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为谁燃》 楔子 皇宫城墙外。 一行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隆重壮观。 队伍由皇宫的侍卫、太监和宫娥组成,队尾是奏乐的百名乐师舞者。 队伍中央,一辆装饰着宝石和金线的华丽马车缓缓行驶,尽显皇家气派。 一身凤冠霞帔的穆容若坐在马车内,神色凝重,不发一语。 姜佑此刻已经离开皇都城了吧! 此生惟愿他平安顺遂,无忧终老。 而她, 至此一生,芳华尽被锁进了这座庄严的牢笼内。 穆容若微微闭上双眼,眼角淌下一颗泪珠。 就在此时,喜车的窗帘猛地被人掀开。 丫鬟小艾气喘吁吁地对着她大喊:“姑娘,相国公府出事了!就在你上了喜车之后,皇上亲自带着御林军包围了相府!如今相爷和夫人都被抓了,还有今日在场的所有宾客,因和相爷私交甚笃,都被皇上以谋逆之罪论处!” “萧云渊到底要做什么!我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穆容若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连同身上的那件婚服也一同脱下。 “姑娘,眼下如何是好?我跑来报信的时候,皇上说要将相爷和夫人就地正法!” 小艾眼角噙泪,声音已经哭得颤抖起来。 穆容若看着还在前行的迎亲队伍,当即疯狂地拍打着喜车的车身,掀了车帘大喊:“驻足!我要下去!!” 可是锣鼓声太大,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嘶吼。 眼见着喜车就要进入皇宫,穆容若来不及多想,她从马车上站起身奋力一跃,直接摔到地上。 车夫见状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了马车。 未等迎亲队伍反应过来,穆容若已经被丫鬟扶着,一瘸一拐地向相国公府的方向跑去。 “皇后娘娘跑了!皇后娘娘跑了!” 在场的人听到车夫的呼喊,全部停下了脚步,奏乐声也瞬间停了。 随行的人群乱了,有的侍卫已经疾步去追,有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有的赶紧跑到宫里去报信。 穆容若见自己就要被几个赶来的侍卫追上,又看到街角处有人牵着马路过,于是卸下腰带上的一颗宝珠,扔到牵马人的手里,然后夺过对方的马,抛下了小艾独自策马而去。 “姑娘!姑娘!” 小艾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穆容若并没有理会。 谋逆是抄家灭门之罪,她此刻只想保住一个是一个。 皇宫离相国公府的距离并不远,穆容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自家的门口。 可是当她看到门上的大红喜字已被血渍染尽的时候,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穆容若跳下马忍着脚踝的疼痛疾步推开相国公府的大门,原本出门时还热闹非凡的喜宴,已经成了鲜血淋漓的屠宰场。 那欢快愉悦的喜乐还在耳边回荡,此刻府里的静寂却压抑得吓人。 满院子的尸首被御林军逐个地拖走。 这些年她走过无数遍的青板石砖早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爹爹?娘!!!” 穆容若四处寻找父亲母亲的身影,可是满地都是尸体,她根本无从找起。 “阿若…” 萧云渊出现在穆容若的面前,一脸惊讶。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剑,上面残留着斑斑血迹。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身上都沾染着血迹,真不知刚才的他亲手杀了多少人! “我爹呢?还有我娘?你把他们怎么了!” 穆容若疯了般冲上前捶打着萧云渊的身体,可是她的力气再大,也不过柔弱女子之躯,又怎么能伤得了他分毫。 “阿若…” 萧云渊握紧穆容若的双手,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阿若,你听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皇后,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阻碍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的话像誓言更像是补偿,穆容若的心彻骨寒凉。 “萧云渊!我问你我爹和我娘呢!你究竟把他们怎么了!!!” 穆容若没有挣扎,她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只是她还想再抱一丝希望,或许他能顾念他们从小的情意,放过她的父母。 “谋害先皇,理应株连九族。我已经将他们就地正法!” 说完这些,萧云渊抱得更紧了,生怕随时会失去她一般。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穆容若的眼泪汹涌而下,她哭着道:“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肯嫁给你,你就不会动他们!萧云渊你骗我,你才是杀父弑兄的凶手!你为了坐稳皇位,不惜枉杀了这么多无辜朝臣,你好狠毒!” “他们对我始终存有二心,倘若不死,我这皇位如何坐得安稳!” 萧云渊为自己辩解着,虽然他知道根本无济于事。 “呵呵…呵呵呵…我要杀了你…萧云渊…我要杀了你!” 穆容若只觉得心如死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萧云渊的衣袍浸得更加鲜红了。 此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俊美的脸庞,鲜衣怒马,翩翩少年。 姜佑,你在哪?快带我走吧! 穆容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一章 算命 一年前。 隆兴街是大溪国皇都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 街的两旁挤满卖着各种杂货的摊贩,其间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走到一半若是遇到道路拥堵的情况,挤入人群便能看到几个杂耍艺人正在为了糊口拼命的表演。 铜锣一敲,就要给赏。 正所谓“有钱给个钱赏,没钱您捧个人场也行”。 当哗哗的铜钱溜进圆圆的铁盘中,那个负责收钱的白净少年却始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他只是象征性地在人群前走了一个圈,人家给钱也不道谢,人家没钱也不埋怨。 这幅神态和他身后卖力吆喝的那些大汗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也不像个讨钱的主儿。 相国公家的小娘子穆容若牵着丫鬟小艾的手,被家里的两个护卫保护着挤到了人群前。 今天是她十九岁生辰,央求了穆相许久,他爹爹才准许她上街游玩一个时辰,还特地派了府中的两名侍卫随行保护。 穆容若从小家教极严,很少出门。 平日里除了在府中绣花写字,弹琴作画,便是和她的几个闺阁姐妹相约去琉璃园踏春赏雪,吟诗作赋。 那琉璃园乃皇家所建,只有贵胄们能去,平民百姓根本踏不进一步。 所以可想而知,里面的人循规蹈矩,之乎者也,无趣得紧。 “还得是这人间烟火气啊!”穆容若不禁发出一阵赞叹。 当她看到一个滚圆的火圈从一个彪形大汉的嘴里喷出,她的眼睛瞪得简直比那叫卖人手里的铜锣还要大。 大喊了一声“好”! 穆容若的双手高举过头顶鼓起了掌,紧跟着身边的人也都连声叫好,掌声雷动。 那个负责收钱的白净少年见状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穆容若面前,举起手里的铁盘,话却没说一个字。 穆容若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子,十七岁左右年纪,皮肤白皙光滑,手指干净纤长,竟不像个干粗活的。 虽穿着粗布麻衫,却掩盖不住他的一副俊秀面庞。 穆容若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竟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元宝,穆容若大方的放进了少年的铁盘里。 一直没用正眼瞧穆容若的少年,见盘子里多了一个白晃晃的东西,这才用好奇地目光打量了一眼穆容若。 不过也只是一眼,随后又沉下那双乌黑的眸子,去别处领赏去了。 “真没礼貌的家伙!”小艾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穆容若没有听见小丫鬟的不满,她的心思全都在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大汗身上。 “好!好好!!!” 兴奋的穆若容都要将自己的小手拍肿了,元宝也赏了一个又一个。 身边的人群不去看表演了,都被眼前这个阔气又傻气的小娘子吸引,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小艾见她的主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觉得丢人。又怕她的钱包保不住,赶紧对穆容若说:“姑娘,前面还有更好玩的,再不去瞧瞧,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要到了。” 听了这话,穆容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杂耍摊,由着小艾拉着自己往“更好玩处”走去。 穆家的护卫见自家小姐走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踩在自己脚上的几只肥脚踢开,紧随主子而去。 “哪里有更好玩的呀?”穆容若看着街道尽头的冷落,和刚才街道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不免生气地望向小艾。 小艾尴尬地笑了笑,忽然瞥见右手边摆着一个算命摊,连忙拉着穆容若走到算命摊前,哄着说:“姑娘没算过命吧,城里人都传开了,说这里的算命先生十分灵验,姑娘还不快试试。” 瞎眼的算命先生一头白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不像个算命先生,倒像个刚逃荒出来的难民。 此刻他见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又说他灵验,兴奋地眼睛都睁开了一只,赶紧催着客人坐下,笑道:“虽说小仙昨日才到贵宝地,却没想名声早已在外,就冲姑娘这份赞誉,小仙一定给小娘子好生算算命数。” “我从不信命,算这劳什子作甚?”穆容若就要离开,算命先生赶紧起身相拦。 坐了一天好不容易开了张,他可不能就这样放过赚钱的机会。 随后,算命先生的一句话便让穆容若心甘情愿地坐下了。 “小娘子莫急,小娘子可是太子妃的命!” “姑娘,他居然…” 小艾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说出后面有损自家娘子清誉的事。 “你们两个去远处候着!” 穆容若支开两名护卫,稳稳地坐在了算命摊前。 “先生是如何看出我有太子妃之命的?” 穆容若嘴角忍不住上扬几分,就连身旁的丫鬟小艾也欣喜起来。 算命先生见自己说中了算卦人的心思,这才不急不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装瞎打浑了,直言道:“小娘子明眸皓齿,倾国之色,自是有许多富家公子上门提亲,可是小娘子都不满意,一副心思都在一人身上,这也是小娘子至今未嫁的原因。” “准!太准了!”小艾忍不住惊呼。 穆容若却是心中悲戚起来,她过了今日生辰就是十九岁了。 同龄的闺阁姐妹早已嫁人生子,只有她还待在闺中,迟迟没有定下婚姻大事。 穆容若是家中独女,如今早已过了婚嫁之龄,她的终身大事已成了相国公的心病。 本来相国公早已为穆容若许下了靖远候府的小侯爷,人品相貌样样出众,谁知到了媒人提亲那日,他的女儿竟将媒人赶了出去。 这事传到了皇城内外,人人都说相国府的小娘子是个小泼妇。 如此坏了名声,便再也没了人家提亲。 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穆容若的十九岁。 相国公和相国公夫人急得整日愁容,也不知该拿从小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如何是好。 穆容若却是表现得日日欢喜,不知愁为何物。 只是心中的怅然,不敢与外人道也。 “究竟先生如何看出我有太子妃之命的?” 眼下这才是穆容若最关心的。 “小娘子龙睛凤颈,贵之极也。若是男子,恐接不住这泼天富贵,物极必反,日后失了性命也未可知。好在小娘子是个女儿身,大灾之后必有大福,就是皇后之位也在你命数之内啊!” “大灾?你说我会有大灾?”穆容若有些慌张。 算命先生捋了一下花白胡须,一脸得意地道:“小娘子可想避祸驱灾?小仙这里可有法子。” “姑娘,你不必听他胡言乱语,这是这些江湖术士惯用的把戏,先讲些好听的话引你入局,再说些灾啊难啊吓唬你,只为了赚取银子罢了。” 小艾在穆容若耳边提醒,顺便鄙视了算命先生一眼。 “可你不是说他很灵验吗?而且他都算出我与太子哥哥…” 穆容若犹豫片刻,随即道:“还是请先生给个驱灾避祸之法。” “哈哈哈哈哈哈…” 算命先生大笑一声,伸手就讨起了钱:“一百两!” “白银百两?确实贵了点,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驱灾避祸,也值得了。” 穆容若掏出钱袋里最后一张银票,就要递给算命先生,却被一旁的小艾拦了下来。 “姑娘,这人就是个骗子!我刚才说他灵验只是怕找不到好玩的去处被姑娘责骂,才随便找个算命摊儿给你解闷。心想也就花个几两银子哄你高兴。谁知道这江湖骗子竟狮子大开口,要你百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明抢,姑娘万不可被他骗了去!” 小艾急得跳脚,她心知自家娘子没出过门,心思单纯,极易信人。 可小艾却是从小在这市井长大的,只因爹娘养不起了把她卖进相国公府做丫鬟。 她深知市井人的品性,姑娘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让姑娘被这些江湖术士哄骗。 “就当花钱买个心安吧!” 穆容若推开小艾的手,还是将百两银票递到算命先生面前。 谁知这算命先生嫌弃地看了一眼穆容若手里的银票,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慢悠悠地说:“我是要黄金百两!” 此话一出,穆容若和小艾都吃了一惊。 这算命先生莫不是疯了? 他是想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辈子吧! 如果说白银百两能让穆容若买个心安,那黄金百两只让穆容若觉得,她真的遇到了江湖骗子,然而她并没有做冤大头的打算。 “我爹位极人臣,深受当今陛下器重,即便我有什么大灾,百两黄金帮不了我,我爹爹必能保我!所以,就不劳先生出手了!” 话音一落,穆容若便将掏出来的银票放回钱袋里,拉着小艾就要离开。 见穆容若真的要走,算命先生赶紧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刚才的傲慢瞬间不见。 他拦在穆容若面前,嬉皮笑脸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白银就一百两白银,小娘子给我,我给你破解之法。” “姑娘,我就说他是个骗子!” 小艾又狠狠瞪了算命先生一眼。 穆容若笑了,道:“刚才给你你不要,现在…我不想给了!” 穆容若执意离去,算命先生再次拦下,央求道:“五十两?五十两还不行吗?” “姑娘别理他,我们走!” “三十两?十五两?五两?哎呀一两?一两还不行吗?” 算命先生哭腔都出来了,穆容若终是不忍停住了脚步。 毕竟让人家算了那么久,也耽搁人家时间了。 穆容若将钱袋里最后的几两碎银给了算命先生,嘱咐道:“见你年迈,为了活计早出晚归也是不易,这几两银子你收好,以后不可再骗人了。” 说罢,穆容若带着小艾离开了。 算命先生捧着手里几两碎银,眼眶湿润,他对着穆容若的背影高声喊道:“小娘子善心,她日必有福报。只是要分清良缘,切勿过于执念啊!” 穆容若边走边问小艾:“这算命先生话里何意?” 小艾不以为然地道:“满口胡言,还不是为了让你再回他那骗回那一百两银票。” 穆容若皱起眉,有些疑惑:“可他说我有太子妃之命,他似乎知我心悦太子哥哥。” 小艾想了想,突然醒悟:“这皇城里哪个未婚娘子不属意太子殿下,他这样的话,恐怕见到一个小娘子就要说一次。那些想要做太子妃的小娘子们听了自然心中欢喜,再问他几句,他的钱财可不就骗来了。” 穆容若点了点头,觉得小艾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想着那算命先生的话,叫来了护卫,回府去了。 第二章 私会 咋暖还寒时分,穆容若懒洋洋地半倚在铺着锦罽的暖榻上。 帘外春意盎然,帘内书卷相伴。 穆容若手里捧着一本史记,细细地读着。 她的身上盖着一张雪白短绒羊毛毯,乳娘张妈妈在一旁侍候着茶果点心。 刚泡好的菊花茶还冒着层层热气,张妈妈端起茶壶晃了一下,那层热气便在空气中旋了个烟圈,随即徐徐升起消散开来。 “去年才采摘的菊花,老奴亲手晾晒蒸笼又晒干的,配上这碟芋头酥,最是合适,容姐儿快试试。” 说完,张妈妈就把倒好的茶水递给穆容若。 穆容若刚拿过茶杯,卧室的墨绿色缎帘就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掀开了。 丫鬟小艾穿着一身翠绿锦褂笑嘻嘻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艾模样长得不差,只是身材稍显丰腴,平日除了贪嘴以外,就爱打扮自己。 偏偏穆容若待她与别的丫鬟不同,凡是好的穿戴都赏她不少,这丫头也喜好这些。 每天换一身穿戴,脑袋上恨不得把那些金簪银簪插满。 张妈妈见小艾这幅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这小妮子都十四岁了,当初被她爹娘卖进府里的时候才七八岁,又黑又瘦活脱脱一个小乞丐,跟了姐儿后吃好的穿好的,身上胖了几圈,现下真是享福了。” 小艾走到张妈妈身边,笑意不减。 “姑娘心疼我没爹没妈,这才对我好些。妈妈羡慕我有,言儿姐姐没有,赶明儿求姑娘赏言儿姐姐几匹缎子就是,何苦来编排我。” 张妈妈顿时大笑,用力戳了一下小艾粉嘟嘟的小嘴,道:“你这小妮子嘴巴愈发厉害了,我这老婆子可是得罪不起,还是得让我言儿来修理你。” 小艾听到这话立马撒娇央求:“好妈妈,我错了还不行吗?只求妈妈在言儿姐姐面前多说我好话,我以后都听妈妈的。” 张妈妈一把搂过小艾在她怀里,笑着在她脸蛋上掐了又掐。 这母女俩的温存画面没有持续很久,就被一声咳嗽声打断了。 屋内三人齐齐望去。 只见一身素衣、脂粉未涂的言儿正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茶几上的吃食。 “小姐昨日才说牙痛,今日妈妈就给小姐做这甜得发腻的芋头酥,是想让小姐的牙齿烂掉不成?” 张妈妈被亲生女儿数落得立刻收回搂住小艾的手,做错事般地低下了头。 言儿又走到小艾面前,看着她脑袋上的头饰皱起了眉。 “你可是小时候穷怕了,现下小姐赏你点什么,就一股脑儿的都显摆出来。你那一脑袋插金带银的金贵物件儿,知道的是小姐疼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相国公府何其奢靡,连个丫鬟都如此富贵,你真是不怕败坏了相爷的清誉?” “言儿姐姐,我…我错了…”小艾搅动着衣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言儿见伺候小姐的一老一少这么不靠谱,无耐地摇了摇头。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言儿将茶几上那盘芋头酥端给张妈妈让她一并带出去,张妈妈还没接过,小艾连忙接了过来。 “嘿嘿,好姐姐,我牙口好,这盘点心就赏给我吧!” 言儿没说话,甩了甩手让他们出去。 小艾得了点心又不用伺候主子,自然高兴地跑出屋外。 张妈妈偷瞄了女儿几眼,见言儿没功夫理她,满脸失落地出去了。 穆容若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心疼张妈妈。 她一手拉过言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张妈妈也知道错了,你为何就是不能原谅她。” 言儿依旧面无表情:“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是我命不好,我谁也不怪。” 穆容若又劝:“可是你这幅样子,张妈妈看了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如今年纪也大了,身体不似从前健朗,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盼着你能多和她说几句话,你千万莫等到失去了,才想起这份亲情啊。” 言儿冷冷道:“她若顾念亲情,就不会逼我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她明明知道我与阿峰两情相悦,为了叫我死心,她居然污蔑阿峰和小婷私通。夫人与她情同姐妹,自然信了她的鬼话,查都不查就将阿峰和小婷赶出了穆府。如今我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以后是否还有相见的机会。当初若不是小姐护我,只怕我现在已经被随便嫁出去了。” 穆容若寻思道:“我还是不相信张妈妈是那种人,会不会真是那护卫和母亲屋里的小婷…” “绝对不会!”言儿打断了穆容若的话。 “阿峰与我早已互定终身,他疼我爱我,怎么还会看上别人。母亲一心想将我嫁去那富贵人家,自然看不上咱们穆府的护卫。她在我面前不止一次说阿峰出身贫贱,不是良配。她从心底就看不上这门亲事。” 穆容若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你的母亲,她的方法或许有错,但是她爱你却是真的。” “小姐就别管我们母女的事了,当初要不是小姐帮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现在只知道小姐对我最好,我也只对小姐好。” 说罢,言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偷偷塞给穆容若。 “这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厮白川送过来的,说是一定亲手交到小姐手里。” 知道是太子送来的纸笺,穆容若暂时打消了劝言儿母女和好的心思。 她连忙将纸笺打开,一行行书小楷便呈现在她眼前。 “未时三刻琉璃园漪澜亭不见不散。—萧云渊。” “太子哥哥约我未时三刻去琉璃园见他。”穆容若一脸开心。 言儿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整个穆府知道穆容若喜欢当今太子的除了小艾就只有她了。 言儿一直觉得,自己的终身幸福没有把握好,小姐的终身幸福,她一定要帮她争取到。 在萧云渊和穆容若私下见面的这几年,她一直都是扮演着传递消息的角色。 在言儿心里,女孩子的幸福就是要自己做主,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如自己喜好来得重要。 所以,当靖远侯府来穆府提亲时,去后院报信的是她,陪着小姐拿着扫帚赶人的也是她。 “言儿,把我柜子里新做的那几件衣服拿出来,你帮我看看一会儿我要穿哪件赴约,再把小艾叫进来帮我梳妆。” 穆容若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梳妆台前,挑起了头饰钗环。 “小姐你先别急,现在离未时三刻还早呢!” 虽然这么说,言儿已经把柜子里的衣服拿了几件出来。 挑来挑去,她看中了一套绣着合欢花底纹的淡黄色裙衫。 言儿拿起裙衫走到穆容若面前,道:“如今天气暖了,琉璃园里的花好像开了些,小姐穿着这套衣裙,在花丛中必定娇俏。我再给小姐配一件轻白狐皮大氅防寒,衬着小姐气质清雅脱俗,太子殿下见了必定喜欢。” 穆容若微笑地点了点头,手里拿着几只珠钗在头上来回比划一番,最终选中一只兰花白玉簪。 她又催促言儿赶紧叫小艾进来帮她梳妆,心底又激动又欢喜。 未时三刻,穆容若带着两个丫鬟来到琉璃园的漪澜亭。 一个身影早已在亭内等候。 远远看去,这个身姿挺拔,衣着光鲜的男子正是让穆容若魂牵梦绕的当今太子萧云渊。 “太子哥哥~”穆容若赶紧向漪澜亭走了过去。 随行的两个侍女知趣地在亭外驻足,和太子带来的两个护卫站成了一排。 “阿若,你来了。” 萧云渊热络地拉着穆容若在垫上棉团的石凳上坐下,将早已煮好的茶给穆容若倒上一杯。 “快喝点热茶,暖和一下身子。” 穆容若接过茶没有喝,只急着道歉:“对不起太子哥哥,我刚才和父亲求了好久,他才准许我出门的,所以出来迟了些,让你久等了。” 其实相国公根本没有同意穆容若来见太子,她央求半天不成,见时间就要到了,只好吩咐言儿从外面租了马车偷偷前来赴约。 “阿若,是我来早了。” 萧云渊握住穆容若白皙光滑的小手,一脸深情:“一段时间没见,我太想你了。” 穆容若顿时红了脸,赶紧把手抽回,低着头害羞道:“冬日寒凉,世族各家不曾举办茶会,我与太子哥哥不得见面。可眼下春日到了,我听晴岚姐姐说过些时日她娘家要在此举办一场春花宴,到时自然得与太子哥哥见面。” 萧云渊笑道:“那是几时还不得知,眼下我想你想得紧,却是一时也等不了。” 穆容若心头一暖,见萧云渊茶杯空空,赶紧给他续了杯热茶,道:“太子哥哥心里有阿若,阿若就心满意足了。” 萧云渊叹了口气,与茶杯里冒出的热气融在一处,散了。 “要你等我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你了。我虽然有心将你迎娶进宫,奈何母后和相国公诸多阻拦。我眼下的处境,你可明白?” 穆容若点了点头,安慰道:“爹爹与云欢哥哥有师徒之情,我娘又与姚贵妃有姐妹之亲,我家自然与他走得近些,可是万不会怂恿他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后娘娘不必为此担心。至于云欢哥哥与太子哥哥即便有嫌隙,那也是骨肉至亲,就算偶尔政见不同,也都是为了国家社稷,爹爹他看到太子哥哥的真心,会明白的。” 萧云渊苦恼道:“阿若还是想得太天真了。我有心与穆相交好,可他几次把我拒之门外,我不得见,如何叫他明白我的真心。”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太子哥哥一心为国为民,我爹爹他定会心向于你,太子哥哥不必愁于一时生疏远近。” “可是我能等,又怎么忍心让阿若陪我一起等。” 萧云渊再次握住穆容若的手,一脸愧疚。 “你如今都十九岁了,与你交好的同龄女娘们都嫁人生子了,只有你还待字闺中。你为了我将靖远侯府的婚事推了,我至今却不能给你一个名分。我对你…实在是…” “我懂,太子哥哥不必内疚。” 穆容若笑着道:“我能等,多久都能等。只要太子哥哥心里有我,我就是等太子哥哥一辈子不嫁人也愿意。” “我怎么舍得让你为我耽误一生。” 萧云渊看向亭子外的一汪湖水,心中怅然。 “我与二弟之间的嫌隙,使得相国公和母后不睦,这才让我们的婚事阻碍重重。我本想去求父皇成全,可是他视相国公为重臣,极度信赖。相国公不愿,父皇自然也不会逼迫。如今我们两个人就如同那湖上的浮萍,随处飘荡,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听了这番话,穆容若想起去年皇后硬送进太子宫里的侧妃乔清君,心里不由得一阵愁苦。 是啊!虽然是世家贵族子弟,从小吃穿不愁,可是在这人生大事上,他们谁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看出穆容若的心事,萧云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阿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个办法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可愿意?” 穆容若本来还在伤怀,听了萧云渊这话,赶紧抬起头问道:“什么办法?只要能和太子哥哥在一起,阿若愿意一试。” 萧云渊看到穆容若眼底的坚定,开心起来。 他握紧穆容若的手,道:“只是这个办法可能会有损你的名节…” “有损名节?”穆容若不解,“太子哥哥究竟说的是什么办法?” “就是…就是…”萧云渊见都说到这里了,实在没有理由再打退堂鼓,于是继续道:“就是我们演一场戏,让穆相和我父皇都以为我们已经…已经…” 萧云渊的脸也红了起来,他是真的喜欢穆容若,所以才不敢唐突了她。 但是不说,他的女人得不到,皇位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得到。 想到这,萧云渊直言道:“就是让穆相以为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样穆相必定不会再阻拦我们的婚事。只要穆相同意,他去求父皇赐婚,我母后也没理由反对了。” “什么!”穆容若立即站起了身,一脸羞愤:“这怎么可以…这办法实在是…实在是…” 穆容若羞得说不出口,更气萧云渊的言语轻薄。 她迅速抽回被萧云渊握住的手,提起裙摆疾步走出了漪澜亭。 “阿若…阿若…” 任凭萧云渊在身后如何呼喊,穆容若也没有停下脚步。 言儿和小艾见主子一脸怒容地走出漪澜亭,心里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主子走得快,她们也不敢耽搁,赶紧追随着穆容若离开了琉璃园。 第三章 救人上 回去的路上,穆容若坐在马车里满面怒容,一言不发。 小艾和言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家小姐就气冲冲地从琉璃园跑了出去。 印象中小姐可是从未对太子殿下生过这么大的气,她们还挺好奇太子殿下究竟和小姐说了什么,让她气成这样。 憋了许久,直性子的小艾终于忍不住了,先开口问道:“姑娘,太子殿下和您说什么了?为何姑娘这么生气。” “我很生气吗?表现得这么明显?” 两个侍女齐刷刷地点头。 穆容若这才发现自己失仪了,以往母亲所教诲的喜怒不形于色,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小艾说:“姑娘的嘴巴撅得都要上天了!” “不许没大没小!” 言儿瞪了小艾一眼,又看向穆容若,“小姐可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是不是因为相爷一直亲近二殿下疏远他,他心生不悦迁怒于你了?” 穆容若长吁出胸中一口闷气,回道:“朝堂上的事不是我能左右的,这点他自然明白,若是迁怒也不会等到今日。” “那又是为何?”小艾和言儿齐声问道。 穆容若心想两个丫鬟也不是外人,她的心事她们都知晓,实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必要,于是就将今日萧云渊的话和二人说了一遍。 话音才落,小艾就惊叫起来:“太子殿下怎会存了这龌龊心思?这事情要是做了,即便是演戏,一旦传出去,姑娘的清誉和相国公府的清誉就都毁了。” “我也觉得不妥,所以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穆容若又气了起来。 言儿见穆容若还未消气,连忙劝道:“或许太子殿下太想娶小姐过门,又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如今他知道小姐不愿意,以后定不会再提了。” “那我刚才…是不是很失礼?” 穆容若想起自己都没告别就跑出来了,对方毕竟是当朝太子,自己这般任性确实有些不妥。 “太子殿下那么喜欢姑娘,又怎么会与姑娘计较呢?”小艾安慰。 “我看小姐方才离开的时候,太子殿下满脸紧张,想必心里是有小姐的,下次见面把话说开就没事了。”言儿也劝说着。 “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 穆容若喃喃自语了一句,便又无话了。 马车行驶到隆兴街的拐角处,车夫见街道拥堵,正打算绕道而行,突然一阵叫骂声传入穆容若的耳朵里。 “别让那小子跑了!就是他杀死的少爷!!!” “杀了那个小子!替少爷报仇!!!” “老爷说了,谁取了那个小子的头颅回去,老爷重重有赏!!!” …… 穆容若还在神伤,根本懒得理会外面那些嘈杂,于是吩咐马车绕道而行。 坐在她身旁一向好奇心重的小艾忍不住掀开了车窗帘布,探出她的小脑袋向外张望。 “奇怪?这皇都城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负责皇都城治安的顺安府衙役不去抓逃犯,反而是一群家丁举着刀剑棍棒喊打喊杀,扰得一条街都没生意做了!” 小艾的话惹起了穆容若的注意,她的眼眸也跟着小艾看的方向瞟了一眼。 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正向她马车的位置冲过来,而他身后确实紧跟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正在追杀他。 “别跑,小子!!!看我不削了你的脑袋给我们少爷报仇!” 冲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家丁几乎就要抓住少年的衣领,幸好少年一个闪躲虚晃了他一下,家丁瞬间失重倒地,可他手里那把刀却结结实实在少年后背上又落下一道血痕。 “啊!!!” 小艾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吓了一跳。 她赶紧缩回脖子把车帘放下,惊慌地对言儿说:“外面杀人了!叫车夫赶紧走,以免伤到咱家姑娘。” 言儿也觉得穆容若的安全最为重要,刚想叫外面的马夫快些掉头绕行,突然一个血手扒住了马车车窗,紧接着无数大刀冲着车窗砍了过来。 “啊!!!” 这次,连言儿都跟着小艾吓得惊叫出声。 她们二人同时护在穆容若身前,以免那些刀剑伤到自家娘子。 车窗外的少年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未等刀剑落下就翻身上了马车车顶。 追赶的家丁纷涌而至,其中两个家丁将车夫一把拽下,狠狠地扔至路旁,然后窜上马车就要去抓少年踩在车顶上的脚踝。 其余家丁拿着刀棒对着马车一阵砍砸,似乎要将这马车拆散,势必要抓住车顶上那个少年。 慌乱之中,几把大刀已经伸进了马车之内,而车顶上的少年也被下面一个家丁抓住了脚。 猛地一拽,少年立刻被拉下车顶滚下车来。 长剑短刀纷纷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其中一个家丁大喊:“给我剁碎了喂狗!” 十几把利刃从空劈下,少年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穆容若掀开车帘大喝一声:“住手!” 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小姐!” “姑娘!” 两个丫鬟见自家娘子下了马车,赶紧也跟着跳了下去。 “原来是个俊俏的小娘子!凭什么你让哥哥们住手哥哥们就要住手啊?哈哈哈哈…” 虽然这么说,为首的家丁还是让身后的人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发号施令的家丁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不像家丁更像土匪。 此刻他正一脸玩味的看着穆容若,似乎想先逗弄一下漂亮的小娘子,再去杀人也不迟。 穆容若很讨厌那个络腮胡子看她的猥琐眼神,便懒得再和他说话。 她看了一眼言儿,言儿马上会意。 “这是相国公府的小娘子,尔等还不放下兵刃,惊到了娘子你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 那些家丁听到言儿这番话,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骗人呢吧!相国公府家的马车如此简陋,甚至连个马夫都没有?” 络腮胡子扛起大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神始终不离穆容若的俏脸。 “是不是相国公府的小娘子不知道,我这租出去的马车可是包马夫的,这不是被刚才那两个小爷把我一把薅下去了嘛!” 倒在路边的马夫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家的马车旁,心想今天这生意可真难做,租出去的马车钱都不知道够不够给自己看病的钱。 络腮胡子听了这话,愈发笑了。 “我竟不知这相国公府里连马车都没有,家中小娘子出门还要靠租马车。” “你…”言儿一时语塞,气得满脸通红。 穆容若见婢女吃瘪,怒道:“尔等是谁家小厮,光天化日之下喊打喊杀,扰得原本繁华的一条街市被你们吓得关门闭市起来。这皇都城是你家主人开的吗?天子脚下,这般作为就不怕惹了盛怒!” “小娘子不仅长得可人儿就连发脾气也甚合我的口味,这要是我当山贼那会儿,定掳了你去做压寨夫人!” 络腮胡子笑着对穆容若的脸舔了舔嘴唇,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穆容若看他这幅样子被恶心得够呛,小艾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上前挡住络腮胡子看向她家娘子垂涎欲滴的眼神,怒道:“大可报上你家主人的名号,看我家相爷治不治你们这群流氓无赖扰民之罪!” 络腮胡子哈哈一笑,得意的说:“小娘子记住,我们乃是当朝武将成涟成将军府家的护卫。今日追赶这个小子,是因为他杀了我家少爷。我奉成涟老爷之命将他碎尸万段,小娘子莫要多管闲事,速速让开。” “成涟?” 穆容若细细思索了一下往日琉璃园官宦家眷聚会时的情景,终于想到年前最后一次咏雪诗会上有个成家娘子成玉梅是新面孔。 当时晴岚姐姐介绍她时,说她是新进京的成涟将军的嫡女。 聊天时成玉梅说她一家才从边疆征战归来,因为他的父亲杀了南离国的主将魏冲阳,回来就被陛下加官封赏为四品明威将军。 “可是明威将军?”穆容若问道。 “小娘子既然知道,就乖乖退到一边。哥哥给你杀个人展现一下我等的阳刚之气,然后回家给哥哥做媳妇儿可好?哈哈哈…” 络腮胡子抬起他肩上的那把圆柄大刀又要向少年砍去,穆容若见状马上将趴在地上的少年拉到自己身后。 一刀劈空,络腮胡子有些怒了。 “小娘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哥哥们的刀可不长眼睛。” 穆容若见少年已经浑身是伤,血迹早已染红了他的外衣,他此刻连站都快没了力气。 “小艾,你先照顾好他。” 穆容若将少年送到小艾身边,然后对络腮胡子道:“他杀了你家少主,你们理应先去报官,再由官府的人负责缉拿嫌犯。待到三堂会审定了他的罪,官府文书下来,要杀要剐还是坐牢流放都是官府的事,你们私下处刑,眼里还有我朝律法吗?” 络腮胡子一脸不屑:“我们跟随成将军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杀的人不计其数。如今来到皇城里,反倒要遵守什么狗屁律法了?我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律法,只知道杀人偿命。这小子杀了我家少爷,我就要他一命换一命。你若拦我,我就杀你!” 穆容若冷道:“有我在这,你别想杀他。” 络腮胡子是个急脾气,见穆容若一再阻拦自己为主子报仇,刚才那番调戏打趣的心情顿时无了,抡起大刀就朝着挡在前面的穆容若砍去。 “姑娘!” “小姐!” 小艾和言儿立刻护在了穆容若的身前,穆容若也被这突然袭来的一刀吓得当场惊了魂。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众人的双眼,紧接着“咣当”两声,络腮胡子的大刀被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第四章 救人下 “谁!哪个狗贼背后出手?”络腮胡子气得四处张望。 片刻之间,一个身穿白色锦缎暗龙纹长袍,外披银黑色裘皮大氅,腰系蓝玉紫金带,头戴冠玉,脚蹬白缎蓝底朝靴的男子从穆容若的身后出现。 他走过来的同时,那把长剑也正好回到了他的手中。 此人面容羸弱,身材消瘦,温文尔雅又举止不凡。 刚才那柄长剑正是出自他手,也可以看出此人虽然病态,但功夫底子不弱。 而且他眉眼之间和当今太子殿下略有几分相似,穆容若见到他之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云欢哥哥,他们欺负我!” 别的不行,说起告状穆容若就没输过。 大溪国二皇子萧云欢,相国公府的座上宾。 他是穆相国当皇子太傅时的得意弟子,也是穆容若的表哥。 萧云欢的生母正是相国公夫人王氏的表妹,深受当今陛下宠爱的姚贵妃。 “你这么讨厌,不欺负你欺负谁?” 说这话的并不是萧云欢,而是慢悠悠走过来的另外一个人。 此人身穿墨绿色锦衣,腰系镶着宝石的黑缎带,头束紫金冠,足蹬黑色祥云履,剑眉星目,五官端正,身材伟岸,只是嘴角勾起的那一抹讥笑甚是惹人讨厌。 “你怎么也在这里?陈孝贤!”穆容若脸上的嫌弃表露无遗。 陈孝贤,靖远侯府的小侯爷,穆容若上一个拒婚对象。 她小泼妇的美名,就是眼前这个小侯爷在皇都城里亲自为她传播开的! “有二殿下的地方就有我,你管得着吗?小泼妇!” 陈孝贤白了穆容若一眼。 “那你就是承认你是个跟屁虫喽!”穆容若气得反击。 二人斗嘴之际,络腮胡子忍不住了,大喝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虾兵蟹将,我们成将军要杀的人,你们也敢拦!” “成将军?”萧云欢皱起眉头思索。 “成涟成将军,年前从边境打了胜仗回来加官赐府的那个。”穆容若在萧云欢耳边提醒。 “咳咳…”萧云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陈孝贤听见立即紧张地看向他:“可是又染上风寒了?” “无碍!”萧云欢挥了挥手,示意陈孝贤不要担心。 他看向为首的络腮胡子,又看了看身旁的穆容若,问道:“他刚才差点伤到妹妹,妹妹想怎么处置他?” 穆容若还没说话,络腮胡子先大笑起来:“处置我?我可是成将军府内的护卫总管,我与成将军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尔等就只会在这皇都城里说大话,装大尾巴狼呢吧?” “哈哈哈哈哈…” 络腮胡子说完这句话,他身后的那群家丁也嘲笑起来。 “藐视我朝律法,当街杀人未遂,扰乱皇都城内治安,对我和云欢哥哥无礼,数罪并罚,怎么也要这些家伙坐上几年大牢才行。”穆容若气愤地道。 “就依妹妹!” 萧云欢宠爱地看了身旁的穆容若一眼,又给陈孝贤使了个眼色。 陈孝贤虽万般不愿意为穆容若出头,但萧云欢的命令他必须要遵从。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腰间令牌,举到还在嘲笑萧云欢说大话的那些人的面前。 当络腮胡子看到陈孝贤手里的令牌时,当即止住了笑声。 他的瞳孔放大,面色发黑,额前几滴冷汗瞬间低落下来。 “皇…皇子令?皇子令!!!” 随着络腮胡子一声惊叫,其他家丁也停止了笑声,纷纷惊鄂地望着眼前这几个人。 “你…你是二殿下?” 络腮胡子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膝盖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皇子令只有当今二殿下萧云欢持有,太子萧云渊手中的是太子令。 络腮胡子见到皇子令,自然知道了萧云欢的身份。 身后的那些家丁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前面发生了何事?” 又一个声音在穆容若身后响起,穆容若等人转身看去,来人竟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白川。 白川看到前面站着的是萧云欢,立刻上前行礼。 “白川见过二殿下,见过陈小侯爷。见过穆娘子。” 又道:“太子殿下在后面的马车里,因见这里人群聚集,道路堵塞,故遣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这不是回宫里的路,太子殿下怎会在此?”陈孝贤问道。 “这…”白川看了穆容若一眼,正迟疑着怎么回答,萧云渊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来找阿若的…”话落,萧云渊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萧云欢等人即向萧云渊行礼,萧云渊扫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穆容若身上。 “刚才是我不对,你…你别生我的气了。” 此话一出,穆容若顿时红了脸。 看来是刚才的不欢而散让太子哥哥心生愧疚,眼下追上来道歉了。 “呵,太子殿下几时和穆娘子如此熟络了?我莫不是错过了皇都城里的什么良缘佳话?”陈孝贤阴阳怪气地道。 “你被阿若拒婚后自觉没了脸面,请旨出去了打几年仗,眼下刚回皇都,自然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萧云渊也不避讳,对陈孝贤说话的语气重了几分。 他说完想了想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你那出去打仗的褶子,还是我替父皇批准的。” “扑哧~”穆容若和身边的丫鬟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人替她怼这个天天和她过不去的混蛋小子,她当然高兴。 见穆容若笑了,萧云渊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松散开来。 “阿若,我以为你已经回到府里了。怎么这个时辰还停留在此,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云渊特意看了一眼站在穆容若身边的萧云欢。 萧云欢眼波流动,赶紧解释道:“大哥,都是这些无法无天的恶霸,挡了妹妹的去处。” 萧云欢知道太子不喜欢他和相国公府的人过多来往,于是顺势把锅推给成府家丁。 “怎么回事?”萧云渊这才注意到前方跪了一群人。 来了一个皇子,又来了一个太子,为首的络腮胡子此刻早已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他现在才明白眼前的娇俏小娘子竟真的是相国公府的千金。 只是他没料到皇子和太子都如此维护她,看来她与皇家交情匪浅。 想起刚才他对穆容若的百般调戏,他此刻恨不得把头叩到地底下,只求能留下自己一条性命。 “太子殿下,您都不知道,我家姑娘差点就被这些家伙砍成两半了…” 添油加醋是小艾的看家本事,见能撑腰的人来了,小艾赶紧把刚刚主仆三人命悬一线的事告诉了萧云渊。 “做得好!”穆容若得意的对自己的婢女竖起了大拇指。 这时,络腮胡子等人突然感到一道凛冽地寒光直面向他们袭来,吓得他们脊背发凉,那正是来自萧云渊眼里的杀气。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们真的没认出穆家娘子。小的们要是知道,万不会调戏穆娘子的!” “你还调戏了她!!!” 萧云渊上前一把掐住了络腮胡子的喉咙,力气之大,使得络腮胡子青筋暴起,呼吸困难,求饶的话再说不出一句,眼看就要没了气。 “太子哥哥…” 穆容若从没见过杀人的场面,更没见过萧云渊这般的狰狞面目,瞬间被吓呆了。 听到穆容若的呼唤,萧云渊才发觉自己竟对一个卑贱的护卫动了手,实在有失身份。 他渐渐收回自己放在络腮胡子喉咙上的手指,在白川身上嫌弃的抹了抹,然后看向萧云欢。 “二弟打算怎么处置这些刁民?” 萧云欢想了想,说:“自然是交给顺安府法办,妹妹也是这个意思。” 萧云渊又去看穆容若,“阿若,是吗?” 穆容若这才回过神,赶紧点头:“就…就让他们坐几年大狱涨涨教训!” 萧云渊对身后的白川道:“听到了吗?还不去办!” 白川得令后,立即去了顺安府的方向。 络腮胡子见性命保下了,纷纷磕头感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萧云渊这才露出笑容,柔声对着穆容若道:“坐我的马车回府,这马车实在不配你的身份,路上定是颠簸坏了。” “谢谢太子哥哥,只是不必麻烦了…”穆容若委婉推辞。 “你还在生我的气?”萧云渊紧张地问。 “不是的…”穆容若解释道:“其实今日是我偷跑出来的。爹爹根本不准我出来,我偷偷让小艾雇了一辆马车去琉璃园,家人并不知道。太子哥哥的马车太过招摇,我怕爹爹看到…不悦。” “原来是私相授受啊…”陈孝贤伸长脖子听着八卦。 萧云欢见他不知死活的样子,立即在他脑袋上重重打了一拳。 转过头时见萧云渊正不悦地看过来,萧云欢赶紧笑了笑,道:“大哥,还是让我送妹妹回去吧,这样即便老师知道妹妹偷跑出去,我也能帮着解释一二。” “知道你最得穆相的欢心了,不必在我这个大哥面前如此炫耀。” 萧云渊话里有话,萧云欢脸上的笑意却一直保持着。 “云欢哥哥并非此意,太子哥哥不要多想,只是因为…” “既是如此,就让云欢送你回去吧!我也不想你总是为了我委屈自己。” 见萧云渊不想听,穆容若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说下去。 这时,萧云渊才注意到那个满身是血倒地不起的少年,他一脸疑惑地望向穆容若。 “哦,他是我刚才从这些成家护卫手里救下的人,他们说他杀了成家少爷。我虽不知此话真假,但是非官府人私自抓人处刑实在不符合我朝律法,我遇见了自然要先救下来,若是有罪也应由顺安府出面逮捕才对。” “阿若做的很对。”萧云渊看了少年一眼,又道:“只是他现在看起来命不久矣了,怕是辜负了阿若的一片好心。” 穆容若想了想,说:“我想先带他回府医治,若救回来了再交由顺安府审理此案,太子哥哥意下如何?” “不过一介草民,不值得阿若为他大费周章。” 也不知为何,萧云渊并不喜欢穆容若对这少年的过分关心。 “太子哥哥,人命关天,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岂不是枉死。” 萧云渊拿穆容若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 “好,就依阿若的。顺安府那边我让白川去说一下。” “谢谢太子哥哥!”穆容若笑了。 萧云渊随之也笑了。 “咳咳…”萧云欢知道此时开口有些破坏气氛,但还是提醒道:“只怕成将军那边也要有个交代,毕竟人家死了儿子。” 萧云渊立即收住笑意,冷哼道:“他养的狗吓坏了阿若,我还没让他给我交代呢!” 萧云欢笑了笑,“据我所知,成将军和皇后娘娘似有远亲,大哥还是妥善处置此事为好。” 说完,他领着穆容若行了告退礼,又让陈孝贤抬起晕厥的少年,四人一同进了自己的马车之内。 小艾和言儿向萧云渊行了一礼,也紧随马车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萧云渊心里一阵落寞。 此时白川带着顺安府的人来了,顺安府府尹亲自出来拿人。 当衙役们押着成府家丁离去,成府家丁嘴里还喊着“多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时,萧云渊在顺安府尹耳边嘱咐了一句。 “这些人,一个不留。” 第五章 训斥 穆容若和两个丫鬟回到相国公府的时候,刚走进大门,门口的小厮就上前来报:“相爷说小姐回来后先去正厅找他。” 看来偷跑出府的事情已经败露,此刻相国公正等着收拾她呢? 穆容若可怜兮兮地看着萧云欢,萧云欢还没说话,一旁的陈孝贤忍不住笑了。 “殿下,不如先让小泼妇被相爷打几板子出出气,您再出面说和也不迟。” “呸!”穆容若狠狠地啐了陈孝贤一口,拉住萧云欢的衣袍央求道:“哥哥救我~” 萧云欢拍了拍穆容若的小手,笑道:“妹妹放心,一切有我。” 听了这话,穆容若暂时安心下来。 她先吩咐小厮将奄奄一息地受伤少年抬进厢房,又命另一个小厮出去请大夫。 都安置妥当后,她躲在萧云欢的身后慢慢吞吞地跟着他进了正厅。 穆相国公虽然年近六十,但身资挺拔,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 此刻他正着一身靛青色便衣,于正厅里来回踱步,他的脚步沉重,想必朝堂上的事都没有他的宝贝女儿令他心烦。 当相国公见到萧云欢和自家女儿一起回来后,虽然满脸怒火,他还是礼数周全的给萧云欢行了礼。 萧云欢立刻上前去扶:“老师不必多礼。” “老师。”陈孝贤笑嘻嘻地给穆相国行礼。 “小侯爷快快请坐。” 相国公对陈孝贤明显比对萧云欢还客套几分。 大概是因为当年女儿拒婚之事一直心中有愧,所以才备加周到。 “爹爹~” 挡在穆容若身前的两个人都落了座,她自然是不敢坐的,于是直面对上了相国公的一双怒目,吓得赶紧垂手而立。 相国公和相国公夫人王氏四十岁才得此一女,视若珍宝。 可是从小溺爱,使得穆容若行事任性,不服管教。 就拿当年拒婚一事来说,哪家小娘子会从闺阁内院跑来前厅直接将媒婆赶出去。 即使不愿意,也是背后说与父母听,再请父母打发了媒人才是。 可是满皇都城里只有穆容若做了,而且做得人尽皆知。 不仅扫了自己的脸面,还惹得靖远侯府被笑话了许久。 这也是陈孝贤和穆容若结下梁子的根本原因。 “你还不给我跪下!” 相国公这几年才发觉以往对女儿的溺爱实是害了她,若是以后嫁做人妇,她女儿的这般性情只会被婆家欺负了去。 可是眼下再管教,他又觉得怕是晚了些。 “爹爹~” 穆容若“噗通”跪地,干脆利落。 做错事要认罚,她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我不准你出门去见太子,你就偏要出门,还是和两个丫鬟翻了墙出去。你满皇都城去打听打听,哪家的世族小姐如你一般泼野?我怎会生出你这样不知自重的女儿?你真是把相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 说到这里,穆相国发现门外没有小艾和言儿的身影,于是立刻叫门口的小厮去传。 “把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叫过来,今天我就要打断她们的腿,看看日后她们如何再带着阿若出去惹事生非!” 相国公的话音刚落,穆容若赶紧站起身拦在了门口的小厮面前。 “不准去!” 她方才进府的时候特意打发走两个侍女,就是怕父亲会责罚她们,眼下怎么会再让她们牵扯进来。 小厮倒是听话,立刻止步了。 他乖乖地站在门边,等着相国公再一次的指示。 萧云欢到此看不下去了,起身对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也聪明,朝着相国公夫人的内院去了。 “老师何必如此动怒,妹妹的心意,老师也不是不知。若因为我的缘故导致妹妹不能和意中人相伴终老,我心中实在有愧。” 听到萧云欢开口,相国公脸色才缓和了些。 “和你无关,太子品性阴毒狠辣,老夫实在不喜。何况楚后与我向来不睦,将来阿若跟了他只怕会受尽委屈。” 相国公这么说萧云渊,穆容若可听不得,于是辩解道:“爹爹对太子哥哥一直有误解,太子哥哥不是爹爹所说的那种人。我从小与太子哥哥一起跟随乔太傅读书,他的品性我最是了解。而且太子哥哥对我言听计从,百般呵护,又怎会让我受委屈?” “哈哈哈…”坐在椅子上的陈孝贤不屑地笑出了声。 他走到穆容若身边,一脸嘲讽道:“我的傻妹妹,太子只是在你面前温柔体贴罢了。对待旁人,那可是心思歹毒手段狠辣无比呢!” 穆容若有点诧异陈孝贤这次居然没叫她小泼妇,看来他也知道在她父亲面前要避讳。 不过这个家伙先是污蔑她的名声,现在又来污蔑太子殿下的名声,她如何能忍! “你与云欢哥哥交好,自然不会喜欢太子哥哥了。从小我与太子殿下一起跟随乔太傅读书,你与云欢哥哥一起跟随我爹爹读书,你也不曾与太子哥哥亲近,他的品性如何你说得不算。” 见穆容若这般执拗,相国公懊恼道:“我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把你带进宫,将你交给乔太傅陪太子一起读书写字。不然你也不会与他走得那么近,处处与我作对。” 萧云欢忙劝道:“都是我的错。老师博学,是我母妃请求了父皇,将老师请进宫教我学问。老师当时刚得爱女,姨母高龄产女后身体一直抱恙,老师不放心才把阿若妹妹一同带进宫。又恐耽误了她学识,才拜托乔太傅辅导。使得阿若妹妹与太子日久生情,这一切的过错还在于我,老师要怪就怪云欢吧。” “与云欢哥哥无关,爹爹想罚我罚了便是,但我无错!” 穆容若跪下,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萧云欢。 “既是如此,我就先打你几板子,让你半年出不了门。” 相国公就要传家法,门外相国公夫人王氏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了正厅。 “相爷这是要打谁啊?” 相国公夫人王氏高龄生育之后,身体一直未恢复过来,常年靠吃补药调养身体。 今日她好不容易精神头足些,正在内院的躺椅上看着几个年少的小丫鬟踢毽子,轻声笑语,感觉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些。 前院相爷身边的小厮突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相爷要罚小姐和小艾、言儿两个丫鬟。 相国公夫人王氏一听,哪还有心情看丫鬟们游戏,赶紧叫上丫鬟婆子搀扶着她来到了前院,进门就听到她家老爷要打宝贝女儿板子的话,急得快步走进了正厅。 “姨母。” “师母。” 萧云欢和陈孝贤上前行礼。 相国公夫人倒不像相国公那般注重礼仪,对着二人点了点头,便满眼都看向跪在地上的宝贝女儿穆容若。 “阿若这是又犯了什么错,让相爷这么生气。” 说话间,王氏已经让身边的桂妈妈将穆容若搀扶起来。 “夫人,你身体不好就在内院休息,女儿自有我管教。” 皇都城内谁人不知,相国公穆括在朝堂上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就是在当今陛下面前也威风八面,但在家可是个怕老婆的主。 尤其在王氏为他冒死高龄产子之后,他更是对夫人百依百顺,无不听从。 眼下夫人来了,他刚才的气势立马就弱了。 “我阿若哪里错了,你训斥她几句也就是了。她又不是不通事理的女娘,何必非要打她板子。疼在儿身,痛在我心。” “夫人说得是。” 穆相国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将王氏搀扶到了上座。 萧云欢、陈孝贤见王氏来了,心里知道穆容若必定无事,于是也跟着安心坐下了。 “只是夫人…” 待王氏坐好后,穆相国轻声细语地道:“阿若她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带着两个侍女翻墙去与太子殿下私会。这事万一传出去,只怕坏了她的名声。” “名声已经坏到这样了,还能如何?” 陈孝贤小声嘀咕了一句,被王氏瞧了正着。 “阿若能有如今的名声还是贤儿的功劳。” 王氏一句话让陈孝贤立刻闭了嘴。 穆容若见陈孝贤吃瘪,心里正得意,却听母亲王氏又道:“也确实是我往日惯纵了她,依我看,就罚她闭门思过两个月,例钱也免了。她院子里的人照顾不周,都扣去两个月的月钱。相爷意下如何?” “这…”相国公觉得惩罚太轻,还想再与王氏商议一下。可是抬头就见王氏正看着他,一副这事就这样办了的眼神,他也不好在两个爱徒面前驳了夫人的面子,只得应允。 “都依夫人便是。” 王氏这才笑了。 “阿若去吧!如有下次,定要你爹爹重罚。” 相国公暗暗撇了撇嘴,他的夫人这句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哪次重罚了? 穆容若不敢久留,赶紧退了下去。 王氏知道萧云欢和陈孝贤来相国公府必定有要事与穆相商谈,妇道人家不便打扰,便吩咐了小厮上茶,又嘱咐二人一定在前厅用过晚膳再走,这才被婆子丫鬟搀回内院。 穆容若出了正厅,正瞧见小厮带着从外面请回来的郎中往西厢房去,心想定是给那个少年看病去了,于是也跟随着进了偏院厢房。 第六章 醒来 小艾和言儿都在厢房守着,倒不是为了照顾少年,只是这里离前院近些,她们担心自家小姐被罚,于是在这里候着消息。 见穆容若和郎中一起进了厢房,小艾赶紧上前问道:“姑娘,相爷可有罚你?” 穆容若笑道:“本来都要打板子了,母亲来了,就改为面壁思过两个月。” “那就好,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再去见…” “还不快闭嘴,你个蠢货!” 言儿立马捂住了小艾的嘴,训斥道:“这么大声,真想让小姐挨板子不成?” 小艾自觉失言,尴尬地对言儿笑了笑。 穆容若又道:“就是连累了咱们院子里的人和我一起免了例钱,眼下只能一起吃紧了。” “无碍,小姐。我以往存了些钱银,不怕没用的。”言儿安慰。 “我也是,姑娘。你从前赏我的那些钱银我用都用不完,这两个月月钱算什么。”小艾咧嘴笑着。 “你又胡说,这里还有外人呢?”言儿再次警告。 小艾知道言儿一向不喜欢她摆阔,就怕影响相国公府的清誉,于是敛眉垂首,便也不敢再言语了。 穆容若见郎中此时已经给少年看完病,连忙上前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郎中躬了一礼,回说:“幸好大多是皮外伤,救回来后包扎得也及时,性命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穆容若问。 “只是他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需要进补加好好调养才行。”郎中看了看穆容若身边的小艾,随即笑了:“不过咱们相国公府家大业大,一点点名贵的补药自然用得起。” 尴了个大尬! 穆相国刚说扣掉穆容若两个月的例钱,这边她就要买名贵药材给少年治病。 可是人命关天,她既然把人救回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小鱼,你去随郎中抓药,银子去我院里拿。”穆容若吩咐门口的小厮。 “是,小姐。” 等小厮和郎中离开后,穆容若才走到床榻前察看少年的情况。 令穆容若没想到的是,原本满脸是血的少年被擦干净了脸上的那些伤痕后,露出了真面目。 他,竟然就是那个杂耍卖艺摊负责讨钱的俊美小郎君。 “是他?”穆容若一眼认出。 “姑娘也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卖艺摊前甚是没有礼貌的家伙。” 小艾在旁边说。 “原来小姐认识这个人。” 言儿那天没有跟着出去,自是不认识少年。 “是个江湖卖艺的,只是不知为何杀了人。”小艾疑惑。 “是否杀了人还要等他醒过来才知晓,怎么可以因为成家人一面之词就给人定了罪。” 穆容若纠正了小艾的说法。 “小姐说得对,”言儿补充道:“我听外面的人说那死去的成家少爷是成涟将军私生的,仗着成涟将军的权势,整日在外游手好闲欺压百姓强占民女,不过他空有一个成府少爷的名声,成家主母可不认他,于是一直在外养着。如今他这等人物被杀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眼下我发愁的不是这些事,而是给他治病的银两…” 穆容若愁道:“我才被爹爹免去了例钱,现下手里的钱怕只够几日的药费。” “我们再给小姐凑些…”小艾提议。 “你还说!要不是你刚才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郎中说不定还会开些便宜的补药来。”言儿怪道。 小艾再不敢吱声,穆容若叹道:“算了,补药哪有便宜的,再想办法吧!” 少年足足昏迷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的晌午醒过来了。 穆容若专门派了负责照顾他的丫鬟。 待他醒来后,小丫鬟四儿立刻跑去璃湘院告诉了穆容若这个消息。 “小姐,那个受伤的小郎君醒了。” 四儿看上去也很开心,毕竟照顾好了,小姐会有赏赐。 “四儿真真是个会照顾人的好丫头!” 穆容若满意地将桌上一碟酥饼给了四儿,四儿高兴地抱着酥饼离开了屋子。 小艾一脸不愿道:“姑娘,眼下我们屋里都快没打牙祭的吃食了,你还赏她。” 言儿立刻反驳了她:“胡说,每日饭菜虽然都是清粥白菜,但相爷可没饿着你我。” “我是说姑娘平日惯爱吃的糕点蜜饯之类的,眼下要靠我们自己买了,我们的钱又用来给那位养病的大少爷花个干净,糕点蜜饯这些吃食在我们屋里是稀罕玩意儿了,要省着点吃。” 小艾说得委委屈屈。 “我看是你馋了吧!还扯到小姐身上。” 言儿故意拆穿她的心思。 “好了,过了这两个月,让你吃个够。” 穆容若一边安慰小艾,一边向屋子外面望去。 “眼下不让我出屋,我如何得知他到底杀没杀人呢?” 小艾转了转眼珠,提醒道:“相爷不让姑娘出院子,可没说不让别人进来,待到晚上无人的时候,我让四儿将他带来给姑娘问问就是。” “还是你鬼主意多,不愧吃了我那么多好东西长大的。” 穆容若宠溺地捏了捏小艾肉嘟嘟的小脸。 言儿白了小艾一眼,道:“她的鬼主意都是害小姐的,小姐浪费那么多吃食养出这么一个蠢货,实在糟蹋粮食了。” 小艾听了这话小嘴一撅,也不理会言儿的嘲讽,只趴在穆容若的腿上说着贴己话。 言儿懒得看她没大没小的样子,独自出屋想办法筹银子去了。 入夜后,相国公府里的仆人都睡了。言儿将府内巡逻的护卫调开。 四儿扶着行动还有些吃力的少年进入了穆容若所居住的璃湘院。 进了堂屋,丫鬟四儿跪地行礼,少年一言不发注视着正坐在暖榻上喝着热茶的穆容若。 穆容若一身青葱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薄纱衫,露出优美的颈线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绣着鸾鸟底纹的裙摆如流光般倾泄拖地,一双玉足若隐若现。 她的头上斜插一只碧玉钗,松散地挽起一个发髻,后面散落的长发如瀑布般的倾落至腰际,几缕发丝凌落于胸前,柔媚动人。 人比花娇,肤比雪白,指如削葱,口如朱丹。 茶几上点了一盏红烛,窗外的微风袭来,烛火摇曳,映得穆容若顾盼生辉,星眸闪烁。 少年看得有些呆了。 “还不快给小姐行礼!” 四儿在旁拉了拉少年的衣摆,少年却一动未动。 “算了,”穆容若放下手里的茶杯,指了指身边的红木圆凳:“你身上有伤,跪着说话不便,还是坐下说吧。” 少年也不客气,直接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艾叫四儿去屋外等着,然后取了纸笔递到少年面前。 穆容若指着纸笔说:“我知道你是个哑巴,可会笔墨,问你什么写在上面就是。” 少年一把推开小艾递过来的纸笔,看了看穆容若,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哑巴? 穆容若和小艾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吃惊。 “额…既然你会说话,那就不需用到纸笔了。” 穆容若尴尬地叫小艾收回纸笔,又道:“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杀了成涟将军的儿子成玉。” “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似乎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面对少年的多次无礼,小艾忍不住发了脾气。 “不是我家姑娘救了你还能是谁?那天为了救你我家姑娘险些被成府的家丁羞辱,还好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来了,姑娘才没吃亏。眼下,为了给你买药治病,我家姑娘倾尽所有,银两都快用完了,她如今自己的吃喝都成问题了,你还不老实回我家姑娘的话,你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小艾~” 穆容若见小艾有些激动,赶紧打断了她,“你去再给我沏一壶热茶来,这茶有些凉了。” “可是姑娘…”小艾哪肯留下少年与穆容若单独在屋子里。 “四儿不是在门口吗?而且他伤成这样了,还能对我做什么,你只管去吧!” 穆容若被小艾吵得耳朵疼,心想她在这也问不出少年什么,还得听她聒噪。于是赶紧想着把她打发出去,尽快问完问题尽快让少年回去,以免被巡逻的护卫发现。 “好吧,小姐。” 小艾不情不愿地端了茶壶出去。 见小艾走了,穆容若语气柔和下来。 “这样吧,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再说其他的事,好不好?” 此时穆容若的笑容透着烛光般的温暖,话语像这夜晚的微风般撩拨人心。 少年又有些呆了。 他的记忆里只有死去的母亲像穆容若这样和他说过话,如此温言细语,润物无声。 “我叫姜佑,我没杀人。” 虽然只说了几个字,穆容若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继续问:“那你可愿意和我讲讲为什么成府的家丁都说你杀了他家少爷?为什么他们要冤枉你?” 沉默了好一会儿,姜佑似乎在思考什么。 穆容若也不急着逼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她的耐心使得他有些动容。 终于,姜佑再次开了口。 “那日我们在街上卖艺,成玉看上了我们班主的女儿灵儿,众目睽睽之下就调戏起来。我们自然不愿,于是和他带来的人打了起来。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很多护卫是土匪出身,班主被他们打死了,我的几个师兄也被打成重伤,灵儿被成玉掳走。我感念班主当日收留之恩,所以在夜间潜入了成玉的外宅,谁知见到灵儿的时候,她已经受辱跳井而死。我本是想杀成玉报仇,可是被他院里的护卫发现,在追我的过程中成玉失足摔倒,也许是因果天报吧!他的头正好磕在灵儿跳井的井口,鲜血淋漓当场毙命。见此,他院里的护卫怕担责任,便报给成涟将军说是我杀的人。我虽然那晚侥幸逃脱,可第二天给师兄买药的时候还是被他们的人撞见了,一路追杀,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难得姜佑肯把事情仔仔细细地全部说给穆容若听,她倒是有些意外。 “你的样子冷冰冰的,感觉很难相信别人。可你还是选择信了我,不然也不会对我说这么多,对不对?”穆容若笑了。 “那…你相信吗?” 姜佑抬头去看穆容若,脸忽然红了。 “我相信你。” 穆容若的脸在烛光的照映下也有些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姜佑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道:“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日后定会报答的。” 这次穆容若笑出了声,她道:“我又不求你报答我什么,况且我是相府千金,有什么事我爹爹自会护佑我,你就在我家好好养伤吧!至于成玉的事,我去和太子哥哥说一声,他自然会秉公处理。” “姑娘好像和大溪国的太子很熟?” 语气里有些醋意,姜佑自己都未察觉。 “大溪国的太子?”穆容若好奇:“你不是大溪的子民吗?” 姜佑自觉失言,赶紧解释:“我是从边境逃过来的,那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当朝太子。” “边境逃到皇都城?”穆容若有些心疼地看着姜佑:“看你年纪比我还小些,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今年十七岁,不小了。”姜佑特意强调了自己的年龄。 穆容若突然伸出手在姜佑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比我还小两岁呢!你以后叫我阿若姐姐可好?” 这一弹力道很轻,但姜佑浑身都跟着颤了一下。 “我不叫!”姜佑想也不想地拒绝。 “呦呦呦!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子!” 穆容若像哄骗小孩子一般对姜佑说,“你都不知道做相国公女儿的弟弟有多快活,这等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那还是将这好事送与别人吧!” 姜佑才不想做穆容若的弟弟,什么相国公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放在眼里的,只是眼前这个她,无关她的身份。 穆容若见姜佑不愿意,也不再勉强。 她想了想,道:“那你把你师兄们的地址给我,我明日差人过去探望一下,顺便给送些药材过去。” “你…” 姜佑看向穆容若的目光有些奇怪,其中好像参杂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 “我怎么了?” 穆容若笑着看他。 “你…真好…” 姜佑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如此肉麻的话,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子,他觉得说再多肉麻的话,她都值得。 穆容若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小艾端了刚沏好的茶水进来。 穆容若见天色愈发晚了,于是喊来门口的四儿,将姜佑扶回厢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姜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依靠在暖榻上的穆容若。 出屋后,四儿惊呆了。 “你居然会笑啊?” 姜佑听四儿这么一说,赶紧放下了不知何时扬起的嘴角。 第七章 护卫 一个月过去了,穆容若掏光了自己的积蓄,又将两个丫鬟的积蓄也骗了来,这才将姜佑和他那些师兄们的伤都医治好了。 这日,小艾看着腰间空空如也的钱袋,忍不住抱怨:“我存的这些银钱,姑娘使得,言儿姐姐使得,可是给了别人使算怎么回事?” 穆容若安慰她:“你就当是我使了,待过了这些时日,我一定加倍奉还你。” 言儿戳着小艾的脑袋瓜子,嘲讽道:“你呀!不仅是个小吃货,还是个小财迷。” 小艾笑了笑,抱住言儿:“好姐姐,张妈妈那里肯定存了不少银子,不然我们…” “闭嘴!”言儿马上肃了脸,“你若馋了想使银子自己去管她要,莫拉上我!” 小艾瘪了瘪嘴,立即放开了手。 穆容若心想小艾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怪不得平日里老受言儿的训斥。 这时,四儿掀了帘子进来。 见到穆容若后先行了礼,然后禀报说:“小姐,西厢房的姜佑要见小姐。” “可是伤养好了,来告辞的?” “他只说想见小姐,别的没说。” “既是如此,让他进来吧!” 穆容若在暖榻上端了端身子,接过言儿送上的一杯热茶润了口。 门帘再次被掀开,只见姜佑穿了一身素白色长袍,腰系黑缎带子,头发都挽成一个髻,用木簪束起,整个人干净利落。 他的面容俊秀,五官立体,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上面是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甚是迷人。 穆容若见到姜佑身体恢复如初心中欢喜,一边招呼着姜佑坐到身前,一边仔细打量着他清美的容颜。 “好在那些伤痕没有在你脸上落下伤疤,不然这么好看的脸蛋真是可惜了。 只这一句话,让姜佑瞬间红了脸。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才说两句就脸红了。” 小艾在旁边起哄,笑得前仰后翻。 姜佑不悦地抬起头斜视了她一眼,那道冷光吓得她立刻收回了笑意。 小艾突然觉得姜佑只有在自家姑娘面前才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也只有看向自家姑娘时眼神深邃温和,而面对其他人时,都冷得像个冰雕。 看出了姜佑的不快,穆容若也责备起小艾。 “都是平日里我纵坏了你,一点规矩礼数都没有。姜佑怎么说也比你还大上几岁,你应该叫一声姜佑哥哥,小孩子这话怎能从你口里说出?” “姑娘我错了…” 小艾认错认得很快,倒不是因怕穆容若生气,实在是姜佑的眼神杀太过冷冽,逼得她不得不认怂。 穆容若见小艾认错,便也不再多责备。对姜佑道:“四儿说你找我,可是已经养好伤准备离去了?” “离去?”姜佑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并未打算离去。” “那你接下来是何打算?若是因身上没有银钱傍身,不知何去何从,我…” “小姐!”穆容若的话没说完,言儿赶紧提醒:“我们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不止如此,为了给姜佑和他的师兄们买药看病,我们还欠了郎中不少银子。要不是因为您是相国公府的娘子,人家郎中怎肯赊欠我们?” 小艾也咕咕囔囔道:“就是…万不可再做那冤大头了…” 丫鬟们的话并未悄声,似乎就是说给姜佑听的。 穆容若怕姜佑误会,以为是她变着法子让丫鬟们向他讨钱,赶紧解释:“只因我前些日子犯了些错,被父亲关了禁足,连例钱也被免去了,这才捉襟见肘。不过再过一个月,我被放出这院子也就有钱了,你莫要自疚。” 姜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 帕子的质地顺滑垂顺,像是上好的蜀锦。边角处袖着几朵海棠花,用金线点缀,很是精美。 这么奢华的帕子与姜佑身上的麻布衣衫倒有些格格不入。 姜佑打开手帕,一只绝美的白玉镯呈现在穆容若面前。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这只白玉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收下吧。” 姜佑手上的这只玉镯晶莹剔透,质地细腻,光泽璀璨,毫无瑕疵。 穆容若一眼就看出此物绝非出自寻常人家,就是当今楚后也未必有这等成色的宝玉。 “姑娘,这可真是个好物件儿呢!” 向来喜爱首饰的小艾自然识货,从姜佑将这玉镯掏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看直了。 可眼下穆容若只觉得姜佑真的误会了,她绝不是想要他还她的药钱,更何况这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穆容若赶紧从软榻上站起来,轻轻推回姜佑递过来的手。 指尖相触的一霎那,姜佑如遭雷击,一股异样的电流从身体里飞速划过。 他迅速低下头,不敢让面前的女子看出他的异样。 “你可不要听我身边这两个贪财奴的鬼话,我是相国公府家的娘子,还能缺银钱不成?眼下只是一时周转不过来,等过了父亲罚我的时间,我想要多少还能没有嘛?怎么都比你这个江湖卖艺的来钱容易。” 穆容若看着姜佑手里的玉镯,又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此物贵重无比,你可要妥善保管好了,切莫随意示人,被人惦记了去就不好了。” 在穆容若眼里,姜佑是江湖草莽出身,怕是不知道这玉镯的价值。此刻又见他竟随意就把这价值连城的玉镯拿来送人抵债,穆容若怕他日后吃亏上当,只好委婉告之保管好这财物。 可姜佑执意将玉镯送给穆容若,于是又递了过去:“我知道这镯子的价值,你配得上它。” 见穆容若仍是不收,姜佑又道:“你救了我一命,这镯子可抵不上我的性命贵重,就是我母亲知道,也会同意我将镯子送与你的。” 小艾心想你这样的十个平头小子也比不上这个玉镯的价值呀!可是她也只是想想,可不敢说出嘴。 “这么好看的镯子,天天捂在一个小郎君的衣怀里,真是糟蹋宝贝。姑娘你不如收下,让它见见天日也好。”小艾一脸惋惜。 “小姐,只怕你不收,姜郎君未必心安。”言儿也劝。 见姜佑没有收回的打算,穆容若只好接过玉镯,戴在自己手上。 “我就先帮你收着,你哪日想要了,只管与我说就是。” 姜佑见穆容若戴上了镯子,心下一阵激动。 “现在可以说你的来意了吧?”穆容若问。 “杂耍班的班主死了,我现在没有别的去处。唯身上有几下子功夫,不知可否留在府里做个护卫?” “原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穆容若看着手腕上白玉无瑕的镯子,衬得自己的肌肤更加水润,不禁笑道:“你都给我送了这么大的礼了,我怎能不帮你某个差事呢?” 见穆容若一口允下,姜佑低下头笑了。 自从姜佑把那只贵重无比的玉镯给了穆容若,小艾和言儿就再也没有埋怨过给他治病花光银子的事。 毕竟她俩都知道,那只玉镯可是比那些药材值钱多了。 只是镯子不能变卖,眼下主仆三人都没了银钱,还背了外债。 每日清粥白菜,别说两个丫鬟,就是穆容若都吃不下去了。 院里的三等丫鬟四等丫鬟去别的院子里寻食去了,平日里打扫的人都变少了。 果然小姐受难,院子都跟着冷清起来。 关了穆容若一个月,穆相国见女儿还算老实,就把门口的护卫从两个调成一个。 天天驻守院门可不是个美差,一天下来脖子僵了,腿也不会打弯了,还不如巡逻四处走走逛逛。得了闲还能钻进门房开个赌局,输赢几把玩闹玩闹。 护卫房里,已经站了一个月的护卫不愿再去,嚷嚷着换人。各个推三阻四之后,新到岗的姜佑主动请缨。 “我去吧!我去保护小姐。” 其他护卫听了心里一乐,马上对姜佑感恩戴德。 护卫总管生怕被别人说他欺负新人,拍了拍姜佑的肩膀,道:“你是小姐引荐进来的,你去也是应该的。” 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姜佑被安排在穆容若的院落门口负责保护穆容若的安全。 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督。 不许小姐在禁足期间踏出她的院落一步,这是穆相国的第一指令。 穆容若院子里的丫鬟见来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站岗,各个春心荡漾,路过院门时都要驻足多看几眼。 只是小郎君似个哑巴,任姐姐妹妹怎么搔首弄姿,百般调戏,小郎君始终不发一语,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时间长了姐妹们也就望而却步了。 这天,姜佑正在院子门口处站岗,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小艾对院子里几个丫鬟的训斥声,语气甚是生气。 “姑娘是好脾气才纵了你们几个小蹄子,整日里东院西院的闲逛,逗乐子窜嘴子,正经事情一点不干。从前小姐好吃好喝待你们时整日往正屋里跑,如今我等被罚了月钱,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了!” 一个丫鬟委屈道:“小艾姐姐莫要动怒,我等也是没有办法。自小姐被关禁足后,相爷吩咐咱们院子里吃穿用度一律缩减。前儿我去库房那里领茶叶,碰了好大一鼻子灰。那姓宁的老货,茶叶渣子也敢给我端上来,我又跑去求了夫人,这才领下几两旧茶。可相爷知道后,怪我惊扰夫人,打了我身上好几板子,眼下才能出屋干活。”说完,小丫鬟掀开后襟给小艾瞧了瞧后腰,果然血红的的印子还落在上面。 另一个小丫鬟也说:“夫人院子里的小桃与我交好,我这几日去求了她,她帮着我从宁总管那里领了几碟果子,只说是夫人吃的,现下就放在姑娘屋子里的茶几上。” “还有我…”一个年纪仅有八九岁的小丫鬟说:“我哥哥跟着宁总管当差,我这几日天天去找他,见他得了什么赏都拿来给姑娘了。前日一盘卤肉,昨日两个桃子,今日几枚铜钱还未来得及送去。” 小丫鬟说完伸出小小的手掌,里面果然放着几枚发了旧的铜钱。 “你们…你们这几日不在院子里…竟是去别的院子讨吃食去了?”小艾鼻子突然酸了。 “这还是相国公府小姐的宅院嘛…”说完,小艾嚎啕大哭起来。 第八章 送吃食 在小艾的带动下,丫鬟们也都委屈地哭出声来。 言儿听到屋子外的动静,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看着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哭哭啼啼甚是心烦,满腔怒火都发在为首的小艾头上。 她指着小艾鼻子骂道:“平日里只知道你是个又馋又爱涂脂抹粉的蠢货,今日倒是我小瞧了你,你还有带人哭丧的本事!我们院子里谁没了嘛?你们这一院子里哭天抢地的嚎给谁看?哭给相爷看吗!我今天把话撂在这,眼下就算你们哭破大天去,前院也不会过来个人送你几口吃食。平添惹得小姐心烦,竟都是你等的功劳!” 这话一出,小丫鬟们再不敢出声。 小艾也赶紧拭干眼泪,对着里屋瞧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心里却是生出几分愧疚。 这么大动静,姑娘肯定听见了。 “我…我去瞧瞧姑娘去。”小艾不放心,就要奔着里屋去。 言儿一把拉住她,厉声道:“先把你脸上那几捧马尿洗干净了去,小姐最是疼你,看见这番糟心模样,心里岂能好过?” “姐姐说得是!都是我的过错。” 小艾连连认错,又对着院子里一众丫鬟道:“你们也快去干活吧,你们的委屈我都记得,日后定会让姑娘加倍疼你们。” 众人解散,小艾也先回自己的屋里重新梳洗。 言儿才掀了门帘进屋,就听见倚在暖榻上的穆容若哀哀叹了口气。 “你又何苦说她,她本就是个性子直的,年纪又小,心里哪里藏得住事。” 言儿坐到暖榻的另一侧,捡起桌上的绣活做了起来。 “都是小姐惯的!要说年纪小,那院子里的小镜子才十来岁,可比她懂事多了。” “我院子里多是陪我玩乐的,年纪都不大,只有一个稳重的张妈妈,近日还回了老家探亲。若是她在,院子里的事哪还用小艾出面。” 穆容若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言儿的神色,见她不发一语,于是继续道:“走了这么些日子,我倒真是想她老人家了,也不知道几日回来。” “再有十天半月吧!”言儿淡淡说了一句,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绣活。 穆容若笑了,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张妈妈的。 隆兴街上有一家诚德典当行,是皇都城里最大的一家典当行。 这日,掌柜正在内室做账,外面的伙计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神色激动地道:“老板!外面来了笔大买卖。小的不敢做主,还请老板去掌掌眼。” 掌柜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账簿,跟着伙计走出了内室。 外屋贵宾间坐着一个少年,眉目俊朗,仪表堂堂。 懂事的伙计早已给他送上了热茶,少年没有喝,只是在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物件儿。 “老板,就是这位贵客。” 伙计将典当行掌柜引了过去,又对着少年笑道:“小郎君,这是我家掌柜的,您把宝贝给他瞧瞧?” 少年看了掌柜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物件儿给了掌柜,始终没有说话。 典当行掌柜小心翼翼地接过物件儿,眼睛立刻被眼前这块上好的白玉所吸引,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手感温润,通体盈透,毫无瑕疵,真是块好玉啊!” 掌柜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老夫我活这么久,手里经手的玉器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这等上成的料子,只是…” 掌柜又看了看,忍不住惋惜地摇了摇头。 “只是这么好的料子怎么就糟蹋成这副样子,真是暴殄天物。” 掌柜手里的白玉物件儿并不大,只占据了掌柜掌心的一半。 形状怪异,说方不方说圆不圆,极不规整。 就连上面雕刻出来的动物也是个四不像。 虎头龙尾,头顶独角,脚似鹰爪。 实在看不出这是雕刻出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而且这物件儿下面还刻了几个符文,掌柜的暂且把它称之为符文,毕竟他看他看不懂,那就一定不是字。 掌柜心疼地看着这块极美的白玉,又糟心的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雕刻,心中暗骂那个毁了这块宝玉的拙手雕刻师傅。 终于,掌柜的抬起眼,对着少年一脸诚恳地道:“小郎君,实不相瞒,你这块玉极为珍贵。若是做成玉镯、钗环那必定价值连城。可如今这等上成的料子被做成了这么个玩意儿,简直毁了。” “不必多说,你能出价多少?”少年一脸不耐烦。 掌柜细细琢磨一番,伸出了五个手指,“五百两。” 怕少年跑了又加了句:“满皇都城只有我能给你这个价钱,你再去别处只怕都不把这当个物件儿。 “五百两就五百两!”少年比掌柜想象中得更为痛快。 见此,掌柜马上展开笑脸问:“小郎君是打算活当还是死当?” 少年满脸不在乎。 “无所谓,反正这东西只有在我手上才有用处!” 掌柜没有听懂少年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懒得深究。反正宝贝到手了,他此刻开心得紧。 姜佑离开诚德典当行大门的时候,怀里已经揣着五百两银票,他心中十分欢喜。 早上听到穆容若院子里的闹腾,他才知她虽贵为相国公府的娘子,手头却拮据至此。 想起她之前大手大脚给自己和师兄们买药材的慷慨,心中不免更添几分温暖。 她待他好,他又怎么舍得她受苦。 思及此,姜佑准备好了钱,朝着皇都城最繁华的街市走去。 清晨,春日的阳光洒在璃湘院的花圃中,温暖和煦。 许久未见的蝴蝶在丛中冒了出来,嬉戏玩耍。 早早起来的丫鬟小镜子见到蝶儿就要取网子来捉,路过院子拐角的廊子处,突然发现放着一个大筐。 小镜子好奇地走进一瞧,一声稚嫩清脆地惊呼声响彻整个璃湘院,把正在里屋梳妆的穆容若吓了一跳。 “快去看看小镜子怎么了?” 穆容若披上小艾递过来的外袍,连忙带着两个丫鬟走出了里屋。 刚出门口就看见拐廊处一群丫鬟围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如那早春盛放的迎春花一样灿烂。 “这是怎么了?”穆容若朝着众人走过去。 还没等穆容若靠近,小镜子开心地举起手里的两个大苹果,笑道:“姑娘快看,也不知道夜里是哪个神仙婆婆开了恩,心疼姑娘没吃没喝,竟把这么一大筐吃食送进了咱们院子。” 经小镜子这么一说,穆容若和身边两个丫鬟赶紧走到木筐前面,果然看见里面塞了满满一筐食物。 上面一层满满地水果糕点蜜饯,中间一个隔板掀开,下面竟还有已经宰杀好的鸡鸭鱼肉。 小艾忍不住口水都流了出来。 “姑娘,这真是活菩萨现身,拯救我这五脏庙来了。” 拿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小艾喜极而泣。 “居然还是莲香斋的点心,我上次吃还是去年琉璃园的茶会上,姑娘赏我的。” 听她这么说,其他小丫鬟也流了口水。 她们都知道皇都城里最有名的就是莲香斋的点心,可是相国公府里有专门做糕点的厨子,就是她们小姐也不常能吃到外面的,更别说她们。 “也不知是谁送来的,定然不是爹爹,难道是母亲?” 穆容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筐吃食。 “管他是谁,眼下有得吃了,我们只管先吃了再说。” 小艾又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你这个前世饿死的短命鬼,这一世也不怕撑死你。” 言儿看着小艾狼吞虎咽的样子,十分无奈。 不过这一筐未知来历的吃食,经小艾这么一试吃,再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倒是证明无毒。 不管怎么说,先给她家小姐进补一下也好。 这些日子天天清粥白菜,穆容若的小脸可是消瘦不少。 “小镜子,把鸡鸭鱼肉拿到咱们院里的小厨房,今日吩咐他们好好做顿吃食。留下小姐屋里的餐食,余下的给各房丫头送些,大伙也都沾沾荤腥。小双、四儿你们俩把瓜果点心各备下一盘送进里屋,其余的也都给院子里的各处分分。” 言儿一一吩咐下来,丫鬟们乐不可支,抬着筐子里的吃食就去了后厨。 听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在门口站岗的姜佑扬起了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 午饭时,穆容若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许久没有闻到肉香的她,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屋里两个丫鬟向来是和她同桌共食的。 此刻,小艾早已按耐不住地拿起筷子,眼睛恨不得扎进那喷香的碗碟里。 “等一下,”小艾刚要落筷,穆容若立刻用筷子轻轻地敲了她的手。 她看着璃湘院门口的方向,对小艾道:“这几日姜佑也同我们一样天天吃后厨的清粥白菜。他大伤刚愈,实在应该好好补补。你快去门口把他叫来,同我们一起吃点。” “好…”小艾飞快地跑了出去。 顷刻间,她就把在门口站岗的姜佑拉进了里屋。 速度之快,生怕她回来后满桌的美食会消失一样。 “姑娘,你叫我?” 穆容若点点头,指着一桌的吃食道:“也不知谁好心送来了这些,咱们院子里好久没见荤腥了,你也跟着尝尝。” 姜佑一脸不自在地道:你们吃吧!我在外面吃就行。” 穆容若拆穿道:“外面就你一个人,连个换岗的都没有,我听说有几日你就吃早晚两顿饭。眼下你身子才好,这么糟蹋可不行,快快来坐,别惹我不高兴。” 姜佑还想推脱,小艾把他一把按在凳子上,央求道:“好哥哥,你快坐下来一起吃吧,我肚子都饿瘪了,你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 言儿也在旁递上筷子:“小姐疼我们,没那么多规矩,姜护卫不必觉得僭越了。” 姜佑这才接过筷子,和穆容若一起用起午膳。 穆容若担心姜佑怕生,一直帮着姜佑夹菜,很快满满一堆鸡鸭鱼肉就在他的碗碟里冒了尖。 小艾见状吃了味,撅起小嘴道:“姑娘从前只对我这样,现在来了姜护卫,姑娘都不给小艾夹好吃的了。” 她这段话说得姜佑心中甚是欢喜,胃口都好了起来。 他几口扒干净碗里的米饭和菜,嘴角露着笑意道:“我还想要一碗。” 言儿听了赶紧给他又端上一碗饭,小艾撇了撇嘴,埋怨:“真能吃,比我还能吃。” 穆容若继续给姜佑夹菜,又是满满一碗,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样子笑着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些是对的。” 姜佑对上穆容若看向他的眼神,心中满满的温暖。 他夹了面前的一块肉到穆容若的碗里,道:“你也吃。” 穆容若点点头,将那块肉放进自己的口里,姜佑瞬间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穆容若难得看到姜佑笑,不觉忘了吃饭。 “那我以后…尽量在你面前多笑笑。” 姜佑不是不会笑,只是太久没有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人或事了。 吃饱喝足,小艾开始惆怅起来。 “这顿吃得开心,只是不知道下顿又在哪里。” 姜佑立刻安慰说:“有了这顿自然就会有下顿,你不必为此担心。” 虽然是接小艾的话,姜佑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穆容若身上。 穆容若有些奇怪,问:“你为什么这么说?莫非你知道什么?” 姜佑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有人不想姑娘吃苦,自然就会一直帮衬下去。” 穆容若若有所思,直到姜佑告退,她也没完全明白姜佑话里的意思。 第九章 发现 果然如姜佑所说,自那日之后,每日清晨璃湘院的拐廊处就会出现一个大木筐,里面塞满了今日的各种吃食。 里面的品种之多,种类之全,简直比穆容若之前的生活还要奢靡。 自从有了那些吃食,姜佑每天都被穆容若叫进屋子里和她们一起用膳。 渐渐地,姜佑开始期待每日午膳的到来。 日子久了,穆容若开始好奇究竟送吃食来的人是谁? 她几次让院子里的小丫鬟盯梢,却都是在一个不注意间,那筐吃食就突然出现在拐廊处。 因此,小镜子口中的神仙婆婆,在璃湘院的丫鬟们心里就更加真了几分。 只有穆容若,因为每次都没发现送吃食的人,反而更加让她觉得这是人为,而非神助。 不仅如此,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怀疑的目标。 这次午膳,姜佑照往常一样被小艾叫进里屋吃饭。 饭吃到一半,穆容若突然把鼻子凑到姜佑的身上,仔细地闻了又闻。 姜佑被她的靠近吓了一跳,只感到一股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他人一恍惚,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姜佑刚想去捡掉落的筷子,穆容若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尖又闻了闻。 姜佑这次彻底慌了,赶紧抽回手站直身子,一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 姜佑不懂穆容若要做什么,紧张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艾和言儿也奇怪地望向穆容若。 穆容若此刻却像印证了什么似的,笃定道:“原来真的是你!” 小艾和言儿更不明白了,纷纷问着她家小姐:“什么是他?” “每日给我们送吃食来的人,就是姜佑。” “是他?!” 两个丫鬟不可置信地望向姜佑。 “为什么是我?”姜佑神色缓和下来。 穆容若解释说:“第一,那日你说吃食会陆续送到,决不会断掉的时候,语气非常坚决,我就开始怀疑你了。第二,这院子里能把一筐吃食悄无声息地送进来必定要惊动你,毕竟是你负责我院里的安全,可是能躲过你的耳目日日进入院子里的人,你却一点也不担心,这太不符合常理。第三,莲香斋的点心香味浓郁,你身上还留有余香,指尖更是喷香扑鼻,可见那些点心都是你亲自挑选的,没有假手于人。综上所述,小镜子日日感念的神仙婆婆就是姜护卫了。” “居然是姜佑!”小艾和言儿大为吃惊。 “可是那么多好吃的…姜佑你哪来的钱银去买啊?” 小艾还是不太相信,在她眼里一个小护卫可没什么月俸能买那么多美味佳肴。 “姜佑能有一只价值连城的镯子,为什么就不能有很多的钱银去买吃食呢?” 穆容若走到姜佑的面前,看着他的目光警惕起来。 “你不是简单的小护卫,也不是从边境逃难过来的难民?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佑被问得猝不及防,又不想骗穆容若。 想了许久,他才说:“我确实是从边境逃到皇都的,路上遇到一路北上的杂耍班班主,见我孤苦一人,才好心将我留在杂耍班干些杂活。至于给你们买吃食的银子是我当了身上的一个白玉物件儿,那料子和送给你的白玉镯同一块玉石制成,是我少年时代胡乱雕刻而成,典当行掌柜嫌它不是个正经玩意儿,就没卖上太多银钱。” “你一个边境小民如何有这等珍贵的白玉料子?”穆容若又问。 “我母亲原是南离的贵族,后来家道中落,母亲死了,我也成了孤儿,一个人逃到了边境。之后边境战乱频起,我便跟随班主来到了皇都城。” 姜佑言辞恳切,说到他的生母时,眼中更有哀思之情。 见到姜佑这副神态,穆容若赶紧拉他坐下,心里多了几分疼惜。 “你在外漂泊这么久都没舍得当掉的东西,眼下只为了满足我等口腹之欲,就用那么宝贝的东西换来这些吃食,你让我等怎么心安?” 小艾也放下碗筷,看着满桌的美食,突然没了食欲。 “要知道是你拿自己的宝贝去换来这些饭菜,我宁可不吃。” 姜佑看向穆容若的眼睛有了光芒。 “我最珍贵的东西已经给你了。至于当掉的那块白玉物件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宝贝,不然也不会只换取五百两银票。”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贴身带了许久的,你且先告知我是哪家典当行,等我有了钱,就帮你赎回来。” 穆容若觉得自己收下手上那只白玉镯就已经占了姜佑的便宜了,如今又让他一个小侍卫在自己的吃食上花费,她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到时候再说吧!” 姜佑看着一桌子菜,赶紧转移话题:“快吃吧!吃完我还要去站岗。” 太子殿。 一身华服,头戴凤冠,面色威严的楚后坐在大殿中央。 她的身旁站着垂手而立的太子萧云渊,眸色低沉,不发一语。 萧云渊的下首站着一个身材中等,身穿武将朝服,头发略显花白的老者。 他的眼神凄楚,面容憔悴。似受了满腹冤屈,又无处申诉。 大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楚后才缓缓开口:“太子打算怎么处置?” 萧云渊见楚后开口,于是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已经处置了吗?” “已经处置了?” 楚后气得从髹金大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下首垂垂泪目的老者道:“成老将军为我们大溪国戍守边关多年,戎马一生,几经生死。陛下对他也是多番褒奖。如今年纪老矣,就想守着孩子们回到皇都城享几年天伦之乐,可是小公子却被一个无名小卒杀了?你身为大溪国的太子,不去问罪那平头小儿,反而将成老将军家的一众护卫杀个干净?这就是你处置的结果?你身为太子不是让老臣寒了心!” “呜呜呜…啊啊…我的玉儿啊…” 楚后说得字字真切,下首的成涟更是配合得泣不成声。 楚后见状赶紧走到成涟身边,亲自送上侍女递上的热巾子让他拭泪。 待成涟抬着泪眼谢恩时,楚后的眼角也恰到好处的湿润了。 “承蒙皇后娘娘的垂怜,我儿真是死的冤啊!” 萧云渊看着这两人的做戏模样,心中甚是不快。 若是没有母亲在场,他早在成涟踏进太子殿的那一刻,就将他赶了出去。 如今他带着母亲来兴师问罪,更让萧云渊恼怒了他。 “那成玉是一头栽在自家井口处,自己摔死的。这事阿若已经派人知会过我了,怨不得那少年。至于成家护卫,他们闹市行凶未遂,无法无天。而且…” 萧云渊顿了顿,眼眸突然露出杀意。 “最可恨的是他们竟敢当街调戏阿若,简直罪无可恕,我让顺安府府尹判他们一众处斩,都是便宜了他们!” 其实前面的那些罪名萧云渊根本不在意,只是因为穆容若被欺辱了,他必要杀他们泄愤。 “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穆容若!” 楚后呵斥道:“你几次三番为了那个丫头与我为敌,你可知我才是你的生母,那丫头不过陪你读了几年书,你与她怎就比与我的感情还深了些?更何况她的父亲穆括一直与萧云欢交好,陛下又极为倚重他,若是他在陛下面前为萧云欢多说几句话,陛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废了你这个太子!” 说到这些,萧云渊也急了起来。 “母后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为何不干脆到父皇面前请旨赐婚。只要我们与穆相结为秦晋之好,他怎么会不帮他的女婿争取皇位。” 楚后冷笑道:“你以为陛下会乐于见成你与相国公府的婚事吗?” 此话一出,萧云渊心底不禁颤了一下,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母后,你的意思难道是…” 话没说出来,只因还有外人在场。 楚后看了看只作抹泪,实则早已在观察着殿内情形的成涟,不由走到他的身边,语气都柔了几分。 “成老将军曾是你外祖父帐下的第一员猛将,他的夫人袁氏是你外祖母的义女。后来成将军被派去边关驻守,我们之间才少了走动。前些年你外祖父外祖母接连病故,边关战火不断,成老将军无法抽身,可还是派了妻女前来吊丧。我们与成将军本就是自家人,什么话都不必避讳。” 成涟闻言立刻止住眼里的泪水,跪地肃目,一脸挚诚地道:“护国公在世时,对我一家有知遇之恩。我今日的风光离不开他老人家昔日的提拔,此恩此情,没齿难忘。日后只要皇后娘娘一句话,我成家愿全力以赴辅佐太子殿下荣登宝座。” “成老将军快快请起…”楚后殷勤地扶起成涟,眼眶又湿了。 “爹爹只有本宫一个女儿,身边也没有个能够依仗的兄弟姊妹,自他老人家病逝后,本宫母子在宫里的日子真是步步惊心,小心翼翼。幸得眼下阿姊回来了,本宫也有个能够说话的贴心人。以后还要让阿姊带着玉梅常来宫里走动,陪本宫说说话。” “皇后娘娘抬爱了。”成涟躬身行了个大礼。 萧云渊有时候真得十分佩服他母亲拉拢朝臣的手段,上到一品大员,下到宫内小侍,她若想拿住谁的心,可真是轻而易举。 只是…除了他的父皇。 如果是他,他可真懒得花这些心思去亲近谁。 除了…穆容若。 第十章 解禁 “既然皇后娘娘真心待我,请恕老夫无礼,我刚才听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陛下似乎对太子之位还有别的考量?” 成涟刚从边关回来,还未完全看清如今朝中的局势,不然也不会在听了楚后和萧云渊的一番话后,还抱有疑问。 楚后点了点头,道:“如今陛下十分倚重穆相国,穆相国又是二皇子萧云欢那边的人,云渊的太子之位做得甚是不稳啊。” “太子殿下说如果和穆相国结为秦晋之好就可让穆相国改投太子殿下门下,可是陛下那边并不乐于促成此事,难道说…难道说陛下已经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正是!”楚后焦急地道:“虽然经过本宫多年打点,还有本宫爹爹护国公当年留下的那些人脉,朝臣中大多还是太子的拥护者。可是近些年来,陛下与本宫愈发生疏,却与姚贵妃如胶似漆,又有穆相国在一旁煽风点火,想必陛下已经心向萧云欢了,眼下只是碍于祖宗的规矩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成涟沉眸道:“只怕就等太子殿下一个犯错的机会了。” 楚后连连点头:“所以太子不能犯一点错,否则本宫母子就要身陷水深火热之中了。” 成涟终于明白了楚后话里的意思,长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我儿成玉当日夜深出恭,不慎摔倒于家中井口,当场气绝。家中护卫自边关归来,山野脾性不知悔改,无视国法,藐视家规,当街杀人,聚众斗殴。我已亲自将这等无赖泼皮送到顺安府严办,这些都是我成家家事,与太子殿下毫无关系。” 闻言,楚后三度落泪。 她将手覆上成涟将军的袖袍,感激不已。 “我已经明白了成将军对本宫母子的赤诚之心,只要来日云渊荣登宝座,将军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夫不求富贵权势,只求代替护国公护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生无忧。”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说完,成涟将军就要告退。 楚后忙命侍女绿竹去拿了宫中的一些珍贵补品给成涟带回去。 待成涟再次叩首谢恩,接过绿竹手里的一堆补品迈着爽朗地大步走出太子殿时,楚后马上擦干了脸上的泪珠,笑意袭上眼角。 “母后变脸可真是比翻书还快呢!”萧云渊见惯了他母亲的手段,此刻倒也不足为奇。 “你以为只有我会变脸,你看那成涟老头儿来的时候满腹委屈脚步沉重,再看他走的时候都要健步如飞了!” 萧云渊冷冷哼了一声:“他就不是来为成玉讨公道的。” 楚后满意地看了看儿子,心想除了在穆容若的事情上,她的儿子还不算太傻。 “他刚从边关回来,初到这朝堂之上,自然要找颗大树好乘凉。比起萧云欢,你外祖父和他的关系当然让他与你更好亲近。至于他那个私生子成玉,本就不是他器重的,不然也不会由得袁氏放在外面养着不闻不问。如今他儿子死了,这件事你也掺合了进来,他不去陛下面前请求公正,而是来我面前诉苦,可见早有打算。我们母子如今欠了他的情,他更是求之不得。眼下我们正是用人之际,且先看他日后的作为吧。” 萧云欢忍不住打量起他的母亲,眉头皱了又皱。 “你看什么?”楚后被儿子看得一脸不自在。 萧云渊道:“母后这份心思若是多用在父皇身上,我的境地何至于此?” 楚后气得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要回宫。 路过太子殿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太子侧妃正在一旁侧立。 乔清君见到楚后立刻躬身行礼。 “母后…” 楚后见到她这副胆怯卑贱的样子甚是讨厌,不由得把胸中的一口闷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楚后上前就是一脚,踹得乔清君立刻倒在了地上,胸口疼痛难忍。 “本宫抓不住陛下的心是本宫人老色衰,你正值青春年华却也抓不住太子的心,简直废物!” 说罢,楚后带着侍女拂袖而去。 乔清君捂着胸口好一阵起不来身,连忙让身边的侍女紫茹去叫御医。侍女才要离开,萧云渊从殿内走出来拦住了她。 看到乔清君这副痛苦模样,他不禁俯下身子问道:“可是母后踢重了?” 乔清君难得听到萧云渊对她说话如此软言细语,当即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媚态:“殿下,清君胸口好痛,殿下可否扶我回去…” 萧云渊冷笑了一声,说:“痛点好啊!痛了你才知道太子的侧妃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当初你不顾死活的嫁进来,就该知道今日会有此遭。” 萧云渊又对侍女紫茹道:“不许给侧妃请御医,她身子骨硬朗得很,自己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说罢,萧云渊也离去了。 乔清君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么冷漠,那么无情,心头不由袭上一股恨意。 萧云渊,你心里不就是有个穆容若吗? 我早晚要将她踩在脚底下,让她也尝尝被践踏羞辱的滋味。 两个月时间终于过去,穆容若解禁了。 一大早,心情极佳的穆容若精心打扮了自己。 她今日穿一件水红翎雾子罗衫,下面是白色云翅千水裙,头戴白玉点红宝石步摇,脚蹬红色小缎靴。 穆容若精神奕奕,满面生香地先去东跨院给母亲王氏请安。 王氏嘱咐了她几句莫要再闯祸捣蛋,又闲聊了几句,因身体不适,就匆匆让她退下了。 穆相国一早就去了朝堂。 穆容若见无人管她,因被憋闷久了,她此时在家一刻也呆不住,于是带了小艾和姜佑就要出府去。 这次她学乖了,请安时先求了王氏,所以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 言儿被刚从老家回来的张妈妈叫了去,说是有东西捎给她。 穆容若自然知道定是许久未见,张妈妈想女儿了。于是免了她们母女这两日的侍奉,让她们好好团聚一下。 本来言儿还很不情愿,可是穆容若明令禁止她靠近之后,她只得被迫休假。 拿到了例钱的穆容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医馆。 当她将满满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送到大夫手上时,大夫喜极而泣。嘴上还说着,就知道相国公府的娘子不会欠他这点银钱。 穆容若脸上也笑嘻嘻的,心里却心疼极了这些银子。 毕竟才发了这个月的例钱,还没在手里捂热,顷刻就散出去了。 出了医馆之后,穆容若可怜兮兮地看着身后两人。 小艾装作看不见的把脸扭到一边,当初她就是被穆容若用这种眼神哄骗了她的所有积蓄,这次好不容易先预支了月钱,她可不想再被骗走了。 见小艾无望,穆容若又去看姜佑。 姜佑呆呆地道:“五百两都给你们买了一个月的吃食了,现在我也分文未有了。” 穆容若心中叫苦不迭,没有银子她就算解禁了,跑出门又能干嘛? “姑娘,不如去找晴岚姑娘借点?”小艾在一旁出主意。 “还是你鬼主意多!” 穆容若觉得反正好久没见晴岚姐姐了,这次出门正好去看看她。 三个人乘着马车到礼部尚书方大人家停下,姜佑跳下车拿下轿凳扶穆容若下来。 尚书府门口的小厮见是相国公府的马车,又见车上下来的是穆家娘子,赶紧跑去内院通传。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粉色百蝶罗褂,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攒珠簪,气质优雅满身贵气的少妇从尚书府走了出来。 她的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岁数不大,但看着甚是机灵伶俐。 “阿若妹妹…”少妇还没有走到穆容若跟前,喜悦地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晴岚姐姐…”穆容若赶紧上前握住宋晴岚的手,高兴地道:“几月未见,阿若想死姐姐了。” “快别在门口说话,随我进去,你看看今天谁还来了!”说完宋晴岚就拉着穆容若的手往府里走。 “家中还有客人?”穆容若一边走一边问。 “进去你就知道了!”宋晴岚一路拉着穆容若进入内院。 因是方府的后宅,姜佑不方便进入,就在通往内院的莲花池旁驻足了。 宋晴岚将穆容若带进自己院子里屋的时候,不禁发出了一声“咦?”接着便在屋子里四下找寻什么。 待她把桌子底,柜子里,甚至床底下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时,穆容若忍不住了。 她问道:“晴岚姐姐你究竟在找什么啊?你院里的客人呢?” 宋晴岚这才一脸纳闷地说:“她刚才明明还在啊?难道见你来了她就走了?” 这话一出,穆容若当即知道原本在宋晴岚屋子里的人是谁了。 她撇撇嘴道:“她走了也好,不然我们两个见面就要大吵一架,反而惹得姐姐不快。” “你啊!” 宋晴岚见找不到人只好作罢,拉着穆容若在软塌上坐下,剥了一个蜜桔递到她面前。 “知道你这些日子被相爷断了银钱,肯定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蜜桔了。” 穆容若没接过宋晴岚送过来的蜜桔,反而阴阳怪气地说:“眼下天气都热了,姐姐还有这蜜桔吃,肯定是那位从宫里偷来的,给姐姐送殷勤了吧!!” 宋晴岚见穆容若不吃,只得放下,擦了擦手道:“你呀!幼时和她不睦,如今大了还是水火不容。当真是天注定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