。 地点:火。 火字儿就行了,完全懂是在哪儿。一个字儿都不用多写了,我看啊,我俩八成是被套在这鸟不拉屎的火山地儿,出不去了。 事件:冥烨要鸟儿,要花,找七个什么玩意(应该是八个,那对面有一个)找着了就心安了。 老小子要的还挺多,搞浪漫那一套,借机泡妞? 刚写到这,陆沐炎拿出上几张纸里的梦境记录不断的比对着,眼神在几张纸上来回的转动。 想了一会儿,在底下继续写。 总结:结合前几张的线索来看,应该是这冥烨,自己走不了,把我撵走,去找这七个什么玩意?梦里没看清另外那一个到底是什么,很远的远处,火山的一堆破石子儿,能有什么异常? 另外,结合线索来看,这七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在他之前说的那个地方,那正西北处有巨物守护的地方——莫非是学院?!这里标星,圈起来。 再来个重点:那个大蛋去哪儿了?梦里没有。 而且...结合这个梦的情况来看…我很有理由怀疑,这些梦,并不是按照什么日子一天天的往下发生,是跳着发生的事件。毕竟那个锦盒的梦,就不是在火山口。对话和后面对话的人物、情绪、感觉都不一样。 所以——梦境的事件是跨越时间发生,也很可能是穿插着随机发生,这点很重要! 写到这儿,陆沐炎放下笔,静静地看着这些字儿,满意地点点头,算是有了点小小的线索。 突然! 她拧着眉,有些疑惑地说了句:“不对啊,他要找的玩意儿...关我什么事?” 陆沐炎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白墙,眨了眨:“还是说,我就必须帮他找?…...我是个力工啊?” 第67章 此生如棋,合眼掷之。 陆沐炎眨着眼呢,那边的老白突然:“噗。” 哎?你? 陆沐炎:“丫鬟死于话多!” 老白:“?” 哈哈,是没说话,那情绪有点明显。 陆沐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接着,转念又看向刚刚写好的纸,总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 少挚曾经说过,我梦里梦到的人是他。 确实,之前也有做过一些有关冥烨的梦,虽然没记录过,但也和少挚分享过梦境。关于那个火山口,少挚说的丝毫不差。 近期没说过这些梦……一,是怕他觉得我太幼稚,这么大的人了纠结个梦没完没了。 二是…这脸长的根本也不一样啊,冥烨那老长的头发,黑亮的像个丝绸。长的怎么说呢...俊美是有,甚至带着妖艳,可又是感觉有股威压。咱们少挚这个卷毛狗,可是一头棕色的短发啊,而且那个笑起来的样子,嘿嘿…... 去去,再绕回来。 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我不可能忽略这个梦。 还是说,找长乘扯个犊子,聊个闲话?不对,之前我和乘哥提过一嘴,他对这个名字没反应,梦里的事儿他都不知道,那应该从何提起? 算了,算了算了,还是不能和乘哥说,等再梦点儿内容,说不定能理出来完整的事迹? 那…还有必要和少挚说吗? 对了!少挚也喜欢鸟,再加上刚刚心跳的感觉…心动?只能是少挚了吧?莫非是他的什么前世么? 想到这儿,陆沐炎蹩着眉问:“老白,你知道我梦里的这个冥烨么?” 老白:“不知道。” 她又问:“嗯...那你能探出来,这个冥烨和少挚,是同一种气息或者一种能量吗?” 老白:“不能。” 啧…木头一个,她是适应了老白这对话模式了。 也不吐槽了,继续问着老白:“看来必须得是实际的一个人,才能探出来吗?” “或者…我去问少挚,知不知道冥烨这个名字,你能通过少挚的反应探出来吗?” 老白有些迟疑,道:“可以试试。” 陆沐炎起身,穿衣服换鞋,在心里回着老白:“行!我先去趟茶馆。之前和乘哥说过,要给他带点我珍藏的茶,我放在茶馆了。” 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7:40。 接着,给长乘发了个信息:“乘哥,晚点再来接我,我跟你说个指定的地点,离我家不远的,你到那儿等我就行。” 发完短信,利索的下楼。 今天依然是雨,她撑着伞,走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往茶馆的方向去。 早晨,因为下着雨,天色微暗。细密的雨点从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打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雨中摇曳,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一切显得朦胧而神秘。 一辆黑色的suv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灯没亮。 雨水在车身上不断的汇聚成小小的水珠,又积攒到一定重量后,快速的往下滑落。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静,伴随着雨声,显得格外安宁。 坐在驾驶位上的大高,双手握着方向盘,此刻正专注地注视着前方。 那圆圆的眼镜下,是藏不住的警觉。副驾驶的小宽,则是微微侧身,望着自己这一侧方向,确保没有什么人在这附近久待。 长乘穿着一身中式的棉麻衣服,黑色的短发散乱在两边,微闭着双眸,仿佛是在小憩一般。 “师傅,她上车了。”小宽低声说道。 这一刻,长乘的目光穿过车窗,紧紧锁定远处那个撑着雨伞的身影。远处的陆沐炎,穿着一件宽松的t桖,站在路边,招手了一辆出租车。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侧了侧身,声音低沉且有力:“跟。” “是。”小宽大高同时应声,车子悄无声息地启动,稍远着跟在陆沐炎的出租车后面。 雨中的街道显得格外湿滑,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了阵阵水花。长乘的目光犀利地透过变速的雨刷,牢牢锁定前方那辆出租车,手上正捻着一条珠串。 昏暗的天气下,车内的氛围灯变换着颜色,越发透露着那珠串的诡异。 只因为每颗珠子,乍一看都好似人的眼球! 此刻的长乘,静静的拨动着每一颗珠,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而温润,仿佛在与这世间的灵气进行着某种隐秘的交流。 长乘还记得,当初这手串拿来的时候,少挚笑得神秘,挑着眉问他:“蠃母司,这是猛犸象牙,不是很珍贵,但是颗颗完全规整,是眼中眼哦,喜欢么?” 长乘接过这串儿,那每一颗乳白色的圆球上,是一个个圆形的纹路,蓝中带咖,深邃内敛。 长乘笑得飒爽,歪着头问他:“昊儿,只有我有,还是冥烨也有?” 少挚往前走着,头扬得高高,一脸不屑:“肯定得先给冥王,他挑剩了才能给你。” 长乘失笑,也丝毫不恼:“我道也是,冥王不挑剩的,也不能给我。” 少挚作势要夺:“你不要啊,还给我。” “哎哎哎,谁说不要,这串就叫——“蓝眼”,我取名儿了,就是我的了,我天天戴着!可不能变了啊!…...” 雨声中,他这么回忆着,专注地看着它,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着珠子。 动作娴熟而缓慢,嘴角微微扬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在悄悄涌动,越是跟着陆沐炎的车子往前行进的方向,越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场在慢慢的清晰。 突然,长乘笑了。 “呵呵,赌对的感觉,比算对有意思呢...” 随着出租车行驶到一条幽静的小巷,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一处烂尾新建的小区。 长乘目光微凝,心里浮现出一丝警觉,暗暗诧异:“这条路走过,没有这个小区。障眼?还是?…” 突然,前方的出租车缓缓停下。 陆沐炎下车,撑开伞,朝着一处有棵巨大树木的院落走去。 茶馆门口,绿荫掩映。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在树上欢快的跃动着,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这处茶馆的三楼,窗户半掩着,隐约能看到几只鸟儿在窗台栖歇。这景象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与这嘈杂的闹世显的格格不入。 “倒...还真是他的风格。” 长乘眼看着陆沐炎进去,心跳突然加速。 上次,就是早晨要去接陆沐炎的那次,大高刚刚停好车,也就是在他刚刚看到陆沐炎的同时,少挚猛不丁地直接出现,就站在他面前,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高小宽立刻作防御状,长乘挥挥手制止,他诧异地看着少挚,他眸内激动,隐隐地想说什么,可少挚却示意陆沐炎过来,完全不给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只得作罢…... 在这一面之前…...多久了?记不清了,快四百年了吧? 自上一次陆沐炎死后,他就再也没找到过少挚。 尤其陆沐炎那时...是非自然死亡,还要再等上几十年。这期间,在六道轮回三百六十年,她才能再一轮转世为人。 近四百年啊,陆沐炎转世为人之前的近四百年来,他费尽心思,用尽各种办法,无论是卦象还是堪舆风水,始终未能找到少挚在世间真正的藏身之处。 虽是时间久了点儿,但少挚不好找,陆沐炎还不好找么?无非就是花点时间,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小宽,大高,小心那些鸟儿。屏息符还够么?” 长乘低声吩咐,目光倒是没看茶馆,只是死盯着那些鸟儿。 “够。”小宽回应,神情立刻变的肃穆起来。 雨声依旧,长乘的心情却异常复杂,眼前的茶馆,显得古朴而宁静。 可他知道,这地儿对于小炎来说…... 与地狱没什么区别。 长乘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楚,回忆起许久以前,他们仨一起经历的那些风雨历练。 曾几何时,少挚盘坐在凤皇的羽毛边,逗着化蛇,眸中温柔地笑着,和长乘说:“蠃母司,我的国就是你的国。” 长乘看着远处的茶馆,苦笑地喃喃一声:“到如今,我找你一个茶馆,都得隐秘的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车内的气息愈发紧张,长乘的手微微颤抖。 在找到茶馆的那一刻之前,他都可以全身而退,他都可以和冥烨说:“我真的找不到,没办法。” 可这茶馆放在这儿了,那些熟悉的鸟儿都在这儿了。 这一次…...不插手都不行了。 观棋不语的人,并非真君子。 那盘棋,只要你在棋盘附近,要么成为下棋的人,要么,是棋手的质子。 远处的陆沐炎走了过去,几秒钟后,那扇门开了,她进去,关上了门。 气息倒是隐的够好,没有泄场。他静静地凝视着那茶馆,一阵微风过,雨丝掺在树叶中,舞动出朦胧的水雾。 既是此生如棋,既是雾霭弥漫…那便,合眼掷之。 这一世,他丢弃占卜的道路,缥缈虚无地,站在命运的岔路口。 “走吧,他的场破了,可以找到了,回老地方等小炎的消息。” 长乘说罢,又深深地看了眼茶馆的方向,往后靠着身子,继续拨弄着手中的串珠。那里的雨雾似乎更大了。 此刻的陆沐炎,毫不知情。 她从茶馆出来,提着一个手提袋,里面是一块精致的茶饼。走到路口,很快打到了车,向司机报了秘密基地的地址。 车上的陆沐炎,神情稍显迟疑。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长乘发一个信息:“乘哥,你送我回家的那个公园正对面,有个小区。你从正门直接开进去,一条道直走,就能到小区的后门,你到后门处等我。” 长乘收到短信时,已经快到公园。 他的神情里闪过转瞬即逝的迟疑,又轻声笑了一下,回复道:“哈哈,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在工厂附近等你。” 这边的陆沐炎,看着长乘回复的短信倒是没有吃惊,只勾了勾唇。 聪明人就是好办事啊。 雨丝依旧在空中飘舞,朦胧的雨雾中,陆沐炎的出租车在一个偏僻的小工厂门口停下了,长乘的车正在那儿候着。 她撑起伞,迅速地走过去,钻进车内,关上了车门。 车内的空气湿润且安静,雨点打在车顶发出细微的声响。 长乘眼含着笑意,道:“哟,大聪明,想过来回味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啦?” 陆沐炎白了他一眼:“快解释,这地儿钥匙在我这。正后方是铁路,东西的墙有多高不用我说了,也没有别的小门能进去,这铁门的宽度,你也钻不进去。 就算你那天是算卦知道我要过来,那你是怎么进这工厂里面去的?” 听闻这话,车内剩下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眸中闪着一股微妙的变化。 是错觉么?那三人的眼里,更像是隐着笑意? “师父,我来。” 刚说完,小宽的声音从前方的副驾驶传来,作势要下车。 第68章 多年前的老茶饼。 “算了,我来,不然小炎真以为我只有一板斧呢。” 说罢,长乘嘴角勾着笑,拉开了车门。 雨点迅速地溅了进来,他那笑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神采。陆沐炎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他一根手指制止。 只见那长乘,身形一矮,双脚陡然用力。 明明是没动的,可那脚处的雨点却急速地抖沥,霎时间,在他脚边形成一圈被冲开的圆! 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般,猛地拔地而起! 他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宛如在雨幕中翻滚雀跃的鱼一般,优雅灵活! 瞬间,陆沐炎就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吃惊的小嘴,傻傻的看着。 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一个绝美的舞姿,长乘的身影从铁门的高处掠过,在半空中轻盈的旋转,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 他那中式宽松的衣襟飞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双手在半空中柔和地舞过,姿态潇洒无比。 就在陆沐炎惊诧的目光中,长乘已经优雅的落在那工厂的铁门内侧,双脚稳稳落地。 他就站在那里,从容不迫地转过身,雨雾依旧朦胧,但他的笑,明媚至极。 那雨声,在他的身后淅淅沥沥,仿佛为这一幕伴奏着,陆沐炎只怔怔的看着。 长乘注视着陆沐炎,看着她那股傻里傻气、瞠目结舌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随即,他伸出右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又一个潇洒的转身,重新跃回铁门外,上车,关上车门。 “小炎,你看啊,有些路好走,有些路就需要这样的“翻身”技巧才能通过。” 长乘潇洒地坐下,声音从她耳边传来,是笑着说的。 那发丝还因为刚刚坐下的幅度轻舞着,那衣襟也正慵懒地穿着。 他…是一滴雨也没沾到?是这意思么? 长乘的声音轻松而愉悦,自顾自地继续道:“要探寻真相,就得学点手艺傍身,时时做好翻越重重障碍的准备哦。” 陆沐炎呆呆的点点头,心脏久久无法平复震撼。 早知道长乘不简单,那针灸的效果没得说,一手卦象更是玩的利索,对,还有练功的那个气势也锐利逼人。 现在...那巨大的铁门,说翻过去就翻过去了?雨呢?身上连雨水都没有?? 这是正常的物理现象吗?这科学吗? 此刻的长乘,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仿若是一位强大的神?可以用这个词么… 他向陆沐炎展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奥秘和无限可能的未知领域,引领着她踏上一条探寻真相的神秘之路。而这个纵身一跳的动作,仿佛就像是带着她,猛的跳进了通往真相的第一道大门。 接下来,就等待着陆沐炎与他一齐去打开,去面对更多的未知…... 雨水还在窗外飘忽,世界变得越发朦胧。 但陆沐炎的眼中,却仿佛第一次看清了长乘的真实面貌,那不仅仅是一个什么深不可测的强者,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引路人。 陆沐炎看着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和好奇,忍俊不禁地问:“学院里...都是你这样的吗?” “嗯...是也不是,大家都有自己混口饭吃的本事,没有什么此高彼低良莠不齐,百花齐放呗。” 长乘又恢复着那副慵懒的模样,悠悠然地往后靠着,随意的说道。手里的珠串倒是消失了。 陆沐炎的期待还在,但随即而来的某种坚定,正在冉冉升起。雨水在窗外低落,却也仿佛在为这个重大的时刻作注脚。 她回了回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嗯…那咱们现在去茶馆?我可专门给你带了好茶,还有故事呢。” 长乘温柔的笑了笑:“行啊,走,听听你的故事。” 说罢,大高利索的开了车,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茶馆。四人还是昨晚吃饭的姿势,盘腿而坐在榻榻米上,陆沐炎嘴角噙着笑,悠悠然取出那块从少挚茶馆拿出来的老茶饼。 这包装倒甚是有趣,和寻常的茶饼包装纸不同,是用报纸包裹的。但那包裹的方法极为考究,甚至是显得古老,扎实、严密。大高和小宽眨着眼睛,看着这报纸。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露着一股专业的泰然自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少挚之外的人,来展示她的泡茶技术。 确实,从温杯到开汤、洗尘、她的动作看起来一点不花哨,甚至可以说是简洁明了,可这动作下却透着大气,豪爽又利索。 顿时,一股说不上来,又完全不属于这饼红茶特有的茶香,四散开来,醇香怡人。 长乘的面上顿时透着一股诧异,又疑惑地往陆沐炎的面上瞥了一眼。 但他没立刻说话,只深深的闻着。 那小宽和大高,与此同时竟开始缓缓地闭目,直接开始打坐了? 陆沐炎看着这浓韵深橘的茶汤,思绪慢慢的回到那个午后,那个奇遇一般的午后。 她缓缓地开口道:“得是多久了呢?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感觉世界很大,巷子很高,工厂的铁门缝隙,我挤挤还是能过去的。” “那天又因为什么琐碎的小事呢?总之那一幕的记忆初始,是在我妈扔过菜刀之后,我吓的滚出了家门。身上仅有三十多块钱吧?” “早上,我随机地混上了一辆长途大巴,目的地的字儿我还不认识呢,笔画可真多,就产生了好奇,上车了。” “我记得当时,我还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车上。车窗外是绵延不绝的大山,山与山之间的凹陷处,还有工业建设的厂区,这要去哪儿啊?可真远啊。” “我也怕啊,但我又想了,与其回去死在我经常看到的菜刀下,倒不如死在一个陌生的风景里。” 她说着,面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害羞,继续道:“我又想到了少挚…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我男朋友。” 长乘只是微微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怜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眼神飘忽,回忆着往事:“我们打小就认识了呢,算是青梅竹马,嘿嘿。我想到了他,他会找我吗?我想到了我姥姥,我姥姥会找我吗?我又想到我妈,她会不会后悔?这么天马行空的想着,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到了目的地,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也不能说是城市,更像是一个小镇。” “下了车,又有人群往另一辆汽车上去,我就往反方向,另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公车上去。当时口袋里只有三块钱了,司机问我:“小姑娘,你去哪儿?”,我说我去两块钱最远的地方。对了,我剩的一块钱还打算留着买馒头呢。” “那司机是个好心肠,他怀疑我是走丢或者被人诱导了,便问我:“去那儿干啥的?”我这个随口扯谎的能力可是一绝,眼睛眨都不眨呢,直接就说:“我家就是那儿。”司机也是好玩,启动着车子说:“火鸟村?火鸟村还有小孩啊,都是老头老太太了,你是去看奶奶吧?”当时的我,红红着眼眶,穿着长袖,长袖下是被我妈皮鞭打过的柳痕,衣服都是贴着,固着,粘在伤口上。太阳烤的我胳膊里面疼的发麻,我换了个阴凉的座位,笑着点头说:“对呀对呀,可想她了。” 长乘听着,也勾着嘴,扯了一个微笑:“你当个演员也能有出息。” 陆沐炎点点头,目光仍然看着桌上的茶饼,继续道:“哈哈,那可不是嘛。后来到了那个火鸟村,得傍晚了呢,可真远啊,怪不得只有老头老太太住。” “我也不知道时间,只记得那个夕阳红红烈烈,真他娘的烤人。道路两边儿,嚯,直接就是大片的,看不见底儿的绿色庄稼地。我正前方就只有一条路,虽然是水泥路,但也坑坑洼洼,还有水泥碎块,走着真费劲,硌脚!” “对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玉米地呢,那路两边的,大片大片大片大片的!绿意盎然的玉米地!那玉米,我亲娘嘞,好高啊,高过我的头顶!”说着,她还对着头顶处稍稍比划了一下。 “我就这么地往前走着,低着头,也不管走到了哪儿,一直看着我脚下那双白色的帆布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没路了,就只有一座院落。看着确实是,怎么说呢,有审美!” “不由得,我就想在这儿坐下,也实在是走不动了。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反正是天黑了,不是,是蓝调时刻!哈哈,怎么样,我还挺文艺。” “蓝调时刻!有个老奶奶,从那院子里走出来,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当时年纪多大?她问我:“从哪来?怎么到这儿了?”我害怕,但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本想着,身上还有一块钱,能买四个馒头,但都走到这儿也没遇到卖馒头的。饿的不行,那奶奶一问完,我就哇的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那奶奶可爱死了,手忙脚乱地扶着我去屋里坐,又把桌上的盖菜罩掀开,热了菜。啧,我记得那菜确实好吃,哎对了,还有豆角呢!”说着,陆沐炎笑意吟吟地看了眼大高师兄。 大高眼睛眨眨,亮亮的,说:“豆,豆角!” 陆沐炎噙着笑,继续道:“是呀,后来说了什么,我也忘的差不多了,只知道那奶奶的儿子死了,她的老伴儿也死了,养了一个茶园,没事就卖点茶叶。这里都是住着留守的老人,互相也能帮衬着,日子就这么地过着。” “奶奶引导着我去采摘着地里的茶叶,我也忘了那茶园具体的样子,只记得有篱笆,茶叶茂盛,好绿啊。别的就都记不清了,但奶奶对我说的那段话,我确实是经常想起来。” “奶奶说:“要深耕蜜种,按时除草培土。别让牛羊践踏,别让害虫啃食,每天勤快的浇灌粪肥。即使是尧汤的时代,都会有天灾,顺天而为就好。” “那时候小,不懂其深意。现在大了,越发知道奶奶的用心。才知道,啊是,人生就是这样吧,时时注意着,做好该做的,剩下的就是顺其自然吧。” “我在那儿呆了一个多星期呢,后来是少挚报的警,警察找到了这儿,就把我带回去了。临走前,奶奶说,喏!这些,是我在这儿一个星期摘的茶叶,给我做成了茶饼,让我拿着。也就是从那之后,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蓝调时刻…...到现在,就只记得这些啦。” 陆沐炎的眼中流转着温柔,散着阵阵的氤氲,轻轻转动着茶杯,说:“也就是那之后,少挚和我说,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茶馆,再也不许我跑丢了。” “那茶饼一共两块,一份我给了少挚,一份…诺,在这呢。” 说罢,她抬起头来,微微笑着,把茶饼往长乘的面前推了推。 他也是笑着,但带着疑惑的问:“后来,那奶奶呢?” 陆沐炎微微点头,但神情里渐渐黯淡:“我想过去找,但始终没去。一直拖着拖着,到现在,反而不敢去了。” 一旁的大高深深的吸着茶香,又扶了扶圆圆的眼睛,满脸认真的说:“会、会去的。” 小宽也点点头,神情庄重:“是的,小炎师弟,我们陪你一起。” 第69章 蠃母司,吾之挚友。 听着这话,长乘嘴角勾着笑说:“你看,大高小宽都被你的茶收买了。” 陆沐炎含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谢谢大高师兄,小宽师兄。” 长乘看着陆沐炎,神情里闪过迟疑:“主要是你这茶...先别喝了。” 她不解:“嗯?” 长乘指了指小宽和大高,说:“不一样,你现在喝了可惜。你没看他俩一直在偷偷吸收么,你现在身体不通透,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好处。” 随即,他的眼神逐渐沉下来,眸中带着一丝看不懂的深刻:“我不知道你见到的那个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偶然巧合得到的制茶方法。不过,等你身体通透了点儿,你就知道,这茶...…是陆鸿渐的制法。” 陆沐炎稍皱着眉,歪了歪头:“陆鸿渐?” 长乘点点头:“你喜欢茶,你不知道陆鸿渐么?《茶经》三卷都是他写的。学院里还存着几块儿他做的茶饼呢。” 她点点头,深拧着眉,但还是点点头:“喔...” 长乘看着她这副呆呆的样子,眼角含着笑,但面上还是端着,又悠悠地透露了一句:“唐代人。” “啊!?什么!” 她蹭的一下直了身子。 只见那大高瞬间,连忙紧张地扶着茶杯,小宽也一瞬间护住了公道杯,可不能让这茶汤撒了... 接下来也没什么,一切照旧。针灸、练功、吃饭、喝中药、继续练功。 不过陆沐炎有点怀疑,不知道是大高师兄只会做豆角宴,还是真的就是在款待她?怎么又是酸豆角呢?这酸豆角有这么多吗? 一天过的倒快,不过这次不能通宵了,得回家。现在可是白班的时间点,得赶着陆母回家之前到家。 夏夜的雨丝缓缓飘落,在街边的路灯下闪烁着朦胧的光芒。 按照惯例,长乘把陆沐炎送到家附近的公园处。小宽又作势要下车给她拉车门,陆沐炎实在是不好意思,摆摆手:“小宽师兄啊,咱以后不整这套了,昂。” 小宽眨眨眼,又看着长乘眨眨眼。 长乘笑道:“好,不过有一点哦,明天我有点事儿,你要是无聊就去我茶馆呆着。呆多久都行,这是大高的电话,你可以随时和他联系。”说完,长乘对着陆沐炎递过一张纸,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陆沐炎收下,点点头:“嗯好,谢谢乘哥,谢谢大高师兄,小宽师兄,我走啦。” 说罢,她关上车门,撑着伞,往家走着。 “老白,这感觉…好安逸喔。” 陆沐炎的嘴角勾着一抹浅笑,此刻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 那步伐在雨中格外沉稳,伞下的世界仿佛一座遁入空门的静谧小境。行人、车辆、匆匆而过。尽数冲入她的视野中,然后再潺潺流出。 陆沐炎的眼神温温和和,不疾不徐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似一位隐逸在人世间的旁观者。 她微微仰头,伞的一角往身后让去,目光望向天际,路灯的光芒洒落在她的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油然而生,在这个雨夜笼罩着她的内心。 所有的喧嚣都在这雨声中渐行渐远,好奇怪,心底好像是连出某一种无形的线,往一种莫名的世界延伸着。那是一种仿若超脱世外的解脱,曾经的那些世俗烦恼在此刻,好似这雨雾飘渺,摇曳尽散,往地上落,落后消失不见。 漫步走着,来到家门口。她随手抖了抖伞上的残雨,露出了一抹至今为止,在家里都没露出过的,从容而温润的笑。 她推门而入,一股独属于她家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内依旧是空无一人的,但没想到陆母提前下班回来了,卧室门口处的地上,亮着一线的缝隙光。 她没出声,悄悄踱步来到浴室,打开了花洒。温热的水柱从头顶淋落,环绕着她心内悠悠然的宁静,任凭水流从肩头滑落,滴答作响。 此刻的陆沐炎,目光温柔而澄明,像是在凝视着什么更为广阔而永恒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妈妈虽是难以沟通,但也是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的活着。 妈妈赚钱不多,但真的是竭尽全力。年轻的时候,有人介绍过离异重组的家庭,也有不少人示好,妈妈也从未改嫁。 “或许...和我妈之间,有一天也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呢?” 不觉间,她的心境悄悄转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释然在慢慢地滋生。 只是这么想着,她就莫名的升起一股期待,一股隐隐害怕但却极为浓烈的期待。 洗过澡后,陆沐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又想到每天做的梦。 今晚会不会继续做梦呢?又会梦到什么呢?不说别的,那梦里的人是我吧,可我怎么就没那梦里长的这么好看呢...至少也没人家瘦,头发也没人家这么长,性格也不是那种冷冷淡淡的样子。 是,一般来说,经历过很重大痛苦的童年,性格应该是冷冷淡淡。 可她…做不到。内心深处的她,敏感自卑,怕别人看穿她的脆弱,只得大大咧咧的笑着,装着一副性格开朗的样子。大概是装的久了,这面具也摘不下来了,不过现在想来,摘不摘的也没关系,只要是好好生活,稍微积极点,就好了吧? 试着和妈妈好好相处吧,也试着不装了,真的热爱生活? 真的开朗待人的感觉…好像也挺不错。 这么想着,静静地停留一会儿,她微微勾着嘴角,转身往卧室走。躺在床上,面上写满了从心间散发出的宁和。 外面的夜色和着细雨,也和着各家各户的幽黄灯光,在她卧室的窗帘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影。 雨打窗台,淅淅沥沥,这间小屋,竟也难得会有寂谧祥和的时刻…... —————————————————— 这处火山口子处的浓浆烈焰,似乎更沸腾了些,怒音嘶吼般,发出滚滚剧烈的熔岩碰撞声。 “蠃母司,吾之挚友。” 一个低沉威严的嗓音,从火山口的某处深深的传来,那熟悉的声音,震撼着远处的一位陌生的男人。 熔浆环绕的火山口中,冥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高大威严的身形仿若主宰这片领域的王。 还是那一袭黑色长衣,虽已破旧,却难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非凡气概。眉宇之间的邪魅尽显,高贵无疑,却又带着些许令人胆寒的阴柔之气,结实有力的皮肤隐约可见于衣衫的破损之处,透着一股野性的张力。 他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开来,宛如黑夜般神秘而深邃,又如瀑布般劲健有力,更加狂野张扬。与他整个人交相辉映,在这浓浆烈焰之中,更显得他绝世、威严、却又有着无尽的孤独。 与之相对而立的,是那个被称作“蠃(luo)母司”的男子。 相较之下,那男子的身形就显得单薄许多,但骨子里也透着一股锐气。他那一头深黑色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扎至身后,即使在这熔浆的热浪中也丝毫未被打乱分毫。那双薄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周围还隐约可见一圈络腮胡的痕迹。 两人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注视着彼此。冥烨的目光如电,坚毅而不容置疑。 那名为蠃(luo)母司的男子,则是面色凝重,眉宇间震惊:“冥王!您怎在此…?!” 空气中暮气沉沉,火山的熔浆滚动作响,两人的长发在热浪的吹拂下微微飞扬。 那蠃(luo)母司怔怔地往冥烨的方向走着,缓缓地伸出手,那手指,止不住的颤抖:“我、我寻你千年啊...” “若要山海重现,只需将它带出。” 冥烨面无表情,但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火山口回荡,滚烫的熔浆,在这骤然间,翻腾的更剧烈了。 蠃母司愣了愣:“它?” 就在这时,冥烨伸出了手臂,指向后方,那里站着一个人类模样,红衣黑发。 他紧紧盯着蠃母司的眼睛,眼神坚定:“吾受困于此,不知世间轮转几何?但生机已显,唯有此途…” 火山口熔浆翻滚,热浪炽烈。高大威严的冥烨,英姿焕发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长发凌乱飘扬,只见他说完,那双眸子,在顷刻间竟如同烧红的烈焰,睥睨天下。 就在这时,就在这喷火的地狱之中,一道绝美的身影从冥烨的身后娓娓而来,宛如一位不可侵犯的神明。她身穿一袭大红袍,绣着金丝银线的花纹在熔浆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那修长的身材被衣裙包裹,展现出曲线的优雅,却带着飒爽的利落。黑色的长发在身后轻舞飞扬,居然像是在引导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竟带着几分俏皮之意。 只见那红衣女子,当真是绝世的容颜。五官极为精致秀丽,皮肤白皙似凝脂,在火光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她的眼睛就像两汪幽潭般深邃,内里盛着满池的月华,澄澈而清冷,却又透着几分少女般的懵懂神韵。 整个人绝世而独立地缓步着,那气场之下,眉宇间透着一股王者的从容不迫。穿越永夜,向着远处的蠃母司徐徐走去。 就在那一刹那,火光在她的琉璃眸中一闪而过,映射出一个高大而模糊轮廓。那人伫立在火山另一侧,望着她的方向,神态复杂难明。 这红衣女子,神情自若从容,缓步走到冥烨的身前,双目炯炯,毫无惧色。与那蠃母司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霎时间,气场全开。 她空灵的声音,从那红润的朱唇皓齿间悠悠地传来,透着一股极致的清纯,好奇地说:“你...” —————————————————— 陆沐炎猛地睁开眼,骤然间惊醒,更像是突然之间,被迫醒来,额头冷汗淋漓。 她急促地喘着粗气,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这次实在是太真实… 陆沐炎呆怔片刻,心有余悸地坐了起来。 那火山口的景象、冥烨的身影、还有那个最后要拉她的人......一切景象已然模糊,她完全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只依稀存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熟悉感…... 第70章 那眼神,刮的她钻心地疼。 醒是醒了,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带着某种心悸,陆沐炎久久不能平静,只是愣愣地坐在桌前,面对着本该记下来的纸发呆。 “神乱,找找昨天练功的心绪。” 老白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幽幽地引导她。 陆沐炎听着,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了,陆母早已出门上班了。平常的这个时候,她也确实是该去上班,难道是因为没定闹钟,睡得太久的原因么?只觉得这个梦,令她感觉心慌,像是见证了某种命运的起点。 她稍稍沉了沉思绪,深深的呼吸着,逐渐放缓着呼气和吸气之间的频率,让自己平复下来。 “好,开始。” 说罢,她眸色一沉,慢慢地从最初的地方开始回想,快速地舞动着笔尖。 人物:我、冥烨、还有...罗姆斯? 外国人吗?虽然看不清,但那打扮也不像啊,螺母司还是罗姆斯?那就不叫罗姆斯了。改为螺母司吧,干脆叫螺母好了。 别的不管了,先记着,总之是加了一个人。实在是没看清脸,不过那身形那感觉…总感觉透着熟悉,看看以后会不会梦到。 地点:火。 但我有预感,好像之后会加别的... 事件:螺母是冥烨朋友,要把我带出去。 从他们那对话可以知道,我可能还有大用处呢,看来是没我不能成事儿,性感力工,开始在线找活。 总结:那个螺母,看来还是个关键人物,得重点加星。 螺母出来了,后面有没有扳手?哈哈。 她记完,正勾着笑自娱自乐。 突然,“砰——”地一声!! 家门被极大力度的冲开,那声音听着剧烈至极! 下一秒,陆沐炎的房门就被人用力踹开! “陆沐炎!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从医院辞职了!?” 陆母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门前。 糟糕…这个点儿,应该是去上班才对,怎么回事,应该扯什么谎,就说今天调休…? 刚要想着什么理由,老白凝重的声音急切传来:“瞒不住,她知道了。” 陆沐炎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肯定是医院的谁打电话了! 面对着陆母的质问,陆沐炎下意识避开了视线,有些胆怯,嗫嚅着说:“妈...我……”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凝重了几分。 陆沐炎默默地整理着思绪,心中盘算着如何和妈妈打个圆场?干脆坦白自己的近况合适吗? 面对陆沐炎支支吾吾的模样,陆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是承认了。 啊,想起来了,是啊,这熟悉的感觉,以前的每一幕都是这样,都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接下来呢,大概就是要随手抄起什么东西砸过来吧… 陆母的双手紧紧绷在身侧,用力到指节都泛着发白。浓眉紧锁,眼神犀利,恨恨的看着陆沐炎。 “白眼狼!我养你有什么用?!你怎么想的?你怎么敢背着我辞职了!?” 她嘶吼着,声音因过于震怒而有些发抖。 突然,陆母随手掏出包里的手机,向她的头狠狠的砸了过来。她慌忙往桌子左侧挪了一步,下意识想躲,却被身后的桌角硌得猛然剧痛。 “妈...我可以解释…” 她讪讪地开口,声线也因为恐惧而有些发颤。 “解释什么?!”陆母狠狠剜了她一眼,扭曲的面孔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 “你说几句瞎话就能敷衍过去?!我送你去学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为的是什么?!我为的就是让你在最后关头!辞!职!给!我!看!!” 刚说完,陆母迅速地转过身,三两步地越到客厅,只见下一秒钟,一只玻璃杯瞬间砸了过来,正朝陆沐炎的脑门狠狠砸去! 她的身体下意识得一缩,勉强侧过了头部。 紧接着,“啪——”的一声! 玻璃杯重重砸到了桌子对面的墙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片横飞溅落。 陆沐炎的太阳穴处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似乎被擦破点皮。她下意识捂住那处,神色痛苦的看着陆母,但那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的错愕,是真的...已经习惯了。 啊,明明刚想着要和谐共处,又来了,又来了呢... 只见陆母正双目充血、气息紊乱地站在客厅里,身旁地上已经散落了几个被她狂躁推倒的家具。但好像完全不够,仍是在疯狂地寻找着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似乎下一秒就要对陆沐炎发起新的攻击。 “死!都一块儿死吧!我厂里也快下岗了,可怜我想着你能转正,我下岗也安心了!你这个白眼狼!你但凡有一点儿是为我考虑,你都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当初就该把你给掐死!” 陆母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好像真的疯了,语气狰狞而又癫狂。 陆沐炎呢,早就已经适应这种状态,像往常一样,她只能咬紧了牙关,用力眨了眨眼睛,强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 然后呢?之后的流程就是跪下,求妈妈原谅,我答应妈妈,我求求妈妈,不要再打了,真的好疼,我的心里也真的好疼... 但现在,她不想忍了。真的不想忍了,也真的真的,忍够了。 此刻的陆沐炎,眼神坚定,似乎根本不怕接下来会再飞来什么东西,只是直直的站在陆母的面前。 她根本不管了,也不想了,说、说、全都说出来! 她轻笑一声:“呵,为你考虑?” 下一秒,陆沐炎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为我考虑过吗?你何时问过我的意愿?!” “我不是没坚持!我听你的话,上了你安排的学,进了你想要我去的医院!我从来都是你的提线木偶!你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打我我只能躲,最后再像条狗一样巴巴地回来!” “我在医院,好不容易遇到个我认为、我认为真的有亲情的病患、我也真的想好好的上这个班!但是!那都是癌症!癌症!对我好的病患一个个的在我面前死了!我才十八岁吧!?是不是才十八岁!我每天都要经历生离死别!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压抑日子了!” “我活这么大都是在担惊受怕,怕你一个不乐意,下一秒是向我扔来菜刀?还是凳子?还是刚刚的手机和玻璃!?我不仅每天都恐惧着你!恐惧着下一秒是不是会被你打死!我在医院也要经历这么多人去死!!” “我怎么活!我再干下去我根本活不下去了!你这就是在逼死我!!!”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猛然转身,抓起桌上的玻璃碎片,狠狠的往手里攥着,那指缝处瞬间凝聚成血红的线,血液顺着拳头极快的往下滴着。 她双手死死捏着拳头,狰狞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难堪的扭曲。 陆母从未看过这样的陆沐炎,从前只会跑走,再偷偷跑回来,现在,居然顶嘴?往手里塞个玻璃渣给谁看!? 陆母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第一次破天荒地收了情绪,紧闭了会儿眼睛,又剧烈地大喘着气,声音极度颤抖。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你、你医院的护士都告诉我了,你要是继续上,你肯定能转正。你现在、你现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立刻回去!你是求人也好,是认错也罢!哪怕是花钱!找关系!你立刻!回去上班!” 如果再回到那个时候…不,不,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了。 这一次,她决不让步。 陆沐炎还在攥着拳头,那猩红的血一直不断的往下滴着,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挥舞着拳头,使劲的往心口撞着:“我辞职了!就是辞职了!这日子我不可能再过一天!要么我死了吧!你不就是想逼死我!?本来这条命就是你给的,我还给你!!” 说着,她绝望地瞪着陆母,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可那目光中尽是坚定。 疼痛、震惊、委屈,所有情绪在她心头交织翻涌。这是她第一次公然的反抗,腿下传来止不住的颤抖…... 她以为自己会溃不成军、泪水决堤,可内心深处,却是出奇的平静。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用上帝视角,盯着面前这两人的闹剧,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静静的看着... 陆沐炎的愤怒,似乎让陆母重新冷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陆母说出了一句,陆沐炎万万没想到的话,真的是打死都没有想到的话。 陆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那眼神中,此刻充满了鄙视和厌恶:“你...你还有脸顶嘴?照你那意思,是医院你哪个相好的死了,你不想干了?” “什,什么?妈...你说什么?你这么说我…?” 陆沐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错愕。 居然,居然是这么想的?原来在她妈的眼里,她是…这样想自己的? “你医院的护士都跟我说了!叫什么名字?姓季是吧?肠癌晚期!人家走了你就不干了!?” 陆母的目光越发鄙夷嫌恶,似乎完全将陆沐炎归类为了那种放荡不堪的女人。 她上下打量着陆沐炎,甚至仿佛连那微微凌乱的睡衣都被她视作了某种证据。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的她,一阵钻心的疼。 疼的她不断的抖着,浑身都在强力地紧绷着。那强忍着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似要决堤一般。 陆沐炎满脸错愕,颤抖着声音说:“你...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陆母怒目而视,大声的呵斥道:“听谁说?!这还用听谁说!?你医院的都知道!我让你去医院工作,你跟个癌症要死的搞上了!?” 陆沐炎听着,只觉得头晕目眩,甚至险些站不稳。 她努力的攥着拳头,手掌内传来的剧痛让她换回了丝丝的神志。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努力地抬着头,可那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第71章 去秘密基地? 她脸上的泪不断的往下掉,抖着声音,那极力掩饰的哭腔再也抑制不住了。 陆沐炎满脸绝望地说:“妈…那根本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我是真的、真的发自内心不想干了。是阳爷爷,阳爷爷!我在医院之所以能撑下去就是因为阳爷爷!!” “你不知道…我在那儿、我受了多少苦,平白无故的被别人使绊子,都是阳爷爷帮我啊。现在爷爷死了,死了!她们,她们连他最后一面没给我见!直接就拉走火化了!我真的受够了这个医院了!” 她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心声全部吐露出来,语气里带着极度委屈的啜泣,那绝望的气息下,话都说的不完整。 可偏偏,那绝望的眸子里,又带着浓浓的渴望,就信这一次不行吗?就理解她这一次,真的不行吗...啊? 陆沐炎说完,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陆母轻笑一声,那一声,极为讽刺。 她的声音不再高亢,反而转为低沉,甚至带着轻蔑:“你是说…...你因为一个老头,这四年的学也白上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就差几天就能转正的机会,你平白无故的就扔了?” 陆沐炎听着,猛的正视着陆母,急急地解释道:“妈…那不是什么老头,那是…!” 陆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干什么的?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你是护士!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罗金仙?!呵呵,陆沐炎啊陆沐炎,你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不然,给你那爷爷抬来,我们给摆一桌,办个丧事?节哀顺变?!” “什么...” 陆沐炎眨了眨眼,这种话,是从妈妈嘴里说出来的…? 是,以前小的时候只是打她,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隐忍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妈妈不容易,妈妈只是压抑太久,需要个人来释放,需要个人来转移自己受的苦。所以再难过,她都没想过,对妈妈绝望。 她只是...对自己的人生绝望。 现在,现在...这不是几句话的事儿,这是三观的事。妈妈,是这种人…? 她怔怔地往前走着,怔怔的走过了陆母的身边,甚至眼神的余光都没看过陆母,那眼睛里,是空的。 那眼神,没有绝望、没有愤怒、没有任何的情感,空的,完全空了。 陆母全然不顾她到底会去哪里,也根本没有出声挽留的意思,这么多年,要跑的次数还少么?不差这一次! 紧接着,身后的家门传来“砰——”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下一刻,又是一些桌椅倒地,瓶罐尽数破碎的声音。 又是在示威吧,和以前一样摔我的东西,也是我自己像条狗一样地爬回来。也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地混合着泪水收拾干净。还是我在被窝里抱着那些被砸碎的碎片,连哭泣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一遍遍地恨自己吧。 但这次的陆沐炎,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木讷地下了楼,眼神空洞而失神,在阴雨天的昏暗光线里,更显绝望。 “回神。” “炎。” 老白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有一股陌生的亲切感。 陆沐炎下着楼的脚步顿了顿,眨了下眼。 啊,往,往哪儿去?对现在不能在家呆着了,往... 她垂眉:“老白,我想淋雨走一会儿。” 出了楼道口,一股凉飕飕的雨意扑面而来。 外头的雨还在持续不停地下着,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在这个阴郁的上午显得格外清冷。 她任由冰凉的雨点拍打在自己的脸上。那阵阵凉意激起一阵战栗,仿佛直直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侵入体内最柔软的部分。 那脚下的步子,沉重而又摇晃,几乎要跌倒在地。 耳边是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树叶和水洼上的声音,听来分外清冷刺骨。 陆沐炎微微眯起眼,任凭雨水往身上肆意地洒着。 “去秘密基地么?” 老白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担忧。 陆沐炎听着,甩了甩头,将湿漉漉的发丝甩到身后,说:“好。” 但那眼神里,无尽悲伤。 是了,得提一嘴,她电动车钥匙是放在小区一楼车库的某个拐角处。至于为什么,就是为了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带地冲出家门的时刻,还能去车库里躲着,或者骑车去少挚的茶馆。 已经太多次了,习惯了,那就拿钥匙去秘密基地待着吧。是真的感谢少挚啊,他是不是也预料到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知道她的性子,如果再被打,肯定一时半会不想去茶馆找他。所以给她一个最怀念、最安全的落脚点? 陆沐炎的心里闪过一丝暖流,走到车库附近拐角的一处砖头下面,拿起压在砖底的备用钥匙,往秘密基地走去。 发丝凌乱地粘在脸颊两侧,薄的睡衣也早被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可她却不知,那露出的身形,却有了曲线,再也不似之前一样的水桶形状。 可现在…呵呵,瘦了又怎样呢? 她来到了秘密基地,也就是小工厂的门口,机械般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生锈的大铁门,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响,仿佛像是在抗议这突然的打扰。 她站在这儿,就站在雨中,直直的盯着铁门的顶部。 昨天,就在昨天,乘哥纵身一跃,翻了过去。 那足有两个陆沐炎那么高的门,一下就过去了,她震惊、她激动、眼里闪烁着光,明媚至极。 那不是乘哥翻了过去,她更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也能如他一般这么厉害。 她自嘲的笑了笑,轻摇了下头,往正对面一间矮小的平房走去。 那木门的木板处,结满了蜘蛛网,木材与木材之间的缝隙快有半指宽。门是没有锁的,但推开得用点力气,伴随着吱呀吱呀的铁锈转动声,一股浓重的废旧老灰的空气刺入鼻腔。 屋内黑黢,只有从门窗透进来的一点点雨光。没有灯,也无所谓,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昏暗的环境。 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啊,四周散落着各种杂物,垃圾,看不清名字的塑料包装袋。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和大桶,啊是,这纸箱是少挚搬过来的,封住口子,可以放东西,这可是他们的“小桌子”。 屋内的正中央,有个破旧的海绵块儿,上面披着沙发皮。她过去,坐了下来。 还记得吗?这个“沙发床”,是陆沐炎省吃俭用的搬过来后,正式的有了个落脚点。也是她和少挚两人建立友好关系的起点。 还记得这沙发怎么拆下来了的不?不记得回去找一下哈。 咱就说这一觉,这一觉睡的,真别提有多爽了,尤其是醒了,那少挚提着炸鸡可乐就站在门口,那傍晚的阳光透过现如今布满蛛网的窗户漫射过来...真是爽翻了,是爽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能稍稍宽慰的程度。 开心的事儿也有,也真的升起希望了,可是,谁又能架得住这三番两次的转变? 我想在医院工作了,我服软了,阳爷爷死了。 我愿意和乘哥去上学了,也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活着了,又转脸给我绝望。 直接给我打回现实,告诉我:你别做梦了,你的原生家庭就在这了,那少挚对你这么好,这么多年了,他能把你救出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根本就不听人解释,根本就没有理智,就必须按照她的意思来。 就这样的结果,谈都不给谈,我能怎么办?我又有什么勇气和力气去追寻心里那刚刚升起的,一点点的小火苗?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言听计从,跪下认错。那种可笑的、想要自己主宰人生的小小念头,能把这十几年都轻易的推翻了?那偶然升起的一种小梦想,又怎么能在这绝望的重压下存活? 她又想到了自己刚刚在桌前写的那些可笑的字儿,沉浸在意淫世界里的那些荒唐。 她又想到了长乘,长乘是厉害,她不否认。 但这是什么时代?法治社会,我能说跑就跑了?警察不找?说到底人家有能力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你长乘再有本事,遇到个像我妈这样的疯子,又能如何?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妈要的不是我能多有出息,也不是要我能安稳过好日子。她要的就是一条忠心的狗。这狗就必须不能脱离她的掌控,她自认为安排的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无论有什么再好的发展空间,都没用,她要的只是!这狗!必须听她的话!” 老白一言不发,此刻的她,也好似在故意回避着老白。 “老天爷啊...你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能怎么着?” 又像是发泄般,她一股脑的喊着,对着这空旷的屋子,喊得撕心裂肺。 喊着喊着,她脸上的清泪,混合着贴面的头发,夹杂在面上湿润的雨水中,往下滴着,一滴、两滴、阴冷的雨水从窗棂的缝隙透进来,在地面上积着一小滩水洼。一股发霉和潮湿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稍稍平复了会儿情绪,她坐着,细细的抚摸着这老旧沙发的纹路。 丝毫不觉得脏,这里一点儿也不脏。果然啊,还是这里,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她最为安心的地方。 这么想着,那眸中浓重的悲伤里,也渐渐充盈着些许温暖。 她掏出手机,给少挚发了条消息: “我现在在秘密基地,谢谢你,少挚,这里很安心。” 第72章 沈大!搁家了吗? 陆沐炎冲出家门后,过了有一阵,陆母出来了。面上的神情疲态尽显,叹气样的呼吸着,脚步蹒跚地往楼下走着。 那张因年龄而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倦怠,眼睑也有些微微浮肿。 陆母慢吞吞地推着电动车向前挪动,身体前倾,似乎在用最后一点力气驱动这架小小的交通工具。曾经白嫩如葱的指节,如今也显得干瘪、青筋暴露,手背上的淋巴结无规律地凸起着。 那对眸子里,仿佛已看不到任何光亮和希望,只有无尽的疲倦与麻木。 坐在楼道内的电动车上,她怔怔的坐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掏出手机,按下了拨号键。 “喂,赵姐,你今天能帮我请个假吗?” “怎么啦?央子?我听你声音不对啊。” 电话那头的赵姐,正在工位上,侧着脑袋,在肩膀和头之间夹着手机,依旧忙活着整理手上的布料。 陆母沙哑着声音,沉重的咳嗽了一声:“赵姐,你上次说的那个看事儿挺准的人,在哪儿啊?” 赵姐听闻这话,夹着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换为右手拿着,说:“央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你,我现在跟你讲你不一定能找到,那老头在村里,得拐个半天哩。” 陆母眼帘垂下,但语气却坚定的不容置疑:“没事,赵姐,你和我说就行。我今天请假,我今天什么事不干,就去找那人。” 赵姐拿着电话,又稍半起着身子,往车间的门口望着,又望了望车间内一起工作的工友。眼神扫着,像是在寻谁,最终定格在稍远处拐角的一个男人身上,说道:“央子,这,这样,你这样,你来厂里捎上我,我车子那电撑不到那边,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赵姐...” 陆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又有着可怜,但却又带着渴望。 那赵姐,豪爽的笑了一声,臃肿的身子作势要起来,眼角的皱纹炸着花:“这有什么!你一般也不是个求人的人,央子回来请姐吃个饭就行,咱反正要被撵走了,工钱还能有咱俩这情分重要?” 正说着,赵姐从工位的抽屉里抽出两张请假单子,弯着腰,一边写着名字,一边说:“就这么说了!你也别扭捏的,咱老姐妹儿还整这个,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找王队长请个假。” 话音刚落,那赵姐利索的挂了电话,拿着两张单子,往刚刚拐角处的男人那儿走去。 陆母握着电话,嘴角泛着苦涩的笑,套上一件蓝色的雨披,一头杂乱无章的头发被胡乱的束在雨衣里,往小区外行驶。 行至路口,一阵微风吹来,卷起了她额前没被包裹严实的,花白的几缕头发。 那曾经乌黑浓密的发丝,现在已是斑白参半,无力地挂在风中,飘飘荡荡。陆母颤抖着伸手,胡乱的把这几缕头发往两旁抹了一把,露出一张渗人的疲态,雨水迎面刮着,那双疲惫的眼睛被刮得有些泛红。 不凑巧,雨有些大了。 地面因为雨下得太大,朦胧地泛起雨雾。她小小的身躯佝偻着缩在雨衣内,时不时地眯起眼睛辨认前方的行人和路标。双手用力握住车把,那眉间的川字纹紧的更深了。 车轮压过地上的水洼,溅起点点水花。那双发黄泛旧的凉鞋瞬间被打湿。混合着泥点,拍在脚面上,留下星点的泥泞颗粒。冷意迅速顺着脚底直钻心底,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双腿靠着,紧了紧。 从那渐行的背影中,很难看到和陆沐雨争吵压迫的那股,坚毅有力的气场。远远看着,只剩下一个形单影只的老人,一个小小的蓝色雨衣,在雨中摇晃。 这么的过了一阵,陆母抬起头,看着前方那扇有些生锈的大铁门,这就是她们工厂门口。 陆母骑到大门处的门卫室门口,车子侧着,停靠在屋檐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有些颤颤地掏出手机。 刚打一声电话,对面就挂了,陆母把手机放回包里,等着赵姐过来。 “央子!” 远处的赵姐,今年近五十,个子不高,身材臃肿。一张圆滚滚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穿着塑料的凉鞋,五分裤。两条肥厚的小腿三步并两步地往这边挪着。打着一把蓝色格子伞,上面印着“蓝天纺织厂”。 陆母听闻,往远处望去,应了声:“哎,赵姐。” 赵姐是个利索人,边收着雨伞,边说:“走,走走,我骑,你去后座坐着。” 陆母点点头,解开头套的雨衣抽绳,从雨衣里钻出来,头发被胡乱地刮弄着,贴在额头上,声音里含着歉意:“真是麻烦你了。赵姐。” 赵姐接过雨衣,利索的往头上套着,坐上了车,佯装怒瞪她一眼:“哎!再说不去了!” 陆母笑笑,也钻进了后车座的雨衣里。 车子颠簸在布满坑洼的水泥路上,随着车身的晃动,陆母的身子被颠的有些不稳,下意识的扶着赵姐宽厚的腰部,赵姐在前方骑着车,声音忽大忽小地传来:“这路啊,太难走。其实啊,我说是跟你一起来,其实也不完全是帮你忙,央子。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 “我儿子,我辛辛苦苦攒的四万块钱,他说什么,干刷单!什么刷单?我看他天天就抱着个手机!魔怔了!我正好,我早就想找这老先生给我破破,他天天对着手机又哭又笑,谁的话也不听,一关门就是一天啊!” 陆母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着那只关节粗大的老手,轻拍了两下赵姨的后背。 那赵姨又继续说道:“正好,央子,你也去我也得看,我怀疑是老林那儿有说法。我男人死的时候,可怜我没有钱,我棺材也买不了好的,当时说是什么?火葬。国家不给土葬了,我也没办法啊,我没钱买棺材啊...唉!只能火葬喽!打那之后,这就是一个结。我天天梦到啊,梦到我老头子,怪我没给他个全尸啊...” “这之后,我家亮亮就闷闷的不说话,这两年更是不听我的了!人跟他说话,那说出去的话,就跟那阵风儿过去似的,什么也没有,直接就是听不见。我就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成精神病。” 雨势渐大,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赵姐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七拐八绕地骑着车。路面渐渐变得泥泞不堪,驶往偏僻的一个方向。那路两旁露着一些植物,庄稼,看这环境,大概是往村里走着。 村道布满了泥泞,陆母因为是坐在后排的雨披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往地上望去,眼睛能看到的行驶过的道路,都是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和水坑。那塑料凉鞋的脚面上,不断的被溅着腥臊的泥浆。 赵姐的声音听着,带着一丝担忧,说道:“央子,我这算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没排上队,就是前两天,我想看看我家亮亮和咱们厂里的事儿,看看是怎么说法?结果没排上队,正好了,今天下雨,应该人不多吧?” 陆母听着,也隐隐的有些担忧,声音里急急地问:“这么多人去看吗?那我就等着,我就等到最后,能不能给咱瞧瞧?” 赵姐的声音里透着笃定:“你放心,央子,咱今天就照一整天等。你有啥事啊你也压根不用说出来,我跟你讲,你只需要往那一坐,我听人说了,那老头自己就给你说的透透的!” 话音刚落,赵姐就刹了车闸,说:“哟!今儿没人排队,咱进去!” 停好了车,陆母从雨披里钻出来,眼前出现一个红色的大门,是平常村庄里的那种红色铁门。上面贴着倒着的“福”字儿,还有两幅对联,红纸褪色,也残破斑驳着,就是个很普通的农村人家的装饰。 这大门此刻是敞开着的,两侧分别有一个房间,左手边不知道是什么,右边儿那个看着像个厨房。门口放着好多马扎、板凳。再往前就是个院子,有口井,旁边有个小窝,看着像是个狗窝,蓝色的雨棚,放着一个不锈钢的碗,乘满了雨水,正持续地往碗外溅射着。 再往院子前面走,就是一个横排的红砖瓦屋,只有一个门,门上还挂着防蚊的蓝色纱帘。 赵姐停好车,冲着门口左手的小屋指了指:“就是这儿,大伙儿都是坐在这儿等着,排队进去看。我说今儿下雨,到底是没人吧?那老先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看的,院子对面是他自己住的屋。” “你瞧瞧,在乡下住多舒坦!还有个院子,咱天天往城里那小破盒子里挤着,闷都闷死了!这儿下雨都舒服,是不是?” 一边碎碎的说着,赵姐一边扶着车把,单脚翘着腿,胡乱的摸了两把腿上的泥点子,往大腿外侧随意的蹭了蹭。又往前走了两步,冲着院子对面的屋子方向喊着:“沈大!沈大!搁家了吗?” 陆母稍显局促地站着,又胡乱地摸了两把额上贴着的头发。 这边,一声苍老但却有力的声音,从院子对面的屋子里传来:“哎,哎!” 第73章 浴火重生。 一个老头,从那对面的蓝色蚊帘出来了。佝偻着腰,身形却是矫捷,往这边的屋子三两步的跑过来。 又冲着院子里的狗窝喊了句:“黑娃!有人来咋不知道叫哩!” 那狗窝里有一黑物,听闻老头的话,猛的窜了出来。浑身黑亮的毛发,长得还不小,那双眼睛亮晶有神,模样看着倒是威猛,也不叫唤,巴巴地跟在老头的身后。 只见那老先生,穿着朴素,短袖短裤,脚下却踩着双黑色的布鞋,看着像个练家子的布鞋样式。头上是细碎规整的花白短发,面目看着与一般的庄稼人无二,同样黝黑的皮肤,斑点沟壑。 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晶亮有神的眼珠,深邃而内敛。 那老先生手背在身后,似笑着地说:“进来吧,我姓沈。这街坊邻居的,都管我沈大,来,来进来。今儿个下雨,我懒筋犯了,一觉睡到现在,刚开门呢!”说完,进了里屋,那狗只蜷缩在门口,又眯眯着眼睛,懒洋洋的。 陆母二人跟着老头进了左手边的屋子,只有一张老旧的课桌,桌上有个本子,看着像个小学生用的写字本,附带一支铅笔,一张横木的板凳。 在正对面,也是一张横木板凳,能坐二人,挤一挤也能坐仨,除此之外,都是白墙,再无其他。 哦对,顶上一只灯泡,只是个灯泡,灯罩也没有。那连通灯泡的电线处凝固着不知名的黑色油污,挂着些许的蛛网。 那灯泡耷拉着垂下来,似掉非掉,那幽暗的黄光,也是似闪非闪。 沈大的下巴上蓄了一小撮白色的短胡须,笑着问道:“谁先啊?” 陆母稍点点头,面上露着些许紧张。 “哦,你...” 沈大语气略迟疑,眉间稍稍蹩起:“妹子,你过得苦哦...” 他稍坐近了些,微微垂眸,叹了口气:“为了闺女的事儿来的吧?” 陆母听闻,直接怔住,面上满脸的不可思议,一时间失了语:“啊,是...” 那老先生颔首微微笑,道:“呵呵,出生年月日时,出生地点,报来。” 陆母一字一字地报着陆沐炎的生辰,生怕这老先生听岔了似的。说完,也更凑近了些,两手紧握着,不断地抠摩着食指。 老先生听着,拿着铅笔在田线格的本字上记着陆沐炎的八字,不时地点点头,拧着的眉更深了:“……嗯,这姑娘...命途多舛,父亲早夭,命里缺火哦!” 那沈大的神情逐渐肃穆,只见他紧握着笔,在那田线格上指指点点。又在“癸”这个字上圈了一下,写上:“极弱”二字,那字迹,看着张扬、有力、透着一股威压。 那铅笔,又停留在“陆沐炎”这三个字上,点了点,笑着说:“哎哟,这名字倒是歪打正着了。不然啊,生都生不下来,即使是生下来了,也得心脏病死喽!” 陆母一听,本就为那“父亲早夭”四个字大受震撼,这下更为激动了,忍俊不禁地暗暗拽着赵姐的胳膊,还透着一股子隐隐的紧张。 一旁的赵姐倒是一直没说话,像个好好学生,听得认真。 此刻陆母激动地握着赵姐的胳膊,拽着、抖着、说道:“您说的真准…沈大,我、我当年难产,生下她的时候真真就是个九死一生啊…,她爸走了,一闭眼享福去了!剩下我,哪像现在能有个什么产房啊?可怜我那条结婚盖的大红床单啊,整个床单都染的更红了啊,那血红都透着到褥子里……” 她那粗糙硕大的指节抖着、抖着、往面上胡乱的抹着,不知道是在擦雨水还是泪水,又继续说:“我娘,我娘给我找了接生的,疼了两天两夜啊,接生的都睡过一觉,俩人换班儿过来!唉!唉…可怜啊,终于是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我,我就想着啊,我家宝贝闺女哟…...算是浴火重生啦,是不是?我也算是有个寄托了啊,她爹那儿,我也能交代了是不?咱娘俩儿啊,都是浴火重生,我也没文化,就取了个炎字儿,就叫陆沐炎!” 陆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着,又像是要舒展着。可因为长时间的皱着,舒展也舒不出个什么样子。 那沈大耐心地听着,伸出手,拍了拍陆母的肩膀。那目光如炬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肯定的力量,说:“呵呵,妹子、妹子、不哭、啊。怎么没文化呢,你起的这名儿,是助了她不少力哩!心脏病呢?心脏也不好吧?” 陆母连连点头:“对对对,她六年级啊,心肌炎。” 说着,许是又提起了她最后悔的事,面上的悲伤更深了些。 此刻的陆母,也不顾及什么别的,全然放下了心里的拘谨,一股脑儿的倾诉着:“也是怪我..我忙着上班,我,我那会儿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出去给人家开车赚外快,一个人照两个人的干活。晚上回家,她都烧的嘴角起沫了…可怜,我妈也没办法多帮我带孩子,我,我真是恨我自己!我为了给她治病啊,我把她爸给她留的地和房子都卖了,才是勉强治好啊…...” 陆母的身子几乎要贴在桌面上,似要找个人来站队,那目光里带着祈求,继续说道:“沈大,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我欠了一腚的债,我好不容易还上了,贷款个小屋给咱娘俩趴着……我、我不求她多上进多有出息,她就在医院上班,安安稳稳的,我一辈子不认识什么人,到哪儿说话都不顶用。我就想着了,她进医院去,这以后即使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儿,医院也有同事,能说得上话,是不是?” 沈大听到这儿,摆了摆手,打断陆母的话。 又摇了摇头,依旧拿着那支铅笔,将田字格的本子转过来,正放在陆母的面前,点着圈出的“癸”字儿。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了一下,拧着眉,目光转而变成一副疑问象,问道:“你识字儿不?这八个字儿,你都认识不?” 陆母抻着头,蹩眉看着这田字格上的字儿,眨了眨眼,道:“呃,嗯…这第二行的最后一个字儿是、已,已经的已,是啊?” 旁边的赵姐拽了拽陆母的胳膊,勾着头应道:“不对,央子,我看啊,这是己。咱自己个儿的己。艾玛呀,沈大你这字儿写的也不标准呐?这已也不是,己也不对啊。” 沈大微微笑了下,接着,用铅笔点点那个字儿,道:“你们看啊,这字儿,读“巳”,si。是为阴火。” 那赵姐听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瞪着眼睛道:“哦哦,央子,央子。那字儿读四儿,就,四儿,知道不?咱厂四叔。”说着,伸手比了个四。 陆母皱眉看那儿,懵懂地点点头:“哦...” 沈大听闻,笑的开心,笔尖又换了个方向,圈向第一行的第三个字儿。 接着,目光转为严肃,重重地说:“你、这,这样。你这闺女啊,你先别管那个,你看这儿。看到没?癸水!八字八字,什么是八字?就是八个字!她,就是那个“癸”字儿,癸是什么?就是雨露之水么!清晨草地上的那个小水珠子!但你看看,你看看,这周围,这周围,这剩下的七个字,全是泄、克、耗她!” 沈大的铅笔,接连不断的点着周围的几个字儿,那力道里有着说不出的严肃。陆母只听着,懂不懂不重要,但却弓着腰,眉间的川字拧得厉害,抻着脑袋,极度认真地看着。 他将铅笔一撂,半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索性用食指使劲儿地戳着桌面,那桌子被戳的“砰!砰!”地响着,似要散架了一般。 沈大怒目而视,眼神里霎时间透着一股如炬的威压:“这叫什么?极弱难返!但难返,不是不能返!妹子,正因为她这命局极为特殊,极弱!但是,弱极反强,这个道理懂不懂?” 陆母只下意识地点头,眨巴着眼睛,可眉间皱得越来越深,全然不懂。 “所以,那个最克她的,就是火!反而,还就要用这个火!越用火,她这个癸水还越有救!那心性啊,烈的很哩,八成是随你!这医院啊,她估计是看不上咯。”说罢,沈大面上的神情还是那副严肃模样,但言语之间却稍稍放缓了些,改为双手交叉,等着陆母的回答。 她坐着的身子似起非起,不断地搓握着双手,满是焦灼象,勾着头说:“沈大,你、您、我,我也不懂这些,我、您看看有什么法子破一破?我跟她,我都说不上话,她现在不同我知道,一声不吭直接辞职了!您是大罗神仙、您一定想办法救救,她、她不去医院又能干什么?她就是学这个的呀!” 沈大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你啊,也是个善心人。你这个愿…我说实话,我确实帮不了。” 陆母一听,焦急地要站了起来,又抓着桌子,紧问道:“沈大、沈大,是钱的事吗?是要很贵吗?” 那老先生却是摆摆手,神态悠然地说:“你是想要你闺女活,还是要她去医院?” “这,这是什么话...?” 陆母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局促不解。 他猛地凑近,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威严:“你闺女,我说了,得用火!医院就属于水,虽然她癸水,但必须用火,这个是易理知识,跟你讲不明白。你就记着,她得用火!这医院跟她水火不容,犯冲不讲了,你闺女那点儿小火苗能抵挡得过这大水?再干下去啊,搞不好有性命之忧哦~” 陆母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握着的双手松了又松,不知往哪儿摆:“什,什么?那、那、那她,她这五年,就说不上就不上了,就白费了啊?” 老先生一听,面露诧异,一只大手猛地拍在了她的肩上:“哎呦喂,大妹子!你现在想的,紧要的应该是给她把火补上!还管什么医院?这火再少点,命可就没咯!” 陆母那双浑浊混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补?那、那应该是怎么补上?” 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沈大笑地轻松,说道:“简单呐!跟火有关的,你都得给你闺女办!对咯,你平时也不给她做饭吧?” 陆母和赵姐面面相觑,赵姐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陆母的声音也有些弱弱地,又握紧了手,说道:“我,这,我天天工作都忙死了。早晨五点就出门,晚上十点才回家,哪有时间做饭啊…...” 那沈大捏了捏下巴上短小的胡须,继续道:“这样,妹子。你听我的,多给她做点饭,这是烟火气!平时做点红烧肉啊,热性的食物,这叫食补!她平时穿的衣服啊,也都往红色的靠!” “至于工作,她可以去当个文秘么!当个打印什么的,跟文字啊,网络啊有关的工作呗!那医院里就全是护士医生啊?就没个后面打字看书、整理文件、坐电脑的工种啊?” 说着,老先生凑近坐了坐,满脸的疑惑象,心里也在想着:这女娃娃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啊!” 陆母听着,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三哥是医院的,闺女转正还打算拖她三舅的关系,那、那就转去会议室不就行了么? 这么想着,陆母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冲着旁边的赵姐忙忙摆手:“啊啊啊是,是是,我我这就打电话问问她三舅,能不能能不能,您,啊那个,赵姐。你看你的事儿,我我现在去问问。”说着,又冲着沈大弓着腰,点着头,忙不迭地往门外去。 这边的沈大,也冲着陆母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忙活去。随即将田字格的纸翻了一页,冲着赵姨问道:“你上次来过?” 赵姨有些局促地往凳子中间坐了坐,说:“是,沈大,我想请您...” 第74章 逆天改命! 那边的屋里正在说着,陆母有些激动的翻着手机的通信录,找到“三哥”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三哥!” 接通了,陆母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又怀着隐隐的担忧。 电话那头,一声粗旷而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推开了走廊的一道门,又小心地转身带上门,一只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捂在耳边:“啊,央妹儿,啥事啊?” 对方是看不到的,可陆母的脸上还是扭着一个讪讪的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三哥啊、我、我家小丫,她、她不是在你那医院里实习吗?” 那体型肥硕的男人,单手插在裤口袋里,稍仰着头,似在回想:“啊是,是,我记得是十四楼是吧?对了现在临近实习护士转正。我刚想跟你说呢,我、怎么说吧,央妹儿。我不是不帮你,那转正考核,有个笔试还有个面试,那笔试全看个人啊,我哪能想到什么办法呢?对不对?即使是进了,那分配科室也不是我能管的,我最多就是让人面试的时候,能给松松口...” 说着,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挠了挠头。 陆母的左耳接着电话,又换到了右耳,左右地踱着步,稍紧张地说:“不不不三哥,这样,她、她转正肯定笔试得自己来。我意思,要是转正进去后,三哥,你看能不能给调到办公室?就是后面,后面打字儿啊开会啊之类的,那种打电脑的文员工作?” 那三哥一愣,说道:“文员?文员儿那一个月才两千五啊。” 陆母另一只手拧着衣角,忙得说:“不打紧,不打紧三哥,能去当那个文员吗?工资、工资无所谓...” 三哥面上露着喜色:“哎哟喂,央子,那你早说啊!文员?她实习都不用实习了!这是招人都没多少人来干的活儿啊,来医院的都想奔着护士干,那护士工资多有上升空间啊,是不是?文员、文员也不是不好吧…怎么说呢,算是轻松。虽然也是五险一金了,但我可说好啊,文员可都是吃死工资,光靠自己的努力,可是没有什么上升空间啊。”说着,那三哥歪着脑袋,一副慎重的模样。 “没、没事三哥,能去就行,能当个文员就心满意足了,三哥!” 陆母转着欣喜地笑,笑得舒了口气。 那三哥笑了一下,爽朗地说:“行!那就说好了啊,文员太简单了,一句话的事儿,包你哥身上了昂!” 陆母连连点头,那川字眉舒展着,浅了不少,眼角炸着花:“哎,哎!好,好三哥,谢谢三哥!” 三哥听着,作势要挂掉电话,往走廊内的门里去:“行,那就先这样说,我这儿还忙呢,我挂了啊央妹儿。” 电话这头的陆母,又是连连点头,勾着脑袋,来回的踱步着,右手激动得拽着衣角:“哎,哎!好,好,谢谢三哥啊谢谢三哥!” 说罢,陆母整了整衣服,面上喜色浓烈,又重重的舒了口气,往那小屋里走去。 屋里的二人没再说话,只见那赵姐眉头皱着,只低着头,一副自责的模样。看着陆母回来了,勉强的扯着笑,应了一下。 沈大率先开了口:“来啦,怎么说?” 陆母欣喜的坐在横凳边上,又拍了拍赵姐的手,转过头来说:“哎、哎、真是太谢谢您了沈大,我同她三舅说过了,能成!” 沈大捏着胡须,点点头:“呵呵,那就好。” 陆母又转过头来,看着赵姐,眉间带着探寻的意味:“赵姐,你的事儿怎么说啊?” 赵姐叹了口气:“怪我…唉,刚刚沈大跟我说了,确实我对我家亮亮关心不够…没事、没事,我这都忙完了。你继续啊央子。”说着,往凳子旁边挪了挪,给陆母让了让空地儿。 陆母握着赵姐的手又重了些力道,安慰道:“都是啊、我也是、咱现在找着根源了,不就好办事了么?对吧!” 赵姐点点头,那老先生接过了话茬,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悠悠地说:“呵呵。妹子,你是个直爽人。话说回来了,你闺女这八字,我老头也算是开眼了,从来都是在书里见到的,还真没在现实中看过案例哩!” 说完,沈大顿了一下,眼神突然肃穆,带着极度严厉的压迫感:“今天,我就把改命的方法告诉你。” “这改了,就彻底能改了,但至于你改不改,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只是把方法告诉你!” 沈大说完,陆母和赵姐对视一眼,面露紧张,带着好奇,两人齐齐坐好,认真地听着。 沈大眸子一沉,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渐渐地环绕在他们三人周围,他绵绵地低语道:“真正的改命,就是靠近自己的喜神,远离自己的忌神!” “何为喜?何为忌?” 陆母和赵姐面面相觑,只觉得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心脏似乎被压的发出咚咚声。赵姐悄悄伸手,扯了扯陆母的衣袖,面上投着疑惑。 沈大伸出食指和中指,重重的点着田字格上的字:“就拿你闺女来说,火为喜,水为忌!” 他大手一挥:“跟水有关的全都不要接触!跟火有关的,行业啊、饮食啊、衣服颜色啊、卧室方位啊、小到她起床作息,一天要干个什么重要的事儿?就中午干!大到住哪儿,都得火属性的城市!”一边说着,沈大一边掐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着,面色凝重而认真。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传来,这股力量并不显得炽热或威胁,反而散发着一股祥和之气,老先生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陆母:“真正的逆天改命就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往自己最喜用的上面去靠,靠的越近,越多,越助自己!无论是什么八字啊、风水啊、起坛做法啊、都离不开这个!这就是根基!” 陆母二人还是似懂非懂,只下意识的点点头。 只见老先生却突然有些古怪,眉宇间莫名转了个神情,神态自若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正方形小方布,里面透着一角黄纸。 沈大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能悟透多少,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放在心上,更不知道你会不会照着做。我能给的,就一个符,你拿去。” 陆母连忙往身上胡乱地蹭了蹭手,双手接过符,满脸探究地拿过,翻过来覆过去地的看着,眸中带着欣喜,可又有着一丝局促。 接着,沈大又对赵姐说道:“你不需要符,只记得一点,让你儿子的卧室调一下,睡在我刚刚说的震位,也就是——长子位。” 说完,又转过头来,对陆母继续说道:“这符,你戴着,别离身,最好是随时提醒自己,看到这符,就想到要给你女儿往火属性靠!” 一番话下来,沈大终于是点了点头,那双锐利双眸里的威压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乐呵和蔼的模样:“我老头啊,能做的也就这了。” 陆母是接过符了,那极为小心的模样,好似这小小的布袋子,是个什么易碎品一样,又小心地放在桌上,说:“沈大、那、那这符多少钱、我、我现在身上一共...” 说着,陆母局促不安地摸着裤子的口袋,零碎地掏出一把纸币,中间混合着几枚硬币。 沈大笑的和蔼,摆摆手,一把将那红色的小方布袋塞到陆母手上:“我不说了么!有缘!我给你符,你给我个千载难逢的案例,要我说,还得是我谢谢你哩!我这符好画得很,但这案例,我看了四十年的八字,没遇到一个哩!” 说着,老先生起身,作势要撵她们二人,拍着陆母的肩膀,要往外走去,言语间透着一股兴奋:“快快,你们赶紧走吧。办正事儿要紧!我今儿也不接客了,我啊,得找书把这个案例完全拆分了好好看一看!” 陆母紧攥着符,二人往门口的电动车挪去,半推半就地想说着什么,但那沈大一个劲儿的说着话,丝毫没有给他们插嘴的意思,连连摇头,表情上止不住地欣喜:“这、这真是难得的奇才。唉对了、对了、妹子,你给我留个电话,你闺女以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一声,我看看接下来命局走向是怎么走法!” 陆母连连点头,说着自己的手机号码,又作势要掏钱,将那一把子的纸币拥着推着,要塞到老先生的手里。 赵姐坐在电动车上,开口劝着:“央子啊,人家沈大有自己的原则,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咱家娃儿的事儿要是成了,专门再过来一趟,啥都准备好了,好好地再来道谢呗!” 陆母听着,面上满是不好意思,又抿着嘴笑着,点点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被那老先生按在了后座上。自知是拗不过,只好作罢,冲着沈大说:“哎、哎、那,那您老忙着,我、我们先走啊。” 老头点点头,手背在身后,看着电动车上的二人,笑道:“快去罢!” 陆母二人套上雨披,再次千恩万谢地说了几句,便出了老头的院门,又往后示意着点点头,往雨幕里骑行而去。 这边的沈大,面上带着笑,三步两步的走到大门前,关上门,小步地往屋内走着,一脸兴奋的模样。 “赵姐、你、你…...我、哎呀,真是谢谢你了,我终于是能稍微安点儿心了...” 电动车后座传来陆母的声音,带着感激,拍了拍前面赵姐的后背。 骑着车的赵姐,颠簸着绕过泥泞路段的坑洼,声音忽大忽小的从前面传来:“哎哟央子!你瞅瞅你,你这说哪儿的话?我今天也算是托你的福,我也想明白了很多啊,唉!你看看,咱姊妹俩,每天都忙着工作啊上班啊赚钱啊、可怜咱紫梅俩啊,命苦!谁能像咱们一样,又当爹又当妈…...?你说,咱忙的要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孩子么!我啊,今回儿也是想通了,只要俺家亮亮,你家小丫,能健健康康,做个老实本分的人,该放手的时候啊,咱还真就得学着放手!” 陆母坐在后头,一只手放在裤插口的位置,摸了摸叠好的那张符,点点头道:“是、是、赵姐你说的对,我回去啊,我也不逼她去做护士了,就去做个打电脑的文员儿!她上午跟我吵架啊,你不知道那个狠劲儿,我现在想想,是又无奈!又心疼啊…” 赵姐笑的如释重负,当下也打起了算盘,说道:“呵呵、咱就按照沈大说的来,要是再有什么不合适的,咱来问问沈大,对不?” 陆母也笑着应:“是呢呗!” “那,央子,我回厂里骑车,今天反正也请假了,我去超市买点菜,回去给俺亮亮做顿热乎饭吃!” 说着,那赵姐拧着的车把不由得又弯了弯,加快了些速度。 陆母听闻。眼里也一闪着光:“是了、是了赵姐。我,我也想去,给俺家小丫买点肉,她那个倔脾气,我一想到...有时候也真能气死,今天上午跟我吵架,又跑了!我估摸着,晚上就回来了?”说完,心下又起了些担忧,面色带着隐隐地焦灼。 “唉、从小到大,我就怕她学坏,我,我哪管过孩子?可能有时候做法,也是太强势…...现在想想,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道歉什么的,我这个当妈的…...我可说不出口!干脆啊,就像沈大说的,给她做个饭,做个红烧肉,她爱吃吃、不吃算了!”那陆母的神情,像个孩子赌气似的,重重的叹了口气,脸往另一边转着。 赵姐嘿嘿一笑,稍拧过头,笑着说:“傻央子,你啊,就刀子嘴豆腐心!你家小丫就算是不吃,那肉做好了,你也不舍得多动一筷子哦~!” 二人说说笑笑,往厂门口骑着。 雨似乎小了些,那抹蓝色的雨衣,带着些许的轻盈,为这朦胧的天色增了几分活跃…... 第75章 我的鱼上桌,不让我动筷? 而与此同时,这边的陆沐炎,给少挚发完短信后,只几秒的时间里,短信那头就传来了回应。 少挚:“只要你喜欢。” 少挚短短几个字的回应,她如数家珍地逐字看着。眸中的笑意与温柔,逐渐弥漫开来,又环顾着这四周,长舒了一口气。 虽是浑身湿透,蜷缩着在那沙发垫子上,但却觉…...治愈很多。 一时间没了事儿做,此刻也更不想去少挚的茶馆。这副落魄样子,少挚那儿还有监控器,去拿茶叶的时候也没跟他解释一句,又这副样子贸贸然地跑去茶馆,少挚要是问起来,万一还要回来找她……别了,更是耽误他的工作。 想到这里,陆沐炎不由得稍稍好奇起来:“今天乘哥在干嘛?要是给他发信息,想必也是不方便吧?” 老白:“探不到。” 这声音里透着无奈。 陆沐炎点点头,嗯…是啊,乘哥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说到底...现在已经这样了,回去是断然不可能了,只把眼前里能做的做好吧……看来,还得好好修行,争取有一天老白能探到什么。 当下,她稍稍整了整衣服,外面天色尚早,一时半会儿的只能在这里,便按照长乘教的方法,缓缓站着,练起功来…...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一件必须说明的事情。 让我们把时间回到陆沐炎刚刚睡醒的时刻,那会儿,陆母还没回来,家庭大战还尚未爆发...... 接连四天的大雨,空气中湿冷的气息越来越重,似要将这天往下漏个窟窿一般。 此时的长乘,正身处于一棵高大的树木下,没打伞,那周身却隐隐的有股透明的罩子,尽数将这雨点格挡在身外。 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上,有一只鸟儿。 说是鸟儿,却似鸟非鸟,面上的样子也是似人非人,有着蛇尾,盘缩在枝头。 那鸟儿,正被他满身散发的威压所慑服,只是缩着蛇尾,但尾端却隐隐的抖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树下的长乘,再无其他举动。 长乘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雕像,只静站着,那规整的络腮胡上,是绷着一线的薄唇,微微抿着。穿着一袭黑衣,轻盈质地的长袍下,那右手藏在袍袖内,一点一点地动着,拨动着那串“蓝眼。” “出来,知道你在。” 长乘开口了,眸色沉着。一股沉重的威压隐隐透出,那声音清晰地穿过了潮湿的空气,传入前方茶馆的门内。 没人回应,小雨淅沥,可有一阵似有似无的茶香,从门内缓缓飘荡。 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从内往外打开了。 一阵清澈冷冽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就知道欺负化蛇。” 长乘勾勾嘴角,拾阶而上,往门内走去,语气轻松地说:“没办法嘛,它总不喜欢我。” 门内的声音悠悠然,带着一丝玩味:“特意泡了杯好茶,等着你呢。” 长乘探着头,往右手边瞧着。哟,那边的少挚,正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呢。 他往茶桌那儿走去,走的悠然,手上的珠串也晃荡的悠然,眯眯眼地笑道:“哦?既然等我,那你上次直接告诉我这地界儿在哪儿不就好啦?我可一顿好找呢。” 少挚斜斜地斜卧在一张旧式的罗汉床上,一袭青绿宽袍,慵懒优雅地着披在身上。 他一头棕黑色的头发微微的卷着,温色旖旎。一只脚从宽袍下伸了出来,白皙细腻。赤着脚掌懒洋洋地翘在床沿,微微晃荡着,说:“你找到是你的本事,我可没义务告诉你。” 他一手执起一只青绿色的薄胎盏,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撑着盏身,轻轻的转动,悠悠道:“这茶香,熟悉么?你昨天刚喝过。” 长乘在他正对面坐了下来,右手袖内的手串转动,盘成了三圈,轻放在桌上。 听到这番话,长乘哑然失笑:“鸟儿太多,哪儿都是你的探子。” 少挚只冷笑了一声,撑着头,目光留恋在那青绿茶盏上,睫毛纤长,眨的缓慢,盯得漫不经心。 长乘也单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那身宽松的黑色中衣下,是不经意间翘起了二郎腿的模样。 仿佛是到了自家地界儿,一时间二人不经意流露出的慵懒气态,倒是有些相像。 半晌无人说话,长乘嘴角微微上扬,半眯着眼睛,盯着少挚:“真冷漠呢,神磈氏。” 少挚仍单手持盏,目光回转,垂下眸子,语气里透着几分自嘲:“从前你也未曾唤过我什么神磈氏。” 听闻这话,长乘笑的灿烂,接着,面上露出了一副从未有过的模样,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几分俏皮:“你也没喊句哥哥哦。” 说完,毫不客气地把玩着桌上的茶盏摆件,压根就是在自己家似的。 少挚端着茶盏的手,似是稍抖了一下。微侧过身来,放下杯盏,神色不悦:“长乘。” 长乘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噫,跟小炎一样,喊句乘哥听听?” 少挚没抬头,只沉着眸子,轻呷了口茶:“化蛇。” 突然! 窗外传来一声巨翅挥动的声响,霎时间从门外猛地冲来一黑压压的庞然大物! “哈!” 那化蛇震耳咆哮了一声,长着一张似人非人的脸,此刻凶恶至极,张开血盆的大口。 只见那化蛇浑身黝黑的大翅震展着,翅尖星星点点的赤红似坚固的鳞片般,熠熠生辉,闪的人刺眼,一瞬间就猛地俯冲到长乘身处! 长乘倒一点没有慌乱的意思,只是玩闹的笑着,摆着手连连求饶:“哎哎!长乘就长乘,连句蠃母司都混不上,这么久没见,化蛇都会飞啦?” 随即,他边说着,随手抓起桌上的那串“蓝眼”往虚空之中随意地转了一圈,突然竟逼得那化蛇猛的急刹,盘桓半圈,似委屈的往少挚那儿躲去。 那庞然张开的体积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小不点儿,俨然一副正常小鸟儿的模样,只是尾端却还是蛇尾,可看着圆润胖乎,甚是可爱。此刻,正瞪着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趴在少挚的肩头,只怨恨的盯着长乘,却是不敢再过去。 长乘转而收了那手串,双眼亮晶晶的,好奇的歪着头看向那化蛇,开心道:“哟,翅膀尖儿何时长了个红点儿?倒是鲜艳,给司神瞅瞅?” 化蛇小小的指爪往少挚的脑后靠了靠,但却歪着脑袋死盯着长乘,又是重重的一声:“哈!!” 他继续弯弯着眼睛,说道:“呀,脾气也大了不少。” 说着,长乘将手串又盘成三圈,放回桌上,继续道:“言归正传,那离火精魄,可在这儿?” 少挚只是悠闲的看着一人一鸟的闹腾,桌旁壶内的热水在咕嘟咕嘟着泡泡,水蒸气蔓延,散到两人正对面的桌间。 一时间看不清少挚的神情,只听得他幽幽的声音传来:“你起卦看看呗。” 长乘怔了怔,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但眸子里却透着无奈的压抑:“不起啦,以后都不起了。” 少挚挑挑眉,没说话,只呷了口茶。 谁知道,这长乘竟像是耍无赖般,又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撑在桌子上,盯着少挚看:“告诉我嘛,昊儿。” 少挚将那开了的水悠悠的放在桌上,那一股子悠然自得的姿态,跟泡茶的长乘有着极为相像的气质。 听闻这话,少挚又挑了个眉,手上的动作倒没闲着,但明显表情舒缓了很多,勾着一抹玩味的笑:“还想让我告诉你什么?直接帮你凑齐黑玉书交给冥王?” 说完,将滚烫的开水迅速地倒在盖碗内,那股独特的茶香味瞬间又四溢开来。 是了,确实是昨天陆沐炎拿的茶饼,看来今天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长乘瞥了一眼桌上的包装,深深的闻着,感受着那身体经络处传来幽幽的暖意。他微闭着眸子,轻松地说:“那敢情好。” “砰!” 少挚将手中的公道杯狠狠的往桌上一震,眸色一沉:“蠃母司!” 骤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一股窒息感萦绕在室内,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你都已经袖手旁观多年,这离火的最后一世,反倒来帮着冥王了?” 少挚的声色里压着极度的怒火,反笑一声:“呵,明知我赢,你这是看我太顺了,要加点趣味性么?” 他那慵懒舒适的神情一扫而空,眸子里本就不可察觉的一丝温柔也瞬间消失,一股逼人的锐利狠狠地射向对面的长乘。 长乘拿着茶杯的手,隐隐在颤,没有看他,只是一声杳不可闻的叹气微微传来,声音里压抑着痛苦,道:“你们二人…你可知,我袖手旁观就是在帮你?” “他从未怪过我…我也并没有要帮他,我只是让小炎走向该走的路!” 说着,长乘微微激动,却缓缓地放下茶杯,力道里一直压抑着情绪。 长乘继续说着,眉头深锁,直面着少挚那锐利的目光:“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你赢么,我只把她引上她本该走的路!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儿了,我不想掺合,也不愿意再掺合!” 少挚额前的发丝微垂下来,眸中那抹深沉的玩味又增几分,勾着笑:“呵呵,有趣。既然这样,我也要参与。” 长乘微微不解:“你?你要参与什么?” 少挚依然是勾着笑的,但那神情更像是一抹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薄唇轻启,幽幽地说:“入学院。” 听闻这话,长乘皱着的眉头转为惊讶,眸中的不解更是愈来愈深:“你?你为何也要去?!” 少挚那修长的指节持着公道杯,伸出手,作势要给长乘的杯内添上新茶。 正倒着,他盯着那缓缓流出的茶汤,正一点点地往杯口满着,说道:“我的鱼,我总得看着点儿吧?” 长乘深叹了一口气,喉结微微动着,仿佛很艰难地说:“有你在,她就不可能走向自己该走的路。” 少挚眨了眨眼,又点点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直有我在啊,你不照样让她去学院了么?” “这,我...” 长乘听着,一时间哑口无言,四目相对,倒是互相眨眼。 少挚放下公道杯,歪着脑袋,满是俏皮地轻吹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发丝引动,侧过额边。 他那亮晶晶的眸子,又眨了下。声音悠扬,带着一丝调侃的趣味:“长乘,这就不地道了,你让我的鱼上桌,不让我动筷,嗯?” 第76章 或许你要的,根本就是错的? 长乘听着,只觉心口一闷。本着脸地扭过脑袋,置气似的:“那你把她的离火精魄还给她。” 少挚又开始悠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做梦。” 那长乘,伸手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道:“那你也去不了学院。” 少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也喝了口茶。 旋即放下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轻松地说:“哦?你的意思是,我把她的元神还给她,看着她凑齐黑玉书,交给冥烨?” 长乘顿了一下,手微微的攥了攥拳:“我、我没这个意思...” “长乘啊,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冥王?” 少挚的眸中,酝酿着一股威压。他是轻声说的,说的那样漫不经心。 可那说话间,又瞬间改变了气场,死死的盯着长乘。 长乘隐隐地避开了他的眸子,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些小声地说:“我…我只让离火回到该走的路,剩下的...我一概不管。” 突然!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从少挚的杯子那儿传来,只见那杯子瞬间出现一条树杈状的裂纹。 当下,少挚怒音呵斥,死盯着长乘,眼里透出一股阴鸷的狠劲:“那离火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说是因为我在?但她沉溺于我,一直软弱逃避冥王给的暗示!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少挚:“你已经掺合够多了!从秘密基地到通那条白龙!从给她洗髓到修炼!” 少挚:“我过问一句?我阻拦一条?!” “嚓!”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格外刺耳,少挚手中的茶盏彻底碎了。 他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冽,那化蛇骤然间退去,蛇尾迅敏扭动,只站在远处的一株花烛旁,不安地看着少挚。 少挚继续说着,冷笑一声,面上的讥笑里满是愤怒:“现在直接开口问我要她元神了?哈哈,你干脆说,就是要看我这千年来的笑话,最后反咬我一口?” 长乘连忙急急的说:“昊儿…我,我没。” 他当下的神情一紧,又向少挚捏碎茶杯的手看去,眸中闪着慌乱,忙得又说:“好,那,我不问你要精石,让小炎自己找,这下行了吧?” 少挚的手心处往下划过一丝血线,伤口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滑到手背处戛然而止。 那股独属于少挚的威压稍收了些,他另一手抽过一旁的纸巾,缓慢优雅地擦拭着那被划破的右手。一旁的化蛇又小心地扑腾着翅膀,凑近了,靠在了离少挚不远的罗汉床的扶手边。 少挚悠然地拾起茶杯的碎片,往旁边的垃圾桶内放去,道:“谁知道在不在我这儿呢?” 长乘拧着眉,看向他的伤口,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我就当作不在,不论在与不在,我都保证不透露,这样你放心?” 少挚点点头:“我要进学院。” 长乘又像是被闷了一拳,怄着一口气,呵斥道:“少昊!” “你去了,她必定没有一丝可能!” 说话间,长乘面上的苦恼一览无余,烦闷地看向窗外,那摇曳的树枝,朦胧的雨雾,更显压抑。 少挚收拾完茶盏的残渣,冲着化蛇,往茶柜的方向挪了挪头:“那个。” 化蛇听命,往茶柜方向飞去,衔来一盏青绿色,一模一样的茶盏。歪着脑袋,放在少挚的面前,又扑棱着翅膀靠在少挚的肩头,邀功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白皙修长的脖子。 少挚微微泛着笑意,右手轻点了下化蛇的脑袋,那手心处光滑平整,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了。 他又换上了那副温润慵懒的模样,往后靠去,翘着脚,道:“所以,我就看着你们来破坏我的计划,一点儿也不做任何准备,当我是个傻大鸟呢?” 化蛇那圆滚的脑袋,又往另一边歪了一下,眨眨小眼。 此刻的少挚,那副随意的姿态,好似刚刚那一幕凌厉跟他完全扯不上联系,轻柔散漫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既然帮了冥王,我无话可说,那也得帮我。” “帮我入学,剩下的,我不强求你。但离火怎么做,我对离火做什么,那都是我们的事。” 化蛇歪着脑袋的模样,着实有趣。少挚微微伸着食指,那化蛇摆动,机敏灵巧地站在指尖上,全然一副狐假虎威的做派,冲着长乘:“哈~” “这很公平呢,蠃母司。你帮冥王把那离火引到命途,我压了四千年,你勾勾手就反转了。现在我只让你帮我入个学院,很难?” 少挚轻声说着,目光看向指尖的化蛇,眼神温柔。言语间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威胁、更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 长乘扶着茶盏,一阵无言。那茶汤温润,如红酒般的颜色,醇厚。没有一丝波澜泛起。 可他看着,只皱着眉,这深红的茶汤,此刻却像极了那冥烨被关押着的地界儿。猩红、表面平静。可他知道,内里、那熔岩的炼狱里却是在炙烤着、侵蚀着冥王的身体、每分每秒…... 少挚依然是慵懒地,逗着化蛇,言语间的玩味更深了:“不然,我现在就取了那离火的性命,再等上360年?几千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点儿时间也没什么,不费什么功夫。” “说不定这360年,世界就毁灭了呢?那样我找也不用找了,任务完成,大家都省心。” 说完,他伸着的食指凑到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化蛇胖乎的脑袋,眼神明亮:“对吧,小化蛇?” 听到这里,长乘扶着的茶盏突然起了涟漪,他怒瞪着少挚,却只得又咬咬牙,憋回一口气,闷闷地隐忍道:“你!好…我答应你。但!小炎进入正轨后,你不得提前取她性命。” 他轻抬指尖,化蛇飞走,又靠在了罗汉床的扶手边,规整着自己的羽毛。 少挚轻声一笑:“呵呵,鱼总是咬钩,实为无趣,玩玩无妨。” “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最后的一世...也算是这个肮脏的世界毁灭前,大家尽情的玩一场。” 说罢,他侧着的身子,慵懒的抬过头,看向长乘,嘴角上扬,笑得明媚。可那眸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与绝望。 那笑,明媚清澈,在这阴郁的雨天,像一抹扎眼的阳光。 他知道,从前的少挚,是最喜欢笑的。可,自从大洪水之后…虽然还是笑的,但那笑容里,却再也没有温度了,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强撑着的笑容。 他也知道,这样的少挚…...多活一天都是在熬着。 长乘的声音里,带着悲伤,说:“或许、除了毁灭!还有别的法子…?或许你听听冥王的意见?重回山海有什么不好?你尽力保护你的那些鸟儿,不再被人类屠杀不就行了么!?何苦要同归于尽...?” 此刻的长乘,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儒雅风流的韵味。几乎是哀求着,颤抖着声音,喊出来:“或许、或许...你要的根本就是错的?!” 少挚还是笑着,但那笑再也撑不住了,泛着苦涩,喑哑道:“重回山海?呵呵,冥王啊...他还是这么天真。他要不是这么幼稚,也不会被我和西王母联手关到现在!他怎么不站在我的立场上来帮帮我呢?” 长乘攥紧了拳头,那手上骤然现出条条的青色血管:“他怎么没帮你!你做的这么多、阻止了他多少次?关了他多久?他何曾怪过你!他更多的是自责!他不希望你毁了这个世界!那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啊...他只是等!他只能通过梦境给小炎丝丝的提示!我从未帮过他!每次去看他,他甚至都问你的近况!” 越说,他越像是在怪责自己,满是懊悔。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噌的站了起来! 长乘神色激动的喊着:“他何曾不想我们回到当初?只需要回到山海,我们一齐守护你的少昊之国,有何不好?!” 少挚被他说的,终于是勾起了最深处、最不愿提的事情。 他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言语间充满了绝望,怒斥着反驳道:“不是没守护过!结果呢?不说那些,你可知,他要是回到山海,那黑玉书凑齐了,那坎石可是他的精魄!死的可是他!” 长乘听着,瞬间泄了气,颓废的松了拳头:“我、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只得袖手旁观...” 少挚高挑的鼻梁上,是一双绝望的眼睛。血色早已冲进眼眸,泛着血丝:“与其冥烨死、换来我的国,我宁愿我们一起毁灭,我也决不肯让他死在我的手上!” 说话间,黑云涌动剧烈,像是翻滚的一锅污水,窗外的雨更大了。 簌簌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进小院内。本是远处的水雾,此刻似乎都笼罩在院内,罩得窗上都泛起了白雾,只见得院内恍惚朦胧的一小片区域。 化蛇缩着大脑袋,往罗汉床的拐角缝隙内不断的贴着。 此时的少挚,面色早已阴沉狰狞的可怕。 他绝望地嘶吼道:“你可知,多一只鸟儿诞生!就多一个我的族类面临死亡!自然界,弱肉强食是自然!为了生存,屠杀再多我族,我何曾干预过?!但那群人类做了什么?!那凤皇多信任人类?!是什么下场!?朱雀现在还在南极之地关押着!就是为了保护那群人类!人类!人类!!” “人类真多啊…...他们杀一只鸟儿,不是为了充饥果腹,居然是为了炫耀!他们说,觉得…...爽?呵呵…他们觉得自己做的对?!我族,但凡杀一个人试试?!势必会遭到全人类的灭种之灾!我的族类现如今只剩多少种类?!” 他的声音,如同这阴郁、压抑至极的窗外一般,带着愤恨和不甘,无可奈何的痛苦。 “我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的族类!被他们玩味地一个个射杀,煮熟、剁碎!呵呵,侥幸有那么几个族类,他们那些人类能吃得下去,那对于我族来说,更是灭顶之灾!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只取一筷子的肉!” “一只多么完整肥润的鸟儿啊…他们只取了那么一小块的肉!就为了那一筷子的肉!凑成一盘菜!那里,是我十几个至亲的手足啊!!剩下的肉,就这么倒进了那蓝色的大桶内,混着各种污秽的杂物。那就是他们说的垃圾!废料!长乘!!你回答我,我族就该是这么死的!?” “呵…哈哈,就在凤皇被诱骗关押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定,我!要整个世界的人类!全都死!!” 忽地,一声骤然的惊雷乍响,震耳欲聋! “咔嚓——!!” 那雷声来势汹涌,犹如万钧巨锤,狠狠地砸在大地上。震得大地摇晃,骇人心魄!甚至感觉窗户也隐隐的打颤! 第77章 真想快点开学啊... 闪电掠过下的少挚,疯魔邪魅,薄唇勾勒着讥笑,笑的绝望而张狂:“呵呵,西王母那么宝贝这些人类,能同意?与其冥王逞英雄,成全我?干脆大家一起走!” “轰隆——!!” 又一声炸雷,狂乱地炸响,比前一声更甚。整个茶馆仿若在这狂野的雷鸣中摇晃了一下,更像是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东摇西摆。 长乘的心中一片凄凉,似乎被少挚说服了一般。也轻笑了一声,笑的也是那么绝望、无力,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终于要开口了,那喑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疲惫不堪的无力。那嗓子,仿佛被浸泡在砂石中来回摩擦过一般,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扯而出。 长乘颓废的坐下,喃喃道:“你也说了,西王母...那么重视人类,能轻易让你得逞么...” 少挚眸中的绝望更显,可那绝望下,又是浓浓的心痛。带着自责、可又有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呵,那西王母不阻拦我,代价就是我要帮她把冥烨关到西王母座下炎龙王的熔岩炼狱!我不管她打什么算盘,她都不阻拦我,冥王能有几分胜算?就靠托梦?!” 说罢,他的苦笑越发深重。 长乘只坐着、只听着、那眼神茫然,不知要看向哪儿,但却不敢与少挚对视丝毫。迷茫流转间,愣愣地看向桌旁的那串猛犸象牙的“蓝眼”。 终于,终于,那裂帛刺耳的雷声,终于还是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后消匿了,只留下孤单而绵长的余韵。 寂静无声。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空气在这一瞬间骤然平静,只有二人渐渐调整着的呼吸声。 这骤然而至的宁静,反而显得不真实。仿佛刚刚不是突逢了什么电闪雷鸣,而是被二人激荡交汇的气态所搅弄,使这天空,都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一般。 良久、良久。 “咳…唉…...” 长乘发出一阵深沉而浓烈的叹气。 对峙已久的剑拔弩张的氛围,终于在他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里渐渐消散。二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怒火也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而无奈的平静。 长乘颇为无力地摆了摆手,少挚看着,只眼眸一垂,显得孤傲又无助。 长乘终于开口了,那声音里带着试探、带着一丝期冀,喑哑的声线幽幽传来:“昊儿、那...这么久以来,你就没有对小炎、产生过一丝的情感?” 他看向少挚,眸中的试探和期许更是加深,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继续道:“你们几千年都在一起,你就没有因为她…而产生过,哪怕一丝的动摇…...?” 少挚垂着的眸子听得这话,转瞬间,微眨一下。 随即,又正了正身子,目光是看向角落的化蛇,却是对着长乘说:“蠃母司,这泡茶,都泡的没味儿了吧?” “化蛇,换一泡。” 化蛇听闻,顿时眼睛一亮,扑腾过来。轻车熟路地衔着少挚桌前泡茶的那一盏青绿色的盖碗。它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喙尖钩住了盖碗的边沿,然后,猛地一扬头,将盖碗中那些已然枯黄欲裂的旧茶渣,往垃圾桶内悉数倒去。 那盖碗壁上还残留着些许茶渣,它又放下盖碗,灵敏地衔住比它重大数倍的烤水壶,只见那烤水壶竟被灵巧地提起,它在空中九十度地转了个身,优雅地在半空画了一条曲线,壶内就开始流出一小线的清水,正好流入盖碗内,也正好,是半杯茶盏的容量。 化蛇将烤水壶放置归位,同时又点了下烧水的按键,喙尖再次勾住盖碗,那头部灵敏地一转,盖碗内的水瞬间包裹着茶渣也转了一圈,随即再次侧身仰头,往垃圾桶内倒去,见那盖碗内的茶渣,也被濯洗地一干二净,光可鉴人。 接着,又用鸟喙轻巧地掀开那茶饼的纸质包装,在那锭茶饼上琢磨了片刻,最后似乎是挑中了其中颜色最为沁亮的一部分。 “嗑、磕、” 在茶饼上发出清脆的凿击声,那坚固紧实的饼块竟不费力气地被它凿开了一小块,化蛇立刻一口叼住了它,朝那已然清洗干净的盖碗飞去。 “嗖——”地一声,化蛇圈圈打着转儿,在盖碗上空优雅地盘旋了几周,找准了角度,神情骄傲地将最终的那锭茶块儿落了进去。 那茶块儿,正大小适中地放置内里。那边,也传来了水开的咕嘟声。 这时,它又飞回烧水壶,再次提起壶柄,浇注于盖碗内。那精肥沁润的茶叶在热水与盖碗的交融中翻滚、融合,数十根细嫩的红棕芽头顿时便漫散在光洁如镜的青绿色内壁上,煞是好看。 化蛇又衔回了水壶,再盖上碗盖,整套动作敏捷纯熟。 它漆黑黝圆的眼睛眨了眨,又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旋即,又扑腾着站在少挚的肩头,再次蹭了蹭他的脖子,眼睛微眯,那副圆滚憨厚的样子,显得幸福,乖巧极了。 待过几秒,少挚轻刮盖碗,指节扣住碗身,轻压碗盖,红汤尽数倾入公道杯。 那股子独特的茶香瞬间肆意弥漫,气味较之前更浓稠几分。接着,他又放好盖碗,拿起公道杯,给对面的长乘添上新茶。 少挚的姿态依旧是这样幽雅,浓眉下的凤眼微挑,音色如酒,绵延地说:“尝尝,这泡如何?” 长乘轻点着桌面,以示礼节,一时之间没说话。只是闷闷的看着他手上的操作,鼻息内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继而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 那唇齿间的流芳肆意而温润,茶汤一线喉地柔入体内,他勾勾嘴角,先前的那股压抑也随之消散不少,应道:“嗯,却为陆鸿渐的茶。” 说着,长乘又看向少挚肩处的化蛇,眸中温柔:“这泡不错,化蛇进步很大哦,呵呵。” 少挚听着,也宛然一笑,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那眸子却看向垃圾桶内的茶渣,神色悠然,眸中的冷漠一览无余。 他清冷的声音幽幽的传来:“蠃母司,你会对这废弃的茶渣有感情么?” 长乘刚放下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面上没有表情,可眼神里带着意味不明的错愕,挤出了微弱的一声:“……你,” “叮——” 突然,旁边少挚的手机响了。 那上面,是一则短信,陆沐炎发来的短信: “我现在在秘密基地,谢谢你,少挚,这里很安心。” 少挚拿起手机,看着这则短信,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只是那指尖,飞快地打着字,面无表情地回复道:“只要你喜欢。” 回完信息,他放下手机,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意看向长乘。 又对着桌旁盛着茶渣的垃圾桶点了点,开口道:“化蛇,把这袋没用的垃圾倒了。” 长乘看着眼前的人儿,只觉陌生。 那千万年前,阳光明媚的笑容此刻还是在对面这人的脸上,但那明媚的笑,更像是一副面具,疲惫、强撑着的固在脸上。 他良久地盯着少挚看,眸中有心疼,有无奈,也有对他这副绝情样子的诧异。沉重的开口道:“……小炎,是有成长的…” 少挚听闻,温润的面上,假装透着一副惊讶,点点头道:“哦?” 长乘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笃定的认真,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告诫少挚,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她会超乎你的想象。” 少挚又点头,眸色冰冷,可面上的笑、笑的还是那么温和,轻松道:“行,你教导有方。” “你!…昊儿,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 他看着少挚这副样子,撑得漫不经心,其意下明显带着怨怼,又闷着一口气,可又不想再与他争执,只得如此呛声地回应。 少挚没管他的意思,直直地说:“说好了,长乘。入学院后,你就不干涉了。” 长乘一听,瞬间又本起脸来,犹豫、而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劝着他:“不行,那,万一后续的分配选择,还有出任务...” 早就知道长乘是什么回答,他丝毫不恼,又将公道杯内的茶给长乘添了添,点点头:“可以啊,你在她身边,正好我也在,咱们一起玩。” 说着,又给自己续上茶,那勾着的嘴角是上扬着的,可下巴微低,那轻盈的发丝,轻轻地垂到了额间。一副慵懒邪魅的模样尽显无疑。 长乘听着,只觉得胸口一闷,身子微微前倾。眸中压抑着怒火,那络腮胡的薄唇里,只咬着牙地吐出一个字:“你!” 这边的少挚,丝毫不顾对面的人又勾起的怒火,稍稍往上抬着眼儿,往额头上瞅着。又单鼓着腮帮,玩味俏皮地往额上吹了口气,表情甚是可爱。面上的趣味俏皮更显几分。 他笑着说道:“想想就有趣呢,到底她是听你的,还是选择我?” 那额间的发丝又被吹到额边,更显的他那双凤眼,无辜、清澈。 他稍歪着头,似思考,一副懵懂请教的样子:“出任务...我没猜错的话,又是去哀牢山么?” “那棵树下,那群部落的蘑菇...” “哎呀,我也不能暴露呀,你也不能呢。这可怎么好?” 说着,他单手托腮,剑眉微微皱起,好似一副少年的愁苦模样。 转而,那眸间的清澈与懵懂更为明显,他眨巴着眼睛,在这一眨一眨之间,更显阳光稚嫩。 他仍是托着腮的,悠然道:“你说...要是遇到那群蘑菇,关键时刻,你是救我还是救她呢?” 在他这副若无其事,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下,长乘听着,只觉得刺耳至极。 那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氛瞬时间又被搅散,长乘攥紧了拳头,面上的愠怒显露无疑,大为震惊地呵斥道:“少昊!!” 少挚丝毫不管,只任由着长乘的怒火蔓延。 他往后微微的靠着身子,又是斜侧着的。也还是那样,再勾起了那只白皙的脚,悠然地翘着,晃荡着。声音里带着轻盈的惬意:“真想快点开学啊…” 第78章 不伦不类的产物。 眼前的少挚,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姿态,慵懒柔和,眯眯着眼睛。 长乘看着,又气又恼,却无可奈何。 他紧了紧的拳头松了又松,终于,在最后一声叹气里,散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转而侧着头,细细的打量起少挚的这个茶馆。 长乘环顾四周,看着这周围的布局、摆件、独属于少挚的那股气场倒是原汁原味。也是,鸟儿么,不喜欢树叶花草的,又能喜欢什么? 他侧了侧头,看向转角的楼梯,好奇的打量着:“咦?请我上去参观参观?” “随我来。” 少挚听着,眸底闪过一丝雀跃,像是一个要向大人炫耀自己成果的小孩子,赤着脚,那青绿色的宽袍松散摆动,往楼梯口的转角走着。 长乘拿上手串,随后而行。 恍惚之间,透过那抹青绿色的背影,像是回到了那时……那时候,少挚在前飞着,也是这么雀跃、自在如风。他与冥烨并肩,浅笑相随。在长留山、蠃母山、海内、此天之外... 这么想着,上了楼。长乘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幅满彩的壁画。 就是那个远古的少昊之国、那个栩栩如生的世界。 他看着,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那手中流转的珠串也停下了,眸中惊讶、震撼、各种不明极具复杂的情绪交织轮转,一时间,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 少挚侧目,看着长乘面上惊讶的神情,勾着笑,但那笑里透着心酸。 缓缓开口道:“蠃母司,我从山海下来,用他们最后的神力,封此一隅。虽只能活在这个世界里,但,不至于神魂俱灭。”说完,那抹笑里,苦涩尽显。 长乘没看他,只怔怔的走了过去。微颤着手,似要抚摸。 少挚却再次出声,制止了他:“别动,你摸不得,我也摸不得。” “你我的神力渗入,此内的世界就不平衡了,它们...太聪明,会察觉到这里…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世界。” 少挚的声音平缓,带着浓烈的绝望:“他们就这么的封在这里,千万年地等我回来。我就在这儿看着他们,每天。” 长乘回了回神,眸中同样带着深沉,看着这壁画。 远处有着绵延的山,那些鸟儿,姿态万千。不觉间,眸中有光,神韵流转。 看着看着,长乘似乎已然融入了这幅世界,更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冲着那个世界,隐隐兴奋地打着招呼,兴奋地说道:“远处的长留之山…鴖、鸾鸟、嚣、鴒?、婴勺…...哈哈,那边儿那个,被羽人关着的,是钦原吧?” 少挚眼神温柔,看着远处的那个小家伙,浅笑涟漪:“昆仑那帮司神,非塞给我。不过他倒是乖巧,不像是在昆仑那么捣乱。” 长乘点点头,好像是在寻着什么:“那小炎呢,小炎没有影响么?也是,她没有元神,看来离火精石确不在这儿...”说罢,那皱着的眉头松了些,探寻的意味也少了许多。 一旁的化蛇站在少挚的肩头,不知是不是被二人的气息影响,只往少挚的肩头缩了缩。 那少挚呢,只是听着他的话,挑了个眉,转身坐在壁画前空地的蒲团上。 一只胳膊单撑着蒲团,那身子微微往后一仰,优雅清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半悬着,悠然地点着虚空。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撑在那翘起腿的膝盖上,随意的搭着,眉眼间满是闲庭散漫,恬淡安逸的神情。 在他坐着的那儿,有着一个从房顶悬下来的铁壶,似乎是化蛇专属的位置。它也熟练地往那儿一飞,和那少挚一样,卧在那壶盖上。露出尾翼的点点血红,扎眼、明亮。也是优雅清闲地,用鸟喙捋着周身黑亮的羽毛。 是了,旁边还有一个蒲团儿呢,这些年来,一直是陆沐炎坐着的。 长乘也转过身,踱步,舒舒服服地坐落在那蒲团儿上,双腿盘了个随意的“品”字儿。那副做派,从容的一股贵气,儒雅模样尽显。 此刻的画面,安静温柔,透着恬静。 二楼的窗棂半掩,一缕缕阴雨天下里特有的朦胧光束,透过窗格,落在了在窗前的那一根,圆木老者的雕刻件上。勾勒着那拄杖老者的面孔,更显神秘、庄重,也为这屋内投上一抹幽长古朴的韵味。 倒是安逸,长乘的呼吸渐深渐长,好似他们的亿万年前一样。 此刻,正一边运转着周身之气,一边与少挚闲聊,悠悠然道:“我说怎么能躲过我的卦呢。你这局布的好大呢,这茶馆,是小炎上一世的时候就建好了吧?” 少挚正倚着身子,在虚空点着脚呢,点点头说:“等我的炎儿出来,得四百年呢,闲着没事干。” 此话一出,长乘又笑了,笑的意味深长:“呵,你这话说的优雅,不是你亲手杀了她么。” 少挚眨着眼睛,像个无辜的孩子,歪着脑袋看向长乘:“蠃母司,怎能毁我清白?我的炎儿是自杀啊,只能怪我魅力不够。她不往60岁上活,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又看向化蛇,那圆滚肥润的化蛇,也歪了下头,眨了眨眼。 嘿,这俩鸟儿,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如出一辙。长乘只勾着薄唇,在等着看少挚接下来说什么。 少挚依旧是那副恬淡的模样,语气里满是遗憾,委屈地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嘟囔道:“炎儿每次都是陪我到25岁就离开了...因为是自杀,只能在底下孤苦的等到60岁。好可怜啊…35年的孤魂野鬼,才能进入下一个六道轮回,这一个轮回就得360年,这360年,我都得一直等着,好生寂寞。” 长乘点点头,一副很理解他的模样,思考着附和道:“嗯,是。小炎死后,等待35年转世。因为是自杀,所以得多留一轮畜生道,再等360年后投生为人,按照之前的步骤,你一般都是花五年的时间,才能确定性的找到她。再用适当的时机跟她见面,还得培养感情…” “嗯,至少也是四百年,确实,你挺费功夫。不过,这还不是因为你?她体内那白龙和她自己,都因为这几世全都没有修为,神魄耗损。这、你看看,现在已经被榨干了,俨然是撑不到下次再转世了嘛。” “你和冥烨,我总不能全顾着你,对不对?所以我也只是在小炎的最后一世才稍微露个面儿,你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长乘苦口婆心地劝导着,说的情真意切,娓娓道来,还凑了凑身子。 满脸写着一副:你长兄我,夹在中间,实为难做,好昊儿,你就可怜可怜我 的…谄媚嘴脸。 少挚看着,只往下撇着嘴角,什么也没说,眸中闪着无奈的笑意。 那长乘见自己这副油嘴滑舌的模样,果然少挚还吃这一套,便也低声的笑了下,正了正身子。 可就在这刚一正过身子的时间里,他眸内又划过一丝疑问:“不过,你让小炎过得顺一点儿…她不就能活到六十了么?” “去,化蛇,把茶渣提来。让蠃母司盯着看六十年试试。” 少挚轻飘飘地说着,还白了他一眼。 长乘看着他又是这副无情的模样,一时之间,面上表情一怔,不知作何感想。 他想到了那时,在熔岩炼狱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少女的那双纯净的眸子。那倾世无双的面庞,懵懂无知,任由他牵着走。那眸子,在第一次看到地上的小草时,竟露出灿若星河的惊讶。 那少女,刚刚转世,他还没寻着,就被少挚带走。 于是,千年来的冷眼旁观,看着那少女倾覆、重生、再次涅盘、又被碎个彻底…... 明明数千年也都在看着,可这一次…居然算是第一次的相遇呢。 长乘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只低声地说道:“呵呵,对你来说,是茶渣。但对我来说,如果是小炎...那六十年还是很快的。” 长乘这副神情,被少挚尽数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怎么,对一颗小石子儿动心了?” 长乘不以为意地反驳道:“噫,虽然小炎是离火精石和炎龙融合才有的肉身,但那也是有嘛。” 少挚的语气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又像是在旁敲侧击地警告着长乘,冷笑道:“呵,那炎龙王千万年来可就这么一个蛋。冥烨抢了他儿子,鸠占鹊巢,愣是把好好的一条龙,改成个小女孩。这改了,可就回不去了哦,那小炎龙可就永世只能以意念与她共生了呢。” 随即,他翘着的脚放了下来,正了正身子,疑问道:“说到这儿,冥王...是怎么说服那炎龙王的?” 长乘绕了绕手中的珠串,随意地说:“哦,那炎龙王的儿子是个傻的。” “元神是一条白龙。达不到炎龙王继承的标准,算是弃子。” 说着,长乘摇了摇脑袋,惋惜道:“啧,这小白龙可惜啊。” 少挚听着,眨了眨眼,点头分析道:“哦?有趣。所以按照冥烨安排的路子来走的话,结合了离火精石,倒还真能修成炎龙呢。但…也确实是可惜,虽然成了,却也永远只能以共生的形式存在,成不了独立的神魂,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你就是对这么一个杂交的、不伦不类的产物,动心了?” 少挚的嘴角也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说出的话难听而毒辣,可那眸底,又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一抹试探。 长乘笑了下,笑的轻松悠然,带着一股看戏的意味:“哎哟,不能够。要说动心,冥王应该比我先一步动心吧?” ? 少挚一顿,盯着他看。 长乘没发现这抹异常,转而又自问自答地继续道:“哈哈,一种猜测。不过对我来说,情爱之事,实为无趣。”说罢,又将手上的“蓝眼”手串绕着的三圈散开,汇成一圈,开始悠悠的拨弄着。 少挚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又转而看向化蛇,打趣道:“也是呢,你是蠃母山的司神。天地产物,哪能和我们这种修炼成神的比。” 长乘轻抬起手,往少挚的方向甩着那手串,也笑着回应道:“去!没良心的,长兄给你扎两针?让你这瞎了的鸟眼睁开看看,我对你和冥烨,多么重情重义?” “哈哈,你也扎兄、” 突然,少挚急急的顿住语气,改口道:“你也扎...冥王了么?” “他...我靠不近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我只能与他对望,再进一步都做不到...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烈焰隔成的墙。那次,我稍走近一些,溃烂的皮肤八个月才好。” 长乘说着,收敛了神情,低下头,眸中暗淡。 少挚:“呵。” 这声冷笑里,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自责。 一时间,二人又像是隔起了一道鸿沟壁垒,却又都默契地默不作声。 第79章 哦…十六一斤啊。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少挚又换回了最开始那个翘着脚的模样,像是解释,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副看似悠然的面上,依旧懒散地说:“你是去不了,但他可死不了。毕竟是水神,炎龙王也只是压制他的力量而已,生不出什么致命的风险。” “与其求我放了冥烨,你不如去求求西王母,那胜算还大点儿。” 少挚说罢,低下头抠了抠自己的指甲。 长乘也极力排散着刚刚堵闷的情绪,继续拨弄着珠串,道:“谁知道西王母去哪儿了呢,说是给凤皇修复神魄,又说去找大禹。他们可都不管这人世间的事儿,只要不出大乱子,闭眼睡觉。” 少挚歪头,瞅了他一眼:“你也是自然神,你也该去闭眼睡觉。” 长乘笑着,挠挠脸,道:“哈哈,好像我孕育人身后,就没睡过觉。” “切。” 少挚瞅着他的眼神,改为翻了个白眼。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轻松许多,化蛇好整以暇地侧卧在一旁,懒洋洋地眯着眼儿,偶尔也悠悠然地理着羽毛。 长乘笑了,笑的舒缓、放松。 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子,一脸认真地说道:“对了,那大禹还找我呢,追着我要黑玉书。我先说啊,不管你还是冥烨,要是真凑齐了,用完得还给我啊。可不能再被大禹夺了去。” 听着这话,少挚也轻笑一声,聊家常似的接着:“哈哈,是了,说到这里倒是有话聊了,在我还没成王的时候,舜帝就用息壤培育出了冥烨,预备继承自己的王位。但那时候,火神祝融天生就与水神冥烨不合,所以酝酿了火水未济的时机。” 说到这里,少挚歪过头来,不解地问长乘:“我记得,是因为祝融的火在前,冥烨的水在后,以至于水被压制,久而久之,天地元素被压抑太久,大洪水爆发,紧接着,鲧就趁乱,偷走了舜帝用于培育出冥烨的原始息壤?” 长乘摆摆手:“不是,你们鸟族只知道这边的消息,不知道其中缘由。” 长乘继续道:“那鲧啊,也是个傻的。本想着息壤能培育出冥烨,总能够治水吧?大咧咧地就偷走了,你可不知道舜帝那表情啊,我当时都要笑死了,舜帝还以为鲧要篡位呢,就跟那祝融说了:哎你,你可别再跟我儿子打了啊,鲧那个老小子要篡位,你赶紧去杀了他把息壤夺回来。” “谁知道,那息壤刚拿到手上,就被鲧的身体吸收,自行孕育了,生了个大禹出来,哈哈!” 长乘说完这话,摇着头笑了笑。 听到这里,少挚点点头,接过话茬:“嗯,后来的我知道,冥烨将自己的神魄一分为二,一半是现在修为散尽的自己,另一半分离出了坎石,交给了你。你呢,倒也尽心,凑齐了“乾坤坎离巽震兑艮”的——黑玉书。” “你也倒是聪明,把这黑玉书交给大禹,让他将功补过,去治水。他那一身蛮力,大块头的蠢劲儿,飞也不会飞,大洪水还偏偏还真被他镇压了。”少挚回想起来了,也笑着应道。 长乘又是摇摇头,笑得无奈:“哈哈…...鲧虽然被杀了,但他的儿子大禹,也还是即位了。” 少挚:“……呵,不是祝融逼的么,逼舜让位给大禹。” 他也轻笑一声,那笑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长乘一时语塞,看着面前的少挚。 不好,气氛又要转低。 长乘立即又换了一个语气,轻松地说道:“大禹即位也挺好,冥烨本就不喜约束,所以咱们仨一起回到你的少昊之国,不也挺好的么,在冥烨的辅佐下,当初那个小屁孩,也当上百鸟之王啦。” 说着,长乘笑着看他,薄唇斐然,眸中的温柔尽显。 少挚倒好,完全不接招,只是冷哼一声:“呵,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己即位不是更好,何苦要来辅佐我?” 好么,这小子软硬不吃,长乘又要语塞,你…你想让你的好兄长冥烨继位,你现在又跟他闹成这样,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合着只能你自己对冥烨坏,别人丝毫碰不得呗,你是个病娇啊? 长乘叹口气,无奈地解释道:“……我都说了,祝融也是为了苍生,你光顾着替冥烨说话,那冥烨要是即位,大洪水还得再来。” “再说了…大禹的帝位,是冥烨主动让的,他若真想抢,就不会自废修为……” 少挚仍是冷笑:“呵,那是他自己蠢。” 这话落下,二人无言,空气中又陷入一股莫名的压抑。只有窗外的淅沥声,只有化蛇梳理羽毛的窸窣声,只有…...二人心底难以言述的无力感。 是,无论是海内,还是此天之外,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那个蠢得自废修为的冥烨……有一颗比谁都至诚的赤子之心。 气氛逐渐尴尬,长乘懒着身子,微抬起头,摸了摸下巴上的络腮胡。 啊,是,又想到个话题! 长乘眼神向上,努力地回想着:“那什么……呃,对了,就说我这黑玉书吧,后来经过亿万年变动四分五裂,不知道散落哪儿去了,哎对,你家那精卫还捡到过一块呢,扔哪儿的海里了来着?东海么?” “现在你看,这黑玉书被世人割裂,散落各地。我得去找,冥烨得去找,你也得去找,怎么就他大禹不找呢?凭什么?” “不然,你给大禹做做思想工作?你教他飞,让他来帮你找找,噗…...哈哈!” 长乘一口气地说完,又想到了那大禹朴实憨厚的样子,要是落到少挚手里…噗…... 当下,他的面部表情就没端住,一边说着,一边强憋着那股不怀好意的劲儿,最后直接噗呲一声,戏谑的笑出声来,咧着个白灿灿的大牙。 少挚翻过的白眼儿又翻了一遍:“我族类,不需要傻大个。” 一旁的化蛇点点头。 长乘冲化蛇摆了个手:“去,司神说话,小胖不许附和。” 又对着少挚打趣儿,斗嘴道:“像你族类这种脑子小小的,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 少挚没说话,对着化蛇使了个眼色。 那化蛇学聪明了,也没变身,也不冲着长乘“哈!”地大凶一声,就还是那副小小鸟儿的样子,猛冲过去,对着长乘的脑袋来上一顿猛啄。 长乘赶忙挥着珠串,弓腰抱头,连连求饶:“哈哈,错了错了,好昊儿…哈哈哈。” 窗外淅沥的雨声,在长乘温柔缱绻的笑声里,也逐渐渲染的绵柔起来。 那连绵的雨丝在院落中织就了一幅朦胧的水雾景致,雨水敲打窗檐,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室内是一派恬淡温馨的氛围。 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傍晚时分…... 这边的陆母和赵姨,说笑着停好了电动车,躲着雨猫着腰,进了超市的大门。 一股空调凉风下的冷气扑面而来,二人不禁齐齐地打了个寒颤。赵姨抱怨着:“噫,这大下雨天儿,咋还开空调哩,怪冻人的。” 说着,赵姨又环视了一圈儿,冲着陆母搡了搡胳膊,说道:“要不是东边儿菜市下大雨没开门,俺可一辈子不想来这种大超市买菜哩。” 陆母听着,那瘦巴巴的老手蹭着衣服上的雨渍,好奇的问道:“咋啦?因什么不来啊赵姐?” “噫!这超市的猪肉啊,可不能买!都是那红灯照的哩!那颜色看着鲜亮,拿回去就不是那个味儿咯!”一边说着闲言,赵姨领着陆母,往超市的鲜肉区走去。 陆母微微点头,面上含着拘束,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呵呵,想不到赵姐还懂这道道,我、我不怎么做饭...” 赵姨挽着陆母的胳膊,眉飞色舞地继续说着:“俺家亮亮,为啥长得人高马大的?就乐意吃五花肉!我跟你讲啊,这五花肉啊,你得...” 正说着,她眼尖地瞅到了远处那片红红的区域,摆了摆手,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道:“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咱先去看看肉。好呢就买点儿,要是不好,得趁着天儿还早,咱姐俩儿再去西边的肉铺看看。远是远了点儿,那边儿的肉可不孬哩,吃着放心!”说罢,另一只手还拍了拍陆母被勾着的胳膊。 陆母不懂,只跟着她走,点着头附和:“哎、哎好。” 前面一片儿琳琅满目的新鲜肉类映入眼帘,一排排新鲜切好的肉块在特制的灯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诱人的色泽,整个鲜肉区被一排排的红灯照射着,那肉块也是经过专业的切割和修饰,质地显得细嫩有致,肌理紧实结实,透着一股天然的嫩红色。 每个区域都写好了肉的分类以及价格,陆母二人走了过去,看着面前黄色标牌的五花肉价格,大大的红字儿写着:五花鲜肉降价:12.73一斤,三斤送半斤。 赵姨看了眼价格,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眼面前的五花肉,更是眼前一亮。 面前的五花肉,那分层疏松的肥瘦相间组织,在红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缕缕细密的肉丝随着灯光的变化,竟连肥肉也透着点点银丝般的光泽,显得一点也不腻,分外诱人。 旁边站着一个服务员,带着口罩,一身工作服的白衣,正散漫地坐靠在墙边。 赵姨冲着那服务员招了招手:“哎、哎那个、这五花的,还怪便宜嘞,还送半斤?给俺拿出来看看。” 那服务员只是抬了抬眼皮,口罩下的表情是不知道的,但眼神里写满了不想搭理的模样。仰着头应道:“不能拿出来,你拿了这肉就脏了,我还怎么卖啊。” 赵姨瞅着,又抿了抿一直耷拉着的嘴唇,继续道:“那、那你给那红灯关了,俺瞅瞅。” 那服务员坐着的姿势还是没变,仰着脑袋继续回道:“红灯是咱这区域内统一的,我哪能一下关了呀,你还买吗?” 赵姨还是不死心,肥胖的身躯左右地弯了弯腰,仔细地瞅着这铺子上的肉。左瞅右瞅,那肉质依然是完美无瑕躺在那儿,实在是瞧不出个什么特殊劲儿。 接着,赵姨又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继续冲着那服务员说道:“那、那这样,小丫,你不是带着手套嘛?你拿着,你拿到避着点儿灯光的地儿给咱瞅瞅。” “…….” 一旁的服务员没应声,没好气地站了起来。一副懒洋洋地模样,拿起来随便抖了抖,更像是晃了一眼似的,又扔回红灯下的铺子上,鼻息里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 “哎!你这小丫,我还没看清呢!” 赵姨跟着她晃悠的手也晃了一圈肥硕的身躯,红润发福的面上满是不悦,皱着眉头。 那服务员侧着身子,依旧是那副懒样,言语间的散漫和高傲露个彻底,也语气冲着回道:“大姨,你要买就买,我这儿这么多活儿,还有别人等着买别的菜呢!” 赵姨本就是个直脾气,这下是彻底忍不住了。再看着那服务员傲慢的样子,刚刚分明就是在坐着,这块区域一共就她俩,哪有什么别人要买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不想搭理人。 当下的心里,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拽着陆母就嚷嚷着:“走!央子,咱换个地儿!这肉啊,还写着打折,买三斤送半斤?看都不给看一眼!我看啊,估摸着八成就是坏肉!” 说是这么说,但赵姨脚下的步子倒是一点儿也没动,大有一副在这儿闹事的样子。 陆母被那赵姨拉扯着,但眼神里却流转在摊位上那五花肉的价格上,眼角垂垂,牵动着周围的皱纹,眨了眨,声音里带着试探,小声地问着:“那、那西市场的肉是多少钱?” 赵姨一听这话,以为陆母是配合她演戏呢,声音更盛几分,扯着嗓子喊道:“那边?那边肯定是比这儿好上十万倍!人家虽然是贵了点儿,那肯定不至于是坏肉!也不至于看都不给看!” 陆母连忙拦着,拽着,那紧巴干皱的老手紧了又紧:“贵了点儿...是多贵呀?” “我前两天去,十六一斤呢。” 赵姨声音稍弱,小声地挪头对陆母说着,但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却在轻瞥着那边的服务生。 陆母点点头:“哦…十六一斤啊。” 说罢,她又微微低下头,那站着的两脚溅满了一路走来的骚泥,陆母不自觉地勾着脚尖,拢了拢腿。 另一只没被赵姨勾着的右手往下伸,到胯部,窝了窝裤衩口的的钱。可又像是怕被谁发现一样。那只干瘪皴皱的老手,缓缓地转而改为放置身侧,只半握着,小心地捏着食指和大拇指,不安地搓了又挫。 第80章 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就在赵姨嚷嚷着的时间里,路过的人纷纷聚了过来,闹嚷地议论着,掺杂着一些闲言碎语。 那卖肉的服务生本就是二十出头,哪经过这个事儿,眼看着凑过来的人多了些,那稍远处急急走过来的好像是组长?当下立刻换了副嘴脸,连连摆手:“哎哎哎,大姨,我这怎么能是坏肉?你,你来,我拿给你看行吧?你仔细看,要看多久看多久!” 陆母也是连连拽着赵姨的胳膊,小声劝着:“算了赵姐,万一西边儿菜市没开门呢。那服务生也不容易,许是上了一天的班儿,太累了,心情差呢。刚刚不是说了嘛,给咱看看,那咱再去看看啊?” 赵姐哼了一声,应下陆母的话,转过头打量着那服务生手里的五花肉,倒是老老实实地端在红灯之外了。虽然不是特别鲜亮,倒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坏肉。只是模样看着,大概是放了两天左右,也对得起这个价格,算是合适。 赵姨斜眼瞥着,小声地和陆母商议道:“嗯,看着还行,这价格是合适。” 又正过身子,对着服务生责怪道:“不是我说,你这小姑娘,早这样不行么?你这服务态度确实有问题。” 那服务生像转了性儿似的,口罩上的眉头皱着,眼睛里带着歉意,忙得说:“不、不好意思,姨。你来之前那阵儿我太忙了,忙的太乱,刚歇脚呢,确实态度不周。这样,这样,你看。现在不是买三斤还送半斤嘛,我再给你们再送点儿肥肉块儿,两位姨,拿回家熬点猪油,行不行?” 赵姨只瘪了瘪嘴,一时间没说话。 身旁的陆母摆手打着圆场,冲着那服务生语态温和地说道:“行行,就在这儿吧。咱在这买了昂,就给我约…约个三斤半的吧。” 赵姨一听,惊讶地扭过头问:“咦?央子,你咋要这么多哩?你家不就你和你闺女么?你家小丫也喜欢吃红烧肉啊?”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里透着爽快:“我,我家里吃不完这么多。小姑娘,不是买三斤送半斤么?” 然后又对着那服务生比划着说:“这钱我付了,就约个三斤半的。小姑娘,你分成两个袋子装,我拿走一斤半,赵姐,你拿剩下那两斤和肥油,也是感谢赵姐,真的帮了我大忙……” 赵姨连连摆手,胖胖的身躯一阵推搡:“哎央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 陆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拍着赵姐的胳膊,嗔怪地说:“赵姐,你可说好的啊,成了事儿让我请你吃饭呢?你意思,我买两斤猪肉给你,你嫌少了是不是?” 那赵姨又要摆手了,胖胖的身躯显得憨厚可爱,急急地说:“哎呀,唉呀呀呀,央子,你赵姐哪能有这意思!” “那就这么说,走吧,咱还要买什么吗?赵姐你帮我掌掌眼儿,我没做过红烧肉…...” 说完,陆母接过称好的猪肉袋子,没给赵姨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就拽着赵姨往前走了去。 赵姨被弄的也不好意思,笑着点头应道:“哎、哎、好好、好嘞。那这样,这样。” 说着,停下脚步,拍着陆母的胳膊说:“这猪油你留着,我家里前两天做肉,还剩那老些猪油呢,我拿二斤肉,猪油你留着自己用,这样成了不?” “呃...赵姐,我不会炼这猪油呀…...” 陆母说完,有些为难地提了提这盛着肥肉的塑料袋子。 赵姐听闻,瞪着俩小眼睛,循循善诱地说着:“不会就得学啊!我跟你说啊央子,这猪油比任何什么别的油都好!省钱还健康,尤其这猪油啊,你要是用来炒米饭,下个面条子,哎呦喂……啧啧,那可不是买的那种油能比的!” 说着,赵姐脸上的表情可爱至极,好像已经吃到了,透着一股满足的憨态,咂咂嘴:“啧!能给你闺女啊,香的直迷糊!” 陆母那消瘦的腮帮子,扯着一抹含蓄的笑,文静地点点头:“哎、哎、好,那,那赵姐。我还得请教请教你,这红烧肉和猪油怎么做…” 一阵说笑间,二人往配料区走着…... 时间倒是快,陆母二人买完菜,出了超市,本是接连不断下了四天的雨,在这临近夜幕低垂的时刻,终于是停了。 雨,真的停了。 那听惯了四天的狂风与暴雨声,在此刻停的透彻。 道路上行人穿梭的声音,几近弱不可闻。虽偶有车辆经过,但那车轮碾过水渍的声音只有一瞬的功夫,转而间街道又恢复了寂静。 积水在路面上流淌,反射出一条条路灯的橘黄色光芒,如一条条跃动的金色小溪,显得温馨美好。 路边的树木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叶上残留的雨珠闪烁着星点晶莹的光泽。偶有一两滴雨珠饱和坠落,在地面溅起一小朵水花,又融合进积水里。只留下涟漪,但那涟漪也消散的很快。 雨后的夜风轻拂,陆母骑着电瓶车,驶向回家的方向。 那嘴角始终含着笑意,是的,那抹笑与她素来的面容完全背道而驰,格格不入。但恰恰因为这点,她的笑容清浅,恬静含蓄,更显难得。 陆母回到家,放下菜。有些小心地从插口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那是刚刚赵姨趴在收银台附近,用超市小票的背面儿,给她写的食谱方子。 陆母拿着那张小票琢磨了半天,一股子劲头上来了。面上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是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可是一打开塑料袋,陆母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面对这堆食材,陆母的面上是有些无从下手的窘迫。 她环视了一圈家中的厨房,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那些锃亮的不锈钢锅具和砧板,又看了看新买的酱醋调味袋,瘪着嘴,把这些用具都归置好,油盐酱醋的瓶子都撕开包装,一一摆放。又将肉洗净放置在干净的砧板上。 可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忙起来的手,又停下了。 平时只是简单的煮了个面,面对这一斤的五花肉,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切割。 陆母微抿着的嘴又深了些,眉宇间满是认真的神情,干脆一鼓作气,拿起菜刀就砍了下去。结果第一刀劈下去,那块五花肉却直接滚落到了地上,一整坨地瘫软着。 “哎呀!” 陆母赶忙捡起肉块,又放水槽内仔细地清洗着。过了有一阵儿,终于是草草切了几下,勉强将它切成几个小块的样子。 “接下来…” 她擦了擦手,又拿起那张纸,紧盯着喃喃自语。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学着大人做菜的模样,显得笨拙可爱。 可能是那小票上的步骤确为详细,也可能陆母说不定真有什么厨神天赋,总而言之,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多长的时间,终于,那锅里传来阵阵若隐若现的肉香。 陆母抱着手机,也没干别的,就盯着时间看,8:07。 8:08……8:09…... 8:10分! 瞬间,陆母那佝偻着的小身板,一下子就冲到了煤气灶前。毫不思索地拿起锅盖就要打开,瞬间,满屋子都被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笼罩,闻着确实正宗! “啊啊啊嗷嗷哦哦哦!” 烫着手了!那锅盖还是热的呢,但所幸是不锈钢的锅盖,倒也没大碍。 陆母忙手忙脚地放好锅盖,急急地返回锅前,深拧着的眉头,似乎比从前本来有的川字纹更甚,显得严肃而紧张。 锅里的红烧汁油亮渍力,像是一汪融化了的红宝石在熠熠生辉。 汤汁在锅中微微翻滚,仔细看去,汤汁中还漂浮着一些香菇、青椒和大蒜的碎块,虽然刀工不是很规整,但也为这厚重醇香的颜色增添了一抹清爽鲜亮的色泽。 那泛起层层漂亮的气泡,偶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浓郁叠加,充斥着这个小家。 她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筷子,小心翼翼的伸了进去,夹起锅内最小的一块肉,周围的汤汁被微微带动,勾着芡儿的汤汁又回滴进汤内,更显浓稠。 陆母深深的品味着,样子像是在品尝着人世间第一次吃到的东西一般,小心又谨慎。 紧接着,她浑浊的眸中闪过阵阵清亮,欣喜雀跃,甚至跳了跳脚,激动地喊道:“好了,好了!” 随即,她快速地关了火,盖上锅盖,也没盛出来。因为灶台太小,只能放得下一口锅,便只得端在旁边的桌上,又从水池边儿端起以前用的老锅,熟练地煮了一碗清水挂面,简单利索地扒拉了几口。 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 陆母拿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小丫”这两个字儿。几次想要按下通话键,却收了收手。又转身走到灶台旁,把那口老旧的锅刷洗干净。 好么,当下又再次拿出了赵姨给的“菜谱”,开始聚精会神地研究下一项技能——炼猪油。 那只厚重的铁锅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火塘上,随即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声。锅底很快就热了起来,刚洗过的锅内,水珠被极速蒸发,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一股干燥的烤热气息。 这送的肥油还不少呢,老大一块儿,陆母按照“菜谱”的步骤,切下一小角儿放在铁锅里。只见那白生生的猪肉块,在锅底一触及便开始迅速起了反应,她照着“菜谱”先把那小块的肥肉转着圈儿地刷了遍锅底,锅内微微润泽后,她面上的表情像是要下定一个重大的决心一般,将那剩下的猪油块也全数丢了进去,发出一阵油光粼粼的沉甸甸声响。 不一会儿,这肥肉就开始化作了汩汩流淌的油液。一股浓郁的腥膻味开始在炉灶边缭绕蔓延。随着火候的渐渐升高,锅中的油液开始微微冒泡、热浪滚滚。 陆母有些害怕,焦急地拿着铲子不停搅动,生怕热油被煎糊住沉在锅底发黑。一缕缕腥臊的烟气也开始在锅边上空氤氲缭绕,不由得连连咳嗽。她捏着鼻子连忙将火候调小些,又频频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眼见着锅内的肥肉快速融化后,锅中顿时被厚重的油液占据了大半空间。只见一团团奶白色的油沫在锅中翻腾滚动,爆出“啧啧”声,响个不停。 时间也来到了深夜的22:30分。 在锅内热油翻滚的空档儿里,她那佝偻瘦小的身躯又频频回头,掀开那锅红烧肉的锅盖,眼看着那深红澄亮的油汁在慢慢的沉静,锅内的红烧肉开始渐渐冷却。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呀...... 陆母等的越发着急,每分钟都在听着楼下的动静,那手机上的分钟每跳动一次,心下就又沉一分。 突然,楼下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陆母听着,欣喜地赶着步子往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前,又慢了下来,只克制着情绪,转回桌前,坐下。 那上楼的脚步声渐近,她是绷着脸的,但那眸底抑制不住的开心,倒像个在等妈妈回家的孩子了。 浑浊的眸子,望了望那边厨房锅内的猪油。门外上楼的步子走到了家门口,然后,转而又上了一个台阶,再往上走了去。 …... 陆母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又看了眼此刻手机上的时间,23:17分。 那压抑着怒火的眸子,又望了望那边厨房台子上放着红烧肉的新锅。 陆母直接拿起手机,给陆沐炎发了一条短信: “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第81章 改变的第一步。 时间…...倒回到23:14分。 整个秘密基地的小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长乘说过,练功不能有电场,这儿倒是想有都不能有,真就是个天然练功的好地方。 夜风吹过,树叶引动在窗外,窸窸窣窣。月光探进窗内,映在地上一角,照得明晃。 陆沐炎缓缓地睁开了眼,鼻息平缓悠扬。整了整身上已经干透了的衣服,又收了收体感,拿起沙发床上的手机。 “啊!十一点了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时间,这,这时间过得有这么吗?只记得脑子里东想西想了很多,其实根本静不下来,但过了一会儿,就自然地沉浸在了一股微妙的气氛里。 可转念,那些嘈杂的念头又回来了,便想着睁眼看看时间,居然过去了一天?! 时间是过去的挺快,但又正因为过得这么快,她心下又升起了一股不安。 “老白…我妈在家吗?” 当下,也只得求助老白,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心里问着。 此刻的老白,有一股莫名的状态,像是细嫩的枝丫正在成长。又像是一汪清泉,寂静、可内里又有着千万的涌动。声音透着一股被滋润的平静:“嗯。” 得到回复后,陆沐炎喃喃地出了声:“会不会在等我呢?其实我没想好说什么,不然,我先回家看看…...” 这么想着,她往小屋的门外走去,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应该怎么和妈妈解释?不然先认个错,然后等明天找乘哥,把当时那套要带我去深造的话跟我妈当面说说…... 刚出小屋,皓月当空。 院内有积水,映着月,也显着一些错落的树枝。微风拂过,泛起浅浅的波纹。 “叮——” 陆沐炎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 “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她看着,没回复,只放下手机,站在小屋的门口,嘴角泛着苦涩的笑。 过了几分钟,许是稍稍平复了心情,又问老白:“你能知道...我妈现在什么心情么?” 老白:“暴怒。” “呵。” 那抹苦涩的笑,转为了冷漠。 我说呢,还想着现在回去,现在回去怕是什么都得摔完。 她根本就不理解我,她还认为给我发个信息,我就会吓得不行,乖乖的服软。然后呢?然后再把我锁在屋里,收回手机,关死在家里,像以前一样,等着我屈服了、同意了,再回那个地方上班。 呵呵,现在回去也落不到什么好儿,不如等明天找乘哥,一起去劝她,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吧…... 若是明天劝的不理想,不理想…...不回去,那就不回去了。 无论如何,妈妈,从小到大我都是躲着,求着,到最后,不得不服软。 我只反抗了这么一次,但就这一次…...我一定要坚持。 陆沐炎这么想着,往院子里走去,院内月色正好,倒也适合继续修炼。 走到院子的中央,她看了看身后的水泥管道,与少挚坐过、长乘也来过。 也就是坐在那个管道上,长乘与她隔着一道门对话,从此她的人生就开始改变了。 想到那天长乘翻过铁门的画面,又想到了少挚勾着的嘴角,浅笑着和她说,这个地方送给她...心下升起了一股暖洋洋的动力。 她知道,少挚对自己好,但自己从未觉得这幸福有多么的脚踏实地。总是心惊胆战,接受也接受的颤颤巍巍。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自卑,她深知自己连个屁都不是… “至少,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练功,那这也算是改变的第一步。” “老白,咱继续。” 说完,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眸,鼻息内传来的一呼一吸之间的气场,平缓,而持续。这幅画面并没有多么热血,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改变的斗志昂扬。 她只是就站在那儿,只是做眼前里,当下能做到的、最小的、最普通的事儿。 可那脚下的步子踩的扎实,站着的姿态也标准无疑。但就是这个念头、这份气场,在很久很久之后的她,再回头过来看这里,才发现…...这就够了。 这就是逆天改命的方法,是全部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不玄幻、不热血、平静、甚至是无趣。 “啊啊啊这...” “谁…快...” “着火、救...” 最初,是一阵微弱的嘈杂声,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工厂外的一些居民都出来了,各自打着手电,急切混乱地往同一个方向奔走着。 陆沐炎拧了拧眉,从练功的状态里抽出来。 “咦?” 她眸中闪着疑问,只见越来越多的居民往同一个方向走去,面上带着疑惑,惊恐,小孩们则是带着好奇。 总之,是有好多的人突然出来,往一个方向走去,远处还若隐若现地传来阵阵救援的警笛声。 突然! 老白的声音,在心里急切地说道:“快回,你家着火了。” “什么?!” 陆沐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脱口而出了一声,迅速地转身猛跑! 那前方聚集着人群,还有大人小孩往这边走着,走向的,全是她家的方向! 越是靠近家的方向,那边的人群越是密集!万家灯火和皓空月下,那本该是一派祥和的夜景,却在家的方向升起一股股剧烈的黑色浓烟! “咚咚咚咚咚咚!” 她的心从未有过此刻的紧张和极速的跳跃,脚下的步子极快,可每一步又像是踩在云里,跑得飘忽,心内阵阵涌动的害怕与不安愈来愈大,呼吸里也渐渐传来深烈的抖动。 此刻,她全然不顾什么形象,完全抛弃了以往的性格。只是横冲直撞地往人群里撞着,甚至大喝一声“让一下!”都做不到。 她不断地撞过人群,那人群内被她冲撞过的人不断的传来: \/“哎呀!” \/“你这小丫怎么回事!” \/“啊!疼!” \/“谁撞我?!” 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又猛烈地继续往前飞奔,再次冲过更前方的人群。全身的力气仿佛只在脚上、肩上,拼尽全力的跑着,却觉得那远处的浓烟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好像永远也跑不到一般。 终于,她拼尽全力地冲到了自己这一栋楼的楼下,却被一条警戒线与几个消防员拦住了前进的步子。 眼前的四楼,就是她家,厨房的窗口、以及她卧室的那个窗户,浓烟滚滚,往皓空涌去。 半空中已经架上了消防梯,两位消防员在上,手持喷枪,不断地往窗上喷射着干粉一样的化学物质,可还是依稀能见到那窗内微跃动的火苗,似乎怎么也灭不完一样,这一角刚下去,另一角又起了顽强的火光。 “我、我,、让我进、妈!!” “妈!” “妈!!!” 她的话也说不完整,任凭她怎么往里涌动着,那两三名消防员聚集在一起,用力地挡着她,嘴上只说着最平常,也最应该说的话:“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有人员伤亡吗?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陆沐炎急切地抓着其中一名消防员的手,颤抖着,下巴打着颤,全力地喊着。 那名被拽着的消防员戴着面罩,望了一眼四楼的窗户,说:“目前已经有消防的同志破门,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不能进去。” 周围全是嘈杂的人群,各式各样的议论,有几个人的面上带着惊恐,是她家里上下楼的邻居。此刻,几位邻居围成一圈儿,惊魂未定地互相拉扯着,握着手,好像在互相安慰。 陆沐炎快跑着走到几人身边:“叔叔阿姨,我妈呢?!看到我妈了吗?!” 她腿上不断的打着颤,抖成了筛子,说出的话都走了音,瞳孔内满是不安。 其中的一家,大概是楼上的邻居,也同样满是不安的表情,摆着手:“啊啊,你是这402失火家的吧?我有印象!但是,我、我不知道啊我们哪儿知道,我刚出来!” 另一位大姨,踮着脚往上瞅着:“402的?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听着,砰!!地一声,唉亲娘嘞这声儿啊,太响了!我直接给震醒了…赶紧跑出来看,这浓烟大的哟,就赶紧往楼下跑啊!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陆沐炎只听着,点头,又摇头,一时间是什么别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两腿间,在不断地抖。下巴和嘴,也抖,抖得快窒息。喉咙里泛着苦涩,绝望的害怕。 打电话!对!对!说不定妈妈出门了? 陆沐炎想到这里,赶紧掏出了手机,可一看时间,她愣住了。 4:12。 4:12? 她刚刚就只是闭了个眼睛,现在是4:12? 她盯着那手机上的时间,不真实,不真实,不真实... 不真实到绝望的情绪都感觉不真实,腿下传来的抖动感也不真实,那股绝望愈来愈大,压得她几近腿软地坐在地上,逼得她又生起一念:“那,那说不定,是不是…去上夜班了?” 随即,她颤抖着的手拿着手机,想拨号码,又因为太抖,而几次按下拨号键的位置都错了位。 是,她全身都开始止不住地抖,甚至让自己能够准确地按下拨号键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她反复、努力尝试准确地按下拨号键的同时,老白说话了。 “炎...” 这声音里,带着隐忍。 第82章 活还是死? 老白:“她…没出来。” 老白:“炎...” 老白:“对不起…我也处在练功状态,是屏蔽了外界的...” 老白连连说了三句,每一句,都是透着隐忍、透着压抑、透着无尽的不安。 她问:“我,我妈,我妈,活还是死?” 这一句,是颤抖着,挤出来的声音,没在心里问。 …… 老白:“…...对不起。” 忽的,周围的人群内传来几阵嘈杂的吵闹声。 “出来了!” \/“哎呀天呐,瞅瞅!” \/“也不知道能怎么样?” \/“啧啧...亲娘嘞...” 陆沐炎猛地转头看去,四楼的火势已经灭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个消防员,抬着一个担架,有个人型,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布,露出来的一截手臂都是伤口,上面还挂着一丝烧焦的衣服。 旁边已经站着五六个医护人员,陆沐炎只瞥到了一眼,那担架立刻就抬上了救护车内,剩下的再没看着。 “等,等等!” 她猛地喊过一声,直直地奔向救护车。 这边,救护车旁站着个警察,看着陆沐炎慌张的模样,伸手拦住,问道:“你好,是402的家人吗?” 陆沐炎焦急地看着那车,连连点头:“是,是是...” 那警察晃了晃身份证件,又拿着一个录像的小型摄像头,嘴边对着话筒的方向,面带担忧,安抚道:“抱歉,因为爆炸发生的时候,家人距离太近,所以...现在尸体先送去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会有专门的人员安排后续,具体起火细节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你需要配合我们去一趟警局。” 面前的警员一脸担忧,坚韧的眼中映着陆沐炎早已失了神的眸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小姑娘...你家里还有别的大人吗?或者什么亲戚?他们需要去医院处理相关手续,如果没有…你配合我们去完警局,会把你送去医院。” 爆炸? 尸体? 太平间? 这几个词是她不陌生的,电视上都有,可现在,是在说给她听? 陆沐炎毫无反应的听着,可脚下抖得根本不受控。 老白:“炎。” 她没应。 老白又叫一声:“炎,找长乘。你一个人处理不来,太…医院那里,他可以想办法。” 陆沐炎的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不知道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间失了魂,还是因为极度痛苦,话都说不出来。 老白那股自心底传来的声音,从未有过此刻的卑微,祈求道:“炎,至少…先让你母亲体面的离开。”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小腹那儿缓缓地引着,那股力量很短暂,似乎是拼尽全力一般,只有丝丝羸弱的体感。 但就是这样,她才得以终于稍稍回过神来。 她的双唇打颤,脚底止不住的软,只能依托着,被面前的警员撑着胳膊。 微弱地挤出声音:“我、我我我有,我现在我打、打电话。” 陆沐炎抖着手,拨通了长乘的电话:“乘哥…你,你能来警局一趟吗...” 另有两三个警员冲着人群不断地挥手,喊道:“现场人员疏散,疏散!目前起火源没有完全排除其他因素,现场所有人不得逗留!” 一时间,纷扰吵闹的人群内,又发出各种声音,议论纷纷,但也只得听话的照做,再往后退了一大部分。可又有一些人不走,也是不能走。 那几个人聚在一起,率先开口的是一位老妇:“我家的损失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受多大的影响...我现在去哪儿啊?” 这声音一出,瞬时间那几个围着的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炸了锅似的,一股脑的涌着说道: \/“我家可是贴着墙纸啊!” \/“你还说呢,我屋里还放着结婚的三金,还有压箱底儿的钱,全炸得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可是住她家对门!” \/“哎呀!别说那个了!这凌晨四点,幸亏跑的及时,不然命都没了!……” \/“还说那些!一群丧良心的,都死人了!......” 猛然,一位警员向前站了一步,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喊道:“大家安静!待具体的起火原因,详细的排查完后,会给所有受到影响的居民一个满意的答复!回不了家的居民可以选择住宾馆或者就近的亲朋好友家!现在,凡是受了本次火灾爆炸影响的居民,排队过来签字,留下联系方式,等待…...” 那边的警员正在指挥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后续的工作。 就在这说话间,陆沐炎被一名警员搀扶着,坐上了另一辆警车,往警察局疾驰而去…... …... “小炎!” 警察局内,长乘的身影突然从拐角出现,发型凌乱,面上带着匆忙的慌张。 他快步走向陆沐炎,那警员办公室内的少女,无助地呆坐着。 听到这声急促地喊叫,陆沐炎回过神来,看着长乘。 那失神已久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聚焦,依旧打颤着唇,道:“乘哥,你、我、我、你麻烦你,去趟医院可以吗我、我妈在在…太、太、” 长乘一愣,什么意思? 一旁的警员走了过来,拍了拍陆沐炎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给她递了一杯水. 那警员接过陆沐炎的话,继续道:“你好,是这位小姑娘的家属吧?” 他一脸担忧地看着陆沐炎,又回过头来对警员点点头:“是,你好。” 那警员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道:“是这样的,建业路小区发生大火,目前疑似煤气爆炸。现场返回的资料里显示,七号楼二单元402室,一人死亡,女性,43岁。” “目前死者已经移交至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需要家属去医院处理后续手续,这位小姑娘还得配合我们继续填写笔录。” 说完,警员将文件夹转了过来,示意长乘签字。 什,什么?! 长乘的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煤气爆炸?! 是小炎的妈妈? ..…这么突然?! 长乘错愕地拧过头看着陆沐炎,只见她浑身止不住的抖,是肌肉高度紧张导致的不受控制的发抖。面无表情的样子,空洞的彻底。 长乘深拧着眉应声道:“好的。” 签完字后,他一身黑色的棉麻盘扣衫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蹲在陆沐炎的椅子旁,缓慢地拍着她的肩膀。 “小炎…我呢,先去给医院的人打个电话,让小宽安排,然后我就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好吗?” 长乘的声音低哑,语气尽量地温柔。 但陆沐炎好似失了魂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一旁的警员看着,叹了口气:“小姑娘,事发突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笔录还是得做,你只需要讲一讲,爆炸发生之前,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就可以了。” “这也是…给你妈妈一个交代,所以,咱们慢慢说,慢慢回想,我在这儿等你,好吗?” 她面上煞白,没有任何表情,可那瞳内的绝望早已深邃到极致,额间也早已密布着汗珠。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个低马尾,颈部白皙的皮肤上也都胡乱的粘黏着发丝,身上的衣服不能说是湿的,但也隐隐的透着汗渍。 浑身的颤是压不住的,无论她怎样努力,可要说出去的话,一个字儿也发不出来,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走了音,她只得颤着、点着头回应。 长乘深拧着的眉头又加深几分,透着一股威压,随即站起来,掏出电话,往一旁走了两步:“小宽,医院收了一个煤气爆炸的…的死者。” “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后续手续,如果警方需要提供死因,能不解剖就不解剖,实在不行需要尸检再联系我,如果不需要尸检,就联系殡葬,老刘的殡葬规格高,去找他。” 说完,他挂了电话,又往上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最新添加的联系人——昊儿。 他眸子里的担忧划过几分危险的怀疑,心下暗暗地深想着:昊儿…与你有关么…? 但只思绪片刻,长乘便立即转过身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陆沐炎的身边。 一旁的警员正拿着笔,听着陆沐炎有些走了音的断断续续的陈述:“我、我妈十一点多、给、给我发的消息,我我和她吵架、我没回家、我我我就、我自己、我一个人在家附附近的工厂呆着、我我听到有人喊着火,我去看我、我去看到了、是是我家…...” 长乘听着她的话,眸中的疑惑更深几分:按照小炎的这个时间来推,我刚刚才从昊儿那儿出来,确实和昊儿在一起,化蛇也在,那么昊儿就没有办法抽身做什么事情,那...是之前就埋下的? 莫非是故意占用我时间,不让我发觉异样? 会不会有什么帮手?帮手是谁? 不对,不对。 小炎刚刚说是自己待着的,那么,她回不回家都是不可控因素,是怎么让她妈妈因为煤气爆炸死的?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陆沐炎继续断断续续地说着,警员偶尔提问,补充几点。 长乘听着,越发是疑惑了,陆沐炎越说,那少挚的嫌疑就越是没有,说到后来,长乘自己都觉得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这...真就是一个普通的煤气爆炸?就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 “嘟——嘟——” 正在这时,长乘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小宽的声音传来:“乘总,可以不用完全解剖,已经明确死因了,是煤气爆炸无疑。后续殡葬事宜正在处理,但….身上有遗物,我想您应该需要知道。” 长乘听着,眸内一闪,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回道:“嗯,说。” 突然,陆沐炎站起来,那颤抖的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乘哥,我要听。” 长乘微微一愣,但陆沐炎面上的神情从未有如此刻的绝望且认真,当下只好点点头,按下了免提键,道:“你继续说吧。” 小宽也顿了一下,已然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情况,叹了口气,继续道:“一个符,我看了,不了解。但我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陆沐炎看着手机,愣了一下,眉头微皱,眸内满是不解。 长乘也看了看陆沐炎,同样不解,便继续问:“怎么说?” “死者的右手放在口袋内,紧攥着插口。法医无法强行掰开,要想保存完好,只能…锯开…...” “锯开后,发现是一个红色的布袋,里面有一张黄纸,看着像是一个符。” 小宽说到锯开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不忍,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地说完…... 第83章 若...不是人呢? 陆沐炎在一旁听着,那绝望的眸子里闪着一道光,一把抓住长乘握着手机的手,对着电话那头急急地喊道:“那!那不是我妈,肯定不是我妈!” 长乘被她摇晃的一时错愕,问道:“怎,怎么说?” “我妈从来没有请过什么符,也从来不会搞这一套,我我、我要去医院,我现在就要看看那个死的是谁,肯定不是我妈!” 说完,她着急忙慌的来回踱步着,看向一旁的警员,又看着长乘,目光里满是祈求。 长乘忙得拉过她的胳膊往自己这儿靠,生怕陆沐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哄着说道:“好,好好,小宽,现在死者仪容...处理好了么?能不能去。” 那边的小宽,看了眼尸体的状态,满脸担忧,犹豫地说:“乘总,就是小炎师弟的...” 他刚一出声,长乘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严肃:“能不能去?” 小宽立刻回神,神情肃穆,点头:“是的,乘总,现在…开慢一点儿,可以过来。” 长乘继续道:“你让大高来接吧。” 小宽应:“大高师兄在门口。” 一旁的陆沐炎,听闻这话,终于像是能稍稍回过神来,一直看向长乘的目光转为看向那走廊的拐角处,又看了看正在填写资料的警员。 长乘趁着这空档里,稍稍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好的,在我们到之前,必须整理好遗容,不能让小炎看的接受不了...明白么?” 小宽:“好的乘总。” 说完,长乘立刻挂断了电话,不知道陆沐炎有没有听到,直接转头看向正在处理事件信息的警员,严肃地问:“警官,我们现在还要配合做什么别的事情吗?” 那名警员正在电脑面前录入信息,听闻这话,又看了看陆沐炎笔录的资料,然后微微抬头:“没有了,感谢你们的配合,后续情况调查清楚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长乘向前一步,掏出上衣钱包里的名片,递了过去:“好的,警官,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只联系我就好了。” 那警员接过名片后,长乘又说:“我…我妹妹,实在不能直接再接受这种刺激,我可以全权代表她。” 警员点点头:“哦,是亲属的话,没问题,但还得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长乘又将身份证递了过去,那警员也不墨迹,办事效率倒是果断而机敏,立刻按了离位的录像机,接过身份证,起身往复印机走去。 趁着警员去复印身份证件的时候,陆沐炎说话了。 她还站在那儿,全身的抖动已经稍稍平复,那绝望的面孔,被深深的怀疑取代,一句一句地说道:“我不相信,我妈从不做饭,煤气爆炸,还有符?” “我要亲眼看到,如果真是我妈,我也绝不相信她能做什么饭,我要知道她之前到底接触过什么人,在这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说完,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威压,骤然间起了一股无名的风,吹动了桌上的资料,一旁复印的警员敏锐地回过头。 只见是一阵风,又疑惑地看了看门窗,什么也没发现,转头,继续复印身份证件。 长乘心下一惊,提升这么快?! 但那震惊只一瞬,转而也被深深的怀疑取代,随即也点点头道:“小炎,我们先去医院,确定后,我来查。” 说话间,警员递过了长乘的身份证,陆沐炎道:“麻烦您了,如果有结果,您第一时间通知我和我哥。”说完,二人同警员示意了下,各自点点头,算是回应,往警察局外走去。 车已经停在门口,二人刚上车,大高没多说一句话,立刻出发,往第一人民医院赶去。 车上的陆沐炎,完全不同于之前绝望而无助的样子,现在的她,莫名的透着一股严厉的威压……. 长乘看在眼里,有些试探性地,缓缓开口道:“小炎…你刚刚的那些疑问,为什么没有和警察说?” 她听着这话,眼眸轻垂,看不清神色。在这幽暗的氛围灯下,孤零零地坐着,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陆沐炎轻笑一声,那笑里带着自嘲,甚至有些自责的意味。 只听到那浅笑的一声,分明是低着头,却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凌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瞬间透着一股窒息的紧张感。 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道:“乘哥,我只问,我真的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或者、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绝对要获得的么?” 说完这话,陆沐炎微微撩起眼皮,那凌厉的目光,似火烤一般死死的盯住长乘。 长乘一愣,怔怔地眨了眨眼。 他感受着她那周身散发的气场,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自熔岩炼狱内走来…... 长乘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也只得深吸了口气,喉内一紧,缓缓道:“…可以说…...是。” 她的眸色骤冷,言语间却淡淡地说:“那么,如果有肙流来找我,是不是也有别的人会对我下手?” “或者,乘哥你之前说,肙流是不管别人有什么家人、孩子,只要看上一律带走。有没有可能来到我家了,发现我妈不同意,直接灭口了?”说到这里,她那沉着的眸子又凌厉几分。 长乘顺着她的思绪,蹩眉分析道:“嗯…灭口我还真没想过,有谁会突然冒失到去做这个事情...况且,你已经决定入学院了,肙流本就是学院的,不会傻到明明你都要入学院了还惹是生非吧…...” 听着长乘的话,她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额间杂乱的头发。可就是这么一个轻柔的动作,却能瞬间划开她与从前的区别,那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带着盘算的筹谋,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她语气淡然,缓缓道:“我妈从来不做饭,煤气是怎么用的?还有,莫名其妙来个符?不用别的,就这两点,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说到底,就是我太弱了...” “如果这个死者不是我妈,呵呵。她无论是有惊无险被抓走了,给了个假的替身之类,我都能谈。但,如果这个死者,是我妈。那无论是怎么回事,我妈这样死,就是异常,我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原因。” 车窗外,或明或暗的光影交错在她身上。那衣襟上的冷汗还未干透,只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可那面色凌厉,周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气息。 陆沐炎的声音平淡,语调不高,却隐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不管那个人有多厉害,我,一定找到。” 长乘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眸漆黑:“若...不是人呢?” 她听着,反倒是勾起了一抹笑意,仿佛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丝毫不为这句话而惊讶。 她只是抬眸,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长乘,歪着头,冷笑道:“呵,不是人?这么牛逼呢。” 那笑声,显得极为不屑。 陆沐炎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嘴角的冷笑带着一抹玩味的邪魅:“既然这么大费周折的把我逼上绝路,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就是那个能牵制它的玩意?” …... 空气骤然凝聚。 正在开车的大高,眼神骤变,瞬间透过后视镜往后座不动声色地瞥去。 陆沐炎轻笑,但心里那毋庸置疑的笃定感更强了,眼底眸光微转:“呵呵,我说笑呢。但,也一定有另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能牵制它。” 长乘喃喃道,“一阴一阳谓之道…没有绝对的无敌,万物生克才能存在...”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陆沐炎说,只见他说完,唇边也勾着一抹笑,但那笑容苦涩。 医院到了。 但这次,车停在了地下,是陆沐炎从未来过的区域。 车外的空气阴冷,与车窗内的空气对流,在窗上形成微微的薄雾。偶有一丝流动的微风,透过车窗,正前方惨白而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太平间。 小宽早已等在太平间的门口,车刚停好,他利索地拉开车门,对着陆沐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点头下车,直直的看着上方的三个大字。 太平间巨大的钢制门,开着半扇,阴冷而厚重。 她只顿了一下,紧接着,眸内透着一股坚定的决绝,轻拾步子,踏入门内。 而身后的长乘,临下车时眸内突然闪过一抹厉色,回过头,盯着大高:“若是眼睛无用,就剜掉。只这一次,小炎成长的比你想象的快百倍,不能再漏任何了。” 大高立刻低下头,声音颤颤地传来:“是…师、师父。” 说罢,长乘立刻下车,随陆沐炎的脚步,往门内去,小宽紧跟其后。 第84章 活下去的理由。 太平间内,一股冷森的空气迎面扑来,令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门旁贴着:“尊重逝者,轻声细语。”的提醒标签,字体有些褪色,但依旧清晰可辨。 那门内,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侧是钢制的柜体。这些柜体,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段生命的结束。 走廊的灯光冷白,透着无情。光线直射下来,与墙壁和大理石质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没有生命的温度,只有功效性的冷光,地面上虽然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但这份干净,也像是刻意洗去了生命热度的痕迹。 周围的墙壁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仅是与标准的医院环境类似的冰冷白墙。空气中的清洁已经做到了极致,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弥漫着混合莫名的阴冷气息,反而加剧了空间的压抑感。 消毒液刺鼻的气味,勾着扑面而来的压抑感,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就环绕在身边,令人感到窒息。 在那大门边,放着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和椅子,有两名医护人员,带着口罩,见陆沐炎与小宽过来,其中一位稍显年轻,带着口罩,率先开口示意道:“陆央家属是吗?刘主任先带你们确认死者信息,确认完回来在这儿签字。”说完,手轻点着写字台上的一张纸。 另一位就是刘主任了,也是戴着口罩,看着年纪约莫四十多。神色凝重,声音里带着厚重,冲着陆沐炎招了招手,道:“小姑娘,跟我来。” 小宽对着身后跟来的长乘点了个头,留在原地,陆沐炎与长乘跟着刘主任,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那尽头有个拐角的钢制门,明晃而扎眼的写着——解剖室。 拉开那扇门,一股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更重了。 房内银色不锈钢的工作台上,是冰冷锋刃的一些器具,还有各种看不懂的医疗设备,全都泛着冰冷的光泽。 那刺眼的白光铺洒下来,直刺入眼的,就是一张不锈钢的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形的轮廓,盖着白布。 刘主任走了过去,指了指那解剖台上,道:“死者的仪容...已经尽力修复。但,确认的时候,还是得做好思想准备…” 长乘听闻,忙得向前跨过一步,挡住陆沐炎的身子,背对着她,语气里满是不忍,低声说道:“小炎,我来确认就好。” 陆沐炎站在他身后,只距离那冰冷的手术台几步的距离。 她看着那米白色的布,拍了拍长乘的胳膊,眼眸漆黑,声音低沉而果断:“我来。” 长乘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震惊的眸中映着的是陆沐炎不可置疑的威压。 只看着她的表情,长乘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喃喃道:“小炎...” 陆沐炎没接话,直接上前一步。 没有任何犹豫,唰地一下!果断地掀开白布。 面前这具躯体,由于煤气的瞬间爆炸,皮肤在不同部位呈现不同程度的焦黑、红肿,还有泛着黄白色的浓稠液体。 胸前的衣物已经被烧的和肉绞合在一起,虽然已经尽力清理完毕,但那脖颈处漏出的皮肤,出现剧烈的皱缩和硬化。其中甚至可以看见焦炭般的残留物。 死者的头发部分已经被大火尽数烧了个秃,仅剩下零星的烧焦发丝,原本的容貌几乎难以辨认。 那身体的姿态,倒是十分怪异。左手紧紧地固定,靠在胸前,五指大张,但手指却呈现着完全不自然的弯曲,可能是爆炸瞬间本能的保护姿态。 陆沐炎点头:“哦…还,还真是我妈。” 这具躯体的面容有些难以分辨,但… 那因为她从小到大的叛逆,母女之间剑拔弩张,视如仇敌而造成的眉间川字纹…..究竟有多深?她再清楚不过。 那因为她心脏病而负债累累,在厂里忍气吞声,低三下四,所以总是向下抿着的嘴角…...细纹有多少?她再清楚不过。 以及那扭曲的左手、那为了母女二人的小家、努力奋斗而造成的粗壮老手…...指节有多宽?她也再清楚不过。 “刘主任,是右手被锯掉再缝上的么?” 陆沐炎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右手那里,乍一看像是放在身侧,可仔细看,却是悬空着在身侧的。 那五个指节上,都有缝合的线路,正以一种怪异的样子,假装正常地连在一起。 刘主任震惊地看着陆沐炎,听着她这近乎绝情而冷酷的话语,似乎完全在看一个与她无关的道具模型,一时间愣了神,又突然反应过来,讪讪地回答道:“啊,是、是…...” 她得到回应后,没说话,只是继续弯着腰,死死的盯着陆母的躯体,从头发丝开始,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地盯着。 突然,陆沐炎笑出了声:“哎哟,看着比打我的时候慈祥多了。” 虽然是低下头,看不清神情,但她这声音,笑得轻松,像是在和这具烧焦的躯体开玩笑似的。 紧接着,陆沐炎缓缓抬头,那眸中漆黑涌动。 可下一秒,她的言语间,却是在礼貌地请示,道:“刘主任,我能拍照么?” 刘主任一愣,那微垂而年老的眸中,闪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什,什么?” 然后挠了挠头,一副很难办的表情,又胡乱地眨了几下眼睛,弱弱地说:“这…这不太...” 突然,长乘伸手,指了指刘主任白大褂里裤子的口袋位置,眸子一沉,语气里满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刘主任,你现在电话响了,可以出去接一下。” 刘主任听闻,又是一愣。 紧接着,像是松了口气般,连连点头:“啊,啊对对。”然后立刻装作掏手机的模样,三步并两步地往门外走。 刘主任出去了。 陆沐炎只是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地从头顶开始,一张张地拍着。 然后,又踮起脚尖,像是摄影师在拍摄什么精妙的镜头一样,认真而严肃地俯拍了一张躯体的大图。 长乘看着她这副前所未有的陌生模样,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炎...为什么要拍下来?” 她低头,查看着这些照片。 她仍低头,神情淡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想做手机壁纸。” 长乘一愣:“…什么?” “呵,哈哈。” 她笑了,笑声很轻,但透着浓烈的绝望。 她翻着手机,找到短信界面,然后转过手机给长乘,指着上面的短信,对他说:“你看,就在昨晚,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你瞧,言出法随了不是?不让我回来,这下可真是永远都不用回来了。” 陆沐炎一边说着,嘴角一直是勾着笑的,可笑得刺眼。 那抹笑意越发浓重,笑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扯着脸,那咧着的嘴角,咧地张狂而扭曲。 她缓缓踱步,围着这具烧焦的躯体,声音幽幽的传来,带着一股窒息:“死得好!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不用被打!不用害怕!不用绝望!” “死得好!我想干什么都行了!哈哈哈...死得好!!” 陆沐炎说着,缓缓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陆母的脸…... 可那躯体的脸上,是一些干涸的液体,是扭曲皱巴的皮肤,那躯体眉毛稀疏,眼眶紧闭。 她伸出的手,却始终不敢触摸,好像哪怕只是碰了一下,都会加重这具躯体受到的伤害…... 她只得颤着手,止不住地抖着...... 她扯着的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言语间,近乎疯狂的绝望:“我不用自卑,我不用害怕少挚会讨厌我还是什么狗屁的前途会渺茫?我担心你会看不起我?哈哈,我压根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了!也根本不用向你证明我自己了!哈哈!我终于可以死了!我们一起死!正好,妈、我们一起死!妈妈,妈妈,妈啊,妈…...” “…...妈!!!” 陆沐炎猛然抬头,对着那冷冽而惨败的灯光,怒喊一声。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像是要把一切都宣泄出来,带着哭腔,怒音尽显。声音极致地穿透墙壁,甚至连那钢制门外,都隐隐的传来回音…... 长乘想要伸出手,可又收回。 他只顿在半空,又攥了攥拳,放在身侧,什么也没说。 过了有一会儿,她倔强而强行抬起的头,缓缓低下来,眸内的那汪清泪,彻底落了下来。 她幽深的狭眸回转,紧盯着陆母的尸体,眸色幽暗,掠过危险的暗光。 她带着绝对的威严,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现在、必须记得死死的,每一寸都不能放过。” “只有记着、记着我妈死的样子,我现在、才能有活下去的理由。” 长乘的眉头皱成一团,那络腮胡上的薄唇,紧紧地抿着,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不知道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许久不说话,只觉惊心动魄。 此刻的陆沐炎,浑身散发的威压,令他指尖微微发麻…... 因为这股威压而引起的波动,竟然引动了他内丹的颤抖! 长乘微微伸出手掌,看着那指尖,确实是在隐隐的颤着。 他又翻过来看看手背,再感受着那腹内内丹处的异样,深深地在心内疑惑:这是什么感觉?心内慌乱,呼吸都开始隐隐沉重,甚至鼻息微颤。那内丹处也在颤抖,可却完全不是因为吸收了什么而兴奋,更像是一种…一种…害怕? 害怕!? 突然,他猛地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向陆沐炎! 她还是在死死的盯着陆母的尸体,全然没看向长乘一眼。可、可就这个最普通的站着的样子,他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害怕?这是...害怕的感觉?怕什么?我在怕什么? 我蠃母山几万年的司神…...我居然能有畏惧的感觉? 第85章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沐炎说完,微微合上双眼,又深深的、长长地,用鼻子吸了口气,似要把这一刻的气息牢牢地印死在脑海里。 只这一瞬间,她在心内唤着老白:“我身体有异样,觉得好像是打通了什么东西,嗅觉灵敏,总觉得,好像身体更为通透,或者…轻盈,你知道吗?” 老白凝语,声音低低的传来,带着一股心疼:“嗯,你…好像真的…通了什么。” 她得到老白的回复后,缓缓吐息,轻抬双眸,利索地盖回那具躯体的白布,再没多看一眼。开口道:“乘哥,走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出了解剖室。 长乘跟在她身后,眸色晦暗不明,深深的调整着呼吸,又往陆沐炎身侧更进一步,似要再仔细地回味着刚刚那股异样的感觉,只是转瞬的异样,莫非是错觉...? 她往走廊门口走去,脚下的步子稍稍慢了些,面上的惨白也稍稍退了些,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乘哥,接下来,还得麻烦你…帮我给我妈体面的离开,就当是我借你的钱...现在住的地方,等清理完,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卖出去的钱...再给你,可以吗?” 长乘瞅了她一眼,装作神情轻松,半开玩笑地说:“和我提钱?我劝你现在就打消这种念头。不然你欠我的可多呢,这要在以前,你签卖身契也还不上哦。” 然后,他眸子里闪过认真,有些犹豫地说:“后续,我会帮你处理好,你…你住在我那儿的二楼吧。你…进步太快,我怕你自己一个人住,会气冲穴脉,爆体而亡...” 陆沐炎听着,点点头,算是应下。 这时间里,二人来到了太平间的门口,门口只站着那个医护人员,小宽在门外站着,刘主任倒是没在,看来是怕惹麻烦,提前撤了。 那医护人员点了点桌上的纸,道:“确认完死者信息,就在这儿签个字。” 陆沐炎签完字,他又点点旁边托盘,继续道:“这是死者仅留的东西。” 话音刚落,那医护人员就端着托盘,递到陆沐炎的面前。面前的,就是小宽所说的,那个符。 是一个红色的布袋子,抽绳已经被解开,漏出一角黄色的符纸。 她接过那个红色的布袋子,点点头:“好的。”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儿,二人出门,那名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太平间的门,只听得门后传来“砰”地一声。 她的妈妈,就留在那里了。 她的心里又闪过一阵剧痛,只得无力地,深深地调整着呼吸。车前的小宽早就站在那儿,拉开车门等着二人,眸子里闪着对陆沐炎的担忧,没说话。 陆沐炎也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和长乘二人一起坐进车里。但眸子里的绝望,始终都在。 可那绝望里…...又憋着一股决绝的力量…... 小宽关上车门后,又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橙黄色的液体,坐上副驾,车子启动了,缓缓地行驶着,开出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突然,小宽侧过身,向陆沐炎递过那瓶橙黄色的液体。 小宽神情认真,语气里满是安慰:“小炎师弟,这是我自己泡的酸枣仁茶,对安神有好处。” 陆沐炎稍愣,接过那茶,眼眶微微湿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连着说:“…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正在开车的大高,突然接过话茬,面上含着腼腆:“小、小炎师弟不不、用和我们客客气。” 接着,大高扶了下眼镜,又眨了眨眼睛,看向后视镜里的陆沐炎,稍显迟疑地开口道:“我、我因为发、发育迟缓,十十五岁才才会说话,是个结、结巴,父母早早早不要我了。” 这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的她有些错愕,只眨了眨眼,看向大高。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副驾的小宽又接过了大高的话茬,开始了自己的一番往事陈述:“我母亲改嫁,父亲和我一起修车,那是个半挂车。更换磨盘时,因为我的一个小失误,固定车厢的千斤顶松动,右侧下方直接压在了我爸的胸前,我正在他旁边给他递扳手,眼看着我爸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我爸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直勾勾的看着我。” 说完这话,小宽依旧是正襟危坐地前面的副驾位置,像是在读一篇枯燥的课文,语气毫无波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陆沐炎:“…...” 长乘剑眉微挑,轻咳一声,从陆沐炎的手中接过酸枣仁茶,帮她拧开瓶盖,又递给她。 接着,对小宽说道:“小宽,你房内除了你那三身衣服和两双鞋,就没东西了吧?” 小宽直视着前方,点点头:“是的,师父。” 长乘继续道:“嗯,那等会儿就把你的房间空出来,东西都放在大高那儿,反正你们平时也不睡觉,房间用不着,挤一挤无所谓,小炎今后住这儿。” 然后,他又对大高说:“对了,你房间不是有个楼梯能通往地下室么,把你地下室的那些酸豆角都给封死了,出来的时候随手关门,别串味儿。” 大高看了眼后视镜,眨了眨眼,点头。 安排完这些,长乘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老刘那儿安排好了么?” 小宽听闻,微微侧过身子,示意道:“是的,师父。暂定后日,可以举行葬礼,小炎师弟,你觉得后天合适吗?” 陆沐炎微微低下头,盯着那瓶酸枣仁茶,看不清神情。只听的她不断地说:“…好,可以。谢谢,谢谢...” 刚刚在警局、在太平间、因为有外人在,大概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导致了情感麻痹。也或许是老白强行将她的情绪抽离… 现在,只有这几人在场,又听着小宽和大高的话,在用自己的伤痛来安慰她…她的心理防线逐渐松懈,此刻的陆沐炎,又开始了隐隐的颤抖。 那深深的绝望,正在被她努力的压制着,她在强撑,她一直在强撑,她不想被他们看出这几近崩溃的模样。 长乘转过头去,识趣地不看她,只看着窗外,道:“小宽会通知你母亲的亲朋好友,之前我调查你的信息里,你母家是...没有一个亲戚了,只有工作的朋友同事。后天,我就是你远房的哥,我来操办。” 陆沐炎没立刻接话,只咽了咽喉咙,又抖着手,迅速地扬起头,喝了几大口酸枣仁茶。 “咕嘟——咕嘟——”的声音传来,那吞咽的速度快而猛烈,似乎企图通过这种行为,来强制性地压抑着崩溃。一瓶酸枣仁茶瞬间见底,被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然后,她从牙关内挤出一个字:“…好。” 过了半晌,无人说话,长乘一直是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小宽大高好像在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个透明的存在,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她不停地缓着情绪,把那玻璃杯放在后座的杯架上,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那个红色布袋。 陆沐炎小心地打开布袋,抽出里面的黄纸。可那上面画的图案,她从未见过,甚是陌生。 不能说是怪异,也根本不复杂,乍一看过去,像是个美元的符号,就是一个s,加一条竖杠,但这s吧,又s的不彻底。像是写了半道儿,被谁晃了一下,尾部还往里勾了一撇。 车外的光影错落地映着她的面庞,她深深地拧着眉,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这张纸,又对着车窗外的光影,透着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沐炎鼻息间的呼吸烦闷而沉重,转向长乘,皱眉问道:“这个符…乘哥,你了解吗?” 长乘好像就是在等着她这句话呢,立刻转头,神情笃定地直接看向了那符,大有一副:瞧好吧你远房的大哥即将为你解惑!的骄傲神情。 可这一看,他也愣住了。眨眨眼睛,皱着眉头,接过了那符。 这下可好,长乘和她刚刚的举动一模一样,但没对着窗外,是伸手开了头顶的车灯,也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对着光忽远忽近地看。 看了有半响,他终于说话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文笔。” 长乘拿着符,向陆沐炎凑了凑身子,缓缓地解释道:“小炎,你听啊。这符呢,一般情况下,分为文笔和武笔。文笔呢,取的是朱砂红墨水,用于祈福旺运,武笔取的就是黑墨水,用于驱邪、斗法或者加速法力效果。” 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呢,这是没有杂质,上好的朱砂液画的。这么纯粹的朱砂倒是没框人。” “但画的…画的这……”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说完,络腮胡下的薄唇咬了咬,整个儿一副愁坏了的模样。 那丹凤的眸子里,闪着疑惑,眨了又眨,继续道:“这符头、符身、符胆、法印,无论哪一个,占两个都成啊,这玩意儿是一概都没有啊?” 长乘看着这黄纸,难以置信的下了个定论:“莫非,是哪个小孩儿,偷拿了家里大人的朱砂液,随手画着玩的?” 陆沐炎眨眨眼:“啊?” 这下长乘是真疑惑了,愁得他不断地喃喃发问:“啧…还有我不了解的…?我难道学艺不精?我都多大岁数了啊?” 陆沐炎听着这话,瞬间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当时在家里整理梦境线索的那一幕:在纸的旁边,她大大的写了两个字:乘哥?又给这两个字,画了个圈。 老白:“嗯,聪明。” 但她只微微挑了个眉,装作不知情地讪笑道:“额,呵呵…” 长乘的剑眉拧作一团,指腹来回地摩擦着那纸,继续道:“这,这纸也是好纸啊…就这么的画了个这个?这么草率?不然...去学院拿给那个老家伙,她说不定能看出一二。” 听闻这话,陆沐炎歪过头,问:“嗯?” 长乘有些不舍地把符纸还给陆沐炎,但眼神还是死盯着那符上画的图案,迟疑道:“嗯…你收好,等到学院,我带你去找老缚。那死老太太别的不行,一辈子就光研究符了,哦,还有地瓜干儿。” 第86章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听闻这话,那正在开着车的大高突然抖了下方向盘,车身瞬间晃动一下。大高又忙得扶正,言语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憋屈:“缚、缚、很、很、” 长乘被这车身一抖,晃了下身子,随即白了大高一眼:“啧,没完了是不。” 然后,有些憋笑似的,勾着唇道:“你缚师祖就是再偷你豆角,也是你师祖。” 长乘的话音刚落,突然,小宽也插话了:“对了,大高师兄,缚师祖和我说你这次回去,得给她六十斤豆角,切莫忘记。” 大高一听,瞬间瞪大了眼睛,突然,车子猛铩!停在原地。 车内四人被惯性带动,猛地前倾。 大高那本就憋屈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涨红了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小宽:“六、六、六!” 小宽整了下衣服,继续坐好,直视前方:“是的。” 大高难以置信地转头,眸中的绝望尽显,求助地看向长乘。语气越来越急,像喘不过气儿似的:“六、六、六!” 长乘没跟他对视,也正了正身子,看向车窗:“是的。” 陆沐炎将符纸收进红色布袋,给抽绳系上一个死结,勾了勾嘴角,看向窗外。 那大高,憋红的脸大有发紫的迹象,眼睛瞪的溜圆,来回地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握紧方向盘,继续开车。 这时间里,车内无话,也没人做什么事情,只有正在开车的大高,抽出了一只手,抬起眼镜,揉抹了两下眼睛。哦,不仅是喘着粗气,还吸鼻子了。 时间倒是快,转眼就到了长乘的茶馆门口。 许是大高那隐隐的啜泣声儿太可怜,也因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陆沐炎,长乘没说话。小宽一般不会主动说什么,大高更是没什么心情,陆沐炎也是心事写在脸上。 小宽下车,给长乘拉车门。然后开茶馆的门,长乘进去,往岛台的方向走,陆沐炎随后,呆坐在他们之前一起吃饭的垫子上。随即大高停好车,与小宽二人一前一后地上楼,给陆沐炎收拾三楼的屋子。 几人无话,各忙各的事儿,动作倒也麻利,但丝毫没有尴尬的气氛。 长乘在那边的岛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大概是又要开始泡茶喝,余光却是瞥在了榻榻米上坐着的陆沐炎。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眸内死寂一片。 身上的褐色短袖皱皱巴巴,还有几处混着污渍,那散乱的马尾胡乱地在胸前掠了几缕,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也没动,这模样,像是灵魂都被尽数抽空,只剩一副孤单可怜的躯壳。 他凤眼微垂,思索了片刻,语气温柔地开口道:“小炎,我们呢,平时练功,也不睡觉。所以上二楼也就是洗个澡,换个衣服。不过一楼也有洗手间,所以二楼的洗手间你专用,我们仨都不会进去。也有门锁,你可以随手锁门,你安心。” “哦对,除非大高,会经常进地下室捣鼓他那豆角,不过你在二楼的话,我们谁要上去,都会提前在楼梯口喊一声,跟你打个招呼。” 一边说着,长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具,往陆沐炎坐着的方向走来,继续道:“换洗的衣服也有,是学院统一发的,你入学也发,倒是没什么区别。不过,和我们三个男性挤在一起住,暂时...先这样委屈你了。主要是我得盯着你,你刚练,容易气血窜行。” 陆沐炎没作声,只是点头应下,然后,那缓缓抬着的头,视线扫视着这个茶馆。明明是来过这里的,可她好像是第一次来一样,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里…住在这里...这是她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间里,小宽和大高一齐下楼了,看来确实是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速度倒是真快。 长乘坐在陆沐炎的旁边,把托盘内洗过的茶具一一放好,又指了指远处的岛台。小宽看了眼,往岛台走去,把长乘示意的小炉子端来。 四人像之前一样,围着一个小方桌盘腿坐着,长乘继续道:“等今年招生后,到了学院,像他们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住所,就不用这么将就了。” 大高撕开茶叶的包装袋,往盖碗内倒去。神情专注,但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担忧,问道:“今今年,小炎师、师弟能进、进去吗?” 长乘满不在乎地往后撑着胳膊:“不能进,那就等她身体修炼稳定下来,把咱旁边的那个干服装的店盘下来,改成一个能住人的地方,小炎就做咱邻居,等机会入学,说不定明年实力强大,吊打新生。” 小宽依旧正襟危坐,对着陆沐炎一字一句地认真道:“小炎师弟,你没问题,我看好你。” “其、其实不、不进也好,今今年的招、招生信息还没没下来。” 大高师兄也不泡茶了,手下一顿。这话一出,那眸中连连闪过阵阵莫名期待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似的。 长乘看在眼里,勾着嘴角:“哦,不下来也没事,那就大高单独回趟学院,给你亲爱的缚师祖送完六十斤的豆角再回来。” 大高:“……” 小宽庄重的神情,又转向大高:“大高师兄,你没问题,我看好你。” 那大高一听,什么期待的神情也没有了,活脱脱就像个受尽委屈,却又不敢发泄的小媳妇儿似的,眼眶又红了,咽了咽嗓子,一声不吭地继续泡茶。 陆沐炎虽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但眼神里的暖意又增了几分。 这会儿子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那接连几天的大雨,将天空洗了个彻底。雨过天晴后的早晨,阳光晒的透彻,直直地透过门口的玻璃投射进茶馆内,也引出了阵阵蝉鸣。 透过门口的玻璃门,能看到外面的树木,叶子喝饱了水,嫩绿透亮。在微风和阳光的交融下,熠熠生辉。 长乘抬眸,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内,映着玻璃门外的阳光,也映着身旁坐着的陆沐炎,此时的她,脸上惨白的吓人,虚弱地随时都有晕厥的可能。 他轻端茶盏,但未及薄唇,略带关心的语气问道:“小炎,你现在体质还不能不睡觉,累不累?上去休息一会儿?” 此刻的陆沐炎,煞白的面孔上不仅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还隐隐地显现虚汗,但那强撑着的眸子里,始终透着一股顽强的倔强,她垂眸,抠了抠手指,小声道:“我想等...” 长乘蹩眉,看着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下,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警察局一有动静,我就上楼叫你,没有的话,你安心睡。” 陆沐炎低头,没立刻回话。 但过了几秒,那低着的头,轻点几下,应道:“嗯…也好。”然后,作势要起身。 就在她刚要起身的同时,长乘突然开口。 他剑眉下的凤眼一沉,透着认真:“小炎,小宽和大高的性格你应该能了解一些了,至于我...我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 “过去无法改变。我只说事实,事实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长乘唇角微勾,语气里充满了认真,眸光温柔地看着她:“乘哥还是很靠得住的,我也没见小宽大高对除我之外的人这么上心。” 陆沐炎看着长乘,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着真诚,流光溢彩。 她张了张唇,没出声音。 此时的长乘,缓缓托腮,一副悠然的神情,看了眼大高,继续对陆沐炎说道:“那老缚,为了吃点儿大高的豆角,都得是连哄带骗呢。”说完这话,大高不好意思笑了笑,扶了下眼镜。 接着,长乘温柔的眸子又看向了小宽,笑意蔓延:“对了,小宽,你那酸枣仁茶,什么时候也能给为师尝尝?” 小宽忙得作势起身,长乘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转而又看向陆沐炎。 一时间,小宽和大高也都看向她,眸中闪着认可的光芒。 她张着的唇,始终没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沉默良久,陆沐炎低声道:“...谢谢乘哥、谢谢小宽师兄、谢谢大高师兄。” “你努力提升修为,就算是感谢我们啦。不过,提升也是为你自己,如果你想解开你心底的那些谜团,你就必须变强。”说罢,长乘垂眸,轻呷了一口茶。 她听着,始终是低着头的。 不是不抬头,是根本不敢抬头,那心底泛着的酸楚愈来愈浓烈。已经几近强忍着的极限。 随即,长乘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泛着阵阵的暖意,拍了拍陆沐炎的肩膀:“所以,变强的第一步,就是安心睡会儿。” 她的喉咙发紧,只胡乱地点点头,紧接着,立刻狼狈地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快速地往楼梯口走去。 长乘等人也没叫住她,只是任由着她去,全然当作没有任何异常的样子。 大高继续着手上泡茶的动作,专注而认真。小宽面无表情地开始打坐,长乘则是悠然地往后撑着手,微眯着眼睛,轻嗅空气内的茶香。 刚过拐角,刚离开他们的视线,她的泪,决堤而下。 第87章 真正的,缓缓苏醒... 绝望、感激、两重强烈的情绪交织下,她的心里不断的受着巨大的情感冲击,几近昏倒。陆沐炎强撑着,刚上二楼,就见到拐角处的一间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是用毛笔写着的四个大字——“小炎师弟”。 她推门而入,窗帘的遮光性很好,明明是白天,却黑的彻底。她透过门外的光找到顶灯的开关,一开灯,那股感动的心绪瞬时间又涌上心头。 房内干净,整洁。床单被罩都是极为规整的叠好,床上放着几件换洗的衣物,也是叠好的,统一的棉麻质地。那床头柜旁,正燃着一支线香。她看着,泪又蓄满了眼眶,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尽力排解着心内的这多种情绪的交织。 楼下的长乘,那微眯着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无奈,叹口气,道:“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情绪,对于她现在的身体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小宽点点头:“是的,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在小宽说话间,大高给长乘续了杯茶,那股沁鼻的茶香又漫地浓烈几分,长乘轻嗅,继续道:“所以,任何情绪,都不能过满,知道么。” 小宽继续点头:“好的。” 长乘白了他一眼:“好?好就不是你们的性子了。” “……” 小宽没说话,只低下头,眨眨眼。 大高那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此刻却和小宽一样,泛着落寞的神情:“小炎师、师弟和我们、最最开始遇到师、师傅的时候很像,她、她很、很不容易。” “不仅不容易,还和你俩一样,好面儿,倔驴。” 说完,长乘深叹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就在长乘几人在楼下闲聊的空档里,陆沐炎稍稍平复了心情,也洗过了澡,躺在床上。 那床边的线香闻着,令人不由的心安,她的心绪也稍稍沉静,出事之后,她始终没有告诉少挚。 当下,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但只是拿着,没做什么举动,在心里试探地问道:“老白…少挚,在干什么呢?” 老白的情绪也受她影响,低落地说:“他和之前的心绪一致,我探不到什么,但没什么事。” 陆沐炎丝毫不奇怪,只是浅笑:“呵呵,上次我问少挚的时候,你也是这句话。” 她脑子里的思绪万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抓住,可又转瞬即逝。但那眸内的怀疑愈来愈浓烈:“老白,你说...像乘哥这么细心的人,怎么没提让我给少挚发个信息之类?” 说完,她又翻了个身,换个侧躺的姿势,继续道:“或者,乘哥认为这是我自己的私人感情,我自己来处理,所以不多问。” 老白的声音透着一股犀利的凌厉:“你想问的不在这儿。” 陆沐炎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是呢,但愿我没什么想问的吧。” “就像乘哥说的,我想解开谜团,就必须变强…...” 说完,她将手机放回枕底,眼皮不断地往下耷拉,沉沉睡去…... 因为练功不能有电场,但长乘得开着手机,随时等候警察局传来的消息。索性就往榻榻米上瘫着,拾起旁边的一本书,随意地看着。 小宽呢,则是穿着白色的围裙,那副肌肉大块头的模样,正跪在地上,神情依旧专注,不断地摩擦着桌缝内的卫生死角。 大高啊,大高不用说了,正跃跃欲试着想上楼,去照顾他那满地缸的酸豆角。 一个下午了,大高始终在装作若无其事地擦着茶具,但擦的都是楼梯口那面墙边儿的茶具,而且距离二楼越来越近。就当他快擦到楼梯口台阶的时候,就立刻被长乘偶尔瞥来的一缕警告的眼神死死地盯回去,然后再伺机而动。 傍晚,17:03。 长乘的手机响了。 他果断地接起,漆黑的眸子在听到电话那头的话语后,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挂了电话,那抹诧异的神情转而被另一种浓浓的担忧而取代。 随即,起身往楼上走去。 “小炎,醒醒了哦。” 来到门口,长乘敲了敲门,语气温柔地像哄孩子一般 门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应:“嗯...” 过了有一会儿,陆沐炎穿着一袭白衣,开了门。 刚一开门,长乘愣住了。 此刻的陆沐炎,身着的那一袭的白衣,是学院内很普通的棉麻长衫。v领,微喇的袖口,短至上半身,下半身是阔腿的棉麻长裤。 那乌发随意的散下来,门后的窗帘已经拉开,夕阳的余晖漫进房内,也洒在她的身上,映得那发丝,闪着金黄色的柔光。 此刻的她,肤如凝脂,身型已经稍显曲线,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慵懒的模样,算是匀称,但这都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那股感觉…... 她眉宇间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显得娇憨。面上疲态的神情里,带着一股绝世的疏离感。眸内的水雾还尚未褪去,又透着几分懵懂。 只这一瞬间,就这一瞬间。他才真的确认… 那个历经了无尽岁月轮回的女子,那个熔岩炼狱里第一次见到的女子,此刻是真正的、开始缓缓苏醒…... 长乘收了收神,喉内的声音,带有一种他自己都尚未发觉的紧张感,幽幽道:“…小炎,警察局来电话了,你家里的爆炸原因查出来了,现在可以去现场。” 陆沐炎听到这里,瞬间回神。 那本来有些朦胧的意识,被这几句话强行拉回现实,她眨了下眼,问道:“那,那我们现在...” 长乘转过身去,有些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嗯,走吧。” 随即,二人下楼,小宽和大高确实很有眼力见,早早地就将车子启动好,候在门口。 一路上几人无话,大高的车技一绝,神龙摆尾,不断地穿插在道路上。只一会儿的功夫,陆沐炎的家,到了。 今天的凌晨四点,天还没亮,那个时候的爆炸,并未显得有多严重。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夕阳照耀之下,那房外的斑驳,被爆炸冲击而碎的玻璃窗户,破碎的边缘像是菊花的花瓣一样,一条一条,在夕阳下尖锐而醒目。 墙壁上的火烧痕迹,燎的漆黑,燎的惊心。只看着外墙,就能够知道,这房子的里面绝对是烧的更为惨烈。 楼底的楼道口处,已经被警戒线封住,站着两名警察,就是在等着陆沐炎几人的到来。 她下车往楼梯口走去,脚下的步子踏的急促而沉重。 其中的一名警员,手上捧着一个文件夹,又点了点地上的一个箱子,率先开口道:“402的家属,刚刚电话里也说过了,确认是因为煤气长久未用,突然熬制猪油,而猪油又是呈焦质成分,所以,是猪油起火而导致的煤气爆炸。残留的所有物品都在这个密封箱内。” “另外,在这儿签个字。我们就把警戒线收了。家属需要尽快施工复位,不能耽误其他居民生活。后续的赔款等其他几家定损完毕,你们还得再来警局一趟。” 那警员戴着口罩,一口气地说完,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地递过文件夹。 一旁的小宽接过文件夹,神情严肃,点点头:“好的。”随即签字。 那两名警察没多说话,一人收着警戒线,启动车子,另一人接过文件夹,上车走了。 警察刚走,陆沐炎就立刻跑着,冲向四楼。 熬猪油?!熬什么猪油?我妈熬的?! 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她刚到家门口,也还是愣住了。 面前的家,是能看出大致的环境,可还是被浓烈的焦黑盖了个透彻。 墙壁被火焰舔舐地彻底,甚至有的地方油漆脱落,漏出墙内灰白色的水泥。本就不多的家具也几乎尽数烧毁,仅剩下残缺不全,焦黑扭曲的框架。 地面上堆满了灰烬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片,陆沐炎踮着脚尖走过的地方,都被踩的吱吱作响。每一步都像是在他着记忆的残骸。 那房内的各个角落,还有着因为爆炸的冲击力被震碎的玻璃碎片,碎片也是覆着一层灰蒙蒙的灰尘,全然没有了以往妈妈经常擦拭的光泽。 厨房的破坏更严重,烧毁的厨具,炸裂的瓷器碎片,烟熏的气味与某种油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油渍散落整个墙面、地面,固成一个个灰里透白的油点。 那厨房的角落里,围着一圈用粉笔画的图案,蜷缩着一个人形的图案,是…她妈妈死亡的位置标线。 长乘站在门口,现在能做的...只有一言不发地陪着她。 陆沐炎怔怔地看着那里,看着那粉笔圈出的形状,歪曲的图案里,有着星点的血渍…她的指尖,又开始不断地抖着,一股股的窒息感不断的涌上来,冲击着她的大脑。 但那双眼睛,还是像之前一样,瞪得死死的,仔仔细细地看着。 一定要找出什么异常来…一定要,一定要…我妈做的什么饭?为什么突然做饭?猪油起火,她为什么好端端地做猪油…? 嗯?等等! 突然,那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口从未见过的铁锅,侧倒着在桌面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陆沐炎拧眉,径直走了过去。那铁锅旁的锅盖,也是从未见过的,里面的东西看不到,被锅盖的角度挡住了,她一手端着铁锅,一手小心地拿起那锅盖。 一锅...脏兮兮、油腻腻、散落星点灰烬的,肉块。 这肉块里的汁液已经凝固,奶白色的固体里面掺着大量的灰烬,但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出肉的质地,应该是不错的。这是…这是什么?红烧肉么难道? 饭局打包的剩菜?这一口从未见过的锅是什么意思?什么饭店的肉,可以连锅端走? 她面上的疑惑越来越重,但与此同时,大高突然出现在她家的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手机。 大高的脸上带着急促,许是跑的太着急,站在门口,冲着厨房的陆沐炎喊道:“小、小炎师弟,我我、在楼下下的密密密、封箱里发发现的你妈、妈的手机,刚、刚有电话,我跑跑、跑上来的时候又又挂了,你要要不要打、打打、打回去?” 第88章 …2484 陆沐炎一听,立刻转头,跑过去接过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 未接来电:9。 此刻的她,站在长乘和大高的面前,拿着陆母的手机,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有眉头紧皱。 是因为,她不知道妈妈的解锁密码,四位数... 母亲的生日?解锁失败。 姥姥的生日?解锁失败。 结婚纪念日?解锁失败。 总不能是我的生日吧? 这么想着,她又怀着期翼试探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0804。在即将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那指尖,微微地抖了抖,才敢按下。 然后,解锁失败。 “呵呵,我就知道。” 她喃喃自语道,眸子里闪着的光,瞬间熄灭。 与此同时,手机提示——还有最后一次解锁机会。 她放下手机,嘴角往下抿着,眸中的失望尽显,但又好像是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又有着一丝淡然,对着长乘说:“不试了,乘哥,我们去手机城找人破解吧。” 一旁的大高,却是用食指扶了下眼镜,眼睛眨了眨,问道:“小、小炎师弟,你妈妈觉、觉得,最最、重重要的日子是、什什、么时候?” 陆沐炎冷哼一声,眼眸低垂,答道:“呵呵…...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我能顺利转正的日子。”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就是因为这个转正,所以才会吵架…才会造成现在的后果...那回应的语气里,透着无力的沉重。 等等。 我...我能顺利转正... 陆沐炎立刻拿起手机,快速地输入了最后一次的密码:2484。 解锁成功。 密码是、是…是我、我今年,能在这个医院顺利转正的…日子? 那手机的界面上,各种app的消息红点密密麻麻地显示着,证实了陆母忙的根本都没空打开这些软件。 陆沐炎错愕地看着手机的界面,呼吸都好像停止了一般。那手机是那么的轻,屏幕上的钢化膜布满了划痕,边缘斑驳。 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的手指,停留在已经按过了的,最后一个按键的位置,悬空着,颤得厉害。 然后,她指尖轻移,缓缓地点了一下,那未接来电的全部信息: 未接来电——赵姐:7 未接来电——王队长:2 陆沐炎看着那未接的陌生电话,刚准备翻看这赵姐的详情拨打时间,突然,陆母的电话又响了。 赫然醒目的两个大字出现在手机的界面上——“赵姐。” 陆沐炎心下慌乱,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也丝毫没有做好要说什么话的准备。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慌乱地挥动着。 一旁的长乘看在眼里,果断拿过她手中的手机,道:“喂,您好。” 电话那头的赵姨,穿着厂服,正躲在厕所里呢。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想着再打一次。猛的听到这打了一天的电话终于是接通了,一肚子的疑问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微微一愣。 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对着电话这头的长乘大吼一声:“哎!你是不是捡着这个手机了?!我打电话也不接,听说我已经报警,你才紧张了是不是!” 那话里中气十足,引得厕所里传来一阵回音。赵姨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捂着嘴巴,勾着腰,往隔间的门缝瞅了瞅,小声地说:“我劝你赶紧把央子的手机还回来!别等到警察找到你了,要你好看!” 长乘面上的神色自若,道:“您好,赵姨,您误会了。” 赵姨一听,诧异了,右手拿着的手机,又换到了左手,问道:“哎呀,你咋知道我姓赵捏?” 长乘的声音淡定依旧,但稍稍皱着眉,叹了口气,继续道:“…赵姨,我是陆央姨亲戚的儿子。也就是陆沐炎的表哥,正想通知您,央姨昨晚发生了意外…煤气爆炸…” 长乘还没说完,只听得电话那头的赵姨,发出一句尖锐刺耳的声音:“啥?!!” 长乘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大喝惊着了耳朵,条件反射地拿远了一下,但语气里还是透着那副伤痛的情绪,继续道:“明天上午…会举行葬礼,我不知道央姨还有什么朋友,您能帮忙通知一下吗...?” 赵姨梅开二度:“啥?!!” 电话这头的长乘,明显面上顿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清了清嗓子,语速放得极慢,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是陆央姨亲戚的儿子...” 赵姨没等他说完,那胖胖的身躯围绕着小小的厕所单间里,局促不安地转了一圈,急急地说:“你等等,小伙子,你说央子做红烧肉,做死了?!” 红烧肉!? 突然,听到了这句话,陆沐炎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本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那眸中瞬间闪过惊诧,立刻伸手问长乘要过手机。 她死死地攥着手机,大喊道:“赵姨!我是陆央的女儿!您说红烧肉?!您对这个事儿了解吗?!” 赵姨一听,换人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语气里磕磕巴巴地应着几个字:“我…啊?你、啊我、小丫,你,你...”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电话那头的赵姨,“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此刻的赵姨,完全不管现在身处在什么环境,就像是脚软站不稳了一样,直直地往隔间的门板上趴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大喊道:“啊亲娘啊!我的央子...央子啊!!傻央子!!你、啊!哇呜…” 陆沐炎此刻的疑问已经超过了痛苦的思绪,面上透着一股冷静,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冲着电话那头的赵姨喊道:“赵姨,赵姨!您先冷静一下,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妈、我妈为什么会煤气爆炸而死、您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这蹲厕的隔间内,是洁白的陶瓷,但也毕竟是厕所。可此刻的赵姨,那圆润肥硕的身子,抖着,慢慢的往下滑,最后,竟然无力地坐在了那蹲厕的地上。 她那一头羊毛似的,染的黄色卷发。本是规整地笼着发箍,此刻却是凌乱地,零散着几缕卷毛颓在额间,瞬间把额间密布的细纹映地更深几分,整个人都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赵姨喃喃地应道:“是我...是我...” “沈大、沈大说要央子多,多给你做饭吃,我,我带她去超市买肉、我教她做的饭…还把猪油都给她,教她,教她怎么熬猪油...” 她胡乱地说着,言语间的对话全然组织不到一起去,也根本没考虑到陆沐炎能不能听懂,说完这些话,只又是一个劲儿的说:“怪我…怪我…全都怪我...” 那、那也就是说,我妈,我妈是一场,自己引发的突发事件,导致的煤气爆炸? 陆沐炎心里分析着,也在努力听着赵姨断断续续的话,企图能再听到点儿什么更有用的信息,尽量把赵姨说的话都串起来,可始终还是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不对,那,那个符呢?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陆沐炎又急急地问道:“赵姨!什么沈大?还有,我妈身上突然多个符,这个事情您知道吗?” 赵姨老泪纵横,胡乱地流着,鼻涕隐隐地往下坠,也知道陆沐炎看不到,但照样还是点点头,声音持续颤颤巍巍地传来:“我…我带你妈,去,去找沈大算命、沈大说,说你八字缺火,要你妈带着个符、来、来让你的什么火、能旺...” 陆沐炎瞳内骤然放大:“什么?!” 她问:“赵姨,沈大在哪儿?!” 接着,又像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帖,陆沐炎改口,再问道:“赵姨,明天我妈葬礼,你能来吗?我、你、您能带我去找那个沈大吗?” 赵姨依旧点着头,那鼻涕已经流到了嘴里,她咧着嘴,黄牙漏的明显,深闭着双目,仰着头地喊道:“呜…好…好…是我,是我害了央子啊,是我…!!” 她许是想到了,再这么哭着,也是影响到陆沐炎,毕竟现在在上班,偷跑出来的时间也不能太久。于是,那另一只没接电话的胖手,两指一捏,胡乱的擤着鼻涕,往旁边的蹲厕里一甩,又往裤子上抹了把手。 赵姨的喉咙里混合着痰液的粘稠感,又猛地吸了几口鼻子,喑哑地开口道:“小丫,你,你明天,葬礼是在哪里,我,我一定到...” 长乘听着这句问话,示意着要拿陆沐炎手里的手机,接过手机,道:“明天在市殡仪馆vip9号,乘鹤厅,早上六点。” 接下来,他又跟赵姨说了些琐碎的话,可陆沐炎没再听了。 她只怔怔的回过头,看向那口新锅,看着那红烧肉。脑海里就像是过电影一样,不断的重复着赵姨说的那些话。当下,思绪飞快运转: 做饭给我吃?是做饭的事儿?不对,不对,我妈是有了符之后,再做的饭。 我没接触乘哥之前,我妈从来不会去算什么命,请什么符。一直都是靠自己白手起家,庙都没去过几次,那肙流的人既然能突然出现,能出现半年之久。那这个什么沈大...会不会也是!?难不成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还有,为什么突然去算命?这个赵姨是什么人?会不会也是肙流之类的隐藏人物…? 当下,她立刻在心里问道:“老白,赵姨几分真假。” 老白的声音笃定,没有丝毫犹豫:“真。” 真…真…那。 那问题,一定就出在那个什么沈大的身上! 瞬间,她面上的神情冷酷而锐利,又在心里果断地问道:“老白,沈大真假?” 老白冷笑一声:“假,假透了。” 第89章 赵姨,咱们先上车。 不行,不行! 不能等葬礼过后再去了,万一这个沈大跑了呢?!或者说,已经跑了?! 陆沐炎想到这里,立刻转身,那边的长乘还在和赵姨说着一些客气的琐碎话,言语间安慰着赵姨。她直接伸手,问长乘要过手机,眸中透着一股坚定不移的沉着。 陆沐炎缓缓的开口:“赵姨,事关我妈的生死,您能不能请假?我需要您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个沈大!” 虽然这话是询问着说出来的,可那言语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透着一股绝对的霸道。 赵姨本来正在和长乘说话呢,一下子冷不丁地换人了,她又是错愕地蹦了几个字儿:“啊,我…我,” 就在赵姨这吞吞吐吐的语气里,陆沐炎立刻在心里问道:“老白,她的顾虑是什么。” 老白回:“工资、人命,怕担责任。” 陆沐炎缓缓蹲下,就蹲在家门口的墙边,低着头。 但那眸中的寒气逼人,散着一股凌厉的幽光,继续冷静地说道:“赵姨,我妈死的不明不白,我要是不清楚死因,是一定会申请派出所调查的。那么就肯定会调查到沈大那里,这之后...您可能就有停职,甚至是被带走审讯的风险。” “所以,我就是觉得,您跟我妈关系好,咱们尽量是私下找沈大说清楚。说开了,也不用闹大,对不对,姨。” 说罢,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着,在等着赵姨的回复,那垂下头的神情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阴鸷。 长乘在旁看着,虽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可那股周身散发的气场,正缓缓地包裹着她,同时也影响着在她身侧的长乘与大高。 长乘微眯着眼睛,垂眸看她,虽然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但那眸子里闪着光,满是欣慰。 大高也在旁看着,眼睛瞪得圆圆大大,也是闪着光的,可那面上的与长乘的截然相反,是闪着震惊的神色。 电话那头的赵姨一听,慌乱地眨着眼睛,急急地回应,可一时间脑子也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要停职?还要被警察带走!?那可不能啊!可她一时间又说不出个什么,只得蹦出几个字儿:“啊,哎?啊,可,我可不能,啊是,是。” 陆沐炎的语气又瞬间转柔,隐隐带着绝望的啜泣。喉内的声音颤抖,几乎是挤着声音,哀求道:“赵姨,我一直跟我妈相依为命…她突然离世了,我真的天都要塌了…您无论如何,今天就是再晚,我们也得去找一趟沈大,只要去找一趟,我保证这事儿就过去了,之后您就跟这个事儿完全没有关系。赵姨,算我求您了...” 听到完全没有关系这儿,赵姨的眼里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连连点头,满口应下:“啊你,小丫!小丫!我,我肯定能帮的,我绝对是帮你!你放心,赵姨肯定是,我,我现在我就去请假去!” 陆沐炎的声音依旧在抖,抖得可怜,甚至带着浓浓的窒息,鼻音发重,重得深沉,继续道:“谢,谢谢赵姨…...我,您,您也不用麻烦地骑电动车,我现在就去您厂的门口,开车去带您,您就坐在车里给我指路就行...” 她蹲着,那垂着的头一直是保持着一种低着的姿势,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但只有她知道,那与赵姨可怜对话的少女,全然没有任何悲伤和无助的神情,只有对于真相有着极致探究的一抹厉色,是一双…完全冷静的眸子。 赵姨急得直接站起来,忙得往厕所外走,一边说着,一边蹦着几个字儿:“行,好,好,小丫,我,我去了啊,我,你现在就来吧,昂!” 说完,也没给陆沐炎多说几句话的机会,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了似的,“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急急地从厕所冲了出去,脚下的步子竟越颠越快。 陆沐炎挂断电话,站起来,眸内的笃定一览无余,长乘也没废话,直接关门,三人下楼。 来到车前,大高启动车子,小宽开了车门,几人迅速地拐出了巷子。 此刻,正在开车的大高,又透过后视镜,瞅了一眼陆沐炎,但这次的眼神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竟是透着隐隐的激动。 小宽看在眼里,眸中闪着不解。紧接着,微微闭起双眼,意念往陆沐炎那儿试探去。 他刚探过去,后座的长乘翘着二郎腿,带着警告的意味:“啧。” 接着,长乘剑眉微挑,用翘起的那只脚顶了顶小宽的座椅,幽幽道:“小炎的东西,偷不得。” 小宽猛地睁眼,眼睛里的不解甚是明显:“啊?为什么?” 此刻的长乘,终于是有了一副师父的样子,那悠悠然的神情,飘忽地来了一句:“上身的,下一句是什么。” 小宽眨眼:“上身的,各有各法。” 长乘点点头,悠然地闭上眼睛,继续道:“所以,她出来的东西,你若是不怕,尽管偷。” 陆沐炎不懂,也没接话,脑子里只在想着沈大的事情,不断地回想着陆母与赵姨接触的日常是什么?以及周围还有没有一样的人物?她正在脑子里一个个地排除。 虽然是得到了师父的解答,但小宽那一根筋的性子,实在是还不太能反应过来,他只知道,面前的陆沐炎,正在生成内里的东西,他想像以前和大高师兄练功的时候一样,练完就互相感应,相互交融。 接着,小宽疑惑的神情,往大高那儿看去。 大高看着前方,眨着眼睛:“你、你、你真笨。大概是豆、豆角吃少了。” 陆沐炎指着路,也挺近,拐了五个红绿灯,车子就停在了陆母厂区的大门口。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往厂区外跑着一个胖乎乎的,烫着黄色卷发的中年妇人。 穿着一件像是蚕丝针织的面料短袖,下身是一件七分的米黄色裤子,正一晃一晃的跑着。那步子挺急,但又因为有些胖,跑也是透着一股肥硕的蛮劲儿,跑不快的模样。 那妇人跑到了厂区门口,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随即掏出手机。紧接着,陆沐炎手上陆母的手机响了,来电——赵姐。 陆沐炎下车,往那妇人那儿招了招手:“赵姨!” 妇人循声望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一辆黑色的豪华商务车上,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华丽外衣。那黑色的漆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深邃而富有光泽的质感。那车前,站着一名少女,白衣而立,更显的贵气不凡。 妇人愣愣地眨了眨眼,心下第一反应道:乖乖…央子的闺女这么有气质?这车看着...肯定得老贵了? 接着,也挥手应道:“哎!” 随即,挂了正在拨打的电话,往那黑车小跑着。那妇人跑到车前,面上情急,眉头紧皱着。浑圆的肉脸上,泛着朴实的神情。一双小眼睛里,透着怯懦,又有着本分人的拘谨模样。 就在那妇人往车的方向跑来的时候,小宽立即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内,准备分两个车走。 小宽上车后,神情依旧是那副专注认真的样子,炯炯有神的眸子,看了眼司机,那锐利的眸子在尽量地收着气场,言语间礼貌道:“司机师傅,今天包车方便吗?” 司机看着面前这个雄壮魁梧的彪形大汉,怔怔地眨了眨眼:“啊、好。行小伙子。” 小宽点点头,语气沉着而厚重:“等会儿,跟着前面的车。” 说罢,一点儿也没有搭理司机的样子,只是板正地挺着胸,眼神直视着他们的那辆黑车。 一旁的出租车司机,被小宽的这副正经的气场压着,也没敢多问,只点点头,稍稍握紧了方向盘,眼神却是在偷偷地来回观察。 长乘此时也已经下车,见到赵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赵姨!我是陆姨三哥的儿子。” 赵姨本来是看着陆沐炎,突然听到长乘说话,一听,皱着眉头,微微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长乘:“央子的、三,三哥?!我、我咋没听她说过哩?” “我们一家一直在国外,没联系。刚回来,想来看看我姨,没想到就发生这种事...” 长乘说着,面上透着一股真切的悲痛。 赵姨看向长乘,本来是被第一次见到的陆沐炎怔了一下,可突然,又见到了这人。这副气宇不凡的气质,一身黑色的棉麻中式长衫,剑眉凤眼。络腮胡下的薄唇轻启,言语间尽是亲切。但虽然,是亲切的招呼着,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威压。 赵姨看着,心里更是一惊,这,这是个什么大人物啊?这就是刚刚跟我通电话的那个小伙子…? 娘嘞,这气质,像是那个什么,那个什么电视剧来着?那个大皇子,那个太子微服出访,可不就是这个味儿嘛…? 一时间,赵姨没有任何的疑惑和反驳,只看着长乘,愣楞地眨巴着那双小小的眼睛,可又不敢多看,眼神四下地躲闪着。 长乘神色淡然,只是温柔地示意着赵姨坐进车里:“赵姨,咱们先上车。” 陆沐炎一直没多言语,只是喊了声赵姨,接着,欲哭的眸子里,急急地点着头,眸子里的血丝清晰可见,神情悲痛地搀着赵姨,扶她坐进了后座。 随即,长乘也坐进了副驾,车辆启动,后面跟着小宽坐内的那辆出租车。 车上的陆沐炎,紧闭着眸子,满脸的悲痛,看似不太想说话的模样。 赵姨坐进车内,本想说些什么,可这一进车里,她又是傻眼儿了,真就是一波三折的惊讶、惊叹、再惊奇。 那狭小的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一阵阵地涌着好奇,打量着车内的布局。 面对着车内豪华的布局,赵姨本是不太敢说话的,可那后座的正前方,居然放着一个小的液晶电视?车内的隔音设备非常出色,那车外的人流涌动声、车辆穿梭声音、是一点儿都听不见。此刻车内静的好像掉根针都能听见。那座椅旁有着扶手,上面还有看不懂的按钮,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震惊着赵姨。 她忍不住地喃喃道:乖乖...” 长乘在前方坐着,稍稍侧过身来,点了点主副驾中间的空档位置:“赵姨,您左腿旁的上层是冰箱,有水。下层是保温箱,有热饮,您想喝自己拿。” 赵姨听闻,那瞪大的眼睛已经不能满足她的震惊了,微微张着下巴,语气混乱地应着:“啊,啊我,好,好。” 接着,她有些拘谨地、小心试探着,往身后的靠背贴了贴。 这一贴不要紧,赵姨猛地咯噔一下!那肥硕的身躯,瞬间要被弹起来,大喊道:“哎娘嘞!!” 第90章 你个倒霉的死老头子! 大高瞬间刹了车,没说话,眼睛眨着眨地看向后视镜。陆沐炎和长乘满脸疑惑地看向赵姨。 陆沐炎:“怎么了,赵姨?” 长乘:“嗯?” 赵姨的一张本就红润的大脸,羞地更甚,面上的局促尽显。只敢稍坐在后座的边缘,一手拽着衣角,一手弱弱地指了指靠背:“这,这后边...” 长乘明白了,点点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满脸的歉意,道:“哦...不好意思赵姨。那是自动按摩,我坐的时候忘记关了。您左手边第三个按钮,关了就好。” 赵姨听着,只得讪笑:“哎、哎、好,好。” 接着,路上,那赵姨也完全不敢多说什么,一是怕引火烧身,二是...实在没见过这种车,有电视,还有冰箱保温箱...?只是拘谨地坐着,临到某些路口的地界儿,声音里透着怯懦:“哎、哎这儿,这儿拐喽。”\/“这儿,这这。”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后面跟着一辆出租车,七拐八绕地往荒无人烟的小道行驶着。 终于,在赵姨的指挥下,来到了一处村落的其中一户人家门口。那户人家的红色铁质大门紧闭,门上的对联也是褪色发白地挂着。 陆沐炎生怕这沈大也会来个突然消失,神色不安地开口道:“赵姨,沈大是在这儿么?” 赵姨点着头:“哎呀,是,到了!” 随即,她想开车门下车,可是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和以前坐过的一样的把手,只得看了看车子的门框,局促地摸了摸大腿。 后车跟着的小宽,已经走到车前,瞬间拉开了长乘的车门,紧接着,又拉开了赵姨坐着的车门:“您好,赵姨,请下车。” 那赵姨正小心地打量着,寻摸着把手呢。突然,她身旁的车门被打开,面前一个彪形大汉,神色庄严地喊了她一句。 这可给赵姨吓得够呛,又是大叫一声:“哎娘嘞!!” 接着,赵姨反应过来了,那尴尬而红的脸色,是彻底消不下去了。只能弓着腰,生怕自己的衣裳把这车框蹭脏了似的,小心翼翼地下车,道:“啊,哦、、好啊谢、谢、谢谢你小伙子。” 说完,赵姨、陆沐炎、长乘一齐往那红色的铁门走去。 一旁的小宽,走到了大高的身旁,那耿直的脸上,透着疑惑的神情:“赵姨也是结巴么?” 大高回想了一下,扶着脸上圆圆的眼睛,下了一个结论:“对、她、她好、好像比、比我严重。” 小宽看向一旁拍门的赵姨,眸中含着同情:“嗯,待我学会师傅的医术,不仅帮你医治,也会为赵姨医治。” 大高也看向前面正在弓着腰,往门缝里瞅着的赵姨,点点头,随即二人无话,在此等候。 这边的赵姨,拍了两大大门,急急地冲着门内大喊:“沈大!” 门内没反应,赵姨的嗓门又高一倍:“沈!大!!” 长乘跟在身后,眸内沉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陆沐炎则是随着赵姨这一声声的喊叫,心内越来越紧,甚至隐隐地生出一股害怕的情绪。 千万…千万别是又没人了啊... 突然,门内有动静了。 一个老头的声音,听着是从门内稍远的地方传来,透着一股老当益壮的洪亮:“哎!哎!来了!” 接着,一阵急促小跑的步子声儿,从门内的远处传来,没几秒的功夫,门开了。 顿时,陆沐炎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的神情转而变成了一股说不出的锐利。 一个老头,穿着短袖短裤,稀疏的短胡,佝偻着腰身,但眼神精亮。 刚一开门,就一瞬间注意到了站在陆沐炎身侧的长乘。 那老头眸中闪着惊奇的震惊,一时间没说话,只和赵姨刚刚见到长乘一样的神情,愣楞地眨眼。 突然,赵姨抓着老头那干瘦的胳膊:“沈大!你你快、快给人小丫说说。” 沈大被赵姨这冷不丁的一抓,瞬间回过神来,看向赵姨:“哎呀?你不是昨天来过了嘛?” 赵姨着急地继续道:“沈大…你,你快给小丫说说,你那个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大那双精明透亮的眸子,突然有些飘忽不定,反问道:“怎,怎么了…?” 赵姨指了指身旁的陆沐炎:“这小丫,就是昨天跟我一块来的,我央子妹儿的闺女。” 沈大一听,恍然大悟,看向陆沐炎。那一袭白衣的少女,气质里透着不染孤尘的味道,疏离的眸子里,还透着一股隐隐的犀利。 再想到她的八字,果然,绝对不同于世俗的女孩! 沈大的眼里透着止不住的欣赏,点点头,道:“啊!我知道!你的八字!哎呀,我今儿为啥不营业知道不?还在琢磨你那八字呢!” 说完,神情里不断地打量着陆沐炎,想到了她那八字的特殊性,又忍不住地继续道:“我跟你说啊,你可要记住,一定是喜火!要把所有的人事物都往火的类象上靠近!你妈跟你说过不!?” 陆沐炎没接这话,只是立刻掏出了沈大给的那个符,直奔主题:“沈爷爷,这个符,有什么作用。” 沈大看着面前的少女,眸内沉着,语气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威压。顿时心下一紧,不知道是被这股威压影响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只听得那沈大,稍显底气不足地应道:“额…怎、怎么了?” 微风引动着她额前的发丝,眸中的冷漠更显得绝尘几分。 陆沐炎拿着符,朱唇轻启:“我妈死了,拿到你这个符,晚上,煤气爆炸。” “…什,什么?” 沈大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沐炎。 接着,他看着陆沐炎那庄重严肃的神情,一时间根本组织不了语言:“这、这、这我...” 那老头佝偻着的身子,震惊地往后撤了小步,急忙地摆着手:“这,这可一点儿都不关我的事啊?!” 紧接着,沈大又看向长乘,这不看还好,一看,心理防线是彻底崩溃了。 那边的长乘,眸色晦暗不明,这小丫头还能对视几眼,那边的男人,活脱脱地像个阎王转世,那股气质,像是能一眼就把人戳个窟窿似的。 瞬间害怕地大气也不敢喘,那精明的小眼睛也不精明了,畏惧地躲闪着,更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只吓得往赵姨那儿求助似的瞅着。 稀疏的胡须也被他那震惊的下巴带的发颤,沈大语无伦次地说着,言语间吓得来回打颤:“你,这,这,我...” 像是终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一样,沈大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我,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跟我来!”话音刚落,沈大也不敢多看几人一眼,背手往院子正对面的那个红色砖房走去,脚下的步子走的急促。 刚走回到院落中,像是有一股火儿不知道朝谁发泄似的,沈大冲着角落的狗窝喊了一声:“哎呀,黑娃!你咋回事,连着两天来人不知道叫,哑了啊!” 说完,沈大的眼神望身后的长乘那儿觑了一下,又看向黑狗,真就是应了那句——好奇害死人。 那黑狗,细看下,黑色的毛发在隐隐的颤着,根本不敢看向长乘的方向,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压制,透着一股绝对的恐惧。 顿时,沈大眼底的震惊是彻底消散不去了,心里最后的一丝期望是彻底凉了。也没管那趴着的黑狗,像是认命一般,再也不做任何思想上无谓的挣扎,沉着头,继续往屋内走去。 长乘其实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然的跟着陆沐炎,一行人紧跟其后,到了沈大日常起居的屋内。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正常的客厅,有着老旧的家具和电视,旁边放着一个大长桌子,上面盖着一块儿像是用废旧床单扯下来的大花布罩。 沈大一把掀开那布,解释道:“你看啊…这是我正常画的符,这个步骤是,符头、符身、符胆、法印。”一边说着,沈大一边对着那画的繁琐的图案比划着。 “当然了,我、我没入道教呢...那还得交钱、还得学习。我一个老头子,我啥也没有,地里一堆活儿等我干呢,我拿啥学?!我,我画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就,就是爱好,画着玩么..嗨嗨...” 那沈大说到后面,越说越心虚,越说声儿越小。然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又不安地搓了搓小胡子。 接着,这老头儿像是要找回点儿面子似的,又继续道:“其实、给不给符,都无所谓!你妈的的性子啊,我看了这么多人,这儿可别说我骗人,我还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性子啊,太烈!一根筋儿!一条路走到黑!这哪行啊?咱祖宗都讲了,曲则全!对不对?她是得改改她这个一意孤行的性子,是不是?” 沈大的面上透着尴尬:“但你看啊,我给你妈的这个,我不是没收钱嘛…”然后又面色匆忙地看着赵姨,冲着赵姨止不住地点了点手:“哎,这点,这,大妹子,你可给我作证啊!我是不是没收钱?” 赵姨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啥,谁,娶了谁?把泽泉娶了?听着不像女孩儿名儿啊。 但最后一句她听懂了,是问这符收没收钱呢。于是便懵懂地点头回应:“啊,啊是,没收。” 得到赵姨的佐证,沈大的神色算是稍稍放松了,顿时心下松了口气,可松口气之后,又开始担心了,语气里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没收钱,我给你妈的这个…” “就,就怎么说呢…你这个八字不好断…但我又不能说我断不出来...就,这符,就是晃她呢...” “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效果,知道吧...” 说完,沈大心虚的眸子里,躲闪着不敢看向几人,只看向桌前的那些符,手往那桌子上搭着,扣了扣桌角。 他低头不语,那佝偻着身躯的模样,倒像个认错的孩子。 这时,在一旁听着的赵姨,这下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她那小小的眼儿,瞪的极大,难以置信地大喝道:“啥!?!” 赵姨看着沈大那副心虚的模样,又想到昨天自己把他供的像个佛祖似的,那叫一个点头哈腰,谄媚尽显。顿时,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赵姨叉腰,怒目横眉,破口大骂:“你个倒霉的死老头子!你!?啊!?” 第91章 愿你我都会更好。 赵姨叉着腰,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呢,突然,陆沐炎打断了赵姨的话。 她直接把那红布袋子打开,将那符纸摊平,伸手递过去,直问道:“那,为什么不按照你这些正规的内容画?”她的神情里透着更深一层的探究,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老头。 沈大抬眸看了一眼陆沐炎,又看了看那符的内容,眨了眨眼:“额…?这,这是啥?我是按照我自己画的,往红袋子里塞的符呀!” 接着,他怯懦地指了指一旁桌角的红袋子:“你看那边,还有好多呢,就…这...可能我孙子淘气儿,画着玩儿,给装错了...” 但这话一说出口,那老头更是害怕了。 这下可好,不仅是个假的,还是个随便画着玩儿的…... 陆沐炎听着,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心里立刻问:“老白,他说的是实话?” 老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是。” 沈大看着她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当然了,没敢看长乘,但看着这小丫头的神情,怎么面无表情?是不相信还是咋的?!要讹人了是不?! 那老头立刻上前一步,死死地抓着赵姨的胳膊:“我,我可没骗人啊!大妹子,你刚刚也给我证明了啊,我确实是一分钱没收,这可一点儿不存在什么骗不骗的啊!” 赵姨正在气头上呢,直接甩开他的胳膊:“哎呀呀呀,你你你别给我扯犊子!个老不死的臭骗子!” 可陆沐炎听到老白的确认后,那眸子里的犀利与沉着,瞬间,全散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着,那老头面露怯色,也没管赵姨的态度如何,连连摆手地在她身后继续解释着,可她她全然没听,只是绝望地往外走着。 赵姨一看这情景,看着陆沐炎那副可怜的样子,顿时心疼,嘴上骂的更脏了:“我呸!你这个老不死的,你纯是个大屁眼子!你个臭屁眼子,臭骗子!” 长乘也跟着她往院外走去,眸中担忧愈发严重。 其实…下午警察打来电话,说是因为做饭,猪油起火,煤气老化,长久未用造成的煤气爆炸。 就在这个时候,他不用算卦都知道,是意外无疑…...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个符再有什么威力,那也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暗物质影响。 暗物质能影响,也是因为陆母真的听进心里去了,真的起心动念了。 符箓么,讲究的就是暗物质,压根就没什么实体,又不可能按着她的手,去拧了那煤气的开关啊…... 但这话,下午的长乘没有说,此刻,他虽然跟着陆沐炎往外走去,也更不必说。 成长的路子,必须自己走通。 别人说了,那是别人分析的经验,自己哪怕听了一万句真相,下一次还是会撞个头破血流,依然不懂。 这一关,没人能帮的了她...老白都不能。 陆沐炎走到门外,那远山的夕阳已经褪去,天际呈现出幽深的克莱因蓝。此时的天色,将暗未暗,深蓝的暮色中,更能看出天际的孤月,映得清晰。 也将陆母的死因,清晰完全地展露在她面前。 稍远一点的石子儿路边,小宽站在车旁,车内的主驾驶坐着大高,往这边望去。长乘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暂时不用动,接着转身,陪她一起站在沈大家门口的石子儿路边。 她无力地蹲在一旁的土路旁,眸中的绝望,更甚之前。 要说之前,其实她对妈妈的死因,还抱有幻想。 从一开始以为是什么人物手眼通天弄的替身,再到后来,确认真的是妈妈。 妈妈真的死了后,她又认为,这肯定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就是为了针对自己…... 她的睫毛忽闪,突然轻笑一声,笑得绝望:“哈哈,原来,我不是什么天选的绝世奇人,我只是一个天选的倒霉之人…?” “原来,我连劝自己,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为我妈报仇,都找不到什么要复仇的人?” 所以,所以...我妈,就是死在了一场,完全意外的、意外事故中。 我妈信了这个符,其实也不是信了这个符,是信了这些话,诱导了自己死因的契机…..死了? 活了四十多岁的人,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但陆沐炎还是不死心,心内又闪过一丝期翼,抬起头,颤颤地问道:“乘哥…我妈,活了四十多年,能是这种轻信他人几句话的人吗…?” 其实陆母的死因很简单——因为爱。 长乘不忍心说,但,但此刻的陆沐炎,需要知道真相。 她必须直面那个血淋淋的答案,那个她只要敢去面对,敢去承认,就能立刻清晰的答案。 长乘深吸一口气,把陆沐炎强行地搀扶起来,眸子里透着不忍,但还是开口了:“小炎,你的母亲能一手把你带大,你没有作恶多端,没有杀人坐牢,还能让你养成这么正确的三观。方式虽然极端,但她绝不是什么愚昧之辈。” 长乘看着她那死寂的眸子,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庄重与尊敬,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你的母亲,不是因为轻信他的话,而是相信了另一种…...能对你好的可能性。” “所以…这不是什么符,而是你母亲全力寄托的一种希望。” 长乘说完,缓缓地放开搀扶着陆沐炎胳膊的手,神色担忧,在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她听着这话,没有表情。 但她听到了、她听的透彻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 这十八年,一直是活在她妈妈的阴影之下,活在恐惧之中,不止一次的想死,也付诸过行动。 可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是让自己的妈妈去死。 她隐忍到习惯,习惯到麻木。因为少挚才勉强觉得生活有了色彩,后来,又因为长乘,她终于升起了想要好好活着的期望,想要证明自己。 不也是升起了一种希望么…? 不也是升起了一种,希望和妈妈和解,让妈妈认可自己的希望吗…... 不然,何必要证明自己...何必想要变得更好…...? 深蓝的夜幕低垂,缓缓地揭醒夜空。 乡下的田间,传来蟋蟀的“唧唧”声儿,树上蝉鸣清脆。夏夜的微风轻柔,透着凉爽,吹动她的几缕发丝,悠扬地掠过高挺的鼻尖。 妈妈说,等以后老了,就去乡下养老。 那个总是挂在耳边的乡下,是不是就是这样悠扬的景色? 只是,这样最普通、最平凡、哪儿的村里都能看到的寻常景色,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明明,明明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因她而起,她还没对我说一句对不起...她就这么死了? 陆沐炎望向虚空,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孤月。 月光柔和,她却觉得刺眼,晃得眼睛生疼。 她可以面对,妈妈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导致的死因。但,这怎么面对? 你要我怎么面对? 因为你不会爱我…...所以,你死在了第一次学着爱我的时刻…...? 陆沐炎完全没有之前的那些激烈的情绪了,只是静静的站着。 一滴泪,从眸内无声无息地划过苍白的面颊,喉咙内紧地几乎要窒息,指尖传来阵阵的巨痛。 十指连心啊…... 但此刻,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那滴泪,只有眸内,死寂一片。 长乘就在她的身旁,没说话,陪着她负手而立。 “叮——” 突然,陆沐炎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陆,我是刘敏。 听说你真的辞职了,我也知道五年白干,意味着什么,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的勇气。我从十八岁实习就在这里,那个时候,沈姨还不是护士长,你所经历的,都是我经历过的。 但你跟我不一样,你勇敢的迈出了我当时最渴望,也最不敢做的一步。同时也谢谢你,我也决定辞职了,若不是因为我爸爸…可能我还是不敢下这个决定吧… 给你发的这条短信,是工作用的号码,我爸时日无多,希望我带他出去转转。今天下午我去营业厅办理新的电话卡,打算和过去的一切切断联系。现在,临要注销的时候,还是想给你发个短信,电话就不打了。 给你发短信还有一个事儿,就是王艳,她给你妈打电话了,具体说的我没听清楚,与你辞职有关。近一年相处的时光,你虽总是默不作声,但心思细腻,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不像我一样,只忍气吞声,渐渐的也同流合污... 其实,我爸爸瘫痪在床多年,我根本不敢辞职。这里的工作就是我全部的寄托,所以...因为我家人的压力,我只得隐忍,继续在这里工作。你在这里过得很难熬,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我把我曾经受过的不平也施压给你,以为这样就能从中找到些平衡,找到缓解各种压力的出口。 这里,我说一句抱歉。 一床死的时候,我有想过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总之我没打,这是事实,也不做解释了。老爷子走的挺安详,床铺和衣柜都是整理过的,看来自己是有预感。 我跟我爸说了你的故事,我爸听完,一天都没说话,那天晚上也让我辞职了,所以,我得再谢谢你。 他和我说:哪怕死了,也会在地下守护着我,让我大胆的去走自己想走的路。想到这里,哪怕我爸突然离世,我也可以稍稍坦然接受了,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我爸还说,他不想在后面拖着我,不求功名利禄,我是快乐的,那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所以,若是有神...一床应该也会守护着你,他一定想看到出了医院后,明媚的你,我也想看看。 不多说了,我正在向你学习,可以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 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愿你我都会更好。 第92章 无为而无不为。 陆沐炎看着这则短信,那手机上的字忽远忽近,看得恍惚。 王艳啊…...也难为她还能时时刻刻记着我,算了,纠结她给我妈说了什么也没意义了。爷爷走的很安详吗?挺好的。刘敏自由了,也不错呢…... 她说话了,但却不像是对着长乘说的,又像是在给自己的一个期望。 陆沐炎轻声地说:“乘哥,妈妈…妈妈要是在,也会让我大胆的去走自己的路么?” 此刻的长乘正在看着她,眸内闪着期许的光,这一秒的陆沐炎,像是要迫切地抓住一个救命的稻草,努力地自救。 他的声音温柔,也在引导着她:“你还记得,这个老头跟你的母亲说了什么?” 【往火上靠…】 她的眸中闪过一股光,那心底开始发动一股莫名的力量,自丹田处开始的星星之火正在酝酿... 长乘的嘴角勾着一抹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心内清晰的知道,此刻的陆沐炎,正处于第一阶段,也是最重要的起点——理则顿悟。 要说之前的陆沐炎,是因为他的话语,是因为他所展示的一些外力因素而导致的,她产生了好奇的兴趣。那么此刻的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他长乘,也要去做了。 于是,无论他干不干预,无论是不是有他介入的因果,他决定把这个种子完全的确认,完全的种下。虽然有引导作用,但这也是事实。 长乘说话了,他必须说话:“小炎,无论你妈妈是否同意你去走什么道路,至少,她能想到为你好的火,就是做顿红烧肉给你吃。” “她在世的时候,想陪你一起走向那个,为你好的路。” “有她的时候,她想陪你走,没有她了,你要自己走。不仅是走给她看,也是走给你自己看。” 长乘说完,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眸中的光影,忽明忽暗。 突然。 老白:“你想活着么?” 陆沐炎一愣,那眸中的光影,骤然定格。 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总给自己找理由去试着苟延残喘…...要么是少挚对自己好,活着看看吧...要么是妈妈,总觉得她也还是有母爱,或者把她逼到绝境,大不了同归于尽?再或者,要让妈妈对自己刮目相看,承认自己错了…...不然还有,妈妈死了,肯定死得蹊跷,我要为给她报仇而活着实…...在不行,还有长乘,毕竟乘哥…... 老白:“别骗自己。” “你妈死了,没有任何复仇,你做到了什么程度你妈也不会在九泉之下为你高兴悲哀。现在,不用管长乘、不用管少挚、也不用管我的存在。” 老白的声音,透着一股近乎无情的冷酷,将她最后的那一层遮羞布似的借口,撕个粉碎。 “…...想。” 她微微低下头,根本不敢发出声音,在心里颤抖着回应。为自己的这句话,而深深的难为情。 老白:“好,那你有想走的路么?” 她面上的眉头微皱:“…好像…...有。” 老白:“那条路是什么。” 陆沐炎的眸中闪着疑惑,但心底又透着一股确定性的力量,她说话了,是发出了声音的,既想说给老白听,又想说给自己听,可又更想让长乘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她说:“我现在还不清晰我想走的路...我其实也没方向,也不知道想变得更好的这个“好”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练功,我觉得这个状态舒服,我想进学院。” 老白:“走给你自己看,那条不太清晰的路,你从现在开始,去走。” 长乘眸中本是闪着期许的光,此刻,那光似要凝聚成实体, 他颤着唇,轻吐细语:“小炎,若你不知道,那就只要当下,只去做想做的事儿,不管前路昭昭,不管归途暮暮。这就是,道家最高的中心思想...无为而无不为。” 一瞬间,只这一瞬间。 有一股炁,自她的小腹处,缓缓周旋。 此刻的陆沐炎,周身氤氲围绕着一股看不见的炁体。 似高山大河,又似明月清风。似静水深流,不显波澜。可又有着游龙衔珠,心无外物。 此刻,她绝处逢生,那内丹处的拙火,彻底引动了…... 长乘垂眸,薄唇内勾着的笑意,清晰可见。 …... 就在这时,赵姨骂骂咧咧地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正地拽着那个沈大,往二人走过来。 赵姨一边拽着,一边往陆沐炎的方向嚷嚷道:“哎!小丫,小丫!” 沈大的身子瘦弱,被她这肥胖的身躯拽地挣脱不得。那本就是一小撮的胡子,此刻更是显得狼狈不堪,胡须凌乱地撒开。 看来是经历过一场大战了,沈大面上的神情愁苦,神色紧张地大喊着:“哎呀呀,你!你,我,我不是没收钱吗!” 赵姨哪管这些,只是死命地拽着老头,生怕他跑了。也怕这老头上手抓她,那脖子往外拧着,扯着嗓子大喊道:“你别跟我说那些啷个哩个啷,你这就是诈骗!” 沈大一听这话,本就着急,这下更是跳脚。他连连挥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的挣脱出来:“我,我诈骗你什么了我!我一没收钱二没收你东西!” “你信不信,那不都是取决于你!?” 说完,沈大那双精明的小眼儿像是要喷出火来,怒气冲冲地整理了一下被拽的皱巴的衣服。 赵姨一看,这老头态度突转强硬。干脆后撤一步,换了个招数,连连击掌,活像个骂街的泼妇,连哭带喊:“就是你给的那个破符!你不让央妹儿做饭,哪有这回事儿?!啊!?我可怜的央妹儿哎!我的妹啊…!可怜我妹子的闺女哎!啊~我的妹儿啊...!” 二人吵架的声音非常大,在稍远处的大高和小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小宽,眉头深拧,像是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抬手微微地摩擦着下巴,那耿直的面上,带着深深的疑惑,问道:“大高师兄,你吵过架吗? ” 大高看着远处的赵姨,面上流转着新奇的光彩,推了推眼镜:“没、没有。” 小宽点点头,当即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下次可以试试,我认为有助于结巴。这很有可能是个新的治疗方向。” 大高慎重地点头,看了眼小宽,又看了看赵姨,眸内满是认可:“好、好的。” 此时,陆沐炎缓步走了过来,语气轻柔:“好了,赵姨。” 她整了整裤子上的褶皱,眉宇间尽是云淡风轻:“我们回去吧。” 赵姨那因为情绪激烈而微微涨红的面上,突然一愣:“啊?!啥?小丫啊,这…这不行啊!不能这么轻易地...” “赵姨,回吧。” 说完,陆沐炎往车内走去,长乘跟后,二人走得坦然,没再多看一眼。 赵姨一愣,眼看着陆沐炎已经坐上车了,三步并两步地追着她的步子,急急喊道:“哎?哎!等等我小丫!”刚走到车边儿,赵姨又回头,对着沈大大喝一声:“死老头子,你啊!你以后名声臭了!” 说完,迅速地坐回车里,冲着小宽连连摇手,示意他赶紧关上车门,模样看着,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似的,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小宽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随即回头,坐上后面跟着的出租车,两车一齐走了。 那沈大,还站在家门口,望着村口渐行渐远的两辆车,在远处慢慢的化成两个小点儿,随即拐出村头,这条土路,骤然恢复安静。 只有那黑狗,终于,从那院内的狗窝里挪着步子,往沈大这儿走来。 那漆黑的狗眼里,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畏惧。像是捡回一条狗命般,隐隐地颤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沈大的脚边。 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人一狗,门前驻足。 夏风徐来,蝉鸣虫吟,月朗星稀。 过了有一会儿,沈大蹲下身子。 他伸出干瘪瘦黑的老手,摸了摸黑狗的头,喃喃道:“黑娃儿,你说...这世上有神吗?” “你看啊,我虽然是个算命的,但我从不信鬼神,那些臭傻子根本不懂,算命,是很科学的事儿。” 老头花白的短发,稀疏无力地往下垂着,眸中,交织着多种情绪:“但现在...我真不确定了。” 沈大看着那狗,那黑狗依旧是在打着颤儿,他继续说道:“黑娃儿,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啊,我六年前差点死在咱山里的老虎嘴里,你都能把我救下来…” “昨儿那妹子,估计是沾染了这男人的气息,你才不叫唤了,是不是?今天这男人真正来了,看你那样子啊...不管有没有神,我算是知道,真正的修行大能是什么样子了…” “哎,也算是我的福泽,真是开眼喽……”说完,老头轻笑一声。 那笑里,带着释然,又有着无奈的认命。 他颤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接着,双手背后,弓着腰,往屋内走去。 那黑狗,也是站起身子,往村口看了看,可又趴下,没有跟上,似也在回味着长乘残存的气息…... 第93章 有任何的误会都不要解开了! 陆沐炎等人坐上车后,那赵姨的兴头正盛,一股脑儿地把刚刚陆沐炎出来后,她在里面大闹特闹一番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只见赵姨的神情眉飞色舞,全然不似刚刚坐上车的那副拘谨模样,一把拉过坐在身旁的陆沐炎的手:“小丫!我跟你讲昂!这种骗子,你姨我混江湖多少年了?我其实早就能看出来了!” 陆沐炎任由她拉着,但一直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应和着:“呃...是吗?” 赵姨一见陆沐炎应她,神情更是张扬:“他那口臭,二里地外都能闻到!大脑发育不完全,双手好像有癫痫!” “你看他那个死样子!长得像个二椅子似的!” 一旁的大高听着,神情里隐隐透着羡慕的样子:结巴只要是一生气,就真的能出口成章吗?看来…还真有可能要和缚师祖鱼死网破一回了... 这边的赵姨正说着呢,突然,陆沐炎的口袋里,陆母的手机响了。 她仍旧是低着头的,神色疲惫,就连掏出手机这么一个轻而易举的举动,都显得这么无力,好似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沈大,来电。 “咦?” 一旁的赵姨眼尖儿,一下就瞅着了。 只见赵姨大手一挥,直接不由分说地夺过陆沐炎的手机,左手拿着,刚接通呢,还开了免提,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沈大着急的口气:“喂!是刚刚那小丫吗?” 赵姨一听,怒目横眉,当即大喝道:“你个死骗子,看我不好纠缠,你开始找人家小丫头的事儿了是不是!?” 电话那头的沈大,正坐在昨天给他们看八字的小桌子上,面前放着一本田字格,里面用铅笔密密麻麻的记着一些字。 那沈大一听又是赵姨。当即眉头更是皱成一团,着急的说:“我,我打电话来说啊,就是确定,我又看了这小丫头的八字。她啊,必须往火上靠!这是真的,这我用我老头子的性命担保,这是必须的啊!” 赵姨不懂这个,刚要插话,沈大生怕自己这信息没被传递出去,连连大喊:“哎!哎!你听着没呐?!小丫?小丫头!你必须往火上靠!听着没?不然搞不好,真的会英年短命啊!” 说完这话,沈大不言语了,期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复。 陆沐炎没说话,只低头听着,长乘也没动静,神色坦然。大高倒是有点反应,但不像是对老头这话有的反应。 赵姨呢,别的没听懂,就这句“英年短命”,懂了,懂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赵姨还是挺会抓重点。她臃肿的身躯一震,手机猛然拿近,嘴挨着话筒大喝:“老东西! 你全家英年短命!你给央子咒死了,你还想给小丫咒死!?你是跟咱有世仇啊!啊!?” 沈大在电话那头,急得猛然起身,来回的在小屋子里乱走,对着没有任何人的空屋子里不断地摆着手:“不不不!我没咒任何人!那个符,只是没有用,但我是不是解释清楚了?我虽然不会画符,但我看了多少年八字,我说的话作数!咱们之间肯定是有误会!” 赵姨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她也坐在车里,对着虚空大手一摆:“我告诉你吧!咱们之间啊,有任何的误会都不要解开了!你老丈母娘搁超市门口骑喜洋洋摇摇车等着你投一块钱呢,你就用我们这、这这么虔诚的信奉之力去投币是不是?!” “你有那个给人算命的功夫,你替好人挡挡灾吧!” 说完,赵姨“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一时间,车内只有赵姨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赵姨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冒昧,那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上突然一愣,回过神来,刚要说点儿什么... “赵姨,我想睡会儿。” 陆沐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间,突然说话了。 赵姨拿着陆母的手机,讪讪地放回陆沐炎的腿上,言语间哄着她:“啊,好,好。小丫,你肯定也累坏了吧?这…我,我,这样,你让后边那个小伙子下来吧,你,我直接坐后边那个出租车走就行,你抓紧去休息,昂?…” 陆沐炎微微点着头,看了一眼赵姨,投来感激的眼神:“嗯,赵姨,今天真的谢谢您。明天,我妈的葬礼...我不知道我妈还有什么亲朋好友…您知道的话,帮忙通知一下好吗?” 赵姨一拍大腿:“小丫,这都不用你来说!白事儿不请自来,我,你,我发个消息,咱厂里都知道!但就是这个地址,我、我给忘了…” 说完,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陆沐炎,又往长乘那儿望了望。 长乘微侧过头:“明天,市殡仪馆vip9号,乘鹤厅,早上六点。” 赵姨忙点头:“哎、哎好!记着了记着了,这下记着了!” 得到这话,长乘开了车窗,那修长的双手,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大高也停稳车。 后面的小宽,从出租车下来,小跑过来。 长乘道:“小宽,和赵姨换座,让后面出租车师傅送她回去。” 小宽点头,给赵姨开了车门,那赵姨面上还有些隐隐不舍的神情,环顾四周地看着车内的布置,似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一边下车,一边说道:“小丫,那个,那个…她侄子?那,那什么,你照顾好小丫。眼镜小伙、壮士。姨先走了啊,明天,明天,昂。” 陆沐炎抬眸,只是点点头,虚弱地说:“赵姨再见。” 长乘也点头,算是应下。 倒是那个“眼镜小伙”,我们的大高师兄,微侧头,看向赵姨的神情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敬佩…? 壮士自然就是小宽了,给赵姨送到后座的出租车内,便开口道:“赵姨,包车的钱付过了。您去哪里,直接说就好,再见。” 赵姨坐上出租车内,对着小宽也是很拘束,一个劲儿地说:“哎,哎哎,好好。谢谢壮士了。” 说完,那出租车的司机似乎得到了一个不小的使命,没说二话,一个挂档,拐弯走了。 小宽重新坐上车后,大高开车,这时间里,一车无话。 可这大高,虽然是没说话的,那面上,却是还在回味着刚刚赵姨的话语。那流利的语速,那出口成章的谩骂声,在大高看来,竟显得如此优雅… 原来...结巴生完气,还能有一阵儿的语速是比之前好很多呢…... 看来,缚师祖...你我二人的大战,算是在所难免了! 小宽的余光里能看到大高的神情,那面上透着一股完全明显的波动。 于是,小宽说话了:“虽有断句,但比吵之前好了很多。” 正在开车的大高,转头看了一眼小宽,更加确定了心内的想法,面上笃定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轻扶了一下圆圆的眼镜,脚下用力,似乎在宣誓着自己的决心,车子猛的提速,骤然飞驰。 很快,到了茶馆。 茶馆的门前亮着鹅黄色的灯光,微风引动,弦月高挂,已近深夜。 此时的陆沐炎,一袭洁白的长衣站立,雪白的面容上,是压不住的疲态。 那眸子里的困意尽显,也实在不知道这没来由的疲乏因何而起,刚进那茶馆的门,就沉重地叹了口气,似乎要把这一下午的疲惫都宣泄出去。 面上止不住的困怠,随即,她用手遮着唇边,半打哈欠,半说着:“乘哥,二位师兄,我好累,想睡会儿。” 长乘见状,只是点点头:“嗯,安心睡觉。睡到明天,我叫你。” 陆沐炎应下,拖着那疲倦的身躯上楼了,不知道为什么,困得脑子里什么都思考不了,大概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终于真相大白,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后,身体机能开始出现最原始的反应。 她上了楼,关门、躺下、连与老白对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昏睡过去。 可楼下的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 几人已经坐在原来的老位置上,小宽正在整理着榻榻米上的茶具,下午喝完,还没来得及收拾。 率先说话的是大高,话语里有着隐隐的期待:“小、小炎师弟...” 长乘神色淡然,盘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搭在膝上。那副慵懒的姿态里,尽显又舒适,悠然道:“嗯,刚刚在那老头的门口,通了。” 大高一听,长舒了口气,那担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宽慰:“呼…终、终于…...” 接着,他又扶了下眼镜:“但、但、代价、有有点大。” 小宽倒是利索,已经收拾好桌上的茶具,又把茶桌搬到一边,这榻榻米的一角,瞬间宽敞了不少。他依旧是神色庄严,那眸子里的担忧转而含着隐隐的期待,接过话说:“事已至此,小炎师弟,只能想着如何提升。” 长乘见二人已经起身,仰头看向二人的眸中,显着欣慰,勾了勾嘴角:“嗯,来吧,各自做好该做的事。你们继续练功,不然身上就开始起急了。” 他话落,大高小宽自觉地站在平时该练功的位置,沉肩坠肘,开始起势。 第94章 护心鳞。 —————————————————— “蠃母司,它能出去。” 火山口处,冥烨稍侧过身,抬手,轻轻拉起那红袍、黑发女子的手。 女子面容淡然,任由冥烨拉着手,那副优雅娴然的面孔上,是一双绝美的冷眸。没说话,正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蠃母司。那双冷眸,只看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沉沦,但那眉宇间王者睥睨的气场,又让人心生战栗,不由得敬畏。 那名为蠃母司的男人,微蹩起眉头,似乎完全不为这女子的绝世气态所沉沦,只紧紧地看向冥烨,薄唇清晰地喃喃:“冥王...” 又低头,见冥烨牵着那女子的手,神情悠然,眉宇间缱绻的温柔不自觉地流露。 蠃母司眸间一惊,冥王的这,这副神情?竟是从未见过,莫非…? 于是,他嘴角微勾,含着一丝不愿挑破的笑意,转而又问:“那,如何做?” 冥烨微微侧头,那双漆黑的眸中,映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星光流转,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它...不,她会知道。” 蠃母司剑眉微挑,缓缓阖目,感受着面前女子的气息:“这是…...” 突然! 他猛地睁眼,那女子,周身的气息,复杂交融。但、那之中有两股绝不寻常的气息,瞬间被他捕捉。 蠃母司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冥王!这!你!?” “别无他法,炎龙王同意了。” 冥烨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 可那眸子里,却分明写着...心甘情愿。 蠃母司仍是瞪着眼睛,升起了一股窒息的紧张感,他忙问:“那、为何是女性?” 冥烨仍是低头,看着红衣的女子:“离火结合。” 他微微垂眸,那高挑的鼻梁线条下,是刀斧劈刻般的侧脸,明明是那么精致而尊贵。却意外的泛着柔和,好似在形容一件绝为珍稀的作品。 此话一出,蠃母司那股心底引动的窒息感越发清晰,直直地问:“什么!?那,那你的护心鳞呢!?” 冥烨的薄唇微抿,一时间没有立刻回他,只有那少女,仍是盯着蠃母司看,那双不谙世事的眸中,讶异连连。 他轻启薄唇,风轻云淡,只说四字:“一并融合。” 接着,冥烨这才收了视线,定定地看向蠃母司。那帝王般冷魅的眸中,深邃黝黑,透着警告:“别的都可以,只有护心鳞一事…切莫让神磈氏知晓。” 蠃母司仍是瞪着冥烨,听闻这话,眸中瞬间涌动着清晰可见的血丝。长袖一挥,怒不可遏地大吼道:“胡闹!胡闹!你!你当初已经割舍了一半的修为!你现在再把护心鳞给出去!?现如今,再修行谈何容易!?你就是个废…...!” “否则!炎龙王不会同意...” 冥烨猛然出声,强行打断蠃母司的话,那眸中,满是严厉的警告,示意面前的蠃母司,不可再多说半个字... “你!…果真是炎龙王要你交出的?!” 蠃母司急急地质问,面上的怀疑尽显。 冥烨的眉目深邃,可却透着清亮的光。 那对妖冶邪魅的眸子看向蠃母司,是无话的,但透着落子无悔的决绝。 蠃母司只觉心内泛着丝丝的心痛,身体微颤,面上满是不解:“冥王,你可知,你的护心鳞,哪怕是我,也无福消受…...?” “炎,可以。” 冥烨话落,那勾着星辰的眸子里,正对上红衣女子的面容。 女子抬首,眉眼清冷,只眨了眨眼睛看着冥烨,不懂他的话语。 “…...” 一旁的蠃母司,没有说话。紧抿着薄唇,那对丹凤眉眼里的心痛,正在强行地往回收着。 红衣的女子眨眼,看了看冥烨,又看向蠃母司,面前的这二人,此刻无言,只对望相看。 她轻咬朱唇,声音如同击玉泠泠,清脆而泛着空灵:“你…” 刚吐出一个字,又含着不敢与人说话的害羞,她转过头,看向冥烨,面上懵懂地询问:“他是人类吗?” 蠃母司从未听过这女子的声音。这音色一出,似清泉般轻灵,不由得回应:“我?” 冥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笃定:“炎,无论在人间经过几世轮回,可以放心地跟他走。” 红衣女子面上的疑惑又浓几分:“他有何用?” 那本是不解的发问,却因这冷眸、因这清冷的声线,此话一出,倒像是王者的一种审查。 冥烨朝她牵唇,眼底深黑隐晦:“助你…成为你。” —————————————————— “铃——叮铃——” 陆沐炎的闹钟响了,此刻,是清晨的5:00。 昨晚睡着之前,用最后的一丝理智,设了个闹钟。 总不好让长乘真的上楼来叫她起床,一是不礼貌,二是…有一堆事,就怕万一睡过了,会错过重要的时刻。 加之看到小宽大高,基本都可以不睡觉……现在,睡觉对于她来说,都好像是在偷懒,甚至隐隐有负罪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开始练功,进步、进步、进步…. 陆沐炎素手轻抬,揉了揉眉间。起身,刚一按灯的开关,发现没电,突然想起乘哥说过,练功的时候不能有电场,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拉了电闸。 便摸着黑往卫生间走去,所幸水阀没关,便用冷水洗了把脸,那冰冷刺骨的清水,骤然扑面,她被冰得忍不住地打了个颤,睡眼惺忪的状态才开始刚刚有点儿缓解。 接着,又摸着黑回到卧室,拉开窗帘,那窗外,正处蓝调时刻。 静谧的蓝幕下,是还未灭的幽黄路灯,也勾着远处的几缕因蓝转灰的云。 她静坐窗前,眺望窗边。 这样的景色并不陌生,在每一个家暴后的夜晚里,都是在等待着这样的天色。 总有人说,这样的蓝调时刻,绝美、浪漫、可以将心绪都抚平。 可...只有她这种,一直是背对着世界活着的人,惧怕这样绝美而又宁静的暮色…... 因为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那些痛苦,就又要开始推进、蔓延、她要重新拼起所剩不多的勇气,来面对新的一天。 陆沐炎心绪一动,摸索着枕底,拿出手机,又翻出昨天晚上,来自刘敏的那条短信。 她那淡漠的眸子里,清晰的映着最后一行字的内容: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愿你我都会更好。 她喃喃地出了声:“新的起点,会更好么?老白,我们试一试…?” 老白:“嗯,不过要是想死,也可以先试一试,之后再死。” 这声音里,有一股莫名的动力,令她心安,又觉温暖。 陆沐炎的眸中,引着温柔,唇角微弯,应道:“呵呵,好。” 接着,又翻着通讯录,找到了少挚的短信对话栏,那指尖,有着不可察觉的轻颤。 她明眸微垂,快速地打出了几个字,却又迟疑,后又果断地发送。 此时的少挚,正身处于一处看似荒草丛生,遍地黄土的人烟罕见之地。他的眼眸在这深蓝色的晨暮中,显得润泽,像是清水洗过的琉璃一般,倒映着天际的微光。立在那里,像是要破除最后一抹夜色的晨曦。 “叮——” 突然,他那手机清脆的短信音传来,骤然打破某种特殊的气息。 陆沐炎:“少挚,我…你能回来吗?” 他当即眉头紧皱,看了看手机的短信,可又抬眸,死盯着远处看似空无一物的黄沙之地。 犹豫半刻,少挚收回手机,终是…...没有回复。 可那紧盯着远处的眸子,冷漠的快要拧成寒冰,周身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几分,更显锋利。 这边的陆沐炎,抱着手机,一直停留在与少挚发短信的界面,眸中一眨不眨,紧等着少挚的回复。 眼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远处的天际,朦胧渐转,隐隐开始透着清晰。她终于垂手,放下手机。 可能在忙吧…妈妈的事,看来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现在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要是少挚让我强行离开乘哥,像以前一样,不允许我接触任何异性…...那我练功和入学院的事情,更是…... 想到这儿,她那眉头不由得紧皱几分。 老白的声音,在此刻响起,透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你今晚有做梦吧?我能感觉到你心绪的波动。最好先去整理一下梦的线索。” 陆沐炎一愣,眸中起着落寞,喃喃:“还要整理么…?那些纸...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老白:“记着,能记一点儿也好,以防万一。” 她听闻,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便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床头走去,翻找着纸笔。 一边找着,她一边在心里与老白对话:“梦里...我听那个冥烨说,什么炎龙王,另一个叫什么螺母,只知道是男人说话,声音...却为熟悉,可那张脸,实在是看不清楚...真的好奇怪。” “老白,炎龙王...你知道这个么?” “老白?” “….呃!” 突然! 她猛地往地上深深一跪!膝盖处甚至传来清晰可辨的碎裂声! 那心脏处,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住,全力地往下一扯! 一股绝无还手之力的闷痛感猛然灌注全身! 那股奇异的疼痛,瞬时间化成了一阵阵尖锐的刀柄划过一般的剧烈撕扯感,疼的她骤然跪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心脏疼的她根本喘息不得,甚至都没有任何力气能够去按住心口,只直直地往下栽! “咚——!!!” 她瞬间不受控地彻底倒下,明明不算很重,但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往地上死死地拍下!骤然,那身躯震得地板发出沉闷而剧烈的撞击声! 一瞬间,只这一秒内!豆大的冷汗尽数涌出,瞬间湿透衣衫! 第95章 釜底抽薪。 “咚——!!!” 楼上传来沉闷的一声撞击,但强而有力,直直的穿透地板,传入楼下三人的耳内! 长乘正在榻榻米上半窝着呢,手上还持着一本医书,偶尔瞥眼,帮大高小宽二人巡视体内炁势的走向。 听闻这声,他微微皱眉:“嗯?” 大高也被这动静惊出内景,猛然睁眼,赫然抬头,大喝一声:“豆!豆!豆角!!” 接着,瞬间作势要往楼上跑去。可又怕长乘不允许,迈出去的步子又急急收回来,神色慌张地看着长乘,眸里满是求乞。 但小宽却冷静地分析着,紧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嗯...不像。” 长乘微眸,细探着楼上的场能,突然,面上神色一紧:“….不好!” 紧接着,瞬间起身往二楼飞奔而去,后面紧跟着小宽大高。 刚一到二楼,那长乘眸色一沉,心底一惊! 大高刚踏入二楼,面上彻底震惊,蹩眉看着陆沐炎的房门口,错愕道:“怎,怎么回事!?” 小宽的神情里也闪着难以置信,失声惊叹:“…小,小炎师弟的房间门口,泛着热浪!?” 接着,长乘也没有敲门,而是后撤一步,骤然猛踹!那门瞬间被踹开,只见床边的陆沐炎,正极度蜷缩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怒瞪着猩红的双眼! 此刻的她好像就是在强撑着,等待长乘的到来,见朦胧处,有一黑色的身影直接踹门显现,下一秒,她那最后一丝神志完全消失了,直接昏死过去! 门口的三人,只这几秒内,竟被这热浪围得隐隐冒汗! 长乘眸内骤然沉着,语气满是严肃:“小宽,你先去打点殡葬事宜,大高送完他立刻回来接我,我稍后就到。” “另外,告诉所有来人,陆央女士的女儿由于过于悲痛,现已住院,禁止探望。” 说完,他头也没回,瞬间关门,大步走向陆沐炎,将她小心的抱起,放于床上。 大高小宽二人,连对视一眼都没有,直接下楼,迅速地操办着长乘吩咐的事项。 此时的长乘,正坐在陆沐炎的床边,完全没有像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一样掏针来辅助她的心脉,而是垂眸,死盯着陆沐炎,小心谨慎地用内丹探取那床上的人儿,此刻正在混乱、交织、波动的炁息。 因为…这股炁息,他死也不会忘记,这是一股…他最想看到、最为熟悉、却又最怕出现的炁息…... 长乘静坐,微微垂眸,盯着陆沐炎那煞白的面容,那副痛苦的神情、死攥着的眉头、完全就是正在忍受着极大的苦楚。 此刻的她,豆大的汗珠一直在往外不断的涌着,全身都开始抑制不住的痉挛、剧烈的抖动。周身明明是泛着热浪的,可刚刚抱起她时,那手臂处的皮肤,一经触及,却分明是冷的刺骨! 但他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那股自她身体里发出来的热浪,一阵比一阵浓郁,烤得长乘面上发红,汗水顺着络腮的胡子,往下滴落。 他感受着这炁,那熟悉的炁里,勾着他内心深处最痛苦,最不舍的回忆,也勾着浓烈的心疼…... 长乘盯着她,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冥王...炎龙王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你明明有千万种办法,却只选择了最极端的一条?......交出护心鳞来护她?她此刻的疼痛,可不抵你割下时的万分之一…...不是动心,又作何解释?” “因为这离火的元神丢失,所以,只得靠这护心鳞,来一点点的聚集离火,重新汇聚元神…” “若是无福消受...反而会成为铜墙铁壁,使她不得精进丝毫。也有好处,若是幸运,那小炎的修为提的自然是快。所以,这护心鳞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既可以吸引自然界的离火精气,又可以排出体内不属于离火的寒气…”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冥烨万年前......为何会执意这么做。 “看来,冥王...你是料到了少挚大概会收走她的元神啊。所以,若是她有机会开始修炼,融合自然界中的离火,重聚元神的时候,另一个作用就是…她不至于心脏爆破而亡,能够吊命。” 长乘垂头冷笑,笑得无奈又心酸:“呵呵,这招釜底抽薪,是你冥烨的做派。” “可是…冥王啊冥王,我该说你是心狠还是心软?散去自己的护心鳞给了她,你明明知道她要经历什么...正是因为没有离火精石,所以只能重聚元神,打通脉络。在每一次的破碎重组,修为破壁的时候,都会比常人痛上千倍万倍,似刀刮骨,如蚁啃噬…...” 他又是一抹笑,那笑里,透着自嘲:“呵,我就是受不了这种苦楚,才只得历经上亿年的自然孕育。” “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呵呵,是,你厉害,你就是这么披荆斩棘的修正成果。” “那她呢?她能撑得过去?即使这一次能,她可有那个胆量继续?这可不是一次就完了,下一次呢?每一次呢……?” “叮——” 突然,长乘的手机响了,5:47分,是大高发来的消息。 “师父 ,我在楼下等您。” 长乘看着,深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却又回头,凤眼微垂,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床上的陆沐炎。 他又低眉看去,床边,散落着几张纸,床头柜也打开了一角。 于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走出房门,找出一支笔,回来轻拾那床角散落的几张纸。 长乘的字迹潇洒,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地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小炎,风险与机遇并存,这往后的每一关,都会比上一次,疼痛万倍。你过不去,就原地踏步,怎样修行都是白费。但你若是过得去,那将是巨大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是,一幅全新的世界。” “加油,若是醒来,安心休息。具体事宜你可以不用去,小宽会录制视频。若是想来,给我发信息,大高接你。” “加油,加油。——长乘。” 留言完毕,长乘将纸笔放在陆沐炎的床头柜边,立刻转身,下楼赶往殡仪馆。 一路上,大高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开车,那神色专注,且透着一股极度的认真,眼观六路。 那辆商务的suv,明明车身高大,此刻却异常灵敏,快速地游走在街道的小路内,这距离殡仪馆30分钟的路程,他却是分秒不差,准时赶到了。 此刻,6:00分。 陆母的葬礼,预备开始了。 赵姨老早就在一旁张罗着,那臃肿的身躯之下,紧绷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一件不合身型的黑色衬衫,以及紧扒在腿上的黑色长裤。 几个陌生的面孔聚集在一起,赵姨面含悲痛地招呼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面上交谈的神情里看着甚为熟络,看来都是厂区内的同事。 陆母没有什么亲戚,甚至没有任何一个除了厂区之外的朋友,她的一生,都在那个小小的格间内,都在那十几平方的地砖之间,来回周旋、忙碌。 “央、央妹儿?!” 猛然,听闻外面传来一声,惨痛而低沉的中年男人特有的沙哑嗓音。 赵姨回头,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你、你、....” 接着,脑子里在不停地搜索着,想着面前的人,有没有似曾相识的场景?那眸内充满了疑问,实在是想不起来… 赵姨只得面上尴尬地发问道:“您,您是哪位啊?” 那男人身型同样肥硕,听闻陆母离世的噩耗,本是不信的,但毕竟是生死大事,便急忙赶来。看到陆母的遗像正放于厅上,这下亲眼所见后,眸内却仍然是闪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男人悲痛地喊着:“我,我是央妹儿的三哥啊!” 接着,又环顾四周地发问道:“炎丫头呢?炎丫头去哪了?!” 赵姨一听,想起来了。 对,这位就是央妹儿口中喊着,要给陆沐炎的医院找关系的三哥吧? 于是,赵姨一把拉过那三哥,本是稍稍有些舒缓的悲痛情绪,此刻看着面前的男人那难以置信的神情,又被勾起了内心深处不舍的情绪。 赵姨仿佛透过这三哥的面上,看到了央子的影子,大概因为是一家人,眉宇之间确实是有一些相像的,于是,赵姨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姨一边拉着那三哥的手,一边呜咽道:“她三哥啊!!三哥!你、你、央子临死前,还给你打电话了啊!我当时还在场啊!” 三哥被赵姨拉过,有些不明所以,但面上的神情依旧沉痛,继续问道:“妹子…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央妹儿、为、为什么啊!?” “央子、央子、煤气爆炸...可怜...我的央子啊!” 赵姨说完,深深地抹着面上的泪容。 三哥一听,面上的悲痛顿时被引出一股邪火,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怪罪的人,那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震,后撤一步,怒目大喝道:“煤气…煤气…燃气主管部门呢?!消防呢!都怎么说的?!” “…….我、我、这,这是央子亲戚的儿子负责的,我,那男人可厉害了…后边儿的事儿,人,人家肯定也能处理好吧...” 赵姨面色犹豫,忙顺着那三哥的火气,边说着,便四顾地瞅着长乘的身影。 三哥愣了一下,眸中不解,也顺着赵姨的目光,四处张望着:“亲戚的儿子?哪个亲戚的儿子?” 赵姨左顾右盼,还踮着脚往人群外看了看:“我,我不知道啊、就、哎?刚刚还在这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