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荒年,我靠手艺种田翻身》 第1章 穿越 “春雨,起来!春雨!别装样,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时新雨被粗犷的声音吵醒还以为自己在梦中,直到胳膊被拧痛,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开眼。 面前站着男男女女约4、5人,都是粗布短打,一个黑面孔方脸的男人正瞪着眼睛拧着自己的胳膊,时新雨满头问号,甚至怀疑自己误入了横店的某个拍摄现场。 昨天是月末赶出货,到凌晨公司仍旧灯火通明,牛马们为了资本家的利益奔走。 她记得昨晚加班到十一点钟才回到家,想着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再去洗澡,没想到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就换了一片天。 时新雨看着眼前交涉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有些头大。 但听着眼前的男人喊她春雨,忽然有一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上心头,眼前的男人是史春雨的亲爹,史春雨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史春花,二哥史春雷,小弟史春强,小妹史春风。 巨大的信息量在时新雨的脑海中炸开,外界环境的巨变她还半信半疑,但什么科技能让她和一个不同时代的人完全共脑,在脑海中植入另外一段人生的信息呢? 除非,她穿越了。。。 看到时新雨醒了,她爹放开手,失去支柱她趔趄了一下,被她娘扶住,狠狠的用指头戳了一下额头:“你这妮子,好好地装什么晕!” 她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转头和前面的婆子说话。 短短几瞬,时新雨已经知道他们家这几年一直在揭不开锅的边缘横跳,大姐史春花前几年嫁到了离家30里的后庄村,换了10两银子。 本来打算拿这钱给他大哥说门亲事,但次年她娘生春风时胎位不正,叫的凄惨。 她爹蹲在窗户下皱着眉头把烟袋磕的啪啪响,大姐不在,二哥更是不懂,只有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爹,想要开口让她救救娘又不敢上前。 眼看着屋里声音越来越弱,她爹骂了一句,去请了村里的先生,花了5两银子保住了命。 花了5两银子得的又是个女儿,自此她娘的腰更弯了,伺候她爹洗脚时,凉了一点烫了一点被踢翻水盆也一声不吭。 老二史春雷眼看着过完年就17了,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小子成天在眼前晃悠,春雨爹心烦也着急。 过了年之后,她爹觉得不能再干等,天上也不会掉银子,于是托人给春雨说亲。 这来信也快,北山头一户人家给要自家侄子说一个童养媳,给20两银子,越快越好。 这正常庄户人家说亲也就是10两银子上下,这竟然多了一倍,春雨爹欣喜也疑乎,跟中间牵线的婆子约了日子瞧瞧人户。 这家人原来是开药铺的,姓张,半年前给颍州府上的官人抓错了药,夫妻双方都没了性命,只留下一个10岁的男娃。 但其爹娘在北山头村里还留有三间屋,于是这男孩仅有的一个姑姑出来主事,找一个做事灵巧的女娃来照顾他。 这男娃叫张君成,听说还有一个表字,叫十安。 春雨爹摸清原委,满意地点点头,收了钱之后爽利的在契书上按了手印。 转头对着春雨说:“你过了年就15了,早点嫁出去才是正事,不要在家白吃白喝。” 又对着春雨娘:“你给二妮子收拾收拾,明天就过去吧。” 时新雨一脸无语,这什么封建包办!这刚来还没10分钟吧就要被发卖了? 她表情相当不忿,但这发卖现场数钱的数钱,对账的对账,根本无人在意她。 现在这个面黄肌瘦的14岁身躯里住着的,可是一个接受了完整现代文明的26岁职业女性!虽然所谓的现代文明仍然充斥着太多的不平等与不自由,但历史终究在向前发展,与蛮荒时代已经有天壤之别。 她怎能就这样被卖到别家?刚想开口,脑中却浮现了原身的记忆,有了史春雨的记忆与视角,看着这个破家烂院,她忽然又一阵无言。 10岁的弟弟春强在门口踢石子贴着门缝偷偷往外看,黑黢黢的脚上是一双破烂的草鞋,脚脖子乌黑,穿的还是二哥小时候的旧裤子,补丁摞补丁。 3岁的妹妹春风正扒着她娘的腿吮手指,但已经知道往家里捡柴火,路上遇到的树枝干叶都慢慢的往家拖。 她几次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出声。 让她去给一个10岁的孩子当老婆,这不就是育儿阿姨吗,硕士学历的保姆,时春雨咬牙,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物。 但转念一想,那小子要是才9、10岁,那自己过去了不就是小说中的‘当家主母’了嘛!若是能随着自己心意想做什么做些什么,岂不也能展开拳脚大干一番? 前世她是可怜的小镇做题家,被压榨剥削的牛马,这一世她手握正确答案,抓着信息差的大bug,还怕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吗? 小子!遇到我算你走运!时新雨心里有些忿忿的想着。 次日清晨,她娘起了个大早去鸡窝里摸出一枚鸡蛋,冲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茶,春强凑过来被她爹踹了一脚。 史春雨喝完鸡蛋茶,挎着一个小包裹嫁到了北山头村。 第2章 老破大 北山头村离春雨娘家大庄村有40里路,张君成的姑母一大早就和媒人婆子套了驴车一起来接人,驴头上系了一根红布条。 秋露深重,出门时路边的野草枝头挂满露水,小径泥泞不堪,时新雨坐在驴车上被颠的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婆子回头看了一眼蔫头耷脑的时新雨,笑着对旁边的妇人说:“张嫂子,你看这孩子多好,是个面善的,心肠软又懂事,这家里家外都会是一把好手。” 张翠凤稍微露出了笑容,但仍是一脸勉强,媒人婆子是多么老于世故察言观色的人,看着张嫂右边眼角的乌青不再言语。 时新雨在后面坐着百无聊赖,也留心观察周围环境,一路走来所见村落皆是低矮的土阶茅屋,偶尔会有一两户屋顶有像瓦片的东西覆盖。 路上偶遇下地行人个个干瘦矍铄满脸沧桑。 倒是经过了成片的作物,玉米和大豆容易辨认,有小部分不知是什么。 土地看着并不贫瘠,山间都是郁郁葱葱长林丰茂。但不知为何,仔细看着玉米还没有手掌大小,大豆结的也不甚好。 按说已经到了8月底,最多半月,玉米就可以收割,大豆也已经挂黄到了成熟期,但看着收成都堪忧。 一路上经过了3个村庄,翻了不知几个山头,经过了一条小河时几人歇了歇,放驴子在那饮水。 等到了北山头村时,日头已经高悬在头顶。 驴车停下后,时新雨弯着腰跳下车,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一路上又颠又晒,快给她整吐了。 一路上行过的路是羊肠小道,坑坑洼洼,入目的环境是荒芜凋敝,破败不堪。这开荒都不知从何开起。 之前的豪言壮志啪啪打脸,她有些泄劲,两眼无神呆望着远方。 张翠凤转头和媒人婆子说话:“那啥,你在这等我片刻,我进去交代两句,正好顺路给你捎回去。” 婆子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好啊嫂子,我跟着一起去趟镇上,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扭伤了腰,我去镇上打点药酒。” 张翠凤牵着时新雨的手推开了院门,说是院门,不过是几块破烂的木板钉在一起,院子的土墙更是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 路上行人一眼就看得到家里的三间破屋,勉强算得上一进的院子,一间堂屋,左右两间厢房。 院内右墙是一间矮房,左边靠着院墙搭了个棚子,但里面空空如也,整个院落安静的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叫。 时新雨跟在张翠凤后面,偷偷打量这间院子,心里嘀咕着,老破大啊这是。 倒是这三间堂屋仍能看出点底子,当时盖得时候应是下了些本钱的。 无论是起的高高的地基、往外伸了2、3米的回廊,还是院子中间供人行走的青石板,都透露出一丝丝曾经的阔气。 但不知是一直无人居住,还是年久失修,如今只剩下破败不堪的空壳子摇摇欲坠,八下漏风。 张翠英朝屋里喊了一句:“十安,”半晌无人应答。 她便转头和挎着包裹的时新雨说:“十安小你几岁,你要仔细照看着,这里还有五两银子,省着点花,我有空再过来。” 时新雨接过银子,暗自挑眉,果然大手笔。 她仅有的记忆里最多见过40文钱,是和她大姐一起去镇上卖柳条筐得的。 一个瘦小的少年出现在堂屋门口,听媒人说这孩子过了年刚满9岁,但时新雨打量着他看着最多7,8岁的模样。 小小的少年临门而立,单薄瘦弱,在现代,十来岁正是爱跑爱跳狗都嫌的年纪,但眼前小孩子却眼神空洞,嘴唇抿得紧紧的。 张翠英不忍看着侄子这般模样,虽然颍州府上的这起冤假错案已经平反,那府尹也被摘了乌纱帽刺配充军,但这又有何用,自己的哥嫂却因此失去了性命,留下这未及弱冠的侄子。 哥哥在时,同族的表亲不知帮衬多少,连出了五服的族兄弟找他办事都从不推脱,能帮尽帮,而哥哥这一出事,无一人露头。 她内心不知几多煎熬,自己这一支本就只兄妹三人,二哥张康耘早多少年前就一人跑出去闯堂,毫无音讯不知死活。 她找了同族的伯叔和堂爷,全都装聋作哑,没一人愿意接纳十安,反讥笑着问她,你这可是亲姑母都不管?还指着旁人? 这话她也无法反驳,有苦说不出。 自己的丈夫是何种品行张翠英最清楚不过,好吃懒做又嫉妒心极强,看着自己哥哥过得好,他心里嫉妒的扭曲,提到自己的娘家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 去年那贱种骂骂咧咧的要她去问哥哥借30两银子,说要在镇上开酒铺。 她不肯。这钱借过来最终还是被他喝酒赌钱输个精光,更何况从她成亲哥哥每年林林总总的补贴不下百两,她实在无颜向哥哥张口。 之后她被那贱种打的浑身是伤,胸口被捣了好几拳,十来天她都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更是威胁要把12岁的大女儿嫁给镇上三四十岁卖肉的老鳏夫。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若十安跟着她,只会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十安行尸走肉的开口,说父亲曾在临安府下的北山头村置过一处宅子,后院的桂花树下还埋了20两银钱。 她一人跑到河边痛哭一场,之后小心翼翼的避着贱种将侄子安顿在此处。 十安一人独居这深山,她实在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只能找个人照顾他,说是童养媳,哪怕做个伴呢,让十安早日走出来。 十安,姑母无能,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亏得那贱种不知此事,不然照他的德行,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她只跟那贱种说十安被他从叔伯接回家中照料。 父母去世的早,这下哥哥也走了,她侄子更是年幼,她再无娘家可依。 张十安慢慢走到院子中,张翠英心疼的摸了摸他瘦弱的肩头:“以后春雨就是你媳妇了,你要好好待她,十安,把过去都忘了吧,人活着,就得往前看。” 说完狠狠心扭头出了院子,这五两银子她攒了3年,本想着大女儿出嫁时偷偷补贴给她。 第3章 破冰 “十安?我能这样喊你吗,你饿吗,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时新雨一边说一边拉起少年的手往堂屋走。 张十安看着眼前拉他手的人,没有回话,任由她扯着自己往屋里走去。 没有回应,时新雨也毫不在意,短时间内经历父母双亡的变故,没有心理疾病已经是万幸,需要时间来接受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一个孩子。 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左边的略大了点,靠墙放着一张红木床,上边有2床被褥,床头放着木头箱子,其中有一个被生锈的小锁锁住。 房间看着是被打扫过,进门还有一张八仙桌,窗檐下有一排像土炕一样的陈设。 右边厢房情况不太妙,房顶漏了一个洞,木窗也只有半扇,屋里有张桌子和些杂乱的木筐。 堂屋中间有2把椅子,一张大长桌,还有一个都是灰尘的躺椅。 没看到任何食物痕迹,时新雨有些傻眼,原地转了个圈,看到院子左边的矮房一拍脑门,这里应该是厨房。 走进去看到一架土灶,一个面盆和几只大碗,一把筷子,一个大水缸,墙角摞着一堆柴火,靠墙的桌子上有几只木桶,装着米和一袋谷子和麦子的混合物。 时新雨稍稍放心了一些,至少今天不会饿肚子。 余光看到少年在看她,时新雨转过头确认,少年飞快的把头转到一边,时新雨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走到院外往路两头看了看,刚刚坐驴车过来时她就注意到,这间院子已经在村子深处靠近山脚下了,东边最近的人家距离他们院子也有百十来米远。 西边是山脚,入目只有浓郁葱茏的山林,时新雨深吸一口气,鼻尖都是草木青青的味道,是小时候老家刚下过雨时山间的气息。 站在路中间看了看这间院子,按照现在的计量单位,估摸有大几百平往上。 刚进来时没发现,堂屋后面还拖着一个后进的院子,种着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时新雨抱着手臂思忖着,皱着眉头拍了拍晃晃悠悠的木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门修一修。 院落短时间加不了围墙也要用篱笆围上,站在大路上看着一览无余的堂屋和院子,真的太没安全感了! 环顾四周看到左边邻居家已经升起炊烟,她进了院子把聊胜于无的木门关上,想着要赶紧做点饭填饱两人的肚子。 她对着坐在石阶上的少年笑了笑:“十安,今天中午我们先凑活吃一顿,等安顿好了,再正式做一顿接风宴,不对,团聚宴,也不对,家宴,做一顿家宴。” 张十安表面看着不动声色,也一直在观察姑母带回的‘童养媳’,她看着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神色平静,目光温和。 一双大眼睛灵动的四处观察着,像某种机谨的小动物,皮肤给他印象很深,像是没晒过太阳一样,瓷白透亮。 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绣花襦裙,上身是浅色的对襟衣衫。这衣裙虽然泛着旧,但看着干净整洁,将她身段衬得修长。 听姑母说也是寻常乡野人家的子女,脸上没有丝毫怯色,大方的打量着自己和这个破烂的家。 她也看到了只有谷子和大米的厨房,竟然还要做家宴。 他究竟是个孩子,心里也升起一丝有人陪的欢喜。 时新雨撸起袖口,站在灶台把锅掀开,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出一张安全牌,决定煮些饭吃。 在土灶侧边的小洞中找到了火镰,哪怕有了一部分史春雨的记忆,时新雨对于这个古老的器具还是不太熟悉。 她先将干燥的玉米皮和玉米杆等易燃物放在了炉灶中,火绒纸放在炉灶最外侧,燧石压在火绒纸上,用钢板敲击燧石,约莫2三下,火绒纸就燃了起来。 她赶忙用嘴轻轻的吹了几口气,明火终于着起来了。 她在厨房喊十安,少年慢吞吞走进来,她把少年往炉灶前的墩子上一按:“你来烧锅,记住,要烧一刻钟大火,一刻钟后要烧小火,听得懂吗。” 十安点了点头,往炉灶里添起了柴火,干燥的木柴在炉灶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时新雨扒了扒米桶,惊喜的发现底下还有半袋黄面,她不敢浪费丝毫,做了4张小饼。 唉,白粥配饼,碳水加碳水啊,时新雨在心里哀叹,什么时候能吃上四菜一汤啊,疯狂想念黄焖鸡米饭、新疆炒米粉。。。 小孩正在闷头加柴火,只露出一个头顶,上面抓了一个歪歪的发髻,时新雨心里暗道真乖。 时新雨觉得不太对劲时炉眼已经被小孩塞得满满当当。 她哭笑不得,半蹲在小孩身边:“别塞了,再添柴火我待会要重新生火了,你看看炉灶里都是柴火,都不着了。” 少年看着炉口有些不安的把眼睛移开,时新雨拍了拍手上的灰,轻轻地把小孩的脸转向炉灶。 “看着啊,火柴填的多把炉洞都塞满了,空气就进不去了,要给空气留空,不能把柴添的太满,有空气,火才能烧起来,知道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抽出了几根树枝,顷刻间明火再次升腾起来,映的两人脸颊都红彤彤的。 少年点了点头,学着时新雨的样子把柴火分散开。 时新雨蹲在少年身边,轻声问道:\"之前没有做过这些,是吗?\" 少年拿着一根柴火无意识的拨弄底下的炉灰,听到时新雨的话眼神闪了闪,又把嘴角抿了起来。 看到他的表情,时新雨有一瞬间的沉默,不知该怎么开口,对一个突然失去双亲,生活遭受巨变的孩子而言,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大的事情,但这不是你的错,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就当你跟着父母一起去了,现在是一个重新投胎的新十安,我叫时新雨,以后你就喊我姐姐,好吗?\" 少年的鼻子越来越酸,喉咙发紧,胸膛窒息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段时间所有的悲痛,无措都涌上心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倾泻出来,时新雨抱着他瘦弱的肩头,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一遍遍的安慰着。 温热的炉火炙烤着持续的散发出热量,灶头传来一阵阵饭香,少年多日来沉重的心终于缓缓出了一口气。 可能是炉灶旁太热了,或者是烟熏得,少年装作不在意的抹去眼泪,心里偷偷这样想着。 第4章 盘点家产(上) 吃完饭后,时新雨刷碗筷时四处寻了寻,皂角粉就算了,怎么连一块擦碗布都无啊。 有些郁闷,这条件真是捉襟见肘。吃饭的时候十安也闷闷的,情绪确实是一方面,但这个生活条件还是要抓紧时间改善。 上一世她侄子不过7,8岁,整天在家横冲直撞像个小牛犊一样。 史春强也是,在家里生龙活虎追鸡撵狗,每天上赶着挨揍。 想到这,时新雨在粗布裙上擦了擦手,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呆坐的十安,心里有些没底。 她微微叹了一口,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站在院中看向远处山脉,极目远眺,到处是阡陌交错沃野千里,也生出了些心旷神怡的美意。 时新雨,不要怂,既来之则安之,卡着信息差的大bug,相当于拿到了答案,害怕考不好吗? 凭着自己的一双手,还愁没有炊烟袅袅,瓜藤满架的那一天吗?一句话,干就完了! 说起来是豪言壮语,但做起来第一件事就让她犯起了难。 她手里有6两银子,这是全部的积蓄,除了姑母走前留下的五两,还有离家前一晚她娘给的一两银子。 那时她爹正坐在门边,趁着微弱的天光编竹筐,也不看她,自顾自的说着。 “你大姐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给她,但她有公婆帮衬着,你这就两人,日子刚开始肯定要难些,嫁到人家手脚要勤快。” 时新雨听着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5两银子得精打细算着花,但当务之急是没地方花啊。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第一件事要改善伙食,厨房里连个盐袋子都没找到,她想买二两盐,再买几颗鸡蛋。 但来的路上听婆子说这离最近的王圩子镇有20里路。 还有一个曹集镇,在王圩子镇相反的方向,更远点。 乡下都是起个大早去赶集,哪有吃过晌午饭再去的,等她走过去估摸集市早就散了,盐店到时也不知开不开。 想着刚刚看到东边邻居家冒出的炊烟,她决定试一把。 去堂屋边上的厢房拿了自己的包裹,想了想朝门外喊:“十安,过来下。” 很快十安走了进来,小小身影立在厢房门口,时新雨拿出一贯钱:“帮姐姐数30文出来,待会带你去买点东西。” 少年听到后没有回话,只低头把钱串解开,一枚枚数起来。 时新雨初见十安时少年肤色灰白,目光失神,但一举一动仍是无意识般的端方有礼。 原只听说他家开药铺,姑母家在王圩子镇上,那十安家的药铺应该也是在王圩子。 姑母临走还交代她莫要去王圩子镇上溜达,估计也是考虑十安的心情吧,时新雨暗自想着。 他既不会烧锅,食指指尖又已经有握笔的茧子,定是被父母好好爱着长大的孩子。 让他做些劳动,哪怕能分散注意力也是好的。 十安数钱的空,时新雨四处张望想找一个布袋或者陶罐装盐,但空旷的家里一览无余。 抬腿想去厨房拿那2只大海碗,十安小手往时新雨眼前一伸,三排整齐的铜钱躺在他的手心。 时新雨笑的眉眼弯弯接过钱;“真棒啊,我们去认识下新邻居,你去把咱家的碗拿上两个。” 十安听到时新雨的话眼神闪了闪转身跑去厨房,抱着两只大碗,跟在她的后面往东边邻居家走去。 秋日午后,行走在乡间小径,四处静谧而安详,只有田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不知是云雀还是鹧鸪,心情也不自觉的平静起来。 时新雨四处张望着,路两旁有狗尾巴草、棒头草,竟然还有蒲公英和苋菜! 她惊喜的停下脚步,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跨过路边的小沟渠摘了几只狗尾巴草。 手指上下飞舞,一会就编了一只小兔子,放在了十安端着的碗里,阳光下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外缘仿佛被打上一层弧光。 十安低头看着碗里的小玩意,还是没有吭声。 但时新雨发现他的嘴角已经不像刚开始时抿成一条线,毫无血色的样子了。 时新雨无声一笑,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 庄户人家,大白天的没有关门的,还离老远就听到有孩童吵闹的声音。 两人走近一看,门板大开着,有位稍胖的妇人背对着门坐在院子里跟一个四五岁的男童说话。 院内有三间土泥堂屋,墙边立着些锄头、镰刀等农具。 时新雨站在门外,表情狰狞的和十安对视了一眼,鼓起勇气开口:“阿姐,能找您帮个忙吗?” 那妇人听到声音回头站了起来,身量不高,粗布短打,一张圆脸很是干练的样子,看起来比他娘小两岁,开口道:“哎,你是西边新搬来的那家吧,快到院子里来。” 时新雨尬笑着走到院中说明来意,十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那妇人打量着时新雨,听她说完后哈哈一笑:“你怎能喊我阿姐,这不乱了辈分,你得喊我婶子,我家那口子姓韩,你就喊我韩婶子就行。” “那啥,鸡蛋好说,我家那口子隔段时间就去镇上卖,市价3文一只,这盐巴怎的算钱,你和你阿弟刚来,先给你舀点回去应急。” 最终在韩婶这买了6颗鸡蛋和一小捧盐巴,拢共花了26文钱。 种地讨生活就是这般,靠天吃饭天不下雨,靠地打粮地不出苗,这种随机性导致生活贫苦,人人自危。 能将日子堪堪维持下去已是拼尽全力,哪怕韩婶说着盐巴先拿点去吃,时新雨还是坚持留下了8文钱。 “哎,对了,你明天去不了镇上,王圩子是双日子才有集,要是不着急就后天再去,曹集倒是逢单日子,在你家西边,要翻一个山头呢!我嫁到北山头20年了,没去过几次曹集”,韩婶追出来说道。 时新雨连声答应,道谢之后揽着十安的肩头往回走,有所收获两人心情都很轻松。 至少今晚和明天有盐吃了,也能给两人补充下营养。时新雨稍稍放心了些。 时新雨现在已经能通过十安的嘴角看出他心情如何,就像现在,时新雨稍一低头就看到他嘴角放松,微微翘着。 第5章 盘点家产(下) 到家之后时新雨把盛盐巴的碗从十安手里接过,看到了躺在他手心的小兔子,已经被碗底压得软趴趴的。 她把鸡蛋和盐巴放到厨房,从炉灶里摸出半截没烧完的木炭,担心有黄大仙或者别的动物上门,把厨房吱呀作响的门关上。 “十安,去床上休息一下吧,下午我们要干活呢”,时新雨对堂屋檐下的十安说,十安摇摇头,眼神跟着她。 行吧,时新雨心里想,估计他也没有午休的习惯。 秋日午后得日头还有些毒辣,本来想尽量走在阴凉处搞下防晒,但想到自己现在面黄肌瘦的样子,还是晒晒太阳补补钙吧。 把碳棒放在厨房窗沿下面,在院子中间伸了个懒腰,时新雨往堂屋后面的院子走。 想着能不能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好的就是生产工具了,砍刀和锄头之类的。 在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比生产工具最为珍贵有用了。 一是生铁价格不便宜,加上百炼钢的锻造工艺一把锄头都要一两银子,二是没有工具全靠她和十安的四只手,下午连院子里的草也薅不干净,更何况厨房里的柴也撑不了几天了。 但她猜测是没有,看样子这房子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只添了点日常的生活用品。 院墙东面已经塌落,只剩下数尺的土泥矮墙,时新雨用脚步丈量,堂屋东墙离院墙还有不到两丈的距离,西墙那边也差不多。 等以后可以把西墙圈起来种菜,只留东墙进出后院。 后院是棵金桂,靠着后墙,枝肥叶壮绿影层层,从树根开始就叉成了粗壮的三枝,估计不要半月就会满院飘香,到时趁着秋雨来临之前收集一些。 时新雨看着这棵树心里美滋滋的,眼里也不自觉带了笑意。 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对着墙角的十安说:“十安,过段时间家里到处都会是桂花香,到时候给你做桂花糕。” 十安轻轻地嗯了一声,时新雨更高兴了,但她不敢笑得太明显,只好把头转过去装作看树。 但很可惜,后院除了一个牛槽样子的方型石缸和一个木头搭的棚架,并没有其他东西,但砍得柴火可以摞在棚子下,为过冬做准备。 哦,后院东边还有一个墙洞通到外面,看起来之前是旱厕。 不知这院子当时是谁所建,不可谓不用心,虽然已经老破不堪,但堂屋地基拔地而起至少三寸有余,看着是由灰、土和石板垒成, 院子本就靠在山脚,地基打高不光亮堂而且不受潮。 像韩婶家的堂屋虽然也不小,但土墙本就显矮,房外贴着墙根还摞了半人高的柴火,更显得暗沉。 “十安,过来”,时新雨围着院内溜达了一圈,最后站在院子中的泥地上把脚边青石板上的泥土踢掉。 对着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十安说:“明日带你去曹集镇赶集,我们得盘算盘算要买些什么。” 说完自己一屁股坐在堂屋前的石阶上,指挥着十安拿窗沿下的碳棒。 要买几只鸡子,养大了有鸡蛋吃最基本的蛋白质可以保障,逢年过节还可以吃鸡肉。 时新雨心里嘀咕着,考虑到损耗,最好买30只,但这趟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要买,她和十安根本拿不完,先买20只养着。 她脑海中隐约有之前货郎下乡卖鸡子的画面,用竹子编的扁扁的竹筐,3,4层摞在一起,一层可以放二十来只,长扁担挑两头。 “鸡子,20只,写上吧,记在石板上”,时新雨昂头跟十安示意了下已经被扫清障碍的石板。 十安眨了眨眼,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盐~巴,半~斤”,她故意把语调拉长,说的怪里怪气的,一是担心十安跟不上,二是小孩子嘛,总想逗他笑一笑。 “砍~刀,锄~头” “菜~种” 时新雨坐在石阶上跺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写字,并时不时的给出自己的意见。 “嗯,字挺好” “写太大块啦,东西多着呢,待会写不开了” “算了,反正后面还有石板” 十安小手握着碳棒,不紧不慢不骄不躁的写着,鼻梁挺秀,五官分明,眼波随着笔尖流转,偶尔嘴角翘翘,时新雨心里微微出了一口气。 前面没有声音了,十安疑惑地抬头看向时新雨,新雨耸耸肩:“我暂时只想到这些,你也想想,毕竟这是咱俩的家。” 十安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发红,时新雨拍了拍身边的石板:“坐上来,别再日头底下晒了。” 十安把碳棒放在一边,坐在了石板上,但离时新雨还有一丈的空。 时新雨转头去看他,小小一只团在一起,眼神清明看着远方。 时新雨也转头看向他目光的方向,深绿的山峦在碧蓝的天幕上勾勒出层叠的痕迹,半山腰处有一片橙黄,不知是枫叶或者什么果子。 天地辽阔,微风阵阵,小小少年,不要忧伤。 说是坐上来一起想,也没想出什么,其实要添置的东西很多,但囊中羞涩是其一,在找到生存之道前,两人的日子需得精打细算着过,她在心里盘算过了,这些添置完少说也要花3两银子。 二来家里现在连个背篓都无,买的多了山路难行,也背不回来。 下午时新雨带着十安拔了院子里的草,十安还没吭声,她已经觉得手要勒断了。 看着被拔掉的草,时新雨可惜道:“要是有只羊就好了,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们就有羊奶喝了。” 十安听到这话愣了下,半晌才开口:“一只小羊要2两银子。” 除了那声不明显的鼻音,这是时新雨第一次听他说话。 少年还没变声,声音还是清清脆脆的,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时新雨的嘴角慢慢展开笑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会有的。” 哄小孩倒是利索张口就来了,但盘算盘算要买的东西,这钱真是捉襟见肘啊。 现在已经是9月初,史春雨的记忆告诉她,每年进了12月就开始下雪,1月中旬所有小河湖沟都冻得梆硬,那时最是难熬,干坐家里,每天烧柴吃存粮。 数一数还有不到4个月的时间,时新雨有些紧迫感,但又有一丝微妙的兴奋。 第6章 赶集去喽 拔完草院子看起来总算平整了一些。 十安的手已经五颜六色,炭黑混着绿草汁,还有勒的红印,时新雨拍拍他的肩膀:“晚上给你弄鸡蛋吃,补一补。” 两人又去路边拔了一大抱苋菜,把外面烂洞的、软趴趴的都摘了,稍微用清水漂了漂把水拧干。 时新雨安排十安用洗菜水洗了洗手,将菜团剁碎拌上黄面,搅成黏糊的状态,在手里团成小团子,放在蒸屉上一个个摆好。 时新雨数了数,拢共有12个,拔野菜之前她就把米泡上了,只泡了一个碗底的米,晚上有野菜团吃,喝点米汤就行。 这样下面煮米汤上面蒸菜团和鸡蛋,两不耽误还省了柴火。 大火开锅之后,时新雨抽出了几条柴棒放在炉灰洞里,又小火煮了十来分钟。 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贵在时令野菜,新鲜出炉热气腾腾,也别有一番风味。 吃饭的时候她把鸡蛋剥皮和十安一人一个。 在现代,她是不爱吃水煮蛋的,只爱吃点煎蛋或者螺蛳粉里的炸蛋。 但现在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其他原因,倒也没那么排斥。 晚饭十安吃的倒挺香,应该是下午消耗了能量,晚上做菜团样式也比较新奇。 菜团子冒着热气还烫手,十安就迫不及待的要往嘴里送。 时新雨脱口而出哒唛,给自己逗笑了,让他等饭没那么烫再吃,边比划着不然嘴巴喉咙五脏六腑都要被烫坏。 应该是听懂了,十安乖巧的点点头放下来筷子。 嗯,稳中向好,时新雨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拇指。 吃完饭时新雨把剩下的5个团子放到碗中,米汤放的水多,盛出来还剩了2碗。 将炉灶的火灭了,剩饭放在蒸屉上盖上锅盖,又让十安去找了块石头压在锅盖上,免得山间野兽找上门来。 晚上简单洗漱了下,时新雨铺了2个被筒,让十安睡在里面。 本来都想吹灯了,但想了想,又下床确认堂屋门和西厢房门是不是都关严实了。 下床后看到十安支起半个身子看她,她催促:“睡吧,明天要早起赶路,还要背很多东西。” 十安乖乖的缩到被子里去,露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 时新雨把灯吹了,在黑暗中打了个哈欠,月光如水,一室寂静。 “我明天喊你,你不会赖床吧” “不会” 时新雨笑了一声,慢慢睡去了。 听到鸡叫,时新雨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边上的十安,月光下侧着身睡的正香。 下床看了看月光,她脑海中还有之前跟他娘早起去集上卖倭瓜、土豆的印象。 后来她娘快生了,拖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她也独自一人去过几次集。 四更已过,院子里一片清明,天空已经隐约透出微弱的光芒。 9月初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冷了,时新雨快速的漱口洗脸,把炉灶火生上,热昨天晚上的剩饭。 手脚麻利的往炉灶中又添了2把柴,去喊十安起床,喊了几声压根没动静。 时新雨哑然失笑,上手推十安的肩膀,强制开机后十安睡眼朦胧的坐起来就乖乖的要穿外衣。 时新雨去厨房把菜团子和米汤端出来,还好,不算太烫。 回头时十安已经站在门口了,她让十安先去洗脸,拿出昨天放菜团的空碗,放了一点点盐,又加了半碗水化开,递给十安让他去院子漱口。 两人把米汤喝完,起得太早菜团子都吃不下去,时新雨找了一块笼布包着,放到包裹里。 虽然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本着破家值万贯的心情,还是把所有带锁的都锁了起来。 出门时,远处的天边露出了霞光,时新雨逗十安再去院子的石板上看看要买什么,别忘记了,十安懵懵的抬头,不用,记得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十安本来跟在时新雨后面,但时新雨吓唬他有狼。 十安小幅度的撇了撇嘴,老实的跑到前面去了。 半道上,时新雨看到两根笔直的树枝,把斜出来的分叉掰掉,她和十安一人一根。 虽然去曹集的人不多,但这条小路很清晰,应该不时的有驴车经过,路上还有很明显的车辙印。 只是路边野草植物一个夏天过去长得实在太茂盛,把本就细窄的路挤得不剩什么。 时新雨走在前面用树枝在路上敲敲打打,避免忽然窜出来小动物吓到她俩。 走到半山腰时,路边有块光滑的石头,时新雨本想喊着十安坐着休息下,但远处有一片密密的竹林。 此时天还没大亮,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茂林深篁,竹影婆娑,着实有些害怕。 她回头看了几次,还是决定到山顶再休息。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时新雨看着山尖就在眼前,又行了半个时辰还是在眼前。 十安时不时回头看她,这会甚至站在前方不动等她了,待她经过十安的时候,十安拉住了她的袖口,她哼哧带喘的说:“没事,马上到山顶了。” 十安没松手,开口道:“歇一下吧,来得及。” 十安的话让时新雨镇定了些,不得不承认,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些焦虑。 她内心再成熟,但在这个世界不过是14岁的孩子,还带着个9岁的娃娃,又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前路总觉漫漫,总想着先出走山,快快走出山。 于是两人也没管是不是在路中间,并排直接坐了下来,反正也没人。 此时天已经亮了,晨雾被朝阳驱散,心跳也慢慢平复。 看着底下的北山头村才感觉到这山其实并不高,村落里有早起的人家已经开始冒起炊烟,大片的田地被田埂被分成不规则的图案,深深浅浅的绿色让人心情愉悦。 往远处看,天空蔚蓝,大地静蔼,群山一片苍茫,极目远眺,心境似乎也开阔起来。 回头看到十安出神的样子,时新雨都写有不忍打扰他,但十安很快注意到时新雨的目光,果然还是小屁孩,敏捷的像只小豹子一溜烟跑远了。 这次真的到山顶了。 十安站在山顶叉着腰往下看,回头找时新雨时,看到她正停在路上看着他笑,十安唰一下把脸转回去了,只觉得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第7章 购物 曹集镇果然是个大镇,整个镇子有点像三角形,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从镇子穿过,河岸上泊了几只小船。 一条横向的主街连着三条竖街,虽然还没有叫卖的声音,但已经看到有穿街走巷的货郎,如此烟火气息,好不热闹。 看到了目的地,又是下山,两人心情放松极了。 时新雨上一次如此自在的行走在路上还是大四的五月份,拿到了研究生学校的调档函,和同学一起去爬黄山,登顶之后心之畅快难以表述。 往后的几年再也没有那种感觉。 心情一放松下来,两人肚子先咕噜咕噜叫了。 时新雨这才想起来带的菜团还没吃,赶紧从包裹里拿出来,分给十安2个,嘱咐他细嚼慢咽。 下山飞快,约莫1刻钟多点就到了山脚,穿过一个村镇到了曹集镇。 临街摆摊的已经把摊都支起来了,大部分铺子也已经开门刷地。 时新雨本想先带着十安找个早点摊子,买碗热粥或者野菜汤,一来补充水分,二来走了二十多里,也歇歇脚。 没想到十安说渴了可以去茶水铺子喝水,只要一文钱,还能续水。 时新雨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两人走马观花的逛了一条街终于找到一间摆摊的茶水铺,两人对坐在木头方桌的两侧,点了两碗水喝。 实实在在的歇了一刻钟,直到眼前逐渐有三五行人背着背篓挎着竹篮而过,两人也起身逛了起来。 临街的有布料店,果子行,鱼行,碳行,客栈,酒楼,还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沿街已经支起一溜小摊,挂着各色招牌,卖肉的,租驴的,卖铁器农具的,卖瓜果蔬菜的,还有挑着一溜滴沥桄榔小玩意走街串巷的。 街边还有织席的,将芦苇用线绳结成席,各种大小的都有,买回家盖房时将其盖在房檩上,上面再用黄泥压住便能遮风挡雨。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看到有卖鸡子和鸡蛋的摊子时,十安拽了拽时新雨的衣袖,时新雨低头说不急,我们先逛一逛。 “真是奇怪,十安,你看曹集镇和王圩子镇相距不过百里,村庄数量看着和王圩子差不多,怎么曹集镇会比王圩子镇热闹。” 时新雨对着她身边的十安碎碎念道。 “曹集镇临着州府,向东不过40里便入了官道,可能经常有经商的来曹集镇歇脚吧,带来许多新鲜玩意,这集市才会越来越大”,十安轻声细语的跟她解释着。 时新雨带着十安在这几条街上溜溜达达的转了好几圈,期间她好似什么都好奇,四处询价,被店家白眼也面色不变。 日头渐起,路上行人如织,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附近村落赶早来摆摊的农人虽神色各异,但面上均有一览无余的麻木与辛劳,鸡还未叫就起床背着背篓、挑着扁担赶一二十里的山路,期望能卖完,卖个好价钱,还要担心下雨、担心打雷。 只有临街商铺里的店家面色轻松些,脸上有一丝从容与漫不经心。 时新雨看着,忽觉心酸。想到这副身体之前每日所食的汤饼,不过就是死面硬饼,充饥可以但消化异常困难,还有小麦做成的干饼,同样的粗糙难咽,涩吞不入,吃即胸疼。 哪怕跨越数千年的时空,穷人的生活仍是如此,阶级的差别是鸿沟天堑。 她记得前世看史书上曾说,唐宋以前普通老百姓的住宅还是以茅草屋为主,冬天被冻得满屋乱窜。 但看北山头和自己娘家大庄村,大部分已经用黄泥糊墙,对于御寒起到一定作用。 这至少说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新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甩甩脑袋不再多想,回过神时看到十安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她安慰的笑了笑:“也逛得差不多了,开始采购吧。” 两人先到最前面街上的农资店去买种子,买了半分地的黄瓜、豆角,白菜、红薯、萝卜种,和10块土豆根茎。 时新雨还意外地发现了波斯菜种,就是现代的菠菜,但种苗太贵了,半分地的波斯菜竟然要200文。 店家拨着算盘慢悠悠的说,“这个菜种很是珍贵,半年前有官人在曹集镇落脚留下来的。” 时新雨小声说吃不起吃不起。 蒜苗和小葱直接在农户摊子上买早上新拔的,还带着泥,到家把院子得地刨一刨,可以直接栽进去。 5样菜种拢共花了360文。 结账前时新雨满嘴吉祥话哄着老板送了一个褡裢装种子,老板估计也没想到其貌不扬的两个小孩还买的挺多,取了一个之前装小麦种子的褡裢递给了时新雨。 临走前时新雨忽然看到了黄豆,脑子里立刻跳出来豆芽豆腐等,立刻转头要了4斤黄豆。 两人欢天喜地的出了门,本来想去买农具,路上刚好遇到鸡子的。 “老板,这个鸡子怎么卖?” 时新雨蹲在地上看那几栏互相挨着喳喳叫的小鸡。 摊主看到有人来,把3,4个竹筐的盖子都掀开了:“鸡子3文一只,个顶个的都20天了,好喂的很呐!” 时新雨几个框都看了看:“能养的活吗,便宜点老板,我要的多。” “小娘子,你自己看,你看这眼睛,黑的发亮”,摊主伸手去筐里捞了一把,小鸡在他指缝乱窜,举着给时新雨看:“你要多少?这鸡养着最划算,散到院子里不用管,2个月保你吃上鸡蛋!” 时新雨伸手比划了个二:“二十只。” 摊主有点失望的样子:“二十只不算多,谁家逮鸡子不得二十只往上,你还是给我60文吧,我多送你两只。” “行”,时新雨痛快的答应,自己一只只检查摊主挑出来的小鸡。 不忘了教十安怎么检查:“看这儿,眼睛要发亮,叫声大才行。” 待鸡崽挑好,老板将装着小鸡的竹筐盖好,用麻绳绕了个结方便两人拎着。 十安把装着种子的褡裢挂在身上,时新雨拎着四四方方的扁竹筐,两人昂首阔步的去找铁匠铺。 第8章 全是刚需啊! 街角风箱拉的呜呜作响,比磨盘还粗的炉子里火苗直窜,铁料被烧得通红,光着膀子的铁匠抡圆了大锤不断敲击着,徒弟在边上用小锤有节奏的补捶。 通红的铁料放到水槽里激起一片滋滋的声响。一时间,叮叮当当,火花四溅。 铁匠铺里,师徒二人配合精妙你来我往。 时新雨和十安站在边上看了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 铁匠铺另一侧有个两层的架子,上面放置着各种大型器具,锄头、镐、耙、锹头、砍刀、斧头等。 门前挂着一溜绳结,上面挂了一串的门环、马掌、锁具、镰刀、火钳。 时新雨看着各种农具,眼睛都直了,和上辈子逛商场是同一种感觉,只恨自己囊中羞涩。 她不舍得伸出手摸了摸锹头,又摸了摸崭新发亮的门环,想到什么又摸了摸荷包,心里涌起强烈搞钱的欲望。 时新雨满脸遗憾的咂了咂嘴,想了想家中的活计,最终老老实实的挑了一个砍刀,一个铁钉耙,一个小锄头,拢共花了二两银子。 这砍刀是庄户人家的必备,家中一日三餐烧的柴都要靠砍刀;钉耙就更不用说了,家里院中好几分地翻土耕耘全靠钉耙;至于锄头,时新雨本不想买,但一想到那一褡裢各色种子都要刨坑种下去,靠双手也是难熬。 这不得不买呀,都是刚需!算了算还剩下580文钱。 看到盐店买了两包盐巴花了100文,想着褡裢里的黄豆又买了半块卤盐。 两人身上搭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往三街口走,三街口是最外面的那条街,整条街都临着小河。 路上遇到肉摊,时新雨忍住分泌的口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已经路过这个肉摊2次了。 时新雨装作不经意的瞄了一眼身边的十安,嗯,意志坚定,走到肉摊边上目不斜视。 到了三前街,两人找了个临水街的面摊,时新雨理直气壮的问老板:“可以续面吗?” 老板大声吆喝:“管饱管饱,吃不饱再加面。” 两人逛了大半日,着实有些疲惫,面对面坐在小方桌上,把买的东西都堆在脚边,要了2碗面。 很快2碗热腾腾的汤面就被端上来了,时新雨给自己点了一份三鲜面,给十安点了一份臊子面,面条爽滑劲道,面汤鲜香美味。 三鲜臊子里有青菜萝卜鸡蛋蒜苗,肉臊子是肥瘦相间的猪肉糜,上面点缀着葱花,看得人食欲大动。 时新雨看到十安眼睛盯着面条,咽了下口水,忍不住笑出声:“愣着干啥,速速开战!” 十安也浅浅笑了下,将面条挑高吹凉,大口的吃了起来。 时新雨眼大肚子小,一碗吃完已经饱了,但面汤十分美味,又加了碗面汤。 十安照着她的样子也让老板加了面汤,时新雨担心他吃不饱又不好意思说:“吃饱了吗?再加一小份面?” 十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于是又给十安加了小半碗面。 这趟赶集事情已经办妥,本来想好要买的东西也很顺利,一样都没落下的补齐了。 现下只待歇一歇便踏上归途,两人都打了个饱嗝,略显闲适的一边观着河景一边喝面汤。 日头已经到了午时,来镇上卖东西的,卖的差不多的已经开始收拾摊子回家了,街上已经没有刚刚人来人往。 像她俩这般出来采购的早早都买好回家了。庄户人家手头没什么闲钱,该买的买了就早早往家赶,毕竟家里家外田间地头都是活。 剩下的摆摊的都是些没有卖完的了,像时令蔬菜这些都不能等,背了几十里路过来无论如何不想再背回去。 这时农人会低声下气的上铺子门口推销,遇到合适的就便宜一包出了。 实在没办法,就会上酒楼去,用最低的价格,只要能换点钱都换掉。 两人歇够了在面摊上稍微理了下买的东西,菜种,盐巴都放在褡裢里搭在十安肩膀上。 砍刀也给十安拿着,还有一小罐菜籽油装在陶罐里,罐口被油纸封了几层,用麻绳编成网兜兜住。 时新雨拎着鸡笼,扛着钉耙。 她在脑中默默盘点了下,带了3两银子出门,还剩下300文。 快走出镇子时,看到一个老翁靠在拐角,面前摊着各式各样编制的竹篮、簸箕、坐垫、柳筐、草鞋,还有2个背篓。 其实这些时新雨都能编,只要下雨做不了工他娘就在家里编筐。她也有一双巧手,不到10岁,各种藤编、竹编、柳编、草编都能编的灵巧精妙。 背篓要30文一只,时新雨站在摊子前想了好几想,30文鸡蛋能买15颗,买米可以买半斤,够她和十安5日的吃食了。 但背篓用料多,编起来最费时,还要附上两个柳条背带,她以前编背篓带到集市上卖时,恨不得一个要价50文。 站在老翁摊子前久了,老翁以为她是要讲价,搭话说:\"小娘子,你给我28文吧,这筐结实,你和这阿弟的东西都能放在里头。\" 时新雨心里纠结极了,买个背篓确实用处很多,以后赶集买的鸡零狗碎往背篓里一放,自己在家做的东西也能放在背篓里带到镇上卖,砍柴背柴,背草,都用得上。 时新雨转头把荷包递给十安让他数28文钱出来,自己比较了2个背篓,挑了个背绳处显得更结实的。 十安把28枚铜板递给时新雨,她又回头从十安手心拿了一文钱,拢共29文,递给了老翁。 这样一来砍刀钉耙都能放在背篓里背着,也不用支棱八叉的拎在手里。 时新雨想把褡裢直接一整个放在背篓里,但十安不愿,硬要搭在自己肩膀上,时新雨把种子分了一部分放在背篓里,剩下盐巴和余下种子给十安背。 时新雨看着他很有担当的样子笑了:“等明个我也给你编个小背篓背着。” 十安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不用,这个大的我就能背。” 满载而归,两人高高兴兴的出了曹集镇。 第9章 钱花光光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回家的路总是更轻快。 翻到山顶的时候两人再次感叹这个山没多高嘛,在阴凉处吹了吹风就继续往山下走了。 再次路过那片竹林得时候,时新雨把背篓放在路边,让十安在路上等她,自己进去探了探。 山间是石头块夹杂着野草,时新雨带着那根钉耙,边往里面趟边探路,越走越近。 这片竹子足有好几十平,青竹绿竿,直冲云霄。走近后天色都被挡了大半,在这无人问津的山间,生长的如此自得。 时新雨心里盘算着,竹子可以做晾衣杆,本还想着去上山找些苎麻做麻绳,但有竹竿再好不过了。 还可以做凉席,竹桌,竹凳,扁担,围栏,雨后更是可以上来挖竹笋,时新雨边想着心中有点亢奋,说不定这竹子就会是两人的第一桶金。 回到家后,先把水罐里的水倒出两碗,十安抱着碗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儿。 时新雨没来得及喝水,赶紧找了个烂瓢,舀了半瓢水放在鸡筐里。 把22只小鸡一个个扒拉着看了看,还都生龙活虎的乱扑腾,又让十安舀了半勺谷子,洒在后院东墙内,然后把小鸡松到地上。 活物都伺候好,时新雨终于能去厨房喝口水喘喘气了,十安跟在她后面让她坐在堂屋前歇着,自己去给她端水过来。 哎,你别说,有个小弟跑腿这感觉还真不一样,时新雨坐在堂屋前,两条腿直勾勾的伸着,心里有点美。 待喝好水,看日头已经是未时了,时新雨把十安赶到床上午休一会。她则是把买来的东西归置整齐,又去后院看了看小鸡,然后把院门关好。 去厢房时看到十安已经睡着了,今天也是够累的。 时新雨轻手轻脚的把厢房里的藤条椅搬到堂屋里,躺下的那一刻感觉人生都圆满,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进入梦乡了。 没睡多少会时新雨就醒了,四处一片安静,她走到院中拉伸了下疲惫的身体,又坐在屋前捏了捏腿,不知道明天早上会不会腰酸腿疼。 要是前世那个跑完800米立刻感觉嗓子里有血腥味的体格就完了,但这副身体从小就是扫田刮地,吃苦耐劳,这一趟下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时新雨盘算着买回来的种子,在心里琢磨怎么种。 黄瓜豆角可以挨着种,豆角要多种一点,搭架引蔓虽然麻烦,但这东西会一茬茬结,吃不完的可以晒干了给冬天存粮,那就种两畦。 大白菜种两畦,萝卜种一畦,这两种都是耐寒的食物,而且做法花样百出,冬日屯菜再好不过。 剩下的一分地堂前屋后全部撒上土豆和红薯。 关于主食,时新雨在心里反复考量,要选成熟期只有3,4个月的,而且要容易存放,做法多样。 红薯不仅可以蒸可以煮,还能晒干了做红薯干子,磨成红薯粉,等天冷了还可以烤着吃;土豆更不用说了,可以做主食也可以做配菜。 至于小葱蒜苗找点边边角角栽进去就行。 时新雨在心里排兵布阵了好一会,刚想去喊十安起来,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就听到屋内有动静,果然十安揉着眼睛出来了,呆呆地站在堂屋前。 时新雨好笑的看着十安:“饿不饿,水罐里有烧好的水,先喝点水,等下我早点做晚饭。” 十安愣愣的看着时新雨点了点头:“下午要把种子种下去吗。” “嗯,不着急”,时新雨嘴上说不急,心里还是想着明天之前要把种子撒下去。 现在已经9月初,周期最快的萝卜也要一个半月,豆角和白菜都要2个月。这中间2个月的时间只能靠着姑母留下的2袋米面,或者外出打野看运气。 早一天把种子撒下去,才能早一天有收成。所以早早种下去,心里才有底。 时新雨拿着钉耙,耙架可以用来碎土平土,钉耙齿尖坚硬锋利,入土深度够深,时新雨很满意。 先从院墙最边上开始翻地,找到节奏后一起一落,偶尔遇到石头会阻塞,用钉耙捞出来。 等她翻完一陇,十安就蹲着把翻出来的石子杂草捡出来堆到院门。 好不容易翻完两陇,时新雨去厨房喝水,把锅灶前的木头桩子踢出来坐着歇脚。 十安拿了时新雨靠在门边的钉耙学着她的样子也翻了起来,像模像样的。 院子里大概有2分可以种植的土地,两人轮换着翻地,一下午这钉耙就没捞着歇一会,但也只翻了三分之一。 翻过得土露出大地深处的颜色,大块的土壤被带出又被敲碎,使之更加松软肥沃,土地的深层的气息也让人十分踏实。 天色渐晚的时候十安溜出院子,在家门口的野地里转悠,时新雨看到他弯着腰不知道在捡什么,左右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达,也没去管。 天黑之前,时新雨拿了一颗小葱,又去摘了点苋菜,烧水把苋菜烫了一下,做了个苋菜炒鸡蛋,又用黄面捏了4个小窝头,今晚是窝头米汤配苋菜炒鸡蛋。 有了油水果然不一样,小葱炝锅的香味在厨房炸开,时新雨也难耐的咽了咽口水。 晚上两人把窝头和炒菜都吃了干净,十安吃到苋菜炒鸡蛋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已经记不住时新雨说的细嚼慢咽,大口大口的吃的很香。 吃完饭两人先把鸡子一只只捉到筐里,放在院子后面的屋棚下,时新雨让十安烧锅,她刷了刷锅,烧了满满一大盆热水。 这时十安拿出来一捆野草放在案板上,要用刀背剁碎,时新雨以为是什么可以吃的,但这野地间除了苋菜没看到什么其他野菜了啊,开口问十安这是什么。 十安静静的开口:“这是马齿苋,全草都能入药,压碎了敷在手上,能散血消肿,清热解毒。” 他边说边用手心托起时新雨的手背,示意被磨出来的水泡血丝。 她没再说话,站在门外若有所思的看着十安处理那些草药。 第10章 拼命开荒 只见他颇有手法的把马齿苋裹成小团,有条不紊的用刀背敲击,直到流出黑色的汁水,拿了一个碗把汁水和草都放到了碗里。 看着十安弄好之后,时新雨兑了一盆温水端到院子里,让十安洗脸擦身,等洗完了手不用沾水再敷草药。 又把东厢房里那个洗衣用的大木盆拖出来,兑上水,等下让十安坐在小树墩上泡脚。 原来床头那个没上锁的木头箱里装了十安的里衣外衣,还有一床被子,换了干净里衣的十安走到院子中,时新雨让他把脏衣服放在堂屋桌子上,先过来泡脚。 等十安泡上坐在院子里泡上了脚,时新雨把十安用过的水泼到地里去,一滴也没浪费,自己又兑了一盆热水,在厨房里痛快的擦了擦身。 这一天的汗流的,里衣是干了湿湿了干,虽然不至于黏糊糊但也是贴在身上不舒服,擦了两遍,清清爽爽的换了干净里衣。 把炉灶上剩的滚水舀到脸盆里,端到十安的身边,又把厨房另外一个小树墩拿出来,坐在木盆另一边也开始泡脚。 边泡边往里加热水,十安受不住热把脚搭在盆沿上,时新雨教他按摩小腿解乏,不然明天会腿酸,边泡边加热水,最后水漫过腿肚,很是舒服。 月光之下的小院很是安逸,只有两人吵吵闹闹说话的声音,泡完脚十安把水都浇到地里去。 他把草药碗端出来,低着头细心的用草团蘸着汁水涂在她手心。 月光清亮的撒到院子里,劳动过后只觉得身心畅快,草药似乎很有作用,敷到手上凉丝丝的。 一觉醒来天还泛着鱼肚白,时新雨从上床爬起来动了动腿脚,还好,有点酸,但问题不大。 扛起心爱的钉耙,时新雨心里干劲满满,终于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之前又翻了4陇。 她把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丢到大盆里,端去了屋后的河边。北山头村有条小河,从村子西北角的山上流下来直奔东南而去,在她们家后面没有几步路。 河流在村子中转了一个小弧度的弯,形成一段较为湍急的水流,早上经常会有很多小媳妇小阿姐在那边洗衣服话家常。 倒也不是纯粹的八卦,这些家长里短中还夹杂着大量有用的信息。 比如谁家的汉子这几日在镇上做工可以帮忙带东西啦,村里谁家今年留了豆种啦,哪家的庄稼汉子是种地的好手啦,哪家妇人最会下大酱啦。 但现在这个情况,想着家里的三分地,她不愿意也实在没心情绕远路过去打听消息。 已经起了泡的手心在河水中一泡立马成了浮囊的白皮,敷过草药还是有微微的痛感。 她在家时也日日做工,要做一家5口的饭,编篮子,搓麻绳,洗衣服,手上经常被竹子柳条割烂或者做饭被烫伤。 但同样,地里的活差不多都是他爹他娘和他大哥来干,除非农忙赶工的时候,她带着弟弟妹妹在家里做好饭,装到竹栏里给爹娘送饭,然后跟着一起收麦子种玉米。 锤锤打打之后又漂洗了2遍,拧干水端着盆回家了。 等绕到前院,进了院子时发现十安已经在顺着她翻得那一陇接着往下翻了。 她把堂屋躺椅拖到堂屋前,把衣服拧干水搭在上面晾晒,想着等种子种完之后要做个晾衣架。 自己则是把鸡子从筐里放出来,这群小东西已经开始吱哇乱叫了,她添了水然后撒了2把谷子。 做完鸡饭做人饭。 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时新雨无奈的笑了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她舀出半碗米分到两个碗里加水来蒸米饭,又拿出一个碗打了2颗鸡蛋加半碗水做鸡蛋羹,这样一锅出方便又简单。 把咸菜疙瘩切成丝,拔出一根小葱洗了,等鸡蛋羹整好了撒上去就可以开吃了。两人这几天都出了大力,早上吃顶一点也没关系。 炉膛里的火烧的噼里啪啦的,等着吃饭的感觉还是挺美妙的,看着小子在外面卖力的样子,时新雨大喊,“十安,歇歇吧,坐着烧锅”。 十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好的,翻完这一陇”。 等锅冒了蒸汽半个时辰就可以开吃了,时新雨和十安一起把饭摆上,十安学着时新雨的样子把鸡蛋羹拌到米饭里,简直香掉舌头,就着咸菜丝,两人都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饭。 吃完饭,两人一鼓作气,终于翻了一大半,只剩下临着堂屋下面的那一部分。 时新雨心里长出一口气,翻出来的这些地已经可以撒下大部分种子了,还剩一点慢慢翻也不碍事。 日头已经过了正中,时新雨烙了4张干饼,俩人就着咸菜就啃起来了。 下午时新雨让十安把躺椅上的衣服收了,让他去躺椅上躺着歇歇。 她打打身上的灰,走到东边厢房将种子都端出来,这种子昨天晚上睡前已经泡在水中。 时新雨坐在堂屋前,把种子细细的过了一遍,投出来一些成色不好的,比如发霉发黑发瘪的全都捡了出去。 歇了一会,时新雨让十安站在院子边上,自己站在对面,让他眼睛盯着自己走过来,走成一条直线。就这样用脚踩出了7,8道田垄。 时新雨把种子袋系在腰间,拿着小锄头蹲在陇上,先刨坑再丢种,十安打了一桶水,跟在她后面,她埋好一个坑,十安就用脚轻轻地按平,浇上一勺水。 就这样歇歇干干,终于在太阳下山时种上了黄瓜豆角白菜和萝卜,土豆和红薯就等明天种。 到此时,时·行动力max·新雨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俗话说春收秋种过时不候。他们是种秋菜,更要抓住时节,越晚种天气越冷,成熟收割风险越大。 现下九月初将种子洒下,待到了10月中就陆续能收到新鲜的菜吃了。 但这中间的两个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就指着厨房里的那半袋米面吧,时新雨睡前有些焦虑的想着。 第11章 觅食 几日后,时新雨和十安两人轻轻松松的把剩下的一小块地翻种了。 午后两人打算上山一趟,十安闹着要背背篓,反正也没装什么东西,时新雨就随他去了,只把砍刀放在里面,时新雨则把那把刨坑的小锄头掂在手里。 不紧不慢的出门,时新雨东张西望四处乱看,十安跟她并排走,看她东张西望有些好奇,想要开口,又不知该怎么喊时新雨,最终姐姐那两个字在嘴里含混着说了出来。 时新雨显然是听到了,但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这让十安稍稍好过些。 “在看一线生机,你眼尖,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时新雨漫不经心的回答他。 十安听到也四处扭头寻找。 路上遇到几节干枯的树枝,十安用砍刀砍得一般长要放在背篓里,时新雨让他放在路边就行,反正待会还要原路返回。 十安挠挠头:“万一被人捡走了呢。” 时新雨笑了笑:“那你选个草丛做个标记,藏在里面。” 十安猛地站起来眼睛闪闪的说好。 时新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找了个草丛把那几根柴火堆进去,又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下,指着远方的槐树说:“就在这棵槐树3尺的地方,姐姐,回头不要忘了,家里的柴快没了。” 时新雨说你自己记好位置啊,我记不住。 十安高兴地点了点头。 山坡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一些常见的松树、长青,还有棒头草之类的,倒是荠菜确实多,一片一片的。 时新雨有些失望,只能先去竹林砍几颗竹子带回去,一是小鸡越长越大,需要空间,但前院又种着各种作物,得用竹子在后院围个围栏,等长大了再放养。 还要在院子里支一个晾衣杆,家里还需要两个水杯,每次她和十安喝水都要抱个大碗哐哐灌。 至于用竹子做几把小椅子、把院墙围上、编筐等都一件件来吧,先紧着最要紧的整。 十安捡地上的干枯树枝,都砍得整整齐齐码的一般长放着。 时新雨笑眯眯的说:“不用砍太多,等下我们要带竹子回去,砍太多拿不走。” 十安抬头看看她:“好。” 晃悠着一会就到了那片竹林,时新雨走在前面,照例拿了根长树枝探路,十安跟在她身后。 嫩竹子浑身挂满新绿,竹根部还有未脱落的笋衣,这种年数太短质地太嫩,强度不够;太老的也不好,长期自然风化,竹质已经枯僵脆化,韧性不够。 要选那种老绿色,竹节带有白霜,还有一定韧性的,这种竹子一般在三年左右,最是耐用。 时新雨让十安往后靠靠,自己拿着砍刀,斜向下4,5刀就砍断了一根,让十安拿着小锄头敲敲被砍断的竹竿,然后拖到路上,自己又钻到竹林里选了几根一一砍断。 她和十安一起把竹节部分的枝丫用刀背剃掉,然后45度角把竹子削成了3节,十安忙着把削好的竹子抱到一起。 时新雨去小路另外一侧的山坡上扒拉着杂草,没有找到苎麻,但找到了牛筋草,这种草的韧性也尤其的好,她用力扯出来一串丢到路上。 但扯牛津草的过程中被拉拉秧划伤了胳膊,在娘家时她就尤其讨厌这种草,藤上长满了刺,不小心沾到就会划个大口子。 但这次还好,只是划破了点皮,也没渗血水。以后干活再热也不把袖子撸起来。 到路上两人齐心协力把竹子捆好,砍过之后2尺长的竹子还剩十来节,十安背着竹筐里的柴,又拎了一捆竹子,时新雨两手各拎着一捆,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竹子太长了,但时新雨着实不舍得砍成小段,于是两人最终就这样怪手怪脚的下山了。 等到家之后,时新雨把火盆拿到院子里生火,她和十安把这捆竹子逐一过火,一来可以杀死竹子里的虫卵,二来去除水分能防蛀,烤过之后的竹子也会增加韧性。 若是用来编竹席帽子等,要在水里浸泡一天,这样竹子韧性更好。 烧完之后把火盆端到厨房里,这些草木灰要存起来,等着菜叶长出来的时候用来施肥。 先将竹节破成两指宽的竹片,再选一些竹子尖,用来破成细竹篾,竹尖比较嫩,韧性更好,不易折断。 将短竹篾和长竹篾在地上均匀的铺设好,长的软竹篦一上一下的从短竹篦中穿过,三根为一组,编织成席。 竹篦的边缘尽头要用软竹篦包住反复编制加固,这样就算摔打也不会散开。 如此一来,就编好了一张3尺长一尺宽的镂空竹席,将竹席立起来卷成圈成了围栏。 鸡子还没长大时可以把圈围小一点,围个两圈,这样镂空部分重叠,鸡子也钻不出去,等鸡长大再逐渐放宽围栏即可。 十安现在对养鸡的热情高涨,每天醒来睡眼惺忪的就去后院数鸡,自己吃饭前先去给小鸡添水撒谷子。 时常跟着时新雨后面念叨,有一只杂毛鸡特别小有只小公鸡一直在叨其他小鸡巴拉巴拉。 鸡子已经逐渐脱离幼禽的模样,羽毛也逐渐丰满,带回家时黄色的短绒毛已经褪去,长出了更为密集的羽毛,也更活跃了。 白天经常有几只跃跃欲试着要越狱,跑到前院来,被十安赶了回去。 当然,鸡屎也更多了,之前十安用钉耙把鸡屎落叶耙在一起,但钉耙镂空,实在不好用,他看到堂屋的扫把,兴冲冲的跑过来问时新雨,这个能不能拿过来扫鸡屎。 时新雨本也不想打消他的热情,更何况这跟扫把已经七穿八烂,直接让他拿去扫鸡屎了。 从韩婶家换的鸡蛋只剩下一颗了,这段时间时新雨绞尽脑汁的把鸡蛋做出花,蒸鸡蛋羹,蒜苗炒鸡蛋,小葱炒鸡蛋,鸡蛋饼,荷包蛋,甚至做了一碗蛋炒饭。 十安每次都吃的碗底精光,比她刚来时精神多了。 但看着筐里的鸡蛋越来越少,时新雨心底也升起一丝焦虑。等着这波小鸡下蛋少说还要3月。 愁啊! 第12章 竹篮打水 傍晚的时候她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十安拎着木桶跟在她身后,这几日她每次去洗衣服十安都跟过去,她在下游洗衣服,十安去上游打水回来浇地。 “哎!”,时新雨本来心不在焉的捶打着衣服,听到十安的声音警觉地抬起头,看到十安呆站在岸边。 她还没开口问怎么了,十安激动地叫喊了起来:“姐姐,鱼,我看到一条鱼!” 时新雨一愣,对呀,每天来这条河里洗衣服,怎么就没想到河里会有鱼呢!真把这条河当洗衣房了! 她慌里慌张的喊着在哪,直接站起身来往上游走,十安回头看到时新雨洗的外衣浮在水上顺着水流往下漂了。 他着急的回头指:“姐姐,衣服衣服。” 时新雨看着漂走的外衫暗骂自己蠢,赶紧回头捞了衣服甩在岸上。 赶过去时哪还有鱼的影子,早被他俩大呼小叫的声音惊走了。 回去的路上,十安拎着水桶嘴上还在形容那个鱼有多大多长,怎么尾巴一摆就没影了,到家之后还伸出胳膊比划,担心时新雨不信一样。 时新雨惊讶:“这么大噢。” 十安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张小脸认真又严肃:“真的,它原是隐在青石板下,游出来的时候有半个石板这么长。” 时新雨装作惊讶的样子逗十安:“好,等明天我们早起去逮鱼。” 到家之后,时新雨从竹子里选了比较粗壮的一节,把一头削尖,修剪成锋利的形状。 十安蹲在她边上跺着下巴看着她削竹子,时新雨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也给他削了一根,削好之后十安就拿着迫不及待的舞了起来,时新雨提醒他注意安全,不要伤到自己。 第二天早上十安比她醒的更早,兴奋的摇了摇她的胳膊,用气声说道:“姐姐,起来去抓鱼了。” 时新雨醒来看了看天,刚过五更天。。。 好吧,只能说孩子想吃鱼了。 她拎着鱼叉,看着十安一只手拎着水桶一只手扛着鱼叉一蹦一跳的,忍不住逗他:“你要悄悄的走,不然鱼就吓跑了。” 十安立刻放轻了脚步,时新雨看着他一瞬间蹑手蹑脚的样子噗一下笑出声了,十安着急的看着她,小小声的说小声一点。 天还太早,远处的山间弥漫着雾气。河水自山坳流下,时宽时窄的河道让河水形成小小的落差,时急时缓。 小河中肯定是有鱼的,但这样就拿着鱼叉过来能叉到吗,时新雨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远远的看着河水都清澈见底,她记得她大哥曾经带她去河里摸过鱼,跟她说水越浑,越好摸。 但她也不好打击十安的热情,且试一试吧,碰碰运气,实在叉不到她回家研究研究编个鱼篓放到水里守株待兔,哦不,“守水待鱼”。 到了昨日的位置,两人猫着腰,屏声静气轻手轻脚的探头往河里看。 啥嘛,小河清澈见底,一个鱼毛也无,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又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在岸边呆坐了一会,时新雨站起来安慰的拍了拍十安的肩膀:“我先回家做饭了,待会记得拎点水回来浇地。” 十安仰着头看她,微微扁着嘴,一张委屈的小包子脸,时新雨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忍俊不禁,咬牙忍了忍没有乐出声。 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着十安喊:“十安,不许下水,很危险。” 十安转过头小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好。 这条小河其实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只到时新雨的小腿,底下是清晰可见的泥沙和石子,但时新雨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声。 其实十安看着是个孩子样,但心里对很多事情都很有谱,应该是被他爹娘好好教过,时新雨边往回走边想着。 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烧锅时知道把干柴抱离炉口远远地,哪怕再饿大口吃饭也未显出饥不择食的样子,再害羞也知道喊人,晒干的衣服会叠的整整齐齐。 是个讨喜的孩子。 这样想着就到家了,屋后的桂花树上已经藏匿了许多金黄色的花苞叶片,院子中已经有断断续续的桂花香气,偶然有一阵风,便送来沁人心脾的独特香味。 这香味并不浓烈,但淡雅而持久,让人感觉十分治愈。 还有十日就是中秋,时新雨心里有些纠结。这是她来到这世界的第一个中秋。 也是十安爹娘离开的第一个中秋,两个人在这尘世依偎着,互相温暖着,也算把日子过起来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整出来几个盘子几个碗,就当是鼓舞士气呢,仪式感会给朴素甚至有些艰苦的生活带来些许乐趣,这些乐趣可以丰盈乏味的人生。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算上鸡蛋和他们家饭桌的老演员苋菜,也堪堪只有两个菜。而自己手中的二两银子已经是她们家仅有的唯一存款了。 这般压箱底的钱是万万不能动的。 唉,时新雨心烦的叹出了一口气。 好在菜苗都冒芽了,时新雨穿梭在田垄上细细观察每一颗小苗苗的状态。 前几天的早上,时新雨起床后在院中伸了伸懒腰,看到萝卜那一陇好像冒出了一个小尖尖,她凑近一看果然是一颗嫩芽。 待十安起床之后,她交代一定要严防死守小鸡到前院来,这些小苗现在是咱们家最重要的财产,小鸡过来叨掉就完啦。 十安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像收到什么超级任务一样,每天超级勤快的检查小鸡围栏。 之后的几天,土里的种子像感受到两人目光殷切的召唤一样,过了一夜就有好几颗嫩芽冒出头,过一夜又有新的。 两人经常蹲在青石板上跺着下巴看,每日节节拔高的小苗让人充满了希望。 这个院子里的生物看起来都有在好好生长。 时新雨检阅完满意地点点头。再过几天可以把草木灰混着鸡粪一起施秋肥了。 哦,对了,家里还有两包大豆!中秋家宴又添了2个菜! 第13章 这鱼是非吃不可 看到十安垂头丧气的进来时新雨并不意外,哎,也怪自己,去的时候就该给十安做做心理建设的。 等十安一趟趟的给菜畦浇完水,她在厨房扬声喊十安:“怎么啦,没抓到?” 十安脑袋耷拉着:“嗯,但是我昨日真的看到了,不然我午后再去看看。” 时新雨戳了戳他的脸蛋:“傻孩子,人家是守株待兔,你是守河待鱼,在那干等要等到猴年去,等有空编个鱼筌拴在岸边,以后每天打水的时候去看看就行。” 十安不高兴的看着时新雨:“我不是孩子了。” 又充满兴致的追问:“鱼筌长什么样子?我们什么时候编?” 时新雨无奈的笑了下:“至少等2日吧,这几天我们要发豆芽,磨豆浆,还要给菜施肥。” “发豆芽?磨豆浆?怎么做啊”,十安一脸好奇。 但还是没忘他的鱼荃,碎碎念跟在时新雨屁股后面绕:“那三日之后我提醒你,三日噢,竹子够吗,要不要我去砍几根,三日后就直接可以编了。” “够了,先吃饭,吃完饭告诉你怎么做”,时新雨被缠的没脾气。 “好!” 吃完饭,时新雨去东厢房把那包大豆拿出来,舀了四分之一到碗里,其实还不到一捧。 她指挥着十安把其中干瘪、破损的都挑了出来,用清水淘洗了一遍,然后放到盆里用水泡着。 “等着吧”,时新雨看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十安说道。 十安有些疑惑:“这样就行了吗,之前,之前我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豆芽,都是长杆子大胖头。” 时新雨意识到他说的之前应该是爹娘还在的时候,可能某次带他逛集市看到。 她顿了下说道:“这样当然不行,先泡水等晚上皮会炸开,到时要日日换水,我来教你,你可愿意?” 十安小声的说:“愿意。” 上午两人又去山上砍了一次竹子,也只砍了4,5根,截成小段带回家,这次一并带回好多竹枝用来扎扫把。 到竹林的时候十安一直申请出战,时新雨示范了一把,又亲自指导他砍了一根就随他去了。 编鱼筌是一回事,时新雨主要还是想要一根粗一点的竹子做擀面杖,家里没有磨盘更不可能有破壁机,要做豆腐只能用擀面杖慢慢把豆子压碎。 再者要编些厨房用的淘菜盆等,以及日常置物用的筐、簸箕之类的容器,现在每天手里用的东西还十分匮乏,干起活来非常不顺手。 另外那把烂扫帚被十安拿去扫了鸡粪,还要用竹枝扎两三个扫把,厨房放一只,院子和堂屋也要各有一只。 到家将竹子过了火,破成竹篾后时新雨就坐在堂屋前编沥水的淘菜盆,又编了几只竹筐。 这些圆咕隆咚的竹筐对她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毕竟史春雨在家中也天天做这些。 十安先去摆弄小鸡,添水添食的,又把鸡圈挪了个窝,把原先鸡圈位置的鸡屎都扫出来,和之前的堆到一起,等着到时堆肥用。 弄完了又去堂屋把那根鱼叉拿出来,拎着桶去河边了。 时新雨看着有些想笑,但想一想又压下嘴角。 像她努力编筐种地一样,十安也在为这个小破家拼尽全力啊,每天打水砍柴浇地,饲弄鸡舍鸡粪,没有半句怨言。 生命的大雨瓢泼一次,留下的是一生漫长的潮湿,但还是孩童的他已经学会隐藏悲伤,努力的面对这操蛋的生活了。 又编了一大一小两个圆竹筐,暂时用不到就先放在东厢房里,等有时间加个提手就变成竹篮了。 东厢房本就没人住,房顶又破了一个洞,索性被他俩当成杂物间了,锄头砍刀种子的都放在里面。 又选了一节靠近根部的竹节做擀面杖,这部分竹节质地坚硬不易变形,用来压豆子再好不过。 她本想再编一个圆圆的竹簸箕,但想到十安拿着鱼叉一趟趟去河边的样子,还是先动手做鱼筌吧。 对于如何想到鱼筌,是时新雨上大学的城市里有一个着名的古镇景点,她曾和同学一起去玩时,在那镇上看老阿妈编了一下午鱼筌,在老阿妈的指导下还做了一个小小只带回去玩了。 而在她这一世的记忆中,好像没有人使用鱼筌鱼篓这种工具,她唯一抓鱼的印象是他大哥带着她下水弯腰摸,好一点的就是用竹竿削根尖头鱼叉。 但这种方法费时费力还未必能逮到,如何比得上鱼筌鱼篓呢,只要放到水中,第二天来收网即可。 凭着印象中的样子选了几根最细的竹篦,套在膝盖上打圈,粗略的围成了一个漏斗形状,然后把漏斗的尖头封上,又用竹篦把漏斗加固编密。 再削一些尖头的竹片,在漏斗入口处内翻着把这些尖头竹片编织进去锁边,这样入口处有聚拢的倒须尖竹片,鱼易入难出,取鱼要从漏斗尖尖打开竹篾才行。 有了思路之后她手指飞舞编的飞快,偶尔停下调整角度位置也没费多长时间。 编好之后拿到手上上下看了看,形状有些蠢了,但自用功能性已经妥妥的了。 “这就是鱼筌吗?”十安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时新雨一跳,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 十安脆脆的开口:“刚开始编鱼筌我就在门边了,姐姐编的太入神了,没发现我。” 时新雨把手里的鱼筌递给眼巴巴的十安,抬头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 十安把鱼筌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姐姐,鱼就是从这里钻进去的吗?那到里头不就转身游出来了吗?” “对,里头有倒刺呢,用竹子削的尖尖的倒刺,你手不要往里放,待会拿不出来还会被刺的血淋淋的。” 时新雨站起身来转了转腰,觉得脖子有点痛,在院子里叉着腰做了一套颈椎操。 晚上想着熥几张饼吃,再用苋菜烧个汤。 本想先打点水,但进厨房一看,水缸被灌的满满的,连打水的水桶都是满的。 时新雨不由自主的扯开嘴角笑了下。 第14章 感谢投喂 “闺女,闺女,在家吗”,时新雨在厨房听到韩婶的声音,赶忙走到院子里。 “韩婶,在家在家,快进来”,时新雨边说边过去把院门扯开。 韩婶端了个簸箕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新发的菜芽:“哎呀,这种的是秋菜?那要勤着点施肥浇水,不然天寒了长得慢收成少。” 时新雨笑着回话,韩婶一进院子时新雨就瞟到了她簸箕里的菜,看着有菜薹南瓜,其他的没看清。 为了不显得太过分,之后她极力控制一眼都没再看那个簸箕,死死的盯住韩婶的眼睛。 寒暄了几句韩婶就把簸箕拿到两人眼前,让时新雨把这些菜拿去吃:“家里收了一波夏菜,这些你和你阿弟拿去吃,这天还放不住菜。” 时新雨赶忙道谢,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礼好,想到下午编的竹篮,喊十安去东厢房拿来。 “哎呀,这是你编的篮子,真俊呐,圆了咕咚的,我就不行,我手笨”,韩婶拿着竹篮看了看:“你把簸箕上的菜拾走,簸箕我还要拿回家用哩,你有空来我院里玩,老韩去镇上了,家里只有我和我家老小。” 时新雨感激的道谢:“好啊韩婶,谢谢谢谢,等秋菜收了我在给您家送啊!” 十安眼疾手快的把菜拾走了,两只手端着簸箕递给韩婶。 韩婶大嗓门的笑了笑:“别客气,你姐俩年纪这么小就要单独过营生了,不容易,有什么事就张嘴。” 两人毕恭毕敬的把韩婶送到路上,目送韩婶回家之后才转身回到院子。 “十安,晚上有好吃的吃了”,时新雨蹲在地上看那堆菜。 有南瓜,可以用来烧饭!有菜薹,小葱炒菜薹!竟然还有一颗白菜! 韩婶啊韩婶,你,是,我的神!时新雨在心里呐喊,风风火火的来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一地瑰宝~ 晚上十安烧锅,时新雨烧了一个南瓜稀饭,又烙了2张饼,还是那块咸菜疙瘩,切了点就着吃。 好久没吃南瓜了,这一顿真是香喷喷。 吃完饭,十安想去河沟放鱼筌,被时新雨制止了:“天已经黑了,去河里不安全;而且这时水最冷,下到河沟里以后要得老寒腿,最重要的,晚上放不如中午放鱼更容易往里钻。” 如此一段各个角度有理有据,十安呆呆的听了点了点头。 之后时新雨指挥着十安把上午泡豆子的水倒掉,用清水洗一遍豆子,然后时新雨去东边厢房里取出一块她陪嫁的粗布交给十安,把布对折铺在下午编的淘菜竹篮里。 掀开粗布的一层把豆子均匀的撒上去,然后盖严实,用水把粗布打湿,把竹篮整个放到面盆里,面盆加水刚刚挨着竹篮底部,这样每三四个时辰换一次水就行。 如此重复4,5天,豆芽就生好了。 时新雨看着十安有条不紊的按照她的指示一步步操作,很是满意,他手勤眼快,理解能力也极好,有股子机灵劲,做事又踏实不耍滑头。 第二天早上,时新雨还没起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看看床里已经没人了,起来走到堂屋一看,十安正坐在堂屋里学着编鱼筌,已经开始从漏斗入口往内翻尖头竹篾了。 时新雨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起这么早,想编鱼筌白日再编呀。” 十安听到他的声音像小狗一样扬起脑袋:“姐姐,我心里惦记着给豆子换水就起来了,正好我也想试试。” 时新雨蹲在他边上拿起他的手,指尖和手背都被竹片的倒刺划伤,还没开口十安就瑟缩着往回抽了一下手:“没事的姐姐,只是刺破了表皮,不会伤风。” 时新雨心里隐隐有些重,但又不想显在脸上,装作轻松的说:“不要着急,慢慢编,等日头升高了就带你去放鱼筌。” 时新雨把昨日换下的衣服收了收,端着木盆去了河边。 待走远了,她无法自抑的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见识过大厂的效率与压力,也了解过私企的灵活与动荡。 在这种复杂的底色之下,在北山头村偏安一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也十分畅快。 日日有所为,也日日有所得。 但对十安来说,这会是好事吗? 放下手中的棒槌,时新雨按了按额角,又一次有了前世那种虚无的无力感。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十安的小手轻轻搭在时新雨肩头,时新雨没想到十安会过来,而自己又丝毫没听到声音,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整理就和他对上了眼。 “姐姐没事,在想中午怎么捕鱼呢”,她调整了下表情,宽慰的对十安笑了笑。 十安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接过棒槌把衣服漂洗了几遍,把盆顶在胯间右手扶着,左手牵着时新雨的手回家了。 时新雨感觉到他的手,摩擦到他手掌的茧子,十安用力攥了攥了她,时新雨哑然一笑,管球呢,白天大些活要做,没时间在这乱七八糟的想。 上午两人蹲在田垄边挖沟松土,要在菜苗根部外侧挖坑,而且不能伤到菜根,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个精细的活,时新雨用那把小锄头,十安找了一节竹筒,把一头削尖,用来松土尤其顺手,时新雨看到他自制的小工具夸口称赞:“天才,我们十安果然天才。” 十安有些害羞又有些无奈,低着头挖坑不理她。 日头已经斜到半空,时新雨站起身来看了看进度还行,起身去后院把堆得肥放到大竹筐里,这个竹筐编的尤其细密,就是为了堆肥使用。 竹筐上面系了根牛筋草,拖到前院,开始施肥。 把肥料倒进挖好的小坑里,盖上土,然后一根根苗再浇水就行。 这活要蹲在地上慢慢移动,膝盖根本伸不开,两人整了一上午才弄好一半。 看着日头已经到头顶,两人一起去了河边。先去了十安常打水的地方,那片河滩水深有六七十尺,水流平缓。 十安把裤脚卷高,摸到水里把鱼筌放到河道中央,用两块石头把鱼筌挤在中间。 然后两人又顺着河道往上走,又一片水流稍微有些急,十安把自己编的鱼筌放进去,也用石块压住,又担心被水流冲走,特意在收口处系了根光秃秃的牛筋草扯到岸边,时新雨找了块大石头压住。 两个鱼筌的位置大概有二三十尺,等收鱼筌的时候也不会互相惊动。 虔诚的放完鱼筌,时新雨十分想双手合十拜拜山神河神玉皇大帝,但怕封建迷信带坏十安,只好作罢。 第15章 开盲盒 中秋将至,后院的桂花树香味愈加浓厚,哪怕在前院也会时不时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时新雨爬到斜叉的树枝上看到仍有许多小骨朵将绽未绽,估计要不了几日,满院都会金桂飘香。 桂花味道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甜蜜蜜的。 绕过桂花树,时新雨看了看圈里的小鸡,随着小鸡逐渐长大,十安已经把鸡围栏逐渐放宽。 第二天毫无意外的,两人早早起床,冲到河边开盲盒。 先去了上游系上牛筋草的那个位置,到了岸边两人一起扯着牛筋草,把鱼筌扯到岸边,十安一把鱼筌拎出水面就感觉里面空空如也,不可置信的摇了摇,确实除了水草,没什么东西。 一下两人的脸都塌下来了,清晨的山间一切都凝固了。 时新雨先在心里安慰自己,well,不要急躁,well,允许一切发生,well。。。 well个屁嘞!干啊!生态这么差的吗?一条鱼都没得? 最终还是没把自己哄好,暴走了。 十安倒是镇定,虽然小脸也臭臭的,但拎起木桶牵着时新雨的手就往下游走。 到了下游放鱼筌的位置,时新雨松开手,弯腰把裤腿卷起来,十安扯住她的手不让她下水,自己手脚麻利的卷上裤腿。 时新雨看着他:“你小孩子下什么水,早上冷,我下去拿来就行。” 十安别别扭扭的不看她:“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能下水,你脚不要碰凉水,碰冷水不好。” 时新雨呆呆的看着他,内心os:这你也知道?但转念一想就知道为什么,在药铺里估计少不了来抓痛经药的妇人。 于是时新雨扶着十安慢慢淌了进去,早晨的河水把十安冻得一激灵,时新雨心疼的说:“等下这个鱼筌上也要系根牛筋草,以后在岸边扯就行。” 十安没有说话,弯着腰把石头挪开,把鱼筌慢慢拎了起来,在水里有浮力还感觉不到鱼筌有多重,但拿出河面之后,十安立刻大喊道:“姐姐姐姐,木桶木桶!!” 时新雨站在岸边看的焦急,赶紧把木桶拿到前面,又担心只是进去了些水草石子类的东西,到时候十安失望,于是泼冷水道:“别高兴的太早,里头说不定是石子。” 话说着十安已经到了岸边,他把鱼筌大口朝上端着,出口对着木桶,时新雨蹲下来把小口那头解开。 一瞬间,扑扑楞楞的掉出来5,6条,两人眼睛盯着桶中扑扑楞楞的鱼都呆住了,好大会对视一下都笑出了声。 时新雨狠狠地搂住十安,高兴地难以自抑,哎,真tm不容易啊!干! 时新雨来不及多想,蹲下来看木桶里的鱼,十安还把鱼筌拿着上下抖动,里面确实没了。 鱼还在桶里乱扑腾,十安也蹲下来围住木桶。 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这几尾鱼,有2条2拃多长的,银色身体鳞片很大,应该是鲫鱼;还有一条背上发黑的大草鱼,相当肥美,看着足足有胳膊这么长,还有2条嘴上带须,看着是鲤鱼,比那两条鲫鱼稍大点。 鱼尾把桶壁打的啪啪响,两人毫不在意的蹲在桶边呆看了会,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时新雨在桶边看着鱼,担心蹦出来,十安一个人小心翼翼的鱼筌放到了原先的位置。 回家的路上,十安冷静下来,疑惑的开口:“为什么在上游放的鱼筌捉不到鱼,姐姐,是我编的鱼筌有问题吗?” 时新雨皱了下眉头:“你可是我的徒弟,编的鱼筌怎么会有问题。” “可那是为何,姐姐编的鱼筌都捉到了5只。” 时新雨笑了笑:“应该是上游水流太急了,鱼又不傻,怎么会费劲逆流往上游,而且又正好游到鱼筌里,下次我们把鱼筌都放在水流平缓的地方,应该就能捉到了。” “噢”,十安拎着桶若有所思的。 到家之后,两人都忙忙叨叨的,十安忙着喂鸡浇水,还要每天隔几个时辰就给大豆换水。 本来还如小指尖长短的菜苗终于长大了些,有的菜叶已经有半个手掌大小,但看着仍不茁壮坚挺,仿佛一阵风都能带走。 十安每天除了数鸡,连哪颗上面发了几颗菜叶都观察的仔细。 时新雨安慰他等来一场秋雨,一夜之间就拔起来了,不要担心。 时新雨这边看着这桶鱼,快刀斩乱麻的决定杀2只,送给韩婶一只,再把院子里那只破缸刷一刷,养在里头。 那缸之前十安就用水冲过了,平日也存些水,方便浇菜。 时新雨把院子里的缸冲洗了一遍,先从厨房里的水缸内舀了几瓢水到院内的缸中,然后就把鱼倒了进去,之后又用桶倒了几桶进去,看到鱼在水缸里摆尾才放心下来。 捞了一条鲤鱼出来,用刀背把鱼敲死放在盆里。 唉,盆到用时方恨少,桶到用时方恨少!等有时间要去河边挖些黏土烧些盆盆罐罐,时新雨心里想着。 去厨房用碗底把刀磨得锃亮,她前世今生都没有杀过鱼,前世是家里有妈妈,今生是偶尔逮过几条小鱼,也要拿到集市上去卖。 看着盆里的鱼长吸一口气,开干,学着她妈妈杀鱼的样子,先用刀背去了鱼鳞,把鱼肚子剖开,把内脏取出来甩到一边,再把鱼鳃掏干净冲水。 十安跑过来翻腾那块被时新雨甩到一边的鱼内脏,时新雨皱眉:“摆弄这个干什么,腥死了,待会你手上都是味道。” 十安举起手中的鱼鳔:“姐姐,这是鱼鳔,可以入药,药铺收鱼鳔要10文一只呢,洗干净晒干了下次赶集带去卖。” 时新雨看到他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好,那你来处理,下次杀鱼也一起存着。” 想着自己的豆腐,今天上午一定要把豆腐点出来,中午能做个鱼汤炖豆腐! 这可是今生第一顿正儿八经的荤菜!时新雨期待的搓搓手。 第16章 搞外交 时新雨看了看昨天泡在碗里的大豆,已经充分吸水变软,明显涨大,捏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取出一些竹筒擀杖滚压,但豆粒圆滚弹性十足,虽然已经泡了一夜了,还是一使力就四处乱嘣,时新雨看着心疼的不行。 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前世看过的一档美食节目,其中有一集介绍竹升面。 用粗长的竹竿压面,一头固定,人骑在竹竿上形成力臂,很是省力。 她抬脚往东厢房走,找到一根碗口粗的竹竿拖出来, 十安看到她拖竹竿抬头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快过来,帮我把这个竹竿弄到屋里”,时新雨朝十安示意。 两人一起用牛筋草把竹竿一头固定在窗口,另外一头正好能压在案板上,这样压起豆子十分得劲。 时新雨示范了下:“咱们没有磨盘,这样来压豆子很快就压成渣了。” 十安看着点了点头:“要是有研钵就好了”,说完有些失落的接着浇地去了。 时新雨小心翼翼的边压边把溢出来的豆汁倒进碗里,但还是减少不了损耗,时新雨看着直肉疼。 所幸工具还算顺手,很快压出了三大碗左右的豆汁,但这工具还是不算给力,里头有很多渣滓,用麻布袋过滤之后,总算得到比较纯净的豆汁。 马上就要到最重要的一步了,点豆腐,时新雨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卤盐化开要加多少进去。 但实验的基本原则她还是十分了解的,那就是少量多次,总不会错。 “十安,十安”,时新雨在厨房把大锅刷干净,又把三碗豆浆倒进去,加了一碗水,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喊十安进来烧锅。 “来了”,十安冲进来:“要烧锅吗,大火小火?” 时新雨看着他很上道的样子笑嘻嘻的说:“考验你技术的时候到了,要小火,小小火,烧的好,咱们就有豆腐吃了。” 十安埋头用火石打火,听到时新雨的话默默笑了下。 灶内的小火苗噗噗的升腾着,光影中十安鼻梁秀挺,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不难看出日后的清俊。 时新雨靠在锅灶旁用木勺慢慢的搅动一锅豆浆,她身形瘦长,围裙勒在腰间是一把不堪一握的细腰,皓齿明眸,细肩白颈,但面上总也透出苍白。 十安默默盯着时新雨,她鬓间的头发乌黑柔软,夜里醒来时会闻到淡淡的香味,有一次实在忍不住趁她睡着伸出手抚了抚,和想象中的触感一样,柔软顺滑。 她垂下的一缕发搭在肩上,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眉眼总是透露出柔软温和,她对自己总是很温柔,甚至宠溺。 火苗闪动的光影中映的他一双眸子明明暗暗。 小火煮沸的豆浆是浑浊的乳白色,散发出豆类原始的清新宜人的香味。 时新雨凑进去闻了闻,眉眼生动的对着十安说:“等着噢,给你盛半碗喝”。 手脚麻利的盛出了半碗,让十安停了火,便开始把提前化开的卤水慢慢加进去,一边用木勺在锅底顺圈搅着,先是出现了豆花,然后豆花慢慢凝成块状。 时新雨让十安把面盆端过来,铺上纱布,再把豆花都舀进面盆里,满满一盆。 十安把提前找好的石块放在竹篮里,压在豆花上面。 时新雨一边把锅勺涮干净,一边喊十安去喝豆浆,十安端着碗喝了一口就送去时新雨唇边,嘴上乖乖的说:“姐姐,你也尝尝”。 豆浆口感绵密,又带着丝丝回甘,两人脑袋凑到一起很快分着喝光了。 过了半刻钟,十安把石块拿开,一块白澄澄颤巍巍的豆腐就新鲜出炉了,时新雨心情大好,切出了三分之一放到竹篮里,把余下的放到案板上用之前编的淘菜盆扣住。 又把鲫鱼捞出来放到桶里,喊着十安拎着桶,她端着竹篮,两人浩浩荡荡的去搞外交了。 路上十安开口:“姐姐,豆芽还要几日呢,我早上掀开一个角看了下,大头和杆子都长出来了。” “那就快了,最多两日吧,就能收了。” 到了韩婶家门口,时新雨喊了两声:“韩婶,韩婶,你在家吗。” 门吱呀一声,有个稻谷高的小娃娃脑袋探出来,时新雨刚想蹲下逗逗他,就看见韩婶从厨房里出来了。 “哎呀,小宝,快回来,别堵着门”,她一边利索的把娃娃抱起来一边招呼时新雨和十安进院。 时新雨端着豆腐:“韩婶,这有点豆腐你拿去吃,还有条鲤鱼,前几日在河里捉到的。” 韩婶低头看着桶里扑腾的鱼,把小宝往地下一放,一边哎呀呀一边稀奇的拿出来看了看:“哎呀,老大一条呐,这鱼拿到集市上要卖个20文呐,这韩婶哪能要!” 时新雨赶忙开口:“留着吃吧韩婶,我们刚来,很多事还要韩婶多帮衬。” 韩婶没再推脱,去厨房拿了个盆,十安帮忙把鱼倒了进去。 韩婶嘴上喊着你俩先别走,扭身去了堂屋拿了5颗鸡蛋,放到她们盛豆腐的竹篮里:“那韩婶就不客气了,这么多年没怎么舍得吃过鱼,老韩逮到了也要拿去换粮食,你俩昨天是去赶集了?哪来的豆腐?” 时新雨笑着说:“还是十几日前去的,买了点豆子,在家自己点的。” 韩婶惊奇:“你小小年纪还会点豆腐呐,跟谁学的?” 时新雨打着哈哈过去了,总不能说跟抖音学的吧。 临走时韩婶又说:“过几日我家老二娶媳妇,要办两桌酒席,你那天有没有空,来给我帮帮忙,正好中午就在我家吃席。” 时新雨忙说:“有空有空,到时我早早带十安过来。” 回家的路上时新雨不自觉的笑出声,十安看着她怪里怪气的笑容开口问:“有鸡蛋吃就这么高兴。” 时新雨故作高深的摇摇头:“非也非也,不是为了鸡蛋。” 过了半天时新雨才反应过来:“谁有鸡蛋吃就高兴?你说我馋嘴啊,啊?” 边说边伸手捏了捏十安的脸。 十安是能躲开的,但他立在时新雨身侧没有动,任由她的手在她脸上来了又去,忍住笑意回她:“再忍几日吧,咱们家小鸡也快下蛋了,以后日日都有鸡蛋吃。” 第17章 搂席 到家之后时新雨开始烧饭,先用刀在鱼肚上划出十字花刀,放在锅里过油,盛出之后再把改过刀的豆腐下到油锅里,用煎鱼的底油把豆腐两面煎的焦黄,然后放一起焖煮。 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豆腐和鱼碰撞出的味道味道香浓。 十安在边上烧锅,不时的站起身来凑到锅边闻一闻,时新雨把揉了一点黄面,围着锅边贴了一圈饼子。 打开锅盖的时候,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全是鲜美的香味。 两人被肥美的鱼肉香掉了舌头,竟然一起吃掉了整整一条鱼。 吃的时候没感觉,等回过神来看到满桌鱼刺和空空的盘子也是很吃惊。时新雨看着吃的香喷喷的十安心里十分满足。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尽量用那20颗鸡蛋做出花了,但捉襟见肘的生活条件摆在这儿,如今有鱼肉改善生活着实让人满足。 晚上西厢房里一室桂花的香气,是时新雨傍晚从树上摘得两枝,放在了床头的木箱上。 她美滋滋的哼着歌给两人的枕头套上洗干净的枕巾,余光看着十安从后头爬到了床上。 她本也打算吹了灯睡了,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往被窝里钻的十安说:“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但这才多久,不太合理呀。” 十安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时新雨招招手:“下来下来。” 十安不知要做什么,但仍然老老实实的从床上下来。 时新雨让他靠在厢房的门后,自己去东屋把短把锄头拿来,用指头压着十安的头顶对着门板比划了个印记,然后把十安扒开,刻下划痕。 “以后隔段时间就比一次,看看你有没有长高”,时新雨一边刻划痕一边说。 十安有些害羞又有些欢喜的看着时新雨,重重的点了点头。 到了约定的日子,时新雨一大早就带着十安去了韩婶家。 院外已经支起了2口大锅,水已经烧滚了,冒着蒸汽。 韩婶招呼着他们进来,一个肩膀宽厚的汉子想必就是韩叔了,韩婶拉着时新雨和韩叔介绍:“这就是你韩叔,这就是西边的那姐俩,那天的大鲫鱼就是这姐俩送的。” 时新雨和十安笑着喊韩叔,韩叔面皮稍微扯了个弧度:“以后有事就找你婶子,你俩单独过营生不容易,听你韩婶说喜欢吃鸡蛋,等中午吃完席让你婶子装点带回去。” 时新雨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来帮忙的哪能连吃带拿。” 十安跟着韩叔后面烧锅抱柴火,时新雨一边和韩婶闲聊一边手脚麻利的切菜洗菜,时不时的分出两眼看门外的十安。 等把菜都备好、热水米汤都烧好,日头已经升上来了,韩婶喊十安和时新雨来吃早饭,两人过去一人拿了一个窝头吃了起来。 大锅上还蒸着2颗鸡蛋,韩叔拿给她俩一人一个,时新雨赶忙摆手推辞着,十安更不会伸手去接,就这样推拉了两下。 韩婶哎了一声:“韩叔给你拿着你就吃,客气啥,起这么早来帮忙连颗鸡蛋都不吃,怎么,还要我和你韩叔给你们算工钱?” 韩婶是个做事利索心直口快的人,她这样一说,时新雨也不好拒绝,只能把鸡蛋接过来,给了十安一颗,把另外一颗塞到一旁吮手指的小宝手里。 韩婶韩叔两人看着哎了一声,时新雨笑着说:“还是娃娃呢,得吃点荤的,有营养才能长得高。” 听到时新雨的话,韩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窝头:“本来我家老二下面还有一个三凤,前些年给她说了邻村庄户的人家,可她死活不愿意,我跟你韩叔说了她几句,就跟着溜乡的货郎跑了,这都三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时新雨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仅着安慰的话说宽韩婶的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三姐已经在别处安家了,等她能脱开身肯定会回来看你和韩叔的。” 韩婶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那货郎是个鳏夫,比我家三凤大了十来岁,不知道对三凤怎么样,唉,这些年你韩叔就在镇上到处做小工,一是给老二存钱娶媳妇,二是想着能不能碰到那个货郎,唉。” “年纪大些总是心智成熟些,肯定会更疼惜三姐的”,时新雨看着这个思念唯一女儿的妇人,已经开始没有逻辑的胡言乱语,只想着能开解她。 倒是十安,不知道为什么一脸奇奇怪怪的表情盯了她一眼,时新雨也没在意,不一会十安的手从她手臂内侧伸出来摸到她的手,她嫌他作怪,牵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韩婶听着她的话眉头似乎舒展些,时新雨也松了口气。 吃完饭韩叔已经用借来的板车拉了几个长条板凳到院子里,还有倒扣着的两个大方桌,几个人把方桌抬到院子里,又把长条凳一条条摆好。 庄户人家的时间总是格外贵,一家老小的吃喝都是从地里刨,要来吃席的村户也是等日头高悬才从地里出来。 等陆续有人上门的时候时新雨已经和韩婶一起捏了两锅窝头,唯一的荤菜炖猪肉也在锅里了,现在就差给韩婶打下手炒几个素菜就齐活了。 韩婶韩叔赶着十安和时新雨去上桌吃席,时新雨死活不愿意,说要帮着端菜端汤,韩婶看着叫不动她,攥着十安的胳膊把十安按在了席上。 十安回头看时新雨,喊了声姐姐,韩婶大嗓门:“喊你姐干啥,你在这做着吃,比你姐自己吃她还高兴哩。” 时新雨看着十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再管他,只自己把菜装到盘子里。 又听到韩婶和其他人寒暄,说山脚之前那个空院子来了人家,是小姐俩,之前在别处,爹妈走了又回来的。这是那家的小阿弟,俊俏的很。 又听到说阿姐在厨房帮忙,那是,一双大花眼,比她阿弟还白。。。 外头已经吃起来了,各种妇人孩子老汉的声音,一个赛过一个的大嗓门,说着老韩家的老二这样倒插门去了镇上也好,直接分家还挺干脆,又说今年麦子收成不好,谁家的娃娃说亲。 时新雨默默听着,心道原来是这样,只听韩婶说家里老二娶媳妇,但既不见老二的人影,也没看见新媳妇在哪,原是倒插门去了镇上。 时新雨在厨房里帮着盛菜刷锅,韩婶掌勺,韩叔和村里的老汉坐在一桌喝酒。 端菜的时候时新雨在人群中找了下十安,发现孩子正噘着嘴盯着她她,把她逗得想笑,抿了抿嘴垂着眼睛进厨房了。 等把几个素菜炒完,韩婶把各种素菜都留了一点出来。 小宝人来疯,到处乱跑,这个人喂一口那个人喂一口的。 外面是安静了一瞬又忽然嚷起来的,各种吵闹的声音夹着一声声叫喊,时新雨和韩婶对视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探出头去看时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摆了三张吃席的桌子,现在人都聚到了靠墙跟的那张,时新雨心里一惊漏了一拍心跳。 向着人群里冲过去想扒开找十安,凳子横七竖八的摆着,时新雨被绊了两下毫无知觉。 第18章 海姆立克救大命 这时十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下扑到她怀里,时新雨把他扯开,上上下下抚了他好几遍才把心装到肚子里,拧着眉头看他:“瞎跑什么,里头怎么了。” 十安看她吓到了站着不动让她安心,听到她开口立刻着急的说:“姐姐!有个娃娃喘不上气,看起来快抽过去了。” 时新雨心里琢磨怎么会喘不上气,难道是哮喘病,转头看到方桌上的花生米一下反应过来,拼命扒开人群。 这时已经有汉子跑着去村里请先生,妇人和孩子乱作一团,孩子脸色发青已经开始抽搐,抱着孩子的老人急的声音都嘶哑,一声声喊着:“春生,春生!” 时新雨厉声喊着让开,从老人手里夺过孩子,耳边有妇人的议论,时新雨自己也被老人推搡着,只余光看到十安冲到她身边不让其他人靠近,但她根本无暇在意。 孩子已经站不住了,她把孩子双腿分开坐在自己大腿上,握拳顶住孩子腹部上方,让他身体往前倾,快速的向上挤压他的腹部,约莫十来下,孩子终于咳了一声,往前吐出了一个花生粒。 时新雨看着他吐出花生粒之后快速的喘了几口,想要撇嘴开始哭时,把孩子抱着交给了老人。 过度的紧张和短时间频繁的发力让时新雨力竭,只觉的脚软,十安直起身子撑着她的身子。 院子里的人看到孩子缓过来气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老人又急又怕眼睛都红了,耳边垂下几缕银白的发髻,心疼的抱着小声啜泣的孙子,看着他的小胸膛起起伏伏仍觉得不放心,像妇人喂奶一般抱在怀里。 院里的妇人和汉子纷纷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纷纷。 “赵老先生的小孙子莫不是冲撞了什么” “我看像失了魂” “你看春生刚刚回魂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对啊,你说这离奇不离奇,都好好的吃着饭呐,忽然就哆嗦起来了” “这姑娘真是厉害人物,你别说,我刚刚看她就觉得她不一般” “难道是阴阳先生?” 时新雨无力的歇了一会,耳听着话题越来越邪门,她无奈的摆摆手,瞄了眼孩子,已经止住哭泣了,手脚扑腾着不愿被他爷抱着。 “不用抱着”,时新雨对着老人说:“要抱也竖着抱,先不要躺着。” 老人听着赶紧把孩子竖着抱在肩头,这才有心情看着时新雨,站起身来就跪在了地上,抱着孩子给时新雨道谢。 时新雨赶紧去扶起老人,转头示意十安一起,老人情绪激动不愿起身,嘴里一直念着:“亏得是恩人在此,不然我这小孙子就要无了啊!” 时新雨无奈,转头看向一旁的韩叔韩婶,几人一起把老人扶在凳子上坐着。 老人被小孙子这一出吓坏了,席是吃不下去了,要先带着孙子回去,先是差人去镇上把做工的儿子喊回来,后又央着时新雨一起护着孩子回家。 时新雨看着已经在老人怀中眼睛滴溜溜转的小春生有些无奈,但更多地是体会老人的心情。 抬头看着韩叔韩婶也带着请求的目光,点点头愿意了,毕竟自己家办席面,若是出了事,定然不好。 时新雨牵着十安的手跟着老人出了院门,想了想对老人说等下,回过头对满院凌乱大眼瞪小眼的人开口。 “大家听一下,刚刚不是什么失魂、被附身,我也不是什么术士,大人和小孩都有气管,这个东西很细,九曲十八弯的连着我们得胸膛喉咙,要是吃东西呛住就会被堵住气管,人就喘不上来气了,没有气,人就没命了!听得懂吗?” 时新雨边大声说着边在自己的脖颈比比划划,一院子的老人孩子妇女汉子都看着时新雨满眼纯真,时新雨转头看了看十安的眼睛:“十安,你听懂了吗?” 十安有些崇拜有些迷恋的看着时新雨:“听懂了,小东西呛进喉道,吞不进吐不出,无法呼吸会窒息而亡。” 时新雨对十安竖了竖大拇指,十安被她牵着手当着整个院子夸奖微微有些脸红。 “这种情况是很危急的,如果发现要第一时间处理,处理方法就是像我刚刚那样,从后面抱着,用力冲击此人的肚脐往上半寸,直到吐出来刚刚呛到的东西。记住,一定要快,第一时间处理!” 院子里的妇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点头应承,接着汉子和老人也反应过来,这时有个7,8岁的男娃手里捏着那颗花生米说:“看,这是春生弟弟吐出来的花生米!” 院子里的人纷纷被吸引了注意,时新雨牵着十安的手和老人一起回了家。 老人住在村东边,路上他和时新雨搭话,原来这老人姓赵,是个秀才,之前是镇上书塾的先生,时新雨听到此处心念一动。 赵先生家里只一个儿子,种着几亩薄田偶尔去镇上打短工,春生是家里的小孙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春明,每日被打着读书,可惜是个木头脑袋,一进学堂就睡觉,早早的在家帮他爹种田了。 半路上就遇到了着急赶来的儿媳,喊了一声爹赶紧接过怀里的春生,把时新雨和十安迎到院子,又是倒水又是道谢的,一阵寒暄。 坐了一会,眼看着3岁的春生已经活蹦乱跳吱哇乱叫的了,时新雨带着十安说就先回去了。 经过老人所居的偏房时竟发现书架林立,各类书卷书册满满的装了好几个架子。时新雨偏头看了好几眼,老人看她好奇,热心的喊她进来看一看。 时新雨没有客气,牵着十安的手抬脚进去了,随手翻了几本,不仅有《三字经》《幼学琼林》《说文解字》等启蒙书,竟还有《孟子》《庄子》《孙子兵法》《资治通鉴》等书。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朝什么代啊,时新雨在心里大喊。 她不是没问过,刚穿过来那天从小弟那傻小子嘴里套话像玩一样,在她的记忆里根本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根本没这个朝代和年号,但自己毕竟不是学历史的,也不敢断定。 但看这老人书架上的书,她们本是同根同源的一群人啊,随手又翻了几个书架,竟还有《齐民要术》《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等农学医学相关的书。 她面上不动声色夸赞老人藏书渊博学富五车,老人听闻她的话眼睛一亮。 和老人告辞之后她牵着十安的手往回走,一路上脑筋转了几转,看看十安一直乖乖的陪在她身侧不说话。 “我去抱春生的时候你被赵老先生打了几下?打到哪儿了,还疼不疼?”时新雨开口问十安。 十安也像刚回过神一样:“不疼,只是推搡。” 时新雨顿了顿,然后开口:“他推搡你是不对的,但试着理解一下他的心情,他孙子情况危急,因此有些失控,你看这,他还是挺有礼貌的,而且看起来学识很广。” 十安拽着时新雨的手:“姐姐,你不用安慰我,子女生病家人总是最着急的,六神无主心急如焚,说出的话也难听,这些我都知道。” 时新雨欣慰的笑了笑。 到家之后时新雨有些累,这下换十安催她去休息了。 但她有心事,着实顾不上休息。于是在家翻翻找找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想到实在不行只能动压箱底的二两银子了。 第19章 应激 第二日的傍晚,她和十安蹲在地上摆弄豆芽,两人有些笨拙的一人揪住豆芽一人用刀斜着割。 本来这活时新雨一个人刷刷就整好了,但想着这是十安每日勤勤恳恳浇水得来的,总想让他更有些参与感。 “新雨,新雨,在家吗”,韩婶的声音从院外传过来,时新雨还没来得及回答韩婶就推开了她家院门:“新雨,是赵先生一家来找你答谢了。” 时新雨看着韩婶身后的几人,赶紧让十安去搬凳子,赵先生的儿子赵大勇是个窄脸,听说在镇上拉石板,显着有些弓腰,他拎着一溜猪肉和赵先生、春生、春明一起来道谢。 时新雨赶忙说客气了,只是随手之举,又说娃娃还小,吃食上一定要注意,不能边吃边玩,有危险。 几人连忙点头答应,赵大勇满脸感激说时新雨是救命恩人,让时新雨一定要收下猪肉,就当是谢礼。 时新雨听到赵大勇的话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对着十安说:\"十安,带着春生和春明哥哥去院子里玩,看看你发的豆芽。\" 春生和春明一听说发豆芽一起拉着十安的手就要出门,十安回头不解的看她,她抬了下下巴:“听话。” 待支走了十安,时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赵老先生,赵叔,不用您的猪肉答谢,但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时新雨感激不尽。” 赵先生和赵大勇一听,立马对视了一眼:“你说。” “昨天看到赵先生家的书便想到此,我阿弟还小,想要让他读些书开蒙,希望先生能准许我家阿弟去抄学些书籍,不求求取进士功名利禄,只求他通晓事理、不骄不躁。” 时新雨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在座的赵大勇赵先生和韩婶都听呆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先生,从进了时新雨家的院子,赵老先生就在观察,这院中各类瓜果生机勃勃,豆角青翠欲滴攀爬向上。 院内各种工具也是摆放有序,干净整洁,早听韩婶说着姐弟俩年纪小,父母都去了,单独过营生很是不易。 但没想到姐弟二人不仅处事冷静彬彬有礼,家中生活更是有条不紊。 赵老先生欣赏的看着时新雨,刚要开口,就被门口声音打断:“我不要去!我早开过蒙了,我不要去!” 时新雨眼看着赵老先生就要应下,没想到十安冲进来眼睛红红的朝她嚷嚷,第一次看到他愤怒的样子,时新雨有些吃惊。 时新雨站起身来想牵他的手:“十安,” 但话还没说完,时新雨的手被十安甩了一下,打到了门板上,十安眼中结满了泪,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时新雨一下红起来的手什么都说就从院子跑出去了。 时新雨看着他冲出去的身影有些无奈,但屋内还有一群人,只有敛好心绪抱歉的对着赵老先生开口:“抱歉,赵先生。” 赵老先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大手一挥:“不用再说了,我同意你阿弟来抄书,你若愿意尽可以把十安送到镇上来上私塾,若十安不愿,就在我家抄书绝没有问题!” 时新雨内心狂喜,本来以为要泡汤的事情竟又有了转机,她欣喜万分,连连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赵老先生微微一笑:“没事的,学识没有传承不过憋死在一人腹中,有了传承才叫学识,倒是你阿弟,看起来是个及有主意的,半大小子最是倔头驴,你要费工夫劝劝他了。” 时新雨被赵老先生的说辞逗笑,吸了吸鼻子:“不会的赵先生,我阿弟聪慧乖巧,他想通了定是会去的。” 又说笑一番,眼看着天色渐晚,时新雨把赵先生几人和韩婶送到了路上。 在两人常去放鱼筌的河边找到了十安,背影孤孤单单的坐在石堆上,时新雨轻轻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坐下。 十安感觉到身边有人,闻到桂花气味就知道是谁,也不转头看她。 河水清澈见底,缓缓的流动,水面平静,若不是偶尔激荡到石块上撞起细碎的水声,仿佛是静止的。 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了。 “为什么不愿去抄书”,时新雨望着远方山脉开口道。 十安还在生气:“我不去,时新雨,你凭什么安排我,你以为你是谁,我3岁就开蒙了。” 嘴里说着狠话,但声音却越来越哽咽,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声音。 时新雨有些伤心:“你是开过蒙了,但你可知学无止境,你可知这日月为何一升一落,你可知河水为何自西向东,你可知这个镇子外是何种模样。” 说完又有些苦涩的喃喃自语:“至于我是谁,我是谁,我也不知我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十安有些控制不住,压低着声音哭喊:“我不要出去,姐姐,我要在家里,在家里。” 时新雨听着十安压抑崩溃的哭喊有些吃惊,直觉他定然不对劲。 虽然相处的不久,但她也了解十安的心性,十安绝不是贪吃懒做、不愿读书的人,但怎会反应如此剧烈? 但她没时间多想,看着连崩溃都忍着小声哭泣的十安心都碎了,直起身来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了他,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脖颈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要怕,不要怕。 她很快反应过来,十安的不安感是环境变化的带来的焦虑,是父母骤然离世,压抑良久痛苦的反噬。 十安感受到被拥抱被爱抚,终于松开一直紧紧抱着的双臂,将时新雨抱了个满怀,箍住她的腰,闻着她胸前衣间熟悉的香气,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时新雨只觉得山间都凝起了露水,十安才逐渐平复下来,在时新雨怀中总能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闷在她怀中瓮声瓮气的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疼不疼。” 时新雨柔和的抚着他的头颈:“不疼,不怕啊十安,姐姐就在这儿,不怕。” 十安抽噎了两声,把她抱得更紧了,良久又开口:“姐姐,我愿意去赵先生家抄书。” 第20章 再穷不能穷教育 直到十安稍稍好了些,两人才一起回到家中。 时新雨担心十安吹了晚间的山风生病,做了一锅热腾腾的粥两人喝下,又烧了水泡脚,摸着十安暖和的手才放下心,催着十安进了被窝。 黑暗中两人静静躺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时新雨心里有些乱。 自己每日忙忙叨叨,只顾着让十安吃饱穿暖,却不曾想过他心底的伤痕,他所担心害怕的事情,他噩梦的来源。 这别养着养着心理再出问题啊,时新雨有些发愁。 黑暗中十安的声音传来:“姐姐,你会走吗。” 不知是胆怯还是不安,声音小小细如蚊蚋。 时新雨听到一阵心痛,本来已经养的活泼开朗一天比一天开怀的孩子,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她故意轻快的说道:“我去哪?” 说完她伸出手,去十安的被窝里攥住了他的手,时新雨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越抱越紧,侧脸看他,黑暗中他微微向上挑的眼睛扑扑闪烁。 她心软了,任由十安挨挨挪挪的蹭到了自己的被窝,抱着自己的胳膊,脸颊挨着自己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来把新鲜豆芽整齐的摆放在竹篮里,去缸里看了看那条大黑鱼,还是活腾腾的。把之前从山上拽的牛筋草左搭右绕编成网兜,正好兜住黑鱼。 待十安起床吃了早饭,两人便牵着手去了赵老先生家,快到赵先生家时,时新雨松开他的手,把装豆芽的篮子也给了他,让他拿着东西自己进去。 十安已经不是昨日的应激状态,乖乖的点头就走了。 反而时新雨有些不安,在后面追着唠叨了几句,就像我们早上说的那样,姐姐到点就来接你啊。 十安回头看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朝时新雨笑了笑。 回到家后,时新雨漫不经心的喂鸡,给菜地浇水,又不放心赵老先生送过来的那块肥猪肉,去东厢房看了看,还好好的悬在梁上。 时新雨在院子里晃了晃,离她和十安约定好的一个时辰还差一会,心里像长草了一样,起身往村里走了。 站在拐角等了一会十安才出来,时新雨看着他出了院子就东张西望的找自己,直到看到她,朝她扑了过来。 “赵先生说了,让你不要客气”,十安站在她身侧拖着她手臂往回走:“我已经和赵先生说好了,我以后一过五更天就过来,抄一个时辰再回,不然家里这么多活姐姐一人会累到。” 时新雨一直在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偷偷观察他,看起来和旁日没什么两样,就是有些更黏她了:“好哦,那你日日卯时起能坚持住吗。” “那有何不能?姐姐你只管看就好了,以后我每天晚上去把水缸打满,等我早上回来再喂鸡浇地。” 时新雨总算稍稍放心些,又引着他说了大些话。 只要过日子,事就断不了。就这样鸡毛卷着蒜皮,眼看着后日就到中秋了。 前些天还在愁着该怎么整出来一顿中秋团圆宴,但现在盘点盘点还挺丰富的。 家里有4斤重的大肥猪肉,有2尾鱼,还有十来颗韩婶给的鸡蛋,这鸡鱼肉蛋就差只鸡了,但看着栏里还没长成的鸡子,时新雨笑着摇了摇头。 豆腐和豆芽都不能放,时新雨又是第一次做,掌握不好量,留了她和十安2天的量其他都分给韩婶和赵先生家。 但家里还有韩婶上次送来的白菜和萝卜,已经足够我发挥了,时新雨心里默默想着,啧啧,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坛酒。 要不要去趟镇上呢,正好要给十安买些笔墨纸砚,宣纸买不起,布纸总能买一些。 一边手脚麻利的做着竹编一边心里默默盘算着,想着在中秋之前再去砍些竹子,将近一月的时间,终于有心情也腾出手来补补这扇门了。 前几日她看着东厢房里的竹子与满地的竹编,又想到自己和十安手上的刮伤,寻摸着不能总是靠着这个营生赚钱,就算靠这个,也要想着方法把价格打上去。 最终时新雨决定做一些带着巧思的小玩意,多编出些花样,小姑娘小媳妇最是喜欢的东西。 她那日先是试着编了个能引人眼球的鸟笼,先用老成些的宽竹篾围成底座,编的细细密密整整齐齐,又用细竹丝编绕,做了上层的竹笼,锁边也精致了很多,统一编成了斜织的花纹,顶上用竹篾绕了个圆环,用来系绳方便悬挂在屋檐下观赏。 十安看着十分欢喜,拿到手里拎来拎去的把玩,时新雨看他喜欢说送给他了,十安有些犹豫说要拿到集市能卖好几十大钱。 时新雨宽慰他这只是她试手的,待会要编的比这更精致些再拿去卖,十安才开开心心的收下,放到了床头的木箱上。 后来时新雨又编了些家用的斗笠、簸箕、竹筛子,除此之外还别出巧思的编了几个带盖又带把的竹篮。 她甚至还想到用些深色和浅色的竹篾搭配着,能在竹篮竹簸上编出福、禄、寿等讨喜的字样,哎呀,想法真的很多,还要时间一一去实现。 “姐姐,姐姐,今日又捕到2条大鱼!”,十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新雨坐在堂屋檐下抬头去看,他还在院外就叫嚷出来,于是停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去。 十安拎着桶过来,桶内的水跌跌撞撞把他裤子都打湿了,时新雨蹲下身摸他裤腿:“着什么急,天已经逐渐冷了不似夏日,日后不能再轻易弄湿衣物。” 十安连声应下来,时新雨一看秋鱼果然肥美,十安高兴地嘴角咧开:“这样下去我们都吃不完啦!” 时新雨也乐了:“现在是9月底,估计到11月中就要穿棉袄了,那时河里就逮不到了,那我们可以趁着中间不到两月的功夫多腌些鱼,吃不完的拿到镇上去卖。” 十安听着她的安排兴奋地说:“那我日日去放鱼筌!,我还要吃大鱼炖豆腐!” 时新雨一下被逗笑了,这几尾鱼看着实在喜人,她心里盘算了下,明天正值曹集镇的集,开口对着十安说:“明天我们去赶集!” 第21章 去镇上的班车? 跟十安说了明日要去赶集,他连跑到时新雨面前叫喊:“姐姐,我也要去,你一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时新雨看着他笑:“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明日乖乖的用心读上一个时辰书,姐姐就在家等你。” 之所以答应十安,时新雨心里也有所考量。 一来去曹集镇的路并不如之前听说的如此遥远,只是山头登高总归要费劲些,尽管如此一个时辰左右两人也稳稳的到了,不用起的甚早赶路。 二来十安毕竟小孩子心性,哪有几个孩子不爱凑热闹赶大集呢,前些日子哭了那么一场,带出去欢欢他的心也是好的。 时新雨忙着把竹编的小东西都用麻绳系在一起,这样一提搂就拿走了,留一条今日刚捕的大黑鱼在家,其他都装在桶里带去集市。 早上时新雨先醒了,十安偎在她身侧,手搭在她腰间,睡着了都不松手,她轻轻的把十安手臂拿到一边,但刚下床十安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让时新雨再睡会,说早上吃了再去抄书会困,等他回来再吃就行,姐姐还能再睡会。 时新雨看向窗外,打了个哈欠说:“不睡了,我送你过去。” 十安不高兴的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姐姐送,去赵先生家的路都走好几回了。说完已经起身要出堂屋了。 时新雨眼看拦不住他便由着他去了,趿拉着鞋子看向天边,只微微有些亮光。 果然睡了个回笼觉,懒懒的赖了会床,起来喂鸡、浇地,又做了早饭温在灶上,把去赶集的东西收拾好放着。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村里接十安,赵先生家虽然在东侧,但好在和她家是一条路连着,走路过去左不过一刻钟。 快走到赵先生家里时,路上有个老翁在套驴车,他看着时新雨喊道:“这不是那天救了春生的小娘子吗,你来找赵先生?” “不是,我来接我阿弟,他在赵先生家抄书”,时新雨笑着应话。 “哦,你那小阿弟还会识字?有学问。” “老伯,你这套车要去镇上?”时新雨看着带着轱辘的驴车忍不住搭话。 “对哩,我要去镇上拉些麦种,去年自己在家选种,唉,收成不好,倒春寒的风一刮,倒一大片,用手一搓,全是瘪的”,老翁表情愁苦的跟她抱怨。 听到老人的话,时新雨也有些沉重,敛了平日温和欢喜的眉眼,又好奇这样的庄稼户怎么养得起大牲口,但也不好开口问,只搭话问老人赶驴车去王圩子要多久。 “咦,就半个时辰吧,但我这次不去王圩子了,我去西边的曹集,听遛乡的说今年曹集的种子贱。” 时新雨听到老翁的话内心大喜,问老人能不能带自己和阿弟一段,只空车去的时候拉上我俩,回来拉了麦种就不坐了。 老人奇怪:“咱们村哪有人跑去赶曹集镇的,要翻山,除了咱村屠户家的,他消息灵通,哪边肉价贵去哪边卖。” 说了一通老人才想起时新雨的请求,忙说:“那有啥嘛,一来一回都能拉着你和你阿弟,这么一头驴还驮不动你两个娃娃。” 说话间十安已经出来了,看着姐姐在和别人搭话他乖乖的走到身后站着,时新雨欢天喜地的和老翁约好在门口等他,带着十安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攥着十安的手:“啊啊啊啊,不用背着那桶鱼翻山越岭了!” 十安听到她的话立刻转头看她:“姐姐你不用怕,没有驴车我也背得动。” 时新雨看着乖巧懂事的十安,忍不住捏他的脸:“乖乖,我当然知道你背的动,但有车坐肯定更好呀!” 又扭头斩钉截铁的说:“将来一定要在家养头能拉货的大牲口!” 十安有些脸红,心里也说不清是那声乖乖还是她又摸自己的脸。 到家里让十安把早饭吃了,老翁来的很快,一路上颠颠簸簸,和老翁有说有笑的才半个时辰就到了曹集镇。 时新雨和老翁说回来就不坐驴车了,她和阿弟卖东西不知几时能回,等卖完还想逛一逛。 老翁应了又说自己就在二前街的粮种店买麦种,要是她姐俩买完东西驴车还在店门口,就放进去待会他给拉走,等回来经过自己家放到家门。 时新雨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个驴车并不是这老翁家里的,是边上屠户家的,而且屠户隔几个日子就去镇上,王圩子还是曹集一不定,如果哪天赶集带的东西多,就提前问问屠户家能不能搭上车。 她们今日来的早,各种酒肆饭馆还在刷地,时新雨留了个心眼,带着十安去了镇上一家比较大的食肆,招牌上写着“登春楼”三字。 她脚底有泥,站在台阶下唤老板:“老板,昨天刚捕的野生大黑鱼,您看需要吗?” 出来的应该是个伙计,拿着抹布赶人:“不要不要,鱼早都订过了。” 时新雨不放弃,举起一只给伙计看:“纯野生黑鱼,肥的很呐。” 伙计不耐烦,刚想开口,店内又走出一人,看着就是拨算盘的。 这个像老板,时新雨心里默默判断,更卖力了:“老板你看,这条得有8,9斤,秋天的鱼是最肥最鲜的,过了这两月可就没了,做鱼肯定抢手!食客们肯定抢着要!” 看着像老板的那个走下台阶,低头看了看,伙计也跟着下来了,一尾尾拿出来掂量,老板开口:“这三条黑鱼40文一条,这两条鲫鱼15文一条。” 时新雨装作略微思考的样子就赶紧答应了,用手肘往后捣了捣身后的十安,十安相当上道:“总共150文。” 店家拿钱过来的时候对着伙计说:“听听这个姑娘是怎么说话做事的。” 两人走远了,十安跟在她身后开口:“姐姐,那几条大黑鱼明明各个都值50文,拿到集市上肯定能卖掉,为什么40文就卖给店家了。” 时新雨偷笑,空出的一只手去揽十安的肩头:“今天姐姐给你上一课,这一课叫沉没成本,十安,你先说说我们拿到集市上卖和直接卖给店家都各有什么好处。” “嗯,直接卖卖价更贵,我们收入更多;若一起卖给店家会节省我们的时间”,十安皱着眉头开口:“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嘿嘿,我们若摆摊自己卖,其一,拎着个大桶,像你说的费时费力,对吧,其二,我们这5条鱼里有2条品相不那么好的小鲫鱼,假设3条大黑鱼能卖掉,那鲫鱼万一卖不掉,我们该怎么处理?难道翻过一座山再拎回家去吗,会不会半道就死了?死鱼可就更不值钱啦!” “其三,别人买的多,省去的是我们的事,你看那店家,话不多,但句句关要,和这种人打交道要利索果断。” 边说边转头看看若有所思的十安:“你相不相信,下次我们来这间酒肆卖鱼,若今天这位老板在,他还会收,这就是第一次的印象分。” 十安点点头:“我没有想到,若是卖不掉再拎回家去果然心烦。” 两人说着聊着就找到了粮种店,把木桶放在了驴车上。 时新雨让十安进去跟老翁说一声。 第22章 把价格打上去 木桶处理完,两人还剩下不老少的竹编玩意要卖,她来时就分的利索,让十安带着竹筐、竹簸箕、蒸笼等日常用的东西,在粮种店这摆摊。 而她背着编的灯罩、茶盘、鸟笼等去了另外一条多是卖胭脂水粉的三前街。 时新雨背着背篓,手里还拎了一串杂七拉八的,在选定的商铺前面占好了位置,按照大小一一摆开。 先把竹蜻蜓、孩童玩得镂空圆竹球、竹杯放在最前面一排,把灯罩、带盖的竹篮放在第二排,都码得整整齐齐,看着很是清爽。 竹蜻蜓和镂空竹球是卖的最快的,一是价贱,二是大家都乐意停下来把玩把玩,不需时新雨费口舌,便给家里弟弟妹妹带一个玩。 两刻钟左右,竹蜻蜓只剩下一只,竹球也卖光了,但这拢共才得了40文,时新雨正发愁,突然有个妇人在摊子前停下,拿起了那个带盖的竹篮,时新雨要价30文,最终送了妇人最后一只竹蜻蜓成交。 摊子又冷清下来一会,最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子把时新雨的鸟笼买走了。 她看着老爷子嘴角的油,一咬牙要了100文,老爷子头也没抬,时新雨心里没底,小心翼翼的给老爷子展示着能旁开的小门,上面还留了一个能系绳挂在屋檐下的小口。 老爷子痛快的掏了钱。 最终剩下了一个竹杯,她这边一共收入170文。 舒了一口气,她背上背篓去寻十安,看看他战况如何。 她来之前跟十安交代了每样东西价值几何,路上还抽考了他两次,嗯,记忆力不错。 走到粮种店那条街她先在拐角偷偷看了下,6样东西已经卖出了4样,好样的!他蹲在石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新雨走过去也蹲在他身旁:“姐姐!你的都卖光了!我还剩2个竹筐!” 十安看到她像只惊喜的小狗,眉毛都诉说着欢喜:“蒸笼和簸箕卖的都特别快,但竹篮没太有人买。”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竹杯,也摆着吧,说不定就有人要”。时新雨安慰他:“看样子竹篮的市场已经饱和了,哦,就是大家都不缺竹篮用啦,所以就不会再花钱买。” 两人又在那蹲了会,一会有人来看竹篮,时新雨在十安面前展示了一把销售技巧,一会两个一起买走更便宜,一会赠送一个竹杯,总之是推销出去了。 这一趟卖竹编拢共赚了240文,加上卖鱼的150文,拢共收入390文。 这是真金白银转的第一笔钱,两人心中都翻腾着压制不住的欢喜。 十安高兴的把竹筐背上,两人牵着手到了酒馆,一间门店左边是当街的柜台能站着饮酒,右边能进出,店内搭了几张桌子,窄小但热闹。 时新雨领着十安站在临街的柜台那,看着竹简上的价格,有30文一壶的,还有40文一壶的,一壶装的量是一斤,也就比一瓶怡宝多一点,时新雨问店家有什么不同。 店家把台上的酒缸盖打开:“小姑娘闻一闻,30文的是米酒,40文的是黄酒,是给你爹打酒?” 时新雨不回话,喊着十安一起去嗅了嗅酒缸里的味道,米酒甘甜清冽,黄酒闻着香醇浓郁。 时新雨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转头看着十安。 十安顿了下开口:“黄酒能制跌打损伤,又能活血驱寒,但姐姐若是要喝还是喝米酒吧,不会太醉人。” 时新雨想了下米酒和黄酒各打了一壶,又问店家:“有度数更高的酒吗,就是更烈的酒。” 店家有点吃惊的看着她:“有是有,这酒劲可厉害,庄稼汉子喝一两都得放倒,就这个,烧刀子。” 店家边说边从后面柜台抱了一个小酒缸出来,打开盖子让时新雨闻闻。 时新雨把头凑上去,果然冲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转头打了两个喷嚏,店家一下笑了:“小娘子,这酒你可拿不住。” 时新雨只开口问:“一斤几钱?” 店家笑嘻嘻的伸手比划:“50文一斤。”时新雨没有解释,又买了一斤烧刀子。 买完酒,十安有些不解:“姐姐,烧刀子是很烈的酒。” 时新雨拍了拍他的肩:“若是有人高热不退该怎么办?” 十安不懂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低烧人尚有意识,可通过将麻黄、羌活、柴胡等能发热散邪的草药煎服,发汗退热。” “若是不想喝药还可通过刮痧大椎穴或针灸退热;但若是高热且病人已经没了意识,就要湿敷降温,必要时全身都要用冷水擦拭,若有雪水冰块则更好。” 时新雨默默听着十安的话,牛逼啊,小小年纪就是专业人才,又想到经过曹集镇上的药铺时他故意扭头不去看的样子,想必心里还未放下。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打趣的看向十安:“我们家有私人医生了!” 说完解释道:“烈性酒里呢除了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酒精,这个东西呢放在空气中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所以能比水让人降温更快。” 她转头看着十安,十安皱着眉头好像不太懂的样子,她忙补充:“有点不太好懂吧,你回家试试,倒出一点点烧刀子,涂到胳膊上,很快就会觉得凉丝丝的,比水还凉,比水干的还快。在很紧急的时刻,若是被刀割伤,这个酒还能冲洗伤口,可以不得破伤风。” “姐姐,你是担心我俩在家得了风寒或是外伤处理不及时吗”,十安开口道。 时新雨欣慰的用胳膊撞了撞他:“对呀,这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总之阴凉处封口放着也不会失效,在家里放心嘛!” 十安被她逗笑,等了一会又开口:“姐姐,你如何知道这些,你知道人的气管不能堵塞,知道烧刀子可以防止破伤风,还知道能让鱼只进不出的鱼筌,还知道如何生豆芽点豆腐,好像你什么都不怕。” 呃,被问住了,时新雨朝他挑眉,然后胡乱开口:“多读书多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两人又去了笔架店,十安爱不释手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时新雨默默观察着,买齐了笔墨纸砚,但是都是次品,布纸买了300张,整齐地卷成筒,拢共花了150文。 本来还想给十安买个笔架,但十安攥着她的手不让买:“这个姐姐不仅能做而且更好看,更何况有了笔纸就很好啦!” 打完酒又买了笔墨,还余了120文,时新雨又买了些酱油、醋和白糖,花了90文。 还去了布店扯了2尺见方的布,靛蓝色的,尤其衬十安。 等回到家给十安缝制一个斜挎包,这样日后去赵先生家纸和笔就可以放在里头了。 第23章 you are my destiny~ 中秋节前一天时新雨又点了一次豆腐,这次点的比较多,不仅给韩婶家、赵先生家各送去一大块,自己又留了老些,头天晚上两人就吃了一顿煎豆腐。 赵先生拎来的那块猪肉,时新雨也在中秋前一天把成块的肥肉剔出来,切成小块后用来炼油。 时新雨一勺勺把猪油盛到碗里,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盆到用时方恨少”,家里连个陶罐也找不到,等过了中秋马上要去河边挖些黄土,不仅要烧制大大小小的猪油罐、盐巴罐,还要烧制几个盆。 猪油过夜降温之后凝固成了雪白的颜色,非常漂亮。 那天晚上她和十安美美吃了一顿猪油渣拌饭配煎豆腐,猪油渣只用稍微拌点盐巴又香又酥,肥中带瘦,酥脆咸香。 十安应该是在拔个子,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以后煮饭要烧三碗了,时新雨看着埋头扒饭的十安心里想着。 上次韩婶家给的鸡蛋还有十来颗,十五一早,时新雨起来先摊了几张鸡蛋饼。 自从捕到鱼之后,他们家终于有了荤菜,时新雨尽量让她俩每天都能吃到一颗鸡蛋,最近几天的伙食更是一路起飞。 猪油渣拌饭、鲫鱼炖豆腐、土豆片炒猪肉,时新雨觉得她和十安气色都好了很多。 日头西斜的时候时新雨开始做晚餐。 她把黑鱼做成了两种口味。片成鱼片之后做了个酸甜口的番茄鱼,又做了一个香辣口的香辣鱼片。 番茄鱼有番茄打底,软烂多汁,酸甜开胃。香辣鱼片时新雨借鉴了前世水煮肉片的做法,用豆芽和豆腐打底,做成浓香香辣的锅底,最后撒上葱花出锅。 做好的菜时新雨担心变凉就直接放在了锅灶边上。 接下来做猪肉炖白菜,这些天不舍得吃的猪肉今天终于能过瘾了,猪肉爆香直到煸炒成金黄色,用酱油提味,加入土豆和白菜咕嘟个半刻钟就盛出锅了。 大片的猪肉肥瘦相间,酱香四溢;土豆块软糯细腻;白菜烂熟清香,果然,从古至今白菜炖猪肉都是嘎嘎乱杀。 这样三个热菜就做好了,再蒸上些饭。 时新雨又把韩婶给的那个青皮萝卜洗干净,切成片摆在小盘里。 又拔上几根新鲜的小葱,做了个小葱拌豆腐,清清爽爽的。 一切都忙活完,天已经暗了。 时新雨问十安:“想在屋里吃还是院子吃?” 十安回道:“在院子中吃,可以赏月。” 然后就屁颠的把两人吃饭的小桌子搬到院子中,又在两侧各放了一把凳子。 两人把菜端到桌上,时新雨满足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一桌子菜,忽然想到酒还没拿来,使唤十安把那壶米酒拿过来,又把两人喝水的竹杯摆上。 十安看着满桌子的菜食指大动,他刚刚一直坐在灶台前烧锅,被一锅一锅不同的香味引得咽口水,但此刻很懂礼节的给时新雨倒酒,等着她先动筷。 “十安,中秋快乐,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中秋,姐姐祝你无忧无虑平安健康的长大,月儿圆圆,人也团圆,虽只有我们俩,但我们也正经团圆了 ”,时新雨举起竹杯对着十安说。 十安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和时新雨碰了碰杯:“姐姐,祝你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时新雨看着他微微一笑,把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月光融融,撒到地上是一地清辉,古人称月亮为婵娟,这是多么美的一个名字。 两人边吃边聊,十安对那盘酸甜口的番茄鱼格外感兴趣,也许是口味新奇,吃了个精光。 “姐姐,我以为豆腐炖鱼已经是第一好吃了,没想到番茄鱼更好吃,越吃越想吃!”十安抬起脸说道。 时新雨看着他吃的油嘟嘟的嘴,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吃慢点,鼻头都冒汗了,能吃到姐姐做的饭你享福喽!以后姐姐再给你做,还有一种做法,外皮酥脆,又酸又甜。” 十安笑嘻嘻的,“好!猪肉炖白菜也好吃!” 时新雨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也美极了。 但她爱吃香辣鱼,可能来这一月有余,唯一吃上的香辣口的菜,浓郁的辣味和鱼片的嫩滑结合在一起,仿佛整个味蕾都被点燃了。 就着小葱拌豆腐和青萝卜片,时新雨又多喝了几杯。 十安看她已经连喝两杯了,劝阻道:“姐姐,莫要喝这么急,你会醉的。” 看着已经有些晃的时新雨,十安搬起凳子坐到了她边上。 时新雨白嫩的面皮上已经染上红色,笑着说:“傻十安,姐姐不会醉的,姐姐今天高兴,多喝一些,没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脑壳好像还清醒,但接下来不知为何在说话就开始大舌头了。 “十安,姐姐告诉你,不要,不要想这么多!人生是很短暂的,要向前看!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时新雨诗兴大发,竟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十安,来到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二人相依为命,是命运,命运把我们绑在一起,是destiny!you are my destiny~” 说完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十安听到她的话,心里有些酸酸的又感觉被填满了,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劝时新雨不要再喝了,还说不会醉,都醉的说胡话了。 最终十安把她扶到床上,烧了些开水放到床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睡着的时新雨,轻轻的她嘴角的头发拨到耳后,白天时他也总是偷偷看她,但不敢长久的仔细的盯着,现在她睡着了,他终于可以细细的看一看姐姐。 她皮肤白,日头下做活一会就晒得发红,后来在日头下她会戴个斗笠。 第一天见到她时她穿着普通但眼神却平静温和,他知道姑母一家只是想找个人照顾他的生活,但后来却是她牵着他的手向前走,温柔的告诉他不用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想到她要自己去赵先生家抄书的时候,他心里既恐惧又担心,拿到笔他就想起爹娘还在的日子,想到药铺微微苦涩清香,不想面对回忆,但在河边她柔软温暖的身躯包裹住他,鼓励他包容他,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良久,十安终于放开时新雨的手,把菜都端到厨房的木柜里,又把桌子凳子一一收到厨房,摇了摇酒壶一壶酒只剩下半壶了。 收拾完又看了看院门都顶结实了,吹了灯抱着时新雨的腰进入了梦乡。 第24章 who cares? 第二天时新雨一觉睡到天大亮,起来之后看到了石板上十安留的字,知道十安已经去赵先生家了。 她洗漱完一身清爽,匆忙的煮上些稀饭,又把昨晚的剩菜放到蒸篦上一锅出。 自从上次做村东头老翁的驴车去集上后,听说村中姓孙的屠户老汉经常要去赶集,她心中便留意了此时。 时新雨特意去了趟赵先生家,请了赵先生的儿媳妇做引人,带着自己去找到屠户家。 问清了屠户家原是2日就会去一趟镇上,年前都得去曹集镇了,因着屠户家跟镇上的酒肆定好了,年前一直为他家供肉。 那日时新雨拎着一条大鱼找上门时,孙老汉很是意外,前几日便听说这西山脚下的空院子住人了,来了位女先生,那日去老韩家吃席还救了春生一命,没想到这小女娃是要到曹集卖东西想搭车。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时新雨带来的鱼,不在意的跟时新雨说道:“每隔两日去一趟曹集,正好从你家门过,一般早上卯时就出发了,你若去在家门口等着就行。” 又担心时新雨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去不惯曹集,劝慰道:“那曹集镇比王圩子镇可大一半呢,东西又多又全。” 时新雨笑着应承,心中大喜,若是能搭上这趟逢集的班车就再好不过了,日后去送鱼不用带着几十斤重的鱼桶翻山越岭。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几乎每日都能抓到肥美的秋鱼,眼看着院中的鱼缸已经放不下,时新雨特意选定了日子跟着孙阿公的车去了曹集。 这一趟收获颇丰,不仅卖了400文钱,更是和那间食肆的老板定好,以后隔两日就会送鱼过来,还是和之前一样,5斤往上的鱼都是40文一条,5斤往下的15文一条。 时新雨独自一人站在上次的位置和老板商量着,看着老板似笑非笑的精明眼光,她放出了最大的筹码:“老板,天气再冷,这鱼再难捕,只要我有货,我这鱼都只紧着您用,而且不涨价,直到天寒地冻,逮不到了那就没办法了。” 听到时新雨的话老板眼神一亮,周边村镇也有不少村人送鱼,但一来货源不稳定,村民在各个酒肆之间比价,这鱼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二来根据往年的经验,这天越来越冷,这鱼显得越金贵,吃的人越多,但鱼越少,送鱼来的村民喊价越来越高,去年一条3斤的草鱼竟然要60文。 如果能有稳定的货源,价格又压的下来,那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女娃说话做事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老板欣赏的看着时新雨说道:“就看你这机灵劲和做事爽快劲,这事儿能成!” 时新雨美滋滋的回来,既已和酒肆签订协议,就要把这事当成正经买卖来做,尽量能稳定且保质保量的给酒肆供给大鱼。她又编了几个鱼筌带着十安放到了上游水流平缓的地方。 晚上在油灯下,她和十安在被窝里算,这样若每日能逮到4条黑鱼,2日就是8只。 “每两日我们就有320文进账”,十安兴奋的在被窝里大喊:“还没有算小鱼,而且我们又多放了鱼筌!”。 “你躺好,被窝待会被你整的一点热乎气都没了”,时新雨把从被窝里支起半个身子的十安拽下来:“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这两个月能赚10两银子。” \"不对吧姐姐,一个鱼筌每日能捕4只,那我们三个鱼筌每日就可以捕12只,那每个月就是\",十安两眼放光,在心里快速地计算着:“那就是14两银子!” 时新雨被他逗笑:“那天越来越冷,每日都能捕到4只吗?若捕到的没有5斤重呢?若鱼在途中断气,老板压价呢。” 时新雨每说一句十安像被针扎的气球一样,又慢慢缩起来了,没过一会自己又高兴起来了:“那就算我们每日只得4条大鱼,也是很多钱了!” 时新雨笑,十安这心态还是很不错的,于是夸赞道:“你说得对!” 时新雨心里早有思量,若送5斤以下的鱼过去难以衡量,而且若是4.8斤,那多亏,而且免不得一顿扯皮,日后就只送40文一条的鱼。 太小的时新雨本就不会捉,新编的鱼筌的网眼也放的稍稍宽松,寸把长的鱼可直接游走,不足5斤的嘛,就留下给她和十安补身体,或是等天气再凉一些做腌鱼做熏鱼,更可以送出去做人情。 可尽管这样还是给不了时新雨安全感,鱼的季节性太强了,从12月开始天寒地冻到来年三四月回暖,还有小半年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深冬时节竹子的韧性也极差,硬邦邦的根本掰不动。到时家里的两项收入大头都会停滞。 更何况,她和十安还要添置御寒的棉衣棉鞋,家里的东厢房屋顶还是漏的,过冬之前,米面油这些基础物资都要添置也是一笔大头。 唉,慢慢来吧,自己在穿越女的历史上可能是最废的一个吧,哈哈,but who cares? 刚来时,她心底也是充满前一世的焦虑与心急,总想着快快做活日夜赶工,恨不得每天早上起来给自己灌一杯冰美式。 但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却给了她治愈的力量,每日就是劳作吃食,心里随着规律的劳动作息而逐渐放松。 她不想也没什么本事在这搞发明创造,也不想和皇子宰相谈恋爱,更没本事一振臂就带着乡亲改良土地,也没什么极品亲戚要解决,大家都是土里刨食朝不保夕。 她前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在家的那几些年,身份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考生”,出去念书时度过了人生最混混沌沌又快乐傻逼的几年,之后马不停蹄的进入了社会被资本主义抡圆了鞭子抽。 她只想靠着自己的双手好好生活,让她和十安过上冷暖不愁的生活。 这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第25章 座右铭 就这样一转眼到了十月中旬,22只小鸡竟然一只都未折,均已脱离了雏鸡的模样,时新雨掂了掂,每一只都有2斤左右了。 不想将鸡圈在后院,但若松开,到了前院肯定是要叨菜的,时新雨想了想,用竹子把菜地围了起来,留了一门供她和十安进出。 靠近院墙外侧种的两拢白菜前几天还刚扎出来几片叶子,但这几天逐渐生长为重叠的莲座状态,新长出来的叶子渐渐抱住菜心。 黄瓜苗开始结出了黄色的小花,时新雨早早的用竹竿把藤架搭好了,在黄瓜秧的外侧2拃长的地方插上竹竿,形成“人”字形,顺着藤蔓的卷须轻轻的围着竹竿绕圈,捆绑在竹竿上。 十安每天在拢间钻来钻去的除草、浇水,日日不落。 黄瓜边上种的就是豆角,时新雨当时想的是两个藤蔓植物放在一起,方便搭架。 豆角也已经抽蔓了,主蔓生长的很快而且粗壮,前几天时她一直担心别下雨,抽蔓期下雨会影响茎蔓生长,好在这个抽条期滴雨未落。 土豆苗和红薯苗已经生的繁茂,但等地下的土豆成熟还要2月有余。 稳中向好呀!时新雨拍了拍手上的土。 几日前她带着十安沿着河边挖了几大块黄泥,过筛之后,反复捶打、揉搓,直到黄泥中再没有一丝气孔,放置了一晚变成熟泥方。 第二天十安从赵先生家回来,吃完了早饭,两人便开始动手捏陶罐。 由于是第一次,时新雨心里也有些没底,只捏了4个大肚子的小陶罐和一个陶盆,十安还给这4个陶罐配了4只盖子,其中有2个带耳朵,一个单耳一个双耳。 时新雨看着觉得有些可爱,自己也童心大发,兴致勃勃的捏了2个花瓶。 然后就是放在日光下晾晒,等完全晾干才能开始烧陶,估计还要4,5日。 做完早饭时新雨想了想,先不编筐了,去了东厢房把之前赶集扯得那块蓝布拿出来,比成书包大小的模样,今天给十安缝一个小挎包。 自从买了纸笔以后,十安抄的书日日都会拿回来,时新雨有时会翻翻看,小小年纪字迹已经像他的人一样,清俊修长。 有时白天做活十安也会和她念叨,赵先生让他先学《古文观止》、今天抄了一篇范仲淹的文章、今天学的李斯的《谏逐客书》没看懂,赵先生说明日仍读这一篇巴拉巴拉的。 时新雨本来还担心费这大劲让十安去抄书,别只学些好词好句写八股文,但目前看来哪怕只学这一本《古文观止》都远远赚回本了。 时新雨并不期待着他能从中学到什么人生大道理或是治国之道,只求十安能从书中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生,越来越虚心、通达、辽阔。 一边想着时新雨已经把布袋的两片缝合起来了,就差袋口锁边然后缝上一根斜跨的肩带。 “姐姐,我回来了”,每次十安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喊:“你在补什么?” 时新雨把手中的布袋举了举:“给你做个小挎包,以后你的毛笔和纸可以放在里面。” 十安听说是给他做的,兴奋地窜到时新雨身边:“我看看。” 时新雨把布袋递给他,十安笑嘻嘻的往身上比了比:“我喜欢这个颜色!” 时新雨听到后一笑,把背包放到凳子上,揽着十安的肩头往厨房走:“哎,十安,你有没有什么座右铭,比如你最喜欢的一句话。” 十安皱着眉头想一会,摇了摇头:“姐姐你给我想一个。” 时新雨发笑:“座右铭是自己的人生信条与做事指南,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想。” “那姐姐的座右铭是什么?”十安充满好奇的看向时新雨。 “姐姐的嘛,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美好的生活!怎么样?”时新雨坐在小桌前边吃饼边说。 “那我的也是,我也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姐姐想要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十安经常能从时新雨这里听到怪里怪气的词语,但每次他也能理解的八九不离十。 “呃,行吧,小学人精”,时新雨朝他撅撅嘴,十安嘿嘿一笑。 虽然十安copy了她的座右铭,但她还是在书包内侧上缝了八个小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雨是傍晚开始下的。 时新雨正在堂屋檐下编院墙的围栏,用竹篾交叉编成菱形,每隔两尺要选用碗口粗细的竹子固定。这样不仅结实,不易走形,而且隐私性极好,围栏有六尺高。 这样等做好了再也不会出现从门口路上一眼望穿院内的情况。 十安正顺着河道收鱼,这几日每天都有3,4条大鱼,他把鱼筌一个个拉到岸边把鱼倒出来,再把鱼筌放到同样的位置。 大丰收的喜悦让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来收鱼。 自从姐姐和曹集镇上的食肆说好后,又和隔一日去一回镇上的屠户说好了,每次赶集帮忙把鱼带上送到食肆门口,每回时新雨都会给屠户10文钱当做路费。 孙阿公推脱了两会也就收下了,偶尔赶集回来时,时新雨还会给他带上一条鱼回家。 孙阿公还好奇的问过时新雨,怎能捉到如此多条大鱼。 时新雨打着哈哈,我家里没有耕地,只能靠着捕些鱼求生活,我阿弟眼睛亮是逮鱼的好手。 孙阿公点了点头,也是,你二人只守着这个院子,连粮食也种不两分地,还要多多为冬日做些打算啊。 时新雨连声道谢。 小雨有越来越密的趋势,十安冒着雨拎着木桶往回跑,半道上看到带着斗笠来接他的时新雨:“姐姐”。 时新雨把另外一只斗笠卡在他头上,牵着他的手往家跑:“快点回去,雨好像要下大了,东厢房屋顶是破的,要把东西挪到堂屋。” 到家之后十安赶紧把鱼倒进了院内的大水缸里,东厢房自从默认成为杂物间之后,里面乱七八杂码了一堆东西。 这几天两人正在晾晒的土坯、成堆的竹竿与破好的竹篾,时新雨编的各种背篓簸箕和小玩意,上次打的酒、黄豆种子。 两人一趟趟进进出出把东西都堆到堂屋,竹竿和竹篾两人直接竖起来靠墙。 挪好之后时新雨拍打着两人身上的水:“等雨停了要想办法把屋顶补了,不然入冬之后西北风会把我俩冻死”。 十安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第26章 雨,yyds! 好在这雨虽然一直淅淅沥沥,但始终没有瓢泼,这样是最好,可以把院子里的菜果作物浇个透。 两人又戴上斗笠去后院看了看鸡窝,之前把扎扫把剩的些竹苗叶子扎起来铺在了原来的棚屋上,这时鸡都躲在下面叽叽咕咕。 时新雨在垂直的两面墙之间架上了几根树枝,下雨了气温要低些,用来给鸡上架。 十安数了数,不多不少22只,两人便回堂屋了。 就这样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两天一夜,夜间有闷闷的雷声轰鸣,十安抱着她腰的手臂又紧了紧。 第二天早上时十安卯时准时起来,戴上斗笠把小包抱在胸前就要出门。 时新雨在院中看了看,只有小雨,没有打闪电,也不打算溺爱孩子。叮嘱了他小路泥泞慢慢走,便放他去了。 雨是第三天后半夜停的。 这两天白日两人除了编些竹编什么都做不了,十安已经能慢慢编出一只像模像样的竹筐了,时新雨在研究怎么在簸箕里编出,福禄寿等字,但编多了也是心烦。 两人在堂屋下看着细密的雨帘,远处的山景犹如一幅水墨画。 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雨水润湿的山林散发出草本植物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雨还未停之时,时新雨便想到那片竹子,这几日的雨一下,必然会有秋笋冒出。 又想起前世在自己老家,每逢下过雨的山间会生出大片的地皮菜,那是一种真菌和藻类结合体,有点像泡发的木耳,用来炒鸡蛋尤其鲜香。 蘑菇肯定也会有很多,但还是算了,她并不会辨识蘑菇,前世时国家关于野蘑菇的普及工作做的尤其的好,现在时新雨脑海中还能想起: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夜间时新雨听到窗外没有落雨的声音了,便决定早点起来去打野。 心里有安排就睡不太踏实,第二天她比十安起的还早一些,十安醒来时看到身边没人连外衣都没穿就下来喊姐姐。 时新雨在堂屋收拾背篓,又把锄头找出来,听到十安的声音,她回头说:\"雨停了,我去山上找些吃食,肯定会有笋子和地皮,你自己先去赵先生家噢。\" 十安听着她自己要上山眼睛瞪得圆圆的:“姐姐我也要去,你等等我去穿衣。” 时新雨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去哪?你赶紧穿衣去赵先生家读书,等会天都亮了。” 十安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我也要去,山上道路湿滑,又是早晨,我要和你一起去。” 时新雨有些无奈:“你乖乖听话,你去赵先生家还不足一月,做事情要持之以恒呀,再说你都没和赵先生说一声就突然不去吗,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十安仍是一脸倔强的样子:“那你在家等我,我去和赵先生说一声我们一起去。” 时新雨被她缠的有些些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温柔的哄他:“你现在去赵赵先生告假,他都还没起吧?等赵先生起床,我都快回来了,你乖乖去抄书,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十安听着时新雨的话,气的胸膛上下起伏,委屈又别扭的样子转身回了西厢房,穿上外衣背上小包气冲冲的走了。 时新雨看着他跟个小炮仗一样,有些无奈,哎,咋又闹别扭,难道是青春期了,不应该啊。 眼看着天已经亮起来了,时新雨把堂屋门锁上,钥匙塞到院内大水缸的下面,背上背篓戴着斗笠沿着小路慢慢上山了。 这还是到了这个世界第一次享受雨后清晨的山间呢,山间空气沁人心脾,四周一片静谧,耳边偶尔有小鸟啾啾的声音。 想到竹笋和地皮她有些激动,竹笋可以做油焖笋、酸辣笋、竹笋炒肉丝还可以做腌笃鲜,地皮可以烧汤还可以做地皮炒鸡蛋。 一路东张西望的爬到了半山腰竹林处,时新雨照例捡了木棍四处敲打着往里走。 还离竹林有段距离时,时新雨就发现了一颗小竹笋,嫩绿挺拔,破土而出像只小竹塔。 她惊喜往前快走几步,又到处扫射巡视着,果然,碧绿的颜色在飘满枯黄竹叶和褐色泥土的土地上还是挺显眼的。 时新雨卸下背篓,蹲在地上用小锄头一个个刨出来,为了整根挖出,不破坏竹笋的根部,时新雨几乎是爱惜的把竹笋周围的土都轻轻扒开。 挖了一只又一只,忽然山间一片风吹过,竹叶上的雨都飘了下来,打在枝头叶片上淅沥作响,好在时新雨带了斗笠。 但想想,有时间还要给她和十安织两件密实的蓑衣,庄户人家风吹日晒是免不了的,但若有件蓑衣可以遮去很多风雨。 时新雨围着竹林挖了大概有二三十根,太小的时新雨就没有动,可持续发展嘛!但不知为何没有看见地皮。 怪嘞,时新雨边想着,边把背篓里的竹篮拿出来,她打算把竹笋放在此处,再往里寻一寻,免得背着怪累人的。 走到这片竹林时还是有些阴冷的,竹林拔的高,又是很大一片,走进去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觉。 好在走出去就好一些,多是些低矮的灌木,不时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时新雨挎着竹篮一边往里走,一边留意盯着树木的根部。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很快时新雨在一片潮湿的乱草丛中发现了一簇地皮。褐中带绿,一团团一簇簇的,很是肥嫩。 找到第一株她便放心了,稍稍弓着腰在地上慢慢搜寻,很快在大树底下、碎石堆上、石缝中间看到很多,一朵朵水灵灵肥润润的地皮就都飞进了时新雨的竹篮里。 抖了抖竹篮,已经有大半篮了,这些都可以用来包包子或者包饺子了。 收获颇丰,时新雨心情大好,天已经完全放晴了,透出碧蓝的颜色。 时新雨本来想着再往前探一探,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新发现。 但想着走前把自己从家里弹射出去的小炮仗,还是先回家吧,时新雨有些可惜的咂咂嘴转身回去了。 第27章 河豚气鼓鼓 时新雨背着背篓拎着竹篮往回走,正下山的时候,就看到十安正低着头噔噔噔的往山上赶,她笑了一下,开口喊:“十安。” 听到她的声音,十安猛然把头抬了起来,离得太远,时新雨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隐约觉得还在生闷气。 “别往上爬了,我这就下去了”,时新雨朝他喊道,十安又直起身来朝着她的方向看了看,没理她继续往前走了。 时新雨无奈又觉得想笑,心里暗想,怎么滴,不理她,难道要自己去赶集。 十安走到时新雨身边的时候,还是一张委屈又有点生闷气的包子脸,但没耽误他干活。 时新雨看他噘着嘴把背篓背到自己身上,顿了一顿,应该是想来牵自己的手,但一扭头往山下走了。 时新雨有些想笑,但这是万万不能笑出声的。她快走两步,和十安肩并肩,牵起了十安的手。 时新雨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牵手走了一段,直到十安先忍不住哼了一声,年纪轻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呀。 “你为何昨日不跟我说早上要去挖笋子,那我就可以提前向赵先生告假”,十安的表情还是气哼哼的,但一开口只剩下满腹的委屈。 时新雨安抚的用大拇指摩擦了下他的手背,“昨日我怎么会知今天早上雨会停呀,你看这满筐的地皮菜,要是等日头出来就全晒干了。” 十安转头看向她:“那你下次再不许一个人去了,都要带我一起。” 撒娇的语气中还有些谴责时新雨一人上山的意味。 时新雨赶紧点点头:“当然啦,除非意外状况,我肯定次次都将你带在身边。” 听到时新雨诚意满满的保证,十安的脸才由阴转晴,对着时新雨说:“我已经把早饭做上了,等你回家就可以吃了。” 时新雨心里漏了一拍,有些着急的抓着他的手问:“炉灶上的火你抽掉了吗?灶口还有没有柴火?” 十安连忙正色回答:“姐姐你放心,我走的时候已经把炉灶的明火灭了,炉口也是用铁炉门挡起来的,不会有事。” 时新雨吓得舒了一口气,又赶紧说:“好好好,多日努力的成果,别一不小心整个家被端了。” 十安撒娇的晃了晃她的手:“我知道的姐姐,你说过好多遍了,要敬畏自然的力量,要明白水火无情。” 时新雨笑了一下,看样子自己这科普工作做的相当到位。 十安呀十安,我的小十安,时新雨看着十安的身影心里念叨着,让你学会做饭洗衣做活很简单,但如何才让你知道,一个人在这世间的任何地方也要蓬勃如野草般丰盈的活下去呢? 到家吃完饭,时新雨先是把竹笋的老皮剥掉,但这扎实的大半背篓,肯定是吃不完的,时新雨想了想打算焯水之后晒成笋干。 晒笋干很简单,晒好的干子可以保存1年都没有问题,时新雨没有这么高的期待,能存几个月让她和十安冬天的吃食丰富一些就够了。 十安坐在灶旁把一锅水烧的沸滚,时新雨把竹笋切成小片,新鲜的竹笋清香扑鼻,在水中加了些盐,焯水7,8分钟左右,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就放到院中晾晒了。 笋片足足铺满了2个盖帘和一个簸箕。估计完全晒干了有3斤。 眼看着天气大晴,阳光也越来越灿烂,时新雨指挥十安把之前捏的陶罐和陶盆端出来,看着已经完全晾干了,而且除了十安捏的一个带耳朵的盖子,其他都没有裂痕, 时新雨把早上的大锅拿下来,把5只陶罐先摆到炉灶中,上面摞上陶盆,两个花瓶和盖子放在了边上,这样从落灰处点火烧制。 先烧上半个时辰,时新雨让十安看着,如果陶器都变得红彤彤的就小火再烧半个时辰。 这样等一个时辰后,时新雨用火钳把陶罐一个个夹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等着高温散去,十安尤其感兴趣,亦步亦趋的跟在时新雨的后面,时新雨交代他,等过了1个时辰以后,把这些陶器都过一遍冷水。 除了陶盆有些裂纹,小陶罐和花瓶完好无损,虽然形状也是歪七扭八,但放在家里做盐罐糖罐已经绰绰有余了。 烧完陶罐后,十安又跑出门了,这些天不知为什么他经常自己跑出去,但也不远,都在院前屋后转悠,有时候再往山脚走一走。 时新雨并不想时时刻刻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小孩子嘛,不能一直活在真空中,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小乐趣也挺好的。 时新雨跑去后院看了看东屋破洞的屋角,感觉不是她和十安两个人能补好的。 破洞处在屋脊的下方三寸有余,这三间亮堂的堂屋不是常见的穿斗式,而是抬梁式的结构,柱上放梁,梁上再抬柱。 各个梁头上还架了檩条用以承托屋椽,所以时新雨和十安才能在雨天坐在檐下做活、观雨。 这个破角是因为瓦片破损而露出,看着比缸口还大,需要用青瓦层叠覆盖。 时新雨在后院抱着手臂想了想,从给食肆供鱼至今日,大概20日左右,时新雨手里已经存下了5两银子有余,既然手中有了银钱,那还是早早的为过冬做准备吧。 等下午去趟韩婶家,请她帮忙带着自己去找下泥瓦匠,不仅要把东厢房的屋顶修好,还要请瓦匠把全屋的屋顶都检查一遍。 时新雨还在筹划着就听到了十安噔噔噔的脚步,还挺快,她绕到前院,正看到十安往堂屋走,手里还拎着一堆草。 “这是啥呀”,时新雨开口问他,最近经常看到他从外面不是薅点这就是薅点那的带回来,反正这些草看着也不是吃食也没法喂鸡。 “姐姐,这是甘草,根茎可以入药,上次我在屋后面河沿那里找到了薄荷,等再找到一味茯苓,就可以配成药包放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了”,十安举起手中的甘草给时新雨看。 “就是茯苓我都找好久了,这附近都没有”,十安边说边叹了口气。 时新雨挑眉:“果真术业有专攻!配成药包可以管什么病症?” 十安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开口道:“可治腹泻。” 时新雨惊喜:“那太好了!腹泻最是难忍,若是家里有应急的药就不用害怕了!” 由于盖帘和簸箕都被拿去晒笋干了,时新雨帮着十安找了一个竹篮来晒甘草。 时新雨又跟着追问茯苓长什么样子,习性如何,一般长在何处。 十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一般是比较干爽的地方,但最多的还是附生在松树上。” 时新雨一拍手:“西山上就有松树呀,松柏都有很多棵!” 两人说好等下次去砍竹子时一起去寻茯苓。 第28章 补房顶 今早正好是孙阿公去镇上的日子,时新雨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把木桶放到了院门边上。这会正好水缸空了,十安用丝瓜瓤刷了好几遍。 时新雨想着去一趟韩婶家,交代十安在家里看家,要是起风就把笋干和甘草收到堂屋里。 听到时新雨的话十安抬头:“姐姐你去哪?” 时新雨看着他,说道:“去韩婶家,让她帮我们找村里的瓦匠,把房顶漏的洞修一修,等下就回来,你安心在家。” 十安点了点头,把水缸扶正,拎着木桶去打水了。 时新雨拿了一个自己做的竹蜻蜓和镂空竹球去韩婶家,韩婶正趁着日头好,在院子里晒黄面。 小宝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就扑到她身边,时新雨蹲下来把手举高逗他。韩婶在边上看,引着小宝喊姐姐。 时新雨把小玩意给了小宝,又说明了来意,韩婶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直接拉起来小宝就带着时新雨去村里。 “村里头有个姓李的瓦匠,是你韩叔的表侄子,在镇上也是跟着盖房工匠门当瓦工的,他的手艺你放心,在镇上是大工,手里都带着好几个学徒呢”,韩婶一边走一边说着。 时新雨笑眯眯的:“韩婶介绍的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还有韩叔这层关系。” 韩婶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要说李年这孩子也是可怜,他爹在他5岁的时候去山上背石头被压死了,他娘就是韩叔的表妹子,一个人拉扯他,但这孩子也争气,大小伙子,能干的很。” 不一会就到了,时新雨左右看看,是个干净敞亮的院子,韩婶直接推开院子的木门就进去了:“大姐,大姐,李年在家吗?” 时新雨缩手缩脚的跟在韩婶后面,感觉韩婶像个推土机一样,所到之处,全部摆平。 过了一会没什么人应,韩婶转了转:“这娘俩跑哪去了,肯定是下地去了,走。” 时新雨跟在韩婶身边又往村北走,越往北走人家就没那么密集了,映入眼帘是大片的土地,种的应该是冬小麦,还没冒头。 “李年,李年,过来”,不远处看到田里有两个人影,听到韩婶的呼喊之后,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妗子,怎么了”,李年还没走到地头就朝着韩婶喊了一声。 韩婶把小宝放到地上:“我们家西边新搬来的姐俩,她家房顶漏了,这不找你去看看,赶紧趁着入冬之前补上。” 时新雨在韩婶后面朝李年礼貌的笑了笑,在村里认识了几户人家都是老伯或者大叔,这个瓦匠倒是个年轻人,高个子宽肩膀,20出头的模样。 “好,我回家扛个梯子过去”,说完他朝着地里大喊:“娘,村里有人屋顶漏了,我去看看。” 时新雨听到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忽然有种想在山顶对山歌的冲动。 看到田里的人影摆了摆手,李年弯腰把小宝抱到怀里,和韩婶拉话:“我舅呢,又去镇上干活了?” “嗯,前几日回来了一趟,你娘俩现在在地里忙活什么?”韩婶问道。 “过几日要跟着镇上的大师傅去趟淳安府给官府修庙宇,估计得2月余,回来就快过年了,先帮我娘把地里料理下。” “淳安府,走这么远”,韩婶大吃一惊。 李年抱着小宝,看着他手里的竹蜻蜓逗他:“小宝,谁给你买的竹蜻蜓,等大哥从淳安府回来给你带个七巧板好不好?” 小宝举起手在李年怀里扑腾:“哈哈哈,是姐姐买的。” 李年听到姐姐转头看韩婶,韩婶唉了一声说:“你三妹没音呢,是新雨给的,新雨手巧。” 李年没吭声,韩婶有气无力的又说了句:“你到了淳安府上也帮着留意着。” 到了瓦匠家里的时候,李年去院子里扛了个木梯又取了一把瓦刀。 到家之后,时新雨引着李年去看屋顶的洞。 时新雨进院子的时候发现水缸已经灌满水了,估计十安是去收鱼了,她站在院内朝后面大喊:“十安,十安。” 很好,想唱山歌的冲动也算得到抒发了。 很快听到了十安拉长声音的,“哎”,时新雨扑哧一笑。 李年把木梯子靠到墙边,转到后院看了洞口的大致位置,他转头对时新雨说:“能去屋内看下吗?” 时新雨说,“可以可以,这边。” 她领着李年到了前院,十安这时也跑进院子了,时新雨赶忙说:“十安,李大哥来帮我们家修房顶的,带着李大哥进东厢房看看那个洞。” 十安哦了一声,带着李年去了东厢房,时新雨站在堂屋门前等着两人。 李年转了一圈就把梯子扛到后院搭在墙上,时新雨朝十安示意:“给李大哥扶着梯子。” 十安乖乖的站在下面扶住梯子,李年往上爬的时候踩得梯子吱扭吱扭的,每次发力的时候梯子都变形了,时新雨凑近看这个木梯,是用钉子钉起来的。 李年这么高的大个子,顺着梯子就轻手轻脚的爬到了屋顶上,不时的有瓦片翻动的声音传来。 时新雨还站在十安边上:“怎么样,捉到了几条?” 十安边扶着梯子边转脸朝她笑,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十安不适的眯了眯眼睛:“刚把我们屋后面的那一个鱼筌收上来了,有2条大的,还有3条小的,其他的还没来得及。” 时新雨看到他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伸手在他额头盖了一块小瓦檐,十安抿嘴一笑。 “妹子,这破洞的地方有五尺宽四尺长,洞口边上的一些瓦片也破了,一起差不多换掉得用6,70块瓦片。” 李年的声音从屋顶传过来。 时新雨赶忙说:“李大哥,你再帮忙看下屋顶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烂掉的瓦片,如果有就一起换了。” 李年应了一声,从房梁东头走到西头:“没了,只有那个洞,那洞看起来问题本也不大,如果漏光当时补上就行,但估计这几年没人住,才会越烂越大。” 只见他手脚灵活的顺着梯子下来,低头拍了拍扎实的石砖地基:“这房子建的漂亮,估计建好也就5,6年光景,这种屋檐式样之前咱们这没有,是前几年镇上有个师傅去淳安城做帮工的时候学来的。” 时新雨尬笑两下,没有接话,偷偷看了一眼十安,脸上已经没了笑模样,像时新雨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嘴角抿着拉的平平的。 第29章 我去你的匠人精神 时新雨对着李年说道:“李大哥,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帮忙过来补下。” 李年把梯子扛在肩上,捡了一块有裂痕的瓦拿在手里:“这瓦也得现定,咱们这用的瓦都是简瓦,你们这是板瓦,只有镇上才有,尺寸小了点,但是更扎实,破了也更好换。” “这是你们爹娘留下来的?看着用料做工都扎实得很,做法工艺也都比咱村镇上的房子好。” 时新雨已经想手动给他闭麦了,咬着牙笑眯眯的问道:“李大哥渴不渴,给你倒点水喝。” 李年摇摇头:“这瓦块我拿走了,到镇上比个模子,估计定好瓦,拉到这得5天”,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最近应该也没雨,前几日刚下过。” 时新雨忙点点头:“李大哥,那先给您付点定金。” 李年挥了下手:“乡里乡亲的,犯不着,你和你阿弟在家等着吧,估计4,5日,到时换完再一起结。” 她连声道谢把李年送到院外。 回头找十安时,他已经若无其事的把桶里的鱼放到水缸里了,时新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他立刻急匆匆的说:“姐姐,还有几个鱼筌没有收。” 说完就急匆匆的跑开了,时新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把小凳子搬到堂屋前,竹篾拉到身边,大手艺人时新雨接着开始上班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一直浮现着李年扛过来的那把木梯,吱扭吱扭的声音,长短不一的木板的拼接,生锈的铁钉。 时新雨跺着下巴想了会,也没想出什么门道,心烦的甩了甩脑袋接着开始编蒸笼了。 最近半月,她又编了4顶斗笠,2只带编花的圆竹篮,2个方竹笔筒,2个笔架,甚至参考了上一世的做了2个放书的书架。 当然还有2只带“福”字的簸箕。本来她还发愁怎么得到两种不同颜色的竹篾,而且颜色对比要明显。 时新雨试了用火烤用水泡,均失败了。 十安知道之后,说这山上有一种草,叫做化香叶,单数羽状复叶数生,汁水可以治毒疮,熬成水之后是黑色的,沾到衣服或者器皿上,永远都不会掉色。 时新雨大喜,催着十安两人一起去寻了这种叶片,果然可以将竹篾染成黑色,时新雨还试验了一下,放在院中数日不管,风吹雨淋仍然没有褪色。 这样她就有了原色篾和黑色篾两种,取竹篾染制,根据字体结构编制,然后捆边、压平、锁边即可。 一个“福”字,时新雨试验了不下10遍,编了拆拆了编,终于成功了第一个成功了,之后就便熟练了些。 编完4只带福字的簸箕,看着边上的染料,时新雨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呗,既然有染色原料,直接用原色篾编好,蘸着化香叶的汁水往上写字不就行了! 干!白瞎了这几天的匠人精神。。。 笔架和书架本是为十安做的,但看起来效果不错也顺手多做了几只。 时新雨打算再编几只带盖且可以上锁的竹盒,这样可以给一些小娘子放首饰、手帕或者胭脂口脂类的东西。 堂屋下竹篾用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去东厢房再拽一些过来,东厢房还立着几根竹子,暂时还没有破成竹篾。 时新雨看到完整的竹筒时脑中灵光一闪联系到了李年扛过来的木梯。 对呀,木梯子笨重,不方便携带和搬运,需要用到铁钉成本还高,承重和韧性也不好,最多只能伸展3米。 前世的时候她曾在姥姥家玩过竹梯,不仅轻便,可以随意腾挪,整个梯子不需要用到一颗钉一根线,采用卯榫结合的方式,不仅结构稳定,而且轻便耐用,成本也低。 时新雨想到这儿,兴奋的搓搓手,准备立刻扛一根竹子出去比划比划。 十安收鱼回来听到她的动静跑过来问:“姐姐,要破竹篾吗。” 时新雨兴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用,姐姐想到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十安还是帮她把竹子扛出来放到院子中。 时新雨越想越觉得竹梯这个东西很有搞头,抱着手臂看着脚下的竹子转圈。 十安已经习惯了她思索的模样,姐姐肯定在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就像带福字的簸箕一样,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 看着日头已经没这么毒了,十安把竹笋一盘盘端去堂屋,他用手捏了捏,水还没有脱干净,姐姐说要晒得脆生生的才能久放不坏,等明天要拿出来接着晒。 十安把东西都收进房中,又把白天捡的柴砍好,摞在后院的棚架下面。 他把晒干的豆秧、麦秆和玉米杆放在一起,这几种都是易燃的,冬天可以做引火,但烦人的是鸡总是来叨,他每次摞的整整齐齐的,过不两天就被鸡叨散了; 姐姐说是因为里头还藏着豆子和小麦,所以引得鸡来叨个不停,但他喜欢把东西分门别类放的整整齐齐,就像当时给药材分类放在不同斗柜里一样。 他和姐姐还经常上山,每次都能捡到很多松树、杨树、柏树和黄荆树的树杈树枝,这些他都砍得一边长也摞起来。 但姐姐说等到了冬天会下大雪,要多囤一些生活物资。 他白天还要多多的去寻,争取冬天来之前,把这个柴火棚填满,这样姐姐就不用担心过冬了。 想起之前每年冬天来的时候,父亲总是会让卖木炭的到家中来卸下好几翻斗的炭,有颜色灰白便宜的灶炭,那是做饭用的,还有黑炭,用来在屋内烧火桶取暖。 那卖炭翁不是老翁,是个年轻人,总会嬉皮笑脸的向父亲讨要两包风寒药,父亲每次只是笑笑从不拒绝。 他那是暗暗思考可能这就是医者仁心吧,以后他做了医师也必然会像父亲这般。 他三岁开蒙,还不会识字就被父亲抱在膝上认各种草药;6岁的时候家中那个千格的草药柜便没有他识不得的草药了;到9岁上,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的药物,父亲提哪个他就可以画的别无二致。 他还记得那时父亲朝母亲哈哈大笑,说我们十安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他甚至记得那是冬日的晚上,屋子里烧的暖呼呼的,父亲身穿的是黑色的袍子。 十安站在堂屋的后墙边,用手慢慢抠着墙壁裸露出来的板砖。 这半年他已经极少想到父亲母亲了。好像不去想,心里就没那么痛了,就像姐姐说的,要学着向前看。 但白天瓦匠的一番话,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很多往事。 第30章 猪越狱了 晚上时新雨感觉到十安情绪有些低落,心里猜测可能是下午李年的话让他又想起往事。 但自己着实不善于面对十安的脆弱,不知道怎么安慰。 晚上吹了灯,十安鲜见的没有贴在时新雨身边。 时新雨模模糊糊的想事情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十安的声音。 “这间院子,是父亲选的地方,他说,他说祖父的父辈就生在此村,说等有一天我掌了家里的医馆,他和母亲便不在临安府里讨生活了,要搬到此处居住。” 刚说完第一句,他的声音就沾染了悲切的哽咽。 时新雨瞬间清醒了,沉默的倾听着,没有打断十安的话。 “父亲还说,此处既靠山又临水,是块宝地。所以才会买下这块地皮盖了这三间房子,箱子里的地契上还有父亲的笔迹。” 他声音哽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时新雨轻轻扶上了十安的手:“十安,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十安打断。 “姐姐,你不用安慰我,很多事情,很多事情我已想通,不会再为此日日伤怀。” 说完他吸了吸鼻子,从胸腔中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说完反手向上和时新雨十指相扣:“我只是,我只是。” 时新雨在黑暗中感受得到他切肤的心痛与隐忍,听着十安这句说不完的话,她再也无法忍受,侧身揽住了他:“好了好了,十安。” 边说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十安在他怀里委屈攀着她的肩膀,轻声啜泣。 很快十安的情绪就平复下来,他躲在时新雨怀中抠着她肩头的一根线条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我曾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在你面前掉泪,但是今天我又哭了。” 时新雨被他莫名其妙的话逗笑,扑哧一声,黑暗中的氛围终于没那么凝重了,十安自己也笑了一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十安早起去了赵先生家,时新雨也很快起来了,原来这院子是十安父母亲的手笔,可能他们两人也未曾想到在关键时刻这院子庇佑着十安,给了他一个家。 她慢腾腾的做好早餐,把前几日捡的地皮淘洗干净,用鸡蛋炒了吃,味道鲜美极了。 吃完饭,时新雨琢磨着最近要不要去趟曹集镇。 最近各色竹编又编了很多,但竹梯还没做好,还是算了,等竹梯做好一起带过去看看市场反响。 但过几日屋顶修了要付一笔钱,还是要尽快把竹编卖了。 时新雨把衣服拿去河边洗了洗,搭在院中的晾衣杆上,这晾衣杆做的她自己尤其满意,两根竹子交叉呈x型固定,把支撑脚钉在土里,距离2米的地方固定另外一组,在上面放上摩擦好的毛竹即可晾衣。 时新雨还试过把棉被垫背都放上去晾晒,极其稳定。 天色快黑的时候,赵先生家的大孙子春明突然来了。在院门口大声喊:“十安,十安,在家吗?” 两人正在厨房烧锅做饭,时新雨听到有人喊十安的名字很是好奇,难道是姑母家来人了? 十安扭身子站起来冲到院外:“赵春明,别喊了,进来吧。” “春明,这么晚你怎么来啦,吃没吃饭呀”,时新雨笑眯眯的看着春明,他比十安大一岁,和十安差不多高,但看着却比十安扎实。 “姐姐,是孙阿公家托我来给你传话,说明日去不了曹集镇了。” 十安着急的开口:“怎么了。” “孙阿公家的猪圈塌了,有只大肥猪被压到土下,还有2只钻到田地里去了,孙爷爷正和村里的人一块撵呢,夜里得修猪圈”。春生着急忙慌的说道。 “孙阿公让我跟你说,让你吃完饭去他家一趟,孙奶奶把驴车给你套好,你明天先自己去吧。” 时新雨目瞪口呆的听着春明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谢谢你春明,猪圈塌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今天下午,我爹说是前几天下雨下的,把猪圈冲散了,到了今天撑不住了,就塌了,孙爷爷还说幸亏不是夜里塌,不然猪全压死了都不知道。” 时新雨点了点头,又问春明:“你吃过饭了吗,在这吃吧,和十安一起,今晚做了蒸鱼,等吃完了我和十安送你回去。” 十安听到时新雨的话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盯着春明。 春明已经闻到蒸鱼的香味了,挠挠头嘿嘿一笑:“好呀。” 本来只有十安和她二人吃饭,厨房的小桌子是靠着墙边放的,另外一边是橱柜。 现下时新雨指挥两人把桌子挪到中间。 春明找十安说话:“哎,十安,你明日还去我家抄书吗。” “我每日都会去”,十安撇了撇嘴回他。 又过了一会十安像是没忍住一样,用纠正的语气对着春明说:“你应该喊她,新雨姐姐,而不是姐姐。” 春明一脸疑惑的看向十安:“你不都是喊姐姐吗,我为什么不能喊姐姐。” 十安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时新雨在灶旁听到他俩的对话乐得不行,把蒸鱼和炒笋子端到桌子,十安盛了三碗米汤。 “吃吧,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时新雨给春明夹了一块鱼肉。 “嗯,真香啊”,春明先是狼吞虎咽得就着炒笋子吃了一个窝头,看到时新雨给他夹得鱼,慢慢吃了起来。 嗯,一看就是好养活的孩子,时新雨在心里给出肯定。 “怎么啦,不是你要吃的清蒸吗”,时新雨看着十安噘着嘴慢腾腾的剥鱼问道,十安摇摇头,也给时新雨夹了一块鱼肉。 三个人今天贯彻了一回光盘行动,时新雨看着春明吃完打了一个嗝,笑眯眯的问他有没有吃饱。 春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吃饱了,姐姐你做饭真好吃,怪不得每天早上我娘让十安在我家吃他都不愿意。” 十安又撇了下嘴,被时新雨抓了个正着,她一下被十安的表情逗笑了。 时新雨指挥两人收拾了桌子。自己从水缸里摸出了两条3,4斤重的草鱼,分别用鱼兜兜住,递给了春明一条,让他带回家,又让十安拿住另外一条。 第31章 自驾游 到了孙阿公家里的时候,猪应该已经逮回来了,她看到孙老汉和孙阿婆在院子里和泥,她先在院外喊了一声。 孙阿婆把他俩迎到院内,又领着时新雨去看塌了半边的猪圈,现在把几头猪都赶到了北边,用石头把猪圈堵上了。 一阵寒暄过后时新雨本想开口说自己这边没关系,阿公修好猪圈再帮她带鱼就行。 没想到孙阿公先开口了:“你明日和你阿弟一起架驴车过去就行,鱼桶要放在车前,不然晃晃悠悠水都撒出来了。正好帮我给我那店家带个话,最迟后日一早肯定把肉送过去。” 时新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姐俩若是赶集,就把驴车拴在三前街那家食店就行”,孙阿公一边和着泥一边对时新雨说道。 时新雨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孙阿婆已经把牵驴的绳子递到她手里了。 “啊,噢”,时新雨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过来不是来牵驴车的呀,她是来表达下关心的!干啊!别搞我,我不会驾驴车啊,孙阿公,我宁愿用我的11路去给你送消息呀!时新雨在心里大喊。 “阿公,你说的那间食肆店名叫什么”,十安站在时新雨身侧问道。 孙阿公放下手中的木锹:“叫什么我还真没记住,就是三前街的第四家店,店门是个红色的。” 十安点了点头,一边牵着驴车缰绳一边牵着时新雨和屠户家告别了。 孙阿婆一边送他们一边说:“下次不要送鱼过来了,我听老汉说你们这家里一分地都没有,这怎么过营生?不存够粮食这冬天都难过!” 两人笑着应承,跟孙阿婆说不用送了。 一路上诡异的安静,只有驴蹄踢踢踏踏和车轮的声音。 直到快到家门口时新雨表情凝重的转头看看了十安另外一侧的驴子。 牲畜凶猛。她在心里默念四个字又把头转回去了。 时新雨松开十安的手,沉默的把院门打开,看着十安把驴牵到后院,系在了那块青石槽上。 时新雨跟在他身后磕磕巴巴的问:“十安,你应该是驾过驴车对吧。” 十安在认真的确认驴绳有没有系结实,听到时新雨的话圆圆的后脑勺摇了摇。 没等时新雨啊出声,他又说道:“但我骑过马,都是一样的,而且驴的行路速度慢,性格又温顺,姐姐你不要怕,这驴是认路的。” 时新雨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没别的办法了,无力地点点头。 人生新体验+1。 时新雨也伸头去拉了拉缰绳,确认这驴不会半夜越狱害得她和十安倾家荡产。 又跑到前院把院门关上,用大木棍又顶了一道,又庆幸前几日终于把院墙的围栏加上了。 十安看着时新雨忙前忙后谨慎的样子笑了下:“姐姐不是说还要买个拉货的大牲口吗,怎么被一架驴车吓到。” 时新雨叹了口气:“我是计划买一头大牲口,不是现在就要驾驶一头牲口。” 时新雨心里确实有些不安,她没驾过驴车,万一夜里跑了、走到半路把她和十安撅下去了、走到集市中踢到人,这些都是隐患呀。 但都已经牵回家了,目前看起来还算可控,更重要的,适应环境适应环境,时新雨在心里默念。 第二天早上十安照常早起去了赵先生家,时新雨在家把要卖的筐都收到,小东西都放在背篓里,大的用绳子串成一串。又把20条大鱼装到2个桶里,灌了水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早饭也在锅里了,时新雨去后院给鸡添了水。 十安每日吃完早饭就去打水,时新雨什么时候打开水缸都是满满的,打完水他会喂鸡、浇地,做事灵巧,从不惫懒。 这样时新雨也有时间去研究怎么多搞一点钱。 很快十安背个小包进来了,时新雨正在菜地浇水:“回来啦,稀饭给你盛好了,应该已经晾凉了。” “好的姐姐,你别浇了,等中午回来我来浇”,十安先是把挎包放到西厢房里,然后去了厨房吃饭。 “没事,等正午浇水不好,就黄瓜这两趟了。” 待十安把驴车牵到院外,时新雨爬到板车右边侧坐着,把腿耷拉下来。 十安坐在左边,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拿着鞭子。 很快驴子就滴滴答答的走起来了,这一路诚如十安所说,很是稳当。 到了曹集镇以后,两人先是去找孙阿公说的那间酒楼,三前街的第四家,红色招牌,原来这家店叫梨园酒馆。 和店家说清状况以后,十安便把驴车拴到了店家门口的拴马桩上,两人先去给黄老板送鱼,这次是6条,得了240文。 然后两人还是去了上次时新雨摆摊的地方卖竹编。 上次那个竹编的鸟笼确实卖了很大一笔,当时街上人来人往都被鸟笼吸引了目光,却很少有人停下询价。 后来时新雨想了想也是,街上大多数都是行色匆匆讨生活的庄户人,100文可以买几十颗鸡蛋了,买黄面够一家3口吃上一个月的了。 曹集镇虽然大,但也没有多少大户恰巧有观鸟的爱好。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时新雨手上还是控制不住的又编了一个,线条流畅色泽清新,十安看着都爱不释手。 “十安,你眼尖,留意着看看有没有人用攀墙的梯子”,两人把物件摆整齐后,时新雨对十安说道。 “姐姐,你要买梯子吗?”,十安有点疑惑的问道。 “我不用,我是想到一个做梯子的好主意”,两人正靠着一家扯布料的店铺墙根蹲着小声逼逼。 很快有人来看带着福字的簸箕,两人相视一笑。 4只带福字的簸箕卖的是最快的,卖了120文,这个价格是两人在路上商量定下来的。 时新雨咂咂嘴问,30文一只会不会太贵,都足够买一只顶好的背篓了。 十安瞧了她一眼,不贵,就是买给爱听吉祥话的有钱人的,没钱的也不会多花20文买这个。 4顶斗笠卖了60文,2只带编花的掐腰圆花篮卖了50文。 竹筒笔架一起买了48文,本来还可以多卖五文,但最后来买笔架的是个11,2岁的男孩,这在时新雨眼里还是个小少年,穿着膝盖破洞的粗布衣裳。 那少年两次绕到他们摊子前来看笔架,问了价之后又把笔架放下了。 等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时新雨问他,你有几文钱,那少年有点难为情的开口,10文。 这笔价本来要价15文。时新雨把笔架递给他,你付8文吧,剩下的2文买个饼吃。 少年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把手里的钱留下2文,其他的递给了时新雨,时新雨抱着膝盖示意十安去接钱。 到最后其他的都卖光了,那鸟笼也无人来询价。 时新雨使出了最后一招,带着十安在卖胭脂水粉、笔墨纸砚、绸缎布匹、零食糕点的这条街乱逛,遇到一家店两人就进去晃一晃,特意把鸟笼拎的高高的。 十安小声问时新雨:\"姐姐,需要叫卖吗。\" 时新雨心里有些想笑,十安果然是务实又不虚荣的好孩子,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别,这一招先留着。” 果不其然,在一家卖绸缎的店遇到一位小娘子主动问起鸟笼,最终还是以100文成交了。 第32章 狠赚一笔 东西卖完,两人又去了铁匠铺买了一个凿子一把铁剪刀,上次给十安做书包还是去韩婶家借的剪刀。 时新雨掂了掂这凿子,做的也精巧,和前世的相差无几,一头是锤一头是凿。 回去的路上刚出了村,十安就把鞭子和缰绳递给时新雨,让她试试。 时新雨也有些跃跃欲试,这驴子情绪稳定到不行,除了到镇上十安栓绳的时候打了两个响鼻。 “来嘛姐姐,不用怕”,十安笑嘻嘻的晃悠着腿:“你现在喊一声吁它就停了,如果不停再拽拽缰绳,然后你做我这儿来。” 时新雨试着吁了一声,又慢慢勒了下缰绳。 “你要用力,不能这么轻的勒,你看,已经停了”。十安边说边从那边跳下来,从驴车身后绕了过去。驴子果然停了,驴蹄子在原地踏了几步。 时新雨见状也从车上蹭下来,转到了左边,她右手牵着缰绳,晃悠了下绳子,驴子又踢踢踏踏的走起来了。 十安一直在边上看着她:“不害怕了吧,日后我们可以买头大骡子,比驴车能拉更多东西。” 时新雨刚开始还有些紧张,拽着缰绳的手很僵硬,但没过一会,驴蹄有节奏感的滴滴答答她也放松下来了。 坐在驴车上,后背靠着板车上的木板,吱呀吱呀的往前走,已经进了山谷了,村镇繁闹的声音逐渐飘远,一切又变得宁静起来。 太阳很大,时新雨带着斗笠,回头看了十安一眼,这家伙双手抱头半躺着靠着板车围栏,二郎腿屈在车板上一晃一晃的,嘴里还叼着根不知在哪薅的狗尾巴草。 时新雨被他安逸的模样逗笑,十安眯起眼睛看她也嘿嘿一笑。 “十安,算算我们这趟赚了多少钱,还剩多少”,晒着太阳,时新雨声音懒洋洋的。 “嗯”,十安稍微支起一点身子:“鱼是800文,竹编是398文,卖鱼鳔是200文,拢共一两银子还余398文,买了凿子和剪刀花了600文,还剩下798文。” “嗯,那板瓦少说也要10文钱一块,那日瓦匠说要6,70块,就是700文,再加上工钱,得1两银子了。”时新雨算了算。 “十安,今年若是能存下些钱,我们在村子里买一亩地种吧”,时新雨忽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对十安说道。 “可以呀,种麦子种玉米都行,你说了算”,她想做什么,十安倒是从来没过二话。 “哎,还是算了”,时新雨想了下又觉得是自己头脑发热。 “还是不胡思乱想了,先搞钱!”,时新雨说:“哎,十安,等到了竹林砍些粗一点的竹子拉回去”。 十安乖乖的应了。 到了竹林时新雨把早准备好的砍刀拿出来,砍了6根竹子装到驴车上,根根又粗又直,也没有裂痕和节疤。 整根的大概有4,5米这么长拖在地上,时新雨驾着车,十安在后面拖着竹子。 到家之后两人先把竹子、背篓、鱼桶都卸在院内之后,去给孙阿公家送驴车去了。 那间食肆还托两人带话回去,明日一早定要如期送过来。 到了孙阿公家的时候,时新雨把话传给他,孙阿公点点头带着两人去看了猪圈,洞口已经补起来了,几头大肥猪哼哼直叫唤。 临走的时候孙阿婆追出来塞了一溜猪板油到时新雨手里,说要给她姐俩添点荤腥,夸她人长得俊俏做事又稳当。 时新雨几经推脱还是没有挣过,两人道了谢拎着猪板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时新雨疑惑地跟十安念叨:“你说这孙阿公家拢共也就6,7头猪,而且猪圈看起来最多就能养10头猪的样子,他为何每隔三日都能送一堆猪肉过去。” “若是宰一头猪分好几次送也没必要呀。” 十安牵着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下:“你何时看到孙阿公家里杀猪吗,他送的本也不是自己家的猪,王圩子再往北有个大猪圈,里面有成百头猪呢,孙阿公是在那低价买回来,加价卖到曹集镇的。” “怪不得,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十安撇撇嘴:“还能有谁,赵春明呗,说个不停。” 时新雨看着他笑眯眯的说:“可以嘛,我们十安在这交到朋友了。” 到家之后时新雨一颗颗的砍掉毛竹上的杂枝,十安找到火盆在院中生火,两人把竹筒从头到尾烤了一遍,竹子变得充满韧性。 这6根毛竹都是笔直粗壮,根部都有碗口大小。 时新雨看着其中一根竹节的地方稍稍有些弯曲,她和十安一人拿住一边把弯曲的部分放在火堆中烤。 眼看竹子表层渗出一层小水珠时新雨指挥着十安把竹子放在地上,用一块破布盖住使劲按压,直到变得笔挺。 时新雨直起身来拍了拍手,这样第一步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在竹子上凿洞,再连接上横的爬竿,这一步是个大工程。 时新雨把两根笔纸的竹子平行放在一起对齐,对着十安说:“十安,去锅台里找根木炭来,围着这两根竹子的外廓描一圈。” 等十安把两根竹子的位置定下来了,时新雨在竹子中间标记了一个位置,便开始凿洞,等把两根竹子的第一个洞眼都凿好了以后,时新雨把一根稍细一点的竹子插到两个洞口之间,便把大致的位置定好了。 “姐姐,你是要做一个竹梯吗”,十安弓着身子扶着膝盖问他。 “对啦,木梯沉重且成本更高,若是竹梯能被大家接受,我们便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狠狠赚上一笔”,说话间时新雨已经开始每隔35厘米凿一个放横梁的洞口。 十安嗯了一声:“等下另外一根我能帮忙吗姐姐。” 时新雨把落在耳边的头撩了撩,想着第一个就当试验一下练练手,便答应了十安。 两人把两根竖杆的洞凿完,再逐个插上横梁,时新雨想着第一个也不用做太长,留了大概两米五左右,把头和尾的竹子都截掉。 这样一个略显粗糙的竹梯就做好了,十安把竹梯扶起来,架到厨房的院墙上大喊着:“姐姐,你帮我扶着”,说完自己便噔噔噔的爬上去了。 “怎么样,好爬吗,小心一点”,时新雨在下面扶着梯子碎碎念。 十安退着身子下来了,兴奋的说:“姐姐,你试试,看得到韩婶家。” 时新雨笑了下:\"我们又不是在城墙打仗,看这么远做什么,只要轻便稳当就行。\" 第33章 预感大卖 中午的时候时新雨问十安要吃些什么,两人吃鱼都吃的有些腻了。 今日去药铺卖鱼鳔赚了200文,两人才惊觉已经吃了20条鱼了。 最终时新雨做了一个新鲜的吃食,葱油拌面,两人一起把本来要晚上吃的扯面吃光了。 这几日时新雨和十安一起闷在家里研究竹梯,时新雨记得前世农村常见的竹梯都是有是上窄下宽的,呈a字形。 在两人的努力下a字型的竹梯果然更稳固,而且第二个第三个越做越顺手。 李年是下午过来的,推着一个小板车,上面摞了几十块砖和一个梯子,还带了一个扁口的撬凿,到了院门口把小车停住,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 李年围着院子转了转,心里有些着急,这再推回去也是麻烦。 随手拍了拍倒塌的围墙,沾了一手土,李年用手捻了一把土在手中细细搓着,这应该是黄土掺着红泥黏土垒上去的,这院墙是个是夯土墙,长久不住人风吹雨淋的就塌了。 但是半截院墙的里面是竹子编的细细密密的围栏,比李年还高半截,他撤到路中蹦了两下往里看,只看到堂屋飞悬的屋顶。 李年有些心烦的挠挠头,透过木板拼接的木门缝隙往里瞄了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堂屋门也是关上的。 这木门的锁是最常见的底开锁,他常年在外做工,什么三教九流的东西也知道些,要是换了手脚不干净的一根铁片就把这门打开了。 这姐俩看着挺细心的,围墙围的密不透风,怎么在锁上这么大意。 眼看着一个人影都没有,李年想着要不把推车推到自己舅家,明日再来一趟。 推着小车调转车头的时候,听到山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他站那往进山的方向张望,果然看到了人影,但咋看着只有一人。 眼睛看到了,声音就感觉更真切了,李年听着像是十安的声音说些“500文,赚钱”什么的。 又听到像是那个姑娘说些“奸商,宰人”,然后便是姐弟二人的笑声,清脆爽朗,李年感觉林间的鸟都被惊飞几只。 原是姐弟二人一前一后的抱着同一捆粗壮的竹子,嘻嘻哈哈的。 等姐弟二人看到李年的时候,李年已经把小车停好过去帮忙了。 十安先看到他,抬头却喊:“姐姐。” 李年没管他,走到后面抬着竹子,让时新雨去开门。 时新雨看到他后哦了一声,跑过去把院门打开,十安和李年一前一后把竹子放在地上。 “你没等太久吧”,时新雨把院子的两扇门都打开让李年推着小车更好进来。 李年闷着头推车:“没多久。” 李年麻利的把装瓦的布搭子围在自己腰间,搭好梯子,轻手轻脚的往上爬,爬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把头转过来,看到底下姐弟俩如同嗷嗷待哺得巢中幼鸟一样整齐的昂头看着他。 李年一时间有些语塞,顿了一下说:“十安,你是叫十安吧,待会我这瓦片用完了你在车前帮我递瓦片。” 十安点点头说好。 李年又回过头交代堂屋里先不要进人,避免被砸到。 他手脚轻快的顺着屋脊的方向铺设瓦片,一层接着一层密密的排列着,直到把洞口填的严丝合缝。 都铺完他往下喊:“现在去一个人到屋里看看屋顶还漏不漏光。” 时新雨跑到屋子里抬头看了看,又跑出来喊:“不漏。” 李年顺着屋脊又看了一遍房顶,没什么其他问题,便下来了。 十安看他下来之后,手脚麻利的帮他把梯子扛到小车里。 时新雨开口道谢,问道:“李大哥,算上瓦片和工钱一共多少钱?” 李年拍拍身上的灰:“这瓦片是10文钱一块,我拉过来80块,里头还剩12块,用了68块,你给我680文就行,工钱就不用了,反正也没花费多少功夫,乡里乡亲的。” 时新雨心中感激,让十安去拿钱,数了800文给他,李年看着多出来的120文皱眉:“怎么还多出了,你拿走。” 时新雨推脱:“这瓦片虽没用完但也是要本钱的,不能让李大哥你搭工又搭料,快收下吧,我和十安已经很感谢李大哥你帮忙了。” 李年听到时新雨的话笑了笑:“这烧瓦片的窑主我们都认识,用不完的拿到他那退了就行,你快把这120文收回去吧,这钱得编多少竹筐。” 时新雨抿了抿嘴,知道应该是上次他进屋中看破洞时看到那一地的竹筐:“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李大哥。” 走前李年又去房内看了看,丝毫不漏,他也就放心了。 “这是自己做的竹梯吗”,李年走出堂屋的时候看到靠在墙上的梯子问道:“你二人去山上砍竹子自己做的?” 十安跟着他:“对,姐姐想到的,我们一起做的”,说完把最开始做的那个粗糙版的扛到院中:“李大哥,你帮我们试试吧,看看好不好用。” 李年伸手把梯子横过来掂了掂:“轻便”,架到墙上后,看了下边上凿的孔:“这也不用钉子钉横板了,这怎么想到的?” 时新雨和十安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李年爬上去在上面掂了掂,竹子稳固而又有韧性,他站在梯子上回头看着时新雨:“这竹梯你们打算卖多少钱一个,我要一个。” 时新雨手搭在十安肩膀上,两人都是笑嘻嘻的脸:“李大哥,这个要是不嫌弃你就拿走用吧,这是我和十安做的第一个,卖相没那么好。” 李年从梯子上下来:“那怎么能行,这是你姐俩活命的营生,卖相没那么好也能卖到钱,我怎么能白拿。” 时新雨想要夺过梯子放到他小推车上:“你都免费帮我们补屋顶,我们礼尚往来送一个竹梯又有什么,十安,快,给李大哥放到车上。” 李年有点无措的挠挠头,他本也不是爱推推搡搡的人,只能对着姐弟二人说:“有什么事就去村北边找我,这个梯子真不错,谢了。” 时新雨和十安把李年送出门,回到院中都笑出声了,两人不用问彼此笑什么,都知道是感觉这梯子应该是可以大卖。 第34章 降温 冷空气来的猝不及防,天将黑的时候起了一阵风,没想到夜里忽然降温了。 十安早上起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时新雨立刻醒了,从被窝中坐起来,明显感觉比昨天凉爽多了。 “怎么忽然变冷了”,时新雨还有些不清醒,声音哑哑的。 十安已经从厨房洗漱回来了:“姐姐,你再睡会吧,天还早。” 时新雨起来后站在院子中,风一吹打了一个冷颤。她赶紧跑去房内把自己的夹衣翻出来。 抖了抖夹衣,这还是自己12岁的时候捡的大姐的旧衣服,如今肩膀都有些窄了,勒的紧紧地,她忽然有了危机感,还要赶紧做几件过冬的衣服呢! 等十安回来要问问他还有没有棉衣冬衣夹袄之类的,如果没有要赶紧扯布了。 做好早饭十安还没回来,时新雨自己先把昨日砍来的竹子过火,每根都压得笔直。 掰竹节上的斜叉的时候她有明显的感觉,天气一冷,竹子变得更硬更脆。 要趁着这一个月赶紧多卖出些鱼,多做些竹编。还要抓紧想想别的营生。 白日两人忙忙叨叨的把昨日砍得竹子用了,又做了3架梯子。 等明日吧,明日去趟镇上,把梯子卖了,时新雨心里想着。 晚上的时候,时新雨忽然想到要问十安有没有厚衣服的事情,白日忙来忙去就忘了。 连忙揪着要往被窝钻的十安:“十安,别慌跑,你冬日的衣服有吗,如果没有,要赶快扯布做冬衣了。” 十安瘦长一个被时新雨按住,呆呆的坐在被子上:“有的姐姐,就在箱子里。” 十安伸手指着床头的木箱子。 时新雨指挥着他把衣服都取出来,她要看看都有什么厚度的衣服,心里有个准备。 时新雨知道十安的夏衣有好几件,有一套银线滚边竹叶纹的,还有两套石青色团花纹的,还有一套宝蓝色带着金丝束腰的直裰,就是她们初见时十安穿的这套。 这套的颜色其实很是鲜明漂亮,十分衬十安这般少年模样,但可能当时他脸色灰白眼神孤零,看起来宽宽大大的套在他身上很不精神。 后来他每日跟着时新雨做活务农,这件直裰便收起来了,只穿些粗布短打,好做工。 他的里衣也是时新雨拿到河边去洗,均是丝线所制,十分考究,不难想象之前也是十分受宠爱的小少爷。 十安把那个大木箱打开,那木箱看起来是黄花梨木的,又大又漂亮,箱子拐角还缝制了一层防撞的犀牛皮。 时新雨记得之前这箱子上还挂着一只精巧的黄铜锁在圆环上,看着不仅实用也十分好看,但后来就被十安扔到箱子里去了。 十安一抱抱的往外搬,看着铺了半床的衣服,时新雨紧急喊停:“等下,待会床上放不下了。” 十安坐在衣物间像个精巧的娃娃:“没啦,姐姐,就这些了,另外一个箱子是2床厚被子。” 时新雨舒了一口气,一件件的摊开来看,有2件素色的柔软袄子,还有2件对襟的夹袄, 还有一件玄色的阔袖长棉袍,一件鼠灰色的满襟长袄。两件竹叶滚边绸裳。 时新雨跺着下巴点了点头:“御寒是没问题,就是少几条棉裤,这两件竹叶滚边的绸裳穿着不太顶事,等下给你做几件棉裤。” 十安呆呆的问:“姐姐,什么是棉裤?” 时新雨笑了下:“一种新的御寒衣物,还有呀,我怎么感觉这几件袄子都有些短了呢?你套一套,我看看。” 十安像个芭比,陪着时新雨玩起了奇迹暖暖,试了两件袄子肩膀都还行,也不算窄。 时新雨干脆让他从床上下来。 十安一下来自己就知道要做什么了,乖乖的站在门板前等着时新雨来比划。 时新雨把前几日买的剪刀拿过来,站在十安身前比了下,然后划了几道痕迹。 看着2道划痕中间两指宽的空隙,时新雨wow了一声,“可以呀十安,这得有两三厘米了,怪不得看白天看你裤子有些短了。” 十安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 时新雨摸了摸下巴:“把两只手伸直,来量量你的身量,那衣服都是好东西,等有时间我去找韩婶学学怎么把这衣服给加宽加长。” 十安乖乖的把手臂伸直,时新雨找了一节麻绳,先是量了肩宽,打了个结,然后量了身长。 时新雨碎碎念的自言自语,你别说这鱼是真补钙,说起鱼,这鱼还没腌呢,哎事情好多。 时新雨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抱住十安的腰,把麻绳勒在他腰间量腰围。 十安感觉得到她越靠越近,只觉得脉搏跳动,一呼一吸变得尤其急促。 待她双手环抱他腰间,他的心跳已经咚咚咚在擂鼓了。 待时新雨说好了,上床上去吧,他像只兔子一样飞快的窜到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她拿着那节绳子比比划划。 把麻绳收好,时新雨打了个哈欠,把衣服叠了叠放到箱子里。 第二天十安去读书,她也跟着起来了,孙阿公每次去都挺早的,她要把梯子拿上,不能耽误时间。 这竹梯果然如她二人所料,卖的极好,这东西高大,远远地一眼就被看到了,很快有人来问,时新雨殷勤的将竹梯搭到墙边,请人来试用。 昨日李年走前问他们去卖要价几何,两人支支吾吾的说还没想好,李年说木梯一般价格都在400-500文左右。 于是她和十安商量把这竹梯的价格定在350文。本来时新雨心里还有些不敢,但想想李年说的木梯的价格,又想想这一个梯子要搭多少料,她和十安费了多大劲才凿出一个个不大不小又对的整整齐齐的洞。 这样想着想着心里又充满了底气。 这一趟只卖竹梯就赚了1750文,加上卖鱼的720文,拢共赚了2470文! 而且最后一个竹梯被扛走的时候还有人跟着追问还有没有,时新雨丝毫没有小老板的矜持,表情欣喜的说道,有的有的,过几日还会再来集市上卖。 时新雨长出一口气,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第35章 添置冬衣 等回来的路上,孙阿公把驴车停到了酱园门口,说家里的咸菜吃完了,要买点咸菜疙瘩回去。 时新雨也跟着进店看了看,之前她买咸盐和酱油的那家店里也有卖咸菜的,黑褐色的芥肉菜,价格不贵。 庄户人家桌上的必备,划一块切成丝够配着窝头吃几顿的了。 进了这酱园也没什么新鲜东西,时新雨想象中的酱黄瓜、酱萝卜、糖蒜都没有,只是罗列着酱油桶和几个大瓷盆,盛着大块的咸菜疙瘩。 时新雨哎了一声,有钱想买点好吃的改改口都没地方买。 回去的路上,她在心里算了算,算上这次赚的钱,自己手里已经存了十来两银子,但这银钱她不敢乱动一分。 自己除了一件破旧的夹袄和粗布冬裤,几乎没有别的御寒衣物。 哦对了,还有棉鞋,她和十安都没有冬天穿的棉鞋,夏天穿布鞋也没问题,反而更凉快,但冬天没有鞋穿是会把脚冻掉的。 家里姑母留的米面也快见底了,若屯够三个月用的粮食也要不少一笔银钱。 她还想着自己画一个小铁炉的样子,找镇上的铁匠烧制,这样冬天放在西厢房里烧着,她和十安不会被冻得手脚都伸不出来。 时新雨坐在驴车上,越想越觉得头大,她决定回去要和十安做一个详细的计划。 驴车停在自家门前她才缓过神,飞快的跳下车对着孙阿公喊道,阿公,等我下。 说完极其麻利的去鱼缸逮了一尾三斤多重的鱼用麻绳捆好拎出去了。 孙阿公说着别这么客气,每次你还给我十文钱,这还拿鱼。 时新雨笑眯眯的点头把孙阿爷送走了。 十安已经听到她回来了,等她进院子之后喊了声:“姐姐,我在园子里,有好几株萝卜都都长出来了。” 时新雨身子探过菜园的栅栏往里看了看:“等我放好东西来看看。” “哎,对了姐姐,梯子怎么样,顺利吗!”十安忽然想到梯子,从菜园里跑出来,跟到堂屋门前,又看到自己鞋边沾的泥,没有进去。 时新雨把荷包里的银子拿出来给十安看:“加上卖鱼的钱,一共赚了2两银子还余470文。” 十安赚了2两银子还多,眉毛都挑起来了:“姐姐,那我们再去山上砍些竹子!” 时新雨跟着十安进园子看了看萝卜,因想着要收秋菜,所以撒种的时候就没有埋的很深,现在粗壮的萝卜根茎已经把绿油油的萝卜秧子顶起来了。 时新雨翻了翻其他棵,估计最多再要两周,萝卜就可以收了。 时新雨对着跟在她身边的十安说道:“半个月这些萝卜就可以起了,这里白萝卜和青萝卜大概37开,这样我们不仅可以炖汤、做萝卜烧肉吃,而且吃不完的,埋到地里也不会冻坏。” “好!这样我们冬天不仅有竹笋可以吃,这下还有萝卜了!” 时新雨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肩膀:“定不会让你冬日只有萝卜和笋干吃的,马上黄瓜和豆角也会陆续下来。” 就这样,两人最近加急赶工竹梯,但已经早出晚归,加班加点,每日也最多做出3架,并且两人的手上都是伤痕累累。 但这半个月两人也没心思想别的,一门心思钻洞打眼做竹梯。 刚开始用凿子时,十安的虎口磨了一个泡,但最近已经成了一个硬硬的茧子。 好在这梯子的销量确实不愁。 等寒风乍起的时候,时新雨最后一次去镇上卖竹梯。 揣着3两银子从三前街走过时,终于看到了有人也在卖一样式样的竹梯,没走几步又碰到了一家,她在路边看了一会,笑了。 这次她是借了孙阿公家的驴车和十安两人过来的,主要是除了卖竹梯还要扯些布匹做冬日的衣裳,前几日早晨起来尤其的冷,十安起床去出方向洗漱完就翻箱倒柜的把自己的夹袄翻出来放到床上,叮嘱时新雨一定要穿上。 除此之外,时新雨还要添置一个石臼,配备一个捣棒,可以用来舂捣药材、芝麻、辣椒和胡椒等。 二前街上有好几家布料店,腰里揣着银子,两人十分有底气的从街前逛到街尾。 店里有各种各样的成衣和布料,成衣也分一二三等,有一等的丝绸罩衣、织锦皮毛斗篷还有各种金丝织锦的长裙。 时新雨拿起来摸了摸,除了皮毛斗篷看起来能挡些风,其他看起来精美的罗裙里头不过填充了些楮、藤纸做的纸裘和乱麻,摸起来既不柔软也不保暖,竟然要大几百文。 应该是卖给些有钱人家的小娘子,冬日只用坐在暖房之中。 时新雨放下手中的衣物去看看了二等三等的成衣,里头也尽是填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摸起来还沙沙作响,只不过外头换成了素色的,但也上百文。 时新雨摇了摇头,去看摆放在柜台上的布匹,各类织成、云锦层层叠叠。 最终时新雨扯了20尺云纹花罗做夹袄和短袍,1匹藕色的棉布做里衣和里子,另外还扯了一匹灰黑色花罗给她和十安做下身的棉裤,本来时新雨想着扯30尺也就够了,但店家说不如直接来一匹,40尺,价格更划算。 看到柜台边上铺了好几层打好的棉花面,这是弹好的棉花,等回家用纱布穿缝固定,回家就可以直接塞进衣服罩子里做棉衣,时新雨又请店家称了30斤,这些棉花面做好几件夹袄,长袍,棉裤也还绰绰有余,用不完可以放在东厢房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布料花了480文,弹好的棉花面比较贵,花了1两银子。 除此之外,时新雨看到一匹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十分柔软精致,但要价竟然20文一尺,一匹起售,那40尺就是800文,时新雨咋了咂嘴放下了。 又扯了10尺红黑色的弹花暗纹布,这样等有时间可以给自己和十安缝棉帽和手套。 这一趟布料店杂七杂八的花去了快2两银子,按说寻常人家冬日添衣也花不了几百文钱,但时新雨实在没什么避寒的衣物,一片碎布不花钱买也找不到,相当于从头开始,这花销免不了就大了起来。 第36章 天过冬计划(上) 晚上的时候,十安把两人的泡脚水泼到菜地里,顶好门就上床了。 这是几个月以来,两人最轻松的一天。上午去了曹集买东西,下午也不用赶命一样的钻洞做竹梯。 时新雨坐在床上把布匹摊开,比比划划的最终没敢下刀,她咂了咂嘴对着十安说:“还是明天请韩婶教我下吧,真担心我一剪刀下去浪费了这布料。” 十安靠在床头的大木箱上看她:“嗯,那你明日上午就去吧,天越来越冷,万一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时新雨把那匹布放到大床的那头,冲他笑嘻嘻说道:“那怕啥,你不是配了好几包治风寒的药吗?” 十安也笑了:“风寒风热发烧腹泻的均有一些,但备着药只是有备无患,若是可以永远都不要姐姐吃这些药。” 收拾完时新雨也钻进了被窝里,刚想躺下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半月前说的要做一个30日过冬准备还没开始搞,最近只顾着赶工竹梯了。 她摇了摇边上的十安:“十安,快起来,毛笔和纸在你包里吧。” “在呀,你要做什么”,十安歪头看她。 “做一个生存大挑战!哎呀,你先取来再说”,时新雨觉着今晚正好,竹梯竹编的买卖已经随着天气寒冷逐渐g了,鱼也越来越少,之前每日还能捕4、5条,现在每日最多也就2、3条。 毕竟已经进了11月了。 十安把纸铺在床前的方桌上开始研墨,时新雨坐在床上探出身子支在桌子上看他:“嗯,在最上面居中写上,30日过冬大作战!,要加一个感叹号。” 十安抬头:“何为感叹号?” 时新雨汗颜:“呃,就是一个竖棍下面加个点,用来加重语气,表示这个事情很重要。” 十安嗯了一声:“姐姐,那这个感叹号就由你来写吧,我来写前面几个字。” 时新雨说可以,看着十安低头认真研墨的样子,她笑了笑,抬手拿起他日日背在身上的一大沓手写的《古文观止》。 她一篇篇的翻着,不仅抄写了《过秦论》《出师表》《五柳先生传》《曹刿论战》,这些时新雨耳熟能详的内容,也有一些她未曾看过的《战国策唐雎不辱使命》、《楚辞卜居》。 “十安,读这些东西会觉得枯燥吗?”,时新雨一边认真的翻看着问道。 十安看了看她低头认真的神情说道:“刚开始有一些,但读到后来就不觉得枯燥了。” “有一篇《送东阳马生序》,父亲曾和我讲过,为了勉励我,但我当时并未有任何感受,而现在我从中好似懂得了宋濂的感受。” 时新雨安静了一会,问道:“啊?哪一段懂得了宋濂的感受?是家贫,无从致书以观还是天大寒砚冰坚?” 十安撅了下嘴:“姐姐,你又逗我,我是说宋濂如此境况仍要读书要求知,是因他内心有所渴求,读书能够让人心里满足。” 时新雨偷偷笑了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的感受的,若是天寒地冻,我便给你做两个暖手的小火炉藏在袖中。” 这下十安也笑了起来,把毛笔递给时新雨让她添上了那一笔。 “你看啊,十安,我们先来算一笔账,今日添置衣物棉花花了2两银子,买石臼辣椒盐巴什么的花了800文,加上之前卖鱼赚的10两银子,卖竹梯竹编的9两,我们还余下19两,还多200文。” “我那还有卖鱼鳔的钱,已经攒够470文了”,十安插嘴道。 “哎呀,那是你的零花钱,给你的,不算做家用”,时新雨摇了摇手指。 十安脸上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为何不算,这些钱我本也不想要,是姐姐非要给我得。” 时新雨无奈:“行吧行吧,那你算上,那我这还有压箱底的2两银子,一起算上。” “那我们家所有钱就是19两零670文钱”。十安对着时新雨说道:“我要记下来吗姐姐。” “嗯,你在最左边写上‘资产’二字,算了,就把数字写上去就行。” “但你别说,卖鱼鳔竟然赚了470文,说明我们这几个月吃了47条鱼了,好家伙,吃鱼仙人。。。” “但是呢,我们以后就不做竹梯营生啦,等到了12月,也没得鱼卖了,所以目前看着,一直到明年3月春江水暖,我们才能有收入,中间有3个月的收入空白期”,时新雨支着额头碎碎念,越说十安的眉头皱得越紧。 时新雨看着十安的眉头伸手敲了一下他额头:“小小年纪,眉头给我展开。” 十安努力把眉头抚平,担忧的问道:“为何不做竹梯生意了,来年可以接着做呀,一个便可卖350文,而且我会越做越熟练的姐姐。” 时新雨掂了掂他的左手,笑着说:“因为姐姐想到别的营生了,做竹梯太辛苦了,而且你看街上已经有人学会了,我们就让给他们做吧。” 十安注意到两人的手上均布满了细密的小伤口,多是被竹片刮伤所致。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新营生’三字吸引走,“是什么姐姐,你买那个石臼也是为了新营生对不对!” 时新雨点了点头:“明日就告诉你做什么啦,今日我们不讨论这个,已经偏题了。” “你快写,大米150斤,黄面200斤,黑米小米糙米绿豆共50斤,这是主食,这些量够我们二人吃4个月的了。” “嗯,姐姐,我们还有土豆和红薯呢,等起了之后,也能充饥”,十安边一行行的记下时新雨说的物资一边提醒她。 “对,土豆和红薯也是,菜籽油20斤,荤油20斤”。 就这样两人一个说一个记,直到蝇头小楷把一张纸写的满满登登的。 写完了之后时新雨把纸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 大米150斤 黄面200斤 各色糙米50斤 黄豆20斤 菜籽油20斤 荤油20斤 高度酒1斤 黄酒1斤 盐巴5斤 酱油10斤 醋10斤 白糖5斤 红糖5斤 红辣椒10斤 花椒5斤 胡椒3斤 带烟囱柴火炉(定做) 火石火镰2套 灯油3斤 布纸500张 自制 白菜40斤 土豆50斤 红薯50斤 萝卜40斤 干豆角30斤 干笋子20斤 干木耳10斤 腌黄瓜和黄瓜干各20斤 腌鱼50斤 棉袍棉裤一人2套,十安棉手套1双,加厚棉帽2只,护耳2双 7斤棉被2床,4斤褥子2床 风寒风热腹泻药各5包 麻绳30尺 柴火跺2跺 时新雨在床上细细看着这张单子,十安也凑过来:“姐姐,真的好齐全呀,我们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时新雨打了个哈欠:“其实呢,满打满算只会有两个月冰天雪地大雪封山,但这家中本就只有你我二人,村子里我们也无亲戚帮衬,所以自己要做足万全准备,才不会到时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十安乖乖的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去山上砍柴,顺带扯些苎麻草下来搓麻绳。” 第37章 天过冬计划(下) 第二天时新雨起了个大早,把在集市上买的40斤白青皮混着的大萝卜放到大盆里洗干净。 这2个月过去,她手底下用的盆盆罐罐也逐渐添齐,不像刚来那般捉襟见肘,连一只多余的盆子都没得用。 之前晒的笋干、木耳已经变得干脆,分装到了大布袋里放到东厢房里,几十斤的鲜笋经过清洗、浸泡、炖煮、晾干,最终变为干脆的笋干时,只剩下3、4盖帘的量,估摸着有4斤左右,但作为配菜4斤笋干也够她俩一个冬天吃了。 簸箕、帘盖也都空出来了,时新雨把3个簸箕2个帘盖3个竹篮都找出了,拿到河边洗干净。 经过缜密的市场调研和基层走访,时新雨决定试一试腌辣萝卜干来试一试。 之前去镇上她特意逛了逛酱菜店和粮油店,均只有卖一种咸菜疙瘩的。 时新雨有些不敢置信,去韩婶家玩时看到桌上也只有切成丝的黑疙瘩。她和孙老汉聊天时不经意的问起,为什么不腌点其他咸菜下饭啊。 孙老汉眉头锁着,吃都吃不饱呢,谁有心思研究花样,什么咸菜能有黑疙瘩便宜又下饭,再说了,啥菜腌出来不就是一个咸味。 时新雨在心里算了算,一斤萝卜要比芥菜疙瘩贵上10文,腌一斤萝卜还要额外多出些辣椒胡椒的本钱,具体本钱贵多少要做一次才知道。 但时新雨知道腌咸菜并不像孙阿公所说,腌啥都是一个咸味,就像萝卜干,看重的是一个香辣味,爽脆鲜香,而且天越来越冷,这股子辣不仅好吃下饭更能驱寒。 市场空白需求大,时新雨很有信心,投入也不会很多,先做一些看看市场反响。 但首先要解决的是原料问题,这个时代至少曹集镇和王圩子镇是没有辣椒面、辣椒粉这种东西的。时新雨只能买了10斤的鲜辣椒回家自己晒,待全部晒的干脆再磨成辣椒粉、花椒粉来用。 这萝卜干本身就是脆爽的口感,并没有什么味道,主要靠的就是辣椒、花椒提味,做出麻辣的口感,所以这石臼是必然要买的,不然时新雨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制作大量的辣椒粉和花椒粉。 把辣椒淘洗一遍之后,放到帘盖和簸箕里暴晒,看着太阳,应该要晒个一整天才能干。 等十安回来的时候,院中到处摆满了红彤彤的辣椒。他看着在扒拉豆角的时新雨说道:“姐姐,晒辣椒干做什么。” 时新雨没抬头:“等晒干了用石臼捣成辣椒粉,用来做辣萝卜干时调味道。” “正好看看,我们这10斤鲜辣椒最终能出多少辣椒粉,你别在那站着了,快去吃饭吧,我已经吃过了。” 十安哦了一声,把挎包放到屋里,去厨房拿了一块油饼也窜进菜园里了:“姐姐,你看这豆角是不是可以摘了,你看这搭的架子上坠的满满的都是。” 眼前的豆角藤蔓已经爬了满架,绿意盈盈的映入眼帘,不仅长得甚是茂密,每一条都饱满鼓溜。 时新雨嗯了一声:“哎,锅里还有炒的豆角呢,你去吃菜,中午我们就做豆角蒸菜吃。” 十安嗯了一声,回去把锅里的炒豆角端出来,吃了个干净。 辣椒还在晒着,吃完早饭时新雨把东屋里的簸箩拿出来,两人开始收豆角。 “十安,先捡粗的、长的摘,不要摘细小的,也不要把豆角花扯掉啊,今年还能再接一茬呢”,时新雨在豆角架里边摘边说着。 十安跟在时新雨后面,看她摘了几条,很快自己也上手摘起来了。 一上午,两人把2拢豆角地细密的过了一遍,将其中已经成熟饱满的豆角摘了下来,足足有2大竹筐每一条都饱满粗长。 十安跟在时新雨后面把盖帘上的辣椒翻个面继续暴晒:“姐姐,豆角也是淘洗完晒干就行啦”。 时新雨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不行的呀,豆角和竹笋一样,都要焯水了之后再晒干。” 十安看她笑盈盈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着:“下次我就知道了。” 中午时新雨把豆角两头老根撕了,切成小段裹上面粉,在打了两颗鸡蛋拌匀之后,上锅蒸熟,挑了一大块猪油拌到里面,又用醋和辣椒调了碗料汁。 时新雨盛出了一大碗,又用竹篮装了一篮鲜豆角,两人给韩婶送了过去。 等回来两人一人扒了一大碗坐在厨房门边就吃起来了,裹上面粉蒸好的豆角软糯清香,虽然没有放肉但猪油的油香味道让蒸菜更加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口感。 十安吃了两碗,吃完打了个嗝:“姐姐,为什么还有这种做法,蒸出来豆角怎么会这么好吃!比我往常吃过的所有做法都好吃!” 时新雨看他吃的碗底光光笑了下:“下次从孙阿公那割点肥猪肉,掺到里面蒸出来更香。” 下午两人烧水把两大筐豆角都焯了一遍水,满屋子都是豆角清新的香味,十安看着被焯过水的豆角有点可惜:“姐姐,这都叫做成干的能做些什么菜,还会像鲜豆角一样好吃吗。” 时新雨看他为豆角惋惜的样子笑了:“怎么说呢,新鲜豆角和干豆角各有各的风味,干豆角可以烧排骨,炖肉,炖豆腐,放心吧,新鲜豆角这一个月还会陆续下来,保你吃个够。”。 等焯完水,两人用竹竿在院子中撑起了几个简易的搭竿,把豆角一一搭上去晾干。 最后一根豆角搭上去之后,两人直起身子看到满院子红红绿绿,一副丰收晒秋的景象,心里都有种厚重的踏实感。 时新雨拍拍手:“我去韩婶家让她帮我们裁出两个衣样子,等晚上的时候就能慢慢缝制了。” 十安点点头:“姐姐,我去山脚砍点柴火。” 两人一人背着背篓拿着砍刀,一人抱着布匹出门了。 往前走了一段时新雨回头看了看,十安的裤子是有些短了,等做完袄子,要把十安的裤子补一补。 第38章 萝卜干开整! “韩婶,韩婶在吗”,时新雨站在院外喊了两声。 韩婶很快从屋里出来了:“哎呀,新雨,你中午送的蒸菜可真好吃,小宝吃的都停不下嘴,这做法真稀奇。” 时新雨笑了笑:“就往豆角上拌点面粉,上锅蒸熟就行。韩婶,你教我剪两个衣样子吧,我和十安的冬衣都短了,要重新缝两件。” 韩婶看了看她手中的布:“行,你等我把套被的这一套家伙事儿拿出来。” 韩婶说的套被的家伙事儿,指的是一张宽大的草甸子,韩婶把草甸子铺在院内,从屋里拿出来又铺了一块粗布上去,把装针线的小筐拿出来,对着时新雨说道,“站着干什么,坐着上面,把布扯开。” 时新雨看着小宝摇摇晃晃的就往草甸子上扑,韩婶赶小宝:“一套被一缝衣你就往上爬,快起开。” 时新雨笑眯眯的帮着韩婶把垫布两个角扯平,自己也坐了上去,将布放在了上面。 下午的太阳暖洋洋,崭新的布匹摊在甸子上,两人坐在边上说说笑笑比划着,小宝在甸子上打滚,从这头翻到那头,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 韩婶用针鼻在头上挠了挠:“你是要做交领的呢,还是要对襟的。” 时新雨有些发愁,韩婶看着她的样子笑了:“这交领的呢,从左边裹到右边,胸前呢就多了一层护着,更暖和防风,对襟的呢,不仅能做长袖还能做个无袖的马甲,方便又爽利。” “那就做一件对襟的,在做一个交领的”,时新雨想着一是多学两手,二来交领的袄子可以在没那么冷的时候穿在外面,对襟的就等数九寒天穿在里面,外面套上棉长袍。 韩婶用麻绳量了她的身段,棉衣本就要做大一些,时新雨想着再稍微放宽松一些,还能再多穿两年。 韩婶分别帮忙剪了一套对襟和一套交领的上衣样子,然后又帮着剪了一条棉裤的样子,这样打好版等她回家就可以比这样子用棉布裁出里子,慢慢缝上往里塞棉花就行。 衣服样子裁剪好,韩婶还拿出了2双鞋底子让时新雨带回去,把鞋样子也给了时新雨一块,让她去集市上买个纳鞋底的大头针,把鞋样子和鞋底子缝上去就行。 时新雨满载而归,到家之后把布匹和鞋样子都收到西厢房里,听到后院的声音发现十安正在把柴火堆得板板正正已经有半人高,里头不仅有桦木,还有枣木和松柏木,这估计烧一个月也烧不完。 时新雨和他一起一块块的往上摞,堆放的整整齐齐,不偏不松,不留缝隙,美观结实,四个角高度一致。 在木柴垛边上,还有一些容易引火的谷草、稻草、玉米秆和麦秸。 “姐姐,等这间柴棚堆满,我们的柴火肯定就足够三个月用的了”,十安和她说道。 “哈哈,这是个牲口棚,都3,4丈呢,把这堆满半年都不用砍柴了,但是不用这么多,即使下雪,外面也会有被雪压断的树枝,到时捡回来就可以烧。” “那到时候还要往山上去寻,大雪覆盖万一有坑也看不到,很危险的,再说了大雪之后的柴火潮湿,烧了要倒烟的,你放心吧姐姐,我肯定会砍够我们冬日用的柴的。” 时新雨看着十安极有担当的样子不自觉笑了。 本来时新雨还很担心冬日天寒地冻无柴可烧,心中总是慌慌得,所以铆足了劲堆柴火,现在看着饱满的柴火垛,再也不心慌了。 摞好柴火时新雨看了看晒的辣椒,大部分已经变干变脆,但还有一些摸起来肉乎乎的,没有完全晒干,眼看着日头要落下去,时新雨担心晚上的露水,把辣椒都收进东屋里了。 看到东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新雨想着要不去再去找村里的木匠做一个分层的木架,但想想添置过冬的物资还需要不少钱,还是等辣萝卜干能盈利了再说吧。 “姐姐,豆角也要收进去吗”,十安站在豆角架边上问道。 时新雨看了看豆角的状态,水分基本已经控干了,但是这玩意要晒干早着呢,没个4,5天不行:“把豆角架架到堂屋下面吧,不用拿到屋里,反正还要再晒个好几天。” 两人把3个简易豆角架挪到堂屋屋檐下,白天洗好的10斤萝卜在大盆里整整齐齐,时新雨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腌上杀杀水分,等第二天拿去清洗时间正好,到时辣椒也全部晒得干脆,可以磨成辣椒面用了。 10斤萝卜也就12个,但这大青萝卜个顶个的有时新雨胳膊这么长,碗口粗细,所以12个萝卜切成萝卜条也有满满一大盆,时新雨往里面倒上一把买的粗盐,下手揉搓萝卜条,直到每一颗萝卜条都沾上盐巴。 晚饭在十安的强烈建议下,时新雨又做了一次豆角蒸菜,这次往里拌面粉的时候时新雨敲了两颗鸡蛋进去,十安低头又闷了两碗,把时新雨眼睛都看直了,一直跟他说慢点吃慢点吃。 她们家的鸡也都快100天了,一个个都已经很是精壮,但还没开始抱窝,之前时新雨还去问了问韩婶,韩婶说最多再要半个月,肯定就开始了。 她和十安的鸡蛋直接从韩婶那买的,每次买个20,30颗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省了韩叔往王圩子镇上挑。 晚上十安已经爬到床上去了,他本来睡在里面,自己磨蹭到外面,又把那张30天过冬计划拿出来看。 时新雨用韩婶剪的布面子铺到床上,用棉布比这,剪了里子出来,有了韩婶这个老手的模版,时新雨再下手心里就有底多了,咔咔咔几剪刀下去把两件袄子的里子剪出来了,又剪了两件她和十安的棉裤的里子。 剪完之后,时新雨用和布料相同颜色的线把针穿上,打算先把半边身子套起来,出个大致的样子再往里塞棉花。 她把十安赶到床里去去,自己坐在油灯下面,将两片布反着叠在一起,顺着布片的边缘一针一线极有耐心的把里子和面子缝到一起。 第39章 收秋菜 第二天又把辣椒晒了一上午,两人早早的吃完午饭就开始干活了。 晒干的辣椒失去了水分,干脆异常。小火炒制之后变得尤其硬脆。 十安将石臼清理干净,便用舂棒将干辣椒碾碎。 过了会,时新雨凑过来看了看,被呛了一鼻子:“好家伙,这辣味还挺冲。” 辣椒面已经变成非常暗的红色,颗粒也很细,辣椒籽都看不见了:“可以,就照着这个标准整。” 时新雨这边早上看萝卜条水分杀的差不多了,便把水控干,用清水冲洗一两遍萝卜条,然后逐一摊到清洗干净的簸箕帘盖上晾晒。 现在过去一个上午,表面的水分已经晒得差不多了,她把5,6个盖帘上的萝卜干一一翻了个面接着晒。 这样晒个半天应该就能调味了,时新雨心里默默想着。 下午的时候时新雨接着去收地里的菜,先是把两垄豆角从前到后又捞了一遍,摘出了小半筐,剩下的都是些细小还没长成的。 前几天看着黄瓜也能摘了,藤架上的黄瓜已经变成了深绿色,表面的刺也非常密集,时新雨拿着竹筐到地里先摘了一轮。 黄瓜和豆角都还能再长个一到两茬,以后每天下午要来看一遍,时新雨看着菜地心里想。 十安已经快被辣椒捣完了,这应该是最后一锅,时新雨看了看捣好的辣椒面,10斤的鲜辣椒大概出了3~4斤的辣椒面。 她把今天刚摘下来的黄瓜和豆角各捡了些给韩婶送过去,但韩婶家的木门是锁上的,应该是带着小宝下地了。 时新雨把竹篮放在韩婶家门口,这样她一回来就能看到了。 回到家时新雨又看了看豆角,已经晒得微微有些发黑了,再晒个3,4天就行了。 这第一茬结的最多也最饱满,两垄地大概出了不到200斤豆角,等晒干了也就出20多斤干豆角,等着再结一茬,顶多也就是100多斤,除了他们日常吃的,干豆角肯定能有30斤。 没想到,经过几个月的挣扎,她和十安已经解决基本温饱,虽然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差得远,但至少吃饱饭外加营养搭配是勉强做到了。 时新雨在心里叹了口气,唯一遗憾的是,明年一定要种点番茄,吃不完甚至可以熬番茄酱!到时候炸点土豆条,也算山寨版开封菜了。 等过两天上集市上买一个腌缸,这酸黄瓜的味道清爽开胃,也不失为桌上的一道好的开胃菜。 等十安把辣椒面捣完,两人又如法炮制用小火把花椒粒炒的酥脆焦黄,时新雨让十安去歇着,她来捣花椒面,这花椒本就是圆形小颗粒,到时比辣椒面好整多了。 竹筛上的萝卜干经过杀水、晒干之后已经缩水剩下之前的一半大小,捏起来变得软软的,肉妞妞的。 十安把花椒面、辣椒面、糖都拿出来,把帘盖上的萝卜干倒进大盆,时新雨洗了洗手,指挥着十安往里加料,自己开始使劲揉搓萝卜干,待这一帘揉搓的差不多了,十安又倒进去一帘盖和之前的一起揉搓。 就这样一帘盖一帘盖的加进去反复揉搓,直到全部加完。 十安好奇的问:“姐姐,咸菜不是要下饭吗,为什么不加盐反而要加糖啊?” 时新雨本来双手还在盆里翻腾着,听到十安的话转头跟他说:“咸的东西当然能下饭,但能下饭的不止咸的,再者呢,糖可以用来提鲜,知道吗,这是咱家的秘方。” 十安听到秘方二字笑了下:“姐姐,我能尝一根吗?” 时新雨捏了一根递给了他,十安两口吃完了。 “怎么样,什么味道”,时新雨扭过头看他。 “麻麻辣辣,脆爽可口,是没吃过的味道,好吃!再给我一根”,十安把手伸出来,时新雨扑哧一笑,又给他捏了两根:“这东西不要多吃,吃多了烧心。” 就这样,直到把每一根萝卜干都揉搓上辣椒面和花椒面,时新雨翻了翻看着差不多了,洗了手之后去东厢房拿了一块纱布盖在木盆上。 后日是孙阿公去曹集镇的时间,明天一天再放在家里浸浸味,对了,还要再专门取出一些放到陶罐里用来给顾客试吃,这东西,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只要定价合理,口味时新雨是自信满满的。 晚上时新雨就拨了一点端到桌上做配菜,十安一会吃一根一会吃一根,辣的他鼻尖冒汗还不停,时新雨哭笑不得只能把碗端走不许他再吃。 第二天两人一早起来把那垄黄瓜地又捞了一遍,抬出来十来斤大黄瓜。时新雨想着韩婶前几日的话,秋菜还是好卖的,想着要不明天带点黄瓜到集上试试,这拢共有百十来斤呐,说不定也能买个几百文钱。 这次十安尤其精明,第二天早上要和时新雨一起去曹集卖东西,吃完晚饭就说要去赵先生家告假。 时新雨眨了眨眼,行吧,两月有余十安没有躲过一次懒,没有晚起过一次,这次若不是看自己又要卖萝卜干又要卖黄瓜,肯定也不会如此说,便放任他去赵先生家告假了。 去之前,时新雨用竹篮装了些豆角黄瓜等时令的新鲜瓜果,让十安给赵先生带过去。 没想到不一会十安就拎着空竹篮回来了,时新雨正在地里看大白菜和土豆长的怎么样,心里估摸着几日能收成。 十安打了声招呼就去屋里把小包拿出来了:“姐姐,赵先生生若是明日早上告假,让我天黑之前找一个时辰过去抄书,先把明日的补上。” 时新雨听到十安的话挑了挑眉毛,面上只是不经意的说道:“好,快些去吧。” 她心里暗自想道赵先生果然认真负责,但想必也是看出十安有底子又不耍滑头才会如此上心。 比起自己读不进去书的孙子,十安确实聪明灵巧,讨喜至极。 第40章 叫卖 头一天晚上,时新雨把陶罐洗干净,夹了几筷子萝卜干出来用刀一分为二切成小段用以试吃,之前去集上她还打过半斤香油,时新雨特意用香油拌了拌,十安凑过来闻了下比了个大拇哥。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把院门开着,萝卜干放到大盆里用纱布和粗布罩上,鱼桶也摆在边上,之前每三日去一趟一只桶都装不开,现在每三日也就4,5条鱼,一只桶也绰绰有余。 背篓也放在旁边,里面装了一陶罐的试吃品。 两人在厨房喝米汤吃鸡蛋,十安时不时跑出去往路上看一眼,两人快吃完的时候听到了驴蹄子哒哒哒的声音,赶紧抹了抹嘴把门关好,站在路边等孙阿公了。 孙阿公把驴车停好,两人一起把东西抬上去,快到山顶的时候有段坡比较陡,两人没等孙阿公扬鞭子就跳下车推着车帮子。 驴车被推的直跑,比在平地还快,孙阿公在前面嚷着:“上来上来,这么一头大牲口,这点东西拉不完吗,你俩快上来。” 时新雨笑了笑,几步跑到前面坐到车板上,十安又推了一会,直到过了山头开始往下走才坐上去。 到了集上十安先把鱼给店家送过去,时新雨去了两人之前买素纸的那家店,买了100张油纸,到时用来打包萝卜干。 昨晚睡前她和十安商量了好大一会卖辣萝卜干该怎么计量,一会说直接在油纸里包,能包多少算多少,一会说带一只碗过去,按碗计算。 最好的办法便是去笔墨店买一个杆秤,但一个能称5斤重的杆秤也要1两银子,这成本着实有些高。 最终两人决定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小碗带过去,用油纸铺在上面,装平平一碗大概有一斤。 一斤咸菜疙瘩是20文钱,也就是一碗鸡杂汤的价格。 但萝卜干和咸菜疙瘩制作方式不同,3斤鲜萝卜才能出1斤萝卜干,还要搭工搭料,时新雨想了想,还是决定一斤卖30文试试水。 慢慢日头升起来了,街上也来来往往的有些行人,两人蹲守在摊子前。 十安鼓足勇气叫卖了几声:“快来看看,好吃不贵的辣萝卜干,好吃不贵!” 就这样喊了一会,偶尔会有人往她们摊子前瞥个一两秒,但很快视线就移过去了,时新雨决定老将出马。 “哎,免费试吃辣萝卜干了,不好吃不要钱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尝一尝看一看嘞,免费品尝,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嘞!” 时新雨像唱山歌一样拉长了调子,街上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虽然这已经是她的第二人生,但喊完之后她还是不自觉的感到社死。 还没来得及等她脸红,耳边已经响起了更为中气十足的声音:“哎~哎,免费品尝,又香又脆的辣萝卜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 时新雨看了十安一眼,他像在对山歌一样哎的正起劲。 看着十安的侧脸,已经不似初见时孩子般的模样,这几个月他的身板也逐渐变得扎实起来,清隽的侧脸,挺翘的鼻梁。 时新雨忽然觉得好像充满了力量,胸腔中似乎要喷薄而出无穷的勇气。 她刚想接着喊第二嗓子,已经有人围到摊子前:“什么免费品尝?这是什么?萝卜做的?” 时新雨赶紧用筷子夹了一根陶罐里的萝卜干递给那人:“对的,又香又脆,香辣可口,您先尝了再说。”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着有人真的免费尝到,摊子前的人也越围越多,人气这就来了。 时新雨忙不迭的给围着的人群分辣萝卜干。 这时第一个试吃的问道:“怎么卖的,多少钱一斤?” 时新雨喊道:“30文一斤,放在家里不会坏啊,脆爽下饭。” 时新雨暗自观察着,听到价格有一大部分人往后撤了撤,但仍有很多喊着:“先来一斤尝尝”,“小娘子,给我包个100文的”,“我也来2斤”。 时新雨大声喊着:“一个个来,一个个来,先去我阿弟这边说要多少,付了钱来我这取萝卜干。” 她手脚麻利的包着萝卜干,也注意观察着付钱的顾客。 来试吃的人有很多,其中不乏穿着粗布衣衫补着漏洞的,更有裤腿都短了一大截,露出麻杆一样的小腿和乌黑的脚后跟,但付钱的多是衣衫完整,布料整洁的人。 说到底,对于吃不上饭的人来说,30文一斤的辣萝卜干再好吃也不会有20文一斤的咸菜疙瘩划算。 两个人一个收钱一个装袋,刚开始时新雨还一个个给别人夹试吃的萝卜干,后面有挤过来的人群要试吃,时新雨就让他们自己去陶罐里夹。 很快一盆萝卜干就下了一大半,但可能是试吃的诱惑太大,任有人不少人围着。 十安也学会了借势,一边收钱一边喊着:“看看黄瓜啊,今早刚摘下来的黄瓜,新鲜秋菜看一看!” 时新雨则是嘴里不停念叨着:“后日同一地方出摊,后日同一地方出摊,若有喜欢的,后日再来,后日再来啊。”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带来的一大盆萝卜干已经销售一空,只剩下盆底的一些辣椒面,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些没买到的时新雨抱歉的说:“后日再来,后日还在这里出摊!” 十安本想数一数卖了多少钱,刚把钱袋拿出来,时新雨就用手肘倒了他一下,她小声说:“回家再数。” 十安反应过来把钱袋收进胸前。 筐里还有几根黄瓜,时新雨说等会洗下,回去的路上三个人就吃了。 两人先是去木匠铺买了一个大号的桶打算用来放腌的萝卜干,时新雨挑了个深色的橡木木桶,木桶上下和中间分别用铁片箍的紧紧的,还带一个桶盖。 路过一直供鱼给他们的那家饭店时时新雨去借了点水把黄瓜洗了。 回去的路上十安给孙阿公递了两根黄瓜,孙阿公没说什么,只接了一根,十安把另外一根放在了他身上的褡裢里,时新雨笑着说:“回家给阿婆吃。” 车到家的时候,两人又把提前包好的一包辣萝卜干给了孙阿公让他尝尝,孙阿公是个面硬的老汉,硬撅撅的道了谢。 第41章 味觉大革命 两人回到家没耽误,连堂屋都没进,直接在厨房数起来赚了多少。 卖黄瓜的钱是时新雨收着的,大概60斤黄瓜,卖了126文钱,时新雨很快数完了,盯着十安数。 十安手里的是卖辣萝卜干的钱,除此之外,买桶还花了200文是从十安这里出的。 除去买桶的200文,还赚了500文,在时新雨的心理预期内。 十安数完情绪有些低落的坐了下来,时新雨看在眼里,戳了戳他的腮:“哪有都是竹梯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呀,天气冷了,我们多做一些,隔一日若能保持五六百文的进账已经很好啦!” “而且青皮萝卜一斤最多两文钱,我们多做一些无非是费些功夫,花些料钱,但你看今天的生意多红火,会好起来的!” 十安乖巧的点点头:“姐姐,以后我来洗萝卜,切成条晾晒,你只管调味就好了!” 自己家这垄萝卜地拢共也收不了200斤萝卜,以后还是要早些去每次带个5,6十斤萝卜回来,时新雨心里暗自想着。 就这样,每个集两人扣了成本也能赚上个一两银子。 眼看着天气逐渐转寒,时新雨趁着晚上睡前的功夫给自己缝制了一套棉布的新里衣,还给她和十安缝了一件对襟的无袖棉马甲,这样一早一晚就可以套在外面,中午日头一高随时可以脱下来。 时新雨坐在堂屋前,暖暖的太阳照下来,她托着腮看着院中摆了一地的萝卜干,现在白天太阳下的温度还有25,6度,但再过10天,估计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没有20度,到时定然晒不了萝卜干了。 若是这个生意还想再做下去,还是要提前收购一些萝卜到家里,提前晾晒好存放起来。 时新雨前几日心中就有这个念头,但心里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大干一场。 十安从后院给鸡喂完食回来,看着她抵着脑袋沉思的样子开口问道:“姐姐,怎么了?” 时新雨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十安坐在堂屋的台阶上想了一会:“我们可以找曹集镇上的那家老板,哪儿能收到萝卜他肯定有门路。” 时新雨忍不住笑了下,她问的是要不要去做,十安说的是怎么做。没关系,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第二天两人跟孙阿公说今天不要等她俩,两人卖完萝卜干就找到了那家酒肆的老板说清来意,倒也没说要做什么,只说想收1000斤萝卜,老板帮忙看看哪家有这么大的量。 老板依旧眼光精明上上下下的打量两人,倒是并未推辞,给了时新雨一个纸条写着地址。 这个时节,外头逮到的三斤重的鱼都卖到60文,但时新雨7、8斤重的大黑鱼仍然40文一条卖与他,让他这几天都小赚一笔。 黄老板心里想着,这小娘子不贪财、主意又正,这忙帮了不是坏事。 两人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打开纸条上写着 ‘土楼村李大壮’。 这个土楼村两人倒是知道,就是曹集镇下面的一个小村庄,离得不远,两人一路问着就过去了。 很快找到了李大壮家说明了来意,这人也是个痛快的,看着虎头虎脑但话并不多,上下扫了两人一眼问道:“家里有大人吗?” 时新雨知道他这是不放心,觉得她和十安在玩过家家,于是沉稳的开口道:“你尽管送货,2000斤五日之内送到北山头村山脚,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先付500文定钱。” 李大壮听到这话嘿嘿笑了下,当天就赶着车给她们送了1000斤过去,并承诺5日之内会再送1000斤。 关于价格时新雨还想着再争一争,市面上零散着买也就是2文钱一斤。 谁知李大壮直接喊了一文五一斤,并说:“你若是提前1个月付了定钱那就是1文2,天上下刀子我也不误一天工的给你送过去,但是这货早都有人定过了,那临安府上好几家店要呢,不然几千斤萝卜我存在手里哪买的掉,这2000斤给你,我就要跑去散户那一家家的往上收来补你这个空子,你这要的急,一文五也不能再少了,你这我也就是赚个跑腿钱。” 时新雨听了觉得确实如此,也没有再磨叽,点头同意了。 时新雨又在李大壮这定了辣椒、花椒,再算上之前杂七杂八买的两个放咸菜的大木桶,包装用的荷叶纸,成本拢共花了5两银子。 骡车又大又宽,两边还有3,4尺高的挡板。时新雨靠着后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萝卜,心里慢慢思索着,2000斤萝卜晒成萝卜干能出五六百斤左右,加上花椒辣椒盐巴等佐料,至少能出个600斤的成品,也就是能赚个18两,减去5两的成本,这18两就足够她和十安过冬用了。 “你们这北山头村的人不都是往北走的吗,我记得北边有个王圩子镇,我去年还给王圩子镇上的几个食肆拉过货呐,你们这没什么人来逛曹集镇”,李大壮坐在骡车前悠悠的搭着话。 “嗯,曹家镇不是比王圩子镇更大吗”,时新雨慢腾腾的回话。 到家之后,李大壮把骡车停在她家门前开始卸货,他先是进了院子四处看了看,抬脚就大咧咧进了厨房:“就放这儿吧,放到外面等过几天冷了全冻坏了。” 时新雨手脚麻利的把厨房北边的空档收拾出来,本来这块也是空着,没放什么东西,把地上的柴火碎片扫到锅炉底下堆着。 等她扫完十安和李大壮已经开始搬萝卜了,十安去东厢房拿了两个竹筐,两人把萝卜放到竹筐里,再搬到厨房内把萝卜撒出来,时新雨蹲在那把他们洒下来的一筐筐萝卜收到墙角放好。 等萝卜都卸完了,时新雨把水罐里的水倒到竹杯里让李大壮在院中歇一歇,自己去西厢房拿钱。 临走的时候他朝时新雨说道:“以后若是定得多,要在菜下来之前一个月就跟我说,那时候是最便宜的,最多三日后,我就把那1000斤送过来。” 她和十安道了谢,看着大骡车滴滴答答的走了。 第42章 囤过冬物资 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时新雨在厨房里忙活着,麻利的做了个猪肉白菜炖豆角。 十安刚背了一筐洗完的萝卜过来,锅里的猪五花混着辣椒的香味噼里啪啦的,十安把头凑过来狠狠吸了两口。 时新雨把他脑袋按到一边,倒了三碗开水进去,把锅盖盖上了:“再等下,最多一刻钟。” 时新雨盖上锅盖之后搅和了一碗面,围着锅贴了一圈小饼。 中午两人大吃特吃了一顿,时新雨咂咂嘴,没粉丝啊,要是有粉丝这一锅就齐活了。 吃完饭两人一起连切带洗的处理了小山这么高的萝卜,弄完之后,十安把晾在院外的豆角和干鱼都收到了东厢房里。 秋收这二十多日,两人已经晒出来30多斤干豆角,三斤重的鱼也腌了二十多条,收了30斤左右的干鱼。 现下这些鱼干都鱼尾朝外整整齐齐的码在筐里,加上还有好几架没来的及收的干豆角,看着确实稳稳的安心。 这几日的晚上时新雨都把油灯拨的尤其亮,今日缝两只袖子,明日缝两片前襟,终于慢工出细活的把她的两件袄子和她和十安两人的棉裤赶出来了。 都是今年新下的棉花弹得夹层,里子是藕色的棉布,柔软亲肤,面子是结实的云纹面料,时新雨摸来摸去喜欢极了。 两人的棉裤都是灰黑色的云纹布,时新雨本想在裤缝缝两个裤兜,但想想还是算了。 她站在床边一件件的把棉衣抖了抖,十安将她抖过的棉衣捋平,叠起来收到了木箱子里。 时新雨打了个哈欠碎碎念道:“等天再冷一些我们便盖那床厚棉被,你记得提前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十安嗯了一声:“还有一个垫被,若是到了三九,我们就垫两床垫被,盖两床被子,肯定不会冷了。” 萝卜小山一样堆着,两人看着心中不自觉着急,每日从早到晚的洗切晾晒,没要几天就处理的差不多了。 时新雨每晚取出一两百斤揉搓调味好装在木桶里,等着逢集的时候拿去集上卖。 其实每集能收入二三两银子,但好几天下来,竟一分钱也没存到,全由着两人屯过冬物资了。 第一趟卖了3两银子,两人在粮油店花了1两银子买了150斤大米,又花了1.5两买了200斤黄面,剩下的500文买了50斤糙米。 第二趟花200文补齐了20斤黄豆,这样冬天也能吃上鱼肉炖豆腐。 又买了30斤菜油,本来20斤也够两人吃半年的,但店家说30斤为一桶,时新雨看了看盛油的木桶,很是扎实的样子,干脆买了一整桶。 又花了200文买了一只大号的搪瓷罐子,到时候从孙阿公家买些猪板油,自己在家练荤油就行。 又去了上次的酒肆买了2斤酒,1斤黄酒1斤烧刀子。 终于第一次余钱,剩下了500文。 第三趟去买了十来斤细盐500文,20斤酱油600文,10斤米醋400文,10斤香油800文,白糖和红糖各买了5斤花了600文。 这趟花了3两银子,余下100文,时新雨花了十几文给十安带了根糖葫芦回去。 就这样一趟趟蚂蚁搬家一样,时新雨终于把冬天的吃食准备的差不多了。 还要去铁匠处打一口铁锅和一个小火炉,到时候寒冬就可以在西厢房烧炉子,上面坐一锅热水,烟囱直接从窗外伸出去,这样不仅屋子暖和,等除夕夜天寒地冻两人可以在厢房暖呼呼的吃年夜饭。 后来几次的钱终于一点点存上了,但打一个炉子估计也要1两银子。 午后的时候村里的木匠到家里来了一趟,是时新雨几天日定的一个2米长的多宝格做好了,或者叫置物架,很普通的料子,造型很大方,对称结构,中间还有2个带扣眼的箱柜,其他都是明格,东西放到上面一目了然。 这才4日过去,没想到已经做好了。 第43章 初雪 时新雨听到十安的喊声,一出堂屋就看到院子里的多宝格,木匠本想和十安一起把架子抬到屋里,时新雨喊道,放在堂屋就行,东厢房待会我要收拾收拾再往里放。 做之前已经付了500文定金,现下又付了1两银子。 待木匠离开,两人围着多宝格越看越喜欢,两人还充满巧思的请木匠在架子的两边分别刻了8个小字上去,左边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右边是风调雨顺年年有余。 这十六个字十安一笔一划写到纸上留在木匠家里打板。 两人把东厢房的米面油粮、种子、竹编、酒、干鱼、鸡蛋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移到堂屋里去,东厢房恢复时新雨刚来的状态,空空如也,除了头顶漏出来的一片天光已经被补上。 十安拿着扫把从墙角开始把屋子扫的干干净净,一丝尘土也没了。两人一起慢慢抬着把多宝格靠到了东墙。 将零碎的物件一个个摆放上去,就这样终于把之前摆放一地的零碎规整出模样。 十安靠在门框上看着收拾完的东厢房:“姐姐,有点像杂货铺。” 时新雨坐到躺椅上:“累死了,但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早上十安照常起来去赵先生家,最近天气变冷,他一直穿着时新雨新做的棉布里衣,下面是一件深蓝色的系腰长裤,一早一晚穿着一个鼠灰色的夹袄,中午有时顶着大太阳做活就换上时新雨新给他套的棉马甲。 天也变的短了,之前他卯时起来还蒙蒙亮,自从进了12月之后,卯时仍然一片漆黑,时新雨便说让他每日晚半个时辰过去,不然去了赵先生家还要点灯费油。 穿好衣服仍觉得浑身发冷,他打了个冷颤推开门去厨房洗脸刷牙。 一推开堂屋的门,菜地里竟然覆上了一层雪,刚开始十安以为是霜冻,毕竟前几日也下过一次,两人急忙把园里的200斤白菜整齐的摞在厨房里。 十安捻了捻果然是雪,怪不得今天这么冷,应该是降温了。 等他洗漱完回去时新雨已经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闷闷的说:“是不是降温了,比昨天冷,你把棉裤棉衣穿上。” 十安嗯了一声,脱了鞋上床把箱子里的棉衣拿出来:“外面下了点小雪,姐姐,你的棉裤我也拿出来了。” 时新雨啊了一声,下床凑到窗户边看了看,果然菜地里一层白雪。 初雪呀这是。 等十安出门,她新棉裤套上,又把那件对襟的夹袄穿上,果然舒适又暖和,棉鞋也合脚。 她起来先去后院看了看鸡,半个月前两人把2000斤的萝卜干晒完了就没这么赶了。先是给鸡搭了冬天的棚子,就搭在牲口棚下面。 雨雪打不到,风也吹不透。时新雨绕到后院伸头看了看,站岗的站岗下蛋的下蛋,好得很。 前院的豆角架和黄瓜架已经枯了,等天气好把这架子拆一拆,时新雨看着这片地觉得有些可惜,不然等下次集市去买些大蒜大葱栽上。 到了厨房时新雨先把锅烧起来,厨房本就不是很大,火一架起来屋里就暖和不少,先烧一锅热水把两个暖瓶灌满。 然后时新雨揉了点面,前几日生了一次豆芽还剩一些,用辣椒豆芽炸汤早上热乎乎的吃点擀面条。 时新雨担心十安回来的晚面条黏了,特意等他进了院中才开始切面条:“来烧锅,锅口暖和。” 十安嗯了一声跑去堂屋放包,没一会冲进厨房了,坐在锅口:“姐姐,这天是不是还要下雪,我看怎么还没出太阳。” “可能吧,但肯定还会出太阳的”,时新雨边说边把面条下到锅里。 两人早上吃了一顿暖烘烘的汤面条。 上午时新雨坐在桌前,在纸上画炉子,她本来画了一个上下一般粗的圆柱形状炉子,但这样炉口太小,不方便加火添柴。 之后画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下面带着四只脚,连着一个正方形的炉膛用来扒灰,上面是一个粗壮的圆柱前面开口接烟管伸向窗外,后面开口用来添柴火,并且带一个盖子。 最上面要打一口口径一样的铁锅,然后还要有一个配套的铁板,铁锅可以用来煮饭炒菜,铁板就是把铁锅拿掉放上去可以烤手、烤花生,煮茶喝。这烟管从屋里走还有一个好处,屋里也能暖和些。 这个炉子、铁板、铁锅,少说也要2两银子。 之前的19两余670文两人放在木箱下面,用荷包带子系着吊在床板下面,自那之后还卖了十来天的鱼和一些小竹编,但赚的钱都用来填补家里的东西了。 除了购买过冬的物资粮食,还打了一个柜子,不仅将买萝卜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还额外花了之前存下来的2两多银子。 床板下的荷包里只剩下17两。 东厢房里还有一桶辣萝卜干,大概三四十斤,能卖不到二两银子。 时新雨还在托着腮算账,听到外面十安的脚步声喊道:“十安,快来看看,等下个集我去铁匠铺打一个这样的炉子。” 十安听到她的声音在堂屋外跺跺脚,进来拿起那张炉子的简图看:“姐姐,要一个这么小的炉子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小的炉子还有烟囱?” 时新雨得意的笑了下:“这个呢既可以当做饭烧水的炉子,还可以当暖炉,放在堂屋或者厢房,晚上泡脚就可以直接在这烧水了。” 十安皱了下眉头:“就像火盆一样?但是做成炉子还可以用来烧饭?” “嗨,聪明!就是等天放晴我们要找些耐烧的松木,不然总要添柴很烦。” 十安听到她的话顿了下:“那姐姐,要不买些木炭专门放在屋里烧这个小炉子,本来也有烟囱,买最便宜的就行,估计2,3文钱一斤,这样就不用一直起来添碳了。” 时新雨思索了下:“也行,如果一两银子能买500斤木炭烧,那确实挺划算的。” 两人决定等下次赶集时新雨去铁匠铺定炉子,再下次两人一起去取炉子买木炭。 第44章 生病 就这样一眨眼,离除夕只有一个月了。 这十来天两人还添置了一些东西,不光找到铁匠铺打出了一个满意的炉子,还添了500斤木炭码在墙角,腌的萝卜干也卖光了,以后也不用赶着孙阿公的车去集上了。 去铁匠铺打炉子的时候,时新雨拿着那张纸给铁匠看,铁匠皱着眉头听她描述哪里是掏灰的,哪里是加柴的,烟囱做多高多长还要带拐歪。 半晌铁匠师傅问道,这小玩意能做几口人的饭,放哪里?时新雨笑了下,我家人少,这个锅就够用了,你打个这样的炉子放到厢房里,烧起来屋里会暖烘烘的,不信你把我这个做完,自己也整一个。 铁匠笑了一下没说话。 下午的时候两人在西屋把小炉子升起来,韩婶忽然慌里慌张的在院外喊时新雨,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时新雨连棉袍都没来得及穿,只着一件对襟小袄就抬腿出门了,十安喊了一声,拿着时新雨的袍子也跟着出来了。 寒冬腊月,屋外已经开始结冰,韩婶却急的满头冒汗,在时新雨家院外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时新雨一出堂屋就打了个冷颤,赶忙问韩婶怎么了。 韩婶声音颤抖:“小宝他不知道怎么了,在家里打摆子,浑身滚烫,你韩叔还在镇上给人帮工杀年猪,新雨,这个怎么办啊。” 时新雨一边听着脑子里胡乱思考,打摆子是不是发烧:“韩婶,你别着急,回家看着小宝,我去请村里的看病先生,你别着急。” 她说完拔腿就想往外走,被韩婶一把拉住:“村里的赤脚先生几个月前就回山西老家去了,你去找你韩叔的外甥李年,小宝都说胡话了,我走不开。” 韩婶又急又怕,寒冬腊月的天气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时新雨握着韩婶的手:“我这就去,韩婶你回家看着小宝”,说完按住了喊着要和她一起去的十安:“十安,看好家。” 寒冬的风吹得时新雨耳朵痛,担心小宝治疗不及时出现什么问题,她心里擂鼓一样,一路上小跑着,心里念叨,找到李年架个车去镇上找先生,对,找到李年,时新雨心里念叨着。 但到了李年家门口,时新雨傻眼了,李年家得木门不仅关上了而且用一个黄铜大锁锁住,时新雨原地转了圈,就是这一户,她没有认错,红色的木门。 时新雨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去告诉韩婶,韩婶听到李年不在家门是锁着的急的一把站起来。 时新雨站着把气喘匀后对着韩婶说:“韩婶,我去找孙阿公驾车,希望孙阿公在家,你用被子把小宝裹住,我们去镇上。” 韩婶已经没了主心骨,听到时新雨的话抓着她的胳膊嗯嗯的点头。 “姐姐,不能再耽误了,小宝是风寒发热久烧不退,刚刚我问了韩婶,已经烧了2个时辰了,你等我,我回家取药。” 听到十安的声音时新雨才发现十安在小宝的床头站着,她愣了一瞬,很快点点头:“好,你快去,拿药的时候看清楚。” 时新雨呼出一口气:“韩婶,把锅烧起来,等十安回来就熬药”,韩婶听到要煎药胡乱答应着,脚步凌乱的往厨房走。 时新雨摸了摸小宝,额头滚烫,简直像个火球一样,眼睛闭的紧紧的。 十安很快把药拿来,把柴胡、葛根、羌活,甘草放进锅中,问韩婶:“韩婶,家里还有生姜吗。” 韩婶赶紧去案板上拿了一个大块生姜,十安把生姜切片一起放进去,倒了两碗水进大锅里交代韩婶:“两碗水煮成一碗。” 韩婶慌张的点头,把灶台内的火烧的尤其旺,很快出了一碗褐色的药汁,中药味呛鼻而来。 十安先把药放在小桌上,韩婶着急的问:“十安,现在还不能喝吗。” 十安拿出一块小纱布,蘸了蘸竹杯里的白酒:“韩婶,药等凉一点就喝,小宝之前沾酒起疹子吗?” 时新雨啊了一声:“对,我傻了,快,先把温度降下来。” 韩婶呆呆地看着两人:“小宝没喝过酒,以前过年的时候他哥用筷子给他蘸点,没起过疹子。” 十安点点头,用酒精打湿的纱布轻轻擦着小宝的额头和耳朵后面,又指挥着韩婶把小宝衣服拉起来,又重新蘸湿纱布擦小宝腋下和手心。 冰凉的白酒擦到小宝滚烫的身体上,瞬间蒸发,带走了大量的热量。 等十安第二次浸湿纱布给小宝擦额头的时候,小宝慢慢睁开了眼睛,韩婶看到一颗心终于落下。 韩婶慢慢扶着小宝喝药,可能是烧蔫了没什么力气,小宝嘴巴一碰碗边尝到苦涩的味道就要把头转走,被韩婶强势的扭回来,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药。 喝完药小宝又睡着了,三人在边上坐了一会,期间十安用掌根抵住小宝的额头试了两次,温度已经降下来。 韩婶跟在后面看着小宝本来潮红的脸蛋已经逐渐褪去,也不像刚刚那般喘着粗气,表情也舒缓了,终于放心了。 十安又回去拿了两包药过来交给韩婶:“韩婶,一定要隔半个时辰就看看小宝,应该不会再烧起来了,等天黑再喂一碗治风寒的药。” “妗子,妗子”,三人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李年的声音。 韩婶哎了一声:“李年,进来。” 李年进到院中看到时新雨:“怎么了,我听我家邻居阿公说你刚刚来找我?我今天带我娘去王圩子赶集了,吃了晌午饭刚回来,到你家院子里也没看到人。” 韩婶插话道:“是我让新雨帮忙去喊你的,小宝昨日在院子里吹了风,上午就发了高热,你舅也在镇上给人杀猪,我慌了神让新雨去找你驾车去镇上。” 李年一听小宝发了高热眉头立马拧了起来:“现在呢,小宝呢。” “已经退烧了,还得谢谢新雨和十安,喝了药没事了。” 李年撩开帘子看了看小宝睡得还算安稳才放心:“屋里怎么一股酒味?” 时新雨和十安听着对视笑了一下:“李大哥,刚刚小宝烧的太厉害了,担心喝药一时半会体温降不下来,用酒擦擦额头和腋下,先把温度降下来”。十安眼睛黑漆漆的看着李年细心解释。 时新雨转头看着的十安,可能是在药铺耳濡目染长大,也可能是从小受他爹的影响,十安对于病人总有一种天生天长的使命感与责任心。 也是因为对各种药方的熟悉与对草药了然于胸的掌控感,所以他看到高热的小宝不仅敢拿主意,而且能想到时新雨之前跟他所说的高烧降温法。 也许十安天生就是做大夫的。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他默默想着。 第45章 板蓝根 回家的路上十安要牵着时新雨的手,被她推开:“不要,太冷了,我要揣着。” 时新雨侧头看了十安一眼,这家伙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把时新雨逗笑:“撅什么嘴,放下来。” 十安哼哼了两声:“没噘嘴,姐姐,为什么用酒擦身会比水凉的更快而且干的也更快呢。” 时新雨挑了挑眉毛:“你真的自己试过呀!” 十安转头看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呀,那次姐姐说等我到家可以试下,我倒了一点用手臂试了好几次,用酒果真能降温更快。” 时新雨嘿嘿一笑:“怎么说呢,你就理解为一种性质,像一杯水敞口放着5天就干了,但同样一杯酒敞口放着2天就干了,这就叫挥发性质,挥发性。” 十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时新雨回头看他时,他一脸学到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天黑之时,十安又去了一趟韩婶家里,韩婶在厨房熬药,小宝已经下地活蹦乱跳了,看到十安之后一下扑到他怀里:“十安哥哥,新雨姐姐呢。” 韩叔扯着他不让他乱窜:\"怎么教你的,要你谢谢十安哥你全忘了。” 十安摸了摸小宝的脑袋,看起来已经不烧了,又隔着里衣摸了摸后背,蹲下来对着小宝说,“这几天都不许去吹冷风了,流了汗再吹冷风等下又要难受了。” 小宝乖乖的点了点头,韩叔装了半篮鸡蛋硬要十安带回去:“你莫要推辞,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小宝下午烧的都昏过去了,要不是你和你阿姐,这能急死个人。” 十安推辞着不愿要,韩婶从厨房探出来:“拿着吧十安,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和你韩叔谢谢你和你阿姐的。” 十安没办法拎着鸡蛋回家了。到家之后对时新雨说:“姐姐,小宝已经不烧了,韩叔韩婶还给了半筐鸡蛋。” 时新雨正在西屋用水壶烧水,西屋一点起炉子,温度明显高了些,听到十安的话回过头对他笑着说:“可以呀,张十安同学,已经可以靠手艺赚鸡蛋吃了。” 十安抿嘴笑了笑,把鸡蛋放到东屋里,又拿出了两包草药:“姐姐,我待会把这个药煎了我俩喝,菘蓝能预防风寒清热解毒,下午你没去李大哥家里没穿长袍,别吹风再风寒。” 时新雨点了点头:“那你也喝一些。” 本来十安说这个药叫什么“菘蓝”时新雨还没什么感觉,等把药端来时新雨一闻,这不板蓝根嘛! 十安果然有两把刷子,给十安比了比大拇指,抱着碗慢慢把一碗热腾腾的板蓝根喝了。 到腊八这天,十安一如往常早早起来去了赵先生家,时新雨先将棉衣棉裤拖到被子里暖着,裹得剩一颗头看着窗外愣神。 窗外的天气又阴沉沉的,乌云低垂,不时的有几声寒风尖锐的嚎叫。 从进了腊月,她就将木头箱子里的被褥都拿了出来,木床下先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草褥子,又将冬日的厚垫被铺到上面,春秋的薄垫被铺上,足足有3层。 这草褥子还是入冬前的一个朗晴天韩婶教她的。 韩婶担心她两人初来乍到,今年又是一个寒冬,万一准备不周全,这冬天都难熬。 刚进堂屋就惊讶道:“呀,这木床看着真大,又扎实又敞亮!是胡桃木的吧。” 说完上手按了按两人的被褥:“这垫被还是有些薄,前几日你韩叔说了,这个冬天是个寒冬!” 时新雨点了点头,想说两人还有一床冬日的厚垫被,韩婶打断说:“垫一床草甸子吧,隔寒!” 时新雨点了点头,在韩婶的指导下,用便宜的粗布缝了一只像被罩一样的大布袋,韩婶拉了一平车麦秸到院子中,时新雨将麦秸晒得干爽,又用刀背压碎,灌到了布袋中。 这样将厚实的草甸子先铺到床上,干爽又隔风,上面铺了8、9斤的冬日棉垫被,温暖舒爽。 时新雨大受启发,如法炮制的做了个草甸子铺到窗檐下的土塌上,想着等冬日大雪封门时,两人可以在土塌上看窗外的雪景、吃饭。 时新雨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将棉袜套上,将已经焐热的对襟小袄穿上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待棉裤棉袄都穿上后,又将大棉袍套到了身上,将棉帽拿出来套在头上。 昨日半夜时新雨又起了一回,往炉子中加了几块炭,又将炉子封了起来,昨日睡前还有一丝暖洋洋的意味,早上火已经灭了。 这炉子她和十安实验了好几次,将三节烟囱接上后,从最上方的小窗户中伸出去排烟,又将接缝处漏烟的细缝用稀泥密封。 时新雨将床铺抖了抖,哆哆嗦嗦的将堂屋门开了条缝,空气中都是鲜冷的味道。 昨日她已经将红豆、黄豆、糯米、黑米等不易煮烂的糙米杂粮泡在水中,担心晚上上冻,特意拿到了西厢房内。 时新雨端着碗进了厨房,屋外冷,屋内更冷,简直冰窖没什么两样,时新雨忍不住跺了跺脚。 水缸里的水已经沿着缸壁冻上了,她戴着棉手套,攥着勺子把狠狠的怼了几下最中心的位置,逐渐破开之后,舀了几勺冰碴子放到锅中。 时新雨用麦秸和玉米瓤子引火,火镰冰冷冻手,堪比冰块,她哈了几口气,将火苗引着,一片寂静中,炉火的噼啪声简直是最美妙的音符。 眼看着火已经引着,她往炉洞中添了几根木柴,很快,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 时新雨往锅中加水,随后便坐在炉口边烧锅边烤火。 炉子慢慢变热,大锅中出现嗡嗡的声响,烟火顺着炉筒子飘向屋外,待大锅中的半锅水都烧的滚沸,屋子里终于有了热乎气。 时新雨将帽子取下来,又将棉袍脱掉,一起放到小桌上,尽管将厚重的棉袍脱掉了,但这交领的棉袄也很是厚实。 她艰难的将袖口往上卷了卷,先将大锅中的开水倒进铜壶里,将铜壶放到灶台口,这样一直会有热水用。 第46章 腊八 待洗漱好,时新雨将薏米、红豆、绿豆、糯米、黑米、大米都放到锅中,煮开之后,又将洗干净的桂圆干、花生一起放进去。 大锅咕嘟咕嘟不断翻滚着,冒着热气,熊熊的火映红了灶台,时新雨掀锅用勺子搅弄了几下,谷物的味道醇厚浓郁,无油起香,各类谷物米料已经被煮烂,绵软细腻。 时新雨看着总觉得缺了一丝甜味,一拍脑壳,顾不上屋外天寒地冻,赶紧去东屋取了一把大红枣,洗干净之后去了枣核丢了进去。 又小火咕嘟了约莫2两刻钟,时新雨趁着中间功夫,用香油拌了点萝卜干,又切了一个咸鸭蛋放到小碗里。 很快院中响起了十安的声音,但等了一会也没见他推门进来,时新雨将门开了小缝,看到他边往堂屋跑边将挎包从身上取下来。 待他推开厨房的门带着一身凉气进来,时新雨赶紧将他按在灶台口坐下,“你傻呀,这么冷还不直接进来,还去堂屋放包”。 十安将手贴近灶口烤火,“还行姐姐,不是很冷 ”。 时新雨哼了一声,“还嘴硬,都打寒颤了,年前还用去吗?这天气太受罪了,笔都拿不住吧,要不咱去跟赵先生拜个年,等年后天暖和一些再去?”。 时新雨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手,这天气在不生火的屋子里一坐就是两小时,全身不冻的像冰块一样才怪。 “今日赵先生说镇上的私塾也要休假了,让我在家过年,年后再过来,”十安烤了一会火暖和过来了,反手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笑着说道。 “姐姐之前买的那个汤婆子好用,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炉灶上水还热着,我都灌一袋子揣着,不是很冷”。 时新雨听他说之后不用去了心中松下一口气,“对嘛,你若想读书,我们在西屋里将炉子点着,你看看自己的笔记,复盘一下这几个月所学也是极好的”。 时新雨的话中又有新词,十安听着眨了眨眼,结合语境,很快明白‘复盘’所谓何意,张口说道,“嗯,姐姐,我本也这样想的”。 时新雨盛了两碗腊八粥,摆在桌上,十安将长棉袍脱下,放到柴火垛上。 两人面对面坐下,配着咸鸭蛋和咸菜吃起了腊八粥,这粥已经熬得绵软出沙,冒着热气,一口下去,温香软糯,入口即化。 十安一口气吃了两碗,时新雨看到笑了下,“慢些吃”。 还剩下小半盆,时新雨盛到了汤盆里,扣上一个竹坯放在院中,小半日便冻上了。 等吃完饭,十安背着背篓,两人打算在附近砍些柴,还未等到两人全副武装的将帽子、手套戴好,韩婶就敲门来问时新雨,再过几日村里杀年猪,需不需要留几块猪肉。 时新雨大喜,正愁着说要去镇上买猪肉炸丸子包饺子呢,连忙答应了,两人约定等下结伴去屠户孙阿公那定肉。 时新雨在厨房里将棉袍穿上,两人的棉袍是时新雨用今年的新棉花,一层层细细的铺好,一针一线缝在布里,一直拖到脚踝,用了4,5斤棉花。 在交领棉袄外面再套上棉袍,连胳膊都很难打弯,将棉袍穿好后,将帽子套在头上,十安看她在屋里团团转的样子有些想笑,帮着她把手套搭在脖颈上。 十安把炉子封了,去东屋把背篓和砍刀拿过来,时新雨看到后问,“十安,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肉?五花肉?里脊?还是猪肝猪肺之类的下水?” 十安好伺候,说了句,“都行姐姐,你看着买”。 等到了韩婶家里,韩婶正在给小宝戴帽子,小宝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套的严严实实,时新雨看着他跟个笨拙的小企鹅一样,笑了出声。 待小宝穿好衣服,三个人就慢慢往孙阿公家走了。 到了孙阿公家,时新雨定了5斤五花、5斤里脊和10斤排骨,韩婶定了一副猪下水、10斤五花肉和一块猪板油。 想着猪板油可以用来炼荤油,时新雨也跟着定了一块猪板油。 回家的路上,小宝喊着冷,冻嘴冻牙,时新雨和韩婶一人扯着小宝一只胳膊,一路小跑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时新雨就被十安薅起来了,说要和韩婶一起去孙阿公家看人杀猪,时新雨赖在棉被中不愿起来。 “姐姐,快起床,去看孙阿公杀年猪啦”。 时新雨缩到被子中,不理他,十安持之以恒的念叨道,“衣服都帮你放在被子中捂着了,暖暖的,快起来啦姐姐”。 时新雨被他碎碎念烦到,长叹了一声,认命的从床上坐起来穿棉袄。 十安看她气鼓鼓的起来,也有些心虚,赶快狗腿的将她漱口杯里添上不凉也不热的盐水,又往小炉子中添了两块炭,将水烧的咕嘟咕嘟的,方便她洗脸。 时新雨磨蹭着将棉衣穿好,要下床时发现自己鞋子没了,她咦了一声,十安小声地啊了一下将鞋子递了过来。 时新雨 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边蹬棉鞋边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说道,“现在不睡懒觉,等你年后开学想睡都没的睡!” 说到一半她突然不吱声了,这棉鞋里被烘得干爽暖和,原是十安拿着她的棉鞋在炉边烤着。 她一下没话了,扭头看着正在拨弄炉子的十安,心里也像烧起了一把温暖的小火苗,暖烘烘的。 时新雨就着西屋火炉子的暖和气,在这洗漱了一番,洗漱完将炉火灭掉,裹着外袍打开堂屋门。 今日气温仍旧没有回升,接下来应该只会越来越冷,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开春。 时新雨跺了跺脚,冷冽的空气让她觉得鼻子要被冻掉,虽然交领的棉袄外头还裹了到脚脖的长棉袍,但在院中站一会,仍觉得被冻透了。 十安已经将厨房大灶的火升起来了,听到堂屋的门吱呀一声,知道是姐姐出来了,但等了半晌,仍没见她进来。 十安把厨房门打开,探出头喊道,“姐姐,快到屋中来,外头要冻死人了!” 第47章 杀年猪 时新雨听到他的喊声,哆哆嗦嗦的进了厨房。 她伸出手到炉口搓了搓,问道:“早上想吃些什么?” 十安麻溜的将面盆拿出来:“姐姐你坐着烧锅吧,我来做,烙几张鸡蛋饼,在用开水冲两碗鸡蛋茶好吗?” 时新雨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哎!” 许是耳濡目染时新雨做饭,或者这家伙天生就灵巧,时新雨一边烧着锅一边看他打鸡蛋、拌面粉,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样子。 两人吃完早饭,便去了韩婶家,韩婶家堂屋和厨房的门也闭的严实,但厨房烟囱往外冒烟。 时新雨在院中喊了一声,韩婶在厨房里哎了一下,应道:“你俩进来厨房,外面冷。” 时新雨和十安进了厨房,韩婶正和小宝一起吃着早饭。 “小宝在床上赖叽,起晚了,你俩等下,吃完饭咱就去。” 十安听到韩婶的话,眼里闪烁着明明暗暗狭促的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时新雨。 时新雨知道他在说自己早上也在赖床,瞪了他一眼,回韩婶道:“不急韩婶,慢慢吃,左右也是无事。” 韩婶喝着稀饭,打量着时新雨和十安头上的帽子:“这棉帽怎么做的?耳朵边怎么还翻折上去了?” 时新雨将耳朵边上的扣子解开演示着,说道:“韩婶,这样,就可以护着脸颊和耳朵,还可以从下巴这系上,这样就不会灌风了。” 韩婶放下稀饭碗,拿到手里看了看:“这个好,等我回来给小宝和老韩做一个。” 待吃完了饭,韩婶将院门锁好,几人晃晃悠悠的往孙阿公家的方向走。 早上刚起时,山野间还是晨雾蒙蒙,远处的山峦也消失在朦胧之中,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轮廓,张嘴便呼出一团白气。 走在路上时,晨雾已经逐渐散去,连初升的日头都似一把利剑,挑开了这层白纱。 几人还没到,远远就看见两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杀年猪是全村老少的重要节日,走近后发现已经里外几层围得满满当当。 韩婶跟左右熟人打着招呼,春明也在人群中疯跑,看到十安后,远远的冲过来,扯着嗓子叫喊:“十安,十安,我在这儿。” 十安撇了下嘴,有些不情愿的抬手招了招,春明一个急刹停在她俩面前:“你咋今日没来?我起来去阿爷屋中没寻到你?” 时新雨最先注意到十安的微表情,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屁孩之间的暗流涌动。 自从春明听了十安每次喊时新雨‘姐姐’后,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有一次吃饭他颇为愁苦的问他娘,为什么我没有‘姐姐’,他娘用食指狠狠怼了一下他额头。 后来他见到时新雨,总算被他逮到机会了,围着时新雨身边‘姐姐姐姐’的喊着,也没注意十安越来越不开心的脸色,反正注意到他也看不懂。 十安纠正他要喊‘新雨姐姐’,而不是‘姐姐’,他脸皱成一团,说不清这两者有何区别,总之没有‘姐姐’好,于是他也不理十安,照旧‘姐姐姐姐’的喊着。 春明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狗,哇里哇啦的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时新雨打招呼,喊了声,“姐姐。” 时新雨哎了一声,动手帮春生整了整帽子:“春明,吃饭了吗?” 春明咧嘴一笑,“吃了姐姐,今日要看孙阿公杀年猪呢,我娘一早就起来烧饭了”。说完又看着十安。 十安抿了抿嘴,说道:“年前我便不去了,赵先生说年后再来。” 时新雨不管两个小屁孩在那说啥,自己东张西望的乱看,大树前方支起了两口大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滚水,好几个小娘子凑在一起烧锅烤火。 边上是4、5条长凳并在一起,合成了一只宽阔牢固的杀猪凳,凳面前后用麻绳分别缠了几圈。 凳子下面是一只大木盆,看起来是用来接猪血的。 树下面是几根碗口粗的树木,支起了一个牢固的木架,这应是用来将猪倒挂解剖的。 边上放着一个箩筐,里头有些器具,长铁钩、出血刀、剔骨刀、捅猪丈以及刮猪毛用的脱毛石等等,这些铁器都散发出冷森森的寒意。 忽然人群中骚动起来,不远处几个男人分别捉住猪的四只脚往树下走来,猪不断地挣扎嚎叫着,跟在边上的男人一边围着一边用手驱赶凑热闹、碍事的孩子。 时新雨有些出神的盯着,忽然被韩婶拉了一下,“走了新雨,去烧锅,别在这看,等会你饭都吃不下了!” 时新雨哦哦两声,和十安一起被韩婶拽走去烧锅了。 几个男人将肥猪架上长凳,捉脚的捉脚,猪则拼命地嚎叫着,时新雨本来还回头看着,但很快边上围了一圈人,只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到抬起,那猪的叫声就变得忽高忽低,时断时续,最终终于安静了。 很快一盆鲜红的猪血就被端了出来,上面撒了一把盐。 人群的中心很快要挪到开水锅这里了,十安隔着手套拽着她往后退了退。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应是杀猪的主家,将热水舀到木盆中,开始烫猪褪毛,韩婶在边上念叨着,听人说,这水太烫不行,会把猪给烫伤,不热也不行,褪不干净! 等充分浸泡后,孙阿公拿着刨壳往猪身上一刮,猪毛脱落,露出长长一片洁白的猪皮,很快众人都顺手拿起刨壳去刮毛。 刮完毛之后,孙阿公用刀在猪后腿开了一个小孔,用一根细长的捅猪棍将猪全身捅了捅,开始吹猪皮,吹一阵按住气孔,在猪身上拍拍打打,让气体均匀。 等整猪都膨胀滚圆后,众人开始第二次刮猪毛,然后就将猪架起来开膛剖肚、揭油翻肠了。 时新雨观赏了这一整场表演,实在是紧张刺激,杀猪人的呼喊、猪的嚎叫、小孩子的惊呼与围观人群的嬉戏,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 日头已经逐渐升高,寒雾也慢慢散去,时新雨和韩婶都拿到了定好的猪肉,几人拎着猪肉欢欢喜喜的往家走。 第48章 过年(上) 雪是28日夜间开始下的,29号清晨十安一起床就觉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他披着袄子走到窗前,贴着窗户往外看,远处层峦叠嶂的山间银装素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地间,闪闪发光,十安趴在窗前看了许久,直到打了个喷嚏。他往炉子中丢了几块炭,很快又燃起了明火。 十安有些出神的望着这个小炉子,前几日白天外面天寒地冻,他和姐姐在家无事,就关起门来将炉火烧的旺旺的,两人对坐在窗檐下的土炕上,聊天说笑,用毛笔写写画画猜灯谜。 这时候炉上会盖着铁板,铁板上放着花生、桂圆和以及两个装着热腾腾红枣红糖茶的搪瓷缸子,有时他会去东屋找几个小红薯放到炉膛边上,不一会满屋子都是红薯甜蜜的香味。 这段记忆轻柔甜蜜,像是梦里的时光。 炉火引着后,十安轻手轻脚的倒了热水端到堂屋里洗漱。 待他洗漱完走到床前,时新雨仍旧睡得恬静安详,脸颊泛着粉嫩的红色,透出一丝娇憨。 十安站在床前看了一会,抿了抿嘴,克制的将她唇边的长发拨到一边。 时新雨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脸色绯红,睡得尤其香甜,懵懵的从床上坐起来,十安已经不在屋内了。 她透过窗户看到天地间一片雪白,而厨房的烟囱已经在冒烟了,知道十安在厨房,她用炉子上的热水洗漱好,就抱着手臂缩着脖子去了厨房。 “这雪下的还挺大的!”,时新雨边说着边冲进了厨房,厨房已经暖烘烘的。 十安嗯了一声。 今日已经年29,两人昨晚说好,今天要炸果子、丸子、磨些豆腐,还要调饺子馅、写春联。 到了下午,十安把大锅刷洗干净,时新雨已经准备好了半盆肉馅、半盆素萝卜馅、两盖帘猫耳朵、土豆片、土豆条、酥肉、藕夹,林林总的从桌子摆到了地上。 时新雨一声令下,十安将油罐抱起来,咕嘟咕嘟的往锅里倒油,时新雨咂了咂嘴,这才是宽油呀! 等油锅热了,冒起一层薄烟,她挖了一把肉馅在手间,左手虎口一挤,一个圆滚滚的丸子就成了。 丸子下锅,铁锅翻起阵阵油花炸熟之后,笊篱轻翻几次,圆滚滚金灿灿的丸子被捞出来后表面仍滋滋作响,时新雨担心肉丸子里面夹生,片刻后又复炸了一遍。 十安不嫌烫手,抓了一个左吹右吹,锅中油还热着,时新雨不想耽误,手脚麻利的开始炸萝卜丸子。 十安将肉丸子吹凉之后递到时新雨嘴边:“姐姐,不热了,你吃。” 屋中蒸汽腾腾,时新雨忙着炸素丸子,将脸转过去,眼睛还是盯着油锅,咬了一口说道:“肉丸子还是烧菜吃好吃,这样吃着有些腻。” 十安拿筷子一溜串了3、4只:“我觉得正正好吃!” 时新雨看他像吃糖葫芦一样有些忍俊不禁:“这素的马上就好,萝卜丸子油炸后香而不腻,外酥里嫩,比肉丸子好吃。” 就这样一锅锅金灿灿的吃食陆续出炉,一下午厨房里都是浓浓的油面香味,竹筐竹篮和盖帘中全是香喷喷的炸物。 有既能空口吃又能炖菜的狮子头、素丸子、藕夹、酥肉,也有甜口的麻叶、猫耳朵、麻花,甚至还有麻辣味道的炸‘薯片’,‘薯条’。 两人虽然没吃午饭,但这一下午吃的满嘴油光肚儿圆圆。 时新雨坐在凳子上捶了捶腿,在灶台前站了好几个时辰,腿都酸了。 上午做的豆腐也已经压实定型,十安将木桶拎走,把纱布解开,一大块白澄澄颤巍巍的豆腐看着喜人极了。 时新雨比比划划的说待会切下半块做冻豆腐。 两人将各类炸物分门别类的装起来放到东屋,时新雨找了几个干净的竹篮,分别切了一大块豆腐放进去,使唤十安趁天还没黑去送给赵先生、孙阿公和韩婶家。 豆腐虽然制作成本低廉,集市上也买得到,但村里能吃到豆腐的机会不多。一则磨豆腐点豆腐也算一门手艺,并非人人都会。 二则在如今吃不饱闹饥荒的年代,让人掏钱买上一块改善口味的豆腐是很奢侈的事情,除非家中来了远客。 十安将棉袍帽子穿戴好,拎着篮子往村中走去,先去了孙阿公家,孙阿奶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了,笑眯眯的道谢。 赵先生家中也格外热闹,十安刚敲了敲院门,就听到赵先生儿媳的声音:“哎呀,十安,快进来。” 十安浅浅笑了下:“婶婶,过年好,家中做了一些豆腐,姐姐让我送过来让您尝尝。” 屋里传来赵先生的声音:“是十安吗?来屋中说话。” 慧慧热情的拉着十安进屋,屋中除了赵先生和赵叔,还有一家应是来串门玩耍的。 十安跟赵先生拜了年,看到春明坐在桌边朝他挤眉弄眼的。 他将豆腐放在了桌上,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块大白豆腐吸引了。 有个短圆脸,颧骨高高的阿嫂,看到竹篮中那块白澄澄的豆腐惊呼了一声:“呀,这么大一块豆腐!这是拿豆子换的还是买的?” 方脸阔面的男子也惊奇的咂嘴,直接爽利的对着十安说道:“小阿弟,家中还有没有?我朝你买一块!” 说完有些讨好的看着阿嫂笑了下,补充道:“过年了嘛!” 十安眨了眨眼,刚想回话,便听到赵先生轻咳一声:“小孟,我这块分你一半。” 十安忙说:“不用赵先生,家中还有,给这位大哥拿一块就行。” 说完对着那个叫‘小孟’的男子说道:“大哥,不用买,家中还有,我去给您拿一块。” 拿男子忙不迭的道谢,本想跟着十安一起回去拿豆腐,没想到赵先生支使春明跟着一起回去,说话间慧慧已经将竹篮里的豆腐拿出来,往里头满满登登的塞了一篮子吃食硬塞给十安。 把两人送到道上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十安,家中过年的粮食够不够?不够就直接跟婶说,春生他阿爷担心你俩嘞。” 十安感激的道谢:“够得婶婶,请赵先生放心。” 第49章 过年(下) 一路上春明和十安轮流的踢着一颗石子,十安任由春明在他耳边叨叨叨,时不时的嗯两声。 经过韩婶家时,门仍是锁上的,豆腐还在门外。 到家之后跟姐姐说明情况,时新雨装了一大块豆腐给了春明,又请他到厨房中吃了好些炸的酥脆的零嘴。 春明走后,十安将院门关好,两人去了西屋,时新雨将年前买的红色素纸裁剪成对联大小形状,十安将小炉子生好火之后,便开始研墨。 两人坐在八仙桌旁琢磨,这春联要写些什么好呢? “十安,快想一想,我们要写好几副呢,贴在院门、堂屋、厨房”,时新雨脑中空空如也,但要求还不少。 “院门的那副呐要大气沉稳、不出挑,堂屋的呢要文雅有意境,厨房的呢要风趣可爱!” 十安心中本来有不少存货,但时新雨每说一句他眉头就皱紧一分,到最后他被唬的磕磕巴巴的说:“姐姐,要不你来想,我来誊写到纸上。” 时新雨呃了一声,大言不惭的说道:“我怎么会!” 最终十安提笔写下好几幅,绞尽脑汁的迎合时新雨这个苛刻的甲方。 有四平八稳不失大气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也有着通俗易懂的‘万事如意喜临门,百花迎春香满地’,最后还写了一副‘过去百端,乱扰扰有如水,未来万事,愿熙熙同此春’。 时新雨坐在他对面只见他提笔挥毫,浓墨重彩,颇有气势的样子,起身到他身旁,一字一顿的读出来,忍不住给他拍拍手:“好诗好诗,才华横溢!” 待十安写完,她也忍不住手痒,让十安帮她裁剪一些小尺寸的纸,她胡乱的抓着毛笔,也挥挥洒洒写下好几张。 十安知她不仅算数极好,更会读书认字,但在对面看她写字如同作画一般,每个字都大如斗,圆圆润润,有些好奇她写了什么。 “日富一日,年富一年”,十安凑过去看,小声念着春联上的字,忍不住笑出声。 时新雨一副得意又嘚瑟的小表情,故意凶巴巴的说道:“笑什么笑!”,说完自己也笑出声了。 “都怪你,你看我这个字都写不开了!”,时新雨撒娇的朝他抱怨道。 十安按着被笑痛的肚子,正色去看,更是笑的开怀。 是一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嘛’字本就笔画繁多,时新雨下笔就将口子旁占了大半,右边的‘麻’字只能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 十安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抱着手臂,手掌攥成拳头抵着嘴角。 心中更是翻腾出无限的喜爱和欢愉,像一锅滚水,热气腾腾的冒着泡泡。心想着,真是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时新雨第一次看他如此傻乐的样子有些无奈,小声嘀咕着:“傻了吧你。” 过了一会,十安敛住笑意,小心的将她写的春联吹干。 一直到晚上睡前,这家伙仍是一脸愉悦的样子,时新雨鲜少看到他如此冒着傻气的模样,有些好笑和新鲜。 时新雨并不知晓这个时代的忌讳,所以因着十安父母的事情,这对联她采购年货时没打算买,但十安提议要买几张春联纸,她便不再多言。 第二天便是除夕,雪已经停了,院子中晶莹光洁又浓厚朦胧,远处的山间已经一片莹白,山峦山峰也被笼罩的一片模糊。屋顶、树枝、墙头、柴火垛,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一尘不染。 十安起床时只觉得天光大亮,推开门口,阳光照在雪地上刺的睁不开眼,他用手臂挡住眼睛,慢慢的适应着这一片白光,缓缓吸了一口气,一道冰冷的清流从鼻尖穿过进入肺腑,空气中都是清冽鲜冷的味道。 ‘瑞雪兆丰年’,他在心中默默想着。 时新雨醒来时只听到屋外刷刷的声音,穿好衣服后看到十安在扫雪,只穿了一件小夹袄,额头上冒着热气。 冬日天短,黑的更早,时新雨早早的将菜备好,下午便一样样的烧了出来,放在了灶台上。 最后一个菜烧好时,天刚擦黑。 十安将饺子馅、擀好的饺子皮以及烧好的菜都端到了堂屋中,又将西屋的炉子升起来,烧好的菜放在上面热着,两人便对坐在窗檐下的炕上,一只只的捏饺子。 将饺子包完,时新雨在小炉子上下饺子,十安去东屋将黄酒和米酒都抱了出来放在八仙桌上。 “姐姐,我们是在八仙桌上吃还是在这土炕上吃?”十安转头问正在捞饺子的时新雨。 “在炕上吧,暖和,那炕上不光有两层草甸子,还铺一一层旧褥子在上面。” 于是十安将八仙桌抬到炕边上,炕上也有一个小方桌,但不是很大,还有各色炸果小吃、酒和大菜无处可放,便放在桌上,伸手就能够着。 窗外是寒风冷冽冰天雪地,透过贴了窗花的窗户向屋内望过去,炉火旺盛一室温暖,两人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时新雨不时的喝两口温热的黄酒,很快脸颊上就飞起了两片烟霞。 十安看着记得中秋那日她也是这般,嘴硬说自己没醉,但很快身形摇晃。 今日除夕,他不想扫姐姐的兴,只慢慢的给她添酒,每次都只倒一个杯底。 “姐姐,祝你心想事成,百岁无忧”,十安举起酒杯对着时新雨说道。 时新雨笑了下,跟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那姐姐祝你,人生辽阔,大有可为,千事如意,万事顺心!” 十安听到她的话轻轻眨了眨眼睛。 两人熬到半夜,时新雨实在困倦,一头栽到床上沉稳的入睡,十安将被子给她盖好。 将剩菜端到堂屋的大桌上,用竹篦反扣起来,外面清冷,他脑中一片清明,毫无困意。 姐姐说人生辽阔时,他心中一颤。 人生辽阔,要往前看,他在冰冷的堂屋前跪下磕了两个头,爹,娘,姐姐是你们送过来救我的菩萨吗? 你们在天上放心吧,我很好,吃得饱穿得暖,心中也不再刻刻执念,时时煎熬,往后的日子我要继续往前走啦,和姐姐一起,你们放心吧! 第50章 三凤 昨日两人都喝了酒,十安还好,至少人仍然清醒,时新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大年初一一下睡到快中午,乱七八糟的梦到很多前世今生。 夜里的雪已经停了,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天气还是灰蒙蒙的,空气中都是冷冽的味道。 堂屋的的桌子上摆满了两人除夕的剩菜,用竹篦反扣着。屋里的水缸也结冰了。 十安起来把炉膛里的灰倒到菜地里,把西厢房的火重新架上,烧的暖烘烘的,又去堂屋的桌子上把两人捏的饺子端了几十只到西屋。 时新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才醒过来,屋里已经没有这么冷了,两人吃了些饺子和剩菜。 初二的时候,天气终于放晴了,山顶上的雪也化了露出黑色的山尖。 上午时新雨去东屋挑了4条品相比较好的干鱼装到竹篮里,又装了一套罐辣萝卜干,用麻绳把2斤猪肉串起来。 十安穿着棉袄走过来问道:“姐姐,你在准备什么,我们要去给谁拜年吗?” 时新雨还在屋里搜寻还有什么可以带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你去给赵先生送点东西。” 她转头看到十安身上披着一个棉袄:“哎呀,你这穿的啥,去穿那件宝蓝色带束腰的长袍,里面穿那件薄夹袄。” 十安哦了一声,乖乖的换好衣服拎着谢师礼出门了。 时新雨在院子中看到他的背影,已经是笔杆条直瘦瘦高高的少年了。 她回到屋里又收拾了两条干鱼和干豆角,打算等会去韩婶家拜个年,时新雨想了想小宝,又把买的酥糖拿了一包装到篮子里。 没一会十安就回来了,时新雨跟他说了一声就拎着篮子去了韩婶家。 时新雨在院外喊了几声,就听到韩叔的声音让她进来,韩婶也从堂屋出来让她进屋。 时新雨拎着篮子在屋外跺了跺脚就进了堂屋,韩婶家的堂屋和她家不同,她们那间屋是分成了中间一间,东西各一间厢房,韩婶家的是东边隔出了间杂物间,西边拉了个布帘子。 时新雨笑嘻嘻的把竹篮放到桌子上:“韩叔韩婶,新年好,小宝呢,小宝来吃糖啦。” 韩婶两只手揣在一起:“你这孩子,来玩就是了,还带东西,小宝在里头呢。” 韩婶掀开帘子带着是时新雨进去,没想到不大的一张床上竟然坐了2个孩子,床里面还有两个用小被子裹着,看着也就一两岁的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但没什么生气的娘子。 时新雨张了张嘴,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可能这个就是韩婶那个跑了的女儿。 韩婶把她往床帮上一按:“这是你三凤姐,年前回来的,这三个是她的小娃,三凤,这是咱家西边那间院子的。” 三凤看起来极虚弱的样子,脸颊没什么肉,勉强对着时新雨笑了笑。 时新雨坐着欠了下身也笑了下,赶紧把手上的酥糖分给床上的两个娃娃。 小宝跟她已经很熟了,偎在她身边等她解酥糖油纸上的结,叽叽喳喳的说:“新雨姐姐,我小姐回家了,这个是我外甥女,以后我就是小舅舅了,那边两个还在睡得也是我的外甥,他俩,他俩是什么胎?” “小姐,娘,平平和安安是什么胎来着”,小宝想不起来那个词怎么说,着急的四处问。 韩婶点了下他额头:“祖宗,你给我小点声,龙凤胎,你再把你两个外甥吵醒了!” 时新雨给小宝拿了酥糖,又拿了一块递给一直瞪着眼睛看却始终没伸手的小女娃,那女娃跟韩婶一样,一双大花眼,怯怯的看了看三凤,三凤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扯了扯:“拿着吧。” 时新雨笑眯眯的看着花花,把手掌伸向她,花花接过酥糖,小口的吃了一口就把手伸向三凤:“娘,甜,娘也吃。” 三凤看着花花伸过来的手一下把脸转向一边,眼泪就掉下来了。 花花喊了声娘,酥糖也不要了就扑了过去。 三岁的孩子,看着她娘流泪,手里攥着平时捞不着吃的酥糖也不甜了,只昂头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娘。 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三凤的泪落下一颗,花花的小手就擦一颗。 韩婶在边上又急又疼的:“怎么又哭起来了,昨日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你爹也说了,就在家里过,再穷也管你娘四个这四张嘴,别哭,过年哭不好!” “娘,我就是,我就是,唉,就是想他,你说他怎么舍得,他得多疼,多疼啊”,三凤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传出来。 时新雨一早也感受到了屋里的气氛不对,定是和那货郎有关系,如今听到三凤这么说,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不测。 但看着三凤,被亲娘从后面搂在怀里,小闺女在前面拥着,在她怀中一颗泪一颗泪的为她抹掉,时新雨的眼眶不自觉的有些热。 韩婶安抚了三凤,坐在床帮边上对着时新雨说:“新雨,不怕你笑话啊,你说我家三凤命咋这么苦呢,你说跟货郎走了,走就走吧,只要三凤愿意,对三凤好,生三个孩子也是稳稳当当的一家人,你说这货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你说他,哎,你说说,这三凤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眼看着韩婶也要掉泪,三凤反而止住了,不想勾的她娘也落泪。 时新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抚的拍了拍韩婶的肩膀,再拿一块酥糖去哄花花。 韩婶看她又拿了一块酥糖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别浪费,那一块还没吃完呢!” 小孩子对大人情绪的感知最为敏感,看到几人又说着话,花花和小宝才一脸满足的吃着酥糖,还时不时比谁的剩的多。 三人看着孩子幸福的模样,压抑的心境终于有一丝释放。 三凤转头对着时新雨说:“妹子,谢谢你,自从孩子他爹年前上山砍柴摔着没了,我家花花就不知道糖是什么味儿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又有些哽咽。 时新雨赶紧抽了手绢塞到她手里,干巴巴的说道:“新的一年,万象更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不想着别的,也要想着花花,她疼娘,你疼一分,她看到了也要疼一分。” 韩婶听到时新雨的话背过身子抹了抹泪,抚着三凤肩头说道:“新雨说得对,新雨说的对,不想着自己想着孩子也要撑着过下去,不兴再哭了!” 第51章 清扫 时新雨一边想着韩婶家的事一边往回走,不自觉的叹气,一团团的白雾从她嘴间鼻间滚出。 她踩着硬邦邦的地去家后面的小河看了看,小河已经逐渐开始化冻,有一些细小的水流声,山谷里静悄悄的,时新雨在岸边站了站,很快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化冻了就好了,冬天遇到难事总是分外难熬,等春暖花开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时新雨想着三凤,慢慢琢磨着。 到家之后她在堂屋外跺了跺脚,把雪水泥水留在她和十安编的草甸子上面。 西厢房里还是暖烘烘的,十安正坐在炕桌前旁整理自己抄的书。 时新雨早就发现十安除了在赵先生家抄学文章,还偷偷的把各类药草的样子分门别类,描画的清清楚楚,边上写着药草的名字、俗名和功用。 时新雨只装作不知道,从不过问,只把桌角的那摞素纸补的高高的。十安应该也是担心自己年少所学全都忘了吧。 自初二天放晴了之后,本以为温度会逐渐回升,时新雨想着要不把地翻一翻。 谁知道初五气温急转直下,一早上又开始飘雪花,天阴沉着。 十安去厨房抱木炭回来被冻得鼻子都红了,气温太低,根本出不了门。 两人对坐在窗前的土炕上,时新雨让十安拿了几张素纸,对折裁成了小块,用毛笔标上扑克记号,教他掼蛋。 十安果然聪明,时新雨只讲了一遍规则,又带他玩了两圈,他就时不时能从自己手上赢下几把了。 窗外大雪纷飞,万物寂静,屋檐下挂了一排整齐的冰溜子,河里已经一层层冻得结实。 屋内炉火熊熊,温暖扑面而来,炕桌上的杯子里是时新雨煮的红糖红枣茶,冒着热气。 两人在屋内炸的不亦乐乎,不时爆发的笑声好像能把屋顶掀翻。 “十安,你是不是能看到我的牌” “姐姐,别耍赖了,不然我背过身去” “快进贡,上把我赢了。。。” 就这样两人猛一抬头看窗时,天已经快黑了,外面银装素裹,远处的山脊又是一片雪白。 就这样一直到初十,大雪白日下,晚上停,屋外寒风冷冽,到处冻得都是冰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时新雨通过窗户看向远方的山脉,比她前世在川西看到的雪山四姑娘山也毫不逊色,虽然山峰没有这么高耸,但那时高反又下雨,哪有现在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舒服。 两人躲在屋内打掼蛋、猜灯谜、古诗接龙,甚至玩起了24点。 最后在房内待得实在烦了,从东屋溜达到西屋,十安倒是不着急,教他什么新鲜玩意都兴致勃勃的,很少见他如此开怀。 时新雨甚至带着他来了两套记忆中的帕拉梅拉刘畊宏,仿佛回到了一段特殊的岁月。 直到正月十二,时新雨早上起来发现雪停了,天空碧蓝如洗,阳光透过树林,将修长的树影投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像一幅留白的中国画。 空气中还带着干冷的味道,但太阳出来了。 两人戴着棉帽和棉手套打算围着院子外面绕几圈。 两人出了门就往之前捞鱼的方向走,光秃秃的地被冻得梆硬,两旁的树枝上是亮晶晶的雪花。 到了河边一丝水声也没听见,走近一看整个河边已经冻上了。 “姐姐,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化冻啊”,十安一边问一边扔了个小石子到河面上。 “要不几日了,但肯定也是白日日头盛的时候化一点,夜里又冻起来了”。时新雨看着冻得结实的河面玩心大起,用脚探了探简直比地面还结实。 离开小河后两人从屋后面绕了一圈回到门前的小路上,一路上的积雪都很厚,但雪地上几乎没什么脚印,听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音回到家中。 到家之后十安用木锨把院子里的雪铲了铲,时新雨戴着手套蹲在雪堆边上拍拍打打的:“十安,看,雪人马上出来了”。 十安看着勉强称得上“雪人”的一坨东西扑哧一下笑出声了,放下木锨两人一起滚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 十安又去把鸡松出来,把鸡圈里垫的麦秆用钉耙耙出来,用后院的扫把把鸡圈扫的干干净净。 这鸡棚本就是为了挡风和保暖倚着后墙角和柴火跺搭的,丝毫不透风,也幸亏是冬天万物都冻上,不然这十来天没处理的鸡屎要把人熏死。 十安把混着鸡屎的麦秆拉到墙角,等着天气暖和一点翻地的时候给地追肥。 从柴棚里抱了几捧新的麦秆铺在上面,又把鸡食盆和水盆用水冲干净,重新装了稻谷和水,温度最低的那几天,担心上冻,十安一早一晚都要给鸡装水。 时新雨吃完饭先去给西厢房做了个大扫除,在这一呆就是十来天,虽然担心煤炭中毒,每日睡前还会把窗户透个小缝,但不打扫一遍总觉得不得劲。 今天早上醒来后天气还好便没有继续烧炉子,现下烟囱也不烫了,时新雨把烟囱从拐角处拆成两节拿到院子中,炉子拎到堂屋里,炉膛里的灰拿到菜园中扒的干干净净。 想着给屋里通通风,时新雨先爬到炕上把前面的窗户打开,后墙的窗户打的尤其高,她爬到床上抬着脚才推开。前后窗都开了,空气一对流瞬间屋子里都是雪地的味道。 拿着扫把把屋里前前后后沟沟拐拐的都扫了一遍,地面是石砖砌成,倒也不爱藏灰。 然后把两人盖得两床大厚被抖了抖,时新雨去外面看了看日头,算了,这个天晒被子也是有点傻。 把两床被子叠好,又把之前洗好的素面被单换上,把这条绣花的拿下去洗,两块枕巾也一起扯了拿去洗。 又把前窗炕上的垫被拿到院子里抖了抖,叠好放在炕角。 忙活了半天,身上都有点想冒汗了,时新雨把长袍脱了放在炕上,从堂屋的水缸里舀了打了一盆水,又兑了点热水,沾湿抹布,把西厢房的八仙桌、炕桌、木箱都抹了个干净。 看着整洁有序的厢房,时新雨在门口满意的叉了会腰。 第52章 开工 打扫完厢房,时新雨做了个醋溜白菜,煎了两个荷包蛋。 这几日两人都不愿吃肉了,只想吃点素菜清清肠胃,这道醋溜白菜正正好,把葱蒜干辣椒爆香,白菜炒软,撒上点白糖提鲜,再沿着锅边淋一圈香醋,清脆爽口,酸甜交融。 吃完饭时新雨去东屋里又拾掇了一番,清点了下库存,主食两人其实吃的不多,大米黄面都还各自剩下多半桶,倒是杂粮吃了一半。 时新雨盘了盘剩下的东西,她和十安再吃两三个月也完全没问题。 就这样过了正月十五气温逐渐回暖,十安也开学了,每天早晨照旧去赵先生家读书。 已经到了2月初,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始春耕,等三月中萝卜就开始收了。 要春耕,翻地施肥播种,接着萝卜下来就可以腌萝卜干,再往后竹编也可以进行了。 第二天正好赶上孙阿公去曹集,时新雨跟十安说了下,拿了2两银子装在身上,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外等孙阿公。 初春虽然已经来临,但坐在驴车上仍然冷飕飕的,春寒料峭嘛。时新雨揣着手默默想着要买些什么种子,还要去趟土楼找李大壮把萝卜定下来。 孙阿公坐在左边车板上说道:“等在过两个集,我跟曹集食肆老板约的日子就到了,之后就不一定来赶曹集了,你和你阿弟要是想赶集早上这个点来我家路口就行,王圩子镇也照样做买卖。” 猛然听到孙阿公的话,时新雨赶忙回话:“好得好的,谢谢阿公。” 她面上不显,只笑眯眯的道谢,心里也在思索,再过2月如何定期去曹集食肆老板送鱼。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唉,还有竹编、萝卜干,到时候难道真的要靠她和十安人力背到曹集镇吗,她可不干,但是也没车坐了呀,算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到了曹集镇之后她和孙阿公约好在镇子边上小桥下见,背着背篓从食肆往农资店逛,街上人人也不少,估计很多都是和时新雨一样年后第一次出来。 到了农资店时新雨买了6,7样瓜果蔬菜的种子放在背篓里,昨天晚上跟十安说了今天要来赶集,十安把年前存的十来个鱼鳔给了时新雨,让她带去医馆换钱。 铺子里人不多,只柜台里一个14,5岁的学徒在捣药,看着时新雨进来他把手头活计停下来看着她,时新雨从背篓里拿出粗布袋,把鱼鳔倒到桌面上:“小哥,卖鱼鳔。” 学徒看了看柜台上的鱼鳔,转身在药格上拉了一下,探头到后面问:“师父,鱼鳔还收不收,大概有三十多只。” 没一会后面走出来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人,身形有些微胖,看着很敦实的样子,走过来用手扒拉了两下:“收。” 学徒做事也是个仔细的,听到他师傅的话,把几十只鱼鳔一只只拿出来看,待数清楚之后对着时新雨说:“跟之前一样,10文一只,拢共400文。” 时新雨点了点头,学徒弯腰从柜台里拿了一只药篮把鱼鳔装进去,数了钱交给时新雨。 时新雨接过钱,看着面前学徒数钱记账的样子不自觉的想起了十安,十安比这学徒小个2,3岁的样子,但若是十安在这,做的定然不比这小哥差。 她心里不觉得生出些别的主意。 第53章 定萝卜 待把鱼鳔卖完,时新雨没有急着去土楼,而是去了登春楼,毕竟开春了这鱼的生意不能丢了。 她站在食肆门口招呼着伙计,没想到老板在店内先看到了她,走出来把她往里迎。 时新雨和登春楼已经做了小半年买卖,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这间酒楼,她微微打量了下,一楼古朴宽敞,大小方桌有10张左右,楼上应还有些雅座隔间。 老板早对这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两姐弟生了几分好奇,但仍只是笑眯眯的问:“怎么今日得闲来赶集?这鱼的生意怎么样?开春了还做吗?” 他此番只是故意试探,这小娘子心定又不贪婪,做事拿的清主意。 冬日时他特意派伙计打探镇上各个酒楼,果然还如原先一般,鱼的吃食做的是有一搭没一搭,只有他这间登春楼,各种鱼宴做到了12月中,甚至冻了好几条鱼留给元旦,狠赚了一笔。 无论如何,这个稳定的鱼商他是不会放过的,但自己也是生意人,先一步试探避免小娘子坐地起价。 时新雨听着老板的话心里笑了笑:“那就要看老板你的意思了,我是坦诚之人,不喜那些弯弯绕绕,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老板立刻换了一副笑模样,看起来比刚刚真诚些:“时小娘子,你放心,刚刚是老黄拿乔了,给小娘子道个歉,咱等开了春,这鱼定要如去年一般2日一送,我老黄也是守诺之人。” 时新雨听到这话面上也露了笑容:“定然如此,你我合作,都能获利,何乐而不为。” 老板听到如此坦诚的话哈哈大笑,想到什么一样问时新雨:“我之前听李大壮说小娘子年前冬日定了2000斤萝卜,如此大量,若是有别的赚钱营生可别忘了老黄啊。” 时新雨听言镇定的回道当然。 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营生和你合作还不是时候。但这消息究竟是李大壮说的呢,还是老板自己打听的呢,时新雨一时间也分辨不出。 登春楼的事情办完,时新雨背着背篓往土楼镇上走,一路上想东想西,一会想着若是十安有机会去药铺做学徒就好了。 一会想着日后孙阿公没办法如期来曹集自己这几手买卖该怎么办,一会又想这萝卜干的生意能做多久。 2月初的天气,一路上即使称不上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但高山深涧,田间地头也已然是一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景象了。 时新雨心里装着事儿,脚步不自觉的就快了起来,没一会功夫就到了土楼。 土楼村应是靠着曹集镇上的缘故,整个村子看着比北山头村条件好些,从村口望去,有好几家都是砖瓦房。 李大壮家住在土楼村口的第二户,红色的大门,还离着几步路就看到李大壮家的小闺女穿着桃红色的棉袄趴在门口的磨盘上玩。 时新雨轻声喊:“妞妞”,李妞妞慢腾腾的转身看着时新雨。 看起来不记得她了。时新雨看着妞妞有些疑惑的眼神心里想着。她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拿了两个竹编的小球和竹蜻蜓递给妞妞。 妞妞一下咧嘴笑了,接过来就往院子里跑。 时新雨认出妞妞是因为年前李大壮第二次送萝卜时是带着妞妞的,三人卸货时妞妞自己在院中玩耍,不知怎么的就看着了十安之前放在窗台的竹蜻蜓,走时还紧紧攥在手里,李大壮掰都掰不开,时新雨捏捏她的小脸送给她玩了。 很快李大壮看到妞妞手里拿的小玩意就从屋里出来了,对着院外的时新雨喊道:“我一看到妞妞手里的小玩意就知道是你,新雨妹子,进来吧。” 时新雨笑了笑走进院子:“李大哥,我先来定下今年的春萝卜。” 李大壮站在院中问:“行啊,你这整挺快,这萝卜还有一个月才能下来呢,要多少这次。” “哈哈,不是听了您去年的话,今年早点定,今年多定点,要5000斤”,时新雨打着哈哈回话。 李大壮听着她的话眼睛瞪得圆溜溜的:“5000斤,你,你用的完吗。” 时新雨认真的点了点头:“李大哥,你若不放心,我们还跟去年一样,我先付定钱。” 李大壮听她这么一说立马解释起来:“妹子,我这哪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个敞亮人,我这做菜农十几年了,向来不打听收货人家的买卖,就是替你揪着心呐,你知道5000斤有多少吗?折手里不是小数。” 时新雨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道:“李大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但我这5000斤有个要求,这萝卜第你可以分5次、10次送都行,但第一时间下来我就要,不然都挤到一起送过来,我和我阿弟处理不完。” 李大壮点了点头,看着小娘子不过14、5岁,但说话做事总让他觉得放心可靠。 “春萝卜往年都是1文4,今年我看着市价,5000斤按1文2 给你,还是跟上次一样,交一批付一批。” 时新雨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1两银子:“李大哥,这个是定钱。” 李大壮挠挠头接过钱:“好嘞,你放心吧,等后日我就去临安府上跑一跑,看看今年哪一块萝卜先下来,这边我收个1000斤就先给你送过去。” 时新雨道了谢,李大壮家里的看着生意谈成抱着妞妞走过来留时新雨在家吃饭,时新雨说着麻烦嫂子了,家里还有人在等。 时新雨看着李大壮家拴在牲口棚里的骡子,她有些心动的问道:“李大哥,你家这口骡子是花多少钱套的?” 李大壮看着自家院中的骡子忍不住夸口:“我家这是口大青骡子,拉着1000斤货跑上100里路不是问题,当时骡子加上套车花了6两银子呐。” 时新雨夸赞:“看着就很扎实,有这骡子真能省不少力。” 李大壮看她眼中神色有些向往,直接说道:“你是想套头骡车?你平时用不着拉什么重货,架套驴车就够用了,要看驴的品相,最多不会超过5两银子。” 时新雨摇了摇头拍拍荷包说道:“囊中羞涩呀。” 李大壮嘿嘿一声:“行,你什么时候想驾车来找我,临安府上卖大牲口的有不少,这开春了我老是往临安府跑着。” 时新雨嗯了一声,忽然想起辣椒和花椒,又花了2两银子定了800斤辣椒和300斤花椒。 李大壮家里的看着时新雨的背影问道,“大壮,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说话办事真利索,姓什么,你说把这小娘子说给我娘家侄子怎么样。” 李大壮一边逗着妞妞一边说,“我看不能行,这小娘子不一定看得上。” 第54章 有想法 不想像去年开荒时那样慌张,开春后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两人便开始春耕,除草、翻耕土地。过年这段时间下了好几日大雪,冰雪融化,土地已经变得湿润松软。 之前用鸡粪、麦秆、炉灰和各种烂菜叶沤制的肥料也趁着耕地一起翻入土中,用来增加地力。 到惊蛰之前,两人从容的将土地平整完,不仅翻完了土还施了肥。 中间还去了一趟竹林,春笋已经陆续开始冒头,这时候的笋子味道鲜嫩,无论是爆炒还是凉拌都尤其好吃。 十安挖了些笋子,到家之后时新雨分了一些给韩婶家送过去。 韩婶不在,和韩叔一起去地里了,三凤在家中带孩子,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 她苦笑着对时新雨说:“我一回来就给我爹娘添乱,这家里一下多了4张嘴,我娘天不亮就跟着我爹下地了,我这两个还小,走不开,等天暖和了,我就都带去地头。” 时新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竹篮里的笋子递给三凤:“三凤姐,这些你们拿着吃,前几日去山上挖的。” 三凤笑着接过篮子:“谢谢你,小雨,这一冬天还没吃过鲜菜呢。” 回家时时新雨一路若有所思,到家后十安喊她都没听到,回过神来一惊。 哎,最近心里装着好多事,但全都得细琢磨,时新雨甩了甩脑袋,不想了。 五日前李大壮先是送过来100斤辣椒和花椒,并说今年冬天天寒,各村作物都成的晚些,但10日以后,第一波萝卜就能送过来。 于是十安把去年晒东西的家伙什都找出来,3个簸箕4个帘盖都洗干净晾干,这几日把辣椒和花椒晒一晒。 又趁着中间这几天把作物都种上了,去年那几样照旧,今年又种了些番茄、辣椒、韭菜、大葱小葱、蒜头和黄姜。 辣椒和花椒也晒的干脆,下午的时候十安烧锅,时新雨把辣椒和花椒都炒了炒,直到每一颗辣椒都红的发亮声音干脆,摇晃起来能听到里面种子沙沙的声响。 等两人把地里的作物种好,100斤的辣椒和花椒都炒好捣成面儿,李大壮果然如期来送了第一车萝卜。 吃完饭后,时新雨在西屋把换洗的干净床罩铺上,十安在院中把菜地外边残缺的几根围栏插上,已经把圈了一冬天的鸡松出来了,为了不让冒头的菜苗被叨走还是得把菜园结结实实的围上。 “时妹子,妹子,在家吗”,李大壮跳下骡车对着院中喊。 十安拍了拍手上的土,“在的”,又转头对着屋里喊:“姐姐,李大哥来送货了。” 李大壮跨到院中,嘿嘿一笑说:“怎么样,这春种都种上了吧,我这一路走来,看各家春种都差不多了。” 十安嗯了一声:“李大哥你等下,我去把竹筐拿来,到时候好卸。” 说完跑到东屋拿了两个竹筐出来。 时新雨从屋里出来,几人说说笑笑的开始卸萝卜,去年屯的大白菜还剩5,6颗,时新雨都挪到锅台边上把地方空出来。 很快1000斤就卸完了,时新雨倒了杯水给李大壮,李大壮也没推辞,咕咚咕咚喝完,说了下次送货大概5天时间就告辞了。 中午时新雨炒了个酸辣土豆丝,想了想又摸了3颗鸡蛋做了个青椒炒鸡蛋,天气暖和小鸡终于开始下蛋了,一天能捡到2,3只,韩婶说等天再暖和会越来越多。 十安把锅台的菜都摆好,又盛了两碗饭放到桌上说道:“姐姐,这个小炉子真方便,之前我们要先煮饭才能腾出锅炒菜,现在把饭在大锅上烧着,直接在小炉子上炒菜就行。” 时新雨看着他有些活泼的眉眼不自觉也高兴起来,笑嘻嘻的逗他:“我们十安觉得好就是好!” 十安有些害羞,眼皮耷拉着不敢看她,卷睫一抖一抖的。 下午的时候两人说说笑笑的在院子中洗萝卜,十安想到时新雨之前讲的一个笑话,时新雨记得,是年后下大雪时她和十安在屋里猫冬那几日说的。 不过是古早笑话书上的水平,却把十安逗得捧腹,本来还抿着嘴笑,后来扑哧一声侧过脸笑出声。 自从三凤回来之后,韩婶和韩叔也算没了心病,但多了四张嘴得吃饭,韩婶前几日每天天不亮就下地,跟着韩叔一起终于在惊蛰之前把三亩地种上了。 听三凤说新雨还送来了一篮笋子,韩婶也没时间去谢谢她,正好南湖的地里收了半亩春玉米,她装了一篮给时新雨送过去。 “姐俩说啥呐,看看乐的”,韩婶还在院外就听到两人说笑的声音。 时新雨抬起头:“韩婶,快进来”,十安张望了一下,去厨房拿了凳子出来招呼韩婶坐。 “你姐俩洗这么多萝卜干啥,这两大盆,吃得完吗”,韩婶坐在小凳子上看两人前面各有一盆萝卜。 时新雨笑了笑:“腌点咸菜吃,就是年前给你送的那罐,对了韩婶,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哎呀,这几天累死了,南湖的一亩,河西的两亩终于都种上了,这不,收了半亩玉米,你姐俩煮着吃”,韩婶坐在小凳上说道。 时新雨笑眯眯的把洗干净的萝卜用刀削了一半递给韩婶:“好呀,刚下来的玉米煮起来最好吃,那三姐还在家里看孩子?” 韩婶接过来吃了两口:“对啊,两个小的才1岁,虽说是断了奶了,但三凤还走不远,唉。” 说到这韩婶叹了口气:“也是愁人,这三亩地的粮食得养活7张嘴,你韩叔地里的活刚干完就去镇上给人帮工了。” 时新雨眨了眨眼,仔细听着韩婶的话。 “你韩叔在镇上给人做些零活,一天也就赚个150文,唉,这几年还想给小宝存点钱,这全得进到嘴里了。” 时新雨劝慰:“孩子大了就好了,好在三凤姐回来了。” 韩婶嗯一声:“谁说不是呐,她一个人拉扯3个孩子,我和你韩叔哪舍得,怎么说得把这几年撑过去再说。” 韩婶走了之后,时新雨漫不经心的洗着萝卜,抬头问十安:“十安,你说我们再做些新的营生好不好。” 十安头都没抬就嗯了一声:“姐姐你说了算。” 时新雨不轻不重的推了下他的肩膀:“你也不问下要做啥,万一我把咱们去年一年的辛苦钱都打水漂了。” “只要和姐姐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时新雨看着他还在一只只的洗着萝卜,只留了一个圆溜溜的头顶给她,她笑了下:“好,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你吃不上饭。” 第55章 三凤来了 没过几天李大壮又送了1000斤萝卜过来,上次送的两人已经连日赶工,但仍没处理完,天气也逐渐变暖,连着几日艳阳高高春风阵阵,时新雨心里不自觉有些着急。 李大壮临走之前说各村的菜作物都下来完了,剩下三千斤就算往后拖拖也快了。 时新雨在院中转了两圈,决定迈出一步。 “韩婶,在家吗,韩婶,三姐,在家吗”,时新雨站在院外喊着。 “进来,在家呐”,这几天太阳好,三凤领着几个孩子在院中,自己手里还在编柳筐。 “三姐,你气色好些了,多晒晒太阳好”,时新雨笑咪咪的坐在凳子上 韩婶从堂屋出来:“对吧,我看小三子脸色也好些,怎么啦新雨。” 时新雨脸上有些羞赧,不太好意思开口:“韩婶,有点事找三姐帮忙。” 三凤有些惊讶:“找我?啥事,你说新雨。” 韩婶也有些好奇:“咋啦新雨,直接说。” “我想请三姐去我家帮忙做活,我和十安在菜农那定了点春萝卜,腌了拿去镇上卖,这萝卜一下都下来了,我和十安处理不完,请三姐过去就是洗萝卜切萝卜,捣些辣椒花椒。” 三凤插话道:“行呀,没事的,你还当个事来说,我还以为啥大事呐。” 韩婶也说道:“这算啥事,农忙也过去了,没事,小宝下来,别往你新雨姐身上爬。” 时新雨把小宝扶起来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好啦,三凤姐明日来吧。” 几人又拉了回话,时新雨到家之后喝了点水对着十安说:“搞定了,明日三姐就来家里帮忙,等下次李大壮再来的时候,我要坐他的驴车去趟镇上。” 十安嗯了一声:“那姐姐说了工钱的事情吗?” “哎,没说,说了韩婶和三姐也要推辞,晚上三姐回家直接给她就行,韩婶家里一下多了4口人,用钱的地方也多,我们就每日晚上把钱结给三姐。” 第二天三凤果然吃了早饭就过来了,时新雨教她,萝卜洗两遍,第一遍河水洗干净泥土灰尘,第二遍用井水洗,洗干净切成两指粗细放到盆中。 待三凤把捣好的辣椒面放到陶罐里,拍了拍衣服跟新雨说她先回去了。 时新雨喊她等下,把100文钱放到三凤手里:“三姐,这是今日的工钱,以后每日晚上结给你。” 三凤有些楞,回过神来推搡时新雨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呀,新雨,我这是帮忙,哪能要钱嘞。” 时新雨把钱硬塞到她手里:“三姐,拿着吧,不然我哪好意思让你天天来帮忙,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厨房里的萝卜都堆成小山了,你不来帮忙,这都要坏在屋里了。” 说完时新雨就不管不顾的把三凤往路上推:“三姐,快回家吧,花花和平平安安都等你呢。” 三凤在路上回头看着时新雨,时新雨摆摆手就进院子了。 三凤拿着100文钱有些呆的走回家中,自从家里那人走后,自己就没再见过钱。 家里剩的一两银子用来办丧事,又雇了一辆车把她们娘四口带回老家。 一进院子三凤就喊:“娘,娘。” 他爹从屋里出来:“喊啥,你娘去茅房了。” “爹,昨日晚上我娘不跟你说新雨今天找我去帮忙吗,刚刚我回来她给我塞了100文钱”,三凤从兜里把100文掏出来,递到他爹眼皮底下。 “啊?新雨还给了你100文钱,她怎么说的?”,韩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连忙追问着。 韩叔瞪着眼:“给你你就要啊,那姐俩帮咱家多少忙,年前你弟发高热,还有你二哥办席的时候老赵家的小孙子差点呛着,都是那姐俩帮忙,你去帮人切点萝卜就要人100文?” 三凤被他爹说了一顿有些不高兴:“爹,我没要,是新雨硬塞过来的,我,我,不是想着我带着孩子回来,家里都快吃不上了,想着补贴家里吗?” 三凤说着说着就有些想哽咽,“我。。。” “行了他爹,别说了,给新雨送回去”,韩婶在后面抚了抚三凤的背。 “你爹不是说你,这年头哪家日子好过,新雨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呐,就着手过日子了,两人爹娘都不在了,就一个姑,半年也不露一面,家里一分地都没有。” 老韩看到抽抽噎噎的三凤心里也不好受,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姑娘就离家走了,回来已经生了3个孩子,她娘偷着在他面前哭说,也不知月子做没做好,走时还是个孩子,回来都当娘了。 老韩清了清嗓子:“别哭了,爹没说你,把这钱还给人家,好过孬过咱这一家人都在,怕啥,饿不着你”。 三凤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这边时新雨和十安刚吃好饭,十安蹲在菜园边上刷碗,转头看到韩婶和三姐站在院外。 “哎,婶,三姐,怎么站在院外”,十安转头喊时新雨。 时新雨听到声音从堂屋出来,刚想开口就被韩婶抢了先:“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这不是打韩叔韩婶的脸吗,你跟十安帮了我们多少忙?还有小宝生病,你三姐帮着剁点萝卜,哪能要钱。快拿回去。” 韩婶把钱往十安手里塞,十安推辞求助的回头看时新雨,时新雨有些无奈:“韩婶,三姐,你听我说,先听我说。” “新雨,你说啥,把钱拿回去,你们日子也不好过,我知道你是想帮姐,我第一眼看着你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姐帮你切点萝卜哪好意思要钱”。三凤不放弃的把钱往时新雨手里塞。 “斯道普斯道普,我说停,先停下,听我说”,时新雨被拉扯的口不择言,“韩婶,三姐,先听我说好吗。” 四个人互相彼此看了眼,都被这推推拉拉的一出整笑了,时新雨拉着韩婶和十安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 “韩婶,三姐,我不是客气,我和十安真的是弄不过来,要帮忙,三姐你看到了屋里堆山码海的萝卜,这天一点点热了,要是坏了就烂在家了,韩婶你看看。” 韩婶和三凤对视了一眼,三凤说道:“确实多,我本来以为是几盆,没想到堆了半间屋,你说你买这么多萝卜干啥啊,这真愁人。” 时新雨笑了笑,“这我跟十安的口粮得赚出来呀,这得处理,处理完了得晒得还得弄辣椒花椒,腌好了我还要拿去镇上,我和十安忙不过来的。” “等再过半月,我还要帮李年大哥做他年前定好的10个竹梯,三姐你做事麻利爽快,跟韩婶一样,我们就像镇上上工一样,你上午下午都要过来,我们每日结钱,来帮帮我吧三姐,好吗?” 时新雨一席话说的韩婶和三姐两人都沉默了,韩婶一时半会不知道说啥,三凤看着平日里心直口快的她娘,自己先开口了。 “新雨,我愿意来,不会做的你教我,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说完她转头看着韩婶。 “娘,我得干活,两个小的一天天大了,要吃要喝,我天天在家编筐手编烂也赚不够她们仨吃的,你和爹年纪都这么大了,我,我哪好意思在家还靠你和爹养。” 三凤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娘,我也是当娘的人了。” 韩婶心里又苦又酸,喉咙动了几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凤又转向时新雨说道:“新雨,一天100文我实在不敢要,80文就行,你这萝卜辣椒都要本,你家又没地,要存钱买粮。” 时新雨点了点头,想着逢年过节给三姐包个红包补回去:“行,三姐,那我们就说好了,要是家里农忙有事只能来半天也没事,我们一天按一天算,半天就按半天算。” “好!我明天就来”。三凤一边笑着一边抹了抹眼角的泪,又看向韩婶:“娘,就是得辛苦你帮我看着两个小的,花花大了听话着哩。” 韩婶眼眶红红的,嗯了一声,对着时新雨说道:“谢谢新雨,婶真的谢谢你,以后有啥事尽管招呼韩叔韩婶,你和十安都是心善的好孩子,谢谢你俩。” 时新雨安慰的摸了摸韩婶的手:“韩婶,三姐这是靠自己的劳动赚钱,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用谢我。” 到家之后韩婶和三凤把这活计跟韩叔一说,韩叔没吭声,半晌说了句:“这姐俩心好。” 过了一会又对着三凤说:“你去十安家做活,就是去当小工了,知不知道,这姐俩是识文断字的,讲礼数喊你三姐,但你得知道人家是主家,干活不要躲懒,更不要乱打听,这是给你的生路哩。” 三凤看着他爹点了点头:“爹,我懂得哩,不打听只干活,我得了这个活计,不知心里有多欢喜,一定好好干的。” 第56章 进城 睡前十安搂着时新雨的胳膊,忽然问道:“姐姐,要三姐来家里帮忙既是为了帮她也是为了帮我们自己对吗。” 时新雨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十安的话声音哑哑的回道:“你不睡觉胡思乱想什么呢,多睡觉才能长得高,嗯,至于帮谁呢,你说的有道理,这是一个双赢的事情。” 十安乖乖的嗯了一声。 白日多了一人帮忙,效率一整个大提升,三凤洗萝卜切萝卜搞到飞起,时新雨忙着晾晒、调味、装桶,没几日就把去年买的两个大木桶盛满了。 过了几日李大壮上午又送来一车,卸好货之后三凤先回去吃晌午饭了。 三人又坐在院中歇了歇,时新雨问:“李大哥,我们想架辆驴车,想找你帮忙。” 李大壮笑了下:“行呀,啥时候去?我拉你姐俩去临安府上的骡马市挑一匹,那边卖大牲口的可多呢,我这头青口大骡子就是在那买的,上个月刚带我们村的老孙去买了头牛,他家几十亩耕地,之前春耕都是赁人家的牛,今年自己也买了一头。” 时新雨看了十安一眼:“好呀李大哥,你看哪天有空,我们提前到你家等你。” “哎,我都有骡车哪还要你俩再翻山过来,明日一早你俩在家等着,我辰时过来接你俩”,李大壮拍了拍裤腿起身说道。 时新雨笑了下,“好,那就明日。” 李大壮走了后,时新雨转头看了看十安,第一次有些欲言又止:“十安,明日去临安府,你,你想去吗,没关系的,若是不想去就在家中看家。” 十安长长的睫毛飞快的抖了下,眼皮敛着不想让时新雨看到他眼中的情绪,过了半晌说道:“没事的,姐姐,我和你一起,我也想看看四诊堂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十安没有再往下说,时新雨更不忍心继续这个话题,看到十安说话时胸腔的起伏让她心悸,她不善于面对十安的脆弱。 第二天早上十安照例先起来去赵先生家,回来吃完饭两人还在院中等了一会。 天气渐暖,时新雨前几日就将两人的棉长袍擦洗干净,日头下晒了好几天,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木箱里。 想着去临安府,头天时新雨就把两人平日做活穿的短打都收了起来,从箱底给十安翻出一件湛蓝竹叶纹的长袍,外面还罩着一件浅白色对襟褙子。 十安脸庞本就清隽,一双眉似画般细长而清晰,像远山的云烟,眼眸明亮有神灵气逼人,穿着长袍是个十足漂亮又翩翩的少年郎。 “完美”,时新雨拥着他的肩头让他原地转了一圈,“好了,去吧。” 等十安出去之后时新雨也换了一套衣服,这套月白色的对襟袄裙是年前做的,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穿。 外面是鹅黄色的盘扣小袄,下身是两层的棉质长裤,外面套着素绒绣花的长裙。 这一世,时新雨极少穿裙子,这套衣服她本就喜欢,昂首阔步的走了出来。 正好昨日十安又把院中的水缸刷干净打满了水,时新雨把头探过去对着水面反复照了照自己,超完美的,就是总感觉嘴巴少了点颜色。 这皮肤本就随了她娘,她娘干了一辈子活,也没什么防晒意识,但这把年纪了皮肤还是透着雪白。 时新雨有时在外面顶着太阳干活还要给自己罩个斗笠在头顶,称一句光亮透明肌肤胜雪是受得住的。 眼睛亮亮,精神满满,迎接新的家庭成员!时新雨干劲满满的想着。 她一从堂屋走出来十安眼睛就转不动了,她平日里从不穿襦裙,方便干活都是短打。 现下穿着成套的襦裙显得本就瘦长的身姿更加纤细高挑,鹅黄色的小袄衬得她肤白胜雪脖颈修长。 她就这样落落大方的从堂屋里走出来,意气扬扬光华四溢,像一株亭亭玉立生机勃勃的夏荷,身上绽放出无限昂扬的斗志。 就像那天她刚来一样,看了看破烂的家,笑着对失魂落魄的自己说,过几日要做一顿家宴为他们这个小家庆祝。 十安只觉得心如擂鼓,震得胸腔都有些发紧,看着时新雨向自己走来,他想把目光移走却根本无法自抑,看着时新雨对着水缸照了又照。 他听到自己紧巴巴的声音:“姐姐,等到了临安府我们去买一个铜镜放到屋中。” “好呀!正好我要买一只口脂!”时新雨一听高兴极了,对呀,嘴巴没气色就买口红嘛!这还难得倒我,嘿嘿。 十安看到时新雨雀跃的表情把脸转向一旁抿嘴笑了下。 时新雨摸了摸腰里的荷包,这趟她带了6两银子出来,架一套驴车预算4两银子,另外2两以备不时之需。 十安还把她之前缝的挎包背在身上了,时新雨拽了拽他的包带,问道:“里头装了啥,这包都有些旧了,等忙完这几日,我再给你缝个黑颜色的,里头多缝几个小包。” 时新雨比比划划着包的样子。 十安闷闷的嗯了一声。 很快李大壮的骡车哒哒哒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两人听到声音就赶紧出了院子把门锁上。 李大壮赶着骡子掉头:“嗬,真是要进城了,你这姐俩今天打扮的像书里的人儿一样。” 时新雨哈哈一笑,扶着十安的手臂先爬到车板上。 “哎,等等,这个布垫给你两人垫上,等下把裙子和外袍刮到了”,李大壮边说边递了一块棉垫过来,十安道了谢,并排坐到了时新雨的外侧。 “曹集到临安府还有50多里路,我们从这出发估计得一个时辰能到,你姐俩吃饭了吧。” “吃了吃了”,十安坐在李大壮和时新雨的中间,时新雨只能往前凑着头应着。 骡车是挺快的,两人肩贴肩坐一起,一会就翻过了山头。 春日的阳光洒在田野与两人的肩头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一会骡车转了个弯直对着太阳,有些刺眼,时新雨拧了拧身子,十安见状把斗笠遮在她脸前挡住。 时新雨侧脸看他笑了下。 第57章 买车 李大壮嫌曹集镇逢集人多,直接从村里绕到大路上,转头看后面姐俩,像话本里的鹌鹑一样依偎在一起。 骡车很有节奏的一颠一颠,阳光又很是温热,时新雨很快有些昏昏欲睡。 十安看到她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把她小巧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默默的挺直了腰,任她靠的更舒服些,鼓足勇气侧头看了一眼。 时新雨半挽的长发洒在肩头,睡颜安宁又美好,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挺翘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嘴唇,白的透明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粉色,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的不真切。 突然她长睫微颤,十安像是做贼一样,飞快的把头转正。 时新雨睡眼惺忪的:“我怎么睡着了”,说完打了个哈欠,“十安你傻呀,这都背对着太阳了,干嘛还举着斗笠。” 十安噢了一声,慢慢把手臂放下,脸一瞬间红温了。 骡马市在临安府的西北角,李大壮带着他们沿着街边人少的地方走,时新雨还没看到临安府是什么样子就到了骡马市。 老板看到李大壮很是相熟的招呼着,听说要挑头驴,直接赶车带他们去了驴舍。 时新雨和十安对于挑牲口一窍不通,李大壮倒是顶事儿,老板牵过来好几头他都不太满意。 一边回头跟两人说着:“这头你看,就不行,虽然体型高但是不健壮,拉货拉不多。” “这头也不行,胎毛还没退全呢,你这牵回家得养多久才能干活。” “这头更不行了,这头是个残驴,这驴腚上有个明显的伤口。” 过一会李大壮不耐烦了:“老板,放我们进去吧,我们自己挑挑。” 老板也是个大方的,直接把驴舍的木门打开,三人进去一间间驴舍看了起来,最终李大壮指了一匹3岁左右的白口大驴驹,让老板牵出来看看。 这驴皮毛光亮,精神饱满,两只耳朵直直竖着,李大壮抓了一把草递给十安:“十安,去喂喂看,看他进食儿咋样。” 十安接过草朝驴子晃了晃,驴子很是精神的踢踏两步过来吃草,眼睛大而有神,李大壮歪头看了看,指着驴嘴说:“看这牙多齐!” 老板嘿嘿一笑,忍不住夸口:“要说还是你李大壮呐,前年一眼就把我那口大青骡子挑走了,这白口大驴驹你看多强,你看四个蹄子,关节多大,这有劲着呢。” 时新雨听到老板的话,忍不住在低头去看驴子的关节,果然四肢也端正,关节比时新雨拳头都大。 李大壮笑着说:“那可不,你瞧我这两年给你拉了多少生意,去年和今年年初我们庄的人我都带到你这来了,这两个可是我本家弟妹,这不也带来了。” 老板笑笑把驴绳递给十安:“去,溜溜,这驴子可耍溜呢。” 李大壮把驴舍门打开,十安牵着驴子往外走,时新雨在后面看了看驴子,不光体格不小,而且肌肉很发达,也挺活泼好动。 她小声问李大壮:“李大哥,这个你看行吗。” 李大壮跟着驴子走了几步,绕这看了几圈:“没问题,这牲口一看体型二看精神,这两样都没问题。” 时新雨放心了,老板要价3两500文,经过李大壮和老板的拉扯,说了一堆‘本家弟妹,下次还带人来’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最终以3两成交。 老板给驴脖子上系了根红绳,交给了十安,又交代着:“头5日先不要让驴子拉货,先牵回家养一养,换个地方也要让驴子适应下。” 说完又让伙计扛了一袋谷草放到李大壮的骡车上:“回家先用草料混着谷草喂几天。” 两人高高兴兴的牵着驴走了,李大壮又带着两人去了相熟的木匠铺,买了一个带围栏的小板车。 跟李大壮的骡车一比,简直就是mini版本,但时新雨围着板车转了转,以后她和十安两人再拉些货,肯定是够用了。 再说,一头新买的驴子,两人还不舍得让这驴拉大车呢。 李大壮帮忙把驴车套上,又让两人坐上骡车,叮嘱道:“这老板说的你俩要记住,先头驴要适应适应,谁家买牲口都是这样的,你俩回去还做骡车,让驴车跟着我们,也是让他认路。” 两人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到了临安府外街的一个食肆边上,李大壮下了车,把骡车拴在食肆外面的拴马桩上,又把驴车也拴住,伙计见状过来搭话:“壮哥,怎么这会过来了,也没啥菜送啊,空车来的啊。” “有别的事儿呢,六子,今天两架车,这系根绳的驴车也是我的啊”,李大壮对着伙计说道。 又转头对着十安和时新雨说:“你俩进去逛逛吧,我也正好去菜农那看看,咱一个时辰之后还在这见,行吧。” 时新雨暗赞他做事有度:“好,李大哥你先去忙,一个时辰我们在这见。” “嗯,你俩别乱跑,这临安府大着呢”,李大壮交代了两句就往西走了。 时新雨转头拽了拽十安的衣衫,把一片衣角也抚得整整齐齐。 临安府不愧为都城,南北往来之地,人口近乎百万,繁华异常。 时新雨极目望去,这街道竟然看不到头,脚下是宽阔的三车道,街道旁店肆林立,人稠物穰,不仅有茶馆酒肆更有各种金银首饰、香料华服的店铺,摆摊的小东西也精巧繁密。 十安看着颇为眼熟的街道,心情复杂,短短一年,命运翻云覆雨,这临安府对他而言已经恍若隔世。 他长长吐出心中郁气,看着欢脱的走在前面,脑袋像朵花一样转来转去的时新雨忽然也有一些释怀。 他快走两步上前牵住了时新雨的手。 时新雨手被攥住,也分不出神来看十安,只挣了一下和他十指相扣。 三月初,春序正中,草木蒙青,暖风阵阵,心儿放宽大些,一切都很美好。 一路上包子店的蒸笼热气蒸腾,卖茶汤的婆婆装扮俏丽吟唱叫卖,盛装的女儿手里握着花枝脚步轻盈,更有各种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和铁器敲击声。 时新雨看到一家摊子卖各类时令糕饼,有柿饼、核桃酥、麻花酥之类的:“十安,等回去的时候我们买几包糕饼果子吧,看看你想吃什么,再给韩婶家和李大哥家各带一份。” 十安点了点头:“等逛完再买,这街上糕饼果子铺数不胜数。” 时新雨不敢耽误,先是逛了几家酱菜店和粮油铺子,倒是比曹集镇上的酱菜种类多,但各家都是同样的那几种,酱渍大头菜和黑疙瘩,酱菜盆上悬挂着小木牌,上面标注了甜口咸口。 种类虽然不多,但也黑丝透亮酱香浓郁。 两人逛完第四家酱菜店,时新雨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曹集镇上的多是吃些咸盐腌制的芥菜疙瘩,主打一个齁咸,是为了乡下人家下饭。 这临安府上多了些花样,酱油腌制,更精致一些,也能改口开胃。 看样子辣萝卜干还是有竞争力的。 十安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道:“姐姐,这些咸菜都没有咱们家的萝卜干好吃,我之前在此处也从来没有吃过辣萝卜干。” 时新雨心思被看穿,开心的笑了下,自顾自的说道:“好,十安和我真是心意相通,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了!” 也不管身边的少年已经悄然红了脸。 第58章 初试养蚕 从酱菜店出来十安牵着她两人去了另外一条街,这街道更精致一些,不时的有各种脂粉的香气传出,多是些卖布帛、瓷器、金银首饰的,以及纺织、染料铺子。 时新雨把所有的绸缎店铺都逛了个遍,交代十安记下丝绸的价格,又去了布帛店。 丝绸店里多是些成衣和印花比较精美的缎子,布帛店则是各式各样贵价贱价的布匹都有,时新雨觉着来对地方了。 她问了几种不同绸缎的价格,有素色的,有已经染色的,店家介绍着:“要是买的多还是素色的更为划算,可以自己拿去染色店染色嘛,一缸可以出2匹补,一匹布染色才100文。” 时新雨点点头:“老板,若是生丝呢,你们收不收生丝?” 老板瞧了时新雨一眼:“这你要去纺织铺子问问了,蚕茧肯定是收的,我记得是一斤也就小几百文左右。” 时新雨给老板道了谢,两人直奔了纺织铺子,所谓铺子只不过是一间门面,进去之后是个相当大的院子,里面织造规模很是庞大,从天幕上垂下已经染色的各色布匹。 时新雨跟站在铺面里的老板打听了下,生丝价格就上来了,300文一斤,熟丝更贵些,要500文。 “蚕茧一斤百文,生丝300文一斤,熟丝500文一斤,4家绸缎店,每批丝绸价格都在5两银子左右”。 “加上各个流程的损耗,1000颗蚕茧才能出1斤熟丝”。 时新雨站在店铺边上有些纠结,十安牵着她手的手背被她不断的摩擦着,知道她在思考,“倒也有得赚”。 时新雨想了一会,有些头痛,正好逛到街尾看到一家做羊肉汤面的铺子,看着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拉着十安就进去了。 两人慢腾腾的吃着羊肉面,十安往对面街道指了指:“姐姐,那边的粮油铺子,以前就是四诊堂。” 时新雨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慢半拍的扭头去看,是三间顶明亮的大铺子,中间门头上的招牌被换掉,门顶上的横批却没有动,时新雨瞪着眼睛看那四个小字。 “是聚蓄百草,之前父亲写的字,交给木匠印刻的”,十安声音很轻的解释道。 时新雨回头看他,目光不自觉的带着些忧虑,十安看到扯开一个轻浅的笑容:“姐姐,不用担心我,若父亲母亲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也会放心的。” 时新雨看不得十安这样的笑容,只觉脆弱易碎,她三两口吃完了,拉着十安去了别处。 两人逛了一会找到一家卖花鸟的铺子,1文钱100只的蚕卵买了200文钱的,放在纸盒里。 两人花了40文吃面,又买了两串糖葫芦,包了三份糕点,大包小包的到了李大壮拴马的食肆。 没想到李大壮已经在此处了,看到她俩招了招手。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坐着看着眼前哒哒哒的毛驴,时新雨微微笑了下,看向远方的田野。春天的野外是一幅充满生机的画卷,阳光明媚,给人带来无尽的生机与温暖。 时新雨小小声对着十安说,我们有车啦。 李大壮把她两人送回家中,帮着把驴车赶到院中拴在后院的水槽孔,又演示了两遍怎么把板车架在驴身上。 十安把糕点和一串用油纸包的糖葫芦递给他,李大壮有些吃惊:“怎的还买了吃食。” 时新雨笑道:“给妞妞带的。” 李大壮挠了挠头赶紧道了好几声谢,嘴里念叨着:“妞妞这下高兴了。” 到家之后已经半下午了,两人一点都没觉得累,把进城的衣服换下来就开始干活了。 打水把青石水槽刷的干干净净,灌满了水,又用大豆秸秆、麦秆拌着谷料给驴做了饭。 下午的时候,两人背着背篓拿着砍刀去山上砍了几根竹子,加上去年剩的几根竹节和竹篾,搭个蚕架再编几个簸箕肯定够了。 第二天十安自己一人洗萝卜晒萝卜,时新雨和三凤两人一起编簸箕,时新雨说,“三姐,簸箕都放到家里用,模样不用多俊俏规整,只要把口收好不易开散就行”。 三凤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过,相当麻利。 这样一上午两人编了9只大圆簸箕,一个个的摞得老高。时新雨不开口,三凤就不停,也不打听编这么多簸箕做什么用。 下午的时候三凤继续编簸箕,时新雨选了几根手腕粗细的竹竿来搭蚕架。 蚕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先在横杆上钻孔搭出大致的框架,用麻绳把交叉处捆紧。每间隔40厘米接着钻洞捆绳,就这样搭了一个5层的蚕架,每层能放3个圆簸箕。 搭完蚕架太阳已经转到偏西方向,时新雨把蚕架立起来,转了转脖子,三凤一下午又编了5只簸箕,时新雨又跟着编了一只,这样就有了15只新簸箕。 一天都在低着头搭架子编簸箕,时新雨觉得脖子有些酸痛,站起来捶了捶,左右扭着。 十安把晾晒的萝卜干收到东屋内,看到时新雨不舒服的样子,走到她后面伸手把她按到小凳子上:“姐姐,闭上眼睛,我帮你按按。” 十安轻轻跺住她的下巴,在她脖颈和肩膀慢慢揉按起来。 十安力度轻重得当,按在穴位上很好的缓解了酸胀,时新雨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指挥着:“脖子脖子,再按下脖子。” 时新雨的话对十安来说向来就是一杆枪,指哪打哪,他手掌移到上面,轻柔而有力的将紧绷的肌肉舒缓开。 之后两人将东屋的西墙打扫干净,把蚕架搬过去,剪了大小差不多的纱布放在每个簸箕上面,时新雨洗了手,把蚕卵均匀的洒在簸箕上面。 上万只蚕卵,不知能活几成,时新雨心里暗暗思索着,若是运气好能活七成,那就要再搭一个蚕架,看样子还要再多备些簸箕。 蚕卵孵化成幼虫,要7到14天,要趁着这中间的时间,把蚕架和簸箕都准备好。 时新雨一边思考一边默默回忆前一世自己舅爷养蚕的流程,舅公是蚕农,初中的每个寒暑假她都跑去舅公家看舅公养蚕。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舅公特意把编号518的那张蚕架交给她,因为她的生日是5月18,这张蚕架从蚕卵的孵化到煮茧缫丝全部由她亲自照料。 时新雨记得那时一只簸箕里养了100多只,一层4个簸箕,一共6层,那一架就是3000只左右,最后收了不到3000只茧。 第59章 机会 明天正好搭孙阿公的车去曹集镇卖萝卜干,时新雨想着把背篓、试吃的小陶罐都准备好,又切了些新腌制的萝卜干用香油调匀,每一根都红润透亮,冒出丝丝香气和辣味,十分馋人。 自从去临安府逛了一圈之后,时新雨更加确信香辣萝卜干的竞争力。 古往今来,辣味对于人们味蕾的刺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辣味能使神经高度兴奋,血管扩张,心跳加快,让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 所以这萝卜干看着其貌不扬,但回购率可以说是百分百,试吃当然也不能断,毕竟还要发展新客户。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十安兵分两路,一个照常去赵先生家抄书,一个坐上孙阿公的车去曹集镇。 三凤每天上午辰时来午时回去吃饭,下午未时来酉时回去,时间卡的刚刚好。 到了曹集镇上,时新雨还是占了去年的老位置,把木桶盖子掀开,试吃的陶罐也打开小口。 一个冬天没有卖萝卜干,时新雨想着还是要吆喝下招揽老主顾也吸引新客流,她清了清嗓子,“免费试吃,香脆辣爽萝卜干,不好吃不要钱,免费试吃”,“去年卖断货的萝卜干,免费试吃!” 还是比较顺利,很快就像去年一样三五成群的围上来,时新雨忙不迭的分试吃的萝卜干,还在不停地回答问题,“30文一斤,香辣爽口”,“对,去年也在此处摆过一个月”,“稍等稍等,大家排下队。” 时新雨手不停地称萝卜干装到油纸包里,嘴里喊着大家排下队,都有都有。 不时的还有老主顾离老远看到凑过来问还有没有,一时间很是热闹。 更是有一位穿着玄色镶边缎面长袍的男人凑到前面问:“小娘子,怎的隔了两三个月都没来?这还剩下多少,我要20斤还有吗?” 时新雨陪着笑脸:“老板,您先排着队,今天肯定能先给您称个几斤吃着,等下个集,我给您留出20斤您看行吗?” 那男人拍了拍顶起来的肚子:“行吧,你这味道我记得,想了一个冬天!过年的时候去临安府置办年货都没遇到过这种香味,下个集无论如何,先给我留个20斤。” “好嘞老板,辛苦您先后面排着”,时新雨一边不停手的打包,一边分心神应付这位财神爷。 终于伺候这一波人,时新雨摇了摇酸痛的手腕,心里抱怨真的要累死,下次要带个小马扎过来。但看着满满的钱匣子,又不觉得累了。 陆续还有零星的客人来买个1斤半斤的,很快时新雨看着空空的桶底,就背上背篓拎着木桶往回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二前街时,她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走到了回春堂的门口,弯腰把背篓和木桶放下,时新雨仔细的看了看回春堂的店铺。 十安家的四诊堂也应该是如此模样吧,只会比这更大能收容更多的病人。 时新雨的脚步不自觉的踏上阶梯,看着店内盛草药的一个个小方格发愣。学徒很快注意到了她:“哎,小娘子,要卖鱼鳔吗?” 时新雨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对着他微微笑了下,摇摇头退到台阶下面。 有些魂不守舍的背上背篓拎着木桶,往镇口的桥头走,她脑中有些乱哄哄的,不看到回春堂还好,一闻到草药清香,看到柜台上摆放着的碾槽、舂桶、戥子、药斗,她心里像长草了一样。 越往前走脚步越沉重,时新雨脑海中闪现出十分清晰的画面碎片,十安摘草药捣成汁水给她敷手时的专注与认真,看到小宝高烧时的果决与负责,给小宝擦身体喂药时的尽心尽力,八仙桌上压在白纸下面厚厚一沓的各类草药说明与图示。 时新雨眉头一拧,转头向药铺走去,她把背篓和木桶放在门外,走到药铺里:“小哥,这家店的先生是哪位,我有事想找下先生。” 学徒小哥奇怪的看了时新雨一眼:“小娘子,你是要瞧病吗,先跟我说下症病。” “不”,时新雨很少打断别人的话,但今天她确实有些冒进了:“我是有些别的事,请帮我请下先生吧,小哥,谢谢你。” 那小哥一脸不情愿的打开柜台挡板,掀帘子去到后面了。 很快从帘子后面出来了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时新雨迎上前微微倾身,恭敬地说道:“先生您好,打扰了,请问您这药铺还收不收学徒?” 那男子笑了下,笑容让时新雨有些不舒服:“收不收学徒也不可能收一个女徒啊,你这女娃想什么呢?” 时新雨心中fuck但面上仍是毕恭毕敬:“先生您误会了,是我阿弟,今年11岁,他手脚勤快肯干,从不躲懒。您可以试一试他。。。” 时新雨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打断,不耐烦的挥着手说道:“哎呀,不收不收,走吧。” 时新雨心里着急:\"先生,我阿弟他会认字,能写能画,在家里用一根碳棒临摹各种花花草草都一模一样,您不用开一文工钱,只管我阿弟一口饭吃,一张床睡就行!先生,您考虑下吧!\" 时新雨看着眼前男子态度有些松动,不知是不要工钱、能写能画哪一个打动了他。 再接再厉持续加码:“您指挥他去抓药、煎药、打粉、记账、摊膏药都行,他手脚勤快,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您收了他做学徒吧,肯定能帮上您的忙!” 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动作变形,还是哪句话惹了男子,时新雨说完男子脸上反而不快。 他皱着眉头摆着手,语气不善的说道:“不需要?听不懂吗?哪里来的小娘子!” 屋里站柜台的学徒小哥也朝她摆着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时新雨心中沮丧万分,想着难道这条路子就这么断了? 她有些无措的站在台阶上,没想到帘子从后面被挑开,走出来一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人。 “爹,你怎么来了”,中年男人回头喊道。 这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身形挺正,手指尖可能是因为长期接触药物有些泛黑,时新雨觉得或许有转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老者。 “小姑娘,你来说说,怎么就说你阿弟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老人并没有理会他儿子,反而用一双浑浊但犀利的眼睛盯着时新雨。 时新雨顿了顿:“我阿弟他眼明心亮,细心果敢,从小就爱在药铺底下转悠,看人家搓药丸摊药膏眼睛都转不动。他有一颗仁爱之心,能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 老人听到最后神色一动,半晌又问:“11岁都是半大小子了,在家能顶一个壮劳力用了,让他不要一文工钱来当学徒,家里愿意供养吗?” 时新雨心里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恭谨的答道:“愿意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学徒虽辛苦但学成必有所得。” 那中年男子本想说些什么,老人抬了抬手:“带过来吧,跟孙光住一屋。” 时新雨大喜,弯腰给老人连续鞠躬,嘴里念叨着谢谢先生,先生大恩,先生大恩。 第60章 劝学 听到时新雨的道谢,老人摆了摆手转身进到帘子后面了。 叶大桂跟在他爹身后开口:“爹,你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截住:“你想说什么?你不愿坐诊,每年除了冬日能在家待上两个月,跑去外面收药一去就是大半年,你爹也老了,十里八乡的乡亲指着我们这家药铺,夜里急病拍门的,你爹精神撑不住了啊!” 老人说完长叹一口:“收个学徒,不管资质究竟如何,慢慢带一带,孙光就能跟着我坐诊了。” 叶大桂被他爹说到痛处,本想驳几句,但看到他爹花白的发,终究没有说出口。 非是他不想在家坐诊,他从小看到医书就觉得烦,整日在药铺给人把脉开方子抓药,更是让他头疼不已。所以听到那小娘子说她阿弟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才觉得不快,下意识就要赶人,因他确实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虽然他爹是远近闻名的先生,一辈子扎根在曹集镇,从一间暗黑的小药店做成了三间大屋子的药铺。 直到好几年前,他爹写了个单子让他去各地跑一跑,收些药材,他才觉得快活起来,自此就再不愿回家困在这间充满药味的屋子了。 这边时新雨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回家的驴车摇摇摆摆像她的心情一样无法平静。 做学徒嘛,吃的住的肯定不如家里自在,但总归自己隔几天就要去,可以勤着给他带些吃食补些营养。 银钱也要多留一些给他,春衣夏衣多做几件让他能替换。时新雨心里乱糟糟的想着。 到家之后时间还早,三凤袖子撸得老高在洗萝卜,看着时新雨进院招呼道:“回来啦。” “嗯,三姐,十安呢?” “十安在后院吧,刚刚还在前头晾你俩的衣服呢,我说让他放呢我给洗他还不愿意。” 时新雨笑了下边往后走边喊十安。 十安应着跑过来,两人坐在八仙桌旁,把钱匣子里的钱倒出来,一枚枚串起来数规整。 “姐姐,那一桶装了33斤左右的萝卜干,这里拢共是1两银子还余430文”,十安查清楚说道。 时新雨点了点头:“像之前说的那样,记在纸上。” 中午时新雨去看了看后面的毛驴,十安把它伺候的油光水滑,水槽里的水干干净净,另一半的石槽里是均匀干净的草料。 时新雨看着十安的后脑勺有些按捺不住的欲言又止,但想一想还是等到晚上再和他说。 下午时分,三凤留在家中接着编簸箕,时新雨说:“三姐,等蚕孵化成幼虫,一个簸箕里最多能养个一百多只,等下我还得在接着搭一个蚕架。” 三凤嗯了一声,爽朗的说:“好,那我下午就接着编簸箕。” 时新雨和十安两人带着砍刀上山砍了一批竹子下来,十安发现地上又冒了些笋尖,两人草草的挖了六七只就下山了。 到了晚上一个更大的蚕架已经搭起来了,每层都能放4个簸箕,担心不稳定,中间又用了2根竖杆来加固。 三凤也编了6只新簸箕,这样等明天她两人再编一天,簸箕应该就够用了。 晚上洗漱完两人像往常一样对坐着泡脚,时新雨看着十安笑眯眯的说:“十安,你记得我们之前总是去卖鱼鳔的回春堂吗?” “记得呀,二前街上的药铺,怎么了姐姐”,十安擦着脚慢慢的说道。 “今天我卖完萝卜,正好从二前街过得时候,听到那家店的先生说要收一个学徒,我一问,那先生就应了!” 时新雨自顾自的说着,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发现十安已经在八仙桌旁站着不动了。 时新雨抬头看他才发现他脸色很是难看,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 时新雨心里叹了一声,从他手里拽过擦脚布把脚擦干净:“怎么啦,又要说我是谁,凭什么管你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把十安这颗气的圆鼓鼓的球扎了一个小洞,十安听到这句话神色明显动了一下,看到时新雨弯腰端洗脚盆,他一步跨到前面端起木盆把水浇在了外面的菜地里。 时新雨坐在床边看着他,十安把门关好脱掉外衣就钻进被窝里,一眼也不看她。 时新雨看着他的新招数有些想笑,慢慢脱了外衣也进了被窝,靠在后面的木箱上看着十安倔强的后脑勺:“怎么啦,又不开心,曹集镇离家又不远,我每隔一日还要去卖萝卜,你若是想家我就驾车去接你。” 十安听着她的话不吭声,只是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了一个头顶。 时新雨无奈,不再说话,心里想着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也好。只伸手把他头顶被子拉下来,仔细的掖到下巴底下,看着他皱着眉头不忍心的戳了戳他柔软的脸蛋。 没想到时新雨的手一碰到他,像是彻底戳破了气球。 十安心里再也忍不住,一把从被窝里坐起来了,有些委屈和难过的对着时新雨嚷道:“我为什么要去药铺?我想在家里,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待在家里!” 他气的自己哼哼了一会又说:“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做,要挑水,现在还有一头驴子要喂,再过一月每日还要捕鱼,还有赵先生那,他前些天还说要开始学下一本书了,我要在家里!” 时新雨背光而坐,披肩的长发散在肩头,闪烁的烛光将她的轮廓勾勒的温柔摇曳,安静的听着十安极少倾泻的情绪。 十安说完还呼呼喘着,两只眼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看着她,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姐姐。 时新雨被他抱着,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慢慢的劝慰他。 最后时新雨摸了摸他的脸:“好了,睡吧,明日还要起来编筐,我就在家里,我保证,不要担心不要瞎想。” 十安把头埋在她怀里,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两人躺好之后时新雨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等后日带你过去,还要置办些东西。” 十安听到时新雨的话像只小狗一样汪叫:“姐姐骗子,你不是说还没和铺子的人说好吗,原来已经说好了!” 说完不管不顾的拱到她怀里,气哼哼的勒着她的腰,时新雨被他挠到痒痒肉有些想笑,又怕惹得他更恼,只慢慢拍了拍他的背。 第61章 谢师 第二日时新雨和十安一起醒了,时新雨躺在床上看十安穿衣,慢吞吞的说:“等三日后再送你过去吧。” 十安惊喜的嗯了一声:“好!” 又有些疑虑的问:“为何是三日后?” “因为姐姐舍不得你”,时新雨漫不经心的的边穿衣边逗他。 十安愣了一下,站在床头没动,时新雨下床推了他一把:“站这干啥,碍事,有颇多东西要置办,还要准备些礼物,正式的感谢下赵先生。” 十安本来心里扑通扑通,期待与羞涩交织成歌,听到时新雨的话噘嘴去洗漱了。 时新雨起床就开始编簸箕,等三凤来了之后她已经编了4只了,两人一天什么都没干,编了26只簸箕。 三凤走之前时新雨交代了一声明日她和十安一起去曹集镇,请三妮下午再过来。 三凤笑着点点头说好,正好明日跟着她娘一起去地里锄草。 两人到集市上顺利的卖完萝卜干,又买了些干腊肉、红枣、红豆、龙眼、莲子等,用红纸包起来打了个精致的节。 三凤昨晚到家就跟她娘说:“娘,明日上午我去地里锄草,不用耽误爹一日。” “咋啦?新雨明日要出门?” “嗯,两人要去镇上卖萝卜,娘,这500文给你,算是交的家用”,三凤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钱塞给她娘。 韩婶看着三凤递过来的500文钱心里有些发酸:“你这是干啥,你这妮子,唉!” “娘,拿着吧”,三凤一开口就有些哽咽:“二哥年前插门去了别人家,还卖了家中的两亩地,家里都掏空了吧,本来爹在镇上做工能存些钱,过几年给小宝娶媳妇,现在我一回来带了4张嘴,家里米桶日日见底,看着你每天下地累的腰都蜷着,我心里堵得慌,拿着吧,娘!” 韩婶心里也有些发酸,接过钱拿了100文又递给三凤:“你自己也存些,多少的以后带孩子去镇上买点零嘴吃。” “娘,我自己留了,我存了300文呢,新雨人好,日日把钱放到窗口的陶罐里,不管去一日还是半日,都放得清清楚楚一文不差。” “那是,她姐俩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你也不能耍滑,我在家看着4个孩子,做饭,你到了新雨的院子里,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知道,娘,我看新雨家活不少,要是能长久的跟着新雨干下去就好了。” 娘俩又哭又笑窸窸窣窣又说了大些话,直到孩子冲进来一个个的喊饿,两人挪去厨房边做饭边聊着。 第二天李年一大早就来了韩婶家:“妗子,三姐。” 三凤起了个大早把一家人的饭烧了,她娘正伺候四个孩子轮流穿衣。 “李年,在呢,进来吧”,三凤在厨房里应着:“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昨日在镇上遇到我舅了,我跟他说我今日回来,正好帮你们锄下草。” “你吃饭了吗,也吃点,我爹天没亮就去镇上了。” 四个孩子排着队的从堂屋出来,小宝抱着李年的腰喊堂哥,李年蹲下来逗花花:“花花,还记得我不,叫我啥?” 花花有些害羞的点点头,三凤一边盛饭一边喊着:“花花,喊啥,喊舅舅,舅舅正月十五还给你买了糖饼买了蒸糕你忘啦?” 花花小小声的喊舅舅,李年一把把她抱起来:“真乖。” 吃完饭韩婶在家看着四个孩子,三凤和李年一人扛着一把锄头就下地了。 路上两人闲拉呱,李年知道三凤这一回来他舅家一下多了4张嘴,地里的粮食都不够吃,说道:“我看镇上那几个大户找人洗衣,隔三五日去一趟把衣服洗干净晒干再送回来,一天也能赚几十文,你这边孩子还小,离不开,这活也能救个急。” 三凤咦了一声,踏实的步子踩在地上咚咚响:“不用,我现在在新雨家做活,一天也能赚个几十文,给我娘交点家用,剩了零星存着给几个娃娃买糖吃。” “在新雨家做活?”,李年有些奇怪又想笑:“她家有什么活做。” 三凤啧了一声:“忙呢,姐俩整天忙得像个陀螺,每天”,忽然想到她爹的交代,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说每日挑水洗衣砍柴。 李年嗯了一声:“这样再好不过了,离家又近。” 想到时新雨李年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这边上午时分,两人穿戴整齐拎着咸肉和干果去了赵先生家,走到半路时新雨想起来,又跑回家把那坛黄酒拎上了。 刚走到孙阿公门前,春明就看到了他们,大声嚷嚷:“十安,你清晨不是来过了吗,怎么现在又来了。” 时新雨笑眯眯的给这个小胖子打招呼,春明看到时新雨脸一下红了,喊了声姐姐就往家跑:“娘,阿爷,十安来了,十安姐姐也来了。” 到了之后,十安把东西俸给赵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赵先生,日后我就去曹集镇的回春堂当学徒了,这半年多谢先生教诲,先生之才,如书中所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看到十安一进门拎的腊肉干果,赵老先生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看到十安亭亭而立,举止恭敬大方,抬手弯腰尽显礼数,他内心颇受触动,在王圩子镇上教过这么多孩童,但没有一人如十安这般聪慧开窍。 赵先生轻轻拍了拍十安肩膀作为回礼:“好,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永远都不要忘了,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这应该也是你姐姐为何如此敦促你读书。” 十安微微倾身回道:“是,先生。” 赵先生把头转向一边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朝一直立在边上的儿媳说道:“慧慧,先去置办午饭”,说罢又对着时新雨说:“中午在这吃饭。” 两人推辞了几句但赵先生态度强硬,说道:“难道是看不上我老头子?十安来谢师,我还不能留学生在家吃饭吗?” 赵先生的儿媳也劝道:“新雨,就在家吃饭吧,从来没见爹这么高兴过,你俩就当陪他说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向大呼小叫没有正形的春明突然有些怯生生的问:“十安,你为啥要去曹集,在我家抄书不行吗,我家也有医书,我让我阿爷给你。” 十安顿了下说道:“医学和其他学问有所不同,只从医书上学习不会有什么进益。” 可能是想到自己要和唯一的小伙伴说再见,十安鲜少见的朝春明笑了下:“你有时间可以来曹集找我玩。” 第62章 分离焦虑 三日过得很快,十安心里记挂着李年年前定的竹梯,自己一人去了砍了好几趟竹子,在屋檐下整整齐齐的排了一列。 时新雨把簸箕和蚕架搭好之后,便把洗萝卜晒萝卜的活交给了三凤,自己只负责腌制调味。 现下整天急吼吼的这一趟拿一趟给十安收拾东西。 先是洗了两床干净的铺盖装起来,又比划着十安的身量,担心肩膀窄了裤脚短了。 等都里衣外衣的收了好几件,忽然想到什么,又把包裹里的几件亮眼的外衣拿出来,换成了不起眼的短打衣衫。 临行前夜,吹了灯之后两人躺在被窝里,良久,时新雨轻轻说道:“外面定然不比家里,吃住都要辛苦些,但在药铺里,哪怕耳濡目染也会有所习得,肯定会有收获的。” 十安嗯了一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肯定明白,要学着做个聪明人,照顾好自己,让自己的处境更从容好过些。” 窗外月亮弯弯,似一张弓,洒下一室宁静与神秘,十安察觉到时新雨情绪的波动,侧过身看着她,感受到她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时新雨从来都是个不爱煽情的人,但这次不知为何竟忧心到无法入眠,想着十安冷了热了饿了渴了若被人欺负了都该如何,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竟有些分离焦虑。 “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姐姐说”,时新雨说到此处顿了顿,翻了个身面对着十安:“有所学固然重要,但都没有你重要。” 十安听到她的话心中酸酸软软,知道时新雨最是心软,就像明明一开始是她想让自己去赵先生家学习,但第一次送他去赵先生家时,扶着他的肩头碎碎念,生怕他受了委屈。 十安慢慢蹭过去抱住时新雨:“放心吧姐姐,我不是孩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把昨夜收拾好的两个包裹放到驴车上,哒哒哒的去了曹集。 到了回春堂后,站堂的学徒小哥一看到时新雨就把头探出柜台,看了看时新雨后面的十安:“这就是你阿弟吗,进来吧,叶老先生在后面。” 时新雨哎了一声,屋内还有几位妇人或牵着孩子或一人等着排队拿药,时新雨带着十安站在一边等孙光忙完。 只见病人神色各异的把病单子交给孙光,他扫了一眼单子,熟练的从靠墙斗柜中称取各味存药,又从通顶的顶柜中取出些单独存放的饮片和药丸膏丹,手脚麻利的放到纸上,手法熟练的打包、捆节。 有牵着孩子的妇人会忧心的多问几句,孙光面色如常的交代药物的用法用量。 等这一波病人的药抓完,孙光撩开帘子往后看了看,转头对着柜台外面的姐弟俩一招手:“来吧,先见下叶先生。” 两人将背篓放在地上,跟着孙光去了坐诊的堂室。 原来这盛药的大斗柜将这两间店堂一分为二,前面是病人排队抓药售卖的地方,后面用帘子隔出两间,是叶老先生问询把脉开单子的地方。 “叶先生,他来了”,孙光先是在帘子外面说了声,便打开帘子让两人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给叶先生俸上准备好的拜师礼,叶老先生着一身青色长袍,随意打量了一眼:“学徒没那么好做,一年三百六十五有三百五十日要困在店中,尤其是在药铺,关系到人命,这可不是在家,你自己可有想好。” 十安本是安静的站着听叶老先生的话,看到他扫过来的眼神很快开口:“叶先生好,我想好了。” “知易行难,浅尝辄止只会一无所得”,孙先生嘴角咧了下,好似对十安的想好了不置可否,但也没再说什么,只唤之前站堂的学徒:“孙光,带你师弟熟悉熟悉。” “哎,走吧”,孙光看着挺好说话的样子,帮着拿了一个背篓把人领去了后院。 后院还有一间小院子,连着3间主屋,侧边各有东西两间厢房。 “我俩住东边这间,师傅住在西厢房,后面主屋住的是叶先生家里人”,孙光一边说着一边机灵的扭头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说道:“叶先生儿子常年在外收药,只有年关两月才回来。” “我们只走东边这一侧,后院只进出睡觉这间厢房,主要在堂铺内活动,进来吧”,孙光把东房木门推开,让两人进去。 时新雨四周环顾了下,房间倒也不小,靠着两边墙分别放着两张小床,一张方桌贴墙而放,还有2把凳子。门口墙角堆着一个木篓。 还好,也不算小,虽然简陋但门窗严丝合缝,也不漏风。晃了晃墙角那个孤零零的木床,也很结实。时新雨稍稍放心些。 “你是叫十安吧,日后脏衣放在这个篓子里,会有人收走洗干净了放进来。” 十安点了点头:“好的师兄,你喊我十安就行。” 孙光爽朗的笑了笑,露出来单边脸上一只酒窝:“行。” 时新雨把背篓里为十安准备的铺盖拿出来,孙光看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前对时新雨说到:“小娘子,你怎的还自己带了铺盖,师傅前几日还拿过来一些垫被和铺盖的东西”,说着把方桌上卷起来的铺盖拿到床上。 时新雨笑了下:“那太好了。” “小娘子,你不用担心你阿弟,师傅人很好的,只要把每日该做的事情做好,但唯独一样,对于病人的药物是要万万小心的,但也不用担心,你刚来,没个半年师傅不会让你看药单抓药的。” 时新雨看着十安第一次露出小学鸡的好奇心,他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又问道:“师兄,那我刚到每日要做些什么。” “你先跟着我,从堂前洒扫做起,早起把膏药幌子挑出去挂上,病人远远看着就知今日是否开门,不会空跑了,白日你跟着我站堂,知晓各个斗柜里都放些什么药材,前面斗柜里横着20个,竖着15个,每个斗柜都存放着2-3味药材,你要学会辨别各项药材,至于药性药理日后再学,然后白日跟着我学拉斗子、摊药膏、包药,嘿,有的学呢!” 十安乖巧的点点头:“师兄,你来多久了。” “我12岁来的,今年都15了,只药性药理我都学了1年,记得我当时把膏药摊到膏药桄子上,练习好久都摊不好,往往都是厚薄不均,形状不圆。” 十安好奇的抬头看他:“之后呢,之后怎么了。” “嘿嘿,当然是晚上自己偷偷在屋子里练习了,但也没这么多凝固好的膏药坨子,我就花钱买了一瓶芝麻浆糊,拿着练习”,孙光笑嘻嘻的说道。 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两人聊天说话,十安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和年纪相仿的孙光一来一回的聊着,她看着安心许多。 第63章 梦想 等东西都收拾好,孙光又领着两人去了药铺,路上小声碎碎念道:“每日饭食会有人送到屋内桌上,我俩到时就可以换班来吃了。” 说完又正色对十安道:“院内不能乱逛,后院我们只进出东屋这间卧房。” 十安看着孙光点点头:“师兄,我知晓了。” “小娘子,你回去吧,日后你赶集可以常来瞧瞧十安,当时我娘每日偷偷贴着墙角看我呢,每十日会休一天,到时十安还能回家呢。” 时新雨朝他道谢,又和叶先生说了声,便打算离开,十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跟她来到了店外。 时新雨回头看他,又正了正他的衣领:“好好做,对师父师兄都要恭敬,后院应是有女眷,所以要避嫌,还有一点。” 时新雨顿了顿,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人群中最聪明的人是最不好过的,懂的吗十安。” 十安盯着时新雨的眼睛:“姐姐,我记住了,其一要恭敬师父师兄,我是学徒,要放低姿态,多做点脏活累活没什么,只要能学到东西,其二,我是男子,内院不可随意走动,会惹人不快,其三,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冒尖容易遭殃。你都说过姐姐,我都记住了。” 时新雨听着十安的话心里觉得安慰极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发现刚来时比自己矮半头的小萝卜现在都和自己一般高了:“去吧,姐姐回家了,十日后来接你。” 说着说着,时新雨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担心自己露出此种神态十安会更加不安心,便截住话头。 十安眼睛红红的抱住了她,越收越紧:“姐姐,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好吗。” 时新雨摸了摸他脑袋,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时新雨拽着驴绳任由毛驴慢悠悠的走着,既不呵斥也不扬鞭,脑中有些放空的愣神。 走前她给十安缝了个小荷包里头装了5两银子,零碎的又放了500文进去。 时新雨把小荷包放到十安的挎包里,十安不愿意要,只说药铺有吃有喝,他用不到钱,姐姐现下要给三姐开资,养蚕喂驴都要花钱。 时新雨不许他拿出来,只说一句穷家富路。 年前存的银子18两银子架驴车、买萝卜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零碎,加上给十安的5两,已经不剩什么钱了,但最近这几日又卖了些萝卜,赚了3两。 时新雨心里叹了一口气,忙活了大半年,简直白忙活。 但转念一想,这大半年家里添置了多少手里常用的东西,还架了驴车,各种鸡鸭鱼肉也基本算吃上了,她和十安还过了一个暖和安稳的年。 未来还是可期的,时新雨在心里给自己打劲,赚多赚少总归有得赚,日子也越过越好。 她心里最担忧的十安,现阶段也算安排妥当,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到家之后要动手做竹梯,年前应了李年的十架竹梯,她一人也要做个4,5日,好在十安走前的几日去山上把竹子砍好扛回家了。 想到蚕卵,买了一万只的蚕卵,若是能活七成已经谢天谢地了。 若是那一万只蚕卵能活下7成,一天也要吃100斤左右的桑叶,半山腰上的那半亩桑树能养活两万只蚕。 蚕的口粮她倒不担心,实在不行,便用榆树叶子、莴苣叶子、柞树叶混着桑叶喂。 萝卜营生就主要就交给三姐,自己只负责调味和售卖就行。 再过一月,等春鱼养养膘,她便可以放河里放鱼筌,每日又可以多个两三百文的收益。 时新雨在心里默默算了算,等这5000斤萝卜顺利售空,扣了本钱,也能赚40两银子,到时蚕结茧,卖熟丝,等今年过年的时候,争取收入过100两银子。 自己这样干个2年,怎么说也会有200两银子了吧,到时就能在附近看看,买一个地契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宅基地。 就这样一路想着,时新雨就到家了。 十安一走,这院子显得安静又大,时新雨把驴车卸掉,再把驴拴好,四处转了转,用剩饭给自己做了个双蛋炒饭,又拌了一碟辣萝卜干吃了起来。 不知十安中午在吃些什么。 这样想着心中竟生出些寂寥,她去了后院看看老伙计驴子和小鸡,又转到了前面。 但很快,这种忧伤的情绪就在时新雨看到墙角的一排竹竿时飞走了。 想什么呢,大大的太阳空中悬,干就完了。 午后时新雨头上罩了个斗笠在院中给竹竿钻孔,几个月没干这个活,竟还有些生疏。 很快三凤过来了,但这次韩婶也跟在后面,时新雨笑着招呼两人,三凤很快就起身端着一盆萝卜去了河边清洗。 韩婶坐在小凳上问她:“昨晚十安过来一趟说他日后要去曹集镇上做工了,隔几日回家,这咋回事呢,说你若是有事托我帮忙照看一下。” 韩婶捋了捋头发:“这还要说,十安这孩子就是懂礼数,这哪用他张嘴啊,倒是说他去镇上了是咋回事,我也没细问。” 时新雨听着韩婶的话心里一动,推了推头上的斗笠:“嗨,没啥韩婶,镇上不是有个药铺吗,正好收学徒,就让十安过去了。” 韩婶听到一拍手:“哎呀,这好呢,那日给小宝看风寒我就觉得这孩子天生就是做先生的样子,你看他,文文气气知书达理,而且这孩子无论去哪干啥都不怵,大方得很。” 时新雨笑了下,没有否认:“可不是吗,就想着让他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看病学好了以后也是个吃饭的手艺。” 韩婶嗯嗯了两声:“不得了,我觉得十安不得了,那啥,我想说啥来着,新雨,你晚上要是怕我就来陪你睡,说到底,你也是个半大孩子哩,虽说三凤在你这做工,但婶不拿你当外人当主家,婶心疼你,你帮了婶多少忙啊!” 时新雨看着韩婶心头一暖:“不用,韩婶,我没什么怕的,不用担心,更何况三姐白天都陪着我。” 韩婶点点头:“反正咱两家离得最近,有什么事就来找婶子,或者跟你三姐说,啊!” 时新雨笑着点了点头。 晚上睡前时新雨把大门小门逐一关好,又把堂屋门用木棒顶上,吹灯之前摸了摸枕头下的砍刀和一头削的尖尖的长竹竿,安心的睡了。 第64章 看十安 第二天三凤一大早就过来了,前天晚上她就听说十安以后不在家中,她娘又喊着她每日早点去,说平日里都是十安从赵先生家回来挑水喂鸡浇地,现下只剩时新雨一人肯定忙不过来。 其实不用她娘说,三凤也打算早些去,以前听她爹讲在城里做工的事,不拿人当人的主家比比皆是,更有找各种理由克扣工钱的。 但她在时新雨家做了快一个月的活了,该她领的,从未少一文,更从未拖到第二日。 而且也不用日日伸手接钱,新雨每日都提前将钱放在厨房窗口的陶罐中,每晚离开之前,自己把钱拿走就行。 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干的挺顺心的,愿意跟着时新雨。 进了院子之后,三凤拿起扁担和水桶,去院子后面的井中挑水,挑了两个来回把水缸灌满。 又用院中水缸里的河水顺着菜畦把菜地浇了,时新雨应该是刚从后院喂鸡喂驴出来,看到三凤睁大眼睛问:“三姐,你怎的来这么早。” 三凤在围裙上擦擦手:“没事,天变长了,睡不着。” 等晚上走的时候三凤从陶罐里把钱拿走,但数了数,竟多了20文,三凤回头找时新雨,她正蹲在地上给竹竿钻孔:“新雨,多了20文。” 时新雨回头看她:“三姐,十安去镇上了,少了一人但活还是那么多,你理应多拿一些,不要推辞啦,我要感谢三姐愿意给我帮忙!” 三凤听到时新雨的话脸一下便的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道:“新雨,你说话就是好听,跟话本里的大家闺秀一样,还感谢,我愿意,我愿意呢。” 时新雨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继续做竹梯了。 第二天一早时新雨起床装了两桶萝卜干到车上,又把背篓也放着,去了曹集镇。 临走前把院子和厨房的门都掩住没有锁,昨天和三凤说好,明日上午她不在,还是跟之前一样接着处理萝卜。 到了集市上如往常一样把萝卜卖完,一桶装满是40斤左右,两个满桶买了3两银子400文。 过年之后,她一直在三前街的一间卖糖油果子店前出摊,外头排长队的时候老板也探头出来看过,后来时新雨还赔着笑脸送过老板一罐,老板也没说什么。 时新雨之后很是注意,将摊子铺的窄窄的,担心摊子前的人挡了店家的门,每次卖完走之前也将门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片垃圾。 卖完萝卜,时新雨先把木桶和背篓送回到驴车上,背篓里有包装的油纸和一杆黄铜小秤,时新雨用块布盖上跟伙计说了声。 在街上很快寻到一家卖卤肉的铺子,买了半斤卤肉切片,又买了4只肉饼,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去了回春堂。 刚到曹集镇时街上还湿漉漉的,伙计刚刚开门洒扫。她特意走到二前街去看了眼,回春堂的膏药幌子已经高高挑起了。 时新雨在药铺外偷看了几眼,十安穿着青色的衣袍站在站在斗柜前学着给药包打包。 孙光一边演示一边说着:“刚刚那个是方包,这样二角对,中间高边上低的叫虎头包,到时师傅将你包的药包甩出柜台三尺,无论是粉末还是颗粒都不得有溢出才算过关。” 十安认真的看着,不时的跟着孙光的动作比比划划。 三天没有看到十安,总觉得他瘦了些,时新雨猫在外面偷偷盯了会,忽然想到孙光说她娘藏在门口看她的情景,不自觉的有些想笑。 于是慢慢走进店里,十安应是把孙光招揽问询的那一套接过来了,看到人影进来还没抬头就张口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看到时新雨时他惊喜的眉毛挑起来,眼睛像只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瞪大,还没等时新雨开腔,孙光极有眼色的侧过身子让十安出去和她说话。 从屋内走到店外短短的几步路,十安再看时新雨眼眶已经湿了:“不是说好赶集就来看我吗!” 时新雨抬起他的脸庞,用指节抹了抹他眼角:“嘿嘿,怎么啦,前日没来赶集呀,在家做竹梯呢。再说了,你刚来叶先生家当学徒,我若来的太勤,会让人家觉得对人家不信任。” 十安把眼睛擦了擦,嘴巴又撅起来了,时新雨扑哧一笑,用食指把他撅起来的嘴巴按下去:“怎么样,还适应吗,每日能吃饱吗,盖那床厚被子不冷吧。” 十安被她碰到嘴巴面皮微微有些发红,知道时新雨的担心也顾不上羞涩,连忙说道:“吃的饱,每日到了吃饭的时间,饭都已经放到桌上了,被子盖着不冷,刚刚好。” “那就好,吃饱穿暖就行,给你做了个喝水的竹杯,那日我刚走就想起怎么忘了给你带一个杯子”,时新雨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竹节杯。 十安呆呆的看着被时新雨塞到手里的杯子,虽然他见过时新雨用竹子做出各种各样带有巧思的竹制品,但这个竹杯的精美程度还是让他瞠目,随之而来的是又酸又软的心。 那是个碗底大小的竹杯,还带着一个精巧的把手,一端刻着一个倒着的福字,十安知道,姐姐说这是福到了。 竹节圆滑杯口圆润,十安不知道这要用粗布打磨多久,才能将本来多是毛刺的竹子变得如此顺滑。甚至有一个卡口很是完整的杯盖覆在上面。 时新雨快乐的抖了抖杯盖,自顾自的说起来:“看,这样就可以将杯子放在柜台下,平日也要多喝些水。” 十安安静的盯着她,听着她的碎碎念,开口问道:“这几日是不是很累,又要做竹梯,水缸里的水吃完了吗,要不等下次再买一只水缸,我十日回家把水挑满。” 时新雨摇了摇头:“不用,三姐昨天来的好早,我还在后院喂鸡呢,她就把水缸挑满了,还说日后都会早来,我就每日放100文进去。” 十安嗯了一声,这时忽然有妇人进了回春堂,时新雨赶紧把包里的吃的塞到十安手里,推着他快进去,一边小声说:“跟师兄分着吃了,等我有空再过来。” 十安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将东西放到柜台下,站在孙光后面看他问些什么问题,时不时的瞥向门外的时新雨。 时新雨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十安的视线。 第65章 警惕 十安看着还不错,时新雨的心情也轻快起来,回去的路上她把驴子拴在路边的一棵槐树上,自己背着背篓去了左边的山坡。 成片的桑树翠绿鲜活,叶枝肥厚,纹理清晰可见,风一吹,层层叠叠的桑叶仿佛一只只绿色的贝壳张张合合。 时新雨放下背篓,摘了半筐桑叶带回家去。 到家后,她招呼了一声三姐,把驴车卸了,驴子牵到后院拴上。 “新雨,鸡喂过了,驴槽的水也换过了,不用重新换了啊”,三凤在后面喊到。 “好嘞三姐”,时新雨应着,心里想着等下给驴子拌盆草料。 时新雨把草料拌好,就搬了凳子坐在三姐边上把桑叶捋出来,两人聊些闲话,没一会院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喊声。 时新雨直起身一看,是李年:“李大哥,进来吧。” 李年是昨日晚上从镇上回来,刚给一家住户的院子铺好瓦。 想着天气暖些,过来问下年前跟时新雨定的些竹梯,提醒下她,虽然在他心里觉得时新雨是不会忘的。 李年推开竹门进了院子:“三姐,你也在呢。” 三凤抬头看了看李年:“你咋跑新雨家来了,咋地,找我吗?” 李年挠挠头:“不是三姐,之前来给她补屋顶,看她做的竹梯轻便得很,我拿到场地上用,我们那好几个木工泥瓦工和油漆工都问我在哪买的,让我帮忙定几把。” 三凤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原是你定的,那竹梯确实轻巧又不费木料和铁料,我当时看到也稀奇好久,一根钉子都不用,从来没见过。” 时新雨笑了下,去堂屋檐下扛竹梯,李年见了也跟过去一下扛起了3把到肩上,时新雨问他:“现下做好了这4把,剩下的还得3天之后才能取。” 李年站在屋檐下点了点头,看到她手上被竹坯刮到的伤口,说道:“你莫要着急,总之他们现下都有梯子用,就是徒轻便,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用赶。” 时新雨嗯了声,帮他把竹梯放到屋外的推车上。 李年从兜里掏出银子给她,时新雨不伸手:“你也不用着急,回镇上的时候等买家给了你钱,你再给我。” 李年不许,又伸出手给她递钱:“那哪行,我多大人哪能占你这个便宜,拿着吧,都让他们付了定钱的。” 时新雨眼看实在推辞不过,不想拉拉扯扯,只能把钱收下。 三凤一边腌着萝卜一边分神瞅着檐下的两人,怪有意思的。 李年看着三凤在腌萝卜开口问道:“这萝卜是腌了拿去卖?” 三凤没回李年的话,时新雨说道:“是呢。” “若是口味好,可以来王圩子镇上卖,王圩子不像曹集离临安府这么近,新鲜玩意见得少,会卖的更好。” 三凤倒是飞快的回了这句:“哪能呢,新雨弟弟在曹集镇上当抓药先生,新雨每逢集要去看十安呢!” 时新雨有些无奈的解释:“不是抓药先生,就是学徒,还在学习呢。” 李年有些吃惊:“啥时候的事啊,过年不还在家吗,也是,你们姐弟看着像是识文断字的,那你一人在家?” 时新雨嗯了一声:“十安有时回来。” 李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妗子可疼你呢,若是害怕就找妗子来陪你。” 三凤听到他的话笑了下:“这你可说对了,我娘可怕她害怕,一大早就起来看她了。” 时新雨闻言也浅浅笑了下:“没什么害怕的,和三姐家离得这么近。” 说着说着已经临近中午,三凤把萝卜放盆里腌着,自己洗了洗手要回去。 李年也跟着她走了,又看到时新雨背篓中整整齐齐的桑叶,问道:“摘这些叶子做什么,我家北边的山上有好几片这种叶子,要是有用跟我说下,我带你去摘。” 时新雨道了声谢,只说日后若是有需要便找他。 院子安静下来,时新雨又想起了十安,不知他中午吃了什么,卤肉合不合胃口,肉饼有没有吃。 胡乱思索着,手上也没停,把三两卤肉切成片,调了一个油醋汁做蘸料,就着肉饼吃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十安和孙光轮换着去东屋吃,十安揣着油纸包拿着水杯回到房中。 有些幸福的拆开油纸包,看着卤肉和肉饼傻笑了下。 十安给孙光的碗中夹了一些卤肉和半块肉饼,把剩下的放到桌前,慢慢吃了起来。 还有半块肉饼和牛肉没吃完,用油纸卷起来放到了桌洞中。 把孙光换过来吃饭后,十安把师父的热水瓶和水杯都灌满热水放回去。 中午药铺没什么人,他坐在柜台里面的高凳上练习怎么包方包和虎头包。 在四诊堂时,他经常见父亲捆药包,纸片上下翻折,再将绳子悬空缠绕,手指飞舞,很快一个又漂亮又结实的药包就捆好了。 没一会孙光也吃完饭回来了,站到十安面前小声问:“那肉和肉饼是你放得吧,是你姐给你送的?” 十安没吭声点了点头,孙光笑嘻嘻的:“好吃,等下次我娘送吃的也分给你。” 十安嗯了一声:“还剩一些,晚上再分着吃完。” 这几日晚上睡前孙光和他兴致勃勃的东聊西聊,大部分时间是孙光在说,在药铺这几年他也没什么同龄人聊天,憋坏了。 刚开始十安还说说笑笑的和他扯,但说到后面孙光三句话不离时新雨,问东问西,甚至说到了时新雨第一次来药铺卖鱼鳔的事情。 黑暗中十安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孙光的方向,不再接话。 十安自己练习了一会如何包虎头包,转头看孙光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不知道姐姐在家里吃饭了吗,竹梯有没有做好,等以后不让姐姐接竹梯的活了,在竹竿上钻洞是个力气活,而且动不动就会把手刮伤。 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姐姐,十安看着店外的台阶,姐姐那天就是站在那儿朝自己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他发了会呆,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一排排的看着斗柜上标注的小字,在心里默记着。 第66章 说亲 中午时新雨挨个看了看簸箕,剪了些细碎的桑叶放进去,其中有几个簸箕里的蚕卵已经孵化成蚁蚕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虫一样。 以后就等赶集回来摘桑叶,每次摘够两天吃的,现下家里的这批蚕暂时还不用考虑购买桑叶的问题。 东屋里放着几架蚕架,很快又满满登登的,没了下脚的空。时新雨觉得都有些拧不开身子,心里想着若是这一批蚕成了卖熟丝赚到了钱,就和十安说下,在院内墙角垒一间蚕房。 下午时新雨照例在院中吭哧吭哧做竹梯,三凤在边上接着洗萝卜切萝卜。 经过时新雨的计划,每天处理100斤鲜萝卜,能出35斤左右的萝卜干,她两天去一次曹集,每次带上2桶,也就是70斤萝卜干。 这种节奏比较丝滑,三姐也知道每天要处理多少。 阳春三月,温暖和煦的太阳已经带了一丝暖洋洋的味道。时新雨头上带着斗笠坐在矮凳上,用小矬子在竹竿上凿出大小合适的圆孔。 三凤坐着一边切萝卜一边闲拉话:“新雨,你咋还带个斗笠,多闷得慌,又不下雨。” 时新雨嘿嘿两声,忽然想到东屋内还有一顶她之前给十安编的,嘴里喊着:“三姐,等我下”,跑去屋里把那只斗笠拿出来递给三凤:“若是在日头下做事,就戴着斗笠,会老的慢些。” “咦,为啥呀,啥叫老的慢些”,三凤手里嘎嘎切萝卜条不耽误她疑惑的看着时新雨。 “不让太阳晒到脸,不会变黑,更重要的是让皱纹出现的晚一些”,时新雨笑道:“但是花花小宝,平平安安这几个小孩子要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骨头会长得更结实。” 三凤听着点了点头,把斗笠接过来卡到自己头上:“你都咋知道的这些呢,哎这戴上是不晒眼了。” 时新雨眨了眨眼,打算都推到十安身上:“十安跟我说的。” 两人正嘻嘻哈哈的说着话,院外传来李大壮的声音:“妹子,新雨妹子,在家吗?” 时新雨听出李大壮声音:“在呢,李大哥。” 李大壮跳下车进了院子:“之前的三千斤卖的怎么样?” 时新雨把厨房门推开指着厨房里堆得萝卜:“还行,鲜萝卜合下来一天能卖100多斤,大部分的我都切出来晒出来了,鲜萝卜还剩四五百斤,还能卖一个月。” 李大壮凑头看了看:“行,北边府上的萝卜下来的晚些,但最晚也就能撑到月末了,最后1000斤等收了那边的再送来。” 三凤看着院外满满一车萝卜,洗了洗手拿着竹筐开始卸货,时新雨和李大壮也各拿了一个竹筐往下卸。 “哎,我说怎么少个人,你阿弟不在家”。李大壮扛着一筐萝卜边往屋里走边问道。 时新雨嗯了一声:“对,他不在家。” 卸完货李大壮坐在院中休息了下,又去后院看了看驴子:“你这照料的不错,我看也没减膘。” 时新雨笑了声:“整天精心伺候着呢!” 李大壮走之前,时新雨想到桑叶的事情,决定未雨绸缪先打探一下:“李大哥,你见过有人收桑叶吗?” “桑树叶?你这有吗,拿来我看看”,李大壮很是热络的跟着时新雨去取桑叶,他和这小娘子打过几回交道,她脑子灵,人做事有分寸有主意,凡事她张口问的,日后都大差不差用得上。 “这种桑树叶我记得山上不是经常有连片的吗,你是要多少?”李大壮把桑叶拿到手上正反两面翻着。 “倒也不是现在用,就是想知道你走南闯北有没有见过收购桑叶的,若以后要用,估计每日量也不会少。” “行,你给我多拿几张叶子,我各处送货的时候问一问,等下次来送萝卜的时候给你回话”,李大壮挺有兴趣的研究着手上的叶子:“那啥,最后这1000斤你是想晚些要还是早些,大概多少天?” “算上今天送的货,我手里的能卖一个多月呢,尽量晚些也行。” “行,回吧,不用送”,李大壮摆了摆手。 没想到过了半晌李大壮的骡车又哒哒哒的停在了院前,时新雨刚坐在凳子上打算接着做竹梯。 “那啥,新雨,忽然想到一个事,跟你说下”,李大壮有些难以启齿的站在院外。 时新雨有些好奇:“何事,李大哥进来说吧,不用客气,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李大壮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开口:“那啥,新雨,我家的那口子想问问你说过亲了吗?” “我家那口子上次见你可喜欢了,那啥,她娘家侄子今年16了,家里三间大瓦房,就想问问你,,” 时新雨听到一半已经有些明了,表情不自觉的有些一言难尽。 李大壮看着时新雨的表情慌忙的解释道:“那啥,没什么别的意思啊,我就是看这家中也是你主事,本想找你弟弟问问,但他又不在,我家那口子催的可紧,每日跟在我后面问,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你别因着这个不高兴啊。” 李大壮态度很是诚恳,又担心她不快慌乱的解释,时新雨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自己的脸色。 她颇不在意的笑了下:“李大哥,对不起啊,我现下不会考虑这个事的,我只想着带我阿弟吃饱穿暖。” 李大壮本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时新雨的笑容,甚至有些爽朗的意味,也放开了:“行,那我就跟我家那口子交差了,我本也觉得这事不能成,那新雨妹子,这不能影响我们日后做买卖吧。” 时新雨也笑了,豪气的挥一挥手:“不能够,李大哥说话作数一诺千金,做事又干脆利索,这买卖要做下去呢。” 李大壮听她的话,不自觉的挺起腰杆:“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三凤手上刷刷的切着萝卜,默默的听着两人对话,忽然想起那日看新雨和李年站在屋檐下说话的样子,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第67章 休假 就这样,时新雨每逢曹集镇的集市就架上驴车去买萝卜干,每次带的两大桶70斤都很快卖个精光。 更让她开心的是,这萝卜干的回头客越来越多。 经常有些熟悉的身影五斤十斤的要,当然,她试吃的好传统依旧保留着。 晚上的时候时新雨坐在八仙桌旁把油灯点亮,接着之前十安记账的那张纸接着写下每集萝卜卖了多少钱。 记完账之后,时新雨算了下,根据账单,从开春一共去曹集镇卖了14次萝卜,拢共460斤,13两零800文。 看着账单她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蚕也见长,她每次赶集回来都要摘整整一背篓桑叶回家,还是蚁蚕的时候,时新雨还要剪成小片方便进食。 现在简直像像推土机一样,每日早上往各个簸箕里放上数百张桑叶,天黑时再去看都啃咬的只剩些经络。 每隔两日还要将几十个簸箕逐一清理一番,也要花上小半天功夫,就是东屋摆放了2个蚕架实在拥挤,时新雨每进出一次都暗下决心,若是第一批赚到钱,定要专门垒个大蚕房。 今日已经是十安去曹集镇的第九日,明日便是第十日,等明天白天一过,他便可以休息一天。 时新雨托着腮坐在油灯下慢慢思索着,要给十安做些他爱吃的,还要问下他日常生活缺什么东西,在哪能否适应。 想到前些日子去看他,已经长得跟她一般高矮了,还爱哭鼻子。 时新雨笑了下,心里又觉得十分安慰。 入睡前忽然想到李年的那句你一个人在家,又不自觉的联想到李大壮今日问她十安怎么不在,尽管她话说的含混,避免正面回答,但心里依旧有些怪怪的。 要不等几日花些钱把院墙垒上,之前的前院和东墙已经塌得只剩下半个人这么高。 年前的时候,她扎了一圈紧密大的竹围栏插进到院墙里,从路上也看不到她家分毫。但要说稳固程度和安全感,远不如院墙实在。 时新雨一边模模糊糊的想着一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时新雨有些心不在焉的忙活着,早上天刚擦亮她就醒了,把石臼从厨房里挪到院子,擦洗干净之后开始磨豆子,昨晚睡前泡了2斤豆子,现在已经鼓鼓涨涨,磨好之后加水架火开始熬煮,小火煮开之后先留出两碗豆浆,再加卤盐点制,最后放到木盆里待其凝固再压制成型。 豆腐点完天已经大亮了,2斤黄豆出了约8斤豆腐。 新鲜的豆腐如凝脂一般,颤颤巍巍,散发出清新的豆香。时新雨轻轻拍了拍,暗自得意自己点豆腐的手法越发娴熟。拿起刀比划了一下,切成了8个大块。 她找了两个竹篮分别装了2块豆腐进去,送到了赵先生和孙阿公家中。 豆腐在乡野间本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原料也便宜,但就是做起来很是麻烦。 庄户人家吃饱都还是问题,哪有闲心去摆弄着吃的更好呢,只想着果腹罢了。 所以时新雨每次点豆腐生豆芽都会多做些,有交集的几家都送一送。 等时新雨回到家中,院门已经被推开了,门前的扁担也不见了,应该是三姐去屋后打水了。 时新雨剩下的四块豆腐分了两块到竹篮里,另外两块放到盘子里。 很快时新雨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说道:“三姐,窗台上的竹篮里有2块豆腐,拿回家吧,韩婶中午可以炖了吃。” 三凤把扁担靠到墙边,探头去看:“哎,这么大两块豆腐,行,我说怎么大早上一进院子一股子豆子香味,多少年没吃过豆腐了都。” 时新雨笑嘻嘻的:“这碗豆浆也带走给几个孩子尝尝,放点白糖进去更好喝。” 三凤看着案板上的两碗豆浆:“豆腐我拿回去让我娘炖着吃,中午炖一块,留一块等晚上我爹回来炖,这豆浆留着你和十安喝,你是今晚去接他还是明日一早去?” “等太阳落山就去”,她嘴角向上扬着,眼中闪闪的是藏不住期待。 三凤看着她的表情也不自觉的高兴起来:“行,你今天多给十安做些好吃的。” 三凤挑完水把竹篮里的豆腐送回家,几个小娃正坐一排叽叽喳喳的吃饭,平平和安安还小,韩婶坐在两人面前拿个小勺一人一口的喂。 “娘,新雨点了豆腐,给了两块,中午炖豆腐吃吧”,三凤脚步轻快的进来。 还没等韩婶说话,花花和平平安安此起彼伏的:“娘,娘娘。” 三凤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脸,又亲了亲安安:“安安,听姥的话,不然喉咙还要痛”,又转头对着花花和平平说:“看着点你小妹,平平,不要欺负她。” 两个孩子乖乖的点点头,小宝嘴里包的饭还没来得及咽就含混的开口:“姐,我看着花花和平平,你放心吧”,三凤掐了掐小宝脸蛋。 韩婶把几个孩子喂过一轮,才腾出手扒拉篮子里的豆腐,说道:“呀,这么大两块,怎的这么一大早就点上豆腐了!” “十安晚上回来,新雨高兴呢,我早上刚到她都点好了,我走了娘,还得浇水喂牲口呢!” 韩婶摆摆手,仔细地把两块豆腐拿出来放到盘子里:“快回去,中午炖一块,留一块晚上你爹回来炖。” 三凤嗯了一声,回到院中,先把驴食拌上,又给驴槽换了水。 第一次看到眼前这头驴子时她心里很是震惊,一头大牲口要花好几两银子,还要每日伺候吃食,家里有几十亩地的都不舍得买个牲口耕地翻土,新雨竟说买就买了。 后来一件接着一件的事都让三凤觉得讶异,但不知为何,新雨的一言一行让她觉得格外安心、愿意信任。 新雨眉目温柔平整,整日笑眯眯的话不多,后来十安走了,院中就剩下她二人,新雨有几日沉默,后来眉眼又松快起来,偶尔说几个笑话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当然还有很多她听不懂的。 伺候好牲口,三凤给地里浇了两桶水,看着时新雨哼着小曲在东屋里进进出出的伺候那些蚕,忍不住说道:“看你高兴的,等不及天黑了吧!” 时新雨笑嘻嘻的嗨了一声,“还行吧!” 第68章 哼歌的心情 太阳刚刚落山时新雨就驾着车出发了,厨房里晚饭食材已经准备的一应俱全,现下是万事俱备,只欠十安了。 日头刚绕过正中,时新雨便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准备着了。 十安爱吃酸甜口的饭菜,番茄鱼现在是买不到原料来做了,做个糖醋口的荷包蛋给他改改味。 上午三凤回家之前,韩婶送过来一只三年的老母鸡,说让她炖上给十安补一补,时新雨捂脸笑,推辞到他又不是坐月子,还喝老母鸡汤。 把三凤和韩婶都逗得捧腹大笑,韩婶不愿拿回家,只说你家的鸡还太小,炖汤没什么炖头。 直接去厨房拿了石刀,在院中麻溜的把鸡宰好,放了一碗鸡血。 时新雨没办法只好去烧热水给鸡褪毛。 三年的老鸡果然大补,时新雨将整鸡按到锅里放到年前打的小炉子上慢慢炖着,走之前鸡汤颜色已经亮黄,金黄色的鸡油和清澈的汤水交融在一起,鲜香四溢。 时新雨驾着车悠然自得的走在路上,太阳已经下山了,艳丽的晚霞给大山镶上了金边。 很快就到了曹集镇镇口的小桥处,时新雨有些不经意的思索着,她几乎没有在这个时间来过曹集镇,是将驴车停在登春楼还是直接到回春堂呢。 慢慢的忽然看到远处有个人影,瘦长的个子,脚步有些急切,身上的挎包随着步子在身上一拍一拍的。 时新雨瞪大眼睛仔细看着那人,觉得很是像十安,还没等她辨别清楚,就听到十安清亮的声音:“姐姐,姐姐!” 时新雨有些不可置信,但身体已经不自觉的跳下了驴车,那远处少年的身影跑动起来虎虎生风,越跑越快越来越近。时新雨只觉得一阵风撞进了自己的胸间,随之而来的是被‘这股风’裹了个满怀。 时新雨被紧紧抱着,闷闷的笑了两声:“好啦好啦,你怎知我今天会来接你?” 十安声音小小,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不知道,是师兄说今晚便可以回家,后日一早要赶回来不能晚了洒扫,我跟师傅说了说了一声就赶紧回来了。” 时新雨又忍不住笑了下,轻轻拍了拍十安的背:“回家了,家里炉子上还炖着鸡汤呢,韩婶知道你今天回来,上午送来一只老母鸡.” 十安不舍得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头,牵着时新雨耳朵手把她扶上驴车,自己在前面牵着驴子转了个弯。 一路上两人倒是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十安始终有一只手牢牢的牵着她,出汗了都没有松开。 到家的时候,天空逐渐变暗,云彩染上了暗红色,山里宁静而温馨。 时新雨到家就进了厨房看炉子上的鸡汤,十安把驴车卸下来,又把驴子牵到后面拴好。 时新雨先用筷子戳了戳炉灶里的老母鸡,已经完全软烂喷香,用筷子将鸡夹出来放到汤盆中晾凉,把鸡肉撕成小块,拌上少许的盐巴和香油,又切了一点小葱碎撒在上面,鸡肉软烂又有一丝嚼劲,味道鲜嫩而浓郁,让人欲罢不能。 韩婶送来的这只鸡少说得有5,6斤,只拆肉都拆出了一大盆。 鸡肉处理好,时新雨打算先煎荷包蛋,刚想喊十安过来烧锅,没想到一转头十安正坐在炉灶前托着腮看她。 时新雨失笑:“你啥时候进屋的,我都没注意,烧小火,我要做糖醋荷包蛋。” 十安被她逮到明目张胆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点火。 小火噼啪,时新雨一颗一颗的把荷包蛋煎好,圆滚滚的荷包蛋每一颗都外酥里嫩,用之前调好的酱油、盐巴、陈醋、白糖和淀粉料汁把荷包蛋翻炒均匀,荷包蛋完美的吸收了糖醋汁的香味,酱香浓郁,酸甜可口。 十安闻着糖醋汁的香味:“姐姐,这是什么做法,感觉酸酸甜甜的。” 时新雨用筷子夹了一个荷包蛋,吹了吹让蛋没那么烫递到十安嘴边:“饿了吧,先吃一个。” 十安摇摇头:“等下吃饭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吃。” 时新雨笑了下,用盘子把拌好的手撕鸡装了一半进去,又用小碗装了4只荷包蛋:“去,给韩婶家送过去,她家里现在小孩子多,我在家在炒两个菜,等你回来就开饭了。” 十安点了点头,端着盘子和碗出门了。 这边时新雨手脚麻利的刷锅,用五花肉炒了个土豆片,又做了个简易版本的麻婆豆腐,没有豆瓣酱对于吃过正宗麻婆豆腐的时新雨来说还是少了些灵魂,但这麻辣鲜香的简易版在物资匮乏口味单一的现在也已经非常诱人了。 十安到韩婶家时,一家人正挨挨挤挤的围在厨房吃饭,他刚喊了一声,韩婶就一拍大腿说道是十安,小宝欢天喜地的喊着十安哥哥。 十安笑着招呼了韩叔韩婶和三姐,把带来的手撕鸡和荷包蛋端给了韩婶:“韩叔韩婶,我姐做的,谢谢您送的鸡,太大了我俩吃不完,给您也送点。” 一直以来面容颜色的韩叔也笑了下:“回来啦,这孩子,送你就留着吃!” 韩婶笑着念叨:“吃不完留明天吃,就送一只鸡过去,你俩倒好,给我剃了一盆肉回来,怎么样十安,在曹集吃的住的都习惯吧。” “十安哥哥,这是啥,闻着真香”,小宝看着碗里的糖醋荷包蛋直流口水,忍不住插嘴道,平平安安也把鼻子凑上去使劲吸气。 韩婶瞪眼:“看看你们几个,没点规矩!” 十安摸了摸小宝的头顶:“是糖醋荷包蛋,用糖和醋炒的煎蛋。” 小宝叫道:“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新雨姐姐做的,姐姐做什么都特别好吃,上次还给我们带了糖葫芦和糖油果子!” 一桌的人都被小宝逗笑,韩婶无奈说着吃吧吃吧,一边先给平平安安各夹了一个,看到底下还有又分给了花花和小宝。 “在家陪陪你姐,多疼你,你要来,她大早上就开始准备各种吃食”,韩婶说道。 十安听到韩婶的话一愣,随后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嗯,韩叔韩婶三姐,那你们先吃着,姐姐还在家等我吃饭。” “行,你快回吧。” 天色渐暗,天将黑为黑,十安脚步轻快的往家走,甚至哼起了一支小调。 到家时,四菜一汤已经在小桌上,时新雨站在灶台前擦着灶台上的水渍,听到十安的声音:“姐姐,我回来了!” 第69章 油条糖糕老香了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时新雨问道:“那早上呢,要何时起床,觉够睡吗?” “卯时三刻起来,那时天都已经亮了,之前店里和堂前的洒扫是孙光来做,我来了之后便是我做了,每天起来先挂上膏药幌子,然后地面、台面、斗柜逐一清扫,最后给师父泡好茶水。” “噢,做完这些再吃早饭?” “嗯,孙光起来会把斗柜里的各味药材都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要补货的,或者不经意放错的,若是有,我便和师兄一起去房里取药材添置进去,药材、膏药以及各种饮品和丸散膏丹都检查一遍,便进屋去吃饭了。” 时新雨嗯了一声:“先吃饭,多吃些,吃完再说。” 十安点了点头,埋头一口吃掉一个荷包蛋。 时新雨在对面默默看着有些想笑,很好,孩子胃口还不错。 吃完饭,十安让时新雨坐在凳子上歇着,自己边喋喋不休的讲着各种见闻边麻利的把锅碗刷好。 时新雨不时的嗯嗯回应着,两人洗漱好躺在床上,十安又缠着她说了大些话,时新雨望着漆黑的屋顶,很快打了个哈欠,问道:“说了这么多,没人欺负你吧。” 十安也安静下来:“没有人欺负我,姐姐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时新雨如往常一般醒来,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脸蛋被棉被围了一圈,像朵太阳花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十安围得。 时新雨笑了下,转头看向旁边,被窝里已经空了。 起床后时新雨看到十安正在东屋看那两蚕架的蚕,听到她进来,惊喜的抬头:“姐姐,这蚕怎长得这样快!这每日要吃多少桑叶。” 时新雨也凑头过来看了看:“大概你走后的第二日便纷纷孵成蚁蚕了,之后便每日疯长,约莫还要15天就该吐丝结茧了。” 十安拿了一片桑叶放到簸箕里,很快就传来沙沙的声音,小蚕都扭着身子拼命的啃咬着桑叶,十安眼睛眨了眨,随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蚕如何啃咬一块完整的桑叶,直到只剩下几丝比较老的叶梗和经络。 其实早上后院的鸡一叫他便醒了,转头看到时新雨的睡颜他便不舍得再闭上眼睛了。 姐姐没什么变化,安静的睡颜如一朵蔷薇,脸庞恬静而安详。 白日里她永远神采奕奕,只有在睡梦中,十安才得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用眼神亲吻她的脸庞。 十安留恋的盯着她的眉,到阖起来的双眼,微微露出的晨光中,她的脸庞像瓷器一样,白润细腻,仿佛透着亮光。 她的眼睛最是漂亮,像湖水,平静而充满生命力,那是一双会笑的眼睛,说话时灵动闪烁,透露出温暖与喜悦,让人无法抗拒。 她的唇精致如画,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总是带着笑意,十安用手指若有若无的碰了碰她的唇,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如擂鼓一样,他闭上眼睛装睡,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平复心跳,只觉越来越心虚,于是蹑手蹑脚的起了床。 蚕是一种高敏感的生物,要对它的生长环境定期进行清理。 首先要定期更换簸箕中的桑叶,桑叶是蚕唯一的食物来源,蚕只在上面进食时,会留下大量的残渣和粪便,如果清理不及时会滋生细菌,影响蚕的成活率。 这又是时新雨养的第一批,所以每日早上她会定时定点的更换桑叶、清理蚕沙,让簸箕清洁并且干燥。 十安跟在她后面看,如何将蚕只挪到干净的簸箕中,再将老簸箕里的蚕沙、桑叶根茎倒出来,再将蚕只放进去。 “姐姐,你去忙吧,我来做”,十安拿起簸箕也做的有模有样。 时新雨转头看他,十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把蚕放进干净的簸箕中,在放入新鲜的桑叶。 “好,要按照顺序一个簸箕一个簸箕的清理,我去做早饭”。时新雨很放心的把这个活交给他,自己去厨房做饭了。 昨晚和十安聊天时,他说在药铺每日早饭多是包子大饼配稀饭,时新雨在厨房门口叉了会腰思索着要做些什么新鲜的吃食给他换换口味。 她还站在门口发呆呢,三凤已经挑了水回来了:“新雨,大早上愣啥呢。” 时新雨笑了下:“没啥,三姐,水缸里还有水呀。” “哎呀,十安来了,你估计得换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不能少了水用,先添满了。” 时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想到前世自己早点铺子里常吃的东西,时新雨撸起袖子开始烫面,打算炸糖糕和油条给十安补补油水。 说干就干,时新雨烫面、用白糖拌上少许面粉做馅料,把面团包住馅料,用手心托着捏成一只只圆滚的面团,封口收紧后按压成小饼。 晃了晃墙角的油罐,应该还是够得,若不够就要去东屋再取一些。年前买了整整一木桶素油,到现在还没吃完。 这期间来做油条坯子,用温水和面,揉搓之后将面盆坐到温水里加热,加快醒面,之后再次揉面醒发,将醒好的面团擀成薄片,切成条状,叠在一起后用筷子压出纹路。 把油条的生坯做好,糖糕也差不多了,时新雨在大锅中烧小小火,等在油锅中插入筷子有气泡冒出,便一只只的将糖糕溜进去小火慢炸。 很快糖糕表面逐渐变得金黄,表皮硬脆,就可以一只只的捞出来。 时新雨怕一人忙不过来,等糖糕炸好捞出来之后,才开始下油条,坯子一放进去,顿时满锅滋滋作响,等定型之后,时新雨慢慢翻动等炸到金黄捞出。 大盘中装着十来只圆滚可爱的糖糕和十只油条,一只只色泽金黄,表皮酥脆,香气扑鼻。 将大锅中的火抽掉,让油慢慢降温。在小炉子上烧上半锅白米稀饭。 担心早上吃的太过甜腻,时新雨又用香油拌了点萝卜干。 早饭做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明媚灿烂的照在院中。 时新雨分了8只糖糕和5根油条放到盆中:“三姐,这个分给娃娃吃,刚炸出来的。” 三凤本来坐在小凳上洗萝卜,听到时新雨的话往围裙上蹭了蹭手:“这油果子我认得,以前去镇上有人卖,但这圆圆的是啥呀,你一早上就钻进厨房又是和面又是油炸的。” 时新雨笑眯眯的:“你尝下就知道了”,一边递了一个糖糕递给三凤:“小心点,里头烫。” 三凤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面饼软糯,里头的糖心滚烫,是恰到好处的甜蜜,三凤两口下去吃了小半,还来不及说话就将糖心吹凉吃掉了。 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新雨,怪不得我娘说你的手艺都能去镇上开铺子了,这甜糕点怎的如此好吃,又香又甜!” 时新雨看她吃的香,自己也高兴,只把盘子递给三凤:“等你回来我跟你说怎么做,先把这些给娃娃们送去,等凉了就绵软了。” 三凤嗯了一声,喜笑颜开的接过盘子,又惊道:“怎么装了这么多,你多留几个,给孩子尝尝鲜就行”,边说着边让时新雨在夹几个出来。 时新雨无奈的推着她:“不要啦,家里就我和十安两个人,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多少,拿给孩子吃。” 三凤有些没办法又很是感动的摇了摇时新雨的胳膊:“谢谢你新雨,等有空带着几个娃娃来跟你道谢。” 时新雨摆摆手:“不用客气三姐,记得交代下几个娃娃,糖糕里头要吹吹再吃,别烫到嘴巴。” 第70章 甜咸永动机 等三凤去送糖糕,时新雨去了东屋,看到十安仍有条不紊的清理簸箕里的蚕沙,时新雨靠在门框静静的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有些枯燥?” 十安回头看时新雨:“没有,把簸箕整理干净心里好像也跟着舒服了。” 时新雨歪头笑了下:“走吧,吃完饭再整,这几十个簸箕之前我每日都要整上一个时辰呢。” 十安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簸箕整理好便出来了。 时新雨指挥着他洗手:“摆弄完这些东西要好好洗手,洗两遍,多用些碱面。” 看着十安很是上道的搓洗指缝时新雨很满意,不再碎碎念。 十安做下便一连吃了4个糖糕,时新雨把盘子往他前面推了推:“慢些吃,这些都是你的,说的都忘了,细嚼慢咽呀。” 十安脸颊鼓鼓,点了点头,又去夹萝卜干。 时新雨汗颜,只怕他撑到,糖糕配辣萝卜干,甜咸永动机被你整明白了呀。 “十安,等有空让韩婶带我们找村里的泥瓦匠,帮我们把前院塌落的围墙重新补上吧”,时新雨想到围墙的事说给十安听。 十安随口嗯了一声:“好的姐姐,你做主就好”,忽然他像想到什么一样,有些忐忑的开口:“姐姐,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有些怕。” 时新雨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油条,表情有些不自然:“还好啦,但垒上总归放心些。” 十安心里立刻酸涩起来,姐姐必然是害怕了,他有些自责:“姐姐,我们待会吃完饭就去寻人。” 时新雨嗯了一声。 两人吃完早饭把剩下的几个簸箕里的蚕清理完,跟三凤说了声就去找韩婶了。 几个孩子还在院中乖坐着,舔着嘴角回味糖饼的味道。一看到时新雨回来都扑过来了。 本来花花还有些害羞怕人,但时新雨向来很会哄孩子,三不五时的做些小玩意弄些好吃的让三姐带回来,一来二回的她也爱依偎在时新雨腿边,将软软的身子靠在她怀里撒娇。 一时间一院子都是叫喊:“十安哥,早上’’、“姨姨姨姨” 韩婶看到后从厨房出来轰着几个缠人精:“别吵吵,都别吵吵,不然以后新雨再也不给你们做好吃的了!” 院子的叫喊戛然而止,平平安安还不太懂姥姥在说什么,但看到花花姐姐和小舅闭嘴,也很有眼色的捂住小嘴巴。 时新雨被萌萌的两小只逗笑,蹲下来摸了摸平平安安的脸颊:“怎么这么可爱呀!” “新雨,那油果子我见过,油糖糕是怎么做的,几个孩子吃完把手指头都舔干净了!”韩婶笑着问道。 “用开水和面,把白糖馅包进去,然后下油锅炸就行啦,等过几日有空我再炸些”,时新雨笑眯眯的说道。 韩婶亲昵的扶着时新雨的胳膊:“那哪行,我这会了我们在家就做了,那还能让你做。” “韩婶,村里可有泥瓦匠,我们前院和东院的围墙想请人来补上。” “行啊,那直接找李年就行,别看李年年岁不大,干活可仔细了,从他10岁就在镇上跟人做活,从个跟班干成小工,没两年就干成大工了,这都开始带徒弟了!” 韩婶忽然一拍手:“但今儿不行,他前几日跟你韩叔说要跟着去五房镇上,那边有户人家娶儿媳妇要盖屋。” 十安听到韩婶的话有些焦急:“那有说要几日吗?” 韩婶安慰道:“要不几日,最多不会超过5天。” 时新雨捏了捏十安的手,对着韩婶说道:“好的,那麻烦韩婶帮我说下,若是用砖用料也邀请李年一起准备了。” 韩婶笑道:“放心吧,你都开口了,晚上他爹回来我就让他给李年传话,等五房镇那边一了,马上就来。” 回家之后十安有些焦虑的围着院墙绕来绕去,时新雨牵着十安的手说道:“好啦,不用担心,这院墙本就被竹栅栏围的密不透风的,而且我也听你的,把砍刀放到西屋内,三姐每日也跟我一起,不会有事的。” 十安满脸自责:“姐姐,对不起,若不是我去了曹集镇,你也不用一人在家担惊受怕。” “打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时新雨故意叉腰逗他。 十安被她活泼的样子逗笑,终于多云转晴:“那姐姐,等李大哥回来一定要让他过来把围墙加高。” “嗯,十安,放心啊!” 今日本来应该去赶集,但十安回来时新雨便没有去,但桑叶仍需按时供应,十安背着背篓,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上山摘了桑叶。 第二日一大早,时新雨驾车送了十安,到回春堂时店铺还没开门,十安恋恋不舍的看着时新雨,扯着她的手臂不松开。 时新雨看他孩子气的举动,心里也有些不舍,又带着他去肉汤铺子暖暖的喝了一碗肉汤,两人分着吃了一块饼。 再回到二前街时,回春堂已经开了一扇门,两人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分开,时新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待驴车跑起来,暖阳初升,春风拂面,时新雨心里的一丝郁气也被吹散。 这边十安把日常的洒扫都做好,站在柜台里拉斗子。 所谓拉斗子就是把斗柜里的每一格逐一拉开,识别每味药,直到不用看抽屉上的注解,也能准确的叫上每味药的名字。 这对十安倒不是难事,虽然离父亲将自己抱在腿上一本书一味药的指认已经过去很久,但一切他仍历历在目。 只是每家药铺斗柜的排列各有不同,他虽然孩童时就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每味药,但毕竟没有真的站在柜台前抓过药,这几百味药的位置还需要记一番。 十安发现这斗柜的排列倒也有些规律,越往上越是些花叶和种子类,中间多为根茎、茎秆,底侧则多是比较重的矿石类药物,如朱砂、雄黄、滑石白矾等。 每个斗子里一般用隔板分成2到3间,或是药性相近的放在一起,如麻黄和桂枝,均有发汗解表的功效;又或是用同一种中药炮制后的不同饮品,如甘草和炙甘草。 通顶的顶柜中更是有不同的瓶瓶罐罐,里头是各类需要单独存放的饮品或者丸散膏丹。 孩童的自己能不借助任何书物仅凭脑中记忆画出几百种药物,但那时父亲看着得意的自己轻笑道,这才到哪。 而今,十安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第71章 好手手! 没过几日,李年果然如期而至,跟时新雨打了声招呼,绕着她家院子转了几圈。 “四面墙头有两面是完好的,后墙和西墙,这两面墙一面靠着山体一面后面是小河,应该是当时的匠人特意用的青石混着黄土而建,夯的实实在在,结实的很。” 李年站在院中跟时新雨说着几面墙的状况:“但这前院和东墙都是黄土夯的土坯墙,之前有好几年没住人吧,风吹雨淋的就往下塌了。” “你看看是要砖墙、石墙还是土墙,砖墙最贵,土墙最便宜。” 时新雨认真听着李年的分析,不太懂这几种有什么区别:“那你建议哪种呢?我不太懂这个。” 李年笑了下,忍不住重复了一句:“我的建议,若是我家,就把这两面墙推倒,重新用青石混黄土,结实又实用,原来的这两面墙若是不推倒只能接着往上夯土,不然地基不牢,原先的黄土上面也支撑不住青石或者砖块。” 时新雨点了点头:“那就照李大哥你说的做吧,这一套下来大概多少银钱?” 李年看到她决定果断,很是大方的开口问价,越发觉得时新雨不简单。 可能是他沉默太久,时新雨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李年敛了心思,垂下眼皮默默算了下。 “青石约要3两银子,这两堵墙两个人干也要两到三日,人工大概1两银子,拢共4两银子差不多。” 时新雨点点头:“好的李大哥,就请你多费心了,我先把青石的银钱给你,到时候看情况多退少补。” 李年哎了一声:“不用,经年累月的跟青石青砖打交道,和镇上的窑场窑工都熟悉的很,等用完之后再让窑工帮忙算。” 时新雨点了点头:“谢谢你李大哥,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就尽快来帮下忙。” 李年嗯了一声:“不用这么多礼数,等我今日去一趟镇上,找个帮工的伙计,明日拉青石过来就开工。” 时新雨听到他的话开口道:“李大哥,明日一早我要去曹集,三姐到时在家中。” 李年挠了挠头:“那我后日再来,哪有主家不在就砸墙的呢?后日你在家我们再开工。” 第二天时新雨去曹集卖完萝卜之后,第一次走进她总是摆摊的那家糕点铺,买了些油纸包的酥皮糕点给十安送过去。 这糕点可以放很久,饿了的时候随时能充饥管饱。 时新雨在店铺外跟十安说明日李年来砌墙,重新把东墙和前院围墙推倒重新砌。 待看过十安,时新雨又去了登春楼,跟老板说了声,等下个集就开始送鱼过来。 老板点点头,只说:“好好好,越早越好,越早鱼儿越是鲜美越金贵,你再不来我要急死了!” 时新雨笑着说道:“放心吧老板,桃花水涨时,鱼肉最为细嫩丰满,味道鲜美,正所谓春令时鲜嘛,不会晚了你的好生意的!” 如今已经三月末,其实早在2月中旬就已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更是黄鱼鳜鱼的洄游产卵期,那时的鱼多为肥美的大鱼,脂肪含量高且香甜润滑。 但时新雨一直没有下鱼筌捕鱼,这两种鱼儿本就少见,若是她在洄游产卵期再每日捕上半篓,着实也不少赚,但时新雨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可持续发展嘛,前世的教育痕迹确实深入人心。 如今河中大量的草鱼鲤鱼已经泛起水花,时新雨也可放下心来了。 到家之后在东屋翻腾了一阵,找出了去年用的几只鱼筌,左右看了看,锁边处也没有任何的松动。 一大早李年就上门了,带着一个年岁看着比他小点的年轻人,看着应该是李年的徒弟。 两辆骡车拉着满登登的青石块停在路边,李年跟驾车那人打招呼,把骡车上的夯杵、铁锤、铁锹、扁担、荆条筐等卸下来。 时新雨把院门打开用凳子倚住,帮着从车上卸东西。 李年看到她过来开口道:“离远点,你去烧点水吧,放凉了待会渴了有的喝。” 时新雨哦了一声,跑去东屋把之前做的竹杯拿出来几个,将大锅刷干净烧水。 时新雨在屋里噼里啪啦的烧锅,听到屋外韩叔和李年说话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水烧开把火撤掉后,给家里的各个瓶瓶罐罐都装满。 因着要扒墙,到处都会是灰烟瘴气尘土飞扬,今日便没有让三凤处理萝卜。 现下她正按照前几日时新雨所教的逐个簸箕的清理蚕沙和桑叶经络等。 前日午后,时新雨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写写画画,把养蚕如何孵化、幼蚕生长、吐丝结茧和化蛹成蛾的过程跟她大致讲了下。 三凤在边上坐着倾听,有些不安慌神,这些都是临安府上的布庄或者纺织铺子老板才知道的东西。 她十四五岁岁的时候也有小姐妹去临安府进了布庄,后来那小姐妹回来一次村里,身上穿的是柔软绸缎,看着丝滑细腻,光彩照人,身边围绕着一群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脸向往的听她说临安府的种种。 三凤记得那小姐妹说布庄如何大、各色布料堆山码海、又说她身上不过是最次的绸缎、说每人从进布庄就只做一样活计、说她在里头是缫丝的。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着急的问布庄还收不收人,如何才能去呢。 小姐妹问了问她的年岁生日,又让她伸手,自己打量了一番,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遗憾的摇了摇头,说你年岁过了,而且你指头这样粗,到时会把桑蚕丝绸刮烂呀。 人群忽然爆发出哄笑,她被臊的满脸通红,飞快的抽回手背到身后,慢慢退到了人群的外层。 而新雨就这样一脸平常的看着她都讲出来了,其中种种看起来神秘的关窍,蚕如何成茧、茧如何成丝,毫无保留。 在看到她有些晃神的样子笑着在她眼前摆摆手。 三凤看着时新雨,失魂落魄的问了句:“我已经20了我还能做吗,你看我的手,我的手。” 时新雨探头看了下:“20怎么啦,60也照做不误呀!” 看着三凤还是伸出手愣愣的样子,时新雨拽住她的手上下摇了两下:“你好你好,我的头发是真发。”说完像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嘿嘿一笑:“手怎么啦,10根手指完好无损,是个好手手。” 三凤看着她眉目舒展的笑容,听到她的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与自在。 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新雨,再教我一遍吧,这一次我肯定全部都记住!” 第72章 手艺人 在乡下请人做工主家要管一顿中午饭,时新雨看也帮不上李年的忙,想着先把午饭的菜准备好。 刚要去院中拔了几棵葱,果真看到韩叔,正在院中把之前搭的竹围栏往下拆。 时新雨喊道:“韩叔,您怎么来啦,今日没去镇上做工呀?” 李年走进来插嘴道:“我舅知道你要垒墙,早就跟东家告假了,我说我舅是不是怕我不好好干,要来监工。” 韩叔瞪了李年一眼:“就你话多”,也没看时新雨,只说了句:“多个人手早些垒好,垒好放心。” 三月春光和煦,时新雨觉得周围暖洋洋的。 三人很快将竹围栏拆下,李年用铁锤将夯杵楔到土墙内,顺着同一条线,将土墙破开,之后便用铁锤、铁锨一边砸锤一边挖土,几个人轮换着,很快将土墙推倒。 只将土墙推倒还不够,还要将黄土堆到一边,照着原来土墙的痕迹再往下挖出基坑,这活计实在不轻,三人都流了一头汗,又被扬尘沾染,很是狼狈。 时新雨将厨房吃饭的桌子搬到外面,打了两盆水,又将水壶水杯放在桌子上,招呼几人来洗把脸歇一歇。 快到中午时,时新雨先把白菜猪肉炖豆角在大锅里烀上,又围着锅边贴了一溜饼子,这饼子一半浸到香浓的菜汤里,一半是干脆的焦糊,扎扎实实的出了香喷喷的一大锅。 又在小锅上起了炉灶,炒了个酸辣口的土豆丝,脆爽滑嫩,酸辣开胃。 时新雨怕他们不自在,用大海碗分别盛了三碗冒尖的炖菜,又将一大盘土豆丝和十几张饼子放到桌上,水壶放在旁边地上,便自己去西屋炕上吃了。 等几人吃完,时新雨出来把碗筷收了,炖菜和土豆丝都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几张饼子。 上午已用砂石将基坑填实,又用石灰黄泥灌注把地基打牢。 吃完午饭那小工便开始和石灰浆和黄泥,先是将黄泥用水泡开,那小工用锄头将黄泥捣踩成黏糊的泥浆,又放上半袋石灰膏接着反复捣踩。 李年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小工活泥的时新雨说道:“这样捣出来的粘度高,石块的粘接缝口细,还不用外粉刷,这泥和得越细越好,缝就抹得越平越光。” 他用墨斗拉出一条笔直的线,后用抹子在石块上蒯上石灰泥,开始逐层往上砌墙。 时新雨和韩叔一起把一些规整的可以直接用的石块挑出来,让李年直接用。 小工也很是麻溜,左手石块右手煞刀,削去石块凸起的边角。 李年还不时的放下手中的活计,从侧面瞄着,保证每一个石块都平整、水平且垂直。 看李年垒墙是一种享受,他一手瓦刀一手砖头,抹上灰泥之后不偏不倚的往上垒,动作麻利,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新雨看着李年专注的样子,暗自想着他肯定很是喜欢这个建造的过程,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的专注与自得是会发光的。 她又不免的想到了十安,站在药铺内,想必十安是闪闪发光的吧。 很快垒了8、9层,差不多一米多高了,李年站在地上够不着了,小工早就把长条木凳准备好,李年站上去垒到了2米高,转头问时新雨,“差不多就这么高,跟西墙接上一样高”。 时新雨退到路中间看了看,严丝合缝,高度也合适,只能看到堂屋翘起的屋檐。 前面院墙垒好之后,小工又将之前扒下来的黄土和泥,撒上些麦糠,用水搅和均匀直至变得粘稠。 李年蹲在石块上,垂着两条胳膊歇息,小工将泥浆抹在墙面上,用抹刀唰唰的推开铺平。 很快墙面变得光滑,在夕阳的照射下,掺在黄土中的麦糠泛着点点金色。 墙面很快抹完,时新雨和小工一起将瓦刀、夯杵、铁锤、铁锹等工具都收到院中,又将长条凳子也搬进去。 “今天就先整这面吧,不然东墙扒了天黑之前也垒不起来,等明日再来”。李年先是对着时新雨说,又转头看着小工:“明日再来早点,东墙长些,顶上两面前院的墙了,明天要干到天黑。” 小工点了点头。 时新雨道谢将几人送出门,李年走出院门又转身交代:“这墙莫要沾水,等明日出了太阳,晒透干透,大后日早上泼点水防止开裂。” 时新雨应了声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在院外叫喊,时新雨刚醒心里一慌,穿好衣服跑去开了院门,原是来送石料的。 时新雨指挥着那人将两车石料卸在东墙边上。 三人果然比昨日来的更早,这院子本就宽阔,东墙更是拉扯了五丈长,三人不敢停歇,一气干到吃中饭。 时新雨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戴着个窄檐的斗笠跟着扒墙,伺候蚕的活就先交给了三凤。 中午她做了个浓油赤酱的地三鲜,简易版的梅菜扣肉,蒸了鸡蛋糕,又一锅出了4大碗米饭。 经过一天的相处,大家也没这么拘束,甩开腮帮子吃完之后,时新雨收了碗筷也去帮工,那小工和她搭话,问她那肉是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时新雨笑了下说因为你饿了,吃啥都好吃。 小工摇摇头,时新雨不再逗他,仔细的跟他说着如何炸五花肉、调制料汁、上锅蒸制。 那小工嘻嘻笑了两声,忽然李年在不远处咳嗽了一声,小工像小狗一样夹紧了尾巴不再闲聊。 砌东墙时,时新雨和三凤一起跟着帮忙挑石块,和泥,仍干到太阳下山才开始抹墙面。 李年的两条胳膊已经累的如同灌铅一般,这小工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已经能独自出活了,但这院子李年心底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隐秘念头,不想假他人之手,只想把这活做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交给时新雨。 待小工把东墙面抹好,李年指挥着他和些泥浆拎到院内,原是堂屋地基上的墙面黄泥有些脱落,小刘仔细的绕这堂屋地基牢牢实实的补了一圈。 小工把工具都收到平车里,时新雨问他多少钱,李年靠着门框说道:“待明日或者后日我跟石料老板问下多少钱再说。” 时新雨说:“好的,那先把工钱结了”,边说边掏了银子。 李年倒也不是假客套的人,接过来说道:“那我拿着了。” 时新雨感激的说道:“快些拿着吧,谢谢谢谢,这工赶得这么紧,肯定累坏了,谢谢。” 一边说着一边进屋从厨房的梁上取下2块肥猪肉递给两人。 李年看着猪肉眉头拧着:“你这是干啥,我们是收了工钱的,靠手艺干活。” “当然当然,但工钱是工钱,感谢是感谢,李大哥,小刘哥,收下吧,今天太辛苦了,韩叔回家了,等待会我把他那块送过去。” 李年无奈接过了肥猪肉,递了一块给小刘。 待时新雨把工钱和肥猪肉一起送去韩婶家,又经过一番拉扯,主要是工钱韩叔说什么也不愿收下,只说是帮工,最后只收下了那块猪肉。 回到家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这一整天她也累的手臂酸痛小腿拧筋,把门关好就倒头栽到了床上。 第73章 菟丝子 自从十安去了回春堂之后,他和孙光也日渐熟悉起来。 两人年纪又相仿,店里没人的时候,孙光常常和他碎碎念。 那日休息回来之后他便说个不停,十安一边练习着用戥子一边听他说着,他大姐出嫁半年了一趟娘家都没来过惹他娘抱怨、他爹前年摔伤了腿一到阴天就疼他要糊些膏药,他二哥已经说亲了接下来就是他了。 平日里十安只是嗯几声表示听到了,但今日听到他的每句话都让他思绪乱飞。 姐姐到家中也有大半年了,她也未曾说过要回家一趟,从未见她想家暗自伤神的样子,自己一走,院子空落落的,她心中会不会想家难过呢。 他想到自己的母亲,那是个娇弱温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 父亲下江南请教医宗张恒春先生时认识母亲,这样一位足不出户的女子就跟着父亲落户到了临安府,父亲对她极尽温柔疼爱,从他记事起,父亲训斥过自己,却从未大声跟母亲说过一言。 他也曾听母亲满脸纯真甜蜜的说道,家中请不起厨娘时你父亲也从未让我动手做过一顿吃食。 听到父亲出事的消息,几乎从不踏出院墙半步的母亲,在深夜走进药铺吞下了过量的朱砂而亡。 他不怪母亲丢下自己,医书中有一种草名为‘菟丝子’,只得寄生于其他植物的根茎内为生。 父亲的爱是滴水不漏金城汤池,这方寸的院子就是她的全部人生。 但他偶尔会在寂寥的时候胡思乱想,若是母亲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并非是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母亲薛笙白自己的人生。 十安长出了一口气,想到姐姐醉酒时曾说过的“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不再陷入沉思。 他转头看了看还在喋喋不休的孙光:“师兄你说什么?” “小狗呀,你听没听我说话,我上次回家看到我家母狗下了4,5只崽崽狗,我娘说找找看看有谁愿意养。” 十安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小声的惊叫起来:“噢,对了,小狗!” 极少见到十安表情这么丰富,孙光也有些好奇:“咋啦,你想养不?” “师兄,能给我留一只吗?” “行啊,好说,等下次休息你跟我回家一趟,那几个小狗也半个月了,回家肯定能养活”,孙光爽朗的说道。 十安点了点头也笑了下。 若是家中有只狗不仅能看家护院,姐姐在家若是觉得无趣寂寥,也有个活物跟着她,多少多些趣味。 想象着姐姐看到小狗时的表情,十安高兴的抱着手臂晃了一圈,压制着自己的心情去记各种丹药位置,顶柜上的各种丸、散、膏、丹以及药酒也要逐一辨别,通晓药理制法。 第二次休息之前的最后一天,快要打烊的时候,师父忽然打开帘子出来,将一张二指宽的纸条放在柜台上,上面写着生麻2两、栀子4两、黄连6片、辛夷4两、龙胆草1两、连翘4两、水牛角2两、白豆蔻6颗。 叶先生也没看他们二人,只说道:“将这8味药寻出来。” 十安一愣,当即知道师父是在考自己药物方位记得如何。 他看了一遍条子,没有急着转身立刻去取药,一板一眼的将药方展平,用镇尺压好,接着从柜台右下角取出一张包药的油皮纸铺在柜台上,一味一味的将药从斗柜中取出。 用戥子称好之后,再次对着药方子确认无误,将称好的药包成虎头包形状,递给叶先生,恭谨的说道:“师父,请过目。” 叶先生身形板正高瘦,虽然上了年纪,但神态从容,目光犀利。 当十安拿到药方没有急匆匆的就去抓药,而是将包药的纸包铺展在桌上,药方用镇尺压住,他心中已然有了定夺。 那小姑娘说的对也不对,她弟弟确实是干这行的好料子,但不干这行,去做些别的无论什么都是好料子。 叶先生也没拆开药包去核验,伸出手用扇子将药包推到一边,声音平平的说道:“不用过目,已然错了。” 十安面上显出些不安,看了看叶先生,叶先生并不看他,十安去拿药方又从上到下将8味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不用看药方,和那无关”,叶先生看着十安:“药物出台要经两人之手,检验无误方可打包,你师兄没有教你吗?” 十安一顿,立刻说道:“师兄有教过,曾说过2次,拿到药方核验,必须经过另外一人检验无误方可包上,对不起师父,我以为测验便未曾找师兄核验。” 十安有些脸红,规矩的站着认错:“师父,我记住了,下次绝不会再犯。” 叶先生目光如炬的看了他一眼:“人命关天,药物要进口,一旦出了事就是大事,非但招牌和财产不保,主家和伙计均要充军,甚至砍头。” 叶先生顿了一顿又说道:“医者仁心固然是好,但若不能自保,一切皆为空谈,害人害己。” 十安点头:“师父,我知道了,此事我定刻于心中,时时自省。” 等叶先生挑开帘子去了后面,孙光才大喘一口气,用胳膊肘怼了怼还盯着药包愣神的十安:“没事,师父这都没说你,你比我当时学的快多了,我当时可记着药物就记了半年呢。” 十安有些郁郁:“但我这错误是大错特错,从根上就不该犯。” 孙光安慰他:“你这不是觉得师父在考你吗,这些天我早看出你了,做事这么仔细吗,若是给病人的药包,你肯定不会忘的。” 十安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想着这教训必然要记住,果然书本功夫和实践还差了很远很远。 等店铺打了烊,两人跟师父说了一声,十安便跟着孙光一起往他家去了。 孙光家在曹集镇下面的一个村子里,一路上两人脚步轻快,看着大片的绿色田野心情很畅快。 “十安,要不你别走了,明日在我家玩吧,晚上就跟我睡。” 十安摇了摇头:“家中还有人在等我。” 孙光哎了一声:“行吧。” 约莫一刻钟两人便到了孙光家里,孙光爹娘听说是十安是孙光的师弟,颇为热切要留他在家中吃饭,十安礼节周全的推辞着。 孙光在院中跑前跑后的,大喊着:“娘,家里的崽崽狗呢,我应了十安要给他一只。” 他娘把隔壁偏房的门打开:“这儿呢这儿呢,前几天你老姨来了带走一只,这几个都挺壮实的。” 十安挑了只黑色的小狗,乌黑皮毛还泛着光,黑乎乎还湿润的小鼻子,被十安抱起来的时候汪汪的叫唤着。 临走前孙光爹娘还在留十安吃饭,孙光在一旁挤眉弄眼,他爹娘看到轻轻拍了拍他让他不要作怪。 走在路上,怀中小狗蛄蛹,十安把小狗举起来,跟它亮晶晶的黑眼睛对视,啧啧里两声换了只手臂抱着,大步流星的往家赶。 第74章 小狗子 从孙光村里的小路走出来,没几步就到了曹集镇口的桥头,他远远便看着姐姐驾着车在路口等他。 时新雨远瞅着一个人影从小道上来,本没以为是十安,但越走越近,身形极为相似,在她确定之后那少年跑着喊她姐姐,怀里似乎还兜着一包东西。 等十安跑近,时新雨才看清,竟然是一只刚满月的小土狗,黑色的皮毛,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她,被十安抱住身子,只留4只小短腿不停地扑腾着,时不时奶声奶气的汪汪叫,简直像个电动玩具。 时新雨看着心都化了,从十安手里接过:“你怎么从小路上来了,从哪搞到的小狗!” 十安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嘿嘿一笑,让时新雨先上车,自己绕到另外一边去驾车:“是师兄家的母狗下了好几只小狗,铺子打烊之后去他家抱的。” 时新雨将狗狗放在怀里,它立刻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自己的衣裙站了起来,时新雨看着这小不点实在心中欢喜,摸着它的小肉脚问道:“十安,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十安看着时新雨欢喜的样子自己也开怀起来:“姐姐你说,叫什么名字。” 最后两人看这小狗活泼好动,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皮皮。 回到家中,十安看到了垒好的院墙,这院墙上没有华丽的雕龙附凤,只是扎实的石块围墙,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十安拍了拍敦实的墙壁,时新雨看到笑着说:“还行吧,你若站在路上,院中的动静也被隔绝很多。” 时新雨将皮皮放到地上,这家伙像喝了2两一样,走的歪七扭八,平地摔叫,不时的停下来探着脑袋四处观察着。 时新雨蹲在堂屋屋檐下皮皮皮皮的唤它,看它一摇一摆的朝自己跑过来,可爱极了。 十安也蹲在她身边zuozuozuo的逗着小狗,时新雨伸手推了他一下:“不要zuozuozuo的,喊它名字!” 十安笑了下把时新雨的手牵在手中。 两人逗了一会狗,时新雨将走之前煨在炉子上的羊肉汤端下来,用小煮锅给皮皮煮上了些米糊。 十安把皮皮抱到厨房里,自己坐在炉灶前烧锅。 粉蒸肉和番茄鱼已经备好菜,时新雨将2个菜做好,又用羊肉汤下了些走之前擀好的面条两人就开吃了。 满屋子飘着饭香,小狗急的吱哇乱叫,两人也顾不上自己吃饭,一个人负责安抚小狗情绪,一个人用两只海碗将黏糊的米糊荡来荡去希望快点凉下来。 很快米糊凉了之后,十安用把装着米糊的碗放到地上,小狗像只火箭一样发射出去了,半只脸扑到碗里,啪嗒啪嗒的吃了起来。 两人蹲在边上看了一阵,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笑了起来,重新洗了手接着喝羊肉汤。 十安一边吃着羊肉面一边跟时新雨说着今日师父的小考:“我惹师父不快了,他今日都未抬眼看我,也没有看那药包中我包的药是否正确。” 时新雨仔细听着十安的话:“然后呢,他还说什么了吗?” “后来他又说抓药关乎人命,想要救人先学自保。” 时新雨听到十安的话眉头一挑,心中暗自觉得这师父不错,不仅教本事,还教生存,十安能拜到如此通透的师父实在是一桩幸事。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我们本就是去学习的,被师父训是再正常的,但要记得长记性。” 十安点点头:“我都记得呢,姐姐你后日早上送我再给我买支笔吧,一些要点和犯过的错我想记录下来以作警示。” 时新雨点点头。 第二天时新雨早早起床去扎麦秆,十安也要起来,被时新雨按了回去:“好不容易有一次赖床的机会还不珍惜,再睡个回笼觉。” 十安有些害羞的将被子蒙住了头。 这批蚕满打满算已经养了20天了,蚕只都变得白白胖胖扭着身子,桑叶的消耗也变得越来越少。最多也就5日就要开始结茧了,这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直接关系到收成的好坏。 时新雨早早就找来了一背篓的麦秆,都是年前别人家囤柴火剩的。等今年小麦丰收时,自己还要囤些麦秆等蚕结茧时用。 把一沓麦秆两头对齐打折,捏住中间的折痕捆上一圈,这样麦秆的两头就四散开来,立到地上,就形成了一座锥形的麦秆小山,将这小山一个个排列起来,就成为蚕宝宝结茧的场所,这些四散开来的麦秆为蚕只提供了攀爬和固定的支撑点 。 几日后,时新雨发现放到蚕只的食欲逐渐消退,放到簸箕中的桑叶也不太吃了,蚕只的身体变得越发的白亮,心里想着许就是这几日了。 蚕只四散在锥形的麦秆小山里,不断地吐丝粘结在麦秆上。三凤和时新雨在边上,蚕吐丝时头部不停地摆动着,来回将吐出来的丝排成整齐的“8”字型织圈。 两人看这蚕结茧,说话都变得小声,三凤惊奇道:“原来就是这样结茧。” 等到了第二日,锥形麦秆中已经到处散落着洁白如雪的蚕茧,一只只椭圆形状像未经过打磨的大珍珠,晶莹柔滑,既孕育着生命的奥秘与希望,又让人感受到满满丰收的喜悦。 结茧之后的第5天,时新雨和三凤两人一起收蚕茧,三凤看着时新雨一颗颗的将蚕茧从麦秆中拾取下来,自己有些不舍得下手:“新雨,会不会捏坏,你之前说的蚕蛾现在在这茧里面吗?” 时新雨笑了下:“不会的三姐,大胆做就是了,蚕蛾现在就在这茧中,要不几日就会蛹化成蛾,蚕蛾呢会交配再产卵。” 两人一个一个麦秆堆的收过去,时新雨大概估算了下,拢共收了6000只蚕茧,这出茧率已经有了6成,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晚上睡前,时新雨细心的在纸上记了下从蚁蚕孵化到结茧的各个时间节点。 第75章 收获 蚕茧摘下来之后放在东屋晾了过了5日,已经完全干燥,三凤扒着白花花的蚕茧问道:“怎么不在太阳地晒一晒呀,会干的更快。” “如果太阳直射,茧子颜色就会变黄,不会这么雪白,就卖不上好价钱了”,时新雨说道:“晾了5天才收是因为若是收的太早,影响蚕蛹体内生长,但收的过晚也不好,丝质会变差。” 三凤听着一边点头,默默记下时新雨的话。 “一定不能收的晚了,更完蛋,若是蚕蛹化成蛾自己钻出来,这丝线就废了,不能再用了。” 三凤有些不解,磕磕巴巴的问道:“新雨,你说这小虫这么点,怎么就能吐出这么多丝线呢?真是想不明白。” 时新雨看到三凤开始有了探索欲心中很是高兴,说道:“呐,它们吃了那么多桑叶,身体里存了很多的氨基酸。” 时新雨说到此处顿了下:“就理解为一种物质,这种物质若是在身体里太多了会中毒,所以它就要往外排,蚕的嘴巴呢有一个吐丝口,等咱们养第二批的时候你观察下,这些蚕吐出来的其实是口水样的液体,但是这液体一吐出来就凝固了,变成了丝。” 三凤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新雨你说这丝线其实是蚕得口水?” 时新雨打了个响指:“对啦,是一种特殊的口水,不过这口水一从嘴巴吐出来便凝固成了丝线。” 看着三凤仍一脸懵懂的样子,时新雨摸着下巴想了想:“就像猪油一样!用肥肉练出的猪油,放一晚上就变成雪白的膏了,跟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三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时新雨让三凤烧了一锅热水,等水开始冒泡但又没有完全翻滚的时候往里头放了两勺香油。 把蚕茧倒进去之后都浮在了水面上,时新雨用勺子按压,反复翻煮了6,7分钟,捞出放到水盆中。 两人将大盆抬到院中,坐在盆边。 时新雨用手轻轻翻腾着蚕茧,很快水面漂浮着蚕丝溶解的丝头,指着线头对三凤说:“看,这就是茧丝的起点,这蚕丝有一种东西,叫丝胶蛋白,加热之后呢,更容易溶解开,找到丝头会更加容易。” 三凤睁大眼睛看着,时新雨将十来根茧丝的丝头并在一起,慢慢抽取着,茧丝出水的时候身上带着丝胶,不需要手动捻自己就会黏合。 时新雨将抽取出来的丝线慢慢缠绕到一个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竹棒上。 三凤学着时新雨的样子也捻出几根生丝,慢慢抽取缠绕。 待两人将这几十颗蚕茧缠绕成丝后,时新雨拿着竹棒对三凤说:“这个就是生丝,已经可以卖钱啦,但若想要品相更好些,还要清洗、漂白,去除杂质。” 三凤看着小山一般摞起来的蚕茧,跃跃欲试的说道:“这些呢,快些煮了来抽丝吧。” 时新雨坐在凳子上伸了个懒腰:“下午再整,都中午啦,三姐快回去吃饭吧!” 三凤看了看日头,不知不觉都正中了,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行吧。” 时新雨指着两人取出的蚕蛹堆说道:“这些蚕蛹带回去吃吧!” 三凤惊奇:“这蚕蛹怎么吃呢,煮着吃,多腥气啊!” 时新雨嘻嘻笑了下:“这东西可好吃呢,还很补,但是要用油炸或者油煎着吃,回家做着尝尝!” 三凤的表情有些纠结:“我不太敢吃,你看这长得跟虫子一模一样!” 时新雨哎了一声:“可以吃的,你回家洗的干干净净,别煎着吃,直接放到油锅里炸,保证干净又健康,这东西很补的!” 三凤点了点头:“油锅里炸完就行吗,还要炒吗?” “不用,炸完捞出来,拌点盐巴,不想拌便空口吃也行。” 时新雨帮三凤把盆里的蚕茧装到竹篮里,三凤本想留下一些,时新雨不让:“下午我俩还要接着抽丝,还有这几千只呢。” 三凤走后,皮皮在院子里歪七扭八的跑过来咬时新雨裙角,时新雨把它抱起来,已经重了一些,整日里活泼的很,追着一只大公鸡撵,被叨了两口之后,呜呜呜的跑到她身边,时新雨看着笑的不行。 看到蚕茧时新雨不自觉的思念起烧烤的味道,等明日去曹集要去看看有没有卖孜然的。 中午时新雨吃完饭,还在堂屋里躺在躺椅上抱着小狗玩,三姐已经来了。 时新雨笑着说:“三姐,也来太早了。” “哎呀,看着这么多蚕茧在这等着,我心里着急,你之前不是说,若是等太久不处理,蚕茧也卖不上好价格吗!” 时新雨把小狗放在地上,拍了拍衣裙:“来得及的,我下午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把这茧丝抽的更快些,不然太费事了。” 三凤先捡了2大盆萝卜出来,拿去河边洗第一道,出院子之前她想起中午的炸蚕蛹,兴奋的对时新雨说:“新雨,那蚕蛹油炸了之后刚开始吃不惯,吃了几个之后尤其的香,小宝说有肉味!” 时新雨听到她的话也开心的笑了起来:“是吧,因为它其实和肉都是同一种东西,吃这个比吃肉还补。” 时新雨进到东屋中把昨天晚上画的图稿翻出来看,这图稿画的很是粗糙,但也能看出个大概模样。 要先在宽些的竹篾上钻出三个孔,中间的小孔用来穿过茧丝,茧丝穿过孔洞时,上面残留的丝胶会将数根茧丝黏合成一根粗生丝。 再将一个稍细的竹篾弯成弓形,中间钻两个小孔,用来串起一个圆柱形的竹滚轮。再将这个细竹篾的两头弯折成弓形插到宽竹篾留好的孔洞中。 将煮完的蚕茧放在这个简易的抽丝机下,当一颗蚕茧抽完时,随时可以补上不用停歇。 通过竹滚轮滚出来的丝线会直接缠绕到田字形的手摇缫车上。 这样只需一人,首先将数十根蚕丝捏在一处,穿过竹篾的孔洞,从底下绕过滚轴,再将丝线搭绕在缫车上,转动摇杆,便可将丝线均匀的缠绕在缫车上。 随后便是一人不断地取出盆中蚕丝丝头,跟已经被扯起的丝线黏在一起,另一人手转摇杆即可。 一般一根生丝要用到30-40个蚕茧,一个蚕茧可以抽出1000米长的茧丝,若是靠人手来扯,这六千多个蚕茧不知要扯到猴年马月,这样蚕丝通过小孔洞慢慢缠绕的滚筒上简直省力太多,效率会大大提高,线头也不会毫无头绪的缠成一团。 说干就干,时新雨又看了一眼自己画的图纸,在心中捋了一遍思绪,开始去东屋找竹篾、砍刀、钻子等都拿到院外。 第76章 这是宝儿的! 时新雨将竹篾放在凳子上自己弯着腰踩着竹篾的一端,用拉钻小心翼翼的钻出了3个孔洞,再用刻刀将两头的洞破的再大些。 “起开,皮皮起开,待会这刀伤到你”,时新雨在这破洞,皮皮在边上乱扑腾,一直往上够着要和她玩,三凤看着直笑。 时新雨无奈,去东屋把之前给它做的布团子拿出来扔到后院,皮皮看到朝着时新雨嗷呜一声,仿佛在说,这是宝儿的!嚎完撅着屁股往后院跑去叼布团子了。 穿孔的弓形竹具对于经常编制竹制品的时新雨来说并非难事,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这一部分完成了。 艰难的是手摇的绕丝纺车,这也是这个器具最精华的部分。由田字形的木架、锭子、绳轮以及手柄四部分组成。 时新雨先是尝试用竹篾来做十字架支撑,但竹篾太薄,没办法穿起来,她很是心烦的在院中转了转,又去后院找了木棒。 第二次她用木棒钉了两个十字架,将十字架的结合点掏洞用木棒穿起来,木棒的两头各自穿到木板上用来支撑。 再将穿起来的两个十字架分隔开,按照间隔的距离做出了4根长短相同的木条,木条两头掏洞,将2个平行的十字架组合起来。 上面的做完之后,便只剩下装上手摇木柄这一部分,将穿过十字架中心的木棒穿孔,安装上伸出来的转动手柄即可。 这一套做完,时新雨脖子酸痛无比,四处张望了下,竟发现天色都有些发暗。 而三凤还坐在院中一缕一缕的扯着丝线,时新雨说道:“三姐,你怎的还在,天都要黑了,再不回去韩婶要着急了!” 三凤听到她的声音也是一惊,抬头看看天:“这天真快,我都没注意。” 这一个下午两人都沉浸在自己手头的活计中,无比投入。 “我把这些丝线扯完,不然到明天就乱套了”,三凤一边说着一边飞速的扯着蚕丝:“你呢,那个工具整的咋样啦,这一下午我脑子就随着这缠缠绕绕的丝线走,都忘了你了。” 时新雨脸上有些疲惫,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将这木质纺车搬到三凤眼下,试着转动了下手柄,虽然样子看起来有些粗糙,拧起来也有些咔嚓咔嚓的阻塞感,但上面十字滚轴还是随着手柄慢慢转动了起来。 “明日,我们便不用这样辛苦的用手扯了,茧丝经过这个孔洞时,上面残留的丝胶会将蚕丝黏在一起,就成了生丝,生丝经过这一上一下两个滚轴,慢慢缠绕到这个十字卷轴上。” 时新雨指着这个工具跟三凤讲解道:“这一切都只用转动这个手柄即可。” 三凤有些呆愣的看着这个虽然还是很简易的手摇纺车,情不自禁的说道:“新雨,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啥,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呢。” “因为我开外挂了”,时新雨嘿嘿一笑。 晚上时新雨吃完饭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伸手一看手心起了两个大水泡,她对着光照了照,透明的包。本来想用烛火给针消下毒把水泡挑开,但想想还是等明天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腌好的萝卜干存货还有300斤左右,都封在木桶中,每天三凤还会晒出来100斤萝卜干。 时新雨盘了盘,这存量还能保证每次逢集稳定的供应60斤。 第二天早上时新雨先煮了近一千颗蚕茧,捞出来之后放到水盆中。没一会三凤就过来了,看着时新雨在煮茧说道:“呀,我心里惦记着茧丝,又怕你今天一早就去集上,我不会用那个机器!” “没事,我等会教完你再去,不着急。” 三凤先照常把水缸挑满,又将大小牲口喂好,便和时新雨一起把吃饭的方桌搬到厨房的窗檐下,将卷轴和穿孔器具放到桌子上,盛放蚕茧的水盆放到桌子下面。 三凤伸出在水中捉茧丝的丝头,被时新雨制止:“三姐,用这个,在水里头扫一圈就把丝头带出来了。” 她边说边拿出一把用细竹枝扎成的小扫帚先是在水中各个位置蘸取,然后旋转搅弄了几下,果然带上来几十根丝头。 将这丝头从扫帚上取下之后,自动就黏合成了一根粗生丝,时新雨将生丝从竹篾的孔洞中穿过,再从一上一下两个滚轴中缠绕而过,最终一圈一圈的绕到了田字形的卷轴上。 时新雨先是试着转动手柄,丝线被慢慢的从水盆中提拉上来,盆中的蚕茧被拽着来回翻滚,带着丝胶的茧丝晶莹剔透,几十根汇聚在一起,在通过竹篾的小孔时黏成一根粗生丝,被拉扯着绕在卷轴上。 时新雨转的有些上瘾,三凤在边上看的也有些上瘾。 就这样两人也不说话,一个转着一个看看着,直到时新雨觉得这生丝变细了才停下来,提醒三凤:“三姐,你看看水盆里,已经有蚕茧的茧丝卷完了,你再接着用扫把蘸一蘸,填些上去接着转。” 三凤听到她的话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用扫帚在水中蘸了蘸,把拽上来的丝线粘到了之前拧成团的生丝上。 时新雨又转了两下把新加入的丝线提了提,就把手柄交给三凤:“三姐,你来转,若是这盆里的蚕茧都缠完了,便像我昨日那般接着煮就行。” 三凤有些担心:“新雨,你是要去曹集镇吗,这机器不会有什么事吧。” 时新雨拍了拍三凤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干就完了!” 三凤听到她的话,慢慢的转起了手柄,看着生丝一圈圈的缠绕,脸上逐渐露出安稳的笑容。 时新雨看着她越来越熟练,便赶去后院驾车,三凤又帮着她一起把萝卜干和鱼桶都拎到板车上。 时新雨把皮皮揣在怀里,驾着车回头看着门边的三凤:“三姐,莫要慌,若是忘了中途添丝线,就等一波蚕茧全部扯完了,重新起头就行。” 三凤点了点头,眼看着时新雨要走了紧紧地跟着两步:“你放心去,我在家肯定好好整,不出差错。” 时新雨听着她的话,笑了下,没有说话,哒哒哒的走远了。 第77章 赶集 她早上忙着煮茧、教三姐用抽丝机,只给皮皮掰了昨天剩下的半块馒头吃,自己也没顾上吃早饭,现下坐在车上,饿的肚子咕咕直叫。 皮皮这会倒是安静的窝在她怀里,只晃着一颗脑袋警觉的四处观察着,时新雨无意识的抚着它的脖颈。 等到了曹集,时新雨先把鱼送去登春楼,这两日运气不错,收到两条5斤重的大鱼,还有几条3斤多重的小鱼,时新雨逮了一条给三姐,自己又留了一条,剩下的这些卖了不到100文。 将驴车拴好,时新雨背着背篓抱着小狗崽往一前街走,到了果子店前面,把背篓放下占个地,小跑着绕到横街上给自己买了2块肉饼充饥。 时新雨坐在石阶上狼吞虎咽得吃着肉饼,不时的掰几个小块给扔到地上喂皮皮。 皮皮已经非常认主了,就围在时新雨边上打转,不时地扑过来用脑袋顶她,或者咬她的衣角。 眼看着街上开始有行人走动,她把剩下半张没吃完的肉饼包到油纸里,把试吃的罐子以及满登登的萝卜桶都打开了,萝卜干每一根都油丝透亮,外面还裹着一层辣椒、芝麻碎,只看着便让人挪不动步直流口水。 约莫一个时辰,时新雨将萝卜干卖完,先将木桶、油纸、杆秤等送回到了驴车上,自己背着背篓抱着小狗在街上逛了逛。 先是去了铁匠铺和木匠铺,看看有没有上新。 时新雨在木匠铺里细细的每一样看过去,上墙的多是些小件,如耕地的耧、犁、耙、耱、牛轭头,打场用的木锨、杈把、木刮板、锄、镰、木扁担,大小升斗。 而地面上则是些大件,其中不乏木缸、木桶、驮畜鞍架?、农户的八仙桌、太师椅、长条凳、小炕桌等等。 时新雨先是挑中了一个打磨木头的木锉,后来看到小方桌,想到之前厨房吃饭用的桌子估计以后要用来放纺车,便又挑了个四平八稳的方桌,她和十安吃饭肯定是够用了。 两个一起花了150文。时新雨心中暗暗算计着,等回了家要算算账,把多花的卖萝卜的钱重新填回去。 走到多是卖吃食的横街时,时新雨看到街边有卖猪头肉的,看起来刚出锅,颜色浓郁,酱香扑鼻,肉浸在卤水中,泛着油光,看着着实馋人。 时新雨要了一斤,让老板包成两份,37分开,慢慢晃到二前街的回春堂。 从十安过来之后,她十天中间只会过来看他一次,送些荤肉吃食补一补。一是像跟十安说的,担心她总是来叶先生也会不开心,二则担心十安分心。 她在对面街角往回春堂里看了看,药铺里有妇人带着孩子,时新雨看着心里有些走神,无论前世今生,医院药铺最多的是抱着孩子的母亲。 时新雨看着十安从病人手里接过药方压在柜台上,取出一张纸,将各位药称出需要的量再倒到纸上,然后转头对着拨算盘的孙光说了什么,孙光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根据药方一条条的检查纸上的药。 很快十安又麻利的将药包包好,递给了柜台外的病人。 时新雨就这样看着十安帮病人抓药,有条不紊,专注细心,对着病人和颜悦色有问必答,时新雨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等了一会药铺里没人了,时新雨才走上前去,十安看到她大步走出来,看到她有些委屈的开口:“怎么这次来这么晚,等我后日就要回去了!” 时新雨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他,皮皮在背篓里抓挠着发出汪汪的声音:“忙嘛,这几天真的好多事情哦,蚕茧都下来了,我和三姐在家忙着抽丝呢!” 十安一听她的话立刻变得乖巧,点了点头:“姐姐,要是太忙不用来看我,反正我每隔10日都要回家的,我不在家帮不上你忙,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我就是有时太想你了,姐姐”,十安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先脸红了,时新雨看到被逗笑,像之前一样戳了戳他的脸。 十安用脸蹭了蹭她的手,等她把手放下时又把她的手牵住。 “姐姐,你手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水泡,你又去砍竹子了吗?”,十安一看到她手上的 水泡立刻炸毛了:“不是说好把竹子和柴火都等我每次回家砍吗?还是柴火用完了?” “没有砍竹子”,时新雨解释道:“那柴火你每次回家都砍老多,现在还有整整一个柴棚的柴火呢,是做抽丝的小车磨得,过两天就好了。” 十安脸色有些难看的捧着她的手心盯着看,忽然抬头说,“姐姐,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取些膏药。” 等十安取了药膏,两人又窸窸窣窣的说了会话,时新雨才踏上返程。 路上时新雨想到十安对着药单抓药的样子,说是得心应不为过,按照十安之前说的,叶先生对他们的要求是要医药双修,说医药同源,本是一家,医知药情,药知医用。 进门之后,先学会站堂,这期间要学会识药、通药性药理、通过看方抓药学会研制药方,学习药物之间的相生相克,这一套没个一两年也很难融会贯通。 熟悉药道之后便要学着行医看诊追求医术高明,对内、外、妇、儿、五官、针灸各科都要精通,各种临床就诊要见多识广。 时新雨记得孙光曾说他已经来回春堂三年了,她在心里暗叹一声,古往今来,学医没有轻松的呀。 到家后还站在院门口,时新雨就看到三凤仍在认真的缠着丝线,一上午,那卷轴上已经绕出了二指厚的生丝。 “还顺利吗,三姐”,时新雨一边将两扇院门都打开,把驴车牵到院中。 三凤听到她的声音帮她一起把车架卸下来:“挺顺利的,就是我每次都把一根绳丝全部缠完,重新再起头。” “没事,你怎么顺手怎么来,这都没什么影响。” 把驴拴好,车架放到柴棚下,时新雨抖了抖大盆里的蚕茧,还剩下一多半。 中午时,时新雨蒸了点饭,又把在曹集镇的猪头热了热,炒了个芥菜,美美吃了一顿。 从曹集镇翻山回来的路上,她看到槐树,估计再要半月就可以蒸槐花和榆钱吃了,转眼间来到此处已经半年有余了。 第78章 姑母来了 下午时,时新雨将卷轴上缠绕好的生丝取下来,再将卷轴重新装到支撑的木架上。 生丝上由于富有丝胶,所以质感上有些偏硬且呈现半透明,生丝染色也不容易上色,且之后也极容易脱色,而熟丝经过精炼脱胶之后,不仅手感柔软,且易于上色且光泽感极佳。 缠成卷的丝线虽然已经通过孔洞去除一部分丝胶,但除不彻底,仍有些许富有光泽的丝素被丝胶包覆在内,所以还需要进行脱胶。 生丝脱胶的过程,时新雨喊着三姐一起来看,时新雨在锅中加水,放入生丝,加入碱面,煮了不到半个时辰,直到线沉底冒大泡,之后小火慢煮,避免线缠绕在一起,捞出后清洗。 “三姐,就是这般,若第一次煮完之后线摸起来仍是滑滑的,便需要卷成麻花形状,重新加入碱面煮。” 时新雨把捞出清洗后拧干的丝线摊开,让三凤摸一摸感受一下。 “这个确实柔软多了”,三凤小心翼翼的抚着清洗干净的丝线说道:“摸着又细又软。” 有了手摇小车后,抽丝的效率大大提升,只用摇动纺车的手柄,就可一条龙的将茧丝从茧中提取出来,并缠绕在纺车上。一人一天可以处理将近千只蚕茧。 第一批蚕茧里时新雨留出了100只蚕茧,早已孵化成蚕蛾。时新雨继续用新鲜的桑叶供养这群蚕蛾,如今有一大部分已经孵化产卵。 每只蚕蛾能产4-500颗蚕卵,就算有些损耗,可用的蚕卵至少也有只,这样根据这一次7成的出茧率,三万只蚕茧里也能有只活下来。 时新雨早早盘算着,若这两万只蚕只能顺利孵出来,那自己要早做准备,不仅要再搭蚕架,她还想尽快在院子中靠墙搭个十来平方的小屋用来当做蚕房。 趁着中午吃完饭的功夫,时新雨才有时间把躺椅拉到堂屋中间,悠闲地躺一会想想心事。 时新雨心里盘算着今天该去接十安,让他明日去找李年来家里垒个靠墙的蚕房,她明日要赶去临安府把这些熟丝卖了,看看能不能够补上垒蚕房的钱。 从开春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买牲口、送十安上学、春种、腌萝卜干,又养蚕,这蚕茧下来又急吼吼的抽丝,没有注意院中的各类蔬菜已经结果的结果上架的上架。 若是不那天从镇上回来看到了隐藏在树中的槐花,她都无知无觉竟已经到了四月。 这不到七千只蚕茧最后拢共出了6斤熟丝,若按照当时她和十安在临安府问到的价格,至少能卖个4两银子有余。 也许是多日劳累,又或是第一批蚕茧终于全部整齐的制成熟丝,时新雨躺在躺椅上胡思乱想着,在这温暖又舒适的四月,慢慢的有了睡意。 时新雨觉得自己刚刚睡着,便被院外敲门声惊醒,有些恼火的从椅子上下来,敲门的人竟还喊着十安春雨,时新雨支着耳朵听了下,是个妇人。 皮皮听到院外的声音汪汪直叫,时新雨把它从地上捞起来,脑中稍微一转,喊她春雨的无非是十安的姑母和自己的娘家人,那肯定是姑母了。 时新雨应了一声,跑去把院门打开。 不出意外的,门外果然是姑母,时新雨看着眼前的妇人,喊了声姑母把她迎进门来,时新雨心里暗自嘀咕着,虽然是大半年前见过一面,这姑母是不是比之前瘦了。 张翠凤走到村子尽头都没认出来这个院子,再往里走也没有人户了,只能是这家。她看着之前已经塌了大半的院子如今被垒成整齐的青石高墙,在路上听不到院中的一点动静。 之前烂了半扇的门板不知是补好了还是换了新的,看着扎实又坚固,甚至换了一把黄铜的门锁锁在外面的门鼻上。 张翠凤看着眼前来开门的春雨,有些不敢置信,但确实是大半年前被她牵着手带进来的春雨。 这孩子的确第一眼见着就长得不错,高鼻大眼,皮肤随她娘,白嫩的很,但也不似今日这般,实在有些扎眼了。 张翠凤来不及仔细观察时新雨的变化,张嘴问道:“十安呢,怎么只有你在家?” “他去曹集镇了,等晚上就回来“,时新雨眨了眨眼:”姑母,你今日怎么来了?先坐着歇歇吧。” 张翠凤本来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听到她后半句话又将眼神转走了:“十安去曹集镇做什么?” “他在曹集镇上的回春堂当学徒”,时新雨边说着,边去厨房把凳子拿出来:“姑母你坐,我给你倒,,,” “你说什么?十安去哪了?”,时新雨话还没说完,就被姑母惊乍的声音打断。 看着眼前忽然尖锐而又暴躁的姑母,时新雨觉得有些头痛。 “不是,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跑去药铺当什么学徒!”,张翠凤心里又气又怕,坐立难安的站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因着什么才走的,怎么又走他父亲这条道了!” 自从哥嫂走了之后,她心里忌惮也怨恨这药铺这个营生,若是他哥当时没一条道走到黑的当了看病先生,哪会落得这个下场! “姑母,你别急,十安他,挺好的”,时新雨谨慎的措辞着。 张翠凤长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将水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自顾自的说道:“唉,你说这天下多少个营生,怎么不能活呢?为啥非得去药铺,我真是想不通!” 时新雨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陪她坐在院中。 喝了两杯水,张翠凤算是缓过来一点,干着急也没用,等跟十安见了面再说吧。 她抽空打量着院子,之前西面大片荒芜的土地上现在是满眼翠绿,菜畦笔直顺溜的延伸过来,各种辣椒青菜黄瓜长势喜人。 堂屋屋檐下横着撑起一个竹竿,上面搭着几件衣服,院中石板干干净净,后院偶尔传来鸡叫。 她回头看时新雨,正弯着腰和地上的小狗逗趣。 “家里收拾的不错,春雨,你挺能干的,我也就放心是安了”,张翠凤四处打量了一番说道。 时新雨笑了笑,没有说话。 “十安约莫何时回来,我晚上还得赶回家”,张翠凤说起回家有些着急。 “姑母,你若是着急我们就去曹集找十安吧,他要等到药铺打烊呢,到时你再回家估计天黑都到不了。” 张翠凤有些犹豫,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说道:“也行,快去快回。” 时新雨将驴车架好,牵到院外,对站在院中的姑母喊道:“来呀姑母,到曹集还得2刻钟呢。” 张翠凤愣愣的爬上驴车,时新雨把院门锁上,把皮皮放在车板上,嘚驾的跑了起来。 等车都上了半山腰,张翠凤才开口问道:“你们,你和十安如今靠什么生活?” 时新雨眨眨眼:“就是卖卖菜,我没事就在家里编筐拿去卖,十安在药铺吃喝,我自己一人在家中吃不了多少。” 也不知张翠凤有没有听到,时新雨回头看时,她正靠在车帮上望着远方,没再说话。 第79章 还得是你 到了曹集,时新雨把驴车拴好,跟登春楼的伙计打了声招呼,带着姑母一起去了二前街。 到了药铺之后,时新雨先是在远处观望了下,看店里没什么人,十安背靠着柜台在斗柜里抽拉着。 时新雨站在台阶上朝店里招了招手,孙光看到她之后喊了十安出来。 “姐姐,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家中有什么事吗?”,十安一出来便托住时新雨的手问道。 时新雨往边上闪了闪,十安这才看到姑母。 “十安!你怎的进了药铺啊,你这孩子”,张翠凤一看到十安忍不住问道。 十安看到姑母有些吃惊:“姑母,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唉,没什么事,就是过年终于得空,来看看你。” 十安表情有些复杂:“我,我挺好的,姑母,进药铺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用担心我。” 张翠凤无奈,这侄子的性格和他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认定的事便不会回头。 但好在比起去年看着精神多了,身量也见长,张翠凤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手臂与肩头:“姑母真是不愿你再沾跟药铺半点相关的东西,你想想啊十安,咱怎么找个营生都能过活,别再沾这要命的东西了! ” 十安一时间有些语塞,时新雨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心疼与不忍。 “姑母,不要乱想,我父亲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评说,但我心里知道父亲是何种人。” 张翠凤看着也劝不动他,只能作罢,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你是不是还干着活呢,快回去吧,我也劝不动你,但看着你精神不错,姑母就放心了,去吧。” 十安嗯了一声,时新雨站在旁边支起一只手跟他摆了摆。 时新雨驾车将姑母一路送到王圩子镇镇口,和姑母告别之后自己回了家。 一路上时新雨心里有些烦躁,乱七八糟的东想西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烦心。 到家之后,夕阳西斜满院静谧,温暖而舒适,时新雨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抛去心头的烦心事,躺在躺椅上,在春日的日光下放空,实在是一件舒服而又养精神的美事儿,看着蓝天白云,仿若梦境。 时新雨优哉游哉的躺了个够,慢腾腾的起身炸蚕蛹,舀了半勺盐用清水化开,将蚕蛹放在里面腌制片刻后捞出控水,把小炉子点上火之后,倒上油。 等油温热之后,时新雨将控好水的蚕蛹下到油锅里,一瞬间油锅滋滋作响,蚕蛹在油锅上上下翻滚着,很快变成的金黄色。 时新雨用自制的?竹笊篱将蚕茧捞出控了控油,厨房很快布满炸物的香味,时新雨抽了抽鼻子,用筷子夹起一个吹了吹,一口下去,满满的都是蛋白质的清香,外皮酥脆,内里软糯,口感十分独特。 担心十安吃不惯,时新雨分出一半用辣椒面拌了拌。蚕蛹放凉之后口感更为香脆,下午在家中也没什么事,就先备出来。 蚕蛹备好之后,她将特意留出来的两条鲫鱼清理干净,打算趁着去接十安之前把鱼汤炖上。 先在炒锅里煎一个荷包蛋,再用小火把两条鲫鱼煎到金黄,将煎好的鱼和荷包蛋一起放到砂锅里,加入葱姜后加开水大火烧开,之后便转小火在炉子上咕嘟着。 时新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来得及。 她如往常一样在曹集镇镇口的桥下等着接十安,有些愣神的靠在马车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明日去临安府的事情。 “姐姐”,时新雨发着呆,未曾注意飞奔而来的少年,听到喊声后她直起身子,招了招手。 十安比往常更黏人的牵住她的手,时新雨看着十安的眼神,本来有些一团乱麻的心情也稍稍被安抚到。 “走喽,回家”,时新雨拽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腿耷拉着坐进驴车上。 “十安,明日我想去临安府把丝线卖了。” “可以啊,那我们明日要早些起,姐姐,那蚕茧已经做成丝线了吗?是生丝还是熟丝?” “当然是熟丝啦,熟丝比生丝每斤能多卖200文。” 十安看着惬意的坐在驴车上晃着小腿的时新雨心情也昂扬起来。 “对了十安,熟丝拢共出了6斤多,能卖不到4两银,我想在院子东墙垒一间蚕房,估计是个方丈左右,以后孵化、养殖、结茧都可以在那间房里。” “姐姐”,十安转头看着她:“这些你做主就好,不用跟我说,这个家里所有事情你都拿主意,我都听你的。” 时新雨看到他认真的神情有些想笑,忍不住逗他:“真的噢,你会不会再气哼哼的问我是谁。” “姐姐,你还说!” 提到这句,十安又有些炸毛,清隽的脸很快染上绯红:“那次,那次是我口不择言,,我” 时新雨看着他结结巴巴的解释自己先不忍,往他那边挪了挪:“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知道十安是最乖最棒的好小孩!” 两人打打闹闹斗着嘴就到家了,十安刚把驴车牵进院子就忍不住大叫:“姐姐,什么味道,好香。” 时新雨进厨房洗手:“炖了鱼汤,你过来洗手,先给你盛一碗喝。” 时新雨用抹布裹住砂锅的两只耳朵,端下来后放到锅台上,盖子掀开后,热气腾腾的鲜美香气直扑鼻尖。 用勺子轻轻推了推,奶白色的鱼汤浓郁醇厚,时新雨淋了一勺香油进去,鱼汤的香味层次更加细腻而丰富。 小炉子腾出来后,时新雨又往里面丢了两块木炭,火势瞬间又大了起来,炒了两道锅气满满的酸辣白菜和土豆丝。 吃晚饭的时候,时新雨本想骗十安吃几只蚕蛹,一只只的夹着吃的嘎嘣脆满嘴香,十安看着一整盘蚕蛹本来还在疑惑是什么,看到时新雨吃了之后,没等时新雨开口,就主动夹了一只尝。 时新雨满心期待的看他反应,没想到这家伙面不改色的又吃了一只,连吃了3只之后,他点了点头:“好吃,第一次吃有些怪,但多吃几口竟越吃越好吃。” 时新雨看着他淡定的样子,伸手给他比了个赞:“还得是你。”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在院中晃了晃,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在明亮亮的月色下聊天,聊得两人心里都是水汪汪的一片。 但很快,砰砰的叩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逸。 第80章 心动 时新雨和十安对视一眼,十安喊了一嗓子:“谁啊?” “是我,三凤呀,十安回家了吗?” 三凤带着把半背篓毛桃和杏子放在地上:“傍晚在北山上摘得桃子和杏,来给你姐俩送点尝尝!” 两人听到三凤的声音都放松下来,十安先把顶门的木顶拿开,又将上下两道门闩拉开,招呼道:“三姐。” “十安来啦,李年家在山上有一片果林,种了点桃树和杏树,下午我们去摘了点果子。” 十安笑着把背篓接过来,时新雨伸头看了看背篓里的桃子:“哇,这么大一只。” 三凤笑着挥了下手:“我走了,顶门吧,李年还在我家呢,我先回了。” 时新雨一听到李年在,赶忙说:“让他先别走,我和十安说想挨着东墙垒个蚕房,让他来看看用料,早些垒好早些能用。” 三凤听着时新雨的话啊了一声,拽着时新雨的手就要往她家走:“走,等会他别跑了!” 时新雨笑了下,扯着十安:“十安,你去。” 等李年过来,几个人在院中比划了一阵,时新雨指着那块说道:“大概二三十个见方,两侧要有大窗户,方便通风换气,还要有门,不要求好看漂亮,只要这个功能性就行,挑高也不需要多高,3米足够。” 李年本来是帮三凤送两筐桃杏过来,本来他也打算给时新雨家送点,没想到三姐先提了。 送完桃子被火急火燎的叫到时新雨院中,听她有条有理的提着种种要求。 “噢,门也要做的宽一点,要能方便蚕架进出”,时新雨看着思考的李年说道。 “嗯,听懂了,不住人,只是养蚕用,只要垒三面墙,用黄泥和木土就行,房顶就用黄泥草甸,用来养蚕肯定够了。” 时新雨看了一眼十安,十安秒懂她的意思:“李大哥,黄泥和木土会结实吗?” “放心吧,结不结实就是我的事儿了,肯定比不上砖石,但黄泥黏性大,还要用木架和砖石承重,多的是人家用黄泥盖屋住人呢”,李年抱着手臂说道。 “但明日我还要去山上把果子摘完,看明晚能不能把料拉来,顺利的话,后日可以动工,只用垒三面墙,快得很。” 几人又说了会话,临走时时新雨说道:“三姐,明日我给你留门,我和十安明日去趟临安府,你直接来处理萝卜就行。” 三凤嗯了一声:“行,放心,我肯定看好家。” 李年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天马行空的乱想起来,平日偶尔遇见三姐,就听到喋喋不休的左一句新雨右一句新雨,新雨今日又做了什么吃食,新雨有多少巧思,怎样眼睛一眨就做出了新东西。 李年忍不住悄悄放慢了步子,故意落后一步,看时新雨,温柔而恬静的身影中,却有着不一般的果决与聪慧。 注意到时新雨和十安牵在一起的双手,李年不自觉的眯了眯眼,这姐弟感情果然好。 睡前时新雨想到了最近十天的账有些头疼,看到安逸的躺在被窝里的十安把人喊起来:“快,来帮我算算帐。” 十安一骨碌爬起来,时新雨坐在八仙桌前喊着:“披件外袍,不要冻到。” 十安重新拿一张素纸铺展在桌上,先是把时新雨记录的每次卖萝卜的账目重新誊写了一遍。 从三月初开始,每次赶集都能卖3两银子左右,有时多些有时少些。 十安用他蝇头小楷的笔法一字字的誊抄,看到时新雨的字迹忍不住翘起嘴角。 姐姐的字儿怎么说呢,歪七扭八,像小孩子的字,前几行每个字都写的大如斗,到后面终于写成了方块小字,却是歪歪扭扭或者糊作一团。 十安看着,似乎能想到时新雨晚上一人坐在油灯下看着面前的大字摇头叹息的样子。 时新雨本来躺靠在床尾翘着二郎腿优哉悠哉的晃着,安静的屋子中似是响起了一声轻笑,是十安的声音。 时新雨不会听错,不在意的问道:“笑啥呀”,她也不回头,两手垫在头下面望着房顶。 “没什么,姐姐”,十安敛住声音,但嘴角仍控制不住的笑的弯弯的。 时新雨哼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笑我的字呗!” 十安听到她的话轻轻咳了一下,收住了声音里的笑意:“姐姐心中有乾坤,胸中藏丘壑,字体如何何必在意,文字本就为传递消息、记录事件,姐姐写的我完全看的懂,不必囿于何种形式。” 时新雨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没有开口,她本想和十安逗趣两句,却没想到十安会说这这样一番话。 她不自觉的轻笑了两声,心里觉得宽慰,并非是因为十安没有看轻她的字体。 而是若十安真能早日看清,活在这世间,不必拘泥于种种教条格式,不必将自己困于三尺案台,哪怕身陷囹圄,也要时刻在自己心中保留一寸天地,那便天地广阔,万物自在。 “姐姐,算清楚了,从2月28号到3月30号,拢共去曹集镇16次,卖萝卜干共得20两零370文,30日之后便没有记录。” 时新雨嗯了一声,每次看到十安做事认真的样子心中就很是欢喜,忍不住跟他碎碎念:“你知道吗,卖萝卜的钱我一文都没动,给三姐的开资和家里乱七八糟添的东西,都是用卖鱼的钱和年前留下来的10两银子!” 说着说着她兴奋的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十安:“若是这蚕丝做的也顺利,等到今年过年,说不定我们可以攒上一百两!” 十安被她清澈透亮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热,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把目光移向一边。 想了想有些自责的开口:“我何时才能赚钱养家。” 时新雨本想捏捏他的脸,但看到他拧在一起的眉毛,最终也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着急赚钱做什么,咱们家里现在缺钱吗?” 十安有些垂头丧气:“那是姐姐辛苦所得,若是我能赚钱,姐姐就不必如此辛苦。” “你若是能赚钱,难道要养如金丝雀一般养着我吗?你愿意我还不愿呢,多没意思。” 十安听到她的话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什么。 看着她自得的靠在床尾,青丝如瀑,散在肩头,细腻的皮肤在烛火的光影中流转,他胸腔振动,第一次觉得姐姐美的如此不真实。 不知不觉中,少年的心动如潮水般涌来,他胸中澎湃起惊涛骇浪,但凝聚在口中,只轻轻的一声知道了。 第81章 分红 第二天两人驾着驴车一路畅快的去了临安府,时新雨只记得出了曹集镇就沿着大路北行,十安倒是把路记得清楚。 昨日十安盘点了下家里的账,两人一致觉得现阶段取得了小小胜利,今日早上下馆子! 到了临安府后,在李大壮熟识的那家酒楼前把驴车拴好,又给了伙计5文钱打点。 十安带着时新雨在临安府的街前窜来窜去,很快找到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时新雨一副开了眼的样子看着屋内铺满小菜的台面、正在甩饼的老板以及码得整整齐齐的菜盒。 不仅屋内满满当当,屋外摊子也支起一大片,摞的老高的包子笼屉、一大锅香气浓郁的胡辣汤、滋滋冒响的油锅。 时新雨在空中嗅了嗅,感受久违的胡椒味道。 蒸汽升腾,老板忙的不可开交,顾客络绎不绝,耳边不仅是各种碗勺碰到一起,更有顾客们此起彼伏的叫喊:“老板,两笼包子带走”,“老板,来一碗三鲜面!” 时新雨跟在十安后面小声逼逼:“我先申请一碗那个胡辣汤,就那个”,她边说着边指向旁边冒着热气的一大口汤锅。 十安点点头:“姐姐,你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都行都行,快点,饿死了”,时新雨在他背后急吼吼的说道。 十安忍不住笑了下,牵着她的手在外面靠墙角找了一个清静些的空位。 两人点了一碗胡辣汤,一碗肉糜面,一笼包子,两只油炸菜饺,又在时新雨的强烈要求下,点了两只肉饼。 十安有些无奈的看着时新雨,姐姐的食量他再清楚不过,但最终乖乖的起身,起身认命的又要了两只肉饼。 时新雨素来眼大肚子小,但只要不浪费就行,吃不完打包在路上吃嘛!怎么说也不能败了这一掷千金的兴致。 卖熟丝倒是异常顺利,两人逛了临安府上的两家纺织铺,价格都在500文一斤,选了第一次问价的那家,6斤多一点的熟丝,卖了三两银子余四百八十文。 时新雨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无论如何,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 在街上遇到卖蜜饯果脯的,各种梅子杏干被糖渍的透亮,分门别类的放在瓷碗中,时新雨挑了2斤打包带回去。 转了个弯,竟然看到还有卖驴打滚和豌豆黄的。 那驴打滚看着极其诱人,不仅是有软糯的糯米糕,更有香甜的豆沙馅,外面裹了满满一层金黄的黄豆面,看的时新雨直流口水。 时新雨一问价,竟要40文一斤,十安看她有些犹豫的样子,并不着急,对着老板说道:“老板,这驴打滚能尝一块吗?”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用夹子给十安夹了一个细长条的,十安道了谢,递到时新雨嘴边,她也不客气,一口吃到嘴里。 驴打滚刚入口便是豆面的细腻和醇香,炒熟的黄豆粉散发出浓郁的豆香,轻轻一咬,是软糯香甜的糯米粉面,柔软而有弹性,既不粘牙又有着恰到好处的嚼劲。最惊喜的还是里面的豆沙馅,与糯米和豆面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时新雨吃完眼睛都亮了,老板哈哈一笑:“这驴打滚可是我们家的招牌,多远都跑过来买!” “好吃,老板,来上3斤,分2包”,时新雨觉得这口味确实不错。 老板先称了总重,挑着杆秤给时新雨看:“小娘子,看,多给你两块,打的高高的。” 时新雨笑眯眯的跟老板道谢,又说了些讨喜的吉祥话。 两人在集市上又转了一圈,时新雨看着十安问道:“十安,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十安四顾了下,摇摇头,忽然想到街口的荷叶鸡:“买只荷叶鸡回去吧,到家就可以吃,不用做饭了。” 时新雨拍了拍手:“有道理!”,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还得是你呀,正好还有早上剩的菜角和肉饼。” 十安听到她的话抿着嘴巴笑了起来。 “哦,对了!我要买些胡椒!” 就这样,本没想购物,两人还是大包小包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背篓里放了2只热腾腾香喷喷的荷叶鸡,花了140文;3斤驴打滚120文;胡椒2斤80文;早点96文;蜜饯果脯80文。 路上太阳有些烈,时新雨被晒得暖洋洋的,她的脸藏在斗笠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斗笠版本的遮阳帽她极其满意,本来在这就没有防晒产品可以用,每日还要在户外奔波,防晒也是必须的。 这个她自制的宽檐斗笠,为了轻便特意将竹篾的间隔编的大些,内外各绷上了一层软布。只要她在室外,几乎都罩着这个斗笠。 到家时,日头已经过了正中,未时已经过半,院中静悄悄的,石阶上摆放着6、7簸箕三姐今日刚晾晒的萝卜干。 有了驴车虽不用再费两人双腿,但除了从曹集去临安府上的大路,其他都是时常颠簸的小道,一上午两人也有些乏累。 时新雨将买的吃的放到厨房,拎了拎水壶,里头还有烧好的热水。 十安把驴车卸下来,驴子拴好,驴槽里是三姐早上拌好的新鲜草料。 路上两人已经分着把肉饼和菜角吃完,歇了会后,时新雨洗了手将荷叶鸡撕了撕,烧水烫了点青菜,两人便坐在厨房吃了起来。 “十安,我们这次卖熟丝共得了3480文,分一成给三姐如何?” 时新雨慢慢吃着青菜和十安商量:“三姐帮我们颇多,若是只我一人,很多东西都做不过来”。 十安看着时新雨的眼神说道:“姐姐,你说了算。” 说着说着,两人听到院门被推开,随之传来三姐的声音,两人默契的不再讨论。 傍晚时,三凤跟时新雨打了个招呼打算回家,时新雨叫住了她,两人站在堂屋檐下说话。 “三姐,这是348文,是按照这次卖丝线的银钱抽成给你,往后除了酷暑的七八月和寒冬的三个月外,每个月都会出丝,相信到时候这银钱会越来越多的。” 三凤看着时新雨手里沉甸甸的几吊钱不敢置信的愣住,张大了嘴。 第82章 往前看 直到片刻后时新雨笑眯眯的想把钱塞到她手里,她才想起推脱,一个激灵的抖了抖手,语无伦次的开口:“你这是干啥,新雨,快拿回去,这是干啥呢,我哪能要这钱!” 时新雨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她,三凤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鼻酸,那是双永远明亮干净的眼睛,比琉璃还要纯粹。 “三姐,你怎么不能拿这个钱呢,每日挑水洗菜,喂鸡喂驴,辰时就来酉时才走,你若不在,我一个人怎能忙的过来?” “这怎能算呢!我每日拿你的工钱,做活是应该的,怎能再要这蚕丝的抽成!这蚕卵的本钱你来出,每日桑叶你来采,抽丝的工具你亲手制作,我只不过是帮忙摇了几下小车,怎好意思要抽成!” 三凤大声说着,逐渐有些激动,推搡着时新雨的手,让她把银钱收回去。 时新雨力气不如她,被她推搡的往后退,只能使出绝招:“三姐!你难道是嫌我给的少吗!还是在镇上寻了好活计,日后不肯来帮我了!” 谁知三凤是个急不得的性子,脸一下涨红,立刻拿出赌咒发誓的尽头来:“新雨!你说什么话!能每日跟着你拿100文我求之不得!我爹都说,去哪能找到你这样好的主家!你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想着我家那几个娃娃,我若是在王圩子镇上找了新活计,我不···” 时新雨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好了三姐,我还不信你吗,我信你,所以你更要拿着这钱,这是你应得的,三姐,你的命不苦,你是好命,以后会越来越好。” 三凤听到她最后这句话人像傻了一样,由着时新雨将钱塞到她手里,想笑又没有力气笑,只记得新雨往她手里塞了个篮子,嘴里念念叨叨的在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耳朵发热头脑充血般,无意识的往家挪动。 进了院子之后,似乎听到她娘在厨房嚷嚷着什么早呀晚呀的,几个孩子围着她拿她手上的篮子,她只觉得孩子绊腿。 拖拖拉拉的走到堂屋,坐到床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一下扑到棉被上痛哭起来。 沉闷的哭声似母兽般的嘶吼,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无法言说的苦楚与哀伤都尽情宣泄出来。 花花第一个听到三凤的哭声,跑着向床上扑过来,半道上自己就呜呜呜的湿了眼,她往床上扒拉着,嘴里一直在哭喊着:“娘,娘,你咋了,你咋了!” 小宝听到三凤的哭喊,赶紧把篮子放到堂屋的桌子上,喊着:“姐,你咋了,姐?” 小宝终究大些,撑着身子想把埋在被子中的三凤翻过来。 一时间满院子是大的叫小的哭,韩婶听着声音不对,赶紧把锅台里的火撤了往堂屋跑:“咋了,这是咋了,咋哭起来了?小宝,咋回事?” 小宝也急的抓耳挠腮:“我不知道啊娘,我没惹我姐”,说完又缩了缩脖子:“她回来挎了个篮子,里头包的是糕点,我见过那油纸,就去把那篮子抢下来了。” 韩婶急的捶了他两下:“咋跟你说的,我咋跟你说的?全忘了!” 还没等小宝再说话,三凤自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娘,我没事,小宝,那篮子呢?” 小宝听到她发话颠颠儿的跑去外屋拿竹篮,韩婶担忧的看着她:“咋啦,跟娘说,新雨说你了?她年纪小,说你你让着点,跟娘说,别委屈!” 三凤把花花抱在怀里,两个小的一人拖住她一条腿:“娘,没有,新雨哪会说我,我就是觉得,挺好的”,三凤吸了吸鼻子:“娘,以后我们会过好的,越过越好。” 韩婶看她哭一阵笑一阵的有些害怕:“孩儿,你咋啦,是不是沾上啥了?娘带你去找新雨,她会治,赵秀才家的小孙子就是她,,,” “娘,你说啥呢!那小宝都跟我说了,新雨当时说,赵秀才家的小孙子是吃花生米呛到喉咙了!” 三凤嗔怪的看了一眼她娘:“说的啥嘛,新雨还特意说了人都会呛到嘛,吃饭要注意。” 韩婶看她这样才放下心来,三凤扒着篮子说:“新雨今日不是去临安府了吗,给咱带的一整只荷叶鸡,还有蜜饯、糕点,娘,咱晚上吃这荷叶鸡!” “咦~”,韩婶拉长了音调:“这孩子,我就跟你,这孩子第一眼看,我就知道是啥样的人,你对她三分好,她对你十分好,要饭的倒她家门前都死不了!” 三凤洗了把脸,把驴打滚和蜜饯拆开给几个小的吃,又叮嘱小宝看着不许多吃,不然晚上没肚子吃荷叶鸡了。 她和韩婶两人在厨房一边烧火热饭一边拉着话。 “哎,那你哭啥呀,新雨这说的真好,咱的命都好,没有苦命,新雨说的对!”,韩婶听着三凤学发生的事儿说道。 三凤叹了一口:“我知道,我就是猛一听人这么说,心里不是滋味,对了娘,这就是新雨这次卖蚕丝给我抽的钱,给你150文,剩下的我存着。” 韩婶接过钱:“行,那娘就拿着了,你好好干,新雨说的对,人就得往前看。” 三凤望着炉灶中闪动的火苗,嗯了一声。 三凤走后,时新雨满意的在厨房晃了晃,午后那一整只鸡两人只吃了一小半,还留下一大块鸡胸肉和鸡大腿。 时新雨将鸡肉撕成小块,拌了个油醋汁浇上去,鸡肉便有了不同的风味,时新雨捏了一块尝了尝,自言自语道,凉拌鸡丝嘛,好吃。 十安靠在门框上默默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做饭,又自言自语,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 想了想不知道吃什么主食,时新雨对着锅台掐了会腰,忍不住问十安的意见,张嘴喊着十安。 转身看到十安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笑,时新雨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吓死我你要,晚上吃什么,凉拌鸡丝嘛,配面条好吃。” 十安舀了勺水洗手,又把袖子撸上去,对时新雨说:“姐姐,我来揉面切面条。” 时新雨挑了下眉毛,看着他一步步的加水、搅面絮、揉面,很是熟练的样子,不知谁教他做这些,还是之前看到自己扯面条。 一愣神的功夫,十安已经回头问她要吃宽面还是细面了。 “细面”,时新雨扬脸一笑。 第83章 垒蚕房 第二天一早两人驾车去了曹集镇,先是把鱼送去登春楼,两人同往常一样在临水的那家面馆吃了一碗面后便分开了。 十安赶着去回春堂开门,时新雨去了老地方卖萝卜干。 等时新雨回到家时,李年已经在院子中卸料了,看板车里的料应该是刚到没多久,三凤将上午晾晒的萝卜干都搬到了靠近厨房的一侧,把院子东边都给空了出来。 看到时新雨回来,李年说道:“那啥,除了垒屋的那块,这片萝卜可能会踩到些,得从这进出料。” “没事。李大哥”,时新雨看着他指的那块说道。 三凤把每日的活做完后,又编起了簸箕,她想着新雨之前说的,等蚕房盖好了,要养比这多一倍的蚕。 上次编了大几十个都占得满满的,那这次估计得要更多簸箕,东房里还有十来个新簸箕摞在一起,是两人闲暇时编的,等蚕卵孵化成蚁蚕的这些天,两人估计还得再编上几十只。 时新雨看到了之后说道:“哎呀,三姐你已经编上啦,太好啦,回来的路上我就想说还得再编些簸箕才够用。” 三凤手指纷飞,听到她的话笑了起来。 李年的手艺时新雨已经很是放心,只见他先将稻草剁成一节一节的,将黄泥在灰桶里捣碎,将几桶捣碎的黄泥倒在地上,加上米汤,先是用铁锨不停地拍打搅和,将里面的黄黏土的细小颗粒的碾碎,直至黏土已经和的均匀。 之后李年和小工两人一起脱了鞋子,把裤脚高高卷起,用双脚不停地踩踏来增加黄泥的粘稠和韧性。 时新雨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升高,她不敢耽误,在院子里看了一会赶紧去做午饭。 想着今日家中有人吃饭,时新雨在曹集镇上带了2块猪头肉回来,那肉铺老板提刀把肉切成块之后包在油纸袋里。 她将肉倒在盆中,用蒜末、姜末、白醋和香油调了个料汁,拌匀之后捏起一块尝了尝,肥而不腻,味道鲜美。 在小锅上烙了十来张油饼,又炒了两个素菜,不用自己做荤菜还是更快些。 准备好之后时新雨将饭菜放在小桌上,用竹罩子扣起来,自己去院子中看了看。 夯土墙和砖墙果然不同,砖墙顺着墙体方向往上砌墙砖交叉而筑即可,这夯土墙还用到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凑近了看,这木箱外部虽然痕迹斑驳颇为粗糙,内部确十分光滑平整。 还用到了一根木杵,木杵一头大一头小,几乎与人等高,厚重坚实的样子。 李年和那小工两人一人将簸箕中的黄泥倒入泥墙桶,那泥墙桶倒很是能吃,几乎可以盛放两簸箕黄泥,另外一人用木杵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夯实黄泥。 这过程颇像打铁,两人配合有度,动作娴熟铿锵有力,眼看着泥巴墙一层层不断升高。 时新雨看着地上和好的黄泥已经快见底,喊道:“吃完饭再接着垒吧。” 李年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把这些黄泥垒完,不然放得久就干了。” 下午两人忙活到天色渐黑,而院中已经拔地而起一座二十见方的黄泥房。 时新雨有些兴奋地围着土房转了几圈,以后就再也不用在东屋中养蚕了。 东屋本就放着多宝格、各种农具杂物以及好几桶腌好的萝卜干,放上两个蚕架之后更是挤得抹不开身,时新雨想着撒些石灰消消毒但屋中还有很多吃食,所以总是束手束脚施展不开,这有了蚕房之后一切迎刃而解。 虽然牺牲了一块种菜的地,时新雨也心甘情愿,之后便是赶快搭几个蚕架,再编些簸箕备用。 算上之前有事没事编的那些,加上今天三姐新编的,时新雨数了数,有20只左右,但这远远不够,再编100只也未必够用。 现在有了蚕房,她打算这次将每只簸箕中的蚕只数量减少些,之前每只簸箕里都要养100多只蚕,实在有些挤,这次每只簸箕里只养七八十只够了。 垒好之后,时新雨便听李年的,将厨房中的小炉子拎到蚕房里,每日费些柴火烘烤着,现下里外已经干爽透彻。 约莫两三日后,时新雨拎了两桶水从里到外将蚕房泼了一遍,让墙体吃吃水,避免墙面出现开裂现象。 时新雨请李年下次来装窗户时带些石灰粉回来,蚁蚕孵化之前她要将这间蚕房彻底消杀一遍。 没过几日李年便来安装窗棂了,时新雨当时特意留出了两扇南北对开的大窗,既明亮通透,南北空气又能自然流动,通风换气都是极好。房门便用了一块简单的木板门。 这几日她和三凤在家中从早到晚的编簸箕、搭蚕架,这蚕房地基刚起来时,时新雨便在心中约莫估了个尺寸,若是一排排竖着放蚕架,能放十来张,每张蚕架4层,每层放4张簸箕。 几日后,两人看着屋中排放整齐的蚕架,心中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两人在蚕房内溜达着,三凤高兴的说道:“新雨,这咱得养多少蚕啊!” 时新雨心中也很是兴奋,这俨然已经是一个小规模的作坊了呀!她用手指点着数了数:“算上之前的蚕架,我们现在拢共有12架,每架上面若是养16簸箕,那就是将近200只簸箕!” 两人都期待的搓搓手,打算大干一场。 第84章 入夏 就这样一眨眼便到了六月下旬,最后一批蚕茧半月前已经结茧上架,前几日去临安府卖了银钱。 这3个多月时新雨将初春定的5000斤萝卜腌制完卖空了,留下了一小坛自家吃。蚕算上最初试样的那一批,在后来新建的蚕房里又养了2茬,拢共收了32斤的熟丝,赚了16两银子。 进了六月中旬之后,天气逐渐变得炎热难耐,各类草木茂盛,蝉鸣蛙噪。 只能早上天刚亮就起床做活,日头升高便要早早回家,不然在外不一会便要脱水中暑。 午后时新雨将西厢房的前后两扇窗打开通风,但这旷野虽然宁静却没有半丝凉风送爽。 躺在躺椅上,时新雨哀叹了一声,刚穿过来的时候她一直为着寒冬揪心,毕竟零下的温度是真的能冻死人的,压根没将夏日放在心里,但如今看来,没有准备酷暑也实在煎熬。 她心浮气躁的打着扇子,又想到十安,不知他在药铺难不难熬。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把鱼桶装好,架上车去了曹集镇。 到镇上之后,时新雨在登春楼等了一会,店家才开门,伙计看见时新雨招呼道:“这几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时新雨从驴车上跳下来:“早些送完早些回家,天太热了。” 伙计听到热字赞同的点点头:“唉,这才六月下呢,不知7月该怎么过。” 把鱼桶交付好,时新雨先去了回春楼。 十安果然未负叶先生,已经能一人在前堂应付各类事宜。来药铺看病或者抓药的十安先问一嘴然后让他们在店里排队等待,叶先生在堂后挨个问诊、请脉、开方,孙光坐在侧边为按照叶先生所言写下药方。 病人从堂后拿了药方过来,十安便拿着戥子按照药方一样一样的将药抓齐,再拿到堂后由孙光依次核验,经两人手检验无误后再打包。 之后便是拨算盘算账收钱,外加反复交代服药剂量和方法确保病人听懂记住。 药物的使用、煎服方法多的是讲究,一般而言叶先生都会让孙光在药方中标注清楚,但病人未必记得住,所以十安总是先解释药物的处理方法是生、炒、炙、煅的哪一种。 这里有也有着十分的讲究,生是指直接食用;炒便是直接清炒;炙是指药物加入作料拌炒,以便降低毒性、提高疗效,使药物中的有效成分更易于煎出,常用的佐料一般有酒、醋、蜂蜜等;最简单常见的便是煅,直接将药物置于火炉上,加水烧制,用以增加药物收敛作用,减少副作用。 更加复杂的便是要交代特殊药物的煎服方法,如先煎,指该药物煮沸十分钟后,再将其他药物加入一起煮;后下,其他药物快要煎好时,再将这味药加入共煮;除此之外还有包煎、另炖、另煎等。 有一次十安回家后,跟时新雨碎碎念,说了一句,姐姐,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学无止境,原来识药物只是最简单易得的,我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 每次十安回来讲个不停时,时新雨总是默默听他说着,偶尔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并不多说什么。 那次听到他讲出这样一番话后时新雨笑了下,轻声提点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每日所学的东西加以记录、时时复盘,你一定会更加精进的。 十安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次日果然在柜台二层放水杯的地方放置了一个手掌宽大的小本,从师父开的药方、每味药物如何才能发挥最大功效、老人孩童和壮汉药量如何把控等等,但凡他之前所不知的便记录下来。 遇到一味药便习得一味药,更是听时新雨的话,店里无人或无事之时便翻看这个小册子,常看常新,日日有进益。 时新雨在外头看了看店中无人,十安穿着一件粗布葛衣,袖口挽的高高的站在柜台内掀看这一本书,不时的拿起手边的扇子摇几下。 时新雨进了店内,十安抬头看到她逆光走来,眼前一亮,嘴角高高扬起说道:“姐姐!” 时新雨轻笑两声:“今日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来开些药。” 十安听到她的话眉头一皱,心直直的坠下去,探过柜台凑近了细细的看她:“姐姐,怎么了,是腹泻吗,最近几日接连高温,很多人都吃坏东西腹泻腹痛。” “不是啦,没有生病,不要担心,最近几日太热,来称些山楂、陈皮、甘草、乌梅,煮些降暑的东西喝”,时新雨安慰的说道:“你呢,最近几日是不是有些难熬,等我回家编个凉席过来你铺在床上会好些。” 十安出了一口气:“吓我一跳,姐姐,天太热了,你不要去砍竹子了!” 时新雨点了点头:“上次你来砍得竹子还没用完呢。” 各种用料都称完之后,时新雨不放心的交代道:“天热一定要多饮水,不是又给你带了个大些的杯子吗,水烧开了之后便倒进去凉着,无论多热,都不许喝生水!听到了吗?” 十安点点头:“姐姐,放心吧,你所说的我都记得,生水里有细菌,是看不见的脏东西,喝了会寄生于体内。” 临走时十安又叫住时新雨:“姐姐,差点忘了,这两个香囊你挂在腰间,上次我看到你胳膊被蚊虫叮的都红肿了,里头是藿香、薄荷、茴香、紫苏和菖蒲,能避蚊虫。” 时新雨低头浅浅笑了下,伸手攥住了香囊:“好。” 酸梅汤的用料买完之后,时新雨背起背篓先是去了布店,麻布便宜些,一批40尺也要500文,麻布透气性好,简朴耐用,是庄稼人最常用来做夏衣的布料,时新雨想了想,夏日炎热,每日流汗,要给十安多备几件夏衣,便要了一整批麻布。 葛布比麻布好些,是由葛藤的纤维制成,工艺更复杂些,一批40尺要800文。但葛布质地很是挺括,清爽透气而且很是吸汗,用来做夏衣再好不过,时新雨咬咬牙直接要了一批。 想到还要给两人做几件睡衣,她又扯了20尺的棉布,花了300文。 都扛着布匹走到一半了,时新雨又想到要做两顶蚊帐,又返回去花了500文要了一批麻布。 买完东西已经烈日当空,时新雨戴着斗笠挡住太阳,走在街上颇有些不耐烦,赶紧驾车回家。 到了登春楼,伙计看她回来,笑嘻嘻的说道:“小娘子,已经给这驴子饮过水了。” 时新雨朗声道谢,驾着车往回走。 驴子走起来,稍微还有些风,再进了山中,有树荫遮凉,总算好些。 第85章 消毒 她细细盘算着能做些什么避暑、消夏的东西。 要给十安做两套凉快的睡衣,上衣便做成跨栏背心的式样,下衣就做成短裤。 丝绸睡衣当然最是舒服,凉爽又轻便,但显然还非她能消受的起的,纯棉睡衣也是极好的选择,柔软透气又吸汗。 要编一大一小两套包边竹席,家中留一张大的,给十安带一套小的。夏日睡在竹席上清凉舒爽,很是解暑。 另外还要多做几件夏衣,给自己做几件纱裙,总之夏日炎炎,躲在家中纳凉也不用见人,也不用考虑被谁蛐蛐。 十安要日日见人,他有3件夏衣,再用葛布和麻布再各做两件,这样就算多些替换,避免让他有窘迫、捉襟见肘的时刻。 她并未养育过孩子,但她作为孩子被养育过,前世也曾在各种网站上刷到过寄人篱下难以言说的苦楚与不便。 她更深知十安的懂事,所以从不需要十安开口,她也会竭尽所能用爱和丰盈的物质给他筑起铜墙铁壁。 这小半年十安虽不在她身边,但身形也未变得单薄消瘦。 她每次或带着大块的卤肉或肉饼酱猪蹄等给他加餐,更是从未断过桃酥、太谷饼八珍糕等糕点吃食,以便他晚上充饥。 到家之后,时新雨先将驴子拴好,三妮给鸡、驴重加了饮水。 这几日时新雨和三凤一起将院外的野草割掉,并在院外院里都种上了十安上次带回来的大蒜和石菖蒲,十安说这两样东西驱蛇虫,比雄黄粉管用多了。 之后两人开始清洁蚕房,将一些簸箕里剩下的桑蚕叶以及梗子都清扫干净,时新雨用水化了些石灰粉,均匀地泼洒在蚕房内,门窗紧闭的闷了2天。 太阳西斜的时候,时新雨绕着蚕房转了两圈,这都闷了好几天了,她又将石灰水配的极浓,应该能起到杀菌作用。 三凤看着她围着蚕房打转,也走了过来,两人将门窗都打开,将一百多个簸箕几个摞成一摞的取出来。 “新雨,这簸箕怎么办,你说撒了那个消毒的水水进去,下次养蚕还能用吗”,三凤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一摞簸箕。 时新雨笑道:“能用的,走,咱们去河边再统一清洗下,晾干再晒一晒,就彻底杀菌啦!” 三凤点点头,两人说笑着把簸箕抱到河边,时新雨蹬了草鞋站到河水里,流动的河水总算带来久违的凉爽,三凤招着手让她赶紧上来:“凉水里站久了以后生孩子要落毛病。” 两人将簸箕刷完,倒扣着控水,蚕房经过石灰水消杀之后也没了之前的味道,现在是一股让时新雨很心安的独特的消毒水味道。 做完活之后三凤跟新雨说了一声便回家了,从熟丝卖了之后她这几天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 晚上等孩子们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三凤看着在院外纳凉的韩叔韩婶,也从棚下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了两人身边。 她有些心烦的唉声叹气,韩婶忍不住问:“你咋啦,这几天都觉得你不对劲,啥事给你愁的?” 韩叔听了也转头看了看她。 “爹,娘,不是我说,我就是愁啊”,三凤有些心烦的又叹了一口气:“之前我在新雨家,上午清理蚕房,喂蚕抽丝,下午洗萝卜切萝卜腌萝卜,每日忙忙叨叨倒也快活得很。” “可现在萝卜也卖完了,等秋萝卜下来要10月呢,这最后一批蚕茧也抽完丝卖完了,我每日过去便是挑挑水,浇浇地,再喂喂牲口,每日空出大把空闲时间,就编簸箕,我这每日还要领新雨100文,这我怎领的下去啊!” 三凤多日的心烦与纠结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给了韩叔韩婶,韩婶听到一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说道:“这倒也是,我倒没想到这。” 一直默默听着的韩叔开口道:“新雨咋说呢?” “哎呀,她能说啥,还跟往日一样,每日说说笑笑的,时不时讲些笑话”,三凤顿了一顿接着说:“之前隔些日子便有卖萝卜和蚕丝的进账,现下她每日也没什么进账,隔日去曹集镇就拉些鱼过去,也赚不几个钱,唉,不行,爹,娘,我这钱拿的真的良心不安!” 韩叔点点头:“咱不能让新雨吃亏,得想个法子。” 韩婶听着赞同道:“说得对, 从你去新雨家做工,这有4个月了吧,这每日都不差的工钱不说,竟还给抽了卖蚕丝的银钱,说是叫什么红?” “分红!”,三凤补充道。 “对对对,分红,听你说是卖了3次熟丝,分了2两多银钱,新雨真是,哎!” 三凤听到一半插嘴道:“2两零274文,主要是后面两次养的可多,我还带着新雨去了北山和南山,到处找桑蚕叶!” 韩叔摇了摇扇子:“拿你当自己人呢这是,这分红在镇上都没有的事儿,都是小工。我说给李年听,他说这分红只有在城里才有,人家一起合伙做生意,打比方说这个东西本钱你俩一人出一半,才会有分红,不然谁这钱到谁口袋里,还舍得往外掏呢?” “这些都刨去不算,你看她三不五时的给大宝花花带的吃食,各种糕点果子,荷叶鸡,猪头肉,麦芽糖,六月一号,还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了半斤酥糖,说是什么孩子节,这不就是变着法子贴补几个孩子吗?” 韩婶听着韩叔的话叹了一口气:“新雨这样对咱,咱不能让她自己心焦不好意思说,她这每日没了进账,还要给你开资,你这干了不到4个月,给了我6两银子了!你自己手里也存了6两,我这心里都有底气了!对,还有十安!十安还没娶媳妇,哎?十安在镇上当学徒有工钱吗?” “自古当学徒哪有有工钱的?不每日被师父打骂都是好的!”韩叔说道:“就说这工地上,瓦匠带小工,不如意了都非打即骂。” 三凤想了半晌:“爹娘,我这样说咋样,我就说,现下活少了,等开始养蚕卖萝卜我再来,我反正就在家等她,谁说哪里掉金子我也不去捡!” 韩婶有些担忧:“这么说,新雨会不会多想?要不我去帮你说!” “哎呀,不行,娘,新雨之前就说过,我来做活是我的事,有什么话都能跟她说说,不牵扯到你们,要说也是我去说。” 韩叔嗯了一声:“这孩子心里敞亮,不会多想,你就实话跟她说就行!” 第86章 暴雨 第二天一早,三凤到了之后,照常把水打满,把牲口喂好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正摆弄竹子的新雨身边,跟她讲了昨日琢磨好的说辞。 临了又加了几句:“新雨,嗯,我就在家中等你,啥时候开始弄萝卜养蚕了,你随时喊我,有什么要帮忙的也随时喊我,我谁也不信不跟,就跟着你,跟着你我安心。” 时新雨听到她的话爽朗一笑:“好,三姐,你莫担心,本来我过两日也想跟你说来着,这萝卜估计要等到9月了,养蚕要早些,等进了8月看看这天,但最迟8月中就要开始了,三姐,到时你可一定还要来帮我呀!” 三凤听到她的话终于将心放到肚子里了,忐忑了一晚上的心也平静下来,新雨果然爽朗豁达,毫不遮遮掩掩。 听着她最后一句话,三凤立刻说道:“那还用你说,我肯定就等你,能遇见你是我的福,你救了我!” 时新雨嘿嘿一笑:“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勤劳肯干,心又灵手又巧,做什么都能做好!” 两人打趣着,三凤心里也平顺许多,想着她爹昨日说的话,以后每日仍然来帮着把水缸挑满,有什么活能做的也帮着做些,当然她心里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三凤回家的路上想着,等明日或者大后日,自己带着几个孩子跟着新雨的车去曹集镇上玩一玩,让孩子开心些。 按照新雨的说法,应该是到8月又要开始忙起来了,那她趁着这两个月,带带孩子,让她娘歇歇。 三凤走后,时新雨不自觉的笑了下,接着研究竹席。 要说竹席,最是好编,砍些竹篾左搭右绕,简直比编簸箕还快,但那种竹席异常粗糙坚硬,不时的还会被竹篾拉伤手。 她要用冷竹编织细软凉爽、韧性又好的细篾竹席。 家中还有几根上次十安回来去砍的竹子,时新雨挑了两根生长一年左右的竹竿,个个都挺拔直立,从根部往上两三米都无枝梢,也没有突出的硬疤,当然没有虫蛀是最基本的要求。 竹席的成败在是否光滑柔软,而这要看的是竹篾的处理,要想竹席细软凉滑,最主要的一道工艺便是起篾。 时新雨先用砍刀将竹子劈成宽度一致的批子,然后对剖之后再对剖,直到成为还没有一指宽的竹篾。 然后便开始起篾,先用刀将竹皮和竹心起掉,分成了青竹片和黄竹片,黄竹片坚硬可直接当柴火烧制,青竹片则柔韧且极富弹性,可用来编斗笠。 将青黄两种竹片扯掉,便是起篾,剩下的那部分粗细一致,韧性极佳,就是编竹席所要用到的。 坐在小马扎上起好篾,时新雨已经累的腰酸手酸,这编竹席所用的竹篾和其他竹制品大有不同,不能像之前一样三下五除二的便处理好。 起篾这活计尤其精细,需要注意力集中,竹丝很难听话的被她一起到底,总是要起起停停,遇到阻塞之时,她也难免心浮气躁,手里被汗浸的湿润。 时新雨看着一地宽窄均匀颇为标准的篾条,觉得值了。 天气炎热,她也没什么食欲,在堂屋歇了会,看院中昨日洗刷的簸箕已经干透,便摞成一摞搬到蚕房,又将蚕房的门关上。 早上起来她就煮了一锅绿豆汤,现在放凉了喝上一气儿也算清凉解暑。 时新雨又做了个丝瓜番茄炒蛋,备菜简单又熟得快,就着绿豆沙吃了起来。从筐里拿鸡蛋的时候她想到东屋的鸡蛋筐里还有半筐鸡蛋,自从十安走了之后,可能是因为天气也逐渐回温,每天都能收5,6只鸡蛋。 时新雨带去镇上卖过两次,但很快又存起来了,现在天气热根本放不久,等有空腌咸鸭蛋吧,她心里默默想着。 午后异常燥热,空气中弥漫着很是沉闷的感觉,时新雨在堂屋前慢慢摇着风扇,在这份燥热中,不知不觉有了些许困意。 她是被一声沉重的闷雷惊醒的,时新雨坐起身后发现外面竟然已经黑了,院中也起了风,空气中是湿润的气息。 她意识到要下暴雨了,唉,时新雨咒骂一声,今日还好死不死的将冬日盛衣物的木箱搬出来晾晒。 她两步跑到外面将木箱搬到堂屋中,刚进堂屋,外面已经落下了雨点。时新雨戴上斗笠往后院跑,毛驴正在牲口棚里悠闲的踱着,鸡也都自觉的上架了,一只只蹲的很是凌乱。 时新雨将之前给驴子喂食的木盆踢到牲口棚中,便放心的往前院跑了,皮皮跟在她身旁汪汪叫着。 牲口棚她倒不担心,这牲口棚足有5米来长,倚着后墙和西墙而建,用有好几根石柱作为支撑,棚顶由木头和竹子搭建而成,铺了2层编制的防雨扎锥草。 棚顶一侧搭在后墙,在院内的一侧高些,这样雨水顺着棚顶的方向直接流向院外。 这牲口棚最东边放的是两摞堆得高高的木柴,中间是驴子,最西边时新雨支了好几根横杆,用来给鸡上架。 其实最开始这柴棚已经破烂不堪,简陋的很,但当时这驴子牵回家,她和十安两人颇有些激动。十安第二天早上醒来跟时新雨说他梦到驴子从墙洞里钻出去了,吓得要命。 时新雨有些无语,但也觉得修缮完备是最好,这不,今天就不用担心了。 眼看淋到身上的雨点越来越大,时新雨加快步伐,先将院门栓好,又将厨房的门关上,往堂屋跑去了,进了堂屋她才算舒一口气,夏日的雨总是来的又快又猛,但这暴雨一下,一扫这几日的沉闷与炎热,空气中透着凉爽的气息。 屋外的大雨已经倾盆,院子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中,雨滴敲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新雨又去东屋西屋晃了一圈,将几扇窗户关好,坐在堂屋中欣赏起这漫天的雨幕。 她再一次在心中感慨十安爹娘的远见,这堂屋外的走廊足足有三尺宽,廊顶庇佑在翘起的屋檐下,这块地方不仅遮阳、防雨,是她平日做活的好地方。 即使漫天雨丝,雨水也不会打到屋内,最多打湿半边走廊。 廊下是三踏青石台阶,雨水溅起的泥土也蹦不到台上。 她出神的望着雨幕,想着,若是日后我有个院子,也要仿着这间,敞亮干爽,住起来多舒心。 第87章 酸梅汤 外面暴雨如注,时新雨一根根排着竹篾,先从一只角编起,将对角线上的两根竹篾交叉垂直排列,相互交压后向两边延伸,心情也被规律的排列治愈。 这种是比较常见的人字编,因为经纬篾的挑压组合形成像“人”字一样的图案,密铺的编织尤其适合竹席。 编织完之后,还要纠边、锁边再打磨,她想了想,还是将两张竹席都编织完,再将两张竹席一起锁边打磨。 等时新雨将两张竹席都编织完,一抬头才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本来阴暗的天空也已经放晴,她转了转脖子走到院内,各类草本植物的清香扑鼻而来,夹杂着空气中的湿润气息,狠狠吸上几口,简直沁人心田。 太阳也从西边重新露出,染红了半边天的云彩,一道彩虹悄然而至,悬在天边。 时新雨站在院中,五感都很舒适,内心也平静安稳。 “新雨?你在家吗”,院外忽然传来三凤的声音。 时新雨一边回答这一边跑去开门:“在呢在呢”。 韩婶和三凤在院外跺了跺脚,走到院中:“这雨太大了,我来看看,家里没什么积水吧?” “没有,韩婶,三姐,我看都还好。” 韩婶嗯了一声:“不能大意啊,看这天,晚上可能还得下,走,看看院里的水渠。” 听到韩婶的话,时新雨带着韩婶去了后院的西北角。 韩婶低下头,从柴棚里抽出一根木棍,顺着那通向院外的水渠捣了捣:“行,强得很,我都看到外边了,这大雨前一定要通水渠,这夏天偶尔会有几场大雨,水渠不通,水都堵到院子中,下狠了还会往屋里倒灌哩,但你这堂屋肯定没事,盖得多高,亮堂,就是厨房得小心。” 时新雨听到韩婶和三姐来是担心自己不知道怎么应付暴雨天,心里升腾出一丝暖意:“好的,谢谢韩婶和三姐。” 三凤跟在韩婶后面:“嘿嘿,谢啥呢,这不应该的。” 等韩婶和三凤走后,时新雨开始给编好的竹篾收紧,将篾条排列牢固,整理整齐,打角越来越小,最终八皮角收尾,席子就成了长方形。 收尾之后,时新雨剪了麻布包角、收边,将竹席的四边全部用麻布围上,缝制结实。 时新雨将制作好的竹席抖了抖,编织紧密均匀,席面摸起来光滑凉爽,边角也收的整整齐齐,有一股自然地清香。 满意的拍拍手,将一地竹篾、线头、竹片都扫成一堆,放到了厨房的柴火垛上,直接当柴烧即可。 天色已经渐暗,时新雨出门去了院后的小河,暴雨过后,河水上涨,水流也变得湍急,有一些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检查了河床平稳处的两个鱼筌,都已经被雨水冲击的不在原处,好在之前就用麻绳拴着压在岸边的大石块上,现在随着河水起伏,飘飘荡荡的。 河岸的泥土有些松动,时新雨小心翼翼的拽着麻绳,将两个鱼筌收了回来,又放回河中。 第二天她起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看着地面,昨日夜间应该是下又雨了。 她用手巾蘸着热水将竹席擦了一遍,干干净净的卷成筒带给十安。 又过了四五日,她终于将两人夏日的衣服缝制好,给十安带过去。但那日用石灰粉腌松花蛋的时候烧到了手,手指头掉了些皮,又火辣辣的疼,十安看到有些生气,顶着烈日驾车去回春堂给她拿了三黄膏和紫云膏。 眼看着就到了7月初,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时新雨除了每天傍晚去河里收鱼,顺带着趟趟水凉爽一番,几乎不再出门。 好在家中院子也着实大,她每日一早一晚在前院后院乱逛,院中的夏菜都吃不完,黄瓜、番茄、青菜、茄子都陆续下来,她每日早早起来钻到院中摘上半筐,给自己留些,其他的便让来挑水拉呱的三凤带回家吃。 最近她也不爱炒菜吃了,各种口味的凉拌菜换着来,凉拌黄瓜、蒜泥茄子、酸辣藕丝、拌皮蛋、香菜牛肉的混着来,只想得一份凉爽。 今天也是炎热,时新雨往堂屋泼一盆水,不到一刻钟便蒸发的干干净净,暑气蒸笼一般。 人也变得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拧拧身子便是一身汗,倦怠乏力的很,她想着煮点酸梅汁子,不仅能解伏热,除烦渴,消暑热,更是酸甜可口,解暑生津。 时新雨先将乌梅、山楂、甘草、陈皮、黄冰糖洗的干干净净放到砂锅里,加满水,大火烧开之后小火炖煮了1个时辰,全部盛在深口锅里。 她把锅盖盖上,一整锅端去了屋后的河边,放在了上游冰凉的河水中,自己则用河水漂洗昨日换下的几件衣物。 前几日韩婶比着她和十安的脚,给她俩一人做了两双草鞋。 时新雨本来有些穿不惯草鞋,总觉得脚踩上去刺挠的慌,但真的穿了两天,便觉得夏日穿草鞋真是方便,不闷脚不捂脚,冲个脚方便的很。她穿了便脱不下来了,而且这草鞋是由葛、蒲草、芒草编制而成,不光功能性跟前世的镂空凉鞋一样,舒适性也分毫不差。 山间流下的河水本就透着丝丝凉意,流动的河水带走热量,待时新雨将衣服洗完拧干,这酸梅汁子便已经拔凉了。 她手臂上搭着衣服,端着锅子开心的回到院中。到院中后,她将洗好的衣衫抖平,搭在堂屋檐下的衣杆上。 她看着这衣服想到前几日的趣事。 前几日她给自己和十安做了好几套夏装,给十安做了三四件短打,短打本是交领抱襟,胸前身前则是两层,左右一裹,系上腰带便可,时新雨干脆做成了一层的v领套头衫,之前交领重合的一块直接在里侧用线缝合。 袖口也做了比之前略微宽敞的半袖,这样堪比v领t恤,十安第一次在家中试这衣服时,有些疑惑的挠挠头从门缝探出来问这个要怎么穿,时新雨坐在堂屋中说道,直接套头。 十安到底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穿上时新雨给他改良的新衣一蹦三尺高,脸上的笑意看的时新雨牙酸。 时新雨给自己做了一套短裤短袖、一套纱裙和两件葛衣,那短裤短袖留着睡觉穿,恰巧早上晾在竹竿上被来挑水的三凤看到,拿着稀奇的翻来翻去。 听到时新雨说睡觉时穿,三凤灵机一动,比这样子给4个娃娃一人缝了件老头背心和短裤,那日她看到4个小鬼头排着队跟三凤过来时差点笑喷,韩婶喜滋滋的跟她说这样极好,小孩也不热了,不用受罪,更重要的是真省布啊! 时新雨听了笑的肚子痛,把平平安安转着圈看了好几遍,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笑点,乐得不行。 第88章 地契 韩婶家院门大敞着,韩婶和三凤在用蒲葵叶扎蒲扇,几个小娃都在院门的凉棚下玩耍,韩叔搭了个凉棚,正好有穿堂风吹过,几个小的能好过些。 “小宝,花花,平平安安?”,时新雨还没进院子就开始逗几个娃娃。 韩婶和三凤看到她过来,拽住往她这扑的小宝:“去,给姐姐搬凳子”,小宝恋恋不舍的看着时新雨端着的锅子,一步三回头的去搬凳子了。 花花和她已经混的很熟,但这姑娘是个恬静的性子,没那么咋咋呼呼,用三凤的话说,随她爹。 之前三凤过来干活偶尔她也会跟来,小小的人儿一个,就知道蹲着薅地里的草、给她娘擦汗、跑到厨房帮她拿凳子。 时新雨看着心软极了,不是喂一把糖就是煮一颗鸡蛋抱在怀里喂她,三凤在边上笑着对时新雨说,你都把她惯坏了。 “新雨,热不热,这天能焦死人!”,韩婶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她一把蒲扇:“给,摇着!” 时新雨接过蒲扇,把那锅子掀开:“太热了,我煮了酸梅汁子,快来分着喝。” 锅盖一掀开,几个孩子就扑上去了,小宝使劲地抽着鼻子:“闻起来酸酸甜甜的!肯定好喝!娘,我带花花去拿碗!” 几个人都被她逗笑,时新雨笑嘻嘻的说:“行,快去吧,小宝最捧我的场!” 韩婶伸头看了看,“新雨,这是梅子水吗,咋看着黑乎乎的?” “对,乌梅,陈皮,甘草冰糖放一块煮上一个时辰就行了”。 几人坐在院中,喝的沉醉,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着,不时地咂咂嘴。 三凤只尝了一口就不舍得喝了,一口给平平一口给安安的喂着:“好喝!这味儿真好,喝着感觉可解腻了!” “还凉快的,喝了凉凉的”,小宝喝着插嘴说道。 时新雨笑了下:“要是天太热,不想吃饭没胃口,就煮点这喝,开胃的很,也不麻烦。” 三凤听着点了点头,时新雨看着几个孩子的碗都见底了,打算再倒一轮,被韩婶按住了手:“剩下的你端回去喝!这都喝了几大碗了!” 时新雨有些无奈:“韩婶,我又不是水牛,怎喝得完这一锅,而且家中我也留了2碗。” 三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新雨,跟你做邻居真是享福,你每次都做这么多,全进我们肚子了!你一人才吃多少!” 第二天一早,三凤从新雨家挑完水回来,看到韩婶在厨房里做饭,大锅下面煮稀饭,上面蒸土豆、红薯。走到堂屋把帘子撩开,喊小宝和花花起床。 自从她回来之后,花花晚上便跟她娘睡西屋,她带着平平安安睡在东屋里。 “娘,爹今天又去王圩子了?这天三伏了,爹也歇歇”,三凤进了厨房帮着她娘把饭端到院棚下。 韩婶坐在小桌前,用木勺把稀饭扬的高高的落下来降温:“你爹说那主家着急,看天热,一天给开180文呐,唉,这大太阳,晒得都炸皮了!” 说完又笑道:“昨天新雨送的酸梅汁子,我给你爹留了一碗,用井水拔着,你爹到家一口气喝个精光,别提多美了!” 三凤也用筷子搅着稀饭降温:“是解暑呢,下次去集上买点梅子来煮!” “唉,省点,安安还小,你得攒钱呢,多攒点,等给他说媳妇的时候别管在十台还是在这,能有块地皮翻间院子,娶了媳妇成了家才行。” 三凤听着:“那十台我们有两间屋呢,就是小。” 韩婶白了她一眼:“你说啥呢?那地契不在你手里有什么用,王兴家也没地,唉,这安安以后也愁人啊!” 三凤一听到韩婶说地立刻来了气:“呸!王兴他爹娘留了5亩地呢,全被他哥嫂那黑心肝的占着了!他爹好几年前就死了,她娘跟着她哥嫂讨饭吃,一个屁也不敢放!这才逼得王兴出来溜乡卖货,睡桥洞子赚口饭吃!” 三凤越说越来气,把饭碗往桌上一拍:“他哥嫂真不是个东西,那时王兴走的这么急,就他哥露了个头,什么事都不顶!” “迟早遭天谴的贱种!行了,别气了,管旁人好坏,王兴对你好,娘知道你这几年跟着王兴没受屈就放心了!” 三凤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娘,我这辈子就跟了王兴没后悔,他疼我哩,他之前溜乡也存了钱,跟他回了十台后,他把之前的茅房都翻新了,他年纪也大,有了孩子之后,知道疼惜孩子疼惜我哩”!。 韩婶看着三凤逐渐走出来,心里也轻松下来。 “娘,你别怪他哩,也跟爹说,别怪他,他说了好几次要带我回家看看你俩,说你俩年纪大了,我这一走你俩要落下心病,是我不敢,老想着等存点钱到镇上抓几只鸡鸭再回来,平平安安过周岁的时候,我都跟王兴说春天就来看看你们,谁知道,,,” 韩婶疼惜的给她摇了摇扇子:“我的儿,娘都知道,王兴这事是倒霉,咱认了接着往前看,就跟新雨说,这几个孩子多好,落在谁家都是福气!咱带着孩子,一家人慢慢往前过!” “行嘞,娘,我都好些了,不那么难受了,王兴要是看到我们现在也肯定高兴嘞,他最是疼娃娃,跪在地上给他闺女当马骑都乐呵的,我肯定带着孩子好好过!” 等三凤宣泄完情绪,脑子里忽然闪过她娘的话,这房原是要有地契抓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当年她坐在王兴的平车后面,王兴拉着车把她带到十台,那时家里还是破烂的茅草屋。 第二日王兴就找人把草屋扒了,找人起了土房,这土房虽比不上砖瓦房敞亮利索,但终归比草房住着安心。 顾不上吃饭,三凤急匆匆的去了东屋,也没空管她娘在后面嚷。 王兴是年前想再出去溜几天乡,趁着年节多挣点钱。走前去山上砍些柴给她们娘几个留在家中,没想到气运就这么背,从山坡上跌了下来。 三凤到了东屋,到处翻了翻,好几个布包裹里都是些没用的衣服烂布、小孩的尿介子。 终于被她翻到一只粗糙的箱匣,她记得那时王兴温柔的跟她说,咱们家的家当都在这箱匣里,可要抱紧了。 她当时很是不以为然的翻了翻,就几张纸和几吊钱,还有王兴赶集给她带的一盒胭脂。 后来王兴没了,她撑着劲给他葬了,这箱匣的钱也花的一干二净。但她不舍得王兴,这小箱匣也舍不得扔。 三凤有些激动地把箱匣打开,里头得胭脂已经干了,箱底压着两张脆薄的纸张,上面一排排成块的字,三凤一个也不认得。 她小心翼翼的把这纸张取出,捧在手上正面反面的看了看。 三凤心里有些翻腾的左右看了看,又加着小心的将纸放到箱匣里。 “你是说十台那两间房的地契在你这?王兴啥时候买下来的?”,三凤说的颠三倒四,但韩婶还是捕捉到了最关键的意思。 “娘,我猜的,不然王兴咋会跟我说那匣子里是全部家当呢!咱快去找新雨,让她瞧瞧!” 娘俩都是风风火火的爽朗性子,韩婶起身抹了抹嘴:“走!” 第89章 地契(下) 院外三凤的声音一声赶着一声,时新雨应着:“在呢在呢,直接进来。” 韩婶把情况跟时新雨一说,三凤本想把箱匣打开拿那纸出来,时新雨让两人进堂屋,轻轻箱匣底下的纸张展开。 纸张有些老旧,中间有道极深的折痕,但边边角角保存的极好,毫无残缺。 时新雨摸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虽然有一些繁体,但她也能认出八九成。 三凤有些着急的问了句:“咋样?新雨,这是地契吗?” 新雨轻轻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把纸张上的内容读给两人听:“立卖地契文约人:朱大刚,因乏手,今将祖遗民地一段,计数半亩,坐落下圩子镇十台村,烦请中人说合,自愿卖于王大名下为业,严明买卖,东钱40两整,其钱笔下交足不欠。各无反悔,恐口无凭,日后如有亲家争竞,尽在中人一面承管,立此存照为证,长弓九宽弓十六,西至墙根,东至朱姓,南至地街,北至小道,中人:何有清。” 娘俩一字字的听着,不敢打断,等时新雨读完,三凤有些激动的摸着时新雨的胳膊:“新雨这是地契吧,这就是地契吧!” 时新雨点点头:“对,但是这里怎么写自愿卖于王大名下?” 听到这韩婶也皱着眉头:“王兴还有个大名?难不成这屋是他哥的?” “啥嘛!他哥叫王明,王大好像是他前几年死了的那个爹”,三凤解释道:“这样看来,这爹是把那五亩田地分给他哥,这宅子分给我家了!” “好啊好啊,等你爹回家跟你爹说说,让他也高兴高兴”,韩婶乐呵呵的说道。 时新雨看着地契虽然不太懂这房屋买卖怎么进行,但对于韩婶一家来说,是个值得庆祝的大喜事,她也不自觉的为三凤高兴起来。 晚上韩叔到家后,韩婶喜滋滋的接了一大盆水,又给他投了两把毛巾,待韩叔洗脸凉快的空把这事说给他听。 韩叔听到十台的地契原来一直在三凤手里一时有些语塞:“你说这妮子能有多糊涂,当时问她,她说啥都没了,我还以为王兴那两间屋不是他的呢!” “哎呀,这哪能怪的着她!她能懂个啥,在家的时候就知道吵嘴,跟了王兴,王兴一件事也没让她操过心,她能懂啥?但你说三凤手里有两间房,我这心也算装肚子里了,就她没去新雨那做活时,我整天是愁的啊,心里直抓挠,这你看,有两间房,别管咋说,安安以后能讨个媳妇,唉,我家三凤也不会这么苦了!” 韩叔嗯了一声:“好事,你说这地契让新雨看过了?” “看过了,新雨一字一字的读给我们听得,里头就说这地是王兴他爹从一个叫朱大刚的人手里买的,花了四十两银子,还有一个中人,叫何有清,还说啥来着,” 韩婶还想说些什么,被韩叔高声打断:“你说那地契上写的谁的名?” “王兴他爹啊,王大”,韩叔语气有些急,韩婶担忧起来:“这咋啦,要紧吗,新雨也问了一嘴,这地契说啥都得是王兴的啊,三凤说他家有五亩地呢,四亩水田一亩旱地都给他哥了。” 韩叔隐隐觉得忧心:“这说不准,别管咋,得让三凤带着钥匙去看看,那地要不就卖了,在咱村里置办一块,比在那安心。” “行,那我明天跟三凤一起去找下新雨,让她也给出出主意,带着三凤去十台看看。” “两个妮子能行吗,要不我明天下工告一天假,后日跟着去一趟,这事不落听心装不到肚里。” 韩婶甩甩手:“别,你说的对,这事不弄好心不安,趁着新雨这还没开始做工,等进了8月,新雨那头又忙起来了。” 三凤知道新雨今日要去曹集送鱼,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在时新雨院外等着,没想到是十安驾着车出来了。 “十安,今日休息是吧”,韩婶看是十安寒暄道。 十安看着两人站在院外有些摸不着头脑:“韩婶,三姐,是找姐姐吗?” “哎,不急不急”,韩婶满脸急色嘴上还念叨着不急。 待新雨出来,韩婶开口道:“新雨,今日送完鱼还有没有事?昨天我将那地契的事说给你韩叔听,他说这地契上的名字不是王兴,夜长梦多,想请你驾车带着三凤去看看再做打算,我这手头还有4个孩子实在脱不开身!” 时新雨听着立刻应下来:“好,我和十安去曹集把鱼送了就回来,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到了我们就出发。” “哎,行,行,新雨,谢谢你,这大热天的麻烦你跑一趟。” 等走到半山腰上,十安往后看了看,才开口问道:“三姐的房契有问题吗?” 时新雨散散的靠在车帮上:“嗯,那地契上写的是三姐公爹的名字,说是他家中有5亩田和这40两,5亩田分给了老大,40两给了三姐的夫君。” “夫君”,十安听到时新雨的用词有些想笑,自己小声的在唇齿间体会了一遍,悄摸的又脸红起来。 “你想去吗,天气有些闷热,不想去便呆在家中,等我们回家拿酸梅汁正好也放凉了。” 十安转头看了看懒洋洋的时新雨:“想去,想和姐姐呆在一起。” 时新雨轻轻哼笑了声:“行,那你驾车,等回家给你拿个斗笠,不然给你晒成黑炭。” 第90章 十台 两人路上没敢耽误,送了鱼便回到家中,韩婶已经装好了2个水袋,有些抱歉的对时新雨说:“家里本来有3只水袋,他爹去做工带走一只。” “没事的韩婶,我家中还有两只,我让十安去灌满。” 几人边说着话,三凤将备好的一木盆水端到路边,驴子自觉地将头伸进去喝了起来。 十安将两个水袋都灌满冷凉的茶水,又去堂屋拿了斗笠和扇子放到车板上。 走前韩婶不放心的交代着:“那啥,去十台得过王圩子,三凤等回来天太热,你们就在镇上喝水歇歇脚。” “晓得了,娘,回吧”,三凤坐在车板上摆了摆手。 日头已经升到半空,路上几人说着话,原这十台村是大庙镇底下的村子,听十安说大庙镇也隶属临安府下,在王圩子的直往北40里。 几人行到王圩子时没有停,顶着烈日颠到了十台村里,这十台村跟北山头距离不过百里,但风情也有所不同。 刚进村,就看到了一片水库,像一块巨大的明镜,镶嵌在青翠的群山中,水面广阔而平静,碧波荡漾、琉璃千倾。 “这石台景色如此之好”,时新雨呆呆的望着眼前说道。 三凤本来有些心事重重,听到时新雨的话勉强笑了下:“走,让驴子到下面去饮些水,我们也到上游洗把脸,我家在村西边,马上到了。” 长途跋涉,天气又炎热难耐,驴子已经直喘粗气,靠近水边时,它将整个脑袋都扎了进去,只听见它在水中“哼哧哼哧”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这驴子终于扬起脑袋打了个响鼻,驴子解了渴,几人都安心了。 “十安,饿了吧,这都到中午了,等回去的路上咱们在王圩子镇上吃”,三凤看着乖乖牵着驴子的十安说道。 “不饿,三姐,早上吃的晚”,十安将驴牵到路上,转头看到时新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十安给她摇了摇扇子。 进了村之后,拐到西边的小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间小院子,三凤有些着急,从驴车上跳下来。 时新雨和十安一起将驴拴在路边的杨树上,正好投下一片树荫,驴车也卸下来,让它好好歇息一番。 三凤离老远看着院门还上着锁,才放下心来。回头喊两人:“新雨,十安,快来,进屋歇歇。” 待转身去开锁才发现这锁怎么都打不开,三凤着急的两把钥匙片轮换着插到锁眼,左拧右旋,却怎么都拧不动,片刻间,头上的汗已经滴下来。 “哎,这咋回事,这吊锁怎么打不开了呢?” 时新雨看着心急如焚的三凤有些担忧,这天气本就热,再气急攻心很是难办,她拉了下三凤的胳膊:“三姐,你别着急,让十安试一试,先别急。” 三凤哆哆嗦嗦的将钥匙递给十安:“对,对,十安,你帮姐试试,快试试,这吊锁看着就是我家这把啊!” 时新雨心中已经有些了然,看着三凤很是不忍,拼命的给她摇着扇子。 十安接过钥匙,汗水已经将钥匙片浸的湿润,有些滑手,他拿着钥匙怼进去,左右转了下,又拔出来换了另外一把,试完之后,他转头对着两人说道:“这锁头已经换了,三姐,你看看是不是门闩也换了,我看这门板上还留着之前门闩的印记。” 三凤气急攻心,嘴里止不住的咒骂王明,时新雨四处望了望,将三凤拉到树荫下。 三凤发泄了一阵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喝了两口水便要起身去王明家,时新雨有些无措的看着十安。 “你俩在这等我片刻,我要去问王明家的拿钥匙,他家已经占了5亩田,这地是王兴的,他们也好意思占!”,三凤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憋闷的难受。 时新雨怕她出事,和十安随她一起去了。 王明家住在村里头,院门宽敞,院中鸡鸭溜达着,三凤嘴里喊着大哥大嫂,手上没有客气的直接推开了院门进到院中。 李二妮在厨房刷碗,听到三凤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来:“你谁?” “大嫂,是我啊,王兴这才走多久,这弟媳妇就不认了,咋?大哥在家吗?” 时新雨在院外听到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该带十安过来的,她皱着眉头想着。 忽然斗笠被人扶正,一阵凉风送了过来,十安看她垂着脑袋,用蒲扇给她扇风。 “别装了!我家门的锁是你撬的吧?把新锁的钥匙拿过来!真是丧良心的,不怕天打雷劈!王明,我就说你!你亲弟你都容不下!寒冬腊月让他盖蒲草过冬!他没法子了四处溜乡睡桥洞子!也不怕遭报应!” 时新雨从门缝里看站在院中的汉子,也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不知怎的能对亲弟做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被三凤指着鼻子骂,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三凤嗓门本就不小,今天又是憋足了劲要发泄,这三伏天除了家中及缺钱的去镇上做工,几乎都窝在院中避暑,三凤这几嗓子,左邻右舍都有了动静。 “我呸!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贱种?你算个谁?那是我们老王家的祖屋!你是王兴从哪寻来的野鸡姘头在这叫?我呸!”,李二妮嘴喷唾沫的开骂,时新雨听着止不住的皱眉。 三凤倒不急不躁的,她往后瞥了一眼,看到院外路边三三两两的有等着看笑话的邻居,立刻提起劲来:“我是谁?我是王兴的媳妇!我和王兴在十台村北边住了4年,我们生了3个孩子,我们得龙凤胎是村里的赵大夫接的!这村里人都知道!你呢?王明你老娘60了你让她住狗窝啊!你老娘是怎么没得?那是你不孝气死的!你不孝啊!” “还有李二妮,我懒得说你!你害得王明一辈子背上不孝的骂名,你等着,明日我还来,我一路把你十台村王明李二妮做的事唱出来!我让这整个大庙的人都知道你两人丧尽天良!把亲娘亲弟赶上绝路!” 三凤骂完叉着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院外已经围了一小撮人议论纷纷。 本来还抱着手臂站在院中的王明听到她的话也不安起来,各种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一时间面皮有些发热。 李二妮回头瞪了一眼有些萎的王明,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不争气,转头看向三凤又变换了战斗姿态,伸手推了三凤一把:“哪来的贱种,快滚,丧门星,王兴怎么没得?你克死的!还在这蹦跶呢,丧门星!” 三凤听到她的话有些愣,一个慌神就被李二妮推出门外,时新雨有些生气的冲出来,指着李二妮说道,“你闭嘴!” 第91章 祖屋 李二妮呸了一声,砰一下把木门关上,差点夹到时新雨的手指,十安一个箭步冲上去:“姐姐!” “新雨,没夹到手吧!”三凤有些不好意思的嗔怪道:“你冲上来干啥!” 时新雨摇摇头:“她胡说呢,就是想气你,三姐,不要把她的话当真。” 三凤嗯了一声,拉出个对着院子里骂的架势,却是对着外头看戏的说道:“这丧良心的,把自己亲弟弟逼死,这连他侄子侄女的几间屋也要占了!天底下还有没有这么丧良心的人啊!” 王明家的大门一关,外头凑热闹的人也就慢慢散了,三凤气的跺脚,但也没了主意,三人只好顺着树荫往回走。 垂头丧气的直到王圩子镇,三凤强打精神对着两人说道:“走,去吃饭,你俩都饿坏了吧,跟着我跑了一天。” “不饿,三姐,让驴在驿站饮点水,我们也喝点茶水就行。” “那哪行?新雨,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一整天都是你和十安帮忙,再客气姐要生气了!” 两人拉扯了一番,最终买了几块饼,在茶水铺子点了3碗茶歇脚,驴子也让伙计牵过去饮水了。 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十安将驴安顿好,重新在驴槽里添了水,又拌了满满一盆草料。 走前时新雨在狗盆里添的水还剩半盆,皮皮至少没渴着,狗和人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时新雨把袖子撸上去,先把早上没吃的菜饼揪了揪倒进了狗食盆里,皮皮听到盆响就飞奔着冲进来。 小狗解决了,这人饭嘛打算扯点面,再用青番茄炒豆角两个菜码拌着吃。 这边时新雨还没动上手,韩婶和三凤就过来喊她吃饭:“走了,新雨,十安呢,今天去我家吃!都做好了。” 时新雨推辞着:“韩婶不用,我这扯点面快的很,院子里啥菜都有,你们快吃吧!” “我们吃什么吃!你这溜溜陪着折腾一天,十安这小伙子还长个呢,快,家里都做好了!”韩婶拉着新雨胳膊小声说道:“还有,你和十安见识多,这地契的事儿你们也帮忙拿个主意。” 时新雨眼看推辞不掉,说道:“行,你们先回,我和十安洗把脸这就过去。” 韩婶嗯了一声,边往外走边回头嘱咐:“洗完脸就来啊,饭都做好了。” 时新雨去东屋剥了几个皮蛋,用酱油、醋和香油拌上倒进了盘子里,十安已经用凉水把脸、手臂都洗了一遍,又接好一盆水。 时新雨洗了把脸,用手巾蘸着将脖颈和胳膊擦了擦,总算清爽些,没有黏糊糊的感觉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端着皮蛋去了韩婶家。 韩婶家饭桌就摆在院中凉棚下,上面满满当当摆了5,6个菜,天还没黑时韩婶就急的在家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怎么还不来,这咋回事,等韩叔都到家了,也没等到这三人。 韩叔看她还在门口张望着嚷道:“还不做饭?你打算等新雨和十安两人半夜到家再自己做饭?” 韩婶这才一拍脑袋,嘴里说着:“哎呀,糊涂了糊涂了,咋把这一茬忘了,哎呀。” 韩婶一边手脚麻利的拌了两个凉菜,又炒了几盆小炒,心里念叨着今日人多,可不能让新雨和十安吃不饱。 想着两人第一次来借鸡蛋的样子,又拿了4颗鸡蛋,做了个辣椒炒蛋,看着在锅台边上的韩叔,韩婶又忍不住说道:“你说这咋恁晚还没到?这天都快黑了!” 韩叔心里也是没底,抽了 几口旱烟:“八成是那房出了啥事情,等三凤回来细问问,唉!” 老两口一声接着一声的叹,到最后韩叔心烦的到院外磕烟袋,几个小的看着不对劲,也不敢闹了,在凉棚下坐成一排。 韩婶离老远看着十安手里端个盆:“新雨,让你来吃饭,你咋又带东西!” “没啥韩婶,拌点皮蛋咱吃。” 韩婶扯了一大盆面条,一人盛了一大碗,拌着炒菜和凉菜吃,小孩在桌上叽叽喳喳的,也没人提房子的事。 待吃晚饭,韩婶指使小宝带着外甥和外甥女去玩,三凤才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爹,娘,这可咋办啊,这两间房还是我亲眼看着垒起来的!他哥嫂就这样占了去了!那锁头和门鼻门闩都让他们换了个遍!” 韩婶听到一半就气的胸膛起伏咬牙切齿的:“撕了他个狗娘养的!这贱货!明日娘带把榔头,把那门锁砸掉!” “唉,怎么王兴能摊上这么一对哥嫂,真是倒霉!唉,那换了门锁又怎么办,哪天他们又换回来,再搬进去住!这房不就成他们的了!” “别吵吵,要不等明天喊李年过来商量商量,这地契在你手上,这房屋就是你的”,韩叔皱着眉头靠在墙边。 “爹你这么说!那他们离得这么近!哪天把门砸了搬进去谁知道!”,三凤也有些急性,不自觉的有些想哭。 “唉,妮儿,你先别哭,新雨,这事你觉着得咋办,咱这离得远,又不可能天天去守着”,韩婶愁眉苦脸的问时新雨。 时新雨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卖了吧。” “卖地?那能行吗?万一王明来闹事呢,而且,这卖给谁”,时新雨的话音刚落,三凤便叫嚷起来。 韩婶也有些呆住:“这卖地,而且三凤不是说,那房是他们老王家的祖宅吗?” “闹事便找府衙,地契在你手里。” “那这不是要跟官府打上交道,这,我们能行吗?”三凤听到官府有些怕的问道。 “三姐你短时间还想搬回到十台吗?” “我不想,我一人在那带着三个孩子什么事都做不成,孤儿寡母的李二妮和王明不知道要给我找多少麻烦!” “那院子如今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我们本就离得远,驾车过去一来一回都要大半天,保不齐哪天就如同李二妮所说搬进去住人,到时会再撵人更不好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韩婶听着时新雨一席话,一拍大腿:“新雨说的对!越往后就夜长梦多!他爹,你说这事咋样!” 韩叔挠了挠头:“说的对,但这地一时半会哪能找得到买家?要是那王明说的是真的,那屋是他的祖屋,他肯定要坏事儿,这能有人买吗?” “有一个法子肯定有人买”,时新雨一字一顿的说道。 “啥法子?”饭桌上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时新雨。 第92章 贱卖 时新雨和十安对视了一眼,说道:“贱卖。” 时新雨顿了一下,看了看韩叔韩婶和三凤的表情:“以低于正常的价格放出去,无论谁捣鬼,这事都能成。” 三凤不敢置信的说道:“贱卖?那不亏了吗,这我这图啥?” 韩婶也一脸疑惑的看着时新雨。 “当然不是说以很低的价格出售,只要比正常价格稍微便宜一些就可以,你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成本,若这件事一直拖着,只会更加费心费神”,时新雨担心她们接受不了,小心翼翼的措辞着。 “是这个理儿”,一直没说话的韩叔突然出声了:“哪怕贱一点也要卖了,这几间房子耽误来耽误去就不知是谁家的了。” “那得亏多少啊,就没别的办法了吗,要不明日问问我哥?”三凤有些试探着问道。 韩婶不快的推了她一下:“别说这样的话了,你哥进了别人家的门了,现在是人家的人,在人老丈人铺子里讨生活,不易的很,莫要去烦他。” “别说着没用的了,你这趟没去十台就算了,现在已经闹得你哥嫂一家知道了,说不定日后就闹出什么事,早早解决了,都放心”,韩叔一句话把这件事拍板了。 到家洗漱完之后,时新雨坐在八仙桌旁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已经晚了,还不休息吗?”十安站在身后给她摇着扇子。 时新雨嗯一声,脸上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十安看着她小脸拧成一团,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姐姐,怎么了,是为了三姐卖地的事发愁吗?” 时新雨有些语塞:“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算了,快睡吧,你明天就上工了”,她嘴上说着算了,面上仍没有放松的样子。 十安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将垂下的蚊帐掀开,去开床头的木箱。 时新雨有些奇怪:“怎么啦,你明日要穿的衣服已经拿出来了,在窗檐下呢,要找啥呀。” 十安没有翻一直用来放衣服的木箱,反而在木箱底抠出了一把钥匙,把靠墙角带着黄铜小锁的箱子打开了。 那箱子很久没开,打开之后生锈的合页发出了吱呀一声,十安从里头抱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官皮箱,黄花梨木的箱体上雕刻着鸾凤花鸟,箱盖和箱体有扣合,门前有面叶牌子,两侧还装有精巧的黄铜小环。 时新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这个与这间屋气质格格不入的箱子。 “这是我娘最喜欢的梳妆箱子,家里出事那日,这箱子就半开着摆在母亲桌前”,十安爱惜的轻抚了下这个箱子。 片刻,他把这箱子放到时新雨膝上,时新雨担心滑落,伸手扶住。 十安用眼神示意了下:“姐姐,打开看看。” 她将箱子前的叶拍子掀开,这箱子外头看着工艺很是华丽,内里却很简洁,上面是一个斗洞,下层则是一个抽拉的抽屉。 那斗洞中放着一把木梳,烛光闪烁着,时新雨好似看到木梳上还带了两根青丝,时新雨看了十安一眼,十安正眉目清朗的看着她,微微一笑。 时新雨抽开抽屉,里头是几张叠在一起的纸张,红色的那张是写着龙凤呈祥的对月贴,这应该是十安双亲的婚书,她小声的念出这两个名字:“张康耕,薛笙白”,时新雨不自觉的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薛笙白,你母亲定是十分温柔婉约的人。” 十安轻轻嗯了一声,时新雨接着打开另外一张叠起来纸张,是一张地契,上面清楚的标注了这间院子的面积、时间、成交价格以及购房人。 时新雨草草看了一眼,又将两张纸原模原样的收起来,对着十安说道:“这个东西很重要,要收好,不要轻易拿出来。” 十安嗯了一声:“姐姐,你帮我收起来”,似是怕时新雨为了地契忧心,十安措辞了半天开口:“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担心。” 时新雨浅浅笑了下,跪在床上将这木盒放回了原处锁上。 她并非担心这些,但被十安这一搅和,她也没了心思胡思乱想,只催他快些睡觉。 但这家伙显然还不困,精神头大得很,躺在床上对着她问道:“姐姐,跟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吧。” 时新雨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的说:“过去的事情”,她脑中闪过完全割裂的分屏画面,左边是从小读书工作,右边是趿拉一双破烂的草鞋跟在她哥哥身后捡柴火、烧锅。 “要从何处讲起呢”,她思绪如同缠在一起的线头,找不出起点,想着想着,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混沌:“总之呢,我就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路人甲乙丙丁的那种,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就好,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大的奢求。” 说到最后她也睡意渐浓。 十安侧着身子看着她微微泛起笑容,用手指隔空瞄着时新雨的轮廓,她眉眼柔和而灵动,鼻梁挺翘嘴唇如花瓣一般,嘴里默默念叨着:“姐姐,你可不是甲乙丙丁,你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第二日去送十安,两人照旧在面摊上吃早餐,时新雨坐下之后喊道:“老板,一碗肉糜面一碗三鲜面,再来二两牛肉。” 热气腾腾的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这面馆两人每次早上过来都要吃,老板都识得两人了,这小娘子爱吃酸,每次要多加半勺醋。 来得早,摊子上就坐着她和十安,时新雨看着老板卖力的揉着面团说道:“老板,这三伏天是不是生意要冷清些?” “可不吗,天越冷生意越好,喝完面汤舒爽,天热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了”,老板搓搓手上的面转身和她们聊天。 时新雨把面挑高,好凉的快些:“这夏天若是能吃到凉面条就好了,拌着菜码,也不会烫,吃的一身汗。” 老板笑了一声:“那哪行,面就坨了,不好吃了。” “那面里干脆不加面汤,只用菜码拌着,若是哪位客人想喝汤,便单盛上一碗”,十安顺着时新雨的话插嘴道。 老板把面盆倒扣在面团上,搓了搓手,一副要长谈的表情:“那就是干面?那岂不把面烫熟之后,再过一遍凉水,就是小娘子说的凉面条了?” 时新雨笑嘻嘻的:“但凉水一定要是煮开了之后放凉的水,不然若水中有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客人的肚子,那这面再方便好吃也要砸了招牌噢。” “那是那是”,老板一边应承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时新雨在十安耳边小声说:“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就有凉面吃了。” 第93章 怂了 之后的几日时新雨又和三凤、韩叔一起去了趟石台,最后一次李年跟着一起过去,将这块地卖给了同村的李二瘸子。 时新雨现在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那日她把十安送到曹集,吃了早饭后便匆匆赶回去,带上韩叔和三姐一起又去了一趟十台村。 时新雨注意到韩叔还带了把砍刀和锄头,几人行到王圩子时韩叔又下来买了把新锁。 到了十台后,韩叔拿起砍刀将门环撬开缝隙,将旧锁换下。 三凤到院中各屋又留恋的看了看,这院子中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仅有的几把当时没带走的木凳和桌子也不见了,想必早都被王明家搬走了。 落满了灰尘的窗台上还有一只褪了色的布老虎,三凤拿起来爱惜掸了掸,那是花花出生时王兴买回家的,当时她还埋怨了一通,嫌他乱花钱。 三凤站在窗前,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心中是物是人非的悲哀,兴哥,若知道你只有这几年快活日子,当时我定一句重话都不对你说,让你心满意足快快乐乐的过完这几年。 三凤还沉浸在悲痛的哀思中,听到他爹在门外咳嗽了一声:“三凤,收拾完了吗,收拾完就回去,咱得去王圩子找牙行,让他们帮着寻卖家哩。” 三凤清了清嗓子:“来了爹。” 待两人收拾好想要锁门时,大路上传来李二妮尖锐的声音:“你这贱妇!你还敢换锁?我日你八辈祖宗!” 原来三凤他们一进村就被下地回来的村民看到,不嫌事大的给王明和李二妮一家报信。 三凤把立在门边表情复杂的时新雨一把扯到身后,伸出食指直接对线:“你是什么xx女人?这房是我亲眼看着一抔土一抔土垒起来的!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可还有天理?” “你让着周围邻居评评看这世间有无你们这种哥嫂?这块地从王兴出去遛乡就一直住着,这邻居的大娘大爷都知道!” 李二妮叉着腰呸了一声:“这是我们老王家的祖屋?王兴住再多年有什么用?我生的那叫长子长孙!这王兴死了这房就得是我家的!我家老大明年说亲就要用这个院子!” 三凤哼笑一声,转头对着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说道:“祖屋?你现在想起来这屋是老王家的祖屋了?王兴,你老娘死之前几年没吃过饱饭了?你还记得吗?” 三凤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邻居一时议论纷纷:“这不是不孝吗”,“这王明家看着过的可以啊,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哎这跟李二妮对骂的妇人是谁啊,嘴真厉,我看这把二妮也不一定是对手。” 眼看着周围各种蛐蛐的声音越来越大,王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他妈的放什么屁,换锁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这是我老王家的屋,让谁评理也不可能给你这个外姓女人!” 王明一开口,时新雨发现韩叔紧了紧手上的砍刀,她站在后面看着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三凤哈哈一笑:“王明啊王明,你终于出声了,我还以为你要躲李二妮身后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亏得王兴还喊你一声大哥,你问问自己配吗?” “噢,那可说不好,你可是连自己亲老娘都能饿死的人,那还记得自己的弟弟呢?” 王明听到这话如同被戳到死穴一般,气的脸红脖子粗,刚要上前一步就被李二妮拽住:“x子女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个下贱坯子破烂货,你后面是谁?王兴死了有一年吗?这么快就找到了新姘头?” 三凤自己受得了被骂,但受不了她爹这把年纪被人羞辱,上去就照着李二妮的脸来了一下,李二妮不敢置信的嚎叫了一声,和三凤厮打起来。 韩叔和时新雨冲出来拉架,时新雨被韩叔推到了院中:“你在这待着,别出来。” 等将两人分开,李二妮仍气的跳脚,三凤斗志不减,对着围观的人说道:“乡里乡亲的,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咋回事了,我今天就直说了,王兴年前走了,我一人带着仨孩子在这活不下去,虽说孩子的亲大爷亲大娘在这儿吧,但我家孩子长到3岁了,连他大爷一口水都没喝过!” 三凤声音铿锵,目视着众人:“这院子的地契在我手中,我今日来就是将门锁换了,到镇上的牙行去报备,这院子前后拢共二十丈,按行市的价格至少卖到50两,如今谁出40两就卖!” 三凤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三凤这话着实不假,如今二十丈的院子少说也要50两,这40两真是十分诱惑。 王明和李二妮听到此话立刻暴躁起来,连话都说的含糊,李二妮则是气的又和三凤扭打在一起,韩叔前去拉扯时也被王明缠住。 时新雨已经恍惚,只记得前去拉架被推搡了几下,转眼却看到王明拿着砍刀贴在韩叔的耳边。 时新雨看着那刀刃寒光滚滚煞气逼人,心里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慌急了,来到此处,她不怕一贫如洗,也无惧闲言碎语胡搅蛮缠,但唯独在赤裸裸的力量面前,第一次从心底发出刺骨的寒意,因为她知道在此处,没有人会忌惮、尊重生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王明喊道:“王明,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今天这一刀下去就是人命关天!临安府即刻便会来抓人!你便也活不成了!到时只会家破人亡!” 王明本来已经上头,眼中冒着红光,听到时新雨的话仿佛气球被戳烂了一个洞,胳膊不自觉的打弯。 若没有白纸黑字的地契,这院子无论如何也能落到他手里,但若他娘真将这地契交给了李年,自己就是闹上天也没了用。 娘啊娘,原来这地契竟真的不在你手中,我当时只是想着吓唬吓唬你,骗你将这地契拿出来,没想到被家里的悍妇一撺掇,竟然,唉。。。 王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李二妮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他这次也无暇关心了。 事情都闹开了,虽然打了几架,但回去的路上三凤心里很是畅快,大声的和韩叔聊着天。 韩叔心里也掉了块石头,这王明一家早晚要知道地契在他们手中,这一出早晚要闹起来,这闹完了反而心里痛快了。 韩叔看了看三凤:“你这妮子,平时看不出来,嘴还怪厉害。” 三凤哈哈一笑:“我娘教的!我娘说了,这不孝能压死人,王明就是不孝!” 倒是新雨,一直戴着斗笠安静的驾车,三凤低头看她时,她勉强一笑,三凤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啦?是不是累啦新雨?” 时新雨心里十分后怕,却装作无事的样子摇了摇头,三凤一摸她的手,三伏天冒着冷汗,三凤立刻着急起来,一扬手摘掉了她的斗笠,发现她肩膀有些瑟缩。 “新雨,是不是吓到了!新雨,爹,你去驾车!” 三凤拿着手帕给时新雨擦着额头间的汗,心疼的说道:“定然是吓着了!” 韩叔看着时新雨的样子,将车驾的更快了些:“到了王圩子镇上抓些安神的药,回家让你娘煮了喂她,唉,让这孩子跟着遭罪了!” 第94章 如何卖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从三凤将这地贱卖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便有络绎不绝的人去牙行那里打听,韩叔还是怕夜长梦多,第三日便让李年驾车带着他们去了王圩子镇。 先是写了白契,但那买家很是谨慎,要去官府那换红契,韩叔和三凤李年商量了下,都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干脆利索的。 待拿到了钱,韩叔和三凤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倒是时新雨,那晚到家之后,韩婶硬留她在家吃了饭,吃完就让她喝了药上床休息去了,时新雨笑着说自己真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吹了风。 韩婶皱着眉头对三凤说,你听听,这都吓得说胡话了,三伏天吹了什么风? 时新雨不再逞强,有些晕乎乎的端着韩婶熬的药一口气灌了进去,一夜脑中闪现各种古怪血腥的梦,像是前世看的血腥电影画面的闪屏。 只记得在梦中她胸口极重,像是压了数千斤的重石,又梦到天色越来越晚,她想回家却买不到车票,一直登录不上,在梦中有力使不出,天越来越黑,那种无力感将梦中的她吞噬。 在梦中似乎还听到了韩婶的声音,拿着凉润的帕子一遍遍给她擦着她湿热的身体。 待时新雨第二天醒来,发现韩婶躺在靠窗的土炕上才知道昨晚并不是梦,想必韩婶昨晚是在这里照顾了自己整夜。 她虽然穿到此处也快一年了,但真的看到王明怒红的双眼以及那砍刀锋利的刀刃,仍然不寒而栗,这身躯里是一副被现代社会的公序良俗规训了几十年的灵魂。 时新雨慢慢走到院中,看到天光大亮,远山明媚,她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浊气,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待此事解决后,时新雨在家闷了两天,虽然韩婶和三凤日日来看她,说些话逗乐子,但待她自己一人仍觉得闷闷的不开心。 于是择了一日去曹集看十安。 时新雨将鱼送到登春楼后,在镇上溜达了一圈,晃到二前街时偷偷看了下,十安正板正的站在柜台内仔细的包药,时新雨不愿在这时打搅她,便自己又去街上晃了晃。 看到有当街卤肉的,炉膛里的火烧的通红,大炉子中的卤汁正在咕嘟咕嘟的滚着。前面支起了个摊子,上面满满当当的摆着好几簸箕的卤味,都闪着诱人的油光。 不仅有成块的猪头肉,还有卤的鸭爪鸭胗等,走进摊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气息,时新雨猛吸了一口,最近消沉的食欲彻底被激活。 卤好的牛肉色泽红亮、味道醇厚,但这价格在这卤味摊子上也是最贵的,倒也不奇怪,牛肉本就是稀罕物,需要经过官府登记后才能买卖食用。 昨日和今日一共逮了4条大鱼,卖了120文,时新雨咋舌,难道这钱在这牛肉摊子一把梭哈了还要倒贴。 但想到上次十安也跟着跑一天也没怎么休息好,这天气炎热胃口估计也一般,还是一咬牙买了半斤熟牛肉。 又让老板给切成片四六分开装,看着在老板刀下一片片码的整整齐齐的肉,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见到十安之后,她将沉一点的牛肉纸包递给了十安,十安接过来,盯着她的脸,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姐姐,你怎么看着消瘦了,这几日有什么事吗?” 时新雨看着他笑了下:“没事,就是天气太热不太想吃饭, 你呢,你这几天休息的好吗? ” 十安嗯了一声,时新雨的回答看起来并没有让他安心:“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吃睡都好得很,天气热了,铺子里每天都会备着些绿豆水和藿香茶。” “你真的没事吗姐姐,我待会给你开点开胃的药吃吧。” 时新雨看着他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关切的目光,心像一块皱巴的纸被熨平铺展开。 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真的没事啦,前几日去十台的时候韩叔和王明差点打起来,给我吓坏了,现在都解决啦,十台的地已经卖掉了。” 两人也不敢耽误,匆匆说了些话,时新雨发现十安唠叨了许多,林林总总的叮嘱了她很多东西,时新雨无奈的笑了笑,朝他挥挥手。 到家之后,时新雨迫不及待的空口尝了几块牛肉,果然美味,牛肉已经被卤透,每一片牛肉都裹满了卤汁的味道,肉质紧实,牛筋软糯。 在几日的消沉后,她终于有些上食了,扯了些面条,做了碗香喷喷的牛肉面。 吃完饭,她活动了下筋骨,这最热的三伏天已经过去,最近每日日头还是爆裂,但已经不像7月初早上一起来便是一身汗。 估计最多再要个十来天,就能开始养蚕了。 至于这萝卜嘛,目前看起来卖的已经很稳定,是时候考虑一下售卖方式了,每次赶集去卖货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终归浪费时间又免不了风吹日晒。 若是将这萝卜干放在别人的铺子中寄卖,再给铺子抽成如何? 或是直接上门找镇上的几家酱菜铺子推销,靠卖这萝卜方子赚一次性的? 第二种方法肯定是最不可取的,第一执行起来难度大,人家酱菜铺子凭什么相信随身什么方子便可赚钱,再者就算酱菜铺子愿意收,自己还不想卖呢。 那只能是找家店铺,和他们商讨,占用方寸小空摆上两桶辣萝卜干帮忙代售卖。 首先价格抽成该如何算呢? 时新雨在屋檐下来回转着,自己是每斤萝卜干售价30文,在店铺中售卖这价格不动,每斤给店铺开两成收益。自己定期去店里补货。 但又如何能保证店内的伙计仍然售价30文一斤呢?若送到店中,他们私自涨价该如何是好? 时新雨私心并不想让这萝卜干涨价,她当时有算过,这萝卜干的利润已经很高了,而且比街上到处售卖的咸菜疙瘩贵一倍。 想了半天,就算白纸黑字的契约也难以保证和约束,时新雨有些头大的叹了两声,忽然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第95章 小烧烤整上 原来是韩婶带着三姐来串门,要跟她学着怎么腌制松花蛋,时新雨拿来石灰和黄泥,几人有说又笑的滚了十来颗松花蛋腌上。 待两人走后,时新雨又陷入思索,却忽然想到若她将萝卜干授权给两家店铺,那不就互相制衡了吗? 也不会存在店铺无法无天乱涨价的现象了,这样一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那这铺子的选取也没什么好费神的了,和登春楼已经打了快一年的交道,对老板的脾气秉性也很是熟悉了。 这人看重利益,对自己有利的人或者事,他都能很快的熟识起来,笑脸相对,但若是损害了他的利益,那对不起,不要妄想跟他谈情分。 虽然说起来有些冷酷无情,但跟这种人打交道倒也痛快,直来直往,所有的需求都摆在明面上。 所以时新雨跟他合作倒也没什么疙瘩,话讲清楚,钱的事情要算的明明白白,想必他不会断了这条赚钱的门路。 另外一家必然是每次逢集在人家门前摆摊的糕点铺子了,这萝卜干要说多么火爆也不至于,但老板也是目睹了每次逢集都卖个精光。 就是这萝卜干和糕点铺子的氛围有些不搭,不知老板愿不愿意。 总之这秋萝卜下来还要近两个月,往后再说吧,时新雨躺在罩着蚊帐的凉席上,自在的晃着腿,给自己摆着扇子,生活还是很美好哒! 十安休息那天,时新雨没等太阳落山便去曹集接他。 驴车还停在老地方的桥头等他,离老远就看见他奔过来,挎包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姐姐还能丢下你走了不成”,时新雨看着扑到她怀中的人说道。 十安只抿嘴笑了下,并不出声,任由时新雨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回去的路上时新雨看着他清隽舒朗的脸庞说道:“今日给你做了些新鲜东西尝一尝,看你吃不吃得惯,我是觉得挺好吃的,哈哈。” “姐姐从不夸口,若姐姐都说好吃了,那必然是美味。” 时新雨听到他的话哈哈一下,凑到他身边给他摇了摇扇子,要论捧她的场,谁都没有十安最得她的心意。 其实是时新雨没事研究了一个烧烤炉子,现在三凤韩婶正带着就一个孩子在院中开烧烤party呢! 那日她苦思冥想终于想通这萝卜生意该怎么做,心情大好。 第二天韩婶送过来几斤羊肉,说是韩叔在王圩子镇上看到有人宰羊,看羊肉鲜嫩无比,就带了几斤回来。 时新雨本想着炖羊汤喝,但忽然想到来这快一年了,还没吃过烧烤,现在现成的羊肉递到手上了,第二天她便去曹集的铁匠铺定做了个长方形的铁篦子。 头天晚上她腌了2条草鱼,对半切开之后,在鱼肚上开了几道花刀,用酱油、黄酒、花椒粉、花椒粉、盐等调整成腌肉料汁,均匀地涂抹在鱼身上,尤其是肉比较厚的鱼肚部分,反复涂抹直到鱼肉上裹满料汁,用盘子扣起来腌制一夜,非常入味。 第二天一早去孙阿公家取了定好的4斤猪肉,猪里脊切成方形的肉块,猪五花则片成肉片。 考虑到还有五个不太能吃辣的小朋友,时新雨特意将猪肉腌制成了两种口味。先是用蜂蜜、酱油、白糖、蒜泥、姜末、盐调制了蜜汁甜口酱;又用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等调制了辣味干料碟。 至于这块羊肉实在鲜嫩,就直接切块烤了空口或者蘸料碟吃。 素菜也五花八门的准备了很多,青椒、土豆、茄子、豆角、韭菜、莲藕。 两人还没到家,十安坐在驴车上就看到院中似是飘来了烟气,等到了院外,烧烤的香味已经扑鼻而来。 两人推开远门,韩叔正在烧炭火,清洗干净的铁篦子四角被竹筒支撑起来,铁篦子下底下炭火闪烁,院子中弥漫着烟火气息。 本来靠着墙边用来摆放抽丝机的小桌子,现在铺了满桌的肉和各式各样的蔬菜。 三凤正带着小宝和花花往竹签上串串,两人串不动肉,三凤也怕他们扎到手,只让他俩帮忙穿些比较容易的素菜。 韩婶正在小炉子上烙烙馍,这烙馍薄而软,用做卷饼肉串最好不过。 两个小的乖乖的坐在厨房的门边上玩拍手。 院中人听到开门的声音,纷纷抬起头看向她俩。 “回来了,新雨,十安” “快,十安,就等你了” “十安哥哥,快来串肉串啦” 交杂着的招呼声此起彼伏,院中烟雾缭绕,许是被熏得,十安不自觉有些眼红,从韩叔到平平安安一一招呼过去。 时新雨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拴好驴之后把包放在房里,自己则是坐在小桌前,和三凤一起串肉串。 等十安将东西放好洗完手,时新雨已经拿着一大把肉串在烧烤篦子上烤起来了,她倒了小半碗素油在碗底,没有小刷子,便用一块五花肉来蘸油,均匀的涂抹在肉串上。 烤肉香味一出来,几个小的就坐不住了,期期艾艾的偎着时新雨。 这篦子做的不算小,时新雨让十安把那4片腌好的鱼拿过来放在边上一起烤,五花肉已经被烤的滋滋冒油,翻转时汁水四溢,简直是嗅觉和视觉上的双重享受。 很快第一把肉串烤出来了,时新雨递给了十安两串,将余下的分给了四个眼巴巴的小的:“烫得很哦,一定要吹吹之后再吃,像这样,呼呼”,时新雨边说着边朝着滋滋冒油的肉串上吹气。 之后十安、韩叔和三凤每个人都想动手烤制,时新雨自觉的把大厨的位子让了出来。 烤鱼也是与平时不一样的体验,鱼皮酥脆,肉质却依旧鲜嫩异常。 烤青椒和烤茄子的味道更是令人难忘,吃多了肉,吃些素菜既解腻又带着独特的烟火气。 天色在说说笑笑中慢慢变暗,烧烤的火光在院中闪烁,小院中飘出阵阵的香气。 几人围坐在一起,每一口食材都带给味蕾不一样的体验,孜然的辛香略带着甜味,浓郁而鲜美。 这一晚,每个人都沉浸于烧烤带来的愉悦和满足,享受着充满欢笑的时刻。 第96章 一杀 烧烤这一晚似乎是这个盛夏留给时新雨的最后一个画面,这段记忆充斥着浓郁的孜然辛香与一晚上不曾断绝的笑声,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留下深刻的记忆。 立秋那天,时新雨的小作坊也正式开工,满打满算,也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暑假。 秋日是养蚕的最佳时节,时新雨对于这几个月很是看重,提前2日就将几大包蚕卵买回来,约莫100只蚕蛾的卵,算起来也有几万只蚕卵。 买回来的时候这些蚕卵还是细小的芝麻粒,这刚过了2日已经变成了赤豆色。 时新雨和三凤一起将蚕卵均匀地散在簸箕上,再一只只放到蚕架上。 之后的几天三凤每天来到院中第一件事不是挑水,而是将晚上关上的窗户打开通风。 两人每天钻到蚕房中,一个簸箕一个簸箕的检查,将有异常情况的蚕茧挑出来扔掉,比如变色的、发霉的。 接连5,6日,每日盯得眼睛酸痛晕头转向, 白日温度高时,还要往地上泼些水来降温。 在第六日终于孵化出了第一只蚁蚕,赤褐色且极其细小的身体。 前段时间时新雨和十安一起将北山村四面的山都溜达了一遍,发现了蒲公英、榆树,这些叶子也可以用来喂食蚕宝宝,这样就不会担心万一这桑叶出了什么问题,直接影响到养蚕的收成了。 所以时新雨这次打算摘些蒲公英叶子、榆叶混在桑叶中,一起喂食,看一下成丝质量、光泽如何。 另外还要趁着萝卜没下来之前,抽空做一个更大也更精致的抽丝机,日后两台一起抽丝会更方便省事。 这抽丝小车的结构她已经很是熟悉,毕竟自己已经亲手做过一个,现在手头趁手的生产工具已经越发齐全,做起来应该会比第一次的简易版好些。 今日一早三姐还没过来,她便开始做这纺车,等回过神来抬头时,已经累的肩膀酸痛,手指无力。 她直起腰来晃了晃脖子,才发现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三姐都开始喂蚕了,这才想起来给自己整点早饭。 三凤进院子的时候看到她正用刨木头刨的起劲又入神,也不敢打扰她,看她起身往厨房走,才出声问道:“新雨,怎么今日起这么早,这是在做啥?” 时新雨听到她说话,站在院中说着:“抽丝的纺车,趁着还没结茧,再做一个更大的,到时候我们抽丝更快。” “我能帮什么忙不?看你弓着腰刨木头怪累的,还没吃饭吧?” 时新雨笑眯眯的:“不用,三姐,你帮忙伺候这蚕就行,就省很多事儿了。” 三凤看她站在院中前后晃着脖子笑了下:“十安是不是明天回来?” “对呢,所以我今日赶赶工,看晚上能不能做好。” 时新雨没想到,这活赶不得,一着急就要出错了。 待吃完早饭,她也没别的心思,又一头扎到纺车上去了。 用刨子将8根木条都刨得笔挺光滑,短些的四根将木条的两头削得略窄一些,到时这窄头需要插在用来卷线的木条上。 两头削窄之后又在中间掏洞,用来穿到中轴木条上。 接下来便是将四根长木条的两端都用凿子凿出洞口,好将长木条的窄头插上去连接起来。 待这8根木条按照不同需求一一处理好,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但这手摇纺车部分做好了,底座支架还没做,还要做两个立起来的支架,在支架的一头掏孔,将中轴木条插上去,这样小车部分就可以腾空旋转起来了。 时新雨拍了拍脑门,竟忘了底座支架,看样子这小车只能等十安回去完成了。 天马上黑了,她还要做晚饭,唉,人要是能不吃就好了,时新雨心里暗自想着。 刚想收拾工具去厨房做饭呢,三凤拎着个竹篮过来了:“新雨,别整了,快来吃饭,你今晚别做饭了。” 时新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 “看你下午累的手都有些抖,这木匠活精细,要控着力气,可难做呢,你今天肯定累坏了,我中午让我娘晚上多做些饭,你晚上就不用做了!” 时新雨站在院中笑了下,看着三凤将一碗扯面条和一碗菜端到了小桌上,她嗯了一声:“好的,谢谢三姐,谢谢韩婶,今晚正不想做饭了呢!” 三凤也笑了下:“你别心急,李年说这活里头最难干的就是木工活,不是框框出力就行,还得收着控着,费劲!反正咱着等结茧还要半个月呢,慢慢弄,肯定来得及!” 时新雨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送她出了门。 待三凤走远,时新雨喊了两声皮皮,看着它在院中,就将院门对齐关上,将上下两道门闩都插好后,又用顶门棍将门顶上。 这根顶门棍是韩叔特意寻得,一根粗壮的桃木,比时新雨还高出半头,一头卡在门闩板,一头卡在地面的凹槽处,任是几个大汉也撞不开。 这桃木顶门棍时新雨堂屋门后也放着一个,让她很是安心。 吃完饭她洗漱了下,躺在床上放空。 不知十安最近在药铺是否顺利,他不是闷葫芦的性格,报喜也报忧,每次回家缠着她讲话,但她还是很留心十安的状况,十安是极早慧的,她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时新雨回想起上次十安回来时,碎碎念说道叶先生在外面收药材的大儿子前些日子回来了,带来了很多从各地收来的特味药材,有老参、金银花、白芍还有黄芪等等。 最近每天关门后他都要跟在孙光和师父后面炮制药材,炒蒸炙晒样样不差。 制完之后还要学会对各类药材如何储存,不仅要学会如何防鼠、防虫,还要防霉变、防过度脱水、防走油,数百种药材的习性各不相同,易出现问题也不一样。 还跟时新雨说,刚开始两天师父只许他跟在后面看,只能做一些漂洗、切制的活计,后来许他跟着孙光一起炮制,面上有少有的得意。 这家伙还说对于常见的风痰、伤寒、暑热、燥火、泻痢、痰嗽、咽喉等已经熟知,以及不同药材如何配伍,怎样才能更好地激发药效。 还会日日记录病人的基本状况,年岁、性别、症状等到纸上,待晚上再将后面开的药方誊抄上去。 时新雨翻了个身,越发觉得自己王婆卖瓜将十安推销到回春堂是绝妙之举,不只十安有了一技之长安身立命,更是他的家学传承兴趣所在。 第二日她将鱼如期送到登春楼后,回来的路上采摘了一背篓的桑叶,又用另外一个背篓采了些蒲公英叶、槐树叶和柞树叶回家。 跟三凤交代完将这树叶和桑叶混在一起喂食后,时新雨开始找了一根细溜笔直的竹节来做剥离丝胶的孔架,这东西结构很简单,将竹子中透一个圆溜的小孔,再将竹节两头固定在竖直的支架上,丝线从小孔中穿过,把丝胶留在孔洞下就行。 这竹节本就纤细,有些不易操作,时新雨拿着刻刀收着力气一下下的钻洞,同样是打孔,这小孔可比之前做竹竿的大孔难凿太多,大孔所用竹筒粗,好发力,用凿子敲击再用刻刀修圆即可。 她连着用刻刀切了几下都只留下划痕,效率太低,于是直起腰来换了个好发力的姿势,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按住竹节,右手拿住刻刀朝着之前留下的痕迹狠狠的戳了上去。 “啊!”一声吃痛的尖叫在小院中响起。 第97章 致命一击 三凤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在蚕房中喊了两声怎么了,过了两瞬还没听到回答,她心口一跳,慌慌张张的跑出蚕房,看到时新雨蜷着身子,很是痛苦别扭的捂着手。 她哆嗦着跑过去,看到一地血,新雨的半张手掌都被血染红,三凤急的原地打转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一声比一声高的喊韩婶。 时新雨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疼的满身冷汗,耳边嗡嗡的有些耳鸣,拉住急得乱转的三凤:“三姐,东屋有,有两罐酒,用红绸布封口的那一罐帮我拿出来。” 三凤噢了两声,飞快的跑到东屋把酒取出来,这回功夫韩婶也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了,看着一地鲜血和时新雨的手掌,拿了手帕就要捂住时新雨的手。 “韩婶,别别,等先用酒消下毒。” 三凤将烧刀子倒进碗中,听时新雨的指挥,这会也镇定下来:“娘,你按着新雨的胳膊,到时候伤口被这酒一杀,肯定疼痛难忍,你别让她动,新雨,你忍着啊!” 韩婶把腿踩在凳子上,如临大敌的将时新雨的手按在她腿上,也不管血迹滴得衣衫上到处都是:“新雨,忍着点啊,就这一哆嗦”,时新雨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高度的烧刀子淋洒到伤口的切面时,一瞬间的刺痛让时新雨忍不住条件反射的缩手,韩婶一边心疼的念叨着一边更用力的按住时新雨的胳膊:“我滴乖儿,别动啊,忍忍,忍忍!” 三凤倒了一碗之后,已经将手掌上大部分的血迹冲干净,看得出是中指受了伤,她哆嗦着开口:“还接着倒吗?” 时新雨咬着牙点了点头,酒精再次接触的那一刻,觉得整个手掌已经跟着烧了起来,痛的她直打哆嗦。 两大碗酒精冲洗后,时新雨手掌的伤口也露了出来,在中指的第二个指节,白里泛红的肉皮往外翻卷着,整根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 过了几分钟,她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三姐,东屋多宝阁第二层,有干净的纱布,你帮我拿出来。” 待三凤找纱布的空,韩婶扶着她坐在了小凳上歇着,三凤将纱布小心的缠绕在时新雨手上,又用麻神松松的系住。 韩婶去厨房用热水冲了一大碗糖水端给时新雨喝。 时新雨趴在桌上,慢慢把一碗糖水吸溜着喝完,才觉得眼前逐渐明亮起来,看向正担忧的望向她的两张脸,瘪了瘪嘴:“痛死我啦!” “三凤,你去把驴车套上,这得去镇上看看,这天还热,别再发了”,韩婶给她擦了擦脑门的汗说道。 时新雨有些不太想去,虚弱的说道:“不需要了吧,这消了毒就不会破伤风就行,慢慢养着就好吧。” “不行!让先生看看,伤口这么深,肉都卷起来了,开点涂抹的药,万一再发了。” 时新雨也有些犹豫起来,行吧,也不差这两个钱和这点功夫。 她内心对去药铺有着隐隐的抵触,不想让十安看到担心,但这手也不是两三天能好的,今天十安就回来了,也瞒不住。 等三凤套好车,韩婶去房里找了个毯子裹在时新雨肩头:“刚刚出了那么多汗,别吹风,三凤你看着新雨啊”,交代完又转头对着时新雨说道:“婶不去了,几个小的还在家里,到了老实听先生的。” 时新雨点了点头:“韩婶你快回去吧,平平安安还离不开大人,我没事了,到那让先生开药吧。” 时新雨靠在车头,虚虚笼住自己的手。 “是不是手滑了,还是看岔了,咋割到手上了,还这么深”,三凤一边驾着车一边将时新雨滑到肩头得毯子裹好,只留了她一张脸在外面。 可能是那碗糖水的作用,时新雨也恢复了精神,只有手指还一跳一跳的痛,她笑嘻嘻的靠坐在车板内:“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一下用足了力气!” 三凤瞪了她一眼:“你还笑,留点力气”,说完想到她的“用足力气”,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到了往二前街拐的路口,时新雨捋了捋头发,三凤看到帮她把刘海捋了捋,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怕十安担心是吧!” 时新雨上下点了点脑袋:“十安心思重,不想让他惊慌害怕。” 三凤听到她的话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蛋,她额头之前汗津津的将刘海打湿了一缕,拨开刘海发亮的眼珠一眨一眨的,透露出一丝机灵的警觉,却比平日里明媚生动多了些许倦怠。 十安抬头一眼看到时新雨便觉出了不对劲,姐姐的皮肤是玉石一样白皙透明,现下却透着失血的苍白,云白的衣衫上也是血迹点点,再她手上的纱布便知道肯定出了事。 十安有些慌神,心里像装着一只惊慌的兔子,七上八下的跳着,来不及细看时新雨的神情,脚步有些错乱的走出柜台。 时新雨看他有些颤抖,眉毛不自觉的抽搐,赶紧用右手和左手手掌的扶住他:“没事啦十安,姐姐没事,别乱想,用刻刀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手了,已经止血了,来看看需不需要上些药。” 十安心突突跳着,听着时新雨的话心中稍稍放心些,有些艰难的开口,话也语无伦次的:“姐姐,我看看,流了多少血?没碰脏东西吧?” 说完轻轻抚着她的手,又觉得自己现在颤颤巍巍担心碰到她伤口,虚虚握着她的手腕要带她去后面让师父看。 时新雨赶紧拖住他:“这看诊的流程是啥啊,咱得走流程,不得例外。” “没事的姐姐,外伤着急,跟我走”,十安有些着急,声音大了些,拧着眉头步子不停的带她往后走去。 “十安,怎么回事?”帘子后面传来叶先生的声音。 十安把帘子打开,极快的说道:“师父,我姐姐的手被刀割伤了,有外出血。” “现下情况如何?带进来。” 时新雨进来之后朝叶先生微微鞠了个躬,坐在了叶先生对面看诊的凳子上。 孙光坐在叶先生侧边,朝她笑了下,将把脉用的垫枕放在桌上,又铺了一层浅色的布在上面,示意时新雨把手放上去。 时新雨给孙光露出一个打招呼的笑容,随后说道:“叶先生,是半个时辰前在家里被刻刀划伤的,当时流了挺多血,用烧刀子杀了2遍,不流血了之后便用纱布包起来了。” 第98章 喝两次黄酒 说话间,孙光已经将她手指上的纱布解开,十安凑近看那伤口,几乎露出森森白骨,倒吸一口气,觉得心中疼痛难忍,简直要昏厥过去。 时新雨瞄了一眼,赶快把眼神移走,这下真的是皮开肉绽,掀起来的皮肉已经红肿不堪血肉模糊,深处是森森的白骨,有点像前世吃的开花肠。 叶先生皱着眉头用孙光在火苗上消过毒的细铜箸按了按周围的皮肉:“怎会伤的如此深,这再多一分都要碰到骨头”,说完转头对孙光和十安说:“准备盐水,十安,去取冰片樟脑黄蜡松香。” 时新雨有些害怕的问道:“叶先生,我这个要怎么处理?” 叶先生看了她一眼:“两种方法,其一,每日用十灰散清涂伤口,再用七厘散配着黄酒每日服用;其二,伤口消杀之后,用桑白线缝合外皮。” 叶先生这边话音刚落,时新雨立刻举手:“我选第一个。” 叶先生顿了下:“也好,我也是这般打算,每日清涂消杀虽然要忍些疼痛,但也放心些,避免有血块留在里面,否则万一化脓发炎就麻烦了。” 时新雨内心啊了一声,怎么第一个比动针线还要忍些疼痛? 她有些不妙的预感,看到孙光端了些瓶瓶罐罐进来,很快她就懂得这是何意。 时新雨将头转向一边,只觉得本来已经麻木的伤口被反复撕扯拉拽,她止不住的想要缩手,被叶先生斥了一声,孙光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胳膊。 时新雨觉得自己快死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指上。 十安握着她的右手,声音颤抖的劝道:“姐姐,再忍一忍,师父在给伤口消杀,去除伤口周围的腐肉,若留在手上,好的皮肉也会感染,姐姐。” 叶先生用镊子把伤口撑开,用铜棒按压检查伤口深处是否还有血块。 时新雨只觉得自己全身发麻,痛感深入骨髓,她把头转过去对着叶先生说道:“好了吗,太疼了,我不想整了!” 说话间眼睛已经氤氲出雾气,无法忍受的放声哭了起来,想要用没有被禁锢住的右手去推孙光按在她胳膊上的手。 孙光不忍的开口:“再忍一忍,伤口很深,这一茬罪不受,若是日后发炎流脓,会要人性命的,再忍一忍。” 叶先生并不回话,冷静的瞥了十安一眼,示意十安稳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眼疾手快的继续清除伤口周围的腐肉。 五六分钟的功夫,时新雨已经全身寒湿,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她已经有些麻木,神志不太清楚,靠在十安身上发着颤。 不知又过了多久,叶先生将十灰散填在她伤口处,又用纱布包扎起来。 等全部弄完,叶先生额头也渗出一层薄汗,看了眼神志不清的时新雨,转头对着十安交代:“每日来换一次药,羊肉韭菜鱼这些发物都不要碰,七厘散多开一些,每日和黄酒一起吞服,伤口不要沾水。” 十安也惨白着一张汗涔涔的脸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师父。” 时新雨气若游丝的说道:“我不换药,我可以每日喝两次黄酒。” 叶先生被她气笑:“你每日喝三次黄酒也没用,不换药现在就接着缝针。” 孙光赶紧解释道:“换药不会很痛的,只是为了让伤口长得更快些,今天痛是扒开伤口清创,上药不会痛的。” 应是沾了十安的光,叶先生让孙光去给她取了两颗当归补血丸,时新雨坐在铺子里供病人休息的凳子上,愣愣的发呆。 三凤一边用帕子给她擦汗,一边问十安:“现在咋样了,这弄好了吧,用的什么药这么猛,给新雨都疼哭了!” 时新雨着实狼狈,本就有些汗湿的刘海软趴趴的搭在额角,大眼睛失神的望着远方。 十安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脸色一片惨白,看着师父将她伤口处悬垂下的肉皮剪掉,每咔嚓一样他就不自觉的抖一下。 “这就好了,杀菌消炎都弄好了,等每日再来给伤口换药就行,不会像今日这么受罪了”,十安边说着边将2颗黑乎乎的当归补血丸递到时新雨嘴边。 她无意识的张口嘎巴嘎巴也没嚼出什么滋味,就吞下去了,十安端了一杯八宝茶让她喝了。 缓了一会,时新雨终于回过神了,站起身要十安结账,十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帘内就传来叶先生的声音:“十安,不用。” 临近中午了,店里也没人,叶先生说完便起身去了后院吃饭。 孙光悄不作声的溜过来,朝时新雨摆摆手,又对着十安说:“不用,你都满半年了,以后自己或者你姐姐要抓什么药,都不用给钱,记上药物数目就行,别让药物对不上账。” 时新雨朝十安举起被包扎的胖了几圈的手摇了摇,打起精神说道:“姐姐先回家了,放心吧,你也看到啦,师父都处理好了。” “姐姐,你等我下,我跟师父告个假,跟你一起回去”,十安表情仍有些惊魂未定,而且第一次看到姐姐像小孩子一样哭的呜呜呜的,虽然伤口处理的干净利索,他仍不放心时新雨的心情。 “好啦,别说傻话了,你回家做什么?我刚刚就是有些痛到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做事情莫要虎头蛇尾”,时新雨用右手摸了摸他的手,不出意外也是一手冷汗。 “姐姐没事,到家也不会沾水的,放心吧。” 三凤也帮腔道:“放心十安,我下午跟新雨在一起,你在这好好跟着师父学,我看着新雨,啥都不让她做。” 十安看着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本想去柜台抓药,没想到孙光已经抓好了,整齐的包上放在了柜台上。 十安拿过来对着孙光说了句谢谢师兄,孙光默契的朝他一抬头。 在回去的路上,被这日头一晒,时新雨才彻底回魂,看着三凤说道:“干呀!我艹!你不知那先生用小刀把我伤口的肉都绞了!还用铜棒戳伤口深处的骨头!” 三凤听到描述都觉得浑身一颤:“我知道,我在外头隔着老远都听到你被疼哭了!那小车一个就够用了,别再整了,我现在看着那刀都惊心!” 时新雨咬着牙点了点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一定要一百倍小心,再不想受这个罪了!” 第99章 补血 三凤驾着车,两人从山腰上下来就看到韩婶站在院外往她们的方向张望着,看到她们的驴车后,摆了两下手就钻到厨房去了。 “小宝,把饭都端到院棚下面,你姐和新雨回来了。” 小宝嗯了一声,去厨房端饭,花花也跟着进了厨房,小宝对着花花说:“花花,你端这个饼子,别端稀饭,稀饭烫手。” 这边两人已经进了院中,三凤将驴拴好,爱惜的摸了摸这个大牲口:“你今儿受累了,快些歇歇吧”,驴子打了个响鼻,埋头吃起来草料。 时新雨将门锁上一起去了韩婶家吃饭。 到了韩婶家,饭菜已经摆到桌上了,四小只乖乖的坐在凳子上,韩婶招呼着两人:“怎的去了这么久?先生怎么说?” “开了药,又重新把烂肉处理了,哎呀,给新雨疼的啊,我在外头多远听得心都直颤”,三凤边说着边摸了摸平平安安的头。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宝也缩起了脖子:“新雨姐,我娘说你手受伤了,被刀割到了吗?” 新雨嗯了一声,吓唬他道:“差点就变成4指了,痛的我呀,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不然可有的哭!” 花花靠在她身边,对着她包起来的手指吹气:“姨姨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时新雨亲了亲花花的脸蛋,一脸被抚慰到的样子看着花花:“花花吹吹,姨姨果然就不疼了呢!” 韩婶一边说着:“快吃,快动筷子”,一边从厨房得大锅里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粥:“新雨,把这粥喝了,补补血。” 时新雨看了看自己面前这碗粘稠软糯的大米花生红枣粥,又看了看几个孩子面前的稀饭,有些不还意思的看着韩婶:“韩婶,这,这我”,一边说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想分给几个孩子。 韩婶瞪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净干傻事!” 小宝张口说道:“新雨姐,你吃,我娘说了,你伤着了,得补呢!” 三凤已经饿的吃了好几口饼子了,嘴里鼓鼓囊囊的说道:“新雨,你吃你的,我们都记得你说的小孩子得补什么东西,补营养,我爹去镇上卖鸡蛋也留些在家中,这几个孩子每天早上都吃一个鸡蛋呢。” 时新雨觉得心头一阵暖流,对着韩婶说道:“谢谢韩婶,谢谢三姐,还有4个可爱的小神兽。” 浓郁的粥香扑鼻而来,红枣独特的甜味和香气让人想要流泪,时新雨低着头扒了扒粥碗,碗底竟然还有一颗鸡蛋。 吃完饭时新雨回到院中,地上的血痕已经变成黑色,这一顿折腾,她只觉得乏力极了,总之也做不了事情,便到床上休息了一会。 三凤把碗筷刷好,对着韩婶多:“娘,我去新雨那了,上午拿蚕刚喂了一半呢!” 韩婶追出来塞给三凤100文钱:“先去买块猪肝,等晚上给新雨做个猪肝补补,你看上午那血流的,想想我还打寒颤!” 三凤咦了一声:“娘,咋还用你的钱,我有,我去买就行,给你。” 韩婶瞪了她一眼:“你有是你的,好好存着,拿这钱去卖,今天要是没有,就让老孙明天帮忙留一块!” 三凤摆了摆手,“知道了,回吧娘!” 下午的时候,时新雨跟在三凤后面,帮她端簸箕打着下手,三凤说道:“你歇会吧,这活我一会就干完了!” 时新雨用右手挠挠头,无聊的站在院中仰天长啸:“我无聊呀,三姐,就让我给你打下手吧!” 眼看着太阳落山,三凤将车套好,把老伙计牵出来:“新雨,你别去了,我也记路了,你在家玩吧,要是无聊,我喊花花过来陪你。” 时新雨本想着也行,去跟几个小孩讲故事逗他们,但自己这手伤了,只右手做饭也不方便,还是要到镇上买些能吃的熟食。 她笑了下,说道:“没事,反正就当放风了,溜溜也行。” 到了曹集镇,三凤在镇口桥头等着,时新雨去二前街接十安。 这次来得早些,她站到街角,看到十安在将门板一块块的装上,应是要打烊了,二前街上卖吃食的不多,时新雨想着待会到登春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包回家的。 时新雨百无聊赖的坐在店铺台阶,右手托着腮看着十安挎着包跟孙光说了声,便跟个鸽子一样扑棱棱的要往外飞。 时新雨眼睁睁看着他蹭一下从自己身边的街道跑过去,被逗笑,喊道:“十安!” 十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回头看到时新雨两步跑过去:“姐姐!你怎到街里来接我了,好些了吗,还痛不痛!” “好多啦,就是三姐什么都不能做有些不得劲,但是已经不疼了,你别担心”,看着十安不安的表情,时新雨安慰的拍了拍他。 “遇事不要害怕,沉住气些,天不会塌下来的”,时新雨看他还是不放心的脸,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十安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怕天塌下来,我只怕姐姐受伤。” 时新雨无奈的笑了下:“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熟食可以吃的,回家就不用饭了,再给韩婶家带些吃的。” 两人在街上遛了一圈,只有肉饼摊子还开着,曹集镇这边的肉饼做法与旁处有些不同,案板这么大张的肉饼,切成8分块,按块卖,时新雨之前买过几次,外皮金黄酥脆,肉馅鲜嫩多汁,油而不腻,很是好吃。 两人商量了下,干脆要一整张。 “老板,给我切一整张”,时新雨比划着,跟正在煎肉饼的老板说道。 老板有些诧异的抬头:“小娘子,这一整张是8块饼,够一家老小吃得了,你们可吃得完?” 时新雨笑道:“我家就7,8口人呢,您切就行了!” 大肉饼切好后,装了3个油纸包才包完,还有些烫手,80文一张的肉饼,老板还送了一块。 第100章 下馆子 晚上时新雨将肉饼带去韩婶家分了吃,韩婶用做了青椒炒猪肝,时新雨配着面条吃了一碗。 时新雨和十安要回去时,韩婶跟到门口说道:“明日不要做饭,到家里来吃。” “不用韩婶,我回来了能做饭,今天已经很感谢你和三姐了,不然我离得这么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十安看着韩婶真诚的道着谢。 韩婶咦了一声:“说这话就婶子生分了啊,明天也过来,不用你做饭,我们家人多,添你姐俩这两双筷子就是多把米的事!” 韩婶虽这样说,但两人都知道,韩婶照顾她们多用心,特意给时新雨做的红枣粥、炒猪肝,自己一人在家带着四个孩子,却能两人来到时,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十安笑着对韩婶说:“真不用啦韩婶,明日上午要带姐姐去镇上换药,赶上饭点就在曹集吃了。” 时新雨撇撇嘴:“就换药你记得清楚。” 韩婶噢了一声:“那要换嘞,可不能大意。” 韩叔站在边上对时新雨说:“那啥,新雨,我听三凤说是干木匠活的时候伤着的?有啥要动刀的就跟你韩婶说,要不我要不李年来弄就行,你没什么气力,容易伤着。” 时新雨点点头:“谢谢韩叔,知道了。” 晚上十安烧了一大锅水,给时新雨兑了一盆温度正好的,端到了院中,时新雨坐在小凳子上低着头,十安耐心的帮她清洗头发,用指腹轻轻的按摩头皮:“姐姐,我要倒木槿汁和皂角了,眼睛闭起来不要沾到。” 时新雨哦了一声,老实的将眼睛闭上。 十安将皂角和木槿汁在手中揉搓出泡沫,均匀的涂抹在时新雨头皮上,十安看着时新雨发缝中露出白皙的头皮无声的笑了下。 姐姐爱美,但凡在院子中都要戴上斗笠,怕被太阳晒黑,连两个斗笠上都绷着不同的花布。 待搓洗完,十安用瓢舀水冲洗她头上的泡沫,水流稍稍有些急,漫到了她的立领上,十安伸手将她衣领翻折进去,一眼就看到她修长雪白的脖颈。 十安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截露出来的脖子,脸有些红的专注冲着泡沫。 待冲洗完,十安轻轻的将她头上上的水纣干,用棉布巾包起来,自己慢慢的吐出一口气,钻进了厨房。 时新雨直起身来叹了一声:“好爽!洗完头觉得轻了好几斤,头皮都透气了”,边说着用右手和左手腕擦着头发。 “十安,你干啥呢?” 十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姐姐,我再兑一盆水端到东屋,你去取干净里衣吧。” 时新雨磨磨蹭蹭的用右手擦了两遍身子,虽然不方便,但今日流了太多汗,擦掉一身黏腻,清爽的很。 等时新雨踢踢踏踏的进了西厢房,看到十安正在将被子叠好,床单枕套扯得平平整整。 时新雨笑嘻嘻的:“这是谁家的田螺小狗?太勤快了,姐姐得给你鼓鼓掌!” 十安有些害羞气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你老实些,不要碰到手”,顿了一下又问时新雨:“什么叫田螺小狗?” 时新雨不怀好意的笑了下,跟他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下书生和田螺姑娘的故事。 十安听完更气恼了,哼了一声,取了干净的里衣去洗澡了。 可能是今日一整天来回奔波又经历流血和剧痛,晚上时新雨睡得很熟很沉,一夜无梦,醒过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十安已经起了。 时新雨起来之后到院子中拧了拧腰,看到堂屋前廊下两人昨日换下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水,十安端着正将盆底的水倒到菜地中。 “姐姐,三姐早上来说她去山上摘桑叶了,等下再来。” 时新雨呆滞的嗯了一声,小声嘀咕着:“三姐这几日挺辛苦的,工作量翻倍了。” “姐姐,快来吃饭,等吃完我们去镇上换药。” 时新雨简单洗漱了下,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早餐,愣了下:“十安,这都是你做的?” 十安有些害羞的点点头:“姐姐尝尝,学着你之前的做法做的。” 时新雨比了个大拇指:“这蛋饼真不错,还做了红糖鸡蛋茶,还荷包蛋也好吃!” 十安没说话,表情却越来越美滋滋的,嘴角也越扯越大。 等两人去换药,越靠近医馆时新雨步子越慢,心中打鼓,十安也看出来了,轻声的安慰着她:“今日只是换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洒些促进肌肤生长的药粉,绝不会像昨日那般痛了。” 时新雨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赴死一般踏进医馆。 十安倒也没骗他,今日叶先生只是将纱布解开,肉眼看了看伤口愈合的状况,又撒了些十灰粉进去,便重新包扎起来。 时新雨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叶先生,我这手指伤口的地方觉得有些痒。” “是在长新肉,不要动”,叶先生淡淡的开口道。 两人道完谢走出了医馆,都长出了一口气。 在街上溜溜达达,时新雨有些兴奋的转头看着十安:“今日去下馆子尝尝登春楼的手艺如何。” 十安自然都是随她高兴地,点了点头。 虽然每隔两日时新雨便来登春楼门前送一次鱼,但却几乎不曾进过这店内,更不曾在里面吃过饭。 所以当时新雨带着十安跟伙计说来吃饭的时候,伙计嚯了一声:“小娘子,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来吃酒呢,呀,这手怎么啦?” 时新雨笑着摆了下:“不幸负伤了呀。” 老黄也稀奇的迎出来,看着两人说道:“稀客稀客呀,走,给你俩整个二楼的雅间!” 这还没到吃饭的点,店中人并不多,时新雨看着十安笑了下,两人跟着黄老板上了二楼。 这二楼桌椅摆放的密度更低些,靠近窗户还有一排隔间,四方的八仙桌上雕刻着不同的画像,很是古朴的意境。 黄老板亲自将她们引到一个靠窗边的雅座里,说让伙计来帮忙点菜,黄老板一走,时新雨立刻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瞧起来,一边看着一边新鲜自言自语:“呀,真是,真是古色古香,跟电视里真差不多哎!” 十安也跟着四处瞅了瞅,说是雅座,不过是两道屏风隔出来的隔间,装饰也是古朴常见的样式。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时新雨新奇的样子:“姐姐,等日后有时间,我们去临安府下馆子,有一家同和天香楼,里头装扮精巧又雅致,姐姐你肯定会喜欢的!” 时新雨正将头从窗户中探出去左右观看,听到十安的话把头收了回来:“好呀,还是五个字的名字,听起来就很高级!” 第101章 惊呆.jdp 跑堂的伙计很快上来了,两人便不再逗笑。 时新雨示意十安点菜,十安想了想,要了个清蒸豆腐、东安仔鸡,又要了一份泡椒猪肝面。 时新雨接着问道:“店中有什么清爽的小菜吗?各样的都上一些尝尝。” 伙计爽快的哎了一声:“好嘞,稍等啊。” 两人边等菜边闲聊,很快店中也上了些人,伙计引着到座位上点菜,此刻二楼还只有两桌客人,很是清净,时新雨留心听着别人点菜。 “来个羊肉锅子,再炒两个素菜,对了,再做条鱼,听说你家做鱼很是出名啊!” “好嘞,您尝尝,保准不让您失望喽!” 时新雨在边上头听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扑哧笑了一下。 很快他们点的菜陆续上全了,倒也有两三样咸菜,但还是芥菜疙瘩、酸豇豆,时新雨挑挑拣拣的尝了尝,心下已经了然。 等到了家中还是正中午,三凤回去吃饭了,院中有些安静。 时新雨去了蚕房,屋内是锯齿般的沙沙声响,清脆而细微,她把每个架子都巡视了一遍,大部分蚕只都趴在桑蚕叶上啃食,有的叶子刚刚被啃出了锯齿状的边,有的已经被啃食的只剩下叶脉。 但好在都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十安本来跟在她身后,但一走进蚕房,就被这规模震惊了,井然有序的十几只蚕架一排排列在屋内,若不是蚕只进食的声音,看起来简直像书房一般。 每只竹制蚕架上还悬挂了小木牌,上面有毛笔描着每个蚕架的编码,1、2、3。。。 这些弯弯曲曲画一样的字他认得,在家猫冬时姐姐曾逐个教过他。 每两只蚕架中间留的空隙也是均匀划一,足够一人正身而行。两只大窗对立而开,窗下是一张长形的木桌,上面放着4个簸箕,两两摞在一起,左边的两只上面缝了一圈红布,右边的两只缝了一圈白布。 旁人可能看都想不到这种区别是为何,但十安曾见过父亲和师父处理外伤,纱布也会用颜色区分开哪些是煮沸消毒的,哪些是普通纱布。 这不同的包边肯定是不同功用,这红边的簸箕看着没白边干净,红边应该是用来清理蚕沙的,白边用来喂食蚕叶。 十安慢慢看着这蚕房布置陈列,心中有潮水般的情绪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 他继续往里走,每一层蚕架上也有毛笔从上至下细心标注层数,房间地面干净清爽,没有一片杂物。 待他转身回头走时,看到门口的墙边上钉了一只钉子,悬挂着些纸张,他有些好奇的走过去翻看。 跟家中八仙桌上的素纸是同一种,大概有三四十张,被人从侧边用针线缝起来,做成了书册的式样。 上面竖列自上而下是日期,横列标注一至二十,纸张上打着标准的格子,每个格子中又分了两块。 十安仔细辨别这,只看到格子中打着零散的钩和圆圈,有的格子只打了钩,有的只画圈,有的都有,也有的是空白。 找不到任何规律,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没看懂什么意思,心里暗自懊恼,若当时上学堂时,多做些算学和九章就好了。 时新雨看着十安站在门口捧着她的工作日志一动不动,奇怪的问道:“咋啦十安,姐姐用的都是没动过的纸,你画的药册子姐姐都收到边上装好了,没有动呢!” 十安听到她的话眨了眨眼:“姐姐,这格子中打钩和圆圈是何意?” 时新雨笑了下:“你从第一页开始翻就知道了。” 十安听到她的话,小心的将这册子展开往前翻,刚刚没注意,原这册子底下还粘着一片薄薄的木板,这样可以直接站在此处书写,不用再去找桌椅。 他翻到首页,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工作日志”,十安嘀咕着:“这是何意”,再往下看,首页右下角还画了一个娃娃头,笑眯眯的眼睛,圆圆的脑袋上一左一右支棱着两根小辫子。 看着可爱的娃娃头,十安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这张小脸。 翻开第一页,上面画了一个大钩和圆圈,大钩后面写着喂食,圆圈后面写着清理蚕沙。 十安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这样,他惊喜的对着时新雨说道:“姐姐,这样记录也太巧妙了!简洁而又一目了然!” 但这房中哪还有时新雨的影子,她正坐在堂屋的躺椅上优哉悠哉的晃着腿。 十安又欣赏了一会这册子,忽然想到自己每日记录的药方症状是不是也能换些方式。 中午时,时新雨躺在躺椅上逍遥自在的发了会呆,竟有了些困意,被十安赶到床上去休息。 十安将小的抽丝机拿到了院中,看了看,又比这屋檐下那个大的,看起来就缺一个可以剥离丝胶的小孔棒,和两个支架。 他轻手轻脚的将西厢房和堂屋的门都带上,自己小心翼翼的用刀尖戳出了孔棒,又去柴房中找到几块平木板来做支架。 这支架需要三块木板,一个作为底座,两端分别凿出洞口,在用两块稍窄的木板作为腿,木板的一头插到底座的口上,另外一头凿出圆孔,用来将支架的中心圆轴穿到上面,将整个摇车撑起。 十安刚将三块木板的大小削好,三凤就来了,两人一起用凿子给木板两头凿洞。 待时新雨醒来的时候,十安已经在研究晚上做什么饭菜了。 她慌慌张张的走到院中,三凤和十安正各忙各的,她看了眼天色:“我怎睡到这个时辰!十安你也不喊我。” “喊你干啥呀,多睡会,要不是手受伤了,你难得闲下来”,三凤一边刨着院中的一块地说道。 时新雨笑嘻嘻的咂了咂嘴。 十安到菜园中摘了两根丝瓜,一抱豆角,一堆青红辣椒,两根长茄子,又去地里刨了两块土豆。 时新雨看他蹲在厨房前面将菜冲洗的干干净净,带着些许好奇的逗他:“张大厨,今天我们吃些什么?” 第102章 权利与自由 十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做扯面,可能做的不好吃,姐姐你别嫌弃,我多做几次肯定会越来越好吃的。” 时新雨当然不会打击他的热情,表达了强烈的赞美与鼓励,又说了些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之类的话哄他高兴。 直到两人都聊起别的了,时新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书上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十安在案板上切着丝瓜不在意的说道:“书上说的也未必是对的,而且姐姐你不是说过生活是自己的,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将生活带着细小的满足与愉悦过下去就是最好的吗?” 时新雨愣了下,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十安竟记得一字不差,她笑着肯定他:“对呀,我就是这样觉得的,但你也可以有不同的想法”,说完她停下一下又说道:“每个人在这世间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权利和自由。” “边上点儿,姐姐”,十安轻轻拍了下她胳膊,绕过她取后面的盘子来装丝瓜。 时新雨被他逗笑,曾几何时,她每次做饭也是对着黏在她身侧的十安说,起开点、碍事儿了、边上靠靠,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换了角色。 “我觉得这个想法就是对的,我喜欢这个想法”,十安说完安静了一会,时新雨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不自觉笑了一下,将门后的围裙取下来给他系上。 十安第一次掌厨,太阳还没下去就开始备菜,等三凤要回家了他面已经揉好了。 三凤惊讶的看着十安系着围裙将面揉的光滑又充满筋性,稀奇的哎呀了一声:“十安,你可真厉害啊,你这又能当看病先生,还能扯面!” 时新雨被她语气逗笑:“这叫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好男人的标准!” 三凤听到她的话哈哈大笑,十安的脸已经红的堪比番茄,好在这天晚了,屋内也有些暗沉。 “哎呀,你看看你两人,我娘还说让你俩晚上过去吃呢!” “哎呀,没事三姐,十安能做呢,这几天韩婶都累坏了吧,还要做我两人的饭!替我再谢谢韩婶。” 三凤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我娘还说呢,叫你来吃个饭,你瞧瞧你能带这么大一张肉饼,下次不许带了!” 两人说笑了会,三凤便回去了,时新雨将院门闩上,回去烧锅。 时新雨负责烧大锅,里头下着面,十安把小炉子引着,用炒锅炒菜。 没一会,院中的小桌上林林总总的就摆满了,时新雨跑出去看了看忍不住给十安拍手:“牛呀!十安!这被你整成自助餐了!” 十安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要说些怪话,脸红红的不接她的话茬。 桌子上摆着番茄炒蛋、清炒丝瓜、凉拌豆角和盘浓油赤酱的地三鲜。 十安盛了两碗面,又盛了一碗面汤,端到了桌上。 “姐姐,尝尝吧,这个是不是你之前说的地三鲜,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时新雨有些感动的看着一桌子菜,看着十安说道:“十安,你真的很棒!” 十安今日被她连夸带逗得红了好几次脸,看她眼睛闪闪的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眼睛看向了别处。 时新雨抱着尝尝看的心态一尝就尝了一大碗菜,番茄炒鸡蛋是酸甜口,清炒土豆丝酸辣脆爽,凉拌豆角和清炒丝瓜新鲜而又清香。 连只听过时新雨描述过菜谱的地三鲜,十安都做出了感觉,口感丰富,鲜糯绵软,配上手扯面简直让人连配几大碗面条。 十安看到她吃的很香的样子自己也高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慢些吃,姐姐,别撑到,等下次我做荤菜给你尝尝。” 时新雨嘴里塞着饭点了点头。 睡前十安说道:“姐姐,这几天我晚上回来吧,可以将晚饭和第二天的饭都做好,早上回去时间也不赶。” 时新雨看了他一眼:“不用,折腾得很,就伤在一根指头上,其实已经没事了,等这皮肉慢慢愈合就好,你踏踏实实的做工学本事,不要多想,本来还有三凤在家呢!” 十安忧心忡忡的看着她:“那谁帮你烧水呢?你若想洗头该怎么办?若是想。。。” “停,斯道普”,时新雨打断了他:“我是受伤了,又不是一只手被砍掉了,会好的嘛,叶先生不也说了吗,最多10日,做工什么的都没问题了。” 十安嗯了一声,虽然眼神有些不甘,但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时新雨将十安送去药铺,因要给手换药,便在铺子中等叶先生起床上班,也凑巧观赏到十安早晨都忙些什么。 只见他麻利的将衣袖卷到手腕上方,把门板一块块拆卸下来靠到墙上,又搬了个垫脚的凳子将写着“药”字的幌子用长棍挑着高高挂上。 接下来便是拿着扫帚将店内清扫一遍,虽然她早就知道学徒必然要做清洁洒扫种种粗活杂活,但看着十安弯着腰清扫地面的样子,时新雨有些不忍,但又有些欣慰。 扫完地后十安习以为常的涮了抹布,将柜台以及斗柜抹的干干净净。 十安把清扫的活计做完后将店铺内供病人坐着等待的小凳子一一摆放好。 看着时新雨有些百无聊赖的玩手指,他接了一杯茶水端给她:“姐姐,喝点水,在等一会,估计不到一刻钟师父就来了。” 时新雨朝他眨了眨眼:“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没一会店铺内进来了一位牵着孩子的妇人,孩子鼻子哼哼腾腾,流了半拉鼻涕水。 那妇人开口道:“娃娃病了,帮忙看看拿点药喝,夜里咳的厉害”。说完将那孩童抱到木墩上站着,方便十安看那孩子状况。 十安先是逗了那孩子几句,引着他说了些话,又看了看孩子的喉咙:“风寒了,喉咙里有痰,好在没发烧,坐那等会。” 妇人道了谢扯着孩子坐在了时新雨后面。 果然片刻后面传来一声轻咳,孙光打开帘子示意时新雨进去换药,自己则站到柜台里面给妇人开风寒咳嗽的药方。 叶先生将纱布揭开后,时新雨趁机观察了下伤口,最深层已经逐渐愈合,长出了粉色的组织肌理,伤口的最外层边缘逐渐齐整干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痂皮。 药粉撒上去也没什么痛感,只是那股麻丝丝的痒意很是折磨人,隔着纱布时时新雨还能去按一按,但现在裸露在外面,她想用指尖抠抠外侧的皮肉。 “不要碰,痒是正常的,皮肉在长就会痒”,叶先生出声阻止了她,很快的将药粉撒好重新包上了纱布:“之后过两日或三日过来一趟就行,若想愈合的更快些,这根手指不要随意弯曲用力。” 时新雨老实的应着,不敢再动。 第103章 感谢 一眨眼便过了四五日,时新雨今日再去药铺换药时,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从里到外慢慢长出了浅粉色的新肉,叶先生说日后便不用来了,三日之后再碰水。 离开药铺时,十安正在包药材,时新雨高兴地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认真做事后便溜了,十安眼神跟着她看她步伐轻快直至离开自己视线。 时新雨踏出药铺后便一路欢歌,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已经7,8日了,每天不是跟在三姐后面帮她递个东西,便是去薅地中的杂草,三凤连烧锅都不让她烧。 再这样下去她快憋疯了,这第一波蚕只最多再要7日就要结茧,还要提前跟李大壮定秋萝卜,还要去登春楼找黄老板谈合作的事情,还有这账目也要算一算了,林林总总的事情堆在心头,终于可以一一解决了。 时新雨心情大好的走在街上,想着要买些礼物感谢韩婶和三姐这段日子的照顾,但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韩婶家中的四个孩子,什么都不如吃食最顶事。 这半个多月三凤把她看的极严,每日不许沾水不许做活,只能整天揣着两只手这溜溜那逛逛,韩婶一日三餐都给她做好,连衣服、洗脸水都是三凤兑好,真怕自己被养费了呀。 她先是去了自己之前卖萝卜摆摊的糕点铺子里,将绿豆糕、驴打滚、红豆糕、枣泥糕都称了一斤,又称了两斤蜜饯,时新雨看着老板将不同糕点包在四四方方的油纸包里,又系上麻绳,很是精致的样子。 买完糕点本想买两只荷叶鸡,但走到一前街,正好看到有屠户在卖羊肉,肉铺内悬挂着鲜嫩的羊肉,各类刀具锃亮崭新,屠户手起刀落将羊肉剁成块包给前面的客人。 时新雨要了一只4斤的羊后腿,又给自己买了几只猪蹄子便打道回府了。 这一把花掉了大几百文,只出账不进账的日子她也过了两月有余了,虽然这期间每隔两日还有卖鱼的补贴,但也只刚刚覆盖掉每日开支,经常还会有花超的时候。 想着想着时新雨便有些焦虑,想着要端正搞钱态度,赶快盘盘账。 到家之后时新雨站在门口往院中看了一眼,三凤还在蚕房里忙着喂蚕,她干脆将车直接驾到韩婶家门口,费力的拎着羊蹄子将那一整只羊腿拎到院棚下的桌子上。 几个小的像看到什么庞然大物一样趴在桌沿看那只充满红色筋膜的羊腿,韩婶听到声响从屋中走出来,看着桌上的羊腿瞠目结舌:“新雨,你这要干啥,要改卖羊肉了吗?” 时新雨正将车板上的背篓背下来,喊着几个小的来吃糕点。 “哈哈,吃羊肉嘛,给几个娃娃补一补,可以用来做羊汤,清炖或者红烧都行!” 韩婶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这孩子,这得花多少钱!孩子们都补着呢,每日都吃一颗鸡蛋,这得花多少钱!” 时新雨笑眯眯说:“吃到肚子里就值啦!” 韩婶拉着她不让她走:“你别走,我把这肉剔一剔,带回家吃!” “哎呀韩婶,你就别跟我客气啦!我还吃不了羊肉呢,我手受伤这几天,你和三姐一顿饭都没让我做过!三姐连洗澡水都给我兑好,要是没有你们我怎么办呀!吃点羊肉怎么了呢?” 说完时新雨亲昵的挽着韩婶胳膊:“我要谢谢你和三姐哩!” 韩婶心疼的抚了下她的手臂:“咱们还说这些做什么,这就生分了。新雨,婶是心疼你!可不敢这么花钱了!还要为日后考虑!” 又着几个小的说,“去吃糕点吧!” 时新雨听着点了点头:“好呢,韩婶。” “这就对了嘛!”韩婶笑了下,去看那只羊腿,嘴上感叹着:“哦呦呦,这么大一只羊腿!” 时新雨看着韩婶的样子偷偷笑了下。 回到家中,时新雨将4只猪蹄卤了,又卤了些土豆、藕片和豆角,浓郁的酱汁和食材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垂涎三尺,丝丝的辣味更是跳动了舌尖的味蕾,美美的吃了一顿。 今日事八月二十一,约莫下个月这会秋萝卜就会陆续下来,李大壮在外头跑门路又多些,总能在大批的萝卜没下来时就送来一车,又能找到最晚一批的送过来,将她这战线尽量拉长错开,不至于几千斤萝卜处理不完烂在手里。 次日时新雨起了大早,去土楼村寻李大壮订货。 进了村之后,时新雨便用右手把这缰绳,行的稍慢,这土楼村比北山头村还要大些,背后靠着西山,前面便是曹家镇,不过4、5里路的距离,外出赶集买卖都很是方便。 这村落时新雨因着找李大壮定菜来过几趟,经常能看到有人扁担两头挑着些小玩意做买卖。 很快到了李大壮院前,这次没看到他的小闺女趴在磨盘上玩,她在院外喊了两声,李大壮很快出来了。 “李大哥”,时新雨开口招呼了一声。 李大壮哎了一声:“新雨啊,走,进院说”,说完就将驴车的缰绳牵过来栓到了磨盘边上。 “李大哥,没事,我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我定6000斤秋萝卜,若是哪里有最早一批下来,您帮我送到院中。” 李大壮嘿嘿一下:“行,放心吧,咱这往下200里路有个村,专门种菜往城里供,每年无论啥菜都能早上市一个月半个月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咱漏点。” “但这都不保准啊,这得看气运。” 时新雨点了点头:“好,李大哥您帮忙看着办就行,能尽量早些就尽量早些,红辣椒还是要800斤,花椒要300斤。” 李大壮点了点点头:“行,还按老规矩来。” 待商讨完,时新雨掏出定金给李大壮被挡了回去:“不用,咱这生意都这么多会了,等我第一车送过去咱再结账,老规矩,萝卜一文二一斤,辣椒和花椒2拢共2两银子。” 时新雨点了点头:“好嘞!” 第104章 大不敬 到了9月初,第一批蚕茧已经全部上架结茧,得了4个柳筐的蚕茧,如云朵般雪白而柔软,三凤和时新雨心中皆是满满的丰收喜悦,看着这蚕茧小山,爱不释手。 时新雨扒拉了几下,捻起一只,拿远一些仔细看了看:“三姐,你看这一批跟上半年的蚕茧有什么不同吗?” 三凤不太清楚她的意思:“有何不同?” “没有就好,这一批我们不是掺了许多柞树叶、榆树叶一起喂养吗?我担心对蚕茧的色泽、亮度和韧性有影响”,时新雨挨个柳筐扒拉着看:“三姐,若是有柴印茧、瘪茧、薄皮茧和烂茧都统一放一起。” 三凤点了点头,有些担忧:“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时新雨看着三凤有些忧心的表情安慰道:“不会啦,三姐,我只是要统计下这个比率。” 之后的几日,家中的两台织机一直嗡嗡嗡的响个不停,一盆又一盆的蚕茧被剥开,留下了缠绕在织机上雪白的丝线。 六日两人就把4筐蚕茧抽的干干净净。本来还可以再快些,但第四日时,上次和十安一起从临安府上带来的蚕卵已经开始孵化,时新雨趁着送鱼回来又去山上摘了半筐桑叶和榆树叶。 等把生丝脱胶,碱洗干净晾干后,得到了8捆有弹性、光泽亮而又无色斑的熟丝。 时新雨用杆秤称了下,有24斤左右,也就是12两银子。 待十安休假回来的晚上,陪着时新雨将家中各项开支的账目好好整理了一番。 年前的2000斤萝卜卖了15两银钱,全部用于过冬的各种物资上了,又打了多宝阁。 年前卖鱼、竹竿、竹编赚的十来两银钱也在开春全部花空,用来架驴车、做炉子铁锅、进萝卜,还给十安压箱底的五两银子。 时新雨将床前的烛火端到八仙桌上,两人趁着烛光一边盘算着银钱一边啧啧称奇,竟赚了这么多银钱,也花掉了这么多钱。 时新雨托着下巴看十安在纸上计算核验,嘴里念念有词的。 “开春之后,5000斤萝卜拢共收益49两,蚕丝收益拢共16两,三姐开资拢共。。。” 十安在心里默默算着当时给三凤开80文一天是几天,时新雨看到她卡壳说道:“不用这么精细,就统一按照100文算得了,我们就要个大概齐的数字。” 十安眼神专注,很快朝时新雨笑了下:“没事姐姐,算好了,三姐拢共开资15两300文,分红拢共1两630文。” 十安边根据之前时新雨鬼画符的每日账单核算着,便誊写新的账目上去:“还有修围墙花了4两,垒蚕房花了4两,算下来,结余41两。” 时新雨看着十安提笔在纸上写着,嗯了一声:“大差不差,每日赶集卖鱼的银钱,都被我买些手里零散的东西花掉了。” “还有每次看我买的吃食”,十安插嘴道。 时新雨笑了下,逗他:“以后还要指着你呢,现在得好好养你才行。” 十安听到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一下红了起来。 时新雨有些困倦的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说道:“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十安磨蹭的将烛台端到床前的长桌上,有些忸怩的坐到了床边,脱外衣的时候忽然瞄到门框,站起来说道:“姐姐,看我有没有长高,我去拿剪刀!” 时新雨都美美躺下了,看他已经如同一只小炮仗打开门顶去东屋拿刻刀了,有些无奈的笑了下,起身时他已经站的笔挺,眼神一闪一闪的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样子。 时新雨站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胸脯:“看你这挺的,没偷偷垫脚吧。” 时新雨离得越来越近,十安心跳的快极,故作镇定的说道:“没有”,感受到时新雨捏了捏他的臂膀,又将手臂放在他的头上比划着。 十安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萦萦绕绕,是一种清幽而又淡雅的味道,她手臂抬起,腰肢被手臂带紧的衣物勒的细细一把,纤细柔软不盈一握。 十安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有些慌乱的不知该看向何处,时新雨比好了印记用肩膀顶了顶他,示意他让开,自己则一板一眼的用剪刀头在门板上刻下印痕。 十安被她挤开之后舒了一口气,蹭一下窜到床上去了,藏在被子中看着她,祈祷棉被能盖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时新雨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比划,还不来看看,长高了呢!” 十安闷闷的嗯了一声:“等我明天再看,我困了”,自顾自的说完就装模作样的盖上了被子。 时新雨隔着被子打了他一下,说了句:“烦人。” 早上天刚亮,两人就起来了,只简单洗漱了下便坐着驴车滴滴答答的翻山去了临安府。 9月的清晨还被晨雾笼罩着,天地间有种奶白色的质感,山野间的清新与静谧让人感到无比宁静祥和。 出门太早,坐在车上竟还有些冷清,时新雨把夏日盖得薄毯子裹在肩头,又在背篓里拿出带的外衣搭在了十安身上。 十安伸手揽了揽衣服说道:“姐姐,我不冷,你把这一件也披上。” 时新雨摇了摇头,看着他随意的把衣服搭在肩头。 等过了曹集,走到了大片的田野中,太阳也逐渐升了起来,远处的山峰层林尽染,色彩浓郁,各类鸟鸣此起彼伏。 太阳一照,晃晃悠悠暖洋洋,时新雨有些想睡觉,打了两个哈欠,不想在路上睡着,她打开水囊喝了两口,又递给十安喝。 十安接过水杯,默不作声的笑了下,从刚刚她打哈欠十安就看在眼里,姐姐一坐车就想睡觉,第一次坐李大壮的骡车也是,半道上就睡着了。 车上颠簸,又无处可以依靠,睡也睡不爽快,于是十安故意起了话头,引着她说些话,驱散困意:“姐姐,前几日夜间忽然有人来药铺砸门,咣当咣当的。” 一听这话时新雨果然来了精神,有些疑惑的问他:“怎啦?深夜砸门?” “是那家的孩童下午喝了街上的冷饮子,夜里又吐又窜,后来又起了高热。” 时新雨一边听着,慢慢磨蹭到车板前,将腿耷拉下去,自在的晃悠着问道:“后来呢?” “师父把了脉,开了药单,我抓了药,和师兄一起煮了灌进去先止住了腹泻”,十安看她来了精神的样子慢慢说道。 时新雨小声嘀咕着,这是急诊呀,又有些不放心的转头问道:“这种情况多吗?会不会经常休息不好啊!” 十安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忍不住用指间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不会的,我来了都大半年了,这是第一次。” 时新雨被他指尖点了一下,佯装生气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大不敬!”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在路上遇到下地干活的人,时新雨侧坐着总感觉自己被盯着,有些不自在的又转到车板里对着十安盘腿坐着。 第105章 添大件 到了临安府两人轻车熟路的去了之前的食铺吃饭,时新雨照旧点了胡辣汤和油炸菜饺,十安吃了一碗肉糜面。 待吃饱喝足去了织布作坊卖熟丝,时新雨上半年已经来了这作坊好几次,管事的是个姓周的男子,蓄着两撇胡子,看到时新雨时他已经很是习惯的将丝线上称,而后一捆捆的扒开检查。 看着周老板细心的对着光线检查丝线,时新雨心里有些没底,虽说她和三姐也已经将这丝线在屋内、日光下反复看了好几遍,还将这丝线和上半年留存的几批一一对比,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毕竟将三分之一的桑叶换成了榆树叶、蒲公英等植物,她担心行家一眼看出区别,那不仅是这一批丝卖不出去,日后在临安府上这条生意门路也断了。 好在周老板例行检查完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将丝线交给一个带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后,爽快的带着两人去拿钱。 十安接过钱,仔细的数着,时新雨站在边上打量着作坊,这作坊面积挺大,是个天井式样的格局,但并未露出天空一角,均被层层叠叠横挂的绸缎挡住。 天井下还放着许多用来印染的大缸,时新雨闻到些许植物草木的味道,应该是用植物的花、果、根、茎叶、种子等为原料,再通过粉碎和水提取染液。 周老板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两人说道:“您这二位是临安府上的吗?” 十安数好钱,两人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听到周老板的话,两人对视了一眼,时新雨谨慎回道:“不是,我们就是这下边村里的蚕农,赚口吃饭钱罢了。” 十安嘴唇抿的紧紧的看着周老板,不知他是何意。 周老板看到两人有些戒备的样子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就是说看你这丝线都是秋蚕的新丝,这蚕茧下来到今日最多10日,你们这手法很快啊。” 时新雨笑了下,没在说话。 又听那老板说道:“小娘子,看你就是个精巧的,若你愿意,可以来我这文绣院做事啊,不是我夸口,这文绣院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家,供着这镇上好几家布庄和成衣铺,从纺纱、织布到染色、漂洗、裁剪一整套。” 周老板说着那两撇胡子颇为得意的翘了起来,十安听到他的话有些紧张的看着时新雨。 时新雨听着周老板的话慢慢眨了眨眼,恭谨地说道:“承蒙周老板青眼,但家中还有弟妹要照顾,实在没办法离开。” 两人道谢之后很快离开了文绣院那条街,时新雨觉得背后隐隐有些汗,十安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也不安起来,像刚见时那样拽着她的衣袖,小声地喊姐姐。 时新雨愣了一下,看着他安慰道:“我没事,那周老板不过随口而言,不用放在心上,人家铺子一整套流程已经很完善了,不过想跟我们吹嘘一二,我们捧场就是了。” 她这样安慰着十安,自己心里却想着,这乡下蚕农卖的是蚕茧,而自己卖的是熟丝,虽然对一个作坊铺子来说每是一二十斤并不算多,但她定期拿着熟丝来卖,终究有些扎眼。 这周老板是何种人,品行心性如何,她一概不知,还是缩紧脑袋老老实实的卖些蚕丝讨生活吧。 宁静安稳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要被裹挟到任何洪流中,到时身不由己,乱生事端。 十安揣着钱,时新雨挽着他的胳膊走在街头,在家中十安并不得意戴斗笠,总嫌碍事,但几次来临安府上,他头上都卡着斗笠,时新雨由着他并不多言。 时新雨记得十安家之前的医馆位置,每次都不往那条街上走,两人很快找到木匠铺,找到老板说想买一个口径3尺左右的石磨。 之前去李大壮家定秋萝卜时,时新雨就特意打听过去哪里买石磨,李大壮说直接去木匠铺,一般石匠的东西里面也会有,若没有,木匠铺老板也会帮着联系定做。 果然,那木匠铺老板听了他们的话,拿了一个木牌挂在门上,上面写着‘稍候即归’,将两扇门板虚掩着带着两人去了巷子里的一间院子。 院中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石磨、石碾、石臼,石磨由成块的青石板雕琢而成。 时新雨试了几个石磨,和十安商量了下,最终还是决定买一个不大不小的,既能人推也能用驴子拉。 这一套石磨要一两银子,老板可以用骡车送货上门,帮忙安装,要额外收200文,若他们直接拉走,这200文便不用付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看着这几百斤的磨盘,回去还要走将近百里的路程,一来着实有些不舍驴子,二来这磨盘如此沉重,确实需要老板帮忙安装,还是决定付了这200文。 一驴一骡回到家中时,已经下午了,三凤听到驴车的声响,早早的将两扇院门推开,等着十安驾驴车进来卸车架。 看到后面跟的大骡车有些好奇的伸头往后看着。 回来的路上时新雨和十安就商量好将这磨盘安置在何处,前院已经没什么空闲,而且进进出出这么一个大物件放着很是碍眼,还是放在后院好些,只要避开桂花树,往中间靠一靠,到时候驴子绕圈行动的开即可。 店铺送货的男子将骡车直接赶到后院,三凤赶忙将地面清扫干净,几人合力将这石磨的磨盘、石槽、支架、推把一一卸下。 那送货男人将十字形状、内径交叉的支架放到了时新雨指定的位置上,几人一起将底盘、下层定盘以及上层动盘一一安装好。 时新雨和十安、三凤看着这大物件都有些跃跃欲试,三人轮换着推着空磨盘走了好几圈。 送货男人看到后交代说开磨要先磨些不值钱的细米糠,将新石磨内部比较锋利的齿纹磨合下,之后多用水冲洗几遍,避免石粉进到食物中就可以使用了。 时新雨家中没有米糠,三凤兴奋的说她家中有,取了半袋,几个人排队推杆磨得不亦乐乎,待石槽下全是细密的米粉,三凤都刮了出来,开始用水冲洗,直至冲下来的水中看不到任何粉状的东西。 第106章 谈合作 新雨送鱼的时候挑了个黄老板在的日子谈起合作代卖的事情,黄老板一听她的话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二话没说做了个手势请她到院后详谈。 登春楼后面是一个小院,时新雨跟着黄老板在院中的凉亭下入座,黄老板一双小眼睛中闪着锐利的光:“小娘子,你说的这代卖是为何意?” 时新雨看着黄老板说道:“我提供东西,你在店中售卖,可专门设置一个小摊位或者将这食品加到菜单中均可,售卖所得银钱八二分账,我八你二。” 黄老板听着,脑中一刻不停的转着,心里暗想,也就是说自己不用搭进任何本钱,不用考虑成本便可获利,但天下哪有白捡的买卖? 时新雨看着黄老板思索的样子,知道他心中在担心何事,从随身带着的斜挎布袋里掏出一沓纸张,示意黄老板翻看。 黄老板顿了下,伸手接了过来,细细看着上面的字迹。 上面记录了从开春过后到6月末,每一个逢集日时卖萝卜干的记录,是十安重新誊写的版本。 黄老板慢慢翻看着,直到最后一张,记录了这4个月竟然拢共卖了将近50两银钱。 看这记录,这小娘子只是在单日子的时候赶集来卖个一个时辰,竟然半年就赚了50两,黄老板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眼前沉稳安定的小娘子,半晌开口道:“这买卖有何条件?我为何要卖着吃食?” 时新雨眨了眨眼睛:“黄老板,这买卖你不用出分毫本钱,现下这世间哪里还会有无本的买卖?” “您也不用担心这是天上掉下的毒馅饼,我所求是为了一个方便,不想刮风下雨都要守在街边,对您而言,这买卖不光无本,更是大大有利,在您店中售卖,买萝卜干的顾客也会被吸引到登春楼的店铺中,只要进来,就有可能在您这吃饭花钱。” 时新雨这句‘天上掉下的毒馅饼’成功的将黄老板逗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其中关窍他自然明白,看她记录的册子,这萝卜不能说供不应求至少也是不愁销路,开店最怕的就是冷清,没人气,就算这萝卜干没有分红,若能给他的登春楼带来源源不断的人流也是好的。 时新雨看着他踌躇半晌神色几变,现下终于点了点头,她松了一口气,她本还担心自己看走了眼:“我这吃食口味新鲜,又已经培养了一批固定的客户,黄老板这销量你完全不用担心,但这价格要按死,我当时是卖30文一斤,交给你,也要如此。” 她观察着黄老板的表情,看他没什么异议继续说道:“这吃食只授权给两家,一家是你的登春楼,另外一家是一前街上的果子店,你两家一个做餐食一个做甜点,不存在竞争关系。” 听到还有一家果子店也会卖时,黄老板暗自笑了下,虽然他早知道这小娘子不一般,但能想到此法也是令他佩服,将这吃食同时提供给两家店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制衡。 很快两人就说好,待萝卜下来之后,时新雨会立刻送来一批,同时会在原先摆摊的位置继续卖3、4个集,给老顾客指下路。 对于跟黄老板的合作,时新雨不说十拿九稳吧,心中也觉得大差不差,主要这营生对黄老板的利益没有任何损害,买萝卜干额顾客也会被吸引到登春楼的店铺中,她也不担心黄老板会在这萝卜干中动什么手脚,她选的两个均是做吃食的,若在萝卜干中动手脚,第一个砸的就是自己的招牌。 倒是一前街的这家果子店,时新雨心中不是很有把握,走到店铺前时,她整理了一下包中的册子。 时新雨心中有些忐忑,但面上仍自若镇定的将售卖方式、如何分红、定价几何细细说来。 她偶尔从这果子铺中带些零嘴给韩婶家的孩子,当然也少不了自己孩子,这曹集镇卖甜点果子的铺子不少,但因着在人家门边摆摊,所以像示好一般,时新雨只在这店铺中买过果子。 但毕竟没有真的打过交道,还是摸不清他是何种性格,时新雨说完,看着老板淡淡的样子,心里有些打鼓。 她刚想开口宣扬下自己那套‘引流’理论,没想到从店铺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在这个满眼黑灰色粗布的地方,她着一身鲜亮的红衣,声音清脆爽朗的说道:“应了。” 时新雨有些看的愣神,那女子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也不惊讶,只一笑接着开口道:“这萝卜快下来了吧,何时送货?” 这答应的太过利索,以至于时新雨都有些卡壳,眼神从着迷变得有些懵懵的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子出来之后,老板眼神没有离开过她身上,这会像是忽然回神了一样,漫不经心的转头问时新雨:“这曹集镇上酱菜铺子、粮油店都好几家,你这咸菜在那卖岂不更合适?” 时新雨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正是因为同是卖酱菜,所以才不好合作,这镇上就这么多人,需要的咸菜就这么多,我的卖的多他们店中的就卖得少,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好合作。” 老板听到她这话才算正眼瞧了瞧她,时新雨又开口看着那明艳女子说道:“也是因为如此,在您店中代卖才有绝佳的益处,这买萝卜干的客人进了店中,四下看看,说不定就会称上两斤果子,这是再自然不过的。” 老板刚想开口说话,那女子眉头一拧:“丁文,你啰嗦什么,小娘子,如何称呼?” 老板有些宠溺的开口:“急性子。” 时新雨看着她有些害羞的笑了下:“姐姐,你喊我新雨就好”。 时新雨将准备好的契约拿出来,很快签订好了协议,在时新雨离开之前,丁文忽然叫住她。 “你这做的是要入口的吃食,赚的多些少些没什么,但若出了事我这铺子也不用做了。” 听到这话,时新雨停下来,小脸严肃的绷着说道:“这是自然,卫生方面您自管放心,我会严格把关。” 第107章 磨盘启动 一路上,丁文的话都在时新雨脑海中盘旋。 回到家中,时新雨绕着自己的院子左看右看,厨房边上之前留下的棚子是个好位置。 既挨着厨房和大门,空间也合适,两个人在里头操作绰绰有余。 时新雨打算打扫下,以后就作为萝卜干的独立操作间,刀具、木桶、木盆都要有单独的一套,和生活区分开,并且要定时煮沸消毒。 三凤看她自己一人自言自语来回踱步的样子也不觉得稀奇,知道她在心中琢磨事情,并不上前打扰她。 时新雨在心里盘算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三凤正靠在蚕房边上看她,她咧开嘴一笑:“三姐。” 三凤看她站在阳光下粲然一笑,巴掌大的脸庞如同瓷器一般,白皙温润,快步走到她身边,时新雨笑嘻嘻的比划着,说等过几天萝卜来了就在此处处理,还说要买个新的水缸,做几只新的面罩,处理萝卜的时候蒙在脸上。 三凤被她明亮的笑容闪了眼,有些晕乎的听着她的描述,点着头应着,反正新雨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没过几日李大壮便送来了第一车萝卜,这才九月中旬,正常到十月中下秋萝卜才能收,李大壮果然有些门路。萝卜一下来,她和三凤又有的忙了。 卯时刚过,时新雨就被后院鸡鸣吵醒,她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今日不仅要腌萝卜还要磨辣椒粉花椒粉,活并不轻松。 昨日和三姐一起将萝卜洗净切好时天已经快黑了,三姐还有些不想走,想先腌两盆下去。 时新雨推着她的肩头将她赶回家,说道明日再做,今日卸了一千斤萝卜又洗又切的忙到现在,快回去歇着。 从床上坐起来之后,她把昨晚搭在床边的月白蝶纹束衣穿上,又套上一件弹花暗纹衫,下身穿着深色的提花长裤。 木箱中的一堆衣服里也有几件能撑场面的纱裙和锦衣,但除了去临安府穿过几次,其余时间都被清洗干净压在箱底,整日忙前忙后,还是短打穿着利索些。 春去秋来,她已经来到此处一年有余,去年刚来时她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衫,一件黑灰色色的粗布稠衫,一件她大姐穿小的水红色对襟衣衫,这一年起早贪黑,一步步摸索,也算有所收获了呀! 此时应该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天气了,时新雨穿好衣衫后,站在院中。初秋的清晨已经有了凉爽的意味,但却有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舒爽,阳光冲破雾霭,凉风吹散云层,氤氲着片片柔光,太阳徐徐升起。 时新雨左右转动了几下脖子,洗漱完之后,将小炉子引上火,煮了点杂粮稀饭在炉子上慢慢煨着,自己拌了盆麦麸皮和秸秆杂草端到驴棚下,又拎了半桶水兑到驴槽里。 皮皮黏在她的腿边跑来跑去,害她差点被绊倒,皮皮已经长成了一只成年犬,体型不大,到她小腿弯,每次去曹集或者去摘桑叶时,时新雨总会带着它,看它精力充沛的跑前跑后,给了自己不少安全感。 将昨晚剩的面条和炒菜混在一起,倒进了皮皮的饭盆中,这家伙冲上去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很是投入的样子,时新雨看了会,嘀咕着哪一顿也没少了你的,瞧把你饿的。 将活物都伺候完后,她扯了两块昨日洗好晾干的干净抹布去擦一擦磨盘,这磨盘昨日中午她已经用水反复冲洗好几遍,但今日要磨辣椒,所以要确认这磨盘里已经干透。 听到三凤推开院门的声音,她回来招呼了一句:“三姐,早上好。” 三凤也被她养成了道早安的习惯,笑着说:“早上好嘞!” 三凤到了之后先去井边挑了两趟水将厨房的水缸灌满, 看到后院驴槽里都是满的,便开始去蚕房中逐个簸箕的添置桑叶、榆树叶子。 刚添置到第三个架子,时新雨也进来了,拿了一个空簸箕,上面一半放着桑叶,一半放着榆树、柘叶和蒲公英,从蚕房的最里面一个蚕茧开始投放食物。 蚕房里都是蚕只进食时发出的‘沙沙’声响,新雨说过,这是蚕只进食的声音,待成熟后靠着这些叶子的养分吐出蚕丝,所以三凤听到这个声音总是格外安心。 上次收了4筐蚕茧,分红竟然有一两银子还有余,她心中觉得自从跟了新雨之后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 两人一起果然快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每只蚕茧都投放了定量的叶片进去。 时新雨去看了看门后的记录手册,找到今日这一栏,三凤已经在三号蚕茧上画了圈。 三凤看时新雨翻看手册说道:“今日该清理三号蚕架,已经空出来了。” 这蚕房里有十来个蚕架,每个蚕架有4层,每一层又有3、4只簸箕,桑叶是每日不得不投放,但这几百个簸箕中的蚕沙实在来不及每日都清理。 于是时新雨就做了个册子,每日只用清理一个蚕茧,在手册上标注好,每日往后推即可,这样既卫生也不会浪费大半天在这房中。 两人将蚕房的工作做完后,三凤打了两盆水,两人用碱面将手指、指缝、指甲盖细细的搓洗了一遍。 三凤烧锅,时新雨将晒得干辣椒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炒制,不断翻动锅铲,避免糊底。 待屋内有了呛人的香气,时新雨将大锅中的辣椒盛出来,均匀的散到盖帘上端到院中桌台上晾凉。 时新雨特意用细竹枝扎了一个专门用来扫石磨上磨出来的辣椒面的小扫帚,系了根麻绳,规规整整干干净净的悬在厨房柜子里。 时新雨将干脆的辣椒面倒了一些在石磨的入口处,三凤有些别扭的把这推杆,看着时新雨说道:“新雨,我推了阿!” 毕竟是第一次真的用这个石磨来磨辣椒,三凤有些紧张,时新雨肯定的对她点了点头。 三凤铆足了劲往前推了推,沉重的石板纹丝不动,前几日几人分别都试过,虽有些沉重,但是推动不成问题。 今日是有些激动,不敢太用力,见状时新雨也跑来帮忙,两人一起推着推杆,这青石磨盘的上盘发出了些轰隆隆的摩擦声响,两人一起推了两圈之后,时新雨撤到了一边,三凤一人推着,这石磨终于吱呀吱呀的均匀、缓慢的转动了起来。 第108章 口罩 石磨缓慢而稳定的转动着,很快两块磨盘之间渗出细密的辣椒面,空气中有些呛鼻的辣味。 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三凤手脚很是麻利灵巧,用身体推着推杆均匀地转动着,还能空出手添料、用小扫帚将辣椒粉扫到底盘上。 磨盘比起石臼工作效率提升了十倍不止,好几盖帘的辣椒和花椒中午之前就都磨成粉状了,时新雨拿来两个大的广口陶罐将辣椒粉装满,又用一只双耳陶罐装花椒粉。 下午三凤戴着口罩,系着围裙洗萝卜切萝卜,时新雨也一样的打扮在厨房里用自制的五香粉腌萝卜,这是下半年做的第一批萝卜干,口味一定要好好把控。 这口罩是时新雨第二次做,第一次时她只会在一块方形布料上缝了两根布条用来系在脑后,但这样对并不能裹紧口鼻,而且那布料也不透气。 这次她不仅给布料锁了边,将棉布放在最里层,中间叠了纱布透气,两只挂耳也用布条抿好,缝制成细长条。 时新雨将这口罩递给三凤时,三凤接过后翻看了下,扣在脸上声音闷闷的说道:“这个罩子比之前的好用!透气。” 时新雨也戴上左右拧了拧脸:“比上一个好多了吧,就是做不了一次性手套。” 三凤听着她的碎碎念,将口罩从脸上摘下来,放到围裙的前兜里:“别担心新雨,你不是说手套就是为了讲卫生吗,咱勤洗手就行,你放的盆架就在棚屋前,阳台上还放了一罐碱面,这样每次我进棚下处理萝卜都不会忘了先洗手。” 时新雨略带遗憾的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洗完手之后,两人便各自整起了手里的活。 这五香粉料也是时新雨自己研制,不仅按照比例混了盐、糖、辣椒面、花椒面,又将白芝麻炒香,磨成粉后混到上面的调料中。 加上研碎的炒芝麻后,这辣萝卜干入口层次更加丰富,在辣爽的口感中多了一丝醇香的后味,时新雨使劲的揉搓着萝卜干,直到每一根萝卜干上都挂满了拌料。 红彤彤的一盆,还没开始吃,就已经能感受到入口的鲜美咸香,时新雨自己先尝了一根,嘎嘣脆嫩,鲜香爽辣,她吸溜着给三姐送去一根尝尝口味。 三凤正库次库次的搓洗着萝卜,看到时新雨拿着一根萝卜干过来,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将口罩摘掉,慢慢用舌尖品了品。 “好吃!这萝卜干透着一股鲜味!那天用石臼捣的芝麻面也加进去了吧,香得很!” 味道大差不差的复刻出来,甚至比之前的更好吃,时新雨有些得意的笑了下,面容舒朗轻快,三凤也被她感染,嘿嘿笑了下。 萝卜干已经晒好,调料粉也按照比例配好,剩下的就是一盆盆的揉搓上料,很快时新雨就做好了三个木桶的辣萝卜干。 到最后一桶时,她将辣萝卜干塞进桶中,又用力按压下去,在桶口盖了几张油纸,然后将木桶盖塞紧。 这一桶是60~70斤,她准备了三桶,一桶给登春楼,一桶给果子铺,另外一桶自己在果子铺前摆摊引流。 时新雨将腌好的萝卜干装好,又将腌料的木盆清洗干净,放到院中太阳地下晾晒。收拾完之后她将驴车架好牵到了前院。 三凤正在院中切萝卜,看到时新雨驾车问道:“今日怎去的这么早,十安不是要到酉时吗?” 时新雨嗯了一声:“我先去,将萝卜干送到铺子中,等事情办完等他一会。” 时新雨装着两桶萝卜干,先去了登春楼,伙计见了她笑嘻嘻的跑来,将木桶搬到了店内,黄老板本来在算账,看到她过来,将账本一合,走了出来。 时新雨将木桶掀开,给老板看了看萝卜干,然后又严丝合缝的将木桶盖紧:“黄老板,明日逢集,我会在原先卖萝卜干的地方继续摆摊,将顾客指路到您店中,后续就看您的了!” 黄老板听着嘿嘿一笑:“好,后面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下一个集你过来时给你结清账目。” 接着时新雨在犹豫是驾车去一前街的果子铺,还是自己人肉将这一桶萝卜干背过去,她在店外犹豫了一瞬,黄老板直接将伙计喊了过来:“福子,去帮小娘子送下。” 时新雨还没来得及推辞,来福一溜烟的跑过来,将木桶抱起来,时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用黄老板,我自己搬进去就行!” 黄老板在店中朝她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来福也在她身边笑盈盈的催促:“走吧,小娘子!” 很快两人到了二前街的果子铺,时新雨将萝卜干送过去,跟丁文说清楚之后便放心的走了。 现在去接十安还太早,她在街上有些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但脚步却不知不觉的将自己带到了二前街。 一晃十安来药铺已经半年有余,最开始时还只能做些洒扫清洁、挂膏药幌子的杂活,但他本就通晓药理、药性,很快的就将抖子拉的熟练。 每个斗柜中有几味药,花、种类多是摆放在几层,根茎类又在何处,哪几种药功效相近可以替代,哪几种孩童最好不要吃他都熟记于心。 药方拿到手里最多半刻钟,他就将各位药材称重、打包好拿给孙光检查。偶尔缺少哪味药材时,他拿着药单跟师父说明,他从不主动多言,但师父有时也会问他,这药物起何作用,该用何种替代,他便将自己判断的一一说明。 有几次他按照单子抓药时,看到师傅站在帘子前看着他,他便有些忐忑。晚上他讲此事说给孙光听,孙光笑了下,说道,师父那是发呆呢,他要考你是否熟练,拉斗子是否偷懒,根本不用看,在后面听你拉斗子的声音就知道了。 时光安下心来,之后诊室无人时,师父偶尔也在堂前,十安只做自己的事,抓药、打包、拨算盘算账、记药单做笔记,总之不慌不忙、井井有条。 每隔半月,他们会在店铺后面炮制药品,将缺少的药材补齐,或者打粗粉做药丸或者研磨药粉、药液。 第109章 孤单 一晃又进了腊月,这已经是在此处过的第二个冬天,下半年紧赶慢赶拢共养了三茬蚕,处理了6000斤萝卜。 每日和三凤两人从早忙到晚,一直到今日才算闲下来。 也没来得及买些过冬用的物资,去年她刚到此处还如临大敌,刚刚立冬便开始买粮食、套棉衣。 今年许是手中攥了些银钱,也不再心慌惶恐。 最后一批处理好的蚕丝也在半月前在临安府卖掉了,萝卜也处理完现下还剩4桶萝卜干。昨日三凤和她便商量好,从腊月歇到次年开春。 时新雨今日一觉睡到太阳高升才起,在家中颇为闲适的四处逛了逛,看到后院的磨盘时她想起,去年腊月她和十安还在家中点了豆腐。 想到十安,她忽然觉着有些孤寂,偶尔两声鸟叫衬得这院中格外安静,不知药铺过年都何时放假,上次回来已经是6日前。 竟有些想这个小屁孩,时新雨甩了甩脑袋,决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拿了扫把,将院中清扫了一遍。 “三姐,今日不用去新雨姐姐家了吗?”小宝早上起来看到三姐和他娘在厨房蒸馒头,有些惊讶的问道。 三凤在案板上揉着面:“不去了,天冷,蚕养不活,萝卜也卖的差不多了,跟新雨说好年后再去。” 花花趴在案板上 ,揪着一小块面在手里团着玩,扑到三凤怀里说道:“好,以后不用只有天黑才能见到娘了!” 三凤笑了一声,用沾满黄面的手点了点她的脸蛋,韩婶把花花扯过来坐在她两腿之间:“别捣乱!想不想新雨姨?等会蒸好馒头让你娘带着你去玩。” 娘几个在厨房里蒸馒头说笑,这一年三凤跟着时新雨赚到她从未想过的银钱,每日工资除了给她娘的生活费,其余全部存起来,还有卖蚕丝也分到的好几两。 总算舒心些,能过个好年了。 三凤将干净笼布垫到竹篮里,装上半竹篮喧软的馒头带着花花去新雨家串门。 时新雨正趁着太阳出来,没那么冷,在堂屋门前将去年小炉子的烟囱装上,隐约听到院外有细微说话的声音,起初不在意,直到听见两声稚嫩的‘姨姨’。 时新雨拔高了声音哎了一声:“是花花吗?” 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三凤牵着花花走了进来,小宝跟在后头将两只手揣在兜里,有些好奇的左右看着。 三凤环顾了下院子说道:“新雨,你别说,我这每日来惯了,这不进这院子还觉得不自在嘞。” 时新雨蹲下来逗了逗花花,又摸了摸小宝的头顶。 “哈哈,昨日没见到三姐我也觉得怪怪的不得劲呢!” 三凤和时新雨坐在堂屋檐下晒太阳,两个小的在院中玩闹。 小宝大些,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花花跟在他身后也从一块石板往另外一块蹦。 三凤在冬日的暖阳下看着蹦蹦跳跳的孩子心中颇为感慨,去年此时她还觉得天旋地转,说是想死也不为过。 每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而孩子对父母情绪的感知最为直接,花花那时才不到三岁,每日不哭不闹的盯着她,小小的人自己吃饭、穿衣,替她抹眼泪。 去年过年回家时,她和花花都面黄肌瘦,一阵风来也撑不住,晚上她娘抱着睡着的花花心疼的直抹眼泪。 这短短一年,花花的小脸也吃的也有肉,穿着虽不是什么锦衣华服,但也干净得体,每日头顶整齐的扎两个羊角辫,手上脸上干干净净。 听她娘说还臭美起来了,大早上刚起就将窗台上的蝴蝶结拿给她娘,要戴在头上。 三凤想着扑哧一下,对着时新雨说道:“新雨,你说这小孩多臭美,前些日子你缝的那个红头绳,叫什么蝴蝶结,花花可喜欢了,听我娘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头绳!” 时新雨哈哈一笑,心里想着,这蝴蝶结对女孩来说可是大杀手,老少通杀的那种。 她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起身去东屋翻了翻,果然还剩半包酥糖,坐下来之后先是分给了小宝一块,看着有些眼巴巴的花花,她故意将糖藏在怀中:“花花,亲姨姨一口。” 说完侧过了脸,花花有些害羞的轻轻在她脸边印了个印子,三凤在边上看着咿呀咿呀说着羞死人了。 花花乖乖的依偎在时新雨身边吃着糖,小声说着:“姨姨,还想听灰姑娘的故事。” 小宝石阶上,舔着酥糖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自己都会讲了还听这个,新雨姐姐,要听新的!” 还没等时新雨开口讲新的故事,三凤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差点忘了,哎,新雨,你哪日要是点豆腐跟我说声,听说你会点豆腐,李年家和孟大勇家都找我到这来了!” 时新雨有些疑惑:“孟大勇是谁呀?” “就住在村南边,赵先生家后面,我猜啊,是你之前给赵先生家送豆腐被瞧见了!” 听到赵先生时新雨恍然大悟:“去年过年的时候是让十安给赵先生家送一块,十安还带着春生回来,说找先生家邻居想要一块。” “那行呀,要是大家想吃,我们明日就磨起来,反正有磨盘方便得很!” 三凤嗯了一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你有没有事,莫要耽误你事,我也没应具体日子,不着急。” 时新雨摇了摇头:“没事。” 三凤嗯了一声:“那行,待会我就把豆子送过来。” 没一会三凤就拎着几个麻布袋子过来了,一个个的指给时新雨看,这个挽口的是李年家的,这个系绳的是孟大勇家的,这个敞口的是她们家的。 时新雨挠了挠头:“三姐,那我们待会磨完了咋分呀!” 这下把三凤也难住了,半晌说了句:“就,就差不多就行呗!没那么讲究!” 时新雨想了会,去东屋把之前散卖萝卜时卖的黄铜称拿出来,兴奋的说道:“用这个!先将各家豆子多种盛出来,点出来的豆腐就按照比例分!” 三凤听不太懂什么‘比例’,但跟着新雨做肯定没错就是了,于是帮着她讲这几袋豆子都称清重量,用碳棒写在石板上。 第110章 篮球过人 头天晚上将豆子泡在水中,拢共半盆豆子,到第二天已经涨的满盆,顶的高高的。 等吃过午饭,三凤和韩婶带着几个孩子到了院中,很快平时安静的小院变得热闹起来。 平平安安还小,咿咿呀呀的,流着口水偶尔发出‘娘’的声音,韩婶缝了两个布带从平平安安腋下套着,避免一个错眼不知去了哪里。 小宝和花花不爱和这两个小的玩,两人头天就知道今日要磨豆子点豆浆,晚上兴奋地说到半夜。 韩婶交代两人,到了新雨的院子中,莫要像在家一般,没个正形,皮猴子一般到处乱跑,新雨给吃的要说谢谢,就像十安哥哥和新雨挂在嘴边的那样。 两个孩子嗯嗯的答应着,新雨家的院子对两个孩子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姨姨总是浅浅笑着,说话间手里就变出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 后来三凤每日都不在家,要去新雨家院子做工,两人也闹着要跟去,被韩婶骂了一顿制止住,但三凤每日回来在饭桌上都说起很多他们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后院的驴有时会发出呃呃的叫声、没手指头大的蚕能吐出来丝线、新雨做了小车抽丝特别方便、家中多了个大磨盘,推起来轰隆隆响、新雨教她写字每日要登记蚕房的清扫。。。 小宝和花花总是瞪着眼睛认真听着,甚至忘记了吃饭。 这几日能有机会去新雨家,两人都有些兴奋,现在都围着后院那个磨盘转悠,争论着白浆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平平安安还小,韩婶牵着两个小的在院中拉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时新雨和三凤一起开始磨豆子,磨盘一推起来,有种沉闷的轰隆声,小宝胆子大,在边上跃跃欲试的:“三姐,给我试试,我劲大,给我试试!” 三凤瞪了他一眼:“你试试啥,再推两下就不愿推了,这个得稳稳地匀着劲呢。” 小宝嘟了嘟嘴,时新雨看到之后想笑:“三姐,让他俩试试吧,小孩子好奇心重。” 小宝如愿以偿的推上了磨盘,花花还小,跟在边上举着胳膊往前推。 这豆子泡的好,磨盘又大,加上水开磨之后,很快就有浆水吧嗒啪嗒的流出来,时新雨赶紧将提前备好的木桶放在磨盘下接着。 小宝还挺撑事儿,跟着三凤两人轮换着,很快将十来斤黄豆磨出了两桶白浆。 想着今日点的豆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头天晚上时新雨特意找出来一块干净的纱布,叠了两层用来过滤豆渣。 三凤还在后院冲洗磨盘,她做事扎实,不将磨盘冲洗的不带任何杂质碎屑,自己心里就不舒服,于是将磨盘清扫了好几遍。 过滤完豆渣,时新雨开始烧锅煮豆浆,小火慢慢煮沸后,豆子醇厚的清香慢慢在院中散开。 小宝和花花本来贴在时新雨身后不错步的跟着她,时新雨转个身都像在打篮球过人一样,忍不住笑出声,三凤看到也被逗笑,骂两人碍事,现在两个小的靠在门边拼命地吸着鼻子,闻豆浆的香气。 时新雨先是盛出来两碗,一碗给眼巴巴的两个孩子,一碗给了在烧锅的三凤,又拿了一个盛汤的小盆盛了满登登的一盆,等下给韩婶和家中的两个孩子送过去。 她左手拿着勺子推着锅底,右手少量多次的放里头放着卤盐,直到豆浆逐渐凝成大块时,从锅中盛出,在木盆里垫上布,将豆浆盛进木盆中,用水盆底压住。 十来斤黄豆做出了两大盆豆腐,估摸着得有三十斤左右。 小宝和花花完全被热豆浆的香味吸引,两人接过时新雨递过来的豆浆后,走到院中找了个小凳坐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等再回过神时,时新雨已经将点好的豆腐压到盆中等待成型。 “小宝,把这热豆浆端回家给娘,路上千万小心些!”三凤在锅台边说道。 小宝乖乖的嗯了一声,慢慢的端起那一小盆豆浆出了门,花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护送着。 豆腐点完了,三凤和时新雨说说笑笑的就将锅碗瓢盆都刷洗干净,归置整齐。 这会功夫豆腐也压的成型了,时新雨将盛满了水的木桶拎走,和三凤一起将木盆倒置,一大块白澄澄颤巍巍的豆腐就出来了。 三凤看着忍不住说道:“真喜人呀,新雨你看这,这黄豆真是好东西!有肉味!” 时新雨听到后笑了笑,用刀分成大块,按照比例在盖帘上分好。 三凤看她手脚麻利的将豆腐称重,分成三份,有些着急的问道:“你自己的呢?留一些出来!” 时新雨指着边上的瓷碗:“留了三姐。” 三凤看着有些着急:“这点够干啥吃的!你不要不好意思,咱这是不用明说也知道的规矩,你这搭着力气、柴火和磨盘,肯定得留些自己吃,不然谁白白在这给他磨豆腐啊!” 三凤不管不顾的,又从挪了些到时新雨桌上,时新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够了三姐,我一人本也吃不完,帮这磨些豆腐也没什么,再说我也留了呀。” “你留的这一点够干啥!再说了明日十安就回来了吧,多留些,他也要吃!” 小宝和三凤来了两趟,将几盖帘豆腐端回家中,韩婶看着咿呀了一声:“你看看,你看看,这豆腐看着可真是喜人!咿呀!” 小宝伸出小黑手在其中一块豆腐上摁了摁,被韩婶结结实实的打了下:“莫要用你那黑手碰着豆腐!这是新雨帮人家磨的!留了印子被人看到不好!” 花花听到事关时新雨,也拧着小眉头目光充满责备的看了小宝一眼,小宝撇了撇嘴,把手缩在袖中。 晚上时新雨悠哉悠哉的用豆腐炖了个鱼头吃,还将鱼汤盛出来半盆,想着第二日肯定就凝固成了鱼冻,到时候十安回来可以在家中包灌汤包吃。 她没想到,只是帮了一个小忙,后面会引出这么多事端,若她早知会这样,不知还会不会帮忙。 第111章 帮忙 三凤这边到家没闲着,将自家的豆腐留下来之后,便和小宝一人端着一盖帘豆腐给人送去。 姐弟二人走在路上,没一会小宝就喊着:“姐,我手冷。” 三凤手里这一盖帘多的是孟大勇家的,得有十斤重,小宝手里虽说少些,也有个7、8斤,12月初,太阳一落山温度立刻就降下来。 三凤也觉得手端着盖帘又冻又冷有些僵硬,看到前面路口的石墩子说:“等下放到墩子上歇歇。” 小宝把盖帘放到石墩子上,将手放到嘴边哈气,石墩子不大,小宝端着的盖帘一放上去三凤只能放个边,但也算借力了,看到小宝有些心疼的说道:“搓一搓,小宝,搓搓就不冷了。” 小宝听话的将手指搓了搓。 两人端起盖帘往前走,迎头撞上几个从王圩子干活回来的老汉。 天色渐晚,三凤眯起眼睛看了眼,好像本家的四舅公也在,这路上本就空旷,三凤想装没看到都不行,只能扬起声音打了声招呼。 “咦,你这孩子跑走几年终于知道回家了?要是把你爹娘急出个好歹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三凤心里翻着白眼,脸上还陪着笑,默默想着,张嘴就是烦人。 一行几个老汉都是村里长辈,三凤和小宝一个个打着招呼。 几人看到这豆腐都啧啧称奇,还有的凑上来闻了闻。 四舅公再一开口三凤就觉得不妙:“三凤,这豆腐哪来的?你看你回来多长时间了?也不说来看看你舅你妗子!这豆腐?” 小宝在后面小声的哼了一声,被三凤轻轻用手肘捣了下,笑着回话:“四舅,等过几日我就带着小宝去瞧您和四妗子,这豆腐是替我那邻居跑腿送到孟大勇家的。” 四舅看没有秋风可打,遗憾的咂咂嘴,回家去了。 两人走远后,异口同声的呸了一声,又对视笑了起来。 三凤烦她这四舅公,倒也不仅是因为他嘴不好,最主要是她四舅公是个占便宜没够的,四妗子更是,从小四妗子一来她家,跟土匪山贼一样,啥都得往家顺。 她爹娘不知道吃了多少哑巴亏受了多少闲气。 “姐,你不知道,前两年爹在王圩子干的活被四舅抢走了,四舅还要和爹打仗,回家娘都哭了好几场”,小宝愤愤不平的说道。 三凤气的哼了一声:“呸!四舅被咱外奶惯坏了!从小上头三个姐姐,他一出来跟个香饽饽似得,谁都得让他!咱大姨和小姨嫁到别村了,就咱娘离得近,整日被他家占便宜不够!我呸!软骨头的孬种!” 小宝看她姐气哼哼的骂人,吐了吐舌头。 和小宝分开之后,两人各送一家,路上又遇到几个媳妇婆子在门口拉话,看着三凤端着的豆腐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背后窃窃私语的。 三凤将豆腐送去孟大勇家,孟大勇的媳妇来开的门,看着整整一盖帘豆腐夸张的叹了一声:“哎呦哎呦,三凤,这几斤豆子就出了这么多豆腐?咿呀!这不比在王圩子镇上买便宜太多了!” 第112章 灌汤包 孟大勇媳妇嗓门大,站在门口便喊了起来,很快门前围上一圈人,看着这一盖帘豆腐讨论起来。 三凤眼神装作不在意的撇了撇边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新雨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今天忙活了一下午呢!昨晚上开始泡豆子,今天起来又磨又煮的,我让她留一块,她说都是一个村的就当帮忙了。” 围着的一群媳妇中有一人说道:“那小娘子我在你家见过,是个女先生!听赵先生说,不仅会读书识字,还会给人看病!” 孟大勇媳妇拍着手:“这可怎么好!三凤你等等我,我去厨房翻翻有什么吃的用的,这不能让小娘子吃亏!” 三凤拉住她:“没事的!拿去新雨也不会要的,我先回了,天快黑了你赶紧做饭吧!” 说罢不管众人背后小声的议论,抬腿往回走,路上一个新媳妇有些怯生生的喊了句三凤姐:“三凤姐,能不能请新雨帮我家也点一盖帘,我们多出点豆子就当工钱了。” 三凤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天黑了偷摸着来了。 那新媳妇看三凤不说话,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这要过年了,想给孩子改改味儿,王圩子镇上的豆腐太贵了!当家的说花着钱买豆腐不如买粮食。” 三凤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仿佛看到一年前的自己,但心软归心软,她知道这个事情自己做不了主,要回去和新雨商量。 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她家事情一堆,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我问问行吧,要是行就跟你说。” 一瞬间三凤身边围上好几个想请新雨帮忙点豆腐的小娘子,都说自己家也想点,可以多出些豆子。 三凤回去的路上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怕给新雨惹事情。 晚上等她爹回来,一家人围在桌边吃着饭,三凤有些磕磕巴巴的将傍黑送豆腐路上的事说了出来,特意略过了遇到四舅的那段,小宝也插嘴说路上遇到村里人问他这豆腐是从哪弄来的。 韩叔一直沉默着听着,抬头问小宝:“你咋说的。” 小宝噎了下,没想到他爹会专门问他,赶紧回答道:“我说是邻居阿姐做的,其他啥都没说,我娘交代过我,在外面不能乱说话。” 韩叔没吭声,过了半晌说道:“没事,你明天如实跟新雨说就行了,她看着年纪小,心里主意正得很,她说了算,你听她的。” 三凤听到这话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大声应着:“行!” 第二天三凤给新雨水缸挑满之后没走,特意跟她说了这件事,新雨听着眨了眨眼,很快爽利的说道:“行。” 三凤担心到时候这要来换豆腐点豆腐的人一多,这事儿就变味了,有些欲言又止的提醒道:“新雨,这到时候万一人多,会不会有什么扯皮的事儿啊、” 时新雨笑了下,夸赞三凤想的周到,又说:“是可以帮忙,但不是这种帮法,等我仔细想想再跟你说。” 三凤美滋滋的点点头,说:“行,那我等你回话,你啥时候想好我啥时候跟那些人说。” 三凤走后,十安有些好奇的问时新雨:“姐姐,发生了什么,我们要帮着点豆腐吗?” 时新雨嗯了一声:“反正这进了腊月也无事可做。” 昨晚十安帮着时新雨算账,下半年拢共定了6000斤萝卜,与店铺82分账后,仍赚了40两,家中还有一些萝卜干存货,约莫还能净赚8两银子; 下半年养了三批蚕,拢共卖熟丝得37两; 这下半年给三姐开资12两,蚕丝分红3两760文; 给三姐的开资也算支出大头了,但时新雨觉得也应该如此,家中平日本就她和三姐两人,三姐更是承担了大部分的重体力劳作,不然就她一人如何应对的过来,每日伺候牲口、喂养蚕只、处理萝卜。 这样手里还剩69两银子,其余日常开销时新雨卖鱼也覆盖住了,基本不会用到卖萝卜和熟丝得银钱。 加上上半年剩下的41两银钱,两人已经存了110两,完成了时新雨年前的小目标,昨晚两人商量着要去临安府将这银钱换成银票。 十安虽然知道卖萝卜、抽丝大概能赚多少钱,但真的看到白花花的银钱堆到桌上,心中还是有些震惊,小声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会点石成金。” 时新雨被他逗笑,靠在床头看话本子不理他。 今年不似去年,猫冬两月还有十安陪着,两人玩十三点、掼蛋、跳帕拉梅拉也玩得不亦乐乎,今年十安要等着除夕那日才能回,在家也就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去,她一人要想点乐子打发时间。 这古代的话本子简直就是前世言情小说鼻祖,内容相当劲爆,不仅歌颂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也有一些写公案的话本,揭露官场黑暗,鞭挞堕落世风。 刚开始这竖体字看着有些费劲,但很快就适应了,囫囵吞枣看的飞快。 晚上睡前十安闹她快睡,她在油灯下盯得久了也有些眼睛疼,打了个哈欠嘀咕要是有有声小说就好了。 十安接话问什么是有声小说,时新雨坏坏的笑了下。 很快,时新雨美美的闭上了眼睛,十安低声读着话本,声音像丝绸一般,柔滑又流畅。 嗨,还真别说,十安要是在现代去当个声优肯定会倍受追捧,时新雨默默想着,在十安声音的陪伴下,进入了梦乡。 三凤走后,时新雨仔细想了想,跟十安商量道:“若是帮忙点豆腐,也不能同昨日一般做法,买家提供黄豆我们代为加工,这磨豆浆不可能一家家的磨,都是放一起处理。” 十安赞同的点点头:“若是昨日这般,日后说不定生出诸多事端,若有人扯皮会很烦。” 时新雨在院中踱步,打了个响指:“那就这样,我先点3、4板豆腐,放到村口的路口处,既可以用钱买,若是囊中羞涩,用黄豆换也行!” “我记得曹集镇上豆腐是多少钱一斤来着?”,时新雨喃喃自语。 “15文一斤”,十安补充道。 “一斤黄豆约莫能出四斤豆腐,一斗黄豆250文,13斤,那一斤黄豆是20文左右。那我们就定价一斤豆腐8文钱,一斤黄豆可换2斤豆腐!” 时新雨将售卖方式、定价都定好后,眼神闪着愉悦的光芒,眉头舒展着对十安说道。 十安看她眼含笑意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姐姐,这豆腐比市价便宜甚多。。。” 时新雨用手掌搓了搓他的脸蛋,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总归是不会亏本的嘛!我们吃饱了,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这个钱不赚比赚了还高兴。” 十安看她陡然靠近的脸蛋,感受到她的鼻息,心跳瞬间过速,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转头去桌上摸了水杯,很是忙碌的样子喝水乱看的。 姐姐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心,比他这个所谓的医者更甚,十安心里默默想着。 中午十安和面,时新雨调了肉馅,两人坐在厨房包灌汤包,时新雨教他每次挑出一点鱼冻和肉馅一起包进去。 想着韩婶家,两人特意多包了一盖帘。时新雨看着十安手指纤细灵巧如燕,捏出来的灌汤包一只赛一只的俊俏,比她包的好看许多,不自觉的有些想笑。 包好后十安烧锅,她用之前炸的辣椒油和醋调了个蘸水,闻起来酸辣扑鼻,很是开胃。 锅上汽后,蒸了15分钟,时新雨掀开锅盖,一瞬间白色的蒸汽迅速涌出,弥漫在空气中,她小心翼翼的将汤包夹出放到盖帘上,担心沾底灌汤包被撕破,没了灵魂,盖帘上特意垫了蒸布。 第一锅刚出,两人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十安没见过这种吃法,虽然时新雨提醒里头汤汁烫口,小心些,但第一口还是被烫到。 十安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吃下去一个,吃完咂了咂嘴,简直要被香掉舌头,学着时新雨之前的样子比了个大拇指。 十安来不及说话,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开口:“姐姐,这小包子看着平平无奇,怎么会如此美味!” 看他吃的高兴,时新雨体会到了当厨子的快意,哈哈一笑。 两人吃的尽兴后,又将另一个盖帘上的灌汤包蒸熟,给韩婶家送去。 到了韩婶家后,一家人正在厨房围成一圈吃晌午饭,韩婶看到十安端了一盖帘的包子,呀了一声:“怎蒸了这么小的包子?满满一盖帘!” 时新雨正蹲下身来逗平平安安喊姨姨,花花也煞有介事一字一顿的教两个小的:“平平安安,是姨~~姨。” 两个小的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人,眨了眨无辜的双眼。 十安回道:“韩婶,三姐,姐姐说这是灌汤包,里面有汁水的,你们快尝尝,我们在家已经吃过了,就是要做的小小的才能一口一个。” 三妮新奇的咦了一声,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刚咬下去就发出了囫囵的声音,待咽下去后迫不及待的开口:“呀!怎么这么鲜,像喝汤一样!” 小宝这时坐不住了,拧着身子说道:“姐,我要吃,给我夹一个!” 时新雨站起身来说道:“快些吃吧,再不吃要凉了就不好吃啦。” 韩婶把桌子上的咸菜和炒的土豆端到边上,盖帘有些大,占了整张方桌。 韩婶和三妮吃着,在嘴中细细品味着,小宝心急,夹破了一只,汤流到了案板上,他心疼的哎了一声,伸出嘴去接。 三妮看他没有礼数的样子打了他一下,轻柔地用筷子夹了好几只放在他碗中。 三妮新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新鲜吃法,新雨,你是怎样将这汤水灌到包子中去的!太好吃了!” 小宝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一口一个,连吃了好几个,待嘴巴空下来说道:“好吃!” 两家已经十分相熟,时新雨和十安坐在边上,笑嘻嘻的比比划划说着灌汤包的做法。 第113章 豆腐 第二日一早,时新雨将十安送到曹集镇,喝了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又买了50斤黄豆、两斤卤盐备在家中。 她又绕到登春楼和果子铺分别看了看,登春楼上次的萝卜干已经见底,果子铺也差不多,时新雨各自卸下两桶,又将上次萝卜干的钱筹了上来。 说干就干,从曹集回来她早早的吃好午饭,将洗干净的纱布、盖帘、木盆都准备好。 昨晚她已经泡了5斤黄豆,按照之前出豆腐的比例,应该能出20~22斤左右。 很快三凤也过来帮忙,时新雨昨日告诉三凤今日她打算再点一次豆腐,放到路口,若是村里有人想吃用黄豆换或者买都行。 三凤听到她的话,有些担心的问道:“用自家黄豆点了豆腐,若是没人买那岂不是砸在我们手中,新雨,为什么不收了各家黄豆再点豆腐,反正交了黄豆,我们无论如何不会亏的。” 韩婶在边上听着,有些不赞同的说道:“收了各家黄豆事儿才多!我看新雨这个法子好,干净利落,那黄豆都在一起泡一起磨,谁家的多点少点,背后还要说人哩!” 时新雨嗯嗯两声:“韩婶说的是,我就怕这样,扯不清楚。” 又转头安慰三凤说:“三姐,你莫要担心,这第一次我少点一些,若真是没人买,咱们两家便分了吃。” 韩婶和三凤听到后哈哈一笑。 三凤说:“行,那我等会就去村中告诉那几个小娘子。明日下午有豆腐可以吃了。” 韩婶听着插嘴道:“跟村北老董家的闺女说就行了,她知道了,保准半个村都传遍。” 待三凤吃完饭过来的时候,时新雨已经将豆浆推出来大半了,三凤又推了两刻钟,将黄豆全部磨成豆浆汁水。 两人一起过滤、煮豆浆、点豆腐,很快就将两大盆豆腐压到木盆中定型。 定完型后,时新雨持刀,将豆腐划成大小均一的块状。 三凤帮着她将驴车后面套着的木板车推出来,时新雨找了之前卖豆腐的秤杆,石刀一起放到簸箕中,将两盖帘豆腐放到上面,又带了个半人高的方凳,待会方便将车板支起来。 两人推着小车,很快到了村里的路口。 离路口最近的老方家从晌午后就聚起了一堆婆子、媳妇、姑娘,一是冬日没事做出来晒晒太阳磕磕牙,二来大家也好奇今日是否真的会有人来卖豆腐。 本来一堆人叽里呱啦的东家长李家短的说着闲话,很快讨论到三凤孩子的爹,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靠着墙跟晒太阳,唾沫飞扬的说道,那啥,你们都不知道,她是前几年跟了遛乡的跑了! 说话的婆子见众人都八卦的看着她,更加得意洋洋的拿乔起来,前几年我还在遛乡的那买过针线哩! 那她怎么又回来了?人群中有人问道。 那遛乡的好像是没了,到底怎么没的就不知道了。 人群中一片唏嘘,很快又有人说,那她怎么还好意思整天在村中四处走动,要是我,就在家中不出来了! 不出来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难道眼看着自己孩子饿死?靠自己本事养家赚钱有什么不好意思出来的?很快就有一个泼辣的声音反驳道。 人群一下安静了。 很快,又有人起了新的话头,人群又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还推着小车呢,真有豆腐!”一个眼尖的小娘子先看到时新雨和三凤,叫嚷起来。 有人泼冷水:“来了有什么用,谁吃得起?前几天我哥去王圩子镇,豆腐都15文一斤!” “对呀,家中出点黄豆用来推豆腐还行,这用钱买,还不如省几顿买肉吃呢。” 也有人说:“那三凤昨日来时不是说了,那时小娘子说了,比集市上便宜呢!” “我是管不了了,我家那口子就要吃豆腐,只要比王圩子便宜,今天说啥要买块回家,还省了从王圩子往家拎呢!” 人群中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很快时新雨和三凤到了路口,两人一人扶着车,一人将高凳垫在车板下形成一个临时摊位。 时新雨往聚集的人群中看了看,三凤怕她不好意思开口,想着自己吆喝两声。 没想到新雨比她想的闯荡多了,大方的招了招手,在嘴边比了个喇叭喊道:“好吃的豆腐来喽!好吃不贵!” 本就有年纪小的娘子三三两两的挽着手过来,时新雨一吆喝,人群也坐不住了,连靠墙跟的大娘婆子也起来凑热闹。 盖帘上两块洁白无瑕、豆香四溢的豆腐被众人注视着,大家纷纷议论着,怎么卖?多少钱一块? 时新雨清了清嗓子:“有两种买豆腐的方式,两种。” 自从那次在韩婶家吃席后,时新雨在着村里就有了一些稀奇传说,她一开口,周围都安静下来。 “第一,花钱买的话,是8文钱一斤豆腐”,她话还没说完,人群就炸了起来。 “8文钱?比王圩子镇上便宜一半!”、“比镇上便宜!”、“多少钱?多少钱?我没听清” 时新雨一瞬间幻听前世坐的全是小学生的公交车。 很快人群中就有人喊起来:“小娘,我先要一块!”、“三凤,给我留一块。” 她和三凤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拍了拍手掌,真的很想说一声calss begin,短暂的躁动后人群又安静下来。 “还有第二种,可以用黄豆换,一斤黄豆换两斤豆腐,半斤则换一斤豆腐。” 有人回家取黄豆,有人回家拿钱,有时新雨任由人群熙攘一阵,但不断地有人凑到摇摇欲坠的摊子前,时新雨只有再次指挥道:“若是想要豆腐的,请大家排成一排,就是一个站在一个后面。” 尽管时新雨这样说了,还是有年纪大些的婆子和阿姐凑到前面来,“再便宜些!”、“排成一排做什么?你现在就给我切两块”、“10文钱两块行不行?” 时新雨闭嘴摆手,开始给排队的第一人称豆腐,那小娘子得了一块大豆腐,欢天喜地的站到了边上。 还有些认识三凤的和她套近乎,想要三凤先帮她切,三凤摆了摆手:“大娘,我说了不算的。” 20斤豆腐很快就卖光了,有的刚从家中拿钱和黄豆来的,到了之后只剩下光光的盖帘,懊恼的拍着手。 三凤将凳子拿到车板上,时新雨看着边上拎着黄豆、没买到的人说道:“莫要心急,明日这会还有。” 更有的,眼巴巴跟着她俩好几里,时新雨摆手劝道:“明日早来些,明日还有!” 第114章 被夸了 三凤帮着时新雨将板车推到院中,东西归置整齐,时新雨算了算,5斤黄豆,出了23斤豆腐,一共卖了184文。 晚上吃饭时,韩叔看到桌上的炖豆腐问道:“今日帮着新雨点豆腐了?” 三凤嗯了一声,有些不解的说道:“新雨也真是奇怪,费工费尽点出来的豆腐才卖8文钱一斤,她一说价格,那围着的婆子和小娘子都挤疯了!” “多少”,韩婶惊讶道:“8文钱一斤,这本钱够吗?这孩子是不是怕卖不掉砸手里啊!” 三凤点了点头:“可不嘛!比镇上的便宜一半!但新雨说是够本的,就是不怎么赚钱。” 韩叔一直没吭声,过了会说道:“明日还点吗?” “点呢,今天好多人没买到,新雨还说没钱买用黄豆换也行,没买到的小娘子跟着我俩走了几里路!新雨一直劝着,说明天还有,新雨说让大家都吃到豆腐。” 韩婶咿呀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这孩子不是怪,是心肠好!” 韩叔也点了点头:“心软。” 三妮嗯了一声,笑嘻嘻的说道:“就这,她今天卖的钱还要分我30文哩!我没要,跟她说每天给我家留块豆腐就行!” “爹,你不是最爱吃豆腐了吗,让你日日都吃上,吃到过年!” 韩叔听到她的话脸上多了几道褶子,说道:“行,三凤你这事做得好,每日帮着磨点豆腐绝不能再要工钱了。” 晚上等小宝和花花睡着了,韩叔低声跟韩婶说:“小三子也懂事了,这事儿做的不错。” 韩婶都快要睡着了,听到韩叔的话迷迷糊糊的回道:“可不吗,跟着新雨这一年,学到老多东西了,这银钱也是,下半年除了给我交家用的6两,她手中又存了9两银钱,多些钱攥在手中,她也踏实些。” “小三子今天从村里回来没跟你怨什么吧?这村里人多嘴杂,村口住的几个婆子嘴都不饶人的很,背后嚼舌根子,说话难听,我怕小三子听着难受。” 韩婶听到这话清醒了些:“没有,之前我就探过她口风,她不在意的很,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她好好跟着新雨赚钱过好日子就行。” 说到这韩婶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小声咒骂:“谁在你面前嚼三凤的舌根了?哪个老贱货?我明天去撕烂她的嘴!” 韩叔笑了下,“你还不如小三子呢现在,跟小三子好好学学,管旁人说什么呢!” 趁着今日起的话头,老两口又说了大些话,自从三妮带着3个孩子回来后,家中地里打的粮食便不够七口人吃了,每个月还要花上几百文买粮食,三凤给了6两,约莫存住2两银钱。 第二天三凤照常吃了晌午饭便过去给时新雨帮忙,今日做的多些,拢共点了40斤豆腐。 今日两人推着小车过去的时候,村口已经集中了一批人,除了大人,还有四处乱跑的孩子,手中拿着盆,还有的拎着黄豆。 大家默契的排成一排,等4板豆腐卖光,仍有零星几个没买到,回到家后,时新雨来不及清点银钱,便将炉膛的火点燃,她和三凤围着炉口烤火,半晌冻僵的手指才缓过劲来。 时新雨本来有一副手套,但做的厚实笨重,用杆秤的时候很不方便,只有将手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没想到第二天三凤带来两副手套,说是她娘做的,轻便又挡风。 每日约摸着点4板豆腐,约莫40斤,刚好能卖光又不至于有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要豆腐。 就这样,一直到年27,除了中间有两天要去曹集镇送十安请了假,时新雨每日勤勤恳恳的点豆腐、卖豆腐。 年26那天,豆腐卖完以后,时新雨跟众人说道:“明日是最后一天,我会多点些豆腐,若是有需要的可以多买些,吃不完还可以切成小块冻上,年夜饭的时候炖菜吃。” 时新雨戴着自制的棉口罩,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但也足够听清了。 靠近年关,男人也不外出做工了,人群中不仅有孩子、小娘子婆子,还有很多老汉和年轻人,其吵闹程度比起女人更甚,吱吱哇哇的。 第二天时新雨上午便开始磨豆浆,到了中午前先点出了3板,切成大块装到好几只竹篮中,趁着吃晌午饭之前,给赵先生和孙阿公家里各送去了好几斤。 慧慧说什么也要叫她到屋中坐一坐,让她喝着水和赵先生拉话。 慧慧有些欣喜的看着几篮豆腐,说道:“我还听说明日是最后一日,想着也去多买上些冻起来屯着呢!” 时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本来该早些时候就给赵先生送过来,但这豆腐是每日下午才点好,人多眼杂的,不好过来,还请赵先生见谅。” 赵先生眼中颇有深意的看着时新雨,说道:“你这个女娃娃不简单呐!这是在行善事,我赵先成要替这村里人跟你说声感谢!” 说罢他站起身来朝时新雨作揖,时新雨被吓到,赶紧将赵先生扶了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赵先生!” 赵先生起身后说道:“每斤都比镇上便宜了一半,这到了年关,镇上的豆腐都涨价,你也未涨分毫!这村里多少户人家因这你终于能用黄豆换些豆腐,给家中孩子、老人做些好吃食!” 赵大勇也在边上插话道:“对着呢!这村北毛小二家里,爹娘都死完了,就和他瞎眼爷两人在家,那天我看也欢天喜地的捧着一块豆腐回家,说要给他爷炖豆腐!隔天说他爷吃到炖豆腐眼泪都下来了!” “可不是嘛!除了家中有人在外做工,年关回来带回银钱能想吃啥吃啥,咱这一般的还有平日都吃不上菜的,今年都吃着豆腐过了个好年!” 时新雨坐在屋中,轮番的接受夸奖,脸都微微有些红,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互相帮着过下去就帮一帮。” 时新雨又坐了会,和赵先生聊了会十安,不顾赵家人热切的挽留,只说自己还要去点豆腐,拎着满满一篮慧慧准备的果子离开了。 到了孙阿公家里,孙阿奶看着喜人的豆腐乐的拍手,孙阿公割了猪板油和一副猪下水让时新雨带回去,她实在推脱不掉,将猪板油拎回家中。 第115章 倒插门 这个年过的格外快些,进了腊月之后趁着接送十安,她大致买了些年货,但来此处生活已经一年有余,家中各种物品算不得一应俱全,但也大差不差。 不像第一年时,毫无经验如临大敌。 今年给十安新添了一个汤婆子,由铜罐制成,灌上热水之后旋上其口,便可以涓滴不露。时新雨在家试了试,很是好用,既保温又不至于太烫。 年29的傍晚,她驾着驴车将十安接回家中。 两人同去年一样,在家中除了吃就是睡,从早上一睁眼便是四目相对,从早说到晚,也不觉得烦。 两人都察觉到彼此的不舍,也更珍惜现在的时光。 年初五的时候,韩婶和三凤上门,喊两人去家中吃饭,时新雨也没推脱,带着十安在东屋里搜寻点年货带过去。 最终十安抱着一壶米酒,时新雨拎着冻羊肉去了韩婶家。 三凤在门口跺着脚等两人,见到两人从路上过来时,嚷嚷着:“怎的又带东西?年初二那天各式各样的吃喝都拎了大些,今天就是喊你俩来吃饭,莫要客气!” 时新雨看她说话间吐出层层白雾,觉得有些好笑,进了院中打了个冷颤,答非所问的说道:“冷死啦!” 三凤赶紧将两人引到厨房,厨房小门一打开,升腾的蒸汽扑面而来,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和饭菜的香味。 韩叔正坐在锅台前烧锅,看到两人说道:“来啦?快进来坐吧。” 两人笑嘻嘻的跟韩叔韩婶打了招呼,韩婶还在灶台上忙碌着,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大嗓门的说道:“快快坐着吧,这羊汤再炖煮一会就齐活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各式各样的盘子、汤盆装的满满登登,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韩婶家中除了吃饭惯用的方桌,还有一个案板,几个小的看着老老实实的围着案板坐着,但眼睛都瞟向方桌上的饭菜。 三凤还在后面催促他俩坐下,灶台内的火熊熊燃烧,满室的温暖与满足,大人和孩子皆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时新雨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很快,几人在说说笑笑中吃了起来,三凤坐在靠近案板的一边,将各式各样的菜都给几个小的碗中拨了些。 韩叔和小宝都很是好奇药铺的生活,笑闹钟十安说了许多铺子中发生的趣事。 期间,韩叔和韩婶一起敬了两人一杯,韩叔不会说话,只一仰脖子将碗中的酒喝了干净。 平日最是直爽利落伶牙俐齿的韩婶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新雨,谢谢你哩,我和你韩叔从心里真的谢谢你,没有你,今年也不会有这个光景!” 时新雨赶紧仰头将杯中酒喝尽,韩叔挥了挥手制止她:“能喝多少喝多少,莫要醉了。” 时新雨被辣的一激灵,匆忙开口道:“韩叔、韩婶,平日里总劝我不要客气,怎的今日您二位反倒客气起来了!” 时新雨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婶打断:“新雨、十安,听婶说!没有你,我家小三子还不知要多久能走出来,你心肠好,待她同亲姐妹一般,什么手艺都教给她,带她赚钱,才有了今天的日子,真的谢谢你。” 听完韩婶的话,时新雨认真看了看三凤,三凤被她看了一眼,像是被审阅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时新雨说道:“别客气,韩叔韩婶,三姐在我家也出力呢,她是靠自己本事赚钱,赚的都是应得的。” 待吃的差不多,韩婶将手擀的面条下到锅中,配上香浓的羊汤浇头,几人美美吃了一顿。 年初八一早,韩婶刚起来,缩着脖子将尿盆倒了。 刚想进厨房将炉子点着,听到敲门的声音,咚咚咚,韩婶在心中疑惑,这年初八,四处都没上工,外头到处冻上了,这是谁? 韩婶扬了扬嗓子问道:“是新雨吗?” 外头传来让韩婶意想不到的声音。 “娘,是我。” 韩婶一拍手,赶紧将院外的人迎了进来,哆哆嗦嗦的要去屋里把韩叔、三凤叫起来。 二强扯着韩婶:“娘,别喊爹和三妹了,我们先在厨房暖和暖和,这走过来冻死我了。” 韩婶听着心疼的攥着二强的手,忙不迭的应着,嘴里颠三倒四的说着:“好,好,我的儿,怎的这会回来了,娘把火生上,你在炉口暖和,我的儿,你这会回来老丈人会不会不高兴!” 厨房内依旧冷的冰人,大小水缸、水瓢全部冻得梆硬,火镰更是像冰块一样。 韩婶心中却是暖流阵阵,激动地浑身冒汗,心里胡乱想着,这日子果然好起来了,家中光景好了不说,原以为不易见的老二也回家了,真好啊,真好。 二强坐在炉灶边上,四处打量着家中。 韩婶看他四处看着,心疼的抹了一把泪:“我儿,想家了吧,这算算你得快三年没回来了!你三妹娃娃都满地跑了!” 二强嗯了一声,看似随意的开口:“三凤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爹整日去王圩子做工,也不跟我说一声。” 韩婶慌忙解释着:“不是不跟你说,强子,是怕打扰到你,你这去了别人家过营生,我跟你爹想着能不麻烦到你就不麻烦到你!” 二强听着韩婶的话,开口道:“那也要告诉我啊,娘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一家人了?我也记挂着三凤呢!” 韩婶心里有苦难言,非是她不愿说,两年前的一天,老韩晚上从王圩子回来,满脸悲戚,不断叹气说着罢了罢了。 她跟在后面追问,老韩却始终没开口,她思索着,肯定不是三凤的事,只有是二强,那时二强已经住进了老丈人家里,老丈人家也办过了酒席,难道是二强被打骂?过的不如意?。 韩婶越想越觉得可能是儿子受了气,跟在老韩后面追问道,是不是二强被老丈人打骂了?过得不如意?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老韩听到她的话,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他不如意?他太如意了!全天下找不出带着30两银钱倒插门的! 说罢才断断续续艰难的开口,原来老韩前几日听跑马的说,之前遛乡的男人家就在临安府下面的村镇上,但具体哪个便不知了,老韩便拖跑马的帮着打听,若有了音讯第一时间跟镇卖香油的说一声,自己家老二就在卖香油的店里。 当天老韩便想着将此事告诉二强一声,免得错过消息,没想到二强看着他进铺子,直接一盆水便泼到了脚下,拿起扫帚开始刷地。 老韩瞬间尴尬的手脚不知往何处放,结结巴巴的跟在二强身后说了此事,被二强态度冷淡的说道,你做工的赵家不也在镇上吗?他那也能接到消息吧,爹,我这有时候也不方便。 心寒归心寒,天下父母怎会觉得儿女有不是?只能暗自想着,儿子不易,倒插门就是改姓,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自己这个烂包的家还是少往上凑,让二强丈人看到以为要占便宜。 这么哄着自己,心里才能好过些。 第116章 搅和 娘俩又说了些话,鸡叫的越来越响,韩婶一拍手:“走吧,你爹和三凤都要起了,我把那几个小的伺候穿衣。” 二强嗯了一声:“娘,你去吧,我再烤烤脚。” 韩婶出了厨房的门,便叹了一口气,二强这次回来,她高兴归高兴,但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韩婶先是去了自己那屋,老韩正往身上套着棉裤,韩婶说道:“二强回来了,在厨房呢!” 韩叔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的说:“怎的这会回来了?发生啥事了?” 韩婶没好气的说:“能有个啥子事,看他亲爹亲娘还不是应该的!” 这话里带刺,韩叔听着没吭声。 小宝起来后看到二强,高兴地扑了上去:“二哥!” 二强嘿嘿笑了一声,轻轻的捶了捶小宝:“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三凤也高兴地紧,激动地跟二强打招呼,二强仔细盯着三凤上下看了看,才开口道:“跑哪去了这几年。” 三凤被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整的不自在极了,笑道:“哥,你不认识我了咋!” 二强脸上扯出了弧度,看着进来的韩叔,热乎的喊道:“爹,儿回来看看你。” 韩叔嗯了一声,神色淡淡的,只说道:“吃饭吧,先吃饭。” 饭桌上小宝和三凤好奇的跟二强问东问西,一家人看着也是其乐融融。 三凤吃了两口,便将桌上的罩着的碗盖掀开,将里头的四颗鸡蛋取出来,一颗颗的剥皮,分给四个小的。 二强在边上一直盯着,偷偷打量着韩叔韩婶,两人都神色如常,像是没看到一样。 他扒了扒嘴边的稀饭开口道:“咱家光景果真好上许多!我在家时鸡蛋都得攒着卖钱呢。” 桌上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三凤看了看闭紧嘴巴只扒饭的爹娘,说道:“家里什么样二哥你得是最清楚的吧,饭差点都吃不上喽!” 二强听到三凤如此直白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前几年倒插门时,带走了家里的银子,还卖了家中收成最好的水田。 吃完饭,几个小的像平常一样,围着炉口玩手,三凤麻利的收拾着碗筷,一趟趟进出着。 二强坐在小凳上,看到家中也无人接他的茬,他想好的话也找不到话头说,看他爹去了东屋,他便起身跟去了。 他一走,三凤不忿的一脚踢到门槛上,对着她娘低声嚷嚷道:“这还是我二哥吗?这两年他咋了!” 韩婶愣愣的看着屋外,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想着二强也出去了,怕他爷俩再嚷嚷起来,也赶紧跟着去了东屋。 小宝有些担心的问道:“姐,哥咋了?” 三凤哼了一声:“咱桌上的鸡蛋,怕是烧了他的眼!” 韩婶跟去了东屋,发现两人也并未说话,老韩坐在屋里,二强在堂屋外四处看着。 看着韩婶进了屋,便说道:“娘,你来这屋,我跟你说点事儿。” 韩婶心里悲哀的祈祷着,二强最好是真遇到什么事儿了,想着回家跟他们老两口商量。但看着二强今日来家的举动,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娘,那啥,我这趟回来是有事找你和爹帮忙呢!借我点银子,我丈人说东边街角有个铺子生意不好,人家要盘出去呢!我想着趁着机会盘下来。” 韩婶一句句听着,心冷成渣,过了一会,才哀切的问道:“你要多少?” 二强听到她这话心头一动,脸上也活泛起来,又克制住暗喜小心翼翼的说道:“娘,你和爹那有多少?还有三凤,听人说三凤如今手里不少呢!” 韩婶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二强看着她的脸色,慌忙说道:“娘,你别不高兴,等我把那间铺子盘下来,就和胖妮单过了,到时候把你和爹也接过去!让你们享享福!” 二强看着韩婶仍不开口,心里有些着急的问道:“娘你说话啊,有多少你先说啊!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你儿过的苦呢!在人家家哪有自己家舒坦?你看三凤!三凤命就是比我好!” 二强一说到这,韩婶本来麻木的表情也有些松动,二强在别人家过活,这是她心底永远的病。 眼看着韩婶表情软化,二强赶紧接着诉苦,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身后传来韩叔的声音。 “三凤生了几个孩子?几男几女?” 二强有些惊愕的回头看着他爹,不知是什么意思,他拧着眉头想了想:“三个?2个男娃?” 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太确认,打马虎眼道:“爹你问着做啥,那娃就在厨房,你想知道,,”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很快闭嘴,遮遮掩掩的开口解释:“那啥,我这不刚到家,没细看,等我下次来给几个孩子带点零嘴。” 韩叔像是看穿他一样,冷冷的笑了下:“不用了,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二强有些着急,嚷了一声:“爹!” 喊完才觉得自己有些心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头对着韩婶说:“娘,你帮帮我和胖妮!小宝还小,家中这两年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你和爹也为我想想!,,” 韩婶斜斜的靠在桌面,看着眼前的二强,嘴巴一张一合,努力控制的表情下面是一张急切扭曲的脸,这还是自己的二强吗?他何时变得这样能言会道,韩婶只觉得眼前一昏,扶住了桌子。 半晌,韩婶没说话,只出了堂屋去了厨房,家中气氛很快如同外面正月的天气,冷冻结冰。 小宝瞅瞅堂屋中坐着的他哥,又鸟悄的掀开帘子看东屋板着脸坐着的他爹,不敢说话。 小心地出了堂屋,刚把门关上,小宝就吐出一口气,随意的踢了脚院中的雪,跑进了厨房。 “娘,爹和哥咋了?”小宝进了厨房就咋咋呼呼的叫喊起来,被三凤瞪了一眼,才注意到他娘靠着锅台坐着默默抹着泪。 小宝慌了神,期期艾艾的蹭到三凤身边,不敢说话。 一边是她哥一边是她娘,三凤再伶牙利嘴,如今也不知该说什么。 韩婶擤了一把鼻涕,说道:“你哥说我和你爹不为他想,我真的是,这是拿刀在割我和你爹的心啊!” 韩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年从过了端午你哥就不对劲,以前吧,你爹让他去镇上做工,你哥你知道的,嫌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去着,谁知过了五月五,他天天起的比你爹还早赶去镇上,后来才知道,哎,原来是和东家家的姑娘对上了眼,,” 三凤坐在小凳上低头听着,手里拿了根小树枝不断地划拉着锅灰,一道又一道。 “你哥是铁了心的就要去镇上,说啥不愿在家待了,那年他也17了,你爹想着这拖着也没办法,就同意了,你哥又说怕倒插门叫人家笑话、欺负,我跟你爹也舍不得他啊,于是这一走将家中的银钱、最好的水田都带走了。” “这才过了几年,这孩子,这孩子咋成这样了!” 第117章 蛮缠 很快二强便坐不住了,推开门进了厨房,看着平平安安,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妹儿,这是龙凤胎?还是你有福气!” 三凤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咧了咧嘴角。 二强瞧着他娘的脸色,眼珠一转将主意打到三凤身上:“三凤,我听说你这点豆腐可赚了不少钱呢!咱一家人,你这手艺也教教哥!手里得有不少吧,先借给哥20两,等哥把铺子铺开了赚了钱就还你!” 三凤脸色彻底绷不住了,僵着嘴角问道:“听说听说听说,哥你这几年不回家看一眼,这大过年的是听谁说的?我帮着人家卖豆腐赚点钱买粮食,不然靠着家里剩的那几亩旱田,家里锅都要揭不开了!还20两,你就是把我活剥了我也拿不出来!” 二强听着三凤夹枪带棒的话也不生气,故意看着他娘说道:“妹,你咋跟爹娘一样,这几年没见还跟哥生分了,先借给哥救救急!” 说完又耷拉着脸说:“你哪知道在人家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哪能跟你在家一样,想干啥干啥,我就说你命好吧,哪家出了嫁的姑娘,还赖在家里吃住,连这几个孩子也不用管!” 说完又对着韩婶说:“娘,我说你也真是偏心!能这么帮三凤,就借我点钱不行?” 三凤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往她娘心口插刀子。 “娘,你不知道街角的那间铺子位置有多好!人来人往都要从那过哩!我先将铺子盘下来,将店开起来,日后那间铺子肯定要赚钱的!” 韩婶看着这个被她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心里只有无限悲哀。 很快二强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韩婶腿边,像小时候一般说道:“娘!我给你挠挠背!” 说完便将手伸到后面,轻轻的给韩婶抓着背,韩婶眼神动了动,看着眼前的二强,终于觉得曾经熟悉的儿子回来了。 抓着二强的手,韩婶有些卑微的恳求道:“儿啊,干啥非得再盘一间铺子,你丈人家不是有两间敞亮的铺面吗?” 二强本来以为这招奏效了,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娘,没想到他娘开口还是这一套,有些不耐烦的将他娘的手甩开:“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自己都说了,那是我老丈人家的铺子!不是我的!” 韩婶嗫啜着说道:“儿,不是娘不愿给你,” 韩婶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强气急败坏的打断:“不是不愿给我,就借钱给我吧!” 说完眼珠一转,又换了副面孔:“娘,我可是倒插门去了别人家,说出去你和爹脸上也无光啊!你先借我些钱,我将铺子支起来,领着胖妮出去单过,给你和爹也挣挣脸面!” “到时候,将你和爹都接到镇上去住!娘,你不知,镇上可比在家中方便太多呢!一日三顿的吃食都不用自己做,街上到处都是卖吃食的!” 看着时而兴奋癫狂时而满脸不耐烦的二哥,三凤心中全是不解,二哥究竟怎么了?虽说以前他便只顾着自己,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爱护、尊重爹娘,如今怎的像掉进钱眼一般呢? 这边二强还在巧舌如簧的不断游说着,尽说些往他娘心上插刀子的话,眼看着他娘像一尊木偶一般,任他如何说也油盐不进,二强很快也上了脾气。 恶狠狠的说道:“娘,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不是真不把我当一家人了!你和爹为了自己便利,把我倒插门走了,便不顾我的死活了!” 韩婶听着他的指控心中委屈、痛苦和麻木交织着,嘴唇都有些哆嗦。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如刀,韩叔站在门外默默听了许久,半边身子都被冻透,此刻推门进来,头顶冒着些许白烟。 韩叔看着屋内,动了动嘴角:“你一口一个我和你娘不管你,当初是谁铁了心要去王圩子镇?” “今日又是谁撺掇得你?去年家中好不容易存了些钱给你办酒,你连面都不露?如今为了银钱你舍得冒着风雪回家了?” “这些都不再说了,我和你娘只问你一句,那年你走时说怕被人看不起,家中被打扫的瓢干碗净,给你集了30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银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听着韩叔一句接一句的质问,二强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那30两,那30两是用来做生意了,和胖妮他爹一起!” 韩叔听到他的话冷笑一声:“那你就管你老丈借钱吧,让他帮你把铺面租下来。” 二强听到他爹的话立刻撒泼打滚起来:“家中不是有些银钱吗?为何不能借给我!三凤都能带着孩子住在家中?为何借你亲儿子些银钱便一毛不拔!” “谁告诉你我们家中有银钱你就问谁去借吧!” “爹!你是一点不管你亲儿子死活了吗?我看你跟娘是老糊涂了!连远近都不分了!那下次我便带着胖妮一起回家中住!你也来管我们一家吃喝!” 韩叔听着二强的话皱着眉头不说话,韩婶一脸戚戚,悲哀的说道:“儿啊,你妹她不容易!你莫要说这种话!她男人前年走了,你让她带着几个孩子往哪奔?她不是旁人,是你亲妹子啊!还有啊,你妹她也不是在家中白吃白,,,” “够了!”韩婶的话说到一半,被韩叔打住,脸色阴沉的说道:“家中去年剩下的4两银子,是这一大家子的口粮,你若好意思要,就让你娘去取,若还有一分良心,便滚吧!” 二强气急败坏的看着他爹,嘴里一直嘟囔着老糊涂老糊涂。 第118章 家有医学生 天寒地冻,二强拖着步子往回走,越走脚步越沉重。 年前腊月的一天,他四舅窜到店中,看他老丈人也在店中站着,贼眉鼠眼的给他打着手势,小声地喊他。 他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皱着眉头跟四舅去了店外,没想到是三凤回来了,说是还带回来好几门手艺,每日在村中卖豆腐都赚足足一两银子,一整个腊月都在卖! 本来他也似信非信的,但听着四舅比比划划、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也实在动心,晚上便和胖妮在被窝里商量着。 胖妮切了一声:“你不说你妹前几年跑了吗?这回来家中一下多了四张嘴,能存下银钱?” 二强咦了一声:“你不知,我爹娘可能干了,说不定就像我四舅说的一样,三凤跟的那个人正好有门点豆腐的手艺!” “行,那你就去看看吧,但我看难,” 二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你瞧着吧,我要什么我爹娘就没有不给的!要不来才是奇了怪了!” 夸夸其谈的语气,像是活在真空的云朵上。 二强走后,韩婶一家也是愁云惨淡,连着几日气氛像凝固了一般,倒是对小宝,忽然严厉起来。 转眼到了正月13,这几日天气回暖,每日到了中午,日头升起来,四下便开始化冻,之前屋檐下凝结的一条条冰溜子,滴滴答答的滴水,但一到了夜间,又四处冻上。 时新雨和十安在家中待得甚烦,趁着午后阳光暖和,都裹着棉袄棉袍在围着院外晃了晃。 时新雨站在高处看着往日被高大树木掩映一夏一秋的村庄,现在差不多都裸露出来,一个个土坯院子错落有致。 往日被庄稼覆盖的田地,历经了寒风,也变得边儿是边儿沿儿是沿儿,梗是梗垄是垄。 十安这次肩上背着背篓回来,将冬衣、棉鞋都带了回来,还有大几百张他平日累计的药方。 从过了年,两人就在西屋猫冬,外面有时雪花扑簌,有时寒风怒吼,两人在屋中将炉火烧的透旺,终日不息。 两人对坐在炕前,十安一张张的整理归纳着药方,时新雨在一边看着,帮他给已经分门别类出的药方编上序号。 按照十安的说法,他先是将概念厘清后分门别类,将病症分为解表、清热、祛暑、固涩、理气、治燥、祛湿、祛痰、消食、驱虫等十大类。 时新雨看着分类就分出一堆,有些头痛的说道:“怎么这么多?这如何记得住!” 十安耐心的笑了笑:“这如何算多?按照父亲曾说的此种分类,不仅能以法统方,更能结合方剂功用和证治病因,做到治有专科,是最好的方法了,既可以做到分类明细且不犯繁琐,简而不至笼统挂漏。” 时新雨翻着厚厚一沓药方感慨的咂咂嘴,小声嘀咕着:“你们医学生果然不简单。” 十安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沉浸其中遗憾的自言自语道,:“只是我接触的样本太少,若有更多,便可以更丰富饱满的编写成册,有纲有目。” 时新雨看他样子安慰道:“慢慢来嘛。” 若是有活页本就好了,时新雨想着,还可以随时增注批补,而且现在用的素纸韧性极佳,不像前一世,纸张单薄、硬脆,多次翻动后容易脱落。 但这活页本的工艺不简单,等开春看看能不能请工匠做一个,方便十安翻阅学习。 两人在外头逛了一圈,喝了一肚子冷风,又赶忙回到院中。 第二天,时新雨便将烘干的棉裤、棉鞋、棉袄长袍等装到了背篓中,十安看到:“姐姐,棉袍不用带了吧,这都开春了,过了十五便穿不上了。” “还是带着吧,若是穿不到便放在这篓子中,等出了正月你再带回家。” 时新雨敏锐的发觉,离正月十五越近,十安逐渐有些焦虑也越发黏她,开学综合症嘛!念了十几年书的时新雨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只由着十安不错步的跟着她,或赖在她身边嘴中碎碎念的说东说西。 十六的一早,两人全副武装,棉袍帽子围巾一应俱全的驾着车去了曹集镇,照常在羊汤铺子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后,即便有万分不舍,两人也只能暂时byebye了。 时新雨看着耷拉着眉眼的十安有些想笑:“莫要愁苦着脸!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呀,等过几日姐姐便来看你!” 听着时新雨的话,十安努了努嘴,又忽然说道:“莫要来了姐姐,等十日接我回家再来,天太冷了。” 说完又不放心的交代着:“莫要来噢,凌晨下霜冻,路上湿滑。” 时新雨看他又生动起来的眉眼,笑了笑:“好呢,那姐姐就在家中睡大觉了,等十日再来接你。” 十安这才有了笑脸,朝时新雨抿嘴笑了下。 “十安,十安姐姐,新年好啊!” 两人还在路边说着话,没注意孙光戴着棉帽从街角走过来于是笑嘻嘻的回道:“新年好!” 孙光看两人站在铺前难舍难分的样子打趣道:“十安,这短短十来天,你姐姐在家中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怎脸变圆了!” 时新雨看着孙光的样子有些想笑,这家伙有着不属于这个沉闷、苦难又正经时代的松弛与活泼,十安多与他待一待也好,多学学这家伙身上混不吝的心态。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说,十安表情颇为多彩,眼神闪烁着,有些狭促又有些无奈。 时新雨这下也被逗得哈哈一下,孙光也嘿嘿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真是小古板啊!还不如这小娘子!” 十安一听孙光唤时新雨小娘子便立刻不高兴起来,看着时新雨摆了摆手,又像时新雨之前做的那样,靠近两步,有些僵硬的抱了抱时新雨,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 转过身来便冷着脸推着孙光,两人一起进了铺子。 想着十安刚刚有些别扭的拥抱,时新雨傻笑了下,又回味的想起,她这十来天在家中无聊,不是吃吃睡睡,就是和十安打嘴炮、讲段子,怎的忘了给十安量量身量,被他抱着才觉得他身板扎实了许多。 第119章 又来? 二强来闹了这一场后,一家人都被寒了心,连着几天,小宝看着他爹娘的脸色,走路都悄悄的,早上也不用他娘喊了,自己麻溜的穿好衣服,甚至笨手笨脚的帮着花花穿棉衣。 新雨那里年前两人便说好了,等二月中开工,三凤在家中憋闷难受,又无法跟她娘说,她娘心中只怕比她更不是滋味。 每日吃完饭她便和小宝一起上山砍柴,使足了力气将砍刀高高的举起,再狠狠地砍向根部,似是能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 二哥回家来要钱是三凤始料未及的,脱口而出的那句让她带着孩子滚出去更是让她的心像在油锅里煎一样。 她刚回来时时常在爹娘面前念叨着二哥,卖十台老房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问问二哥的意见,被她爹驳回去了,可能那时爹就看出了些端倪。 三凤想着以前的事,望着窗外的月亮,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忍不住想叹气,心里乱麻一般,从床上忽然坐了起来。 难道二哥心中真是因为介怀自己带着孩子住在家中?一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害得哥哥和爹娘离心,她心中便充满无法言说的心酸与难过。 回家之后,花花便跟着她娘在西屋的大床睡,她自己带着平平安安睡在东屋。三凤转头看着旁边的两个小的,嘴巴微微张开,睡得正香。 也顾不上冷,三凤披着袄子下了床,趁着窗外的月光将床底的钱匣掏了出来。 这钱匣里有之前卖十台祖屋的40两银子,还有去年一整年自己的工钱和分红,拢共得了26两760文银钱。 除去给她娘交家用的12两,年前还跟着新雨去了趟曹集镇,给爹娘扯了布做了新衣,她娘嘴上骂她乱花钱,手却不舍的一遍遍摸着绛紫色的云纹布。还给几个孩子扯了一批滚金边的布料,拢共花了一两银子。 又买了些糕点、肉肠年前和她爹娘一起去谢了新雨。 如今这匣子中还剩下53两银钱,分文不少。 三凤看到这银钱心中才算踏实下来,若借给二哥十两呢? 小宝早晚要娶妻,她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娘家; 若是以前,她还只能想到日后要为安安娶妻生子做准备,但自己经历了这么一场,才懂得什么叫世事无常,花花和平平以后无论如何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就这样,三凤越想越觉得脑袋清明,黑暗中,她也惊讶于自己的转变,若是以前,她也理所应当的认为把女儿嫁出去就行,以后过得如何全凭造化。 但这一年过去,她好像逐渐看清了一些东西,花花和平平以后也要同新雨一般,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就这样半梦半醒挨到了天亮,她迷迷糊糊时听到小宝的声音:“姐,三姐,快起来!二哥又来了!爹发了好大的火!” 三凤迷迷糊糊醒来,被惊的一下睡意全无,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快速的穿上棉裤,将棉袄裹好,刚出了东屋便听到她娘的声音:“二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这是二强第一次被他娘撅回来,手指着东屋的方向,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娘,你向着谁啊?你现在是给这个丫头片子说话吗?你老了难道指着她给你养老送终!” “我们指着谁养老送终都指不上你!” “爹,你真是老糊涂!三凤带来的孩子姓韩吗!你这是养旁人家的种!你有钱愿意养着几个外姓的野种,不舍得帮帮你儿,你真是老糊涂了!” 三凤靠在墙边听到她哥的话,扣着自己的手心,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 二强也极为恼怒,本来在胖妮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了大话,没想到两手空空的回去了,到了铺子中,老丈人看到他的神情,从鼻孔中哼笑了一声。 这几天在家中他越想越窝火,于是今日又一早赶回来,此刻更是激愤上头,满眼阴鸷算计的喊着。 二强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耳光就被招呼到了脸上,韩叔这下用足了力气,喘着粗气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 花花被吓得一直往墙上靠,小宝捉着她的手护着她。 三凤被她爹暴怒的样子吓了一跳,想上前劝阻,却被韩婶拍了拍肩膀摁到凳子上坐着。 韩叔平复了下颤抖的声音说道:“你走了三年,十天前是第一次回家,你到家一个时辰,不关心爹娘这几年如何过活,不知晓弟妹情况,出走的亲妹子几年不在家你也一句不关心,却能一眼看着家中挂了几斤肉,你外甥吃了几颗鸡蛋!” “你妹生了几个孩子你不知道!你弟长多高你也不知道,连你亲娘额头上添了那么明显一块疤你也看不到?” 看着二强满眼算计,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韩叔捣了一拳他的肩膀,“说话啊,进门之后三句话不离钱!不是挺能说的吗!你从小在你大姐背上长大,长到5,6岁鞋底都没脏过!半年前你大姐回娘家,路过王圩子镇,为什么上你家讨口水喝都讨不到!!!” “从小家里没亏过你半分,桌上有一块肉是你的,有三块肉也是你的,除了过年你娘练点猪油渣子,三凤和大丫才能吃上点荤腥!地里的活家里的活,你扎扎实实干过一天吗!你刚刚说的是人话吗?” 二强眼看着这一趟打算全部落空,开始耍起了无赖那套:“那三凤怎么就能带着孩子住在家里?她吃的喝的难道不是花家里的?爹,我就是不懂,怎么有钱能帮着三凤,就是不能帮我!你不帮我,除非让三凤也别住这家里了!不然就让三凤把钱借给我!” 韩叔被他这几句话气的直哆嗦,看着二强算计的嘴脸,只觉得他无药可救,咬着牙说道:“你!这外面天寒地冻!你让三凤带着几个孩子去哪!那可是你亲妹子!” “亲妹子?我爹娘还是亲的呢!也没见得帮我!” 三凤满眼含泪,手捏着衣角,攥的指节发白,韩叔被气的发抖,高高扬起的手被人按住,有些意外的回头。 第120章 出路 韩婶按下韩叔的手,不看他震怒的眼神,只盯着二强,麻木的开口说道:“你成了这样,是我和你爹做的孽,认了,小时候你和李年一起在西沿河玩,两人都掉泥巴坑里了,你是踩着你大姐肩头上来的,李年比你矮半头,却是自己挣扎着爬上来的,当时我就想,我儿命好,一辈子有爹娘疼着,还有姐护着,李年孤零零一人怪可怜。” “是我想错了,也是我做错了,就是太多人疼你了,你才变成这样,什么都想要,要不到吃你爹的肉喝你娘的血,你倒插门去了镇上吴家,家里连银钱带水田,前前后后掏空了给你出了30两银子,就怕你被人看不起,家里得是什么情况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该清楚。” 听着韩婶的话,二强脸上的戾气多少褪去了些,满是算计的眼睛此时一撇一撇观察他娘的脸色。 韩婶看了他一眼,弯下腰拍了拍二强裤腿的灰:“二强,你是二月初八生的,过了年你也就21了,自己的营生自己过吧,这个家你要是认,有时间过来看一眼我和你爹死没死,家里也管你一口饭,不认,就姓吴吧。” 韩婶说完,转身吐了一口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招呼道:“小宝,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去捡柴火吗?去吧,就在这边上,别跑远。” 小宝虽然才7,8岁,但也听懂了发生了啥,这大冷天的要赶他姐走,于是眼冒怒火的盯着二强,听到他娘的话时回过神来,慌忙应着:“好嘞,娘。” 二强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甘心,跟着韩婶说道:“怪不得我四舅说我不一定借的来!爹、娘,你们就等着后悔吧!全天下找不到不帮亲儿子去帮外姓人的!我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有理!” 韩婶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出了屋。 三凤坐在东屋的床檐上抹泪,像是回到了王兴刚走的那个冬天。 都已经立春了,窗外还是寒风怒号,仿佛能吹到人的骨髓里。 很快过了正月十五,她哥第一次从家里走时,爹娘还唉声叹气的,这一次两人都冷着脸,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 十六一早,他爹便又开始去镇上上工了,年初还没有什么场地要人,运气好他便帮着饭馆拉泔水、扛大包等,运气不好便和一堆老汉蹲在一起趴活,如此直到场地开工,每日便可稳定的赚些卖力气的钱。 韩婶也趁着中午日头出的好,将一整个冬日没晾晒过的垫背、被子拿出来晾晒。 日子流水般往前涌着,遇到天大的事,熬过来也就过去了。 三凤带着些炒好的南瓜子来找时新雨:“新雨,在家吗?” 时新雨也在院中洗洗晒晒,嘴上应着,跑过去给三凤开门,自从十安去曹集镇之后,她一人在家有时睡到日头升的老高才起,也不出院门,一人躲在院中很是自在。 “三姐,快进来,从十安去曹集镇上我都好几天没出门了!还说要找你和韩婶拉拉话呢!” 三凤听到她的话勉强笑了笑,说道:“得亏你没去,前几日家里吵得像鹅窝一样。” 时新雨歪头看了看三凤,三凤唉了一声,就知道自己忍不住,于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了时新雨听。 “新雨,你说这怪我吗?我不是不想借钱给二哥,但你不知我二哥现在变成何种样子!这钱我敢打包票,若是借给了他,那就是一笔死账!” 时新雨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王圩子镇真是富贵迷人眼啊。 “你说,不要几年,小宝肯定是要娶妻的,你说到时候我带着几个孩子往哪上!我想想都觉得真是发愁!我爹娘不嫌我,但我总不能在家中扎我弟媳妇的眼吧!到时候若再闹得小宝家里不合,那我真是死了算了!” 三凤小嘴piapia的狂喷一顿,总算解了这几日郁结在心中的郁气,时新雨见状赶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三凤也顾不上热,咕嘟咕嘟全部灌进去了。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时新雨看着三凤头痛的样子,拧着眉头思考着用词说道:“到时候,你和孩子可以搬出来住呀。” 三凤听闻她的话很快瞪大了双眼:“搬到哪里?再去十台?我才不去!” 时新雨实在不懂她的脑回路:“搬去十台做什么,肯定还在我们村里呀,最好离韩婶家近一些,还方便彼此照应。” 三凤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满脸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你买一块旧宅子嘛,或是买一块地,重新盖呀!” 三凤听到她的话彻底愣住,看着对面的时新雨,正晒着太阳,两手放在腿上跺着精巧的下巴,脚尖还一点一点的打着拍子,很是闲适放松的样子。 半晌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那能行吗?能行吗新雨?我家没男人了!我家没有主事的,府衙那里会认吗?” 时新雨也有些疑惑:“这难道还有这种说法吗?土地交易只能男性进行?不行问问嘛,托人打听打听,我觉得应该不会的。” 未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都过了一大会,三凤仍有些呆滞,时新雨看她愣愣的样子,笑着推了推她。 三凤被她推了也不管,脑子里只想着若真的能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哪怕再小、再破,但也能为她娘几个遮风挡雨,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听她二哥胡咧咧,让爹娘夹在中间犯难。 三凤颠三倒四的回到家中,想着此事要从长计议,自己要想清楚再说。 晚上她特意问他爹,李年是在王圩子还是外面做工,在不在家。 得知李年在家后,第二日天刚亮,她便跑去李年家堵门,托李年帮着问问消息,她仔细回忆着时新雨昨日的说法,磕磕巴巴的说道,若是买卖土地,签订地契、房契,家中只有女人行不行,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签?。 李年听着她考究的说辞有些想笑,问道:“这是啥意思?时新雨托你来问?” 三凤摇了摇头,说道:“和她无关,你帮我打听打听!” 李年嗯了一声:“那要过几日,我要寻寻场地上有没有给府衙家中做过活的人,莫着急,有消息我便告诉你。” 第121章 惯子如杀子 很快便来到了二月中,时新雨的小作坊再一次开工了,之前跟李大壮订的冬萝卜第一批如期而至。 春风微暖,万物新生,人的心境也随着气候、环境慢慢变好。 三凤每日干劲满满的忙活着,在期待、忐忑与想象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终于一日下午,李年带回了消息。 他直接奔了时新雨家中,进了院子,看到撑杆上挂着一串串通红的辣椒,院中搭了好几台木架,上面摆满了圆圆的簸箕,上面晾晒着萝卜干。 三凤和时新雨正在蚕房中进进出出的忙活着,两人脸上还各自罩了一个雪白的大罩子,这边时新雨将什么东西泼到蚕房各处,等时新雨出来后,三凤将屋内的门窗全部闭死。 很快他闻到了石灰粉的味道,问道:“这是在干啥,要重新刷墙?怎的不找我?” 三凤看到是他,摆了摆手:“不是刷墙,开春了这间屋子就要用起来了,这是在消毒呢。” 李年噢了一声,好奇的凑近去看。 没一会他绕到三凤和时新雨面前,说道:“那事儿有回话了。” 三凤也不避着时新雨,脸色急切的问道:“怎么说呢?” “没那种说法,男人女人都行,王圩子镇上有个孤女,爹娘前几年都病死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她老奶,那家中的祖屋便更了她的名字。” 李年说完,看了看时新雨,只见她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倒是三凤,从心底升腾出要冒出来的喜悦,激动地摇了摇时新雨的胳膊:“新雨!是可以的!” 李年有些疑惑的开口:“这到底是你俩谁要买地盖房?难不成是三姐你?” 三凤瞪了他一眼,将食指比在唇间:“莫要声张!” 说完她又忽然有些惆怅,对着李年说道:“我二哥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李年听到她的话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听我舅提过一嘴,没细说。” 三凤沮丧的嗯了一声:“也是,我爹那人最要面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宁愿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也不会声张。” 李年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抱着手臂静静听着。 “唉,就是这样,这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爹娘面上看不出来了,但心里肯定被刀割一样!我娘气急,连我哥是她和爹做的孽、养废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李年沉默的听着三凤的话,对于强哥,李年算是从小跟他屁股后面长大,强哥上头有大两岁的大姐,底下有小一岁的妹妹。 他比强哥小两岁,出门疯跑时知道往家里捡柴火棒,大的拖不动便拖小的,而强哥永远不用动手,总是一脸骄傲的昂着头,有我姐和我妹呢! 他一直记得有次回家他还朝他娘闹过,为什么强哥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捡柴火,他却啥都得自己做!被他娘赏了两个大逼斗之后就老实了。 被打了之后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锅台烧锅,他娘板着脸站在灶台前烧饭,伴随着树枝噼里啪啦燃烧的背景音中,听到他娘说,别管是亲爹亲娘还是亲姐妹,没谁能跟在你屁股后面照料你一辈子,凡事靠自己才是真的。 看着眼前愤愤不平的三姐,李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无论强哥究竟如何,毕竟人家是亲姐弟,他慢慢思忖着开口:“说不定,说不定强哥也是有了什么难处,你别气了,也宽宽我舅和妗子的心。” 这话一说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什么难处?我爹还怕自己冤了他!怕他真的有什么难处!还托了旁边铺子的熟人打听,结果就是我哥自己太贪!不然这几年也没见他露头,怎的四舅一上门他便回家要钱!” “还有他口中街角要盘出去的铺子!人家正好好的卖着纸活儿!我爹担心弄错,将那条街上的铺子一家家问过去,没一家铺子说要盘出去!” 眼看着三凤的火越冒越高,李年也不敢说话了,时新雨见状连忙说道:“好了三姐,莫要再说这些了,除了越说越生气,快喝口水。” 三凤嗯了一声,气急之后便是无限的悲哀与不解,端着水杯落下了两滴泪:“你说二哥究竟是咋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他跟爹娘、大姐和我都可亲了!他嘴也甜,将爹娘逗的可开心了,这才几年,都变了。” 时新雨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出重男轻女的溺爱悲剧,有心想给三凤提个醒,又怕自己多嘴,于是遮遮掩掩的说道。 “约莫是从小的人生太顺利了,家中所有人都让着他,以为这世界便是围着他转的,所以你看着他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但心里还未成熟,遇到事情便想着让别人来解决,所以对父母是贪婪的索取,索取无果便是怨恨了。” “这就是惯子如杀子,尤其是家中多是姐妹,只有一个男孩的。” 最后一句话时新雨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凑到三凤面前轻轻说道。 眼前的氛围李年识趣的没有吭声,但还是忍不住赞叹的看了时新雨一眼。 三凤默默重复着这句惯子如杀子,显然是听进去了。 好好的一个春风和煦的下午,已然变成了教育理念宣讲大会,时新雨有些无奈,拽着三凤说道:“莫要想这么多了!说说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做?耕地官府是不许买卖的,要看不是耕地的土地或者别人出售的房屋!” 听着时新雨的话,三凤慢吞吞的抬了抬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讨论中回过神来。 李年说道:“三姐,这事你回去和老舅妗子商量商量,但也是好事,小宝一天天大了,早晚要成家的,这事情晚办不如早办。” 三凤嗯了一声,觉得头痒痒的,今日想了太多事情,她抓了抓头说道:“行,我知道了,李年,三姐谢你了!等日后若真的要垒屋,我就交给你了!” 李年点了点头:“行!” 李年走后,三凤和时新雨将蚕房中的几百只簸箕依次抱到河边清洗,反扣在院中长板上晾晒着。 时新雨在边上看着一直若有所思的三凤,没有出声打扰她。 第122章 小燕子离巢 三凤就这样满脑子思虑的回了家,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新雨说的有道理,二哥便是这般,从小到大,大姐和娘将他护的滴水不漏,哪里受过半分委屈。 现在想来,几年前二哥该说亲,自己便要被嫁出去,而那时自己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气,就这样跟着遛乡的王兴一路到了十台,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随了哥哥的愿,所以二哥心中对她怨恨。 但从小到大除了这一件事,其他任何时候自己不都同大姐一样,处处想着、顾着二哥吗。 爹娘不也是如此,从小给二哥含在嘴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冻了,但二哥心中可曾有过他们这一家人? 就这样默默在心里想着,三凤甚至生出了几分‘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前总觉着二哥是男的,跟她和大姐不一样,二哥才是真正的‘韩家人’,自己和二姐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是外人。 现在想来,我呸!三凤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我靠自己赚钱养家,照顾孩子,我孝顺爹娘,我这个‘外人’做的比你这个‘韩家人’好多了! ‘韩家人’又如何,你是韩家人怎的三四年未见你回家看过爹娘一趟? 男的有什么了不起?女的又犯了什么罪?在自己家算不得自家人,到了婆家依旧是外人。现在看来,全是放屁! 三凤越想越觉得腰杆挺直,走路也虎虎生风,不似前段日子,在家中有些畏手畏脚。 忽然又想到平平安安,平平安安确为一胎所产,但平平这个姐姐其实生的更晚,而自己当时也是抱着家中只一个男娃,便让他当老小,两个姐姐便都能娇宠、照顾些他的想法。 若就这样过下去,她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就是另一个四舅、另一个二哥?,三凤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心里打定主意,三凤脚步坚定的走到院中。 吃晚饭的时候,三凤看着花花懂事的给安安夹菜、她娘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安安嘴里喂,同样是三岁,而一边的平平已经能自己扒着碗中的饭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爹、娘、小宝花花,跟你们说个事情,平平和安安这名字我搞错了,其实平平才是妹妹,安安是哥哥,以后要换过来喊了,娘,你也莫要给哥哥喂饭了,花花,你也是,先照顾好自己。” 韩婶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这大的事情还能记错?再说了,便是错了就这样喊吧,都习惯了。” 三凤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俩以后路还长着呢,早改早好。” 说完看了看她爹娘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我不想让安安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娘以后你也不用给他穿衣了,妹妹都能做的,哥哥也能做,有些妹妹不能做的,哥哥也要学着做。” 韩婶听着她的话,半晌,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三凤,你说得对,娘知道了。” 等吃完饭,三凤将哥哥妹妹哄睡,睡前念咒一样,指着哥哥说道,你以后就是平平了!平平是哥哥,又对着妹妹说,记得,你以后叫安安,安安妹妹。 等两个崽子睡着后,三凤打开西屋帘子,小宝和花花已经睡了,他爹正在洗脚,他娘在铺两人的被桶。 “爹、娘,我跟你说个事。” 韩叔嗯了一声,将擦脚布拽过来随意的抹了抹脚:“何事?” 三凤忐忑不安的开口:“我,我想在咱们村买处宅地,起几间黄泥屋,就贴着咱们家院子,我本就是出嫁的女儿,又带着几个孩子,我搬出去,二哥,二哥也不会生事端了。” 三凤一开口,韩婶就从转过身,靠在床边看着她,听到她说二哥立刻皱着眉头开口道:“小三子,你二哥那是犯浑!你莫要拿他的话往心里去!我跟你爹从没这么想过!” “我知道,娘,但我不可能带着几个孩子在这住一辈子吧!小宝过不几年也要说亲了,若是人家知道家里还有姑姐带着好几个孩子同住,也不会愿意的吧!” 说着说着,三凤不自觉的就有些哽咽:“爹、娘,我知道二哥那是胡说呢,这世间谁对我好我还是分得清的,那年冬天这么冷,我一下带着四张嘴回家,没几日米桶、面桶都吃个精光,爹娘没嫌弃我半分,没给过我半分脸色!我都记得哩!若没有爹娘,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个冬天!” 听到三凤带着哭腔的话,韩婶也不自觉的流了泪,嘴里念叨着,“好好的家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三凤吸了吸鼻子,看着一直没说话的韩叔,此刻一个终年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学会了安慰人,他拍了拍韩婶肩膀,说道:“怎么叫散了?这小燕子长大了就要离巢,哪家不是这样?” 说完看着三凤,脸上带着欣慰的说道:“三凤,你这几年心性成熟很多,想事儿也全面了,这是好事,这得是新雨的功劳,她是个通透的慧人,你跟着她干,爹娘放心着呢。” “你说的这事儿,能行,你能想到这一步,爹心里高兴得很,莫要哭了。” 听着韩叔的话,三凤一直含着的泪落了下来,她抹了抹脸,又哭又笑的说:“爹、娘,谢谢你们!娘,就算分了院子,你还要帮我带娃做饭哩,我在新雨那的营生不能丢,到时候还跟现在一样给你和爹交家用。” 韩婶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扑哧一笑,说道:“那赶明就让你爹问问,再请人来相一相。” 和她爹娘说通了,三凤躺在床上有些意外的想,没想到他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记忆中她爹总是板着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她娘说因为爹是出大力的,一累话就少了。 今日没想到反而爹说的更多,还很是高兴的夸了她好几句,说明日就找人来相看,三凤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激动的无法入睡,但转念一想手中的银钱,又有些担忧。 当时十台的小院子市价在50两银子,北山头还相比十台还更偏远些,价格应该不会高于十台,加上自己这一年赚的银钱,无论如何,买个十台祖屋大小的地应该能够吧。 三凤怀着激动的期待入睡了。 第123章 搬家 连着几日,时新雨心中总觉得有些发毛,像被谁盯着一样,猛然转过身看,山谷寂寥,空无一人。 她问三凤:“三姐?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三凤最近喜上眉梢,自从那晚后,韩叔找到里长说和,很快敲定了路南边丁家的空宅子,虽然小了些,但也是独门独院,离韩婶家不过几步路,价格也能接受。 之后三凤每日便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现下听到时新雨的话抬头说道:“新雨,你别说,我也觉得怪怪的嘞!” 新雨认同的点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她,三凤嘿嘿一笑:“是怪怪的!怪好的!” 听到三凤的话,时新雨被逗得扑哧一笑,想来三凤如今也是兴奋过劲,哪里还有这份嗅觉。 只自己更警觉的每日将大门二门关的严严实实,晚上睡前将砍刀、尖头长竹枪放在床里侧。 就这样安稳的过了几日,时新雨安慰自己应是想多了。 一眨眼到了5月初,今日恰好赶上十安休息,时新雨上午便带着十安去了韩婶家帮着三凤搬新家。 到了韩叔家看到李年也在,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小孩子到处乱窜,韩叔素来黑硬的面庞也露出喜色,看着他两人过来说道:“人到齐了,先把炮仗点上。” 于是在新家门口,李年挑着一挂鞭炮,韩叔在灶膛里用玉米芯子引火点燃了炮仗。 很快一通噼里啪啦的声响,炮皮炸的四处乱飞,时新雨不自觉的退后两步,便被十安牵住了手,于是安心的抵在十安身前,笑嘻嘻的听着鞭炮炸出来的热闹动响。 在最后一声炮声中,一缕青烟随风而去,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硝烟的味道。 半大小子最是皮,小宝用脚踢着炮皮寻找着没炸出声的炮竹,花花带着弟弟妹妹捡了几张通红的炮皮玩。 韩婶有些抱怨的对着三凤嗔怪道:“看,你说说,让你昨日跟着新雨去曹集添置点家用,还买什么炮仗?这三两下炸个精光,什么也不剩!” 三凤也满脸喜色,对着韩婶撒娇道:“哎呀,娘,李年说了,人家镇上搬家、盖屋都兴这个!炸了鞭炮,日子红红火火嘛!” 从三月初和丁家签订协议后,时新雨便陪着韩叔、三凤拿着房契缴纳了契税,拿到了带着府衙大印的红契。 三月中李年带着三个小工以及韩叔一起,将老院子的堂屋和厨房重新翻修。 缴完了契税后,三凤手里只剩下几两银子,便只顺着老屋的框架,用黄土夯打起来房屋的后背墙和山墙,前沿墙除了门窗,其余也用土打的胡基一排排码成。院落虽不大,但围起来的也是满满的安心。 如今已经晾晒半月有余,韩婶特意看了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来搬家。 说是搬家,委实也没什么可以搬走的,东屋的床一大早韩叔便和小宝一起抬到了三凤院中,剩下的便是些日常衣物以及从十台带过来的老包裹。 新院子也是三间堂屋,左右是东西厢房能住人,中间一间家里来人可以坐着吃饭、聊天招待客人。 想着夏日便要来临,三凤将床抬到了东屋,屋内除了一张床,便是时新雨送的一个樟木箱子,说是搬家礼物,漂亮又阔气的和这空旷的房子格格不入,三凤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几天,放哪都觉得不合适,最终决定靠在床头。 厨房内除了一个新支好的灶台,还有一个小方桌,四只凳子,是李年托认识的木匠帮忙打的,本来灶台上只放着几只新买的碗勺炊具,但因着中午要在新家做饭,特意从韩婶家中移来不少瓶瓶罐罐。 “小宝,去村里跟你表姑说一声,中午别做饭了,来家里吃,正好在一块拉拉话。” 韩婶一边在新家的灶台上揉着面团一边说道,在一旁修门的韩叔听到也附和道:“对对对,去,小宝。” 李年笑了笑:“我娘吃得早,这会可能都做好饭了。” “做好饭也喊过来一起吃!” 于是到了中午,三凤的小院中已经热热闹闹,小宝和李年一起将老院子的八仙桌抬过来放到了堂屋前。 韩婶和三凤一直不许时新雨帮忙做饭,时新雨拗不过,只能坐在锅台烧锅和两人聊着天。 等开始上菜,韩叔特意将她和十安请到了主桌上,两人对视一眼,诚惶诚恐的摆手推辞着,韩叔不好和时新雨拉扯,拽着十安的肩膀把他推到了上座。 十安回头有些无助的找时新雨,看着他一张有些无奈和委屈的脸,时新雨好像幻视了她刚来时十安的神态,忍不住噗嗤一笑。 十安有些狭促,刚被按着肩膀坐到凳子上,就像被烫到了屁股一样,腾一下站了起来,看的李年和院中的几人都笑了。 待韩叔去招呼李年,十安机灵的挪了一个位子,坐到了主位边上,时新雨自觉地挨着十安往外坐下。 三凤在八仙桌旁又放了张小桌子,拨出点菜让四个孩子坐在小桌上吃。 最终三凤坐在主位上,有些激动的四处倒酒、布菜。 柳香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看到眼前的傻妮子一步步走到现在也很是欣慰。 三凤刚刚拖家带口回家的那个冬天,她还带了土鸡蛋和白糖来看过她,那时还是脸色灰白、神情恍惚,几个孩子也瘦弱不堪,她心中不是滋味,若就这样在家中哀怨下去,久了就算亲爹娘也会嫌烦,于是特意交代了李年留意镇上的活,帮三凤找找活路。 没想到这妮子运气着实不错,后来每每听到李年提起三凤都是好消息,说是在邻居那做活,本来她也没在意,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谁没有一双手、一把子力气,但用手换钱可太难了。更何况对方才是个14、5的女娃,没了爹娘,带着一个弟弟讨生活,这种情况自己能把日子过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给别人搭把手? 后来只知道李年在村中接了几个活计,去年过年前三凤趁着天黑来送豆腐她才知道,原来是给山脚下的姐弟家修院墙、换屋顶,李年也不说。 这她才留意起这个姓时的小娘子,去年冬天每天吃过晌午饭,村口就聚着一堆排队等着买豆腐的婆子、小娘子,她也跑过去听了几天墙角,向来东家长李家短的这群人口中没听到这小娘子的一点八卦,都赞叹道这豆腐便宜,对这小娘子止不住的感激。 那时冬日,穿得厚重,两人出摊时,她只看到那小娘子脸蛋包的严严实实,嘴巴也用罩子捂住,只留一双大眼睛,笑盈盈的收钱、答话。 第124章 放手 如今才算看到这时小娘子的面容,没有什么打扮,素衣墨发更衬得肤白盛雪,眉眼间舒展而明朗,一颦一笑间竟有几分琉璃的晶莹剔透之感。 柳香冬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怪不得听说是镇上还是府上的小娘子,哪怕到这乡野间,周身也有着不一样的气度。 再看看这小娘子身边和她颇为亲密的弟弟,脸庞清隽,鼻梁挺拔,虽是少年模样,说话做事却不似山野间野猴子一样毛躁的男娃,沉稳大方,不骄不躁。 两人虽长相不似,眉眼间却有着一脉相承的平和与纯善。 柳香冬默默观察着,心里逐渐有了别的思索。 一桌子人彼此都打过交道,也熟悉的很,大家也没什么忌讳,东家长李家短的边说边聊着。 吃到一半,三凤将自己杯中的米酒添满,有些扭捏狭促却一往直前的对着时新雨举起了杯子。 桌上的人都停下看着两人,三凤看着时新雨那张熟悉温暖的笑脸,还未开口就已经湿了眼眶。 自己万念俱灰时,新雨劝慰她坚强起来,她软弱流泪一分,花花跟着一起难过一分;将曾经在自己心中神秘到不敢想的蚕茧吐丝关窍毫无保留的展示;真金白银的银钱与分红。。。 一桩桩一件件,三凤再抬头看向时新雨,眼中已是雾气蒙蒙,鼻头一阵酸涩。 时新雨看着眼前脸都涨红的三凤微微笑了下,用指尖轻轻抚了抚三凤的眼角。 感受到时新雨的触碰,三凤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带着被压抑的哭腔说道:“新雨, 说再多也说不尽我心中的感谢,但从十台回家以后,我能有这么舒心的一天,都是靠你!我干了。” 三凤话刚说完,只见韩叔韩婶甚至小宝都朝她举起手中的碗和杯,韩叔感激的看着她,很是敬重的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喝的精光。 时新雨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浅浅一笑,举起杯中的米酒想要干掉,被三凤按住,说道:“你不用干,十安说你一喝就醉呢!” 韩叔也干干的笑了一声,说道:“新雨,你随意,随意就行。” 三凤今日格外高兴,情不自禁就喝的多了,话也跟着多了,待酒过三巡,三凤抚着十安的肩膀磕磕巴巴说道:“十安,你在,你在药铺好好学!莫,莫要担心新雨,我知道,知道你们二人互相惦念,家中不止新雨一人,还有我们,我们,你莫要担心!” 十安听着三凤晕三倒四的话,垂了垂眼眸,没有吭声,只转头望向时新雨,她喝了些酒,正和韩婶、柳香冬聊天,脸上笑意盈盈。 小桌上的娃娃们已经吃完,小宝和花花带头将碗筷放到了厨房,韩叔看到几个小的懂事的身影,忽然唉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东西,这桌子上的人都不言自明。 柳香冬安慰的拍了拍韩叔的肩头。 韩叔勉强一笑,认真的对着坐在另一边的李年说道:“李年,过年小宝就8岁了,过两年,让小宝给你当小工吧,你带带他,无论如何让他有个谋生的手艺。” 韩婶听到这话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殷切的看向李年,李年干脆的开口道:“行啊舅,这有啥,啥时候小宝愿意直接让他来找我就行。” “到时候先跟着去场地待半年,机灵点,带时候看看能不能寻个木工带他,在场地上,木工活还是好做些。” 韩叔沉吟了下:“啥工都行,得让他知道要靠自己赚钱养家哩。” 韩婶看着李年,又转头看了看柳香冬,有些嗫啜着说道:“李年,你别担心,小宝不一样,小宝懂事着呢,也勤快得很。” 柳香冬顿了顿开口道:“只要你俩舍得放手,小宝肯定就能行,莫要胡想,小宝过去咋说还有李年在照应着,不出大彩也不会有什么大错,放心吧。” 韩婶点了点头:“对着呢对着呢。” 等吃完饭,三凤便被时新雨和韩婶扶着去床上醒酒,韩婶看着躺在床上满身酒气脸色酡红的三凤嗔怪着推了她一把,嘴里念叨着,还学会喝酒了你,把你能耐的。 余下几人都在院中聊天,时新雨和十安打了声招呼,两人便先回家了。 三凤的院子在韩婶家东边几百米,回去的路上两人摇着手,五月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绿叶的气息。 时新雨走着走着只觉得困意渐浓,忍不住抱着十安的手臂,靠在他肩膀懒洋洋的耍赖道:“我现在是个盲人,你带着我走,我什么都看不见噢!” 十安转头看了看她,长睫覆住眼眸,偶尔轻轻扑闪下,脸上露出些许的倦怠,他轻轻嗯了一声,将时新雨的手扯下,和她十指交叉。 两人肩膀相抵、手臂相触,时新雨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才觉得十安已经比她高了。 她忍不住轻笑一下,十安转头问她在笑什么,两人靠的及近,鼻息交缠,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能触到彼此的肌肤。 短短几瞬,十安觉得时间要在此刻凝固,他和姐姐仿佛要成为同一个人,隔绝这世间万事万物而存在。 又觉得他和姐姐之间有着不同于平日的气氛在流转,少年人的心头涌上微妙的情愫,耳垂瞬间红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你莫要睁眼,我牵着你,一定不会让你跌倒。” 时新雨已经不想开口,贴着他手臂的脑袋缓缓动了下以作回应。 十安声音低沉的对她描述着目光所及的一切,让时新雨想到冬日她在被子中躲懒,让十安给她读话本子的场景。 路边郊野的鹅黄、土地冒出的新绿、初夏时节暑气渐浓的气象,从十安口中缓缓道来,一幅翠色盈盈,红紫芳菲的大地景象就这样在时新雨眼前铺展开。 她不自觉的嘀咕着,语文学的不错啊,这修辞、这比喻,比我的还丰富! 十安浅笑一声,两人这样斗着嘴往家走,远去的身影像树上依偎的两只鸟儿。 第125章 心思 姐弟二人回去后,柳香冬又坐在院中和老韩两口子说了会话,劝慰韩叔韩婶想开些,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强年岁小,心性还不熟,再过两年,性子再沉淀沉淀肯定会好的。 韩婶听着默默抹了下眼角,说道:“大姐,不能比啊,李年比二强小两岁,比二强让人放心多了。” 柳香冬听着,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想着,李年受了多少罪,刚比锄头高半头就被她打发出去,在工地上跟着老师傅扛黄泥、凿石头、第一次爬到几丈高的房顶捡瓦片时腿直抖,被师傅朝着头脸扇了上去,当晚脸上就顶着红色的巴掌印回了家。 刚开始那半年,他后背被石头、箩筐硌的红肿发烂,结了痂又烂,烂了又结痂,直到后背变得皮糙肉厚,像一层盔甲。 没有谁比她这个亲娘更为不忍,但她又岂能露出软弱退让的神色来泄李年的劲,这世道,要学手艺没有不苦的,把前两年挣扎过来,就能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柳香冬想到往日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到远处正跟小宝玩得开心的李年又摇了摇头,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她心里也忍不住的着急。 “李年我也愁得慌啊,早两年都该说亲了,唉,这眼看着都18了,你两人也帮忙相看相看,有合适给李年说说。” 韩婶听着嗯了一声:“大姐,你这还有什么愁的?李年这好找,高高大大的大小伙子,又有正经手艺在身上,哎,早两年我不听说老郑家的大闺女说要说给李年吗?那阵子我还说要喝上李年的喜酒了呢!” 一说到这个韩叔也来劲了,凑了过来:“是啊,这后来也没音了,老郑家的大闺女到现在还没出嫁吧!” 柳香冬叹了一口气,抬头示意了下李年:“不愿意,我当时问他为啥呢,人说要再赚点钱再说成家的事,我说你成家也不耽误你上工啊,他就不吱声了,这我不就寻思着是人闺女没对他心思吗,那时也还早,我也就没催他。” 韩婶看着柳香冬笑了下:“大姐,你别说李年这孩子眼光还挺高,那老郑家大闺女模样咋样?” 柳香冬有些不太想提的含混道:“就正常模样呗,我也没见过几次。” “老郑整天被他媳妇管的说一不敢二的,李年这小子挺精的,估计怕娶了老郑家的大闺女,带着你受气呢!”韩叔也嘿嘿笑着打趣道。 柳香冬撇了撇嘴:“快别提这了,你俩是舅和婶子呢,帮着寻摸寻摸,他爹走得早,我怕他在说亲这事儿上被人看不起。” 柳香冬都这么说了,韩叔韩婶也不在笑嘻嘻的打趣,韩婶嗯了一声:“行,大姐,你别急,咱这村里跟小宝他大姐那村里的女子我都帮着打听打听,” 柳香冬听着有些意有所指的说道:“那啥,也别太远,李年脾气秉性你知道哩,人能干,也正干,就你认识的,熟悉的,帮着说说。” 韩婶抱着腿坐着,点了点头:\"你可别多想哩大姐,就咱李年这条件,满村的闺女不紧着你挑!\" 说完她像想到什么一样,一拍手,又压低了嗓音说道:“呀!是不是李年瞧中了哪家女子?是不是大姐?我说你今日怎么老是话里有话的!哪家女子?” 柳香冬摆摆手:“你小声些!没有,他闷葫芦一样,不说话的。” 眼看着老韩两口子硬不往她引得路上来,有些着急的使眼色:“中午那小娘子说了人家没?” 。。。 韩婶听到她的话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让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大姐竟然打上了新雨的主意。 韩叔也有些吃惊地看着柳香冬,半晌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不能行吧。。。” 韩婶也回过神来,看着柳香冬说道:“大姐,你,你咋相中新雨了,” 柳香冬看着一向爽朗的两人此刻都遮遮掩掩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怎啦?难道那小娘子已经说亲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怎的不能说合下?” 韩婶皱着眉头开口道:“还是不要了,大姐,你看看村中别的女子,任谁我都去帮你说和,新雨不行哩,她跟咱们想的都不一样,你莫要看她年纪轻,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不好找她说这事。” 柳香冬听到韩婶如此干脆的回绝有些吃惊,看向韩叔时,发现他也点了点头。 柳香冬很明白两人的处境,于是大方的点了点头:“你俩莫要为这事为难哩,我知道三凤在那小娘子那做工,但看新雨不像会把这事情搅到一起的人,我就是觉得这小娘子从容貌到品行都很是不错,这看到不错的就要争取嘛!” “那小娘子也不可能守着弟弟过一辈子吧!那弟弟都人高马大的了,要不几年还不说亲?再说了,这小娘子面皮本就薄,爹娘不在,哪好意思开口给自己找人家呢?” 柳香冬如此大方自然的态度令两人稍稍轻松了些,韩叔先松口道:“倒也是,没见过别的亲戚来找过两人,也没听说过新雨有说亲。” 韩婶认真的看着柳香冬一板一眼的说道:“新雨也是个实诚又直爽的性子,你若有这个心思就摊开跟新雨说,那大姐咱可说好,若是新雨不愿意,你可莫要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我是真心觉得李年人不错,你说的也对,她家里人不在了,若这事儿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定然要帮她的! ” 柳香冬看着韩婶正正经经一脸维护时新雨的样子,笑着开口:“那是自然,你还不放心我吗?若能成,那便是好上加好,若不能成,也没什么。再说了,这么多年你何时听到过我这个寡妇嚼别人舌根?” 待回到家后,李年收拾了下家中的器具,今日是接到他舅消息,特意空出一天来给三姐道喜,明日要照常去镇上上工。 柳香在他身边冬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李年,你觉得你舅家边上姓时的小娘子如何?” 李年摆弄着手里的活计,听到他娘说到时新雨心头一跳,硬着头皮回道:“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说起她?” 柳香冬哼笑了一声:“瞧你那怂样子,心虚什么?觉得好娘便去说,吃顿饭正眼瞧人家都不敢,暗戳戳的瞥什么瞥!” 李年闹了个大红脸:“娘,你胡说什么!你莫要在她面前乱说,她可不是村里东家长李家短的婆子!” 柳香冬抽了下他手臂:“直起腰来!你不比谁差一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那小娘子我看着也不是一般人,先不说长得就出挑的很,能干又知书达理,但咱又不是什么土匪赖皮,赶明我跟你婶子一起去问问,行自然好,不行就算嘛!” “你碰上这么可心的也不易,难道真问都不问问?哪天那小娘子说了旁人,你可后悔就来不及了!” 第126章 美起来了 李年已经从脸红到脖子根了,自小混在都是糙老爷们的场地上,什么荤话没听过,早就练的一副厚脸皮,但今日听起他娘说起时新雨,心头忍不住浮现了那个身影,心跳的咚咚响。 他屏气凝神的想了想他娘的话,想着时新雨素来坦荡无畏的样子,暗自扣了扣潮湿的手心说道:“娘!那你莫要吓到她,我知道她是有主意又当家做主的,若是她,她对我也有意,以后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她做主!” 李年说到一半烦躁的挠了挠头,由她娘在中间传这话算什么,但自己找她说这些又担心太过孟浪吓到她。 柳香冬看到儿子这样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行了!娘知道,放心吧,娘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无论是考虑到老韩两口子和这小娘子的交情,还是自家要表明对着小娘子的敬重,都不可能像愣头青一样跑到本人面前说些什么,按照以往的规矩,若家中有父母长辈在,要先与父母长辈说和,但听说这姐弟二人父母都不在了,那就先与其阿弟说和。 柳香冬边做晚饭边在心里盘算着,下午又从韩婶那得知那小阿弟十日一休,这次定然来不及,那就等下次吧。 这边三凤一醉酒,一直睡到下午日头过半才醒来,只觉得头重身乏,口渴难耐。 她赶紧跑到厨房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儿水才算缓了过来,人已经散了,院门虚掩着,几个孩子估摸着也被她娘带到老院去了。 她站在院中又一次的循着院墙的边缘,满意的审着这个院子。 院子虽然比她娘家的院子小了些,三间堂屋也是在原院主的院墙上翻修的,但这毕竟是一个完整的院子,有门有墙,大门一关,这下无论谁来也撵不走她们娘几个了。 买这院子加上重新翻修已经把她口袋掏空,只能先把平平安安带过来跟她睡,等过两个月她存些钱就找李年再打一张木床放在东屋,留着给花花睡。 三凤一边思索着一边爱惜的摸着黄泥围墙和木门,心里是满满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一个月前她心中还惴惴不安,担心二哥知道了要跑回家中来闹,但没想到一直到她搬入这新家,二哥也没出现过,可能是二哥想通了吧,三凤心里自我安慰道。 一转眼又到了十安休息的日子,昨天晚上他被时新雨薅住,老实的坐在桌前帮她盘账,而时新雨毫不意外的靠着被子躺在床上优哉游哉。 十安毫无怨言的将一张张鬼画符展开,按照时新雨记录的日子誊写到新的纸张上,油灯放在他桌前,偶尔能听到灯芯哔萡的声响,这样静谧安然和时新雨相处的时光让他仿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姐姐,到六月中还能再养一批吧。” 时新雨半靠在床上嗯了一声,听到十安的话将话本子甩到一边说道:“这样已经到极限了!春蚕和秋蚕一年最多出4~5批,天气因素使然,便是再勤快也很难再多出了。” 十安回头看了看她:“今年的这两批蚕丝已经得了26两了,等天气炎热姐姐便在家中纳凉吧!莫要这么辛苦!这钱,已经很多了!” 时新雨站起身来走到八仙桌旁,随意地拿起十安面前的纸张凑到灯芯边上看了看,十安开口道:“姐姐,总账在这,那是萝卜干的账单。” 时新雨噢了一声,坐下来看了看家里收入的总账单,年前存了110两,从过年一直到5月,萝卜干加上卖蚕丝拢共存下40两,时新雨满意的两指相错掸了掸纸张。 十安看着时新雨有些忐忑的开口:“姐姐,你,你别着急,我听师兄说等再过一年我便可以拿工钱了,到时候我便可以赚钱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大话,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到,便这样轻易的开口,十安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 时新雨看他纠结的表情笑了下,戳了戳他软软的脸颊,然后双手扶着他肩头,让他躲闪的眼神直直看向自己说道:“十安,你才莫要着急,咱们家中的积蓄只要不赌钱,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够供养咱俩好几年了,所以安心在药铺学习本事,好吗?” 十安听着她的话咬了咬嘴唇,慢慢点了点头。 “至于我呢,便是你拿了工钱,我照样也要做活的呀!我也要找到人生乐趣所在呀!所以,你才莫要心急,只管踏踏实实的将这本事好好学到手,这可是你的事业呢十安!以后不仅要靠它安身立命,等再过几年,你若在某一刻觉得人生索然无味,这事业便可以成为你人生的支柱,一个寄托与依靠。” 十安听着时新雨的话,良久开口道:“好的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认真对待医术与病人,像你之前所说的,这本也是我兴趣所在。” 说完又深深看了时新雨一眼:“既然已经找到心中所爱,便追随自己的心意,努力去做,我会的姐姐。” 时新雨满意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二日时新雨起床后,两人便形影不离,一起去河边洗衣,一起在菜园中穿梭,十安如同一根大尾巴跟在她身后。 三凤在边上看着笑嘻嘻的说,“你两人可真亲!怪不得是亲姐弟呢!” 时新雨听到她的话,吐了吐舌头,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十安,发现这家伙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对视之后,两人都抿着嘴巴有些想笑。 五月的天气几乎可以是算得上一年最舒适爽朗的时节了,若是有颜色,那必然是鲜嫩的绿色,比春天的时候更加清朗润泽,如同一帘幽梦,带着些许的浪漫与诗意。 今年春种不仅种了豆角、黄瓜,还种了两垄丝瓜,如今丝瓜青青的枝蔓正顺着搭好的架子攀爬着,一圈一圈,还有黄澄橙的小花点缀其间,豆角黄瓜也丰盈至极。 时新雨直起腰看着院中的菜园,入眼满是丰腴富足的景象,墨绿的辣椒缀满枝桠,圆圆的茄子泛着青光,还有几畦碧绿的韭菜很是蓬勃。 她心中十分愉悦舒坦,脑子里咕嘟咕嘟冒泡一样,出现了很多中学时学习的形容词,比如惬意、安闲、甜蜜、宁静,总之是一些之前遥不可及的感受。 沐浴在阳光下,她满意的抿嘴笑了笑。安宁,是很多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感受,如今,她享受安宁,拥抱人生。。。 第127章 人麻麻 还没在日光下美上一刻钟,小院的静谧就被打破了。 韩婶喊着新雨新雨的在院外敲了敲门,时新雨有些奇怪,这咋还敲上门了,这般客气,平日里和韩婶熟悉的很,都是大剌剌的嗓子喊几声便推门进来了。 嘴上赶紧应着在呢在呢,时新雨有些好奇的歪着头看今日韩婶是不是吃错药了。 没想到韩婶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原是李年的娘。 时新雨跟李年的娘只见过两面,但对这个妇人却有些印象,不似平常村妇,好信爱打听、又乐衷于占便宜。 年前她和三凤在村口摆摊时,这妇人也跟着人堆排队,三凤认出来后特意凑到她耳边说了下,便不收这份钱,被这妇人瞪了一眼,说一码归一码,她记得当时三凤吐了下舌头,说最怕这个大表姑。 时新雨有些好奇的歪着头看着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两个妇人,还以为是过来找三凤的,伸手指了指蚕房的方向说道:“韩婶,是找三姐吗?三姐在蚕房,” 韩婶声音紧绷绷的笑了下:“不找她哩,找十安呢!有些事情想问问十安。” 时新雨啊了一声,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转头去看十安。 十安本来在她身后闹她,指尖虚虚的缠绕她的发丝,青丝在食指上绕出一段弧度,再轻轻松开,时新雨若能看到他在搞什么小动作,必然会说一句,你在这给我烫头发呢! 时新雨转头看十安,十安也愣住了,看了看韩婶又转头看了看她。 看着愣住的姐弟二人,韩婶也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柳香冬活络得很,笑着说没什么大事,便在这院外问一问十安即可。 十安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两人去了院外,时新雨看他样子觉得有些想笑,朝他摆了摆手。心里却在嘀咕着,有啥事能找上她家十安?还不带她? 这边十安跟着两人来到院外,三人尬站着彼此看了一眼,韩婶先开口道:“要不去我家中说吧,也没几步路,在这路上站着也怪怪的。” 十安嗯了一声,跟着两人来到院中,韩婶将板凳踢出来,招呼着两人坐着说。 柳香冬看了看眼前的男孩,开口时心中也跳的飞快:“十安,是这样嘞,婶就是想问问你,没别的意思啊。” “婶是你韩叔的大姐,一个奶奶的,就住在村东边,家中一个儿子,就是你李年哥,他平日在镇上场地上做工。” 十安安静的听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婶也不绕圈子了,你阿姐今年15了吧,婶就想问,你阿姐有没有说亲?若是没有,婶想帮李年问问,,” 十安跟过来时还以为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病痛折磨需要私下说。但柳香冬一开口,他的心便直坠而下,嘴角也不自觉僵硬起来。 人麻麻的坐着,直到柳香冬说出李年的名字,他心如乱麻,脑中一片混乱。 半晌听到自己声音阻涩却坚定的开口:“不必了,她已经说亲了。” 韩婶听到哦哦了两声又立刻说道:“真的!新雨已经说亲了?那太好了,我还想着家中只剩下你两人,这事情不好办呢!是哪里人?对新雨好吗?” 十安总算回过神来,压制住心底的五味杂陈,只重复一句:“她已经说亲了,是,是对她很好的人。” 这结果令柳香冬也很是吃惊,但她毕竟更能存住气些,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还在好奇发问的韩婶说道:“原来如此,那是我多嘴了,十安,两个婶子没什么别的意思啊,若是新雨已经说了人家,那便再好不过了,婶子都希望你阿姐好呢!” 听到柳香冬的话,韩婶也赶紧说道:“对着呢!十安,莫要多想,婶就是担心没人为你阿姐打算,再耽误了她,若已经说了人家,便是最好的了。” 十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踢着一颗石子,心中烦乱,实在不想直接进家门,但韩婶一直送他到半路,快到家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韩婶已经进了院子,他便从每日洗衣的路口绕到了河边。 十安长长的从鼻尖出了一口郁气,蹲在岸边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颗的往小河里扔,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但一个人蹲在此处,心间慢慢多了一丝隐秘酸涩的委屈。 他也不懂这委屈源自何处。 水声潺潺如泣如诉,自己一人待着待着又忽然有些气恼的拍打了两下水面,但最终归于平静。 十安将手插在河水中,奔腾向东的水流在他指尖流转,却带不走他少年心事的烦恼。 回到院中,时新雨眉眼弯弯有些八卦的问他:“何事,还要与你私下说?” 十安看着她的表情摇了摇头,相当高冷的回道:“无事。” 时新雨咂了咂嘴,像是生气被姐妹背叛一样,有了八卦竟然不给自己分享,气恼的跟在十安背后捶了他两下。 这一下午便如同猫捉耗子一般,两人打起了突击战。当十安再一次被时新雨用了一招新奇的锁喉从后面勒住脖子时,他也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想要挣扎又怕伤了时新雨,只能轻轻拽住她的胳膊,心甘情愿的受她制衡。 时新雨想听八卦的心达到顶峰,但十安意志实在坚定,她无可奈何用脑袋撞了撞十安的后背,便打算放手,没想到十安反而捉住她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了她的手臂上,姿态依靠又臣服,一瞬间两人都没有动。 时新雨心软的用左手呼噜了几下他的脑袋,心中想着,行吧,放过你了,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晚上临睡前,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时新雨明显感觉十安自从韩婶那回来之后,话少了很多。 吹灯之前她灵光一闪,兴奋的从被窝里坐起来说道:“我知道了!韩婶把你叫过去是不是要给你说亲!” 在时新雨兴奋地说出我知道了时,十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便要被审判了,没想到,姐姐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时新雨越琢磨越觉得对了,两人遮遮掩掩的把十安喊走,十安回来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任她怎么闹他嘴巴都闭得紧紧的,她回头看着躺着眼睛闭得紧紧的十安,兴奋的摇了摇他。 第128章 内忧外患 “十安,莫要不好意思,没什么的!” 时新雨有些想笑,但看着身边眼睛闭的紧紧地十安又出声安慰道。 十安听着时新雨有些看他热闹的语气,心中升起一股无名小火,猛地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时新雨不出声。 时新雨还在脑补十安听到韩婶说亲的表情,估计又要闹个大红脸,转眼看到十安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自己,双眼中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小火苗。 十安继续定定的看着她,胸腔起伏着开口问道:“韩婶是要说亲,你觉得我是如何应得?” 时新雨听到他承认后,尽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还是破功了,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扑哧一声。她担心十安恼怒,赶紧回头哄他,最终还是好奇的问道:“是哪家女娃?” 十安本来听她说些韩婶真是多事之类的话都被哄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她又问一句是哪家女娃,十安有些克制不住的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委屈又恨恨的说道:“韩婶是要说亲,是要给你说亲!” 说完像只炸毛的公鸡一样盯着时新雨。 时新雨听到他的话有些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家伙一回来便变成了个锯嘴葫芦,她有些好笑的开口问道:“说谁呀?” 她这边话音刚落,十安更生气了,胸膛起伏着,很快眼睛便红了。 他也不答话,把自己摔到床上,被子一卷蒙头盖住了自己。 时新雨无奈的摇摇头,又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敏感,于是拽了拽他的被子,开口开解道:“怎的又是这一招,从小到大,你还有点新鲜招式没有?” “你不问我该如何应答吗?实话实说喽!十安,这有什么好别扭的,快出来,莫把自己闷坏了。” 说了一堆里总算有一句十安爱听的,他扭扭捏捏的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双湿润泛红的眼睛。 “这有什么好气愤的?该是什么便是什么呀,我不是你的童养媳吗?以后家中大事小情还要你来扛呢!怎的这样一点小事又要闹脾气?” 时新雨一字一句温柔的劝慰着他,十安很快被她说的羞红了脸,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时新雨也看出他有些不好意思出来,便说道:“我把灯吹了,你快别闷着自己了。” 时新雨这边将油灯吹灭,刚转过身来就被十安抱了个满怀,两人鼻子差点碰到,十安闷闷的说道:“姐姐,我,对不起,我再也不闹脾气了!我也不知道我今日是为何,,” 时新雨抚摸着他的背,拍了拍。 这场闹剧不大不小,但总算在两人之间说开了,第二天时新雨将十安送去了曹集。 临走之前她又去粮食铺买了些黄豆,过年之后,村中经常有人托三凤过来问,什么时候再点豆腐,于是隔段时间她便和三凤一起点一次。 待时新雨走后,十安便开始先开始每日的洒扫劳作,刚开始他脑中还一直盘旋着昨日发生的点点滴滴,直到孙光来时,他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孙光逮到打趣了一番,他也慢慢转移了注意力。 他知道师兄最近过的很是不顺,自从他来到药铺后,师兄已经跟着师父在后面看诊一年有余,从四月份开始,偶尔碰到病情比较轻,或是一些常见的症状,师父便会让师兄先行诊断,还要点出病因、开药方、说清药理药性。 这才是完整的“医知药情,药知医用”,不仅要懂得药材配伍,不同的药材之间发生相互作用,才能更好的激发药效,更要精通医术,有能力辨识药材区别,才能开好一张药方。 而他们每个人进来时都会先从药物的相生相克学起,面对病症的千变万化、病人因人而异的身体状况,开方抓药便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堂前没有病人时,十安便隔着帘子听着师父师兄对于病人的判断,药物剂量的考量,当然,也听了不少师兄挨呲儿的声音。 几天前,一位痰饮、腹痛的妇人来看病,师兄开了药方之后,被师父厉声呵斥,十安隔着帘子都觉得那一声声吼叫着实惊心。 “痰多色白、胸膈胀满便是有热,怎可再加干姜、桂枝?你,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在院中背诵汤头歌诀!” 十安在堂前默默听着,不知师兄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的师父第一次这般生气,竟然在病人面前发了如此大火,若是有热便加黄连、栀子即可,是药方中有相克的药材吗? 那日中午吃完饭,两人都在柜台上趴着,他第一次看见平日笑嘻嘻的师兄耷拉着眼皮。 他站在柜台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孙光转头看着他小声抱怨道:“十安,果然看病和抓药是两回事,抓药只管对着药方一一找齐药物即可,只用动点脑子记住药性、位置,这看病状况还是太不同了,根本没有现成的药方可以用,每个人的病症或身体状况都跟医书上的有所不同,压根没有一个可以适用的药方!被骂惨了!” 十安站在边上默默听着,想了想说道:“师兄,师父是爱之深责之切,严师才能出高徒,你莫要灰心。” 孙光听到他的话又变成了之前笑嘻嘻的模样:“嘿嘿,你这话我爱听!多说!上次我爹也这么说哩,哎,我还是要用功些,十安,师兄以后晚上不能帮你一起撒扫了,日后我每天晚上背半个时辰药性赋,早起背半个时辰汤头歌诀!” 十安点了点头,想了想,将自己放在柜台下的小本拿了出来:“师兄,洒扫本就是我该做的,你莫要操心了。” 说完指着手中的本本:“师父对着妇人、孩童、壮汉的拿药习惯多有不同,我这有一些记录,你可以参考看看。” 孙光饶有兴致的翻着这本小册子,嘴里发出赞叹的声音:“这就是积土成山吧!你到药铺不过一年有余,却累积了这样一本记录,怪不得我娘说看你就知道是个细致无二的人!” 十安努了努嘴笑了下:“师兄,你也可以做一个册子,将每日所遇情况记录下来,再每隔几个月整理一遍,这样也方便日后索引。” 孙光点了点头,彻底被手上的册子吸引了注意力,越看越觉得不一般,每一张纸上都会按照格式记录日期、病人性别年龄、症状、药方、剂量、用法以及注意事项,甚至专门有一项注意事项上更是详实的记录着潜在副作用等。 孙光忍不住夸赞十安,咂了咂嘴不知从何夸起,反复前后翻弄这册子后,说道:“哎,这开头几个字是你阿姐帮你写的吧,一看和你字迹就有所不同!这小人是你吗?” 十安还以为他要问什么,结果张口就是他不想听的,马上一脸黑线。 第129章 不速之客 休息归来后,一般是他和孙光一起将堂前堂后洒扫干净,一切就绪后,孙光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十安,过来!” “嘿嘿,我照着你说的,让我娘也帮我缝了这个小册子!日后便也记录在册。” 十安点了点头,翻了翻孙光递过来的册子,本想说这大小正合适,又方便记录也不会碍事。 没想到一眼看到最前面那页也画着一个小人,也是大脑袋小身子。 他表情复杂的看了眼孙光,这货正一脸得意的冲他笑嘻嘻:“如何,哥这作画能力相当不错吧,我上学堂的时候最讨厌抄书,最喜欢画画了!” 十安呵呵了两声便不再理他。 后面师父看到孙光手中的小册子之后眼神停留了下,孙光赶快说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录下以后还能常常翻看。” 师父看了他一眼说道:“算你有心了。” 孙光赶快说道:“是十安告诉我的这个法子,他很久之前便开始做了。” 师父斜斜看了他一眼:“你才发现?” 孙光羞愧的低下头,师父说道:“你性子活泼跳脱些,十安细致沉稳些,这性子对你两人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你两人心思都纯正坦诚,多多交流,互相多学一学,对你两人都有好处,你是师兄,到了何时,都要多带着些十安。” 这是最近师父最和颜悦色的一次,孙光老实听着猛猛点了点头。 后来每天两人一早一晚都在院中或药铺里背诵药理药性,叶先生从窗户那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背完两人就发现桌上有些饮子或其他吃食。 没过几日,叶先生趁着中午时往柜台上放了一本《千金要方》,对着十安说道多看多学,又转头对着孙光说多思多想。 师父走后,孙光吐了下舌头,两人对视了一眼,脑袋凑到一起研究起了那本千金要方。 过了会孙光小声说道:“师父说你见识少。” 十安听到眨了眨眼睛:“那你呢?” 孙光撇撇嘴:“说我没脑子。” 十安被他的坦白呛到,谢谢他的总结,顿了顿接着翻看桌上的书。 到了五月底,便隐约有了暑气蒸腾的前兆,约莫着这最后一茬蚕茧应在六月上旬上架,再往后天气炎热太容易诱发蚕病。 上半年时新雨找李大壮定了6000斤萝卜,从4月初到现在也在一批批陆续处理着,到时候趁着酷暑来临之前便可以将大部分事情做完,安心过暑假了,时新雨在院中踱步思索着。 想来去年夏天因为往十台跑了几次,还因此大病一场,消瘦了好几斤,今年三凤在新院子里也美美住着,前几日还托李年打了个新木床放在东屋,终于将花花接过去了。 倒是李年见到她之后有些怪怪的,想到之前十安说的说亲,她便了然了。她也不曾多说什么,只照常相处,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今年这日子也算小富即安,也没什么让她焦心的,只等着上半年完工后早做准备,快乐消夏了! 这日子本来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按部就班,但到了第二日便风云突变,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这天一大早,时新雨和三凤在院中忙碌着,前几日李大壮将最后一批萝卜送过来,两人这几天赶着腌萝卜,一个洗切一个腌制,菜板跺得咚咚响。 皮皮在她裙角穿梭,偶尔扑只飞虫蝴蝶,小狗虽然已经长大了,但也就到时新雨小腿,总是跟在时新雨前后威风凛凛的。 没事的时候,时新雨便将这小狗抱在怀中,一会朝它汪汪,一会不厌其烦的跟它碎碎念。 每日时新雨自己想不起来吃饭也要给皮皮整上好吃的,三凤时常打趣到,这小狗跟着时新雨是享福了。 时新雨面上一笑,心里却将这小狗当成了重要的家人,自从十安走后,这么大一间院子,她心里终归是有些怕的,特别是到了晚上,哪怕她将大门小门全部关的严严实实,外面乌漆嘛黑又没有路灯,她也不敢出去。 但好在无论何时,都有皮皮陪着她。 两人在院中忙着,皮皮忽然朝着门口发出汪叫,打破了院子的安静,小狗很少发出这种短促而尖锐的狂吠,时新雨本来背对着门口,此刻转身向院门看去。 院门口好似站着一个男子,时新雨心中一惊,有些看不清楚便站起身来。 是个约摸着四十来岁的汉子,背着手站着,一双三白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院内,那眼神让时新雨很是不适,也不怎么客气的开口道:“你哪位?找谁?” 那汉子听到声音毫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她,好似知道这院中除了她还有一人一样,背着手走进院子探着头四处寻了寻,看到三凤之后哼笑了一声,好像一切都不出他所料。 小狗本来还在狂吠,看到时新雨站起身说话便昂着头一会看看汉子一会看看时新雨。三凤也有些不解喊道:“找谁啊?找错地方了吧!” 时新雨第一眼看到这汉子心中便的觉得不适,在庄户人家中这汉子身量不矮,但周身却透露出阴暗萎靡的气质,一双三白眼飘忽不定四处打量,让人觉得阴险可怖。 时新雨大脑飞速运转着,来到此处,她虽然算不上处处与人为善,但也时刻注意着不曾挡过谁的财路。 她便是累死,蚕丝一年也出不到200斤,不过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散户,不会动了谁的蛋糕;难道是萝卜干?但她从未做过和酱油铺子里相同的咸菜去抢占别人的生意,只做那一种辣味萝卜干,现在已经有半年不在集市上出摊了,绝不曾和此人打过交道。 她也从未衣着光鲜去村中闲逛、和小娘子胡扯,仅有的几次去村里也不过是卖豆腐,她家本就在村西头山脚下,谁会盯上她家?时新雨脑子里飞速转了一遍,没有任何思路。 这人究竟是谁?怎会找到她家门来?她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第130章 来者不善 到了此处快两年了,若说时新雨最怕什么,无非就是今天这种状况。 穷山恶水,物力艰难,活着已经用尽力气。 但贫穷并不会害人,害人的是贪婪与无知,无知便无所顾忌,而这个时代虽然算不上崇尚武力与野蛮,但拳头与力量在此处就是一定程度上的正义, 对于这种人,她更难抱希望于县官府衙,饭都吃不饱的地方谈什么道德观念、法律意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地痞无赖很多时候都是靠撒泼发狠来解决问题,谁豁得出去谁便赢了。 她绝不能让这种人破坏自己和十安本来平静安稳的生活。 玉不与瓦争,所以时新雨也算处处小心,时刻陪着三分笑脸,因为沾上这些人付出的代价与成本太高,稍不小心便会有丧命的风险。 徐有田就这样大摇大摆进了院子,也不答话,一双贪婪地眼睛四处扫着院中,时新雨心中有些慌乱,三凤将切萝卜的石刀一下插在菜板上,皱着眉头上前推了男人一把:“你谁啊?看着也不是我们村的?跑到别人家院子里做什么?” 徐有田一动也未动,一脸瞧不起的神情看了三凤一眼:“你是韩大的三闺女吧?” 又转头看向时新雨说道:“你,我是你姑父,王圩子镇上的,十安呢?在药铺?” 时新雨心中有些慌乱,又有些软弱没骨气的在心里祈祷这姑父定要是个有良心的好人,但姑父一开口,时新雨便绝望了。 “新雨是吧,你姑母病的厉害,人都起不来了,给我拿50两银钱,人命关天!” 徐有田将那双眼睛从院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很快移到了时新雨身上,眼神如小刀一样从头到脚刮过。 时新雨只觉得不寒而栗,心里认定这男人必定常年出入赌馆或酒铺,带着一股阴狠的煞气。 她手放在身后捏着裙角,也顾不上和他寒暄,开口便道:“原来是姑父,姑母得了什么病?可有请先生看过?不如到十安所在的药铺让先生瞧一瞧。” 徐有田笑了声,强忍着心急,装作和气的说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啰嗦?十安在世上就他姑母一个亲人了,你知道吧,再磨磨唧唧耽误了,小心十安回来抽你,我可劝不住。” 时新雨压制住心底的愤怒,冷冷瞧了他一眼,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姑父,王圩子镇到这十几里路,您走过来必定累了吧,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 时新雨担心他抬腿便进堂屋,特意将高凳从堂屋搬了出来,去厨房倒水时,三凤跟在她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知道一点,新雨和她家前几日一样,遇到打秋风的了,这个比她家的还狠心,张嘴便是五十两。 于是跟在时新雨身后小声说着,“新雨,这人说的话我怎的一句也听不懂?你没见过你姑父吗?” 时新雨嘴巴闭的紧紧的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倒水。 徐有田这边大剌剌的坐在院中,面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喜色,眼睛仍不舍的在这院子中一遍遍搜寻着。 看来韩二强说的果然没错,刚开始他听说时,他还以为不过是什么破落院子,但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想法他还是顺着韩二强给的地址找到此处。 他这侄子家中爹娘早就没了,无依无靠,就一个毛头小子还不任他搓圆揉扁,哪怕是个破落院子,卖了地契也能卖出不少钱,总之也不会有什么代价,有钱不拿那不是傻子吗! 于是顺着韩二强给的地址找到此处,没想到一眼看到这山脚下的院子,院墙高大,在院外便能看到三间堂屋的飞檐翘角。 他这倒霉的大舅哥果然还留些家底,出事那时他就疑乎,这大舅哥在临安府上开药铺一开就是数十年,就算抄家,也能从指缝里露出些银钱来。 但当时张翠凤这死婆娘咬死口说什么也未曾留下,想到此处徐有田冷哼一声,这婆娘,还是打的轻了,竟敢胳膊肘往外拐,偏向着别家! 待他走进院中,一派富足安宁的景象,西墙各类瓜果垂坠,堂屋前竟还摆放着驴车架,看样这次肯定能狠狠捞上一把!这院子虽然偏僻些,但几间屋盖得大而阔气,也能卖个好价钱。 徐有田眯着眼睛想着,心中满满都是算计。 时新雨倒了杯水,从背后瞥了一眼徐有田:“姑父,您喝点茶水。” 徐有田对她这种伏低做小的姿态很是满意,还真摆出了个长辈姿态,接过茶水饮了几口,随意地问道:“十安如今是不在家,若他在,早将家底掏出来了,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还不知他与他姑母感情有多深,你这不是亲的,果然隔一层!” 时新雨默默听着,沉住心气并不搭话,不一会徐有田也急躁起来:“好了,说了这么多,快去拿钱吧,你姑母还等着呢!” 狐狸尾巴已经要露出来了,时新雨听着徐有田语气越来越急躁,开口道:“姑父,十安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家中哪会有钱?能吃饱饭不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 徐有田没想到闷不吭声的小娘子竟不老老实实掏钱,反而给他来了这一手,越发急躁的说道:“没钱?没钱就将这院子卖了抵钱!怎的?你两人还能如此不孝?难道眼看着亲姑母去死不成?” “去,将地契房契拿给我!我将院子抵出去!先帮着姑母渡过这一关再说!” 时新雨虽然心里已经判定她在胡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姑父,你三句话不离姑母的病,姑母究竟是怎么了?何时得的病?是什么病?可有请先生来看过?” 徐有田三白眼下沉,脸上肌理组织因为不耐烦与着急扭曲着:“我可告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因为你耽误了,姓徐的和姓张的可都不会放过你!” “十安怎找了个你这般蛇蝎心肠的不孝媳妇!我可告诉你,莫要逼我动手!” 三凤一直在后面默默听着,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新雨家这亲戚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怎的人家这血亲的姐弟到他嘴里反而成了小两口? 第131章 开喷 时新雨眼看着徐有田的怒火快要压制不住,但这五十两几乎是她大半年的收成,无论如何她也不想掏。 更重要的是,她这姑父定然不是个善茬,若掏了这一次,她肯定姑父日后便要将自己和十安搜刮的海落河干。 她着实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但眼看着越来越暴躁的徐有田,心中也不自觉着急起来。 徐有田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了,眼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这烂婆娘却推三阻四,于是瞪着时新雨开口道:“去!把十安喊回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胆子敢不掏这个钱!” 时新雨看着徐有田拿不到钱不罢休的样子,心中转了转,最终要走到这一步,于是对着徐有田说道:“姑父说的对,还是请十安回来再说吧,毕竟我之前也不曾见过姑父。” 徐有田冷哼了一声,时新雨给三凤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套驴车,时新雨低声道:“快去找十安,让他和先生告假。” 三凤抬头看了看四处探头乱看的徐有田有些害怕:“新雨,那你呢?你和十安不是姐弟吗,这,你,,,” 时新雨用力攥了下三凤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三姐,莫要问这么多了,一切等回来再与你解释,我这边撑不了太久。” 三凤极少看到时新雨如此严肃的面孔,点了点头:“我快去快回。” 三凤出门之后,先是立刻回到家中,长话短说的将此事告诉了韩婶便赶快架起驴车往曹集镇飞奔。 韩婶皱着眉头听着,对着小宝说:“小宝,你在家看着外甥们,我去新雨家看看怎么回事。” 小宝嗯了一声:“娘!新雨姐会不会有事?” 韩婶脚步急匆匆的走出院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知道,你莫要问这么多,带着这几个小的在院中,莫要出院子!” “娘,你放心吧。”小宝在背后喊道。 徐有田本来没打算搞出多大阵仗,十几岁的小娃罢了,连哄带骗的卖了还要帮他数钱,等吃完了肉再喝汤啃骨头,反正这两人也没什么依靠,自己也不用有什么忌惮。 没想到这死妮子死活不上道,自己好话坏话说尽了,她就是不搭腔,还说做不了主,徐有田冷哼一声,出事的时候他见过十安一眼,呆呆傻傻半死不活的,最好是识相点。 时新雨看着徐有田脑袋探到蚕房中,不一会又绕到后院在桂花树那撒了泡尿,她在前院抱着手臂,眼神恨不得化作长剑刺穿这死皮赖脸的强盗。 但三凤去了,这院中本就自己一人,在巨大的力量悬殊下,她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新雨?没事吧,”韩婶从院外悄摸的溜到她身边,抹了抹头上的汗。 时新雨心中忐忑紧张,面上也绷得紧紧的,连韩婶进院子的声音也没听到,看到韩婶熟悉的身影站在她身侧,心里稍稍觉得松了口气,她拉住韩婶的胳膊,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徐有田四下乱转,越看越觉得这院子他满意的很,甚至已经在头脑中盘算着抵给赌场,他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想着无论如何要将这地契要过来。 待转到前院,徐有田看着院中多了一个妇人,想了想韩二强说的话,心中很是明了,他看着呆站着的时新雨说道:“还说没钱?你这家中磨盘、驴子一应俱全,连纺车都有两架,连你姑母救命的钱都不愿出?” “这光卖豆腐都赚了不少钱吧?姑父这是好心提醒你,你现在乖乖把钱拿出来,到时候我那侄子回来抽你我还能帮你拦着点,不然,到时候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时新雨耐着性子打定主意不吭声不惹怒他,若是出了50两便可买断与此人的交际,她会眼睛都不眨立刻甩出50两,但她知道这是妄想,这姑父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估摸着要将她和十安两人卖了都说不定。 她需要和十安商讨,或者说看一看十安对待此人的态度,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永绝后患。 “你这摆个脸给谁看?你和十安二人在此处倒是逍遥自在,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时新雨被气笑,忍不住回嘴道:“姑父,你从进了这院子口口声声就是姑母的病,我问你姑母究竟得了什么病你闭口不谈,莫不是姑母被疯狗咬了?张嘴闭嘴就是借钱,又要十安将这地契抵了给姑母看病,您自己身上还穿金戴银挂着坠子,怎不将这坠子先抵了给姑母瞧病?” 时新雨一喷起来就有些收不住,看着徐有田越来越扭曲的脸,她觉得自己实在装不下去,难掩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一圈徐有田,简短的评价道说道:“低级。” 徐有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口齿伶俐的时新雨,伸手一把便将靠在厨房墙边的扁担拽了过来,掂在手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这个小婊子,刚才装模作样的不吭声,都是装的是吧,瞧你这骚里骚气的贱模样,我今天就先替十安好好教训教训你!” 时新雨紧紧盯着他他做出战斗姿态,打算随时调整步伐,开启躲闪大招,心里给自己鼓着劲,不要怂不要怕! 韩婶在边上越听越来气,看着这人模狗样的竟然拿上了家伙什,立刻瞪着一双牛眼跳了出来,挡在了时新雨前面:“我呸!你算哪门子姑父?这两孩子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喝过你这姑父一口水!我看你敢打谁?” 徐有田哼了一声,“滚一边去,他妈的,自家乱成一团还有心思管人家家的闲事!” 韩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什么自家乱成一团?你到底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 徐有田毫不在意的推了她一把,韩婶虽然身板结实,但也被推了一个趔趄,看着韩婶晃了下,时新雨心急的扑过去:“韩婶!你没事吧!” 转头对着满脸不耐烦的徐有田喊道:“你有毛病吧!有话说话你动什么手?” 第132章 对垒 徐有田冷笑一声,眼看着耐心耗尽露出了伪装下的真面目,将扁担扔下后一把拽起时新雨的胳膊,强硬的将她往堂屋里拉扯,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这小婊子,赶明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快去把银钱拿出来!” 时新雨脸色煞白,一边往后撤着身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徐有田。 韩婶咬着牙捡起那根扁担往徐有田头上拍去,却被徐有田反手抓住扔在地上,阴沉着脸扬手给了韩婶一巴掌,韩婶被打的脑袋嗡嗡响,晃悠了两下强撑着站住。 时新雨心急如焚,不要命的拍打着徐有田,让他放开自己,徐有田也不知是不是被挣扎的时新雨整的不耐烦,甩手将时新雨狠狠掼到地下,自己往堂屋走去,到了院中看到放在桌上的抽丝纺车被他一脚踢开。 时新雨惨叫一声被摔到地上,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发麻,她顾不上检查,赶紧上前扶住韩婶:“韩婶!你没事吧!” 韩婶扯住她摇了摇头,心急的直拍手,:“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在这一片混乱中时新雨反而冷静下来,智商终于占领高地了,徐有田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尽量不要正面硬刚。 银钱与家里的房契都都被装在那个小巧的官皮箱里,反吊在床底,拢共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两张契书,那官皮箱做的精致小巧,她和十安还曾实验过,即使弯下腰往床底看也会被床帮挡住。 屋里盛衣服的木箱中还放着一些零碎的银钱,不过三四两银子,只要不自乱阵脚,十安来到之前家中财产应是能保住,时新雨心里咚咚直跳,脑中快速地想着。 韩婶见她也愣愣的站着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想到去年夏天这孩子也是,在十台看见打仗吓得魂都没了,估摸着这孩子有了阴影。 “哎呀!哎呀!”,韩婶急的原地团团转,这也不能由着那无赖将新雨家里翻个底朝天啊!三凤走的时候说的云里雾里的,她也没听太明白,但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十安回来,到时候她去村中喊李年和赵先生来帮忙,现在是不敢将新雨一人放在这院中! 听着堂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韩婶一咬牙,恨恨的拾起地上的扁担又要往堂屋里走,脚步刚迈出去就看到徐有田面露凶光的走了出来,站在堂屋前阴冷的瞅着时新雨:“x他妈的!你这小贱人!我倒要看看你将这银钱藏到何处!” 时新雨看他有些癫狂的模样,心里想着他若朝自己走过来便拉着韩婶就跑,没想到他竟又朝东屋走去,很快屋中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时新雨听着觉得心惊胆战。 东屋里多是手底日常家用的厨房器具或者下地干活的工具,就是徐有田都拉走也卖不几个钱,但就是这东西都是时新雨这两年过日子一点一滴添置的,很多用着都极其顺手,听到屋里像翻天一样,时新雨忍不住的心疼。 没一会徐有田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接二连三的出招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看着这果子就在眼前,蹦着高却没摘到,徐有田像是被人耍了,脸色阴沉能滴出水。 时新雨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就想往门外退,但不知为何,徐有田三下并两下一把将挡在身前的韩婶推得老远,拽着自己胳膊吼道:“他妈的,贱婊子!耍我玩是吧!你看着,今天就将你带走卖了!走!把钱藏哪了!” 时新雨被他扯得头昏脑涨,感觉自己像在和马景涛对戏,脑仁都要被摇匀了,她咬着牙忍着恶心说道:“你说啥,我听不懂。。。” 时新雨的不配合让徐有田更加恼怒,本想将胳膊抡圆了照着时新雨的脸来上一巴掌解恨,却被这贱人躲了过去,徐有田更加恼怒,大手钳着时新雨肩膀狠狠甩到一边。 时新雨倒下前像前世坐云霄飞车一般,本以为会被再次摔到地上,没想到是脑袋先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上,她晕晕乎乎的倒在了地上,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额头像有小虫子在爬一般,痒痒的。 然后就是韩婶撕心裂肺的吼声,时新雨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挠头,脑中不合时宜的想着,可能是碰到了门环,这铜锁门环还是李年在镇上找锁匠打的,当时李年站在院中打包票说这是黄铜的门锁门环,要多结实有多结实。 如今看果然如此。 徐有田看到时新雨撞到门环上倒了下去,鼻尖发出一丝冷笑,“他妈的,小贱人,装什么装!今日这银钱若不拿出来,老子在这院中便将你打死活埋了!” 时新雨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浆糊一般,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门外多了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难道这脑袋跌了一下是要穿回去了? 徐有田本想将这装模作样的小贱人拎起来教训一番,没想到院外忽然乌乌泱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老人厉声喊道:“放手!你是哪个村的?欺负到我们北山头来了?” 看到院外不仅站着老头还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徐有田心里有了几分忌惮,但面上仍嘴硬道:“我教训我侄媳妇关你们什么事?少在这多管闲事!” 院外孙阿公、孟大勇等一干人群排成一排,里头还有臂膀粗壮的中年妇人,人群中也无人说话,只一步步的往院中逼近。 韩婶一听村里熟悉的声音才将心装到肚子里,蹒跚着挪到院门,想要将晕倒的时新雨扶起来,没想到刚一抬手,胳膊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晃晃悠悠的,她吃痛的喊了一声,小宝心急的跨到院中:“娘!你胳膊怎么了!” 小宝这一喊,打破了两边对垒的局势,人群中好几个妇人走了出来,分工合作的先是将时新雨扶到躺椅上,另有几人将韩婶扶到一边。 赵先生看着院中伤痕累累的妇孺心中直冒鬼火:“你究竟是谁?十安不在家,你怎么这样欺负人!” 孟大勇是个粗人,看着流血的时新雨直接开口骂道:“好你个没长骨头的孬种!你爹娘生你没给你骨头?你在这院中欺负两人妇人!!!有什么事和咱这爷们说!” 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有本事出来单挑!欺负到我们村里来了!” 第133章 素质灵活 徐有田眼看着院中男人越来越多,他不自觉的变得文明有礼了起来,面对着村中人的叫嚣与辱骂也默不作声。 没想到这没爹没娘的两人在村中还有这么多人照应,眼看形势不对,徐有田趁着大家关心时新雨和韩婶伤势的时候逃窜出了院子,飞快的奔上了自己的驴车,不顾身后的叫喊,抽打着驴子往村外跑去。 看着身后无人跟来,徐有田啐了一口,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块肥肉都到嘴边了,他若是吃不上,那旁人也别想吃! 时新雨醒来的时候,村中人正张罗着要几个壮硕的妇人将她抬到孙阿公家的驴车上,赵先生打发了跟过来的小伙子去村东头请先生。 她这边眼皮刚掀开,就听到院内喳喳呜呜此起彼伏的声响,围在里头的妇人和小娘子一声声喊着她醒了!新雨睁眼了!醒了醒了! 外头的老人和男子听到院外驴车的声响,也粗声粗气的喊着,十安来了!新雨弟弟来了!家里男人来了! 村里人见十安回来稍稍放心了些,在赵先生的指挥下,各自扛起打算干仗的家伙什散去了,很快院中又只剩下赵先生和村里的瞧病先生。 十安嘴唇紧紧抿着,坐在时新雨身后,慢慢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歪着头仔细检查着时新雨的伤口。 头上额角有伤,刚刚十安扶住时新雨胳膊时,她发出小声的抽气声,十安忍着心痛小心的翻看时新雨的胳膊,原来手臂里侧也蹭出了几道血丝。 村中的先生正在给韩婶正骨,三凤和小宝围在边上又担心碍了先生的事,眼巴巴的盯着,亏得这村东头的先生老家在山西就有一门正骨的手艺,只见他慢慢晃动着韩婶的小臂,也不管韩婶哎呦哎呦的叫喊,很快说道:“是桡骨小头半脱位了,没事,能安回去。” 说完他左手捏住韩婶的手肘,右手拖住她的手腕,将大臂和小臂最大尺度的对折,很快出现了轻微的弹响声。 “行了,转转手腕试试。” 韩婶嗯了一声,慢慢转着手臂,兴奋的说道:“行了!刚刚我这半截手膀子还耷拉着一点劲使不上呢!” “扭到了,不是大事儿,这两天这只手先别用大劲。” 韩婶嗯了两声:“老邓,你这手艺真不错,怪不得外庄的都跑几十里路来找你正骨哩!哎,你再给新雨细看看!刚刚太着急了,你再仔细瞧瞧!” 时新雨也恢复了劲头,坐在椅子上说道:“我没事儿了韩婶!邓先生一来你就让他先给我看,自己手疼都没顾上,十安刚刚也帮我瞧过了,跟邓先生说的一样,就是磕破了,一个小口,没事的。” 她说完轻轻怼了怼十安示意他去屋中给邓先生拿钱,十安了然往堂屋走去。 三姐去药铺找他时,急的连车都忘了停,直接一路奔到药铺门口,说的颠三倒四,他心中如擂鼓一般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那姑父本就不是个好沾染的,他爹娘活着时他便曾听他爹说过这姑父,百事不能成。 他心急的招呼也没打一声便撩开链子朝师父告假:“师父,我家中有急事,家中只有我姐姐一人在,有个无赖姑父来家中找事,师父我要告假,我姐姐一人在家中!” 十安心急如焚,口不择言的说着,叶先生皱着眉头听着,很快站起身来,也不管十安急切地眼神,绕到柜台从钱匣里取出一两银子交给了十安:“铺子里不用操心,将家中事情解决好再来。” 十安感激的点了点头,无意识的攥着师父递过来的一两银子,孙光拍了拍他:“快回去吧!放心!” 十安出门前,叶先生看着他说道:“镇定下来,莫要想到你阿姐就乱了阵脚,你也不是孩子了,要担事。” 十安听着叶先生的话重重点了两下头。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将鞭子抡起,又细细追问三姐种种细节,好不容易到了家中,便看到姐姐安静的躺在躺椅上,他的心跳空了两拍,便飞速坠到百米深渊,脚步都有些抬不起来,一阵阵的耳鸣让他想吐,仿佛下一刻便要昏死过去。 想着师父的话,心里默念着要担事,要担事,被一院子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拥着走到姐姐身边,看到她眼皮动了动他只觉得眼眶湿热想要流泪。 十安脚步虚浮的往堂屋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手中还有走前师父塞得银钱,除了一两银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铜钱。 十安回头看了看时新雨,单薄的身板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额角包了一小块纱布,身上的衣衫也沾上了土,显得脏兮兮的,他大步走回去从背后收紧用力的抱住了她,只觉得死里逃生心中百感交集。 时新雨被十安猛然抱住惊了一下,随后轻轻抚了抚十安的脑袋安慰着他,想必是吓到他了。 待给邓先生结完账后,赵先生便和邓先生一起回去了,十安站在门口给两位先生致谢,说道待事情处理完再去登门拜谢两位先生。 院中很快安静下来,几人有些沉默的收拾着满院狼藉,抽丝的小车被徐有田两脚踢的散架,时新雨将小车扶正,觉得实在可惜。 十安心中尤其不忍,但面上安稳的劝道:“姐姐,不要担心,过几日我比着这个再做一个。” 等进了堂屋,几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满地狼藉,西屋里所有的衣服被褥都被扯到地上,水杯、八仙桌上的笔记、烛台全被扫到地上,东屋里油罐被打碎,多宝阁也被扯倒了。 韩婶气的直跺脚,嘴里骂道:“这腌臜的贱种!真会作贱人!怎么不喝水呛死他!” 三凤心中也气不过,鼻孔间呼哧呼哧的骂道:“贱人!喝水呛死他!吃饭噎死他!” 倒是两位主人,看起来冷静许多,说是冷静不如说人微死。 几人一起动手,逐一的将东西归置到原位,十安整齐的医学笔记被撒的满屋都是,有些还沾了水渍,时新雨看着心疼至极,蹲在地上一张张的捡起来。 十安看着不忍极了,手中极快的将素纸一一捡好。 待东西规整的差不多了,韩婶和三凤带着小宝回去了,临走时韩婶对着十安说道:“十安,再有人来就下来找我啊,你们先歇着,等傍晚我再来!” 十安感激的点了点头,对韩婶和三凤说道:“谢谢韩婶和三姐,也帮我谢谢小宝,要不是他帮忙到村中找人,说不定会出大事情。” 说完顿了顿:“等我和阿姐将事情捋一捋。” 三凤叹息了一声,本想拍拍十安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第134章 角色互换 时新雨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发愣,这半天发生的事让她猝不及防,屋里院外到处被翻腾的一团乱,还不知这人有多少后手在等着她和十安,便是刚穿到此处时,她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无措过。 好在十安将床底的官皮箱取出来看,里头的银钱和房契纹丝未动。 唉,时新雨在心里哀叹一声,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半天她在边上看的分明,对于徐有田这种混不吝的赌徒来说,道德审判毫无用处,他根本不在意任何语言攻击,更是没将她和十安放在眼里。 日头已经过半,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屋中还有许多精细的地方需要归置,但她毫无力气,一想到日后徐有田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给她和十安添堵,她就焦虑心烦的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想坐在台阶上发呆放空。 十安将韩婶送走后站在门里看着皱着眉头的时新雨,他嘴唇抿得紧紧地,拉成一条直线,也没有说什么,只将门关好后,钻进了厨房忙活,时不时的从小窗往外看看呆坐的时新雨。 没一会他便整出了一桌饭,没有糊弄,细心的掐了最嫩的苋菜芯,用鸡蛋煎了个苋菜,又做了一个清炒豌豆,想着姐姐今日必定没什么胃口,他又拍了两段黄瓜凉拌了。 十安到了院中按了按本来用来放置抽丝机的桌子,倒也四平八稳,没被踢坏,便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又将凳子餐具一一摆放好。 他走到时新雨面前时,时新雨仍毫无反应,十安轻轻喊了声姐姐,抬手扶住她的肩头:“先吃饭吧姐姐,等吃饱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时新雨迷茫的抬手看着他,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一软,脚步踉跄,不知是谁先伸出手,两人在院中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十安按着时新雨的脑袋安抚道:“没事的姐姐,都没事了,不要怕,会解决的。” 时新雨紧紧搂着十安,觉得安心,终于回过神来,在他身后狠狠勒住他束腰的大带,有些心酸后怕的哭出声来。 听着时新雨委屈的抽噎,十安只觉得心中酸软至极,好像也快要落下泪来,但他始终提醒自己,十安,要担事,担事。 等时新雨发泄完,十安打了一盆水,她慢腾腾的将脸擦洗干净,看到院中的饭菜有些意外的说道:“这是何时做的?” 说完自己慢慢笑了下:“十安,你,你果真是长了年岁。” 时新雨看着眼前的饭菜觉得安心许多,看这天地照旧,大不了就将这房屋卖了或空下来,带着十安另寻他处所居,正如十安所说,一切都会解决的。 时新雨抛下心中烦恼与执念,端起饭碗吃了些饭菜,总算恢复了点心力。 饭后她和十安一起将碗筷收拾干净。 两人在屋檐下相对而坐,商量起了对策。十安抓住时新雨的两只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姐姐,你莫要担心,我爹娘在的时候,与姑父来往也无非顾念着姑母,到我这里,这份亲缘就更薄如蝉翼了。” 他顿了顿说道:“姐姐,这世间没有人像我俩这般通晓彼此心中所想,所以,你莫要担心记挂着我,姑父这人沾不得,若让他从你我手中拿到钱一次,那便是湿手沾了干面粉,这辈子别想甩脱了。” 时新雨点了点头,十安虽这样说,但她心中却多了许多弯弯绕绕,不想斩断十安和这世间唯一的亲缘。 徐有田闹这一出,她心中更明白姑母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为何来家中接她时脸上带伤,为何去年来瞧十安时消瘦了这么多,但尽管如此,姑母还是费了尽心的为这唯一的侄子打算,临走还给了她五两银钱。 但有了姑母这个忌惮,这事情就没这么好办,投鼠忌器,很难不顾忌姑母或者十安表亲的想法。 这样一想,时新雨心中又多有不忿,凭什么啊,他徐有田可以如同土匪一样冲到她家中随意打杀,丝毫没将她和十安放在眼里,自己还要顾忌着这顾忌着那! 时新雨啊时新雨,你是什么朝代过来的圣母啊!时新雨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口。 十安静静的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你在想些什么?” 时新雨摇了摇头,十安摩擦着她的双手说道:“这事没有姐姐想的这么难办,姐姐不要愁眉苦脸的,依照姑父的性子,不出两日便要再来,若是无功而返,下一次来得便是姑母,左右不过这几个招数。” 时新雨听着他的话眼神闪了闪,有些犹豫的开口:“那,那他若再来,我们要如何处置?” 十安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无论他来不来,我们都要报官,他若不进去,我们不会有安心日子过的。” 时新雨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你今日没和他打过照面,他,他样子看起来有些极端,若是将他送进大牢,没有几日便又出来了,会不会找到家里报复我们?” 十安点了点头:“我也担心这种情况,但回来的路上我左右想了,不能与他示弱,他这种人本就是欺善怕恶,他心中定然想着拿捏我两人易如反掌,所以才会这样毫无忌惮。我们一定要反击,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村中赵先生和邓先生都是证人,他本就好酒好赌,我们告发他,让他在里头非是三年五载出不来,,,” 十安说完看了看时新雨的脸色,似是担心接下来的话吓到她,之前一直觉得姐姐是一颗高大的、无坚不摧的树,如今看到姐姐有些羸弱恐惧的目光才知晓,姐姐也会怕。 “进去之后他究竟能不能活,便未可知了,狱中条件本就不好,常年暗无天日,人吃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的,再加上他本就日日饮酒,在狱中什么事情都有发生,谁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十安用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完上面的话,安静的看着时新雨,言外之意昭然若揭,时新雨抿了抿嘴巴,看着十安点了点头。 “姐姐,莫要胡思乱想,我们从未欺侮任何人,依你我的性格,便是吃亏能让三分的也会让三分,但徐有田不一样,他是个亡命赌徒,若不让他知道什么是血债血偿,只会后患无穷。” 过了半晌,时新雨有些涩涩的开口:“你,十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十安看她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用手轻轻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不经意的说道:“人性罢了。” 第135章 小两口 下午两人便将门一关,在家中修修补补,主要是东屋,里头本来柴米油盐的东西就多,全被徐有田倒腾到了地上,弄得一地狼藉。 两人本来还你几句我一句的讨论徐有田是是如何知道两人状况的,定然在院外盯梢很久或者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不然怎会如此突然的找上门来。 十安说道:“应该不会是姑母说的,当时姑母将我安置在此处就是避着他的,他若知道父亲还留了这样一处院子,第一反应就会是卖了换钱。” 最终两人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晚上躺在床上,时新雨前前后后复盘了这次行动,给自己打分,不合格,本来自己心中已经给对付徐有田做了预案,但当徐有田跟个疯子一样扑过来时她还是乱了阵脚。 又想到十安回到家后的霹雳手段,一件件将事情捋顺,跟自己商量对策的样子,才发现这家伙是真的长大了。但他又从何接触这些呢?时新雨在脑中胡思乱想,最终只能归因于有钱人家的小孩明白事儿。 这边韩婶和三凤回到家后,三凤赶紧张罗起了饭菜,家中几个小的已经饿的直叫唤了,花花带着平平安安将早上剩下的两块馍头都吃完了。 韩婶心急,先在锅中煮了几颗鸡蛋,熟了之后过了凉水剥了给三个小的吃。她一边烧锅一边问小宝:“小宝,你怎知道去村中喊人的?娘要给你夸一下。” 小宝坐在门边跺着下巴说道:“娘,你走的时候我就害怕出事,你老不回来,我就上去贴着新雨姐家的门边一看,那人正在骂人,还拿了扁担,我看那人体格,就想要是冲进去,咱们仨都打不过!” 三凤一边揉着面,听着小宝的话也觉得惊心的很。 “我想着爹不在家,就去找年哥了,没想到年哥也不在家,表姑母听说了赶紧带我去找赵春明他爷和孙阿公了,路上遇到在村口磕牙的一群人,他们一听说是新雨姐就都拿着锄头、木锨、抓钩跟上来了。” 韩婶满意的点点头:“你十安哥也说哩,要把你夸奖一下,这事儿办的好小宝!还有花花,姥娘也得夸夸你,自己在家待着弟弟妹妹!” 小宝和花花都嘿嘿笑了下,跑到院中玩去了,几个小的也跟着黏在两人身后出去了。 厨房很快安静下来,三凤先存不住气,转身问道:“娘,那人究竟是谁,咋回事啊?为啥说新雨是她侄媳妇哩!” 韩婶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炉中的火,过了半晌说道:“十安跟新雨,可能不是姐弟,该是对小夫妻,照着那人说的话。” 三凤回过头啊了一声:“我当时心里疑惑,但没往这想,你这么一说,倒说得通了。” “哎,但也不对啊,那两人都一个姓怎会是小两口呢?” 韩婶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后改的,那人是十安的姑父,说十安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是姑母,张口就让十安拿出来五十两给姑母看病,新雨问究竟得了什么病可有请人看过,那姑父一句话也答不上。” 三凤扑哧笑了一声:“娘,这两人要是小两口说不定就对了!我那时还打趣这两人真是亲的很!” 说完又有些愁眉苦脸的,“娘,你说新雨会掏这五十两吗?那人看着是个不好惹的,这要天天来闹事新雨家日子还咋过啊!” 韩婶一直木着一张脸,自从从新雨家回来之后,她脑中就一直响起那句“自家都乱成一团了还有心思管人家家的闲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心里一直祈祷着,不愿将新雨家发生的事和二强联系上,但怎能就如此巧合? 这个什么姑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二强来家里闹过之后就找到了新雨家的家门?若说这姑父知道新雨家情况就算了,怎的会说出她家一团乱? 她家有什么一团乱?无非是老二今年年初来家里闹了一场,韩婶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头痛至极。 若这事果真是二强惹出来的,她该拿什么赔新雨啊! 韩婶坐在锅台唉声叹气的,三凤劝道:“娘,咋啦?莫要操心,等我吃完饭去问问新雨,这得咋整啊。” 韩婶摆了摆手:“你别去,让两人在家中好好商议商议,等明天,明天再去。” 韩婶说着是让两人商议商议,心中想的却是等家里老韩回来,将这事说与他听,她也要找个人商量下这事情与二强是否相关,若真是二强惹出来的,又该怎么办。 天将黑的时候,老韩从王圩子回来了,到家小宝和三凤就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学了今日发生的事儿,老韩一边听着一边转头看心事重重的韩婶,两人眼神对上时,韩婶摇了摇头,老韩便没去追问,只听着三凤说。 等吃完晚饭,小宝同往日一样,将三凤和几个外甥送到新院子,又叮嘱三凤将门顶好便回到家中。 自从三凤搬出去住后,老院子的东屋便空了出来,韩叔托李年打了个木床,让小宝自己睡到东屋去。 小的一撤,闹哄了一天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西屋里也只剩下老两口,老韩坐在床帮上说道:“怎的了?今日?” 韩婶愁眉苦脸的,终于等到了个可商讨的人,于是将今日的事细致的学给老韩听,她并未说出自己的联想与猜测,但一说出那姑父的话,老韩眼皮也跳了跳。 “你是说,新雨家那姑父认识你?看到你说咱家乱成一团?” 韩婶点了点头:“我听得千真万确,绝不会错。” 两张一言难尽的脸对视了一眼,心中所想都不言自明。 韩叔将擦脚布甩到一边,咬着牙说道:“没跑了。” 韩婶心有不甘:“会不会,你说会不会他就是胡咧咧呢?那人说不定见谁都这样胡说一通!” “你说会不会?”老韩忽然提高的嗓门吓了韩婶一跳,这一天七上八下的心情彻底绷不住了,一双手捂着脸哭道:“老韩,你说这可咋整啊!这二强咋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咱哪还有脸见新雨啊!” 第136章 白眼狼*2 老韩坐在床前生了会闷气,心烦的挠了挠头,对着出神的韩婶说道:“这二强怎么能搅和到新雨家里?他怎么会知道新雨家的事?” 韩婶唉了一声:“现在说这干啥,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赶紧想想新雨那边怎么整吧!” 老韩越想越不对劲,二强有多少水没人比他这个爹最了解,这货自私、贪婪,做什么事都没长性。 但更明显的,他从小就只敢窝里横,关系到别人家,他顶多当个搅屎棍,或者敲边鼓,照他懦弱的性子,是绝不敢主事的。 老韩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说今日上午村中大些人都来帮忙,看到丁老四了吗?” 韩婶看了看老韩的脸色说道:“来了,真的,站在人群外头,你这会就别挑他理了,咱不都说了,以后不跟他家来往了。” “那人多,他也不好往里头挤,,” 老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挑他的理?要不是你弟,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前几日人主家正忙着回填地基呢,他倒好,闷不吭声半天都没见人影,等快吃饭了他回来了,被人主家揪出来一顿说,快五十的人了,偷奸耍滑不着调,也不嫌臊得慌。” 提到丁老四,韩婶有些臊眉耷眼的,也不吭声了。 韩叔唉了一声,念叨道:“说到哪去了,不是我要挑他理,你想想这事儿不对嘞,二强从小到大是个什么性子,他可能想这么周全?又怎么能把新雨家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再曲里拐弯的找到新雨的姑父姑母那?” “要我说,这里头肯定有二强的事儿,但你说就他一人,挑起这么多事端,我觉得不大可信,他最多在咱这院子里撒撒泼耍耍威风。这里头要没有丁老四的事儿我都跟你姓丁你信不信!” 韩婶听最后一句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却逐渐不安起来,她今日上午确实在门口看到老四,还是那副鬼鬼祟祟的偷摸模样,躲在人堆里往院里头瞧着。 当时她还以为是上次老韩和他差点干仗,他瞧着自己觉得难为情,这下看来是在偷摸观察状况。 韩婶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咒骂道:“这挨千刀的孬货,一辈子就是个直不起腰的下作坯子!你先睡,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他家问问清楚!我家是怎么对不起他了?我是怎么对不起他了!” 韩婶边说着边将将鞋提上站了起来,韩叔哎了一声:“干啥!咱这不好是在这猜吗!” “什么猜不猜的!这还能有谁?要不是他跑到王圩子挑拨,二强那没脑子的蠢货能跑家里来闹!新雨和十安搬到这两年了都过得安生日子,要不是他!今天怎么能生出这么多事端!” 韩婶大口的喘着粗气,牙齿咬得咯噔咯噔的:“今天我就跟这白眼狼撕破脸了!” 韩叔也叹了一口气:“两个白眼狼你说的哪个?” 韩婶又瞪了他一眼,扭身要出门,老韩赶紧趿拉着拖鞋将堂屋门掩上,跟在了韩婶身后。 韩婶转身说道:“你莫要去了,你去了到时候估计要打起来了!” 老韩冷哼一声:“你觉得丁老四不会给你动手?我不去你就等着挨锤!” “丁四!丁四!开门,我是你二姐!”韩婶从门缝里瞧了瞧,屋内已经吹灯了,很快她将门敲得砰砰响,过了一会,屋里传来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韩婶知道,是她弟媳。 没一会屋里油灯就亮了,丁四披了件褂子嘟嘟囔囔的磨蹭过来开门,抱怨道:“咋了咋了,有啥事不能白日说!这么晚跑来砸门?” 韩婶看着他那窝囊样子觉得更来气了,骂道:“丁四,你今天去村西头干啥呢?” 月亮地的光明明暗暗,丁四瞧不太清韩婶的脸色,于是含混道:“那家小娘子不听说出了事嘛!村里人都跟着去搭把手,我也去看看,能干啥啊,你以为要去你家哩,我可记得韩大的话,这辈子都不登你家门!”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韩婶攥着拳头敲了敲自己胸脯,心里想着,莫再与他纠缠过往的事。 她努力心平气和的开口:“小宝当时去找了李年,李年不在家又去找了赵大勇他爹,赵大勇他爹叫上了邻居孙大,这全都住在村东,你家在村南最里边,你咋知道的?再说了,你日日去王圩子镇上干活?怎这么巧,就今日没去?” 丁四看她语气嘿嘿一声:“咋,你想说啥嘛!绕来绕去的,给你弟都绕糊涂了!” 说完他做贼一样伸头往外看了看,并没看到韩大的影子,于是说道:“你家那姓韩的不在吧,这人忒不是东西了!哎,二姐,我这是帮你嘞,嘿嘿” 两人正说着,屋内传来丁四媳妇指桑骂槐的吼声:“丁四!你死外边了是吧!这屋里点灯熬油的亮着不要钱啊!谁家半夜敲人门!家里死了人吗!” 丁四朝里头哎了两声,喊道:“来了来了。” 韩婶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对着丁四说道:“你莫要扯东扯西,你帮我,帮我什么?” “那啥,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家西边那家她姑父可不是个好惹的,听说赌钱厉害的很呢!但那小娘子手里应该有不少银钱,这徐有田,张嘴才要个50两,真是没出息!” 丁四这边嘴里还在哔哔歪歪的说着,没看到老韩从院外走了出来,丁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到了院外。 韩叔想着这货前前后后给自己惹的麻烦,新仇旧怨都集在了这一巴掌上,挥手力量如山,连空气都被震的嗡嗡作响,丁四还没来得及哎呦一声,就被打懵了,头脸带着脖子都迅速的肿胀了起来,毫无防备的被锤到了地上。 老韩没有给他还手的机会,趁他要出声叫唤的时候又给了他两巴掌。 韩叔发泄一通拉住丁四的衣领,咬着牙说道:“这事儿果然是你做的,欺负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丁四可真够有种的!” 丁四被打的晕头转向,想喊出声就被韩婶捂住了嘴:“丁四,你是怎么勾搭上的那个姑父!连我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你连他姓名脾气都知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害得那两人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第137章 呃,一家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有心思,只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出声。 老韩手掌根还在发麻,这一巴掌下去还觉得不痛快,老韩啐了一口,这遭人嫌的贱货,自己就是打死他只觉得不解恨! 韩婶闷不吭声的埋头往前走,心里愁苦更甚。家中一姐一妹都嫁到了别村,只有她和唯一的弟弟还在家中,现如今,也要处成仇人了。 但就算成了仇人,她也断然不能和丁四家往来了,从丁四娶媳妇到现在,这么多年自己没哪点对不住他,从银钱到口粮,自己没少贴补,便是大姐来了,她也问心无愧。 倒是新雨那边,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韩婶长叹一口,说道:“老韩,你说这事儿,唉,怎么办啊!” “明日我不去上工了,让村中人帮我跟主家说一声,我们去新雨家将这事情商量一下,看她两人是如何想的,要将这其中丁四和二强造的孽说清楚。” 韩婶听到一张脸皱成核桃:“这,这怎么好意思开口!我真没脸见她,要不,要不明天你和三凤去说,,” “唉,该说就要说个清楚,更何况,咱们去也不只是为这事儿,也要给她二人道个歉,要不是我们家这两个白眼狼,她怎会惹上这样的事?” 一夜,老两口像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翻去,直到第一声鸡叫,天还蒙蒙亮,韩婶便默不作声的起来了,跑到院中呆坐着。 时新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起身一看,十安正穿着对襟短衣和束脚裤,将袖子撸的高高的在修纺车。 这纺车被徐有田折腾了两脚,中间的摇把有十字架固定没有松散,但底座的横木已经被踹烂了,十安正锯木头更换底座。 看到她起床站在院中,十安洗了洗手,凑近扒了扒时新雨的头发,看她额头的伤痕。 时新雨用脑袋顶了顶他:“好了吧,没什么感觉了都,哎呀,别摸来摸去的,痒得很。” “好好,我不动,已经结痂了,还好是擦到了破皮,伤口不深,不然一定要清创缝针的。” 时新雨呃了一声,一弯腰从十安胳膊下逃走了,只余一缕发丝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上次手指割伤清创的痛让她现在想起来仍然胆战心惊。 十安被她机敏躲开的样子逗笑,忍俊不禁的说道:“姐姐,你,你莫怕,早上我看了,上次的丹参羊脂膏还有小半罐,我们去涂一点这样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 昨天睡前时新雨拿着铜镜左照右照,忧心忡忡的说道:“十安,你说我这不会留疤吧,不知道邓先生用了什么药,感觉我额头都熏黄了。。。” 十安闻言将油灯拿近,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安慰道:“不会的姐姐,只有这一点伤口,邓先生用了菖蒲和白芷熏蒸来消毒,所以有些发黄,等结痂之后涂一些之前带回来的丹参羊脂膏就行。” 时新雨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放心的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没一会韩叔韩婶就登门了,几人将院门关上围坐在桌前。 三凤在蚕房中伺候蚕只,偶尔伸头出来听一听几人在说什么。 老韩和韩婶来之前已经商量好,到了先将丁四和二强搅和的事跟新雨说清楚,到时候无论新雨十安说什么,两人都不得吭声,能帮什么就帮些什么。 韩婶一坐在桌前,想到丁四和二强做的事实在有些臊得慌,嗯嗯啊啊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一狠心张了嘴,道歉的话到嘴边忽然变成了八卦:“新雨,你和十安,你俩,你俩不是姐弟啊。。” 时新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十安也移开了目光,看了时新雨一眼后,迅速将眼神看向边上的地面。 有一瞬的尴尬,时新雨很快开口:“嗯,抱歉啊,韩叔韩婶,不是有意瞒着你们的,我是十安的童。。” 时新雨话没说完就被十安打断了,“时新雨是我妻子,是我家人。” 十安虽然有些脸红,但还是看着韩叔韩婶说道:“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韩婶看着两人都逐渐红起来的脸,自己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嘴里昂昂的应着:“好,好。” 韩叔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跟着韩婶说道,好的很,这下好得很。 三凤早在她娘八卦的时候就悄悄猫在后面,听到十安的话眉毛挑高摇了摇时新雨肩膀,声音都激动的有些变形,说道:“啊!啊?那,那你俩咋一个姓来着!” 时新雨无奈的笑了下,指着十安打趣的说道:“我家夫君,姓张,字十安,我俩不一个姓呢。” 说开了之后,韩叔咳了一声,开口道:“十安,新雨,我和你韩婶要给你俩正式赔礼道歉。” 两人有些疑惑的彼此看了眼,老韩虽然不好意思,还是咬着牙开口,将事情可能是怎么戳出来的说给了两人听。 说完老脸臊的通红,和韩婶一起不太熟练的道歉:“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这事儿要不是丁四和二强,肯定不会扯出来,整得你们安生日子没法安生过。” 时新雨眉头紧锁着,韩婶看着两人脸色赶紧说道:“新雨,十安,跟你俩说这些不是为这两人求情哩,这两人天生的搅屎棍命!你俩要是想好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这两人丝毫不用顾忌!我和你韩叔能帮上忙的你两人尽管开口。” 说完,韩婶耷拉着眼皮,“这事儿,说到底是我家牵扯了你两人,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时新雨本来在心中想着,自己和十安在这村中谁都没得罪,韩叔口中的丁四和二强更是见都没见过,这两人合伙倒腾她家是做什么? 韩婶接二连三的道歉,时新雨赶紧扶着她,十安说道:“韩叔韩婶,别这样,事儿都出了我们就想着怎样解决吧,再说了,若我没这姑父,任由谁也卷不起什么风浪。” 韩叔听到十安的话感激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十安,你莫怕,昨晚我已经跟李年说了,他这几日也在家中,到时候徐有田再来,这村中老少都亲戚扯着亲戚,我们人多,不会让他再进门了。” 时新雨疑惑道:“这两人我们都没打过交道,何时有得罪他们。。。” 三凤在后面冷冷的说道:“这两人就是看不得我家好,我跟你做工存了银钱被四舅看到了,比他丢钱还难受,他再撺掇我二哥,就是不知二哥找谁打听的十安的姑母姑父。” 第138章 感情牌 事情说开之后,韩叔韩婶便先回去了,时新雨和十安相对而坐,陷入了一阵阵的沉默。 最终时新雨唉了一声,只觉得卷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想下手都投鼠忌器,事情越来越难办。 三凤还在蚕房忙活,时新雨小声的问十安:“怎么办,照计划进行吗?” 十安看她悄悄的样子,有些难耐的挑了下眉毛,语调平常的说道:“什么意思?” 时新雨顾念着三凤在不想大声讨论丁四和二强,比划了个手刀,在脖子上摇了摇。 十安被逗得扑哧一笑,时新雨无语道:“严肃点好吗!这事情不解决你没办法去药铺,生活都停摆了。” 十安看她严肃的小脸自己也正色起来,用正常音量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姐姐,你心肠软,我来处理这件事情,丁四和二强这是挑拨离间,说大些便是教唆他人故意伤害,这还是正经手段,若论起下三路的法子,这种人更是好办了。” 时新雨静静的看他冷脸说话的样子,转身低头吐了下舌头,心里想着,以后可不能得罪你,再哪天也这样三下五除二的给我办了。 十安这一番话虽然有些狠辣,但给时新雨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心情又稍微放松些,本打算起身拾掇拾掇做些活,还没起身,姑母便来了。 姑母会来,两人并意外,只是这来得比想的还早,还带着十安的堂哥堂妹。 时新雨有些无语的看着这几人,眼前像唱戏一样,转眼三人就到堂屋坐着了。 时新雨本来在西屋门边站着,被十安牵着手坐到了椅子上。 姑母看了看十安,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十安这两年长高了许多,今日,今日怎么没去药铺?” 十安看着姑母摇了摇头:“昨日姑父来这闹了一场,我担心他再来,姐姐在家中应付不来。” 十安话一出口,姑母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啜着开口:“十安,你,你,,,”张翠凤嗯了半天仍没好意思开口。 倒是十安那堂哥有些坐不住了,着急的插嘴道:“十安!我爹要借多少钱你先借与他便是,干嘛惹得他发这么大火。” 十安不紧不慢的问道:“堂哥,你先别着急,姑父借这钱用来做什么啊?他当时云里雾里的也没说明白,进了门土匪一样打打杀杀的,还与姐姐动了手,我只以为他喝醉了闹事呢!” 时新雨看十安装模作样的有些想笑,赶紧低头抿了抿嘴。 堂哥顿了一下,有些着急的说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爹借钱肯定是因为有事的!你爹娘当时出事的时候,要不是我娘去临安府将你接回来,你能住上现在这房屋?过上现在这日子?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家这是救了你的命!” 张翠凤看着咄咄逼人的儿子张嘴阻拦:“我儿,别说了,十安是你弟,这房屋原本也是他爹娘留下的。。。” 十安表情微妙的点了点头:“堂哥说的是,若没有姑母我定然过不上这个日子,我记得昨日姑父来提了一嘴说姑母害了病,要钱治病?不知这是真是假?若姑母真的害病,这钱我们砸锅卖铁也要出,对吧堂哥?” 徐德承听着十安的话眼神转了转,随后坚定开口道:“是!我娘就是害了病!你若有良心,顾念着你在着这份亲缘,就赶紧将银钱拿出来。” “噢,原是这般”,十安配合的说道:“那姑母究竟得了什么病?曹集镇有个药铺,也算远近闻名,不如我们今日便过去看一看?” 徐承德不耐烦的拧着眉头:“十安?你怎的这么啰嗦?钱拿来便是?说这些说什么!钱拿出来到了王圩子我们自会去看!这个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姑母了!这你再不帮真是活该至此!” 姑母听他这话脸色一白,压低声音悲切的喊道:“承德!” “堂哥,不是我啰嗦,我手中实在是一分钱都无,家中连田产都没有一分,就算将这院子卖了也要时间啊!” 徐承德听他这样讲咽了下口水:“那没事,你先将地契给我,我们家在王圩子镇上还有些熟人,请牙行帮忙寻下,应该很快就能卖出去了!” 姑母心急的喊道:“承德!莫要如此,十安只有这一处容身之所!你,你” “娘!你莫要多话!不将这房产卖了你难道想病的更重吗?”徐承德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话里有话的说道。 十安情真意切的点了点头:“堂哥说的对!” “行了,你年岁小些,家中又没人可以依靠了,听我们的终究不会害你,那房契在哪?我同你一起去取。”说着徐承德就站了起来,和他爹如出一辙的探着头四处瞅。 “堂哥,你莫着急,我这破屋也不知能卖几钱,你家的房产卖了多少钱啊?” 徐承德转头瞅了他一眼:“你说什么?我家房产为何要卖?卖了我爹娘、我们这一家人住大街啊!” 十安有些吃惊的说道:“怎会这般?姑母生病,我这侄子都想着卖房卖地为姑母求条生路,你们这亲子亲女竟然丝毫不急?再说了,王圩子镇上的房产得比我这穷乡僻壤的破落院子好卖多了吧!” “堂哥!不可如此啊,那可是你亲娘啊!你忍心看她这样受苦?” 十安这一套丝滑小连招整的时新雨忍俊不禁,只能将手掌抵在脸前,咬着牙控制自己的表情。 没想到被十安看到立刻拉她入戏,苦口婆心的劝道:“连姐姐听到都万分不忍!堂哥,你若还是个人,还有一分为人子女的良心,都应该赶快将王圩子的房屋卖了为姑母治病啊!我爹娘早逝,只这一个姑母!莫要耽误了!想必姑父不会算计我这孤寡的房屋,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啊!到时候害得你家臭名远扬,到时候你娶妻都娶不上啊!” 徐承德被他这一番话顶的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几张,手指颤抖着指着十安骂道:“你,你厉害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临安府上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吗?你现在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父母双亡的孤哀子!” 第139章 心情复杂.jdp 徐承德这边还在口无遮拦的肆意怒骂着,十安安静的坐着没有回话,姑母低吼了一声:“承德,你闭嘴!” 徐承德哼了一声,像颗炮仗一样气哼哼的将头转到了一边,又很不甘的说道:“十安,这事你应该帮忙,且不论我家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便看在我娘的份上,为了长辈能过得痛快些,我们小辈也应该尽心尽力才是!” 说完又恨恨的说:“便是我舅在此,也会即刻借钱与我家渡难,你如此行事我舅知道估计不知有多寒心!” 十安冷笑一声:“堂哥,你用不着拿我爹娘出来说事,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才会到我家中演这样一出戏呢?” 他看了看徐承德继续说道:“你从进门就说要我掏钱与你家,为了渡难、帮忙,第一这是帮忙还是敲诈?家中是即将要死人需要钱请先生?那我此刻便去回春堂下跪,求师父救姑父一命,姑父是赌钱硬抢,就欺我父母双亡吗?其二,今日掏钱给姑父去赌,是不是明日便要掏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后是不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去卖钱给他赌吗?” 说完他走到张翠凤面前,将姑母的袖子扯了起来,露出了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冷着脸对着徐承德说道:“我本不想多嘴,堂妹年纪小我便不说了,堂哥,乌鸦尚知反哺,你呢?你便由着姑父如此伤害姑母?” 张翠凤听着十安的话,只觉得喉咙发紧,今日她为了遮掩身上的痕迹,穿的紧口长袖衣衫,不知哪里露了痕迹被十安瞧出来了。 只咬着牙不做声的想要将袖子扯下,声音发抖的对着十安说道:“十安,你,你莫要操心我,这天气暖,好得快,你姑父也就是醉酒才会动手。。” 十安长叹一声,将姑母的袖口轻轻的翻折过来,捋的平整。 徐承德脸色已经涨的通红,嘴上支支吾吾的说道:“你知道什么!你,你还不是靠着你爹娘,不过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懂得我们过什么日子?再说了,我娘不也说了,我爹他只是,他只是醉酒的时候才糊涂,你个外人做什么长舌妇管人家家的事!” 徐承德话音刚落,徐承香喊了声娘,抱住了张翠凤的肩头,轻声啜泣着。 徐承德看到两人抱住哭泣的样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十安,控制不住的想起来往事。他只在年幼时被她娘带去临安府一回,和舅舅舅母一家吃了顿饭,那时十安还小,坐在舅舅舅母中间,穿着银丝金线的外袍端坐自己专属的座椅上,有专门伺候他吃喝的婆子,喊着小少爷,脸上笑出一朵菊花。舅舅对他更是宠爱有加,被他糊了一身酱汁也只笑呵呵的。 想到此处他越发怨恨起来,眼神狠毒的盯着十安,凭什么他自小便能锦衣玉食的当少爷,而他不知何时便要被醉酒的爹打骂,如今又是凭什么,他分明父母双亡遇了大难,还是如之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连嘴角的笑都是轻蔑的嘲讽! 十安只看着张翠凤,半晌,她抹了抹眼泪开口道:“十安,你莫要听你姑父的,这房屋无论如何也不能卖,这是你爹娘给你留下来的家,这院子在,你就有家。” 十安知道她接下来还有话说,只默不作声的听着。 “你手中若是有钱,便给你姑父些吧,他这次,他这次不知是听谁挑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姑母哀切的说着,“十安,是姑母对不起你,但若不是姑母受不了了,绝对不可能张嘴问你要钱,” 徐承香在边上听着,带着哭腔说道:“堂哥,你便帮帮我和我娘吧,她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今早差点都下不来床!我爹还收了镇上王瘸子的钱!说过了年便将我嫁给王瘸子!堂哥,你救救我和我娘的命吧!” 张翠凤拍了下徐承香的手,接着说道:“十安,你别心寒,你姑父他不是个东西,实在对不起你,姑母不是非得要你掏钱,只是姑母担心,若不掏,他早晚惦记着,像个蛆虫一样,日后,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 “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了银钱,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 十安点了点头:“姑母,给了这一次之后呢?” 张翠凤听到这话有些发愣,徐承香有些着急的说道:“什么然后?给了这事儿我爹他就不会再在家中发酒疯乱闹了!这钱还上王瘸子,我也不用嫁与一个老鳏夫!” 十安看着她这个不知是满眼纯真还是愚蠢的堂妹说道:“堂妹,我家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姑父把家中境况摸得一清二楚,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曹集当学徒,只管吃住,连一文钱的收入都没有。” 徐承香听到这话立刻指着时新雨说道:“那她呢?院中既有驴车磨盘,还有蚕房纺车,我娘今日差点下不来床我们还是从王圩子走了十几里路过来!不然,不然你将她送到镇上王瘸子家!反正,反正我俩年纪相仿,那王瘸子也只是想讨个年岁小的老婆!” “堂哥,你便帮帮我吧!我若嫁与王瘸子,便不用活了!不如直接吊死!” 时新雨表情复杂的看着几人,没有出声。 十安怒极反笑,沉声说道:“你嫁与王瘸子活不下去,她便能活下去了?” “堂哥你糊涂!你与她有亲缘关系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护着一个买来的外姓人!反而不救自己的亲妹!娘,你帮帮我啊!我不愿嫁与一个大我几十岁的老鳏夫!若哥哥说的这个法子行不通,我该怎么办啊!” 徐承香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张翠凤的胳膊,看堂哥这反应不是个能轻易松口的,她又想到王瘸子那一嘴黄牙,徐承香只觉得天都塌了,朝她娘发脾气道:“娘,我不想嫁与王瘸子!若非要嫁她,我还不如死了!” 张翠凤身上新伤加旧伤,承香还在扯着她的胳膊,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身上再痛,没有心痛,她只觉得眼前发直,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第140章 命啊 几人将姑母扶到了躺椅上,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情交织着,徐承香趴在躺椅的扶手上委屈又悲切的哭了起来。 十安看着哭哭啼啼的堂妹,忍着不耐将她扯到了一边,仔细为姑母查看了一番,时新雨又跑到院中拿了一个小凳子,将姑母双脚垫高,好让她躺平。 抱起姑母的双腿时,不小心扯到裙角,时新雨有些吃惊的将布裙往上撩开一丝缝,入目皆是大小不一的伤痕。 时新雨心中不寒而栗,示意十安看这露出的脚脖,十安朝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只将衣角扯平。 时新雨跑到厨房化了一碗浓浓的热糖水,徐承香看着她娘平躺在那,抖得不成样子,只有十安将姑母半扶着,一点点将糖水喂了进去。 徐承香忽然跪在地上朝十安拼命磕头,嘴里呜呜囔囔的喊道:“哥,你救救我娘!我娘这辈子还没享过福呢!你救救她!刚刚,刚刚是我猪油蒙了心!小嫂子,我给你磕头,嫂子,嫂子!你打我吧!别怪罪到我娘身上!!我没想过贪图你家银钱,我就是太怕要嫁给王瘸子了,你救救我娘吧。。。” 时新雨看她一刻三变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情愿相信这一刻她是真的为了她娘着想。 没一会,姑母便睁开了眼。 十安扶着她的肩头说道:“姑母,好些了吗?你最近太耗心神,刚刚晕过去了。” 徐承香一步一跪的挪到张翠凤脚边,哭着说道:“娘,你吓死我了,娘,呜呜呜,你可不能有事!我们不说好了以后我出嫁了将你接到我家中去住!” “娘,我俩人命好苦!难道就逃不出这个命了吗。。。” 张翠凤有些惨淡的笑了下,拉扯徐承香的袖子想让她站起来,徐承香披头散发满脸都是泪,还是呜呜哭泣,将头脸埋在张翠凤身上。 时新雨皱着眉头看着徐承香,吓唬她说道:“你起来!莫要再哭了,再哭你便真的要嫁与王瘸子了!” 谁知徐承香抬头麻木的一笑,行尸走肉般说道:“嫁与谁又有何不同,这世道便是如此,嫁与谁我娘也逃不出这魔窟,不如都一起死了算了。” 时新雨只觉得悲哀至极,看着徐承香身上竟然也露出伤痕,才知道为何徐有田那日来到家中,如此随意就与她和韩婶动手,此人实在是该死! 十安有些生气的摇了摇头,对着姑母说道:“姑母,这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张翠凤抬眼看了下十安,又将目光移开,无助的样子让时新雨看着很是不忍。 “什么怎么办,熬着吧,熬到承德娶妻,承香出嫁就好了,熬着,,” 十安有些发狠的打断道:“怎么熬?姑父这不就要将堂妹嫁与鳏夫?你说你为了堂哥堂妹忍!为了堂哥堂妹熬!可忍出什么好来了?堂妹不照样要嫁与大她几十岁的瘸子!” “姑母,你,你怎能软弱至此!你身为人母,不护着自己也要护着堂妹不是吗!姑父品性已然如此,你若不坚强起来,堂妹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姑母,你忍心吗?” 十安声音怒中带悲,话音一落,满室寂静,屋中落一根针的声音也能听到, 十安被气的胸膛起伏,徐承德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委身也朝十安跪了下去,只见他半真半假的说道:“十安,刚刚也实非我所愿,你也瞧着我娘身上的伤痕了,我实在是瞧着我娘可怜,你就救救我娘吧,你若能救了我娘,我,我和我承香在你家给你当奴仆,伺候你二人,你家不是还花钱雇人在家做事吗?你若不嫌弃,便收了承香!若让她嫁给王瘸子,还不如来伺候你!”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姑母震惊,承香脸上羞愤难辨,十安一把将徐承德拽了进来,朝着他的膝盖窝踢了下去,徐承德说话时还是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被十安两脚踢得跪倒在地时,忽然转了性一样,抱着头瑟缩,说道别打我别打我。 十安低吼道:“你还是不是人!这是你亲娘!这是你胞妹!你便看着她两人挨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张翠凤听着十安的话,每一句都震得她心口发紧,看着儿子像小鸡子一样被十安拎在手里,她崩溃着滑到了地上,拽着十安哭道:“十安,你放开他,放开他,他是昏了头了!你说得对,我不是个好娘!这两孩子跟着我是受了大罪了,从小不是打就是骂!你抬抬手他便怕死了!你就别吓他了,十安,十安,都是我不好,这都是我的错,你就别吓他了。。。” 这一屋子哭的哭叫的叫,十安只觉得满嘴苦涩,颤颤的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时新雨看着十安失魂落魄的样子抿了抿嘴上前扶住了他,握住他的手攥了攥,拉着他进了西屋。 她盯着十安认真的说道:“十安,莫要再怪姑母了,和徐有田这种人过日子,她的不易与艰辛不是我们能体会的。” 十安看着时新雨后,满脸心烦不耐变成了委屈撒娇,听着时新雨的话点了点头。 “事情已然如此,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支持你,家中还有200两银钱,你都可以随意支配,我说的话都算数,十安,莫要灰心。” 时新雨扶正他的脸颊,两人四目相对,十安听到她的话心口一暖,伸手抱住了她,瓮声瓮气的说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不想让我们本来的日子被打破。。。” “不要说这种话了,事情出了便解决事情,当务之急找人问清楚姑父究竟收了王瘸子多少钱,不能让承香真的嫁给王瘸子。” 十安点了点头:“姐姐,你别急,这事情全都缠在一起,但源头在徐有田,只有姑母她们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将徐有田解决了,这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否则只是扬汤止沸,保不住徐有田还会反扑,到时候最危险便是你我二人。” 十安顿了顿,看着时新雨说到:“我,我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第141章 死在狱中 十安对着几人说道:“别哭了,总有法子的。” “有法子?能有什么法子?”姑母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徐承香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以为我爹会善罢甘休?他就是一个疯子,他在赌坊欠了账,若不还,人家是要找上门剁手的,你再瞧瞧你这院子,还不是送上门的肥肉,难怪他回家便发疯。” 时新雨看着她们对十安步步紧逼,有些气闷的说道:“那又如何,这世间的事躲不过一个谁更豁得出去,他能无法无天,是觉得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要因为这样一个人就断送自己的一生吗?” 张翠凤呆呆的说道:“这是命,这都是命,逃不过去的”,她说完忽然发疯般的拽着徐承香道:“承香,承香!你莫要做傻事,你一个女孩家家跑出去是没有活路的啊!万一,万一再失了名节,你说你还怎么活啊!答应娘,不许做傻事!” 徐承香听到张翠凤的话,心急的打断:“娘!你胡说什么!” 说完偷瞥十安和徐承德的脸色,徐承德着急问道:“承香?娘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跑去哪!” “没有!娘胡说呢!我能去哪?烦死了!等哪天我便将徐有田砍死!我们便都有活路了!” 徐承德听到承香的话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的说道:“承香,闭嘴吧!被爹知道,会打死我们仨的!到时候不该死也要被你害死了!我们现在还是有出路的,十安,十安,你救救我们,无论怎么说我娘可是你亲姑母啊!” 十安本来一直静静地坐着,此刻开口道对着承香说道:“他是贱命一条,我们却都要好好活着。” 说完转头看着徐承德,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到一起,不耐烦的说道:“给姑父钱能解决问题吗?若这一次又输光了该如何?会不会再将堂妹卖一次?下次呢?是不是又要耍酒疯打人?姑母次次都撑得住吗?” 十安越说越大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步步逼近,最后他沉声说道:“徐承德!回答!你要拿你亲娘的姓名来赌吗!!!” 母子三人都被他的喊得瑟缩,徐承德更是哆嗦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若这次不拿钱回去,我爹肯定会将我们吊起来打死的,我不知道,娘,救救我,救救我。。。” 张翠凤心疼的抱住儿子的肩头,十安看着已经开始说胡话的徐承德摇了摇头,不知他在家中是受过姑父怎样的虐打才会如此。 倒是承香很快镇定下来,急促的问道:“十安哥,你有什么法子?十安哥,你是临安府上出来的,又从小有先生教导念过学堂,定然有方法对不对,从小我娘便念叨你,说你聪明过人文武双全,堂哥,有什么法子你说啊!” 一来一回的拉扯真是耗费心神,时新雨已经心力交瘁,无语道:“报官吧,将你爹送进去便完事了,你这哥哥看起来也不是个能撑事儿的,不然不只你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你娘要一辈子受罪。” 此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徐承德最先开口,嗫啜着说道:“这怎么能行,这岂不是不孝,别管怎么说,那也是我和承香的亲爹啊!” 时新雨冷笑一声:“你这会又不糊涂了?刚刚装疯卖傻是哪一出?” 说完又咬了咬嘴唇,不知自己是否说的有些重,徐承德虽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看他的样子也是经受了徐有田的暴力,甚至产生了应激。 “你便是书读的太少了,连基本的是非都不分,你爹是亲爹,你娘就不是你亲娘啦?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娘会被打死,你呢?你怎么想?把你爹送进去你不愿意,无非是怕自己落个不孝的名声,你娘若被你爹打死就没关系了,对吧,左邻右舍也只会说是你爹的错,怪不到你这个儿子身上。” “徐承德,你支支吾吾的,但仔细想下,这是不是你心底最深的想法。” 徐承德拼命喘息着摇着头:“不是,不,我不是这么想的,你懂什么!那是我爹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懂什么!” 时新雨冷漠一笑,再下猛药:“你不作为,便是共犯,是你和你爹合力杀了你娘,逼死你妹!” 此话一出,徐承德满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不是,不是,我不是。 此时十安开口对着张翠凤和徐承香说道:“此事便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姑母,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姐姐说得对,这世间并非是离了男子便活不了了,你可以忍一辈子,但堂妹若被随意打发出家门,若再遇到一个如同姑父这般的人,岂不是更活不成了?” 张翠凤听着十安的话打了个冷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从四德、女子便要侍奉丈夫孝顺公婆,这些话从她在家做小娘子时便时常萦绕在耳边,这些年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前几年哥哥还在时,他还不曾像现在这般猖狂,偶尔醉酒动手,发了狠便让自己去临安府管哥哥借钱,若自己不去,便对承德承香吹胡子瞪眼的打骂,后来承德看到他便吓得抖,而每次都是自己不忍便厚着脸皮管哥哥借钱。 哥哥走后这三年,他便没了怕头,自己的日子更加没了盼头,有时晚上身体疼痛睡不着,到院中一圈圈的走着,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只想着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未想过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十安,你不知你姑父,不,徐有田这个人,他心眼小的很,报复心又极重,如今不仅是赌瘾,连酒瘾他也大的没边,发起疯来,便是他亲老娘来了他也照砍。” 张翠凤一改往日软弱的神色说道:“所以若是将他送进去,便一定要让他死在狱中。” 第142章 有种还是没种 徐承香呆呆的看着她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行,至少也要让他在狱中一二十年,这样,就算他以后有机会出来,外面换了天地,他也老了,也就折腾不出什么花了。”张翠凤眼神定定的望着一处说道。 时新雨和十安对视了一眼,时新雨心中暗自感叹,徐有田这贱人究竟是做了多少孽,让这样一个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生出这种恨意。 张翠凤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狠狠捏着徐承德的肩膀,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对着发抖的承德说道:“承德,你嘴巴最好严实些,这事若败了,我们娘仨约摸着是没什么活口了,若你还顾念着你娘,便有种些。” 徐承德本来唯唯诺诺的窝着,听到这话立刻大声道:“我不说,便是打死我也不说。” 十安直接开口对张翠凤说道:“姑母,你可有相熟的医师或经常拿药的药铺?一般多久去一次药铺?哪个时间去?都拿些什么药?” 张翠凤有些疑惑,不知十安问这些做什么,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回去挨打想给自己带些药回去用,于是答道:“不用你的药,十安,家中跌打损伤各类药物多得很。” 时新雨有些头痛:“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问什么答什么,不许东拉西扯!去药铺拿药会有留痕和看诊记录,这些都是对我们有利的证据!” 张翠凤噢噢两声,仔细回忆着,事无巨细的答着十安的问题。 待几个人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中午,时新雨说道:“就在家中吃饭吧!这一天也没正经吃上什么。” 张翠凤和徐承德有些害怕的摇摇手,“算了,不用不用。” 最终十安煮了鸡蛋,又将早上剩的烙饼热了热,几人凑合着吃了一顿。 将这几人送走后,时新雨回到院中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心烦的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摔在了躺椅上。 十安站在她身后为她揉按着两边的太阳穴。 时新雨大剌剌的躺着,过了一会又焦虑坐起身来,转头问道:“十安,这事儿是不是风险有些大??万一徐承德反水了怎么办?府衙若觉得这是家事不愿意管怎么办?还有,徐有田毕竟在王圩子镇上过了半辈子,他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我们会不会反被他摆一道啊!” 等她一阵输出完,才想到十安的心烦不会比自己少,于是叹了一口气又躺着了,说道:“算了,我就是发发牢骚,你也休息下,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十安握了握她的手,压低声音劝慰道:“莫要操心了,徐有田只是一个喝酒赌博的无赖,没那么可怕。” 这边三凤和韩叔韩婶也在家中商量着对策。 上午张翠凤三人一来,三凤便偷偷跑回家报信,韩叔韩婶便靠在窗边候着,一是担心动起手来十安新雨两人吃亏,二是想着别再给两人下套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新雨胆就够大的了,十安这胆子也不小,竟然要,竟然要将这人送进大牢!”三凤坐在凳上说道。 韩叔点了点头,半天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说道:“这姓徐的几口子真能将亲爹送进牢里?这再咋说也是自己的亲爹啊。。。” “你没看十安那姑母身上青青紫紫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把人逼到这份上,都不给人活路!大人先不说,孩子身上也下这种狠手?哎,真不知这妇人日子是怎么过得。” 韩叔听着韩婶的话一时间没吱声,韩婶看到推了他一下,笑道:“怎的?怕了?怕你倒是也被你儿告到官府?” 这话一说韩叔脸色立马就耷拉下来了,韩婶这话也是没过脑子,说出来就觉得坏菜了,这家里是真有一个白眼狼。 三凤看出气氛不对,刚想开口就被小宝打断:“我才不会告我爹进大牢!爹,你放心,我以后给你养老!” 这话一出才算打破了要凝固的氛围,小宝说完就要跑到院中去玩了,韩叔叫住他问道:“那爹也揍过你,你记不记恨爹?” 小宝转着手里的棍子:“那有啥?你是我亲爹还能害我,爹,儿不傻,你别把你儿当傻子。” 小宝说完几人都笑了出来,韩叔也低头笑了,三凤劝道:“爹,我哥的事谁都想不到,不怪你哩,是我哥他迷了眼盲了心,他早晚能想开的,新雨说了,人就像瓜果,有的人熟的晚有的人熟的早,我哥估计就是熟的晚的,但他早晚能想通的。” 三人坐在屋中闲说话,忽然听到小宝喊着年哥,三凤一探头,连忙招呼李年进屋。 “舅,咋样啊,今儿没什么事儿吧!”李年一进屋就问道。 三凤摆了摆手:“唉,难缠,那汉子走后,家里的妇人带着孩子又来了,说来说去就是俩字儿,” 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要钱! 李年听着都觉得头大,哪怕跟汉子比拳头,他也不想应付妇人的胡搅蛮缠,问道:“然后呢?掏了多少?可有个说法?” 三凤有些八卦的说道:“李年,你还不知道吧,十安和新雨,两人不是姐弟,是小两口呢!” 韩婶用胳膊肘捣了三凤一下,“就你嘴快。” 李年倒是不惊讶,只脸色有些僵的嗯了一声:“昨日人一散就听说了,我之前就觉得这两人怪怪的,你说是两口子倒对得上号。” 韩叔说道:“李年,明日说不定还要耽误你一天,若那汉子再来,我担心出事哩,这事儿咋说都是我家里的那两根搅屎棍倒腾出来的,不让这事儿解决了,我心不安。等事儿办完了,让你妗子给你煮只大羊腿吃。” 李年笑了下:“那有啥,舅,反正这几日我也没跟工,在家陪陪我娘也挺好。” 说完又有些生硬的补充道:“再说了,也跟着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要论帮忙,人家也帮过我的忙,这不算啥,舅你不说我也会帮着她俩。” 韩婶看着李年的样子笑了下,心里想着李年这孩子好,是个大方想得开的,她呼噜了一把李年的头:“行!那就等着吃妗子的羊腿!”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等锅上冒气,三凤赶紧扒完了一碗饭,说道:“你们聊着,我过去了,还有点活没干完。” 韩婶招了招手:“快去,好好整,院中的事儿莫让新雨再忧心了,今日她够烦的了!” 这边三凤刚出门,院外又响起了声音,韩婶嘴里笑骂道:“毛毛躁躁的,是落下什么了?” 第143章 大‘孝\’子 二强就这样水灵灵的出现在了院中。 韩婶本来探出的笑脸僵了僵,没想到二强还会登门,对着自己亲生的种,哪怕她已然明了二强是个什么货色,还是问道:“怎么这会来了?可吃饭了?” 二强看着韩婶,有些嬉皮笑脸的喊道:“娘!” 那样子还和几年前孩童模样无异,韩婶看着心里一酸,又想到新雨这事情的由来,冷着脸问道:“快些走吧。” 韩叔在屋中说道:“谁啊?” 二强没管韩婶说什么,径直走到了厨房,喊了声爹,看到李年有些惊讶的说道:“李年?你咋在我家!” 老韩看到他便觉得胸闷心烦,又想到徐有田,脸色瞬间又僵硬起来,也不回他的话,只冷冷的问道:“徐有田是谁?” 二强嘿嘿一笑:“就镇上的一户人家,原在镇上有间铺子卖粮油,听人说前几年在赌场里输给别人了。” “爹,你知道了吧,听人说这人是西边这家的姑丈!我知道,三凤和这家有往来,你们不好意思,那姑丈出头,咱家和三凤能落不少好处呢!嘿嘿,到时候别忘了我就行,为了打听这人可费了大劲呢!” 二强还在那一脸功臣般的自言自语,韩婶听着他的话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皱着眉头喊了一句:“二强!” 韩叔听他开口便眼前一黑,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是让他想死,他只觉得二强怎么会没救到这个地步,咬着牙指着门外说道:“滚!再也不要进这个家门半步!” 二强气闷道:“爹!你现在让我滚是啥意思?这事儿都是我在出力呢!该摘果子了我咋能滚!” 李年低声说道:“强哥,快别说了!” 韩婶捂着脸哭道:“二强啊,你为何老是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二强这才看到韩叔韩婶的脸色,不解的说道:“爹,我真是不懂,你说家里没钱,可转脸就给三凤盖了房子,好,你骂我没心,三凤的钱不让我动,我不动,现在连一个外人!外姓人也比我重要,我们是借钱,爹娘,你不知,那小娘子可有钱了!徐有田和四舅早就探听好了,她不只会养蚕抽丝,还和曹集镇上两家铺子有买卖,那小娘子家中又只一个男子,娘家几十里以外不再往来,根本没什么依靠,我们就借钱有何不可,为何你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好?” 韩叔捶着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李年看到赶紧去扶着,他如同死人般开口:“二强,人家家中堆金积玉那也是人家的东西,人家靠自己一双手赚出来的,和你没关系,你知不知道啊?” “你以为人家家中就一个男子,你便可以随意抢占别人东西?你知不知人家两人的深浅?她两人若想,即可就能把你和丁四送进大狱,你知不知道?” 二强拧着眉头辩解道:“爹你吓唬谁呢,那四舅都查的分明了,那两人不过15、6岁,在这王圩子镇上连个相熟的人都没有,你就是先把我支走!到时候三凤和小宝就占着便宜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这样想,到时候被送进大狱也不要来求,少跟丁四往来吧,他早晚会被人打死。” 二强还想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没想到小宝一阵风的冲了进来,拿着锄头便要打二强,边说道:“你滚!别再这气我爹!爹以后也不指着你养老!滚回你的王圩子!” 二强一边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一边跳脚躲着,小宝嘴里还念叨着:“你一来爹就要生气!娘便要哭!你滚,你滚!” 韩叔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身体晃了晃,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下世界安静了。 韩婶哀嚎一声扑了上去,晃了晃韩叔的身体,却丝毫回应都没有,李年赶紧让韩婶开门,看着躲在门口偷看的二强,喊道:“强哥,快来,将舅舅抬到院中。” 二强心里擂鼓一般,脚步却似灌了铅般沉重,小宝哼了一声,从二强身边挤过去时狠狠撞了他一下,和李年一起将舅舅抬到院中。 韩婶拿了一碗水,慢慢往韩叔嘴里灌,却灌多少流出多少,韩婶的手无法控制的越来越哆嗦,李年眼看着情况不对,跟小宝说道:“快去喊三姐回来,把新雨和十安一起喊来!” 二强手足无措的站在院外,只能看到他爹脸色铁青的躺着,眼看小宝跑的飞快,他越想越害怕,像只兔子般一下跳上驴车,逃避的往王圩子奔去。 等几人急匆匆赶来时,韩叔已经悠悠转醒,韩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道:“你可吓死我了!” 众人都以为虚惊一场,散去之前,十安看到韩叔提起一边嘴角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跪坐到草甸上,用指尖戳韩叔一侧面容问道:“韩叔,有感觉吗?” 韩叔摇了摇头,十安呼吸有些沉重,将韩叔同一侧袖子撸上去,用力狠狠地拧了手臂一把,又问道:“现在呢?” 韩叔点了点头:“有一点,十安,我在这边胳膊和脸都觉得有些发麻。” 韩婶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又不敢上前打扰,心急的抓着三凤的胳膊,眼看着十安把肉皮都拧得转了一圈,怎么会只有一点感觉呢? 韩婶有些不信邪的自己给韩叔胳膊来了一下,老韩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十安又换到另一侧,这半边身子则灵敏很多。 十安又唤韩叔站起身来,三凤想上前去扶被时新雨制止,韩叔在院内一圈圈走着。 下肢应该还是正常的,但左侧手臂和脸颊的灵活性、敏感度已然降低了,十安心里慢慢评估着。 一院子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十安,十安思索着开口:“要找先生,已经出现偏瘫的症状了,好在病情还很轻,去回春堂吧,看我师父怎么说。” 韩叔听着不太在意的说道:“没事儿,十安,我这手就是有些麻麻赖赖的,等会就好了,我这边手脚都是好的,你们不看到了。” 韩婶心里一上一下的,此刻急吼吼的说道:“莫要犟了!就听十安的!” 十安指着韩叔的腿说道:“必须去,韩叔,这不是感冒发烧,病了别管多久终究会好,这是偏瘫,由着不管只会越来越严重,等半边身子都没知觉就晚了,严重的以后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 第144章 大乱斗(上) 十安此话一出,三凤已经去屋里拿来银钱,心急的对新雨说:“新雨,驴车借我一用,现在就带我爹去看,不敢耽误!” 时新雨点了点头:“你扶着韩叔,我将驴车套好牵出来!” “小宝,去给你新雨姐帮忙!” 就这样,三凤、十安和韩叔一起驾车去了王圩子。 几人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赶回家中,时新雨已经做好了饭,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韩叔的情况。 十安判断的没错,韩叔已经轻度中风,左边脸和胳膊触觉都不太灵敏,叶先生针灸之后有所缓和。 晚上睡前,十安听着时新雨说起二强的事情,心里五味杂陈,时新雨有些不解的说道:“徐承德有个这样的爹我便不说了,这二强自小有爹娘疼爱、姐姐陪伴,怎么会长成这种样子!” 十安躺在她身侧,呆呆地看着屋顶说道:“有人陪和没人陪还是不一样的。” 时新雨有些气愤的说道:“什么叫没人陪,你不也没人陪啊,不也好好的长大了!” 十安侧过身闷闷的笑了一声,捉起时新雨的手放在他胸口:“姐姐,我说的是这儿有人陪。” 第二天两人还没吃饱饭,徐有田不出所料的再次上了门,身后跟着耀武扬威的徐承德,时新雨和十安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了。 昨日姑母走后,两人也垂头丧气的哀怨了一会,但很快便打起精神商量起了应对之策。正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还是要充分想好预案,才能对付得了这个亡命徒。 徐承德的反水完全在两人意料之内,姑母和堂妹的软弱两人也无法过多责怪,不在别人鞋里,不知道别人日子难过。 所以两人一早打算好,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只能激怒徐有田,来一个钓鱼执法,到时候人证物证皆在,若姑母有心,补上一枪,这事便可落下帷幕。 那日姑母临走时,十安私下同她讲起:“姑母,在我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是你帮了我,若没有你,我便遇不到姐姐,我永远感激你。我是小辈,本不该张嘴,徐有田是个牲口,跟着他这么多年,你必定受了不少苦,但你若还这么软弱下去,不仅你要没命,堂姐以后只会重复你的日子。姑母,你今日回去,可将一切缘由推到我身上,只要自己好过,但难免要想想日后,难道要将手伸到别人碗中过日子?” 十安盯着张翠凤的眼睛,托起她的手用力攥了攥:“你和堂妹的命运如何,不在别人,全看自己。” 姑母无助的点了点头,哆哆嗦嗦说了一句:“十安,你,你真是长大了,和你爹的性子一模一样。” 十安看着姑母,没有说话。 徐承德进了院子之后一改昨日临走前畏手畏脚的模样,同徐有田一个德行在院中胡乱逛着,但和十安对上眼时,他还是心虚的移开了眼神。 徐有田哼笑一声,看着十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说道:“十安,前几日我有事,还没来得及见你就走了,你咋样?” 十安微微笑了下:“都好呢,姑父。” “你爹娘那事吧,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咱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 徐有田又拿捏出一副长辈作态出来,时新雨被他的无耻气笑,好像前些日子在院中发疯的不是他一般。 “不知你爹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在的时候就时常帮衬着我们家,如今你看,你的事情你姑母帮你办完了,也给你娶了妻、成了家,你堂哥这还没娶妻呢!他可比你还大一岁,还有你堂妹!这亲人就是这般,过日子要彼此帮衬着,你爹娘刚走时要不是你姑母帮你,你也不能有今天这日子对吧?” 徐有田演起戏来那叫一个情深意切,若不是见过他发疯的模样,就今日他这番话,旁人还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时新雨呵呵一笑,用表情骂了他一句。 十安听完徐有田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姑父,你说的对,但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去哪弄钱借给你呢姑父?” 徐有田听到他的话心里暗骂一声,这装模作样的小杂种,还以为自己是临安府上金尊玉贵的少爷呢! 眼看着用来对付他爹娘的那套在他身上没效果了,徐有田又换了一套说辞,打起了房契的主意。 “既然这般,那便将这院子做抵押吧!” 徐承德插话道:“十安,这院子抵押出去便是最好的,当年你爹本就是戴罪之身,这院子本就不应该留下的,不如先做抵押,到时候不会落得一无所得!” 徐有田嗯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威胁:“承德说的没错啊,十安,一家人总不会害你,当时你家的药铺都被封的一干二净,若这院子被官府知道,定然就留不下来了,趁着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先将此处当出去,不然你能落得什么?” 时新雨一听徐有田的话,心中也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有些存不住气的偷看十安的脸色。 十安爹娘的事她是知道一些,但具体这院子究竟如何处置,她心里毫无底气。偷偷看了十安一眼,这家伙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常。她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怪不得那日都撕破了脸,今天徐有田仍心平气和的跑过来说一堆废话,原来还有后招。 十安嗯了一声,只说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想必官府也没那个闲心来查看,再说了,若真的官府不许,那也是没有办法。” 徐承德听到他这话立刻着急道:“什么?十安,你这是宁愿这院子被官府收回去都不愿帮自己人?这是损人不利己!你这般做也不怕寒了人心!你敢这样说,那便不要后悔!到时候你小心人财两空!” 徐有田粗暴的打断徐承德话:“十安!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记住了,今日不是问你借银钱,而是替你死去的爹娘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依照他的性格,慈眉善目的演到此处已经实属不易,眼看着十安这家伙软硬不吃,他心中火气蹭蹭的蹿了上来,骂道:“还敢挑拨承德承香将我送进狱中,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是不知我与那狱头本就是牌桌上的老相识!不识相的杂种!今日便让你爹娘看他捧在手心的人是怎么挨揍的!” 第145章 大乱斗(下) 他三下五除二的将十安打了一顿,不止脸上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鼻子都出了血,徐有田癫狂般的笑了笑,随后便拍了拍十安血渍呼啦的脸:“看来你姑母给你娶的这小婊子也不怎么样嘛!关键时刻不还是要扔了你自己跑了?小杂种!看看清楚吧!” 时新雨已经半只脚跨出院子想要喊人,却被徐承德按在了地上。 徐承德也学着他爹的样子赏了时新雨两巴掌,恶狠狠的掐住时新雨的脖子说道:“看你还嘴不嘴硬!不是挺能说的嘛!我看也不要将你卖到窑子了,你倒是就跟着我吧!哈哈,也免了彩礼!我也不嫌弃你是个破烂的二手货!这买卖还挺划算的!” 时新雨还没来得及挣扎,一直没出声的十安忽然伸长脖子说道:“你们不是要房契和银钱吗?就在屋中,你将她放开,她带你去取。” 徐有田露出邪恶的笑容,押着两人亲眼看着十安从床底将官皮箱取出,他两眼冒光,一把将十安推开,抢过了皮箱,徐承德见状又将十安双手捉住,防着他反抗或者逃跑。 十安慢腾腾的说道:“姑父,莫要心急,里头还有一处藏着房契。” 时新雨听着他的心话心急如焚,两张银票真被拿走她也认了,但这小家是两人一点点添置,亲手建起,怎的还主动上缴了呢! 她本想踢一脚十安,但前面站着徐承德,实在是够不着,有意的咳嗽来提醒十安。 没想到平日灵巧又默契的人此刻像个呆头冬瓜,老老实实的将两张加盖红印的房契也拿了出来。 时新雨只觉得眼前一黑,奋斗一年又一年,转瞬回到解放前。。。 徐有田反复看着手中两张银票,又心急的将地契打开,看到官府加盖的红印才放下心来,激动地将银票和房契收好,转头看着十安又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他妈的!小杂种!还说没有,藏得这么深!200两银子!” 十安吐了一口血,只默默忍耐着。 “承德!将后院的驴车套上!”徐有田猖狂的喊道,本以为今日最多能得一份房契,没想到竟然还多了两张银票!这银钱他便是两辈子也赚不来!这下不仅能将赌债添上,当时因为输钱抵押出去的铺面说不定也能赎回来! 张翠凤这狗娘养的臭婊子!竟然留了200两银子给十安!他就说那大舅哥家底颇丰,又只留下这一个独子,怎可能不为他打算! 还是自己太过心软!打她打的太轻了! 徐有田和徐承德两人如同土匪一般,若不是后院的磨盘太重,连磨盘估计也要搬走,好在东屋只是些零碎,徐承德本来还想再扫荡一番,被徐有田喊走:“莫要看了,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你爹早就翻过来了!” 徐有田揣着银票和地契,徐承德拉着驴车,刚出院子,便迎头撞上韩叔和李年,只可惜两人喊打喊杀连追带撵也没赶上驴车,只得回到院中查看几人情况。 三凤被绑在后院的桂花树上,嘴里还塞着布条,十安更是满身伤痕,显得极其吓人,时新雨有些失魂落魄的呆站着。 十安没有耽误,请李年去村里架了车,韩叔着急道:“我喊上孟大勇他们,就你们三人不行的!” 十安冷冷的笑了下:“不用韩叔,我们也不是去打架的,我和姐姐都伤到了,要去看伤呢,莫要担心。” 李年看着十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能如何帮上他的忙,只由着十安指路,路过曹集镇下了车在回春堂处理伤情,再一路风风火火的将两人送到临安府。 到了临安府府衙前,时新雨便一切明了了。 接下来便是直接越过里长、保长和帮闲等书写状纸,陈诉冤情和诉求。 状纸有专门的写法,时新雨在边上看着十安行文极快的小楷,小声提醒道:“证物详实吗,家中还有兑换银票的票据,若不足,还有与曹集镇两位老板银钱的往来记录。” 十安点了点头,李年吃惊地蹲在一旁,听到时新雨的话,也开口道:“前几日打人也有人证,村里赵先生、孟大勇以及我舅一家,皆是见证。” 很快十安将状纸写好,并附上一干证据提交给了衙门的守门。 案情不仅涉及强盗罪中的白昼抢劫,财产数额更是高达300两银钱,更甚之有伤人情节,刑房很快出票派差役查拿究办。 徐有田被捕时还在家中喝着酒,做着发财了的春秋大梦,身边的酒瓶歪歪倒倒满地都是,衙役将其拿下后,徐承德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动不了半步。 在其身上搜到了银票和房契,和状纸上书写的票号以及房产面积、大小均一一对上,即刻便将徐有田缉拿归案。 府衙上,徐有田还极力辩驳不是抢劫,此院本就是罪人张康耕的遗产,他要地契也是为了上缴充公。 没想到衙役却将房契呈与他看,上面确实有官府加章的红印,不过户主却变成了‘史春雨’。 至此,徐有田因白昼抢夺,需服一百杖刑法和三年徒刑,又因抢夺财物超过三年徒刑范围,比照盗窃罪加重二等,且有伤人情节,数罪并罚,一百杖刑、脸上刺青以作永世污点和十三年徒刑。 得知徐有田刑罚后,时新雨的心才彻底放下,却仍有几夜梦魇,也养成了进到院中便关门的习惯,十安看着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没有办法,只能等姐姐慢慢解开心结。 至于姑母一家,时新雨便不再过问,由着十安去处理吧,只听说府衙上门抓人那日路过柴房听到声响,母女两人手脚都被死死捆住。 后来有一天,十安不经意的提起,说姑母和承香告了姑父恶逆,姑父估计没几天了,时新雨百感交集的长叹一口,不知姑母在这中历经了怎样的挣扎。 至此,这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那张当日就被徐有田破开的银票,早就在赌馆和酒馆里散了个干净。 十安颇费力气的搜寻举证,但府衙也不可能补上这一百两的亏空,此事这样了结,时新雨已经在心中庆幸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许十安在这上面费心神,就算破财消灾也好,她俩没事就已是万幸。 第146章 小丈夫 徐有田的事情刚解决的那段时间,时新雨经常觉得惶惶不安,甚至养成了进院子便关门的习惯。 十安默默看着没说什么,只向叶先生说清原委,每次休息中间还会再回家一趟,第二天一早赶回来。 时新雨觉得折腾不让他回,但每次他都自己颠颠的翻了山头回家,好在是夏天,天黑的也晚,但好几次也天摸黑了才到家。 一直到两个月后,两人都安心了些,十安也不再隔五天就往家跑。 这事情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村中多数人都知道了,但时新雨向来不爱往外跑,倒也没听到什么嚼舌根的闲言碎语。 倒是出事时连着几日时新雨都没工夫去曹集镇送萝卜干,再去的时候果子铺的丁文两人问了几句,时新雨蔫头耷脑的咧了下嘴:“时运不济呗,遇到打秋风的了。。。” 两人都靠在柜台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丁文闲闲的说道:“说来听听。” 时新雨有些无奈,将一些信息三言两语的掩去,何元元听到徐有田将两人打了一顿时很是感同身受的捶了下柜台,又听到两人合力给徐有田下套将他送进牢狱又痛快的赞叹起来。 丁文在一旁斜斜的睨了她一眼:“你听人说书呢,这么来劲,要不要找几个铜板你来打赏啊!” 何元元瞪了她一眼:“你这人,哪都好就这一个毛病,从来都不懂感同身受!” 时新雨坐在柜台外侧的高凳上跺着下巴看着外面的街道,很是忧伤的感叹道:“要是话本故事便好了,也不用心烦了。” 何元元快人快语:“有什么好心烦的,那疯子自作自受,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得了,瞧你这小脸耷拉的。” 时新雨闻言又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心里乱糟糟的,碰上这种人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虽然这次也算平稳过去了,但若还有下次呢?总觉得这日子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的,有种失控感吧。。。” 时新雨一席话说的云山雾罩,丁文在边上却听得大差不差了,他劝道:“你这说来说去就是怕自己招人记恨呗,再遇上个这种亡命徒又要扰得你几年不得安宁。” 何元元一拍手:“原来如此,这不好办嘛!你干脆搬到镇上来!反正你还有手艺,留心下镇上的铺面,置办个铺子,这镇上也没什么人认识你,你家中左右不过你和你那小丈夫,搬过来离他也近些!” 何元元挤眉弄眼的打趣着时新雨,时新雨听她说‘小丈夫’有些哭笑不得,“别胡说了,什么呀,我是觉得这个时代便是如此,打个比方吧,若一坨鸟粪落到你头上,你找谁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往重了说,若走到路边被一只狗咬了要怎么办?去哪找狗主人?万一得了疯狗病岂不一辈子都毁了,唉,反正就这意思。” 丁文在一旁抱着手臂听着摇了摇头,何元元更是快人快语:“你若整日为了没发生的事情惆怅,那日子便不用过了!戏文里都有说,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事发生必然就有解决方法的嘛!你这样愁来愁去,你担心的事情没发生你自己便畏首畏尾困顿死了!” 丁文补充道:“因噎废食、杞人忧天,你真是完美的还原。” 两人噼里啪啦一通输出,时新雨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何元元还想说什么被丁文拦住了。 待时新雨又闷闷的走后,何元元戳了戳丁文的胳膊:“你刚刚拦我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还不知道?只是这小娘子现在是心病,旁人再开解也没用的,还要靠她自己想开。” 何元元点了点头:“你说这咋忽然钻起牛角尖了?她之前是多灵光的一个人啊!今日一看脸儿都愁的小半圈。” 丁文随手一揽握住了她的腰:“整天就想些没用的,是人都有弱点,她家中势单力薄毫无依靠,年岁又浅,没经过什么事儿,这被无赖盗贼一吓,失了主心骨也正常,过几日等她想开便好了。” 这事儿一出来来回回耽误了十来天,等十安回去回春堂时,两人特意去拜访了叶先生,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又将叶先生给十安救急的银钱原原本本的补上。 尽管时新雨说的含糊其辞,两人的关系也无可避免的被知晓,孙光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左看右看,叶先生倒也没说什么,只听说时新雨近日心神不宁,临走时让十安抓了几剂汤药。 之前披个姐弟的壳子,两人在回春堂外亲密的说些话倒也不觉得别扭,这次等十安把药材一剂剂捆好拎着将时新雨送到门外,反而有些奇奇怪怪束手束脚的感觉,尤其是十安回头时,撞上孙光如影随形的目光,更是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 将时新雨送走后,十安怪手怪脚的回到了店铺内,孙光八卦的顶了顶他的肩膀:“新雨这真是你,你那啥啊。。。” 十安看着他眼睛都不眨的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师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铺子里外都只有你一个人。” 孙光本来有些耷拉的脸一下又变得飞扬起来,笑道:“哎呀,咱俩谁跟谁啊,还说这个,你别说,我还就觉得在这外头打算盘、包药包最适合我!” 他说完特意往身后撇了撇,看着师父不在,小声说道:“嘿嘿,而且师父也不在边上挑刺,自在得很!” 十安听完抿了抿嘴,有些断断续续的开口:“师兄你算盘确实打的又快又好。但,但我们学医终究要学会看诊的。” 孙光听言又哀叹了一声:“是啊,所以我不在学嘛!哎,总之都是赚一份钱养家糊口,干嘛非得把圈定死谁就得干啥啊,我觉得就应该谁适合做什么,做什么开心才去做什么!” 十安和孙光小声聊着天,夏日午后乏力,聊着聊着孙光便没了声音,十安转头看他正趴在柜台上,下巴压在相叠的胳膊上已经睡着了。 十安转头认真的打量了眼孙光,心里想到,孙光家中虽不富裕,但境况平稳父母疼爱。他本人又性格豁达,机灵勤快,凡事只求个安稳,何尝不是个有福之人。 第147章 夏日 转眼盛夏已过,稍显漫长的两个月让时新雨的心气也恢复了许多,这中间她除了在家中躲清闲,倒也去过几次曹集,到铺子中和何元元闲散的聊天解闷。 这天刚从曹集回来,时新雨靠坐在板车上,有些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着,这驴车当日被徐有田拉走后当即便贱价卖给了屋前做烧炭营生的人家,主家付了钱,人家也不愿把一头好好的驴车拱手让出,十安痛快的出了3两银子再买了回来。 时新雨脑中不断闪现着何元元的话,这人也极有意思,性格活泼,大大咧咧又颇有些傲气,经常快人快语的时新雨听着很是痛快,这样打过几次交道后,两人也逐渐相熟起来,甚至还约着等有时间一起去临安府逛一逛。 丁文说她是因噎废食,她嘴上没说话,心里也认了。 前世的她是循规蹈矩教条约束,被规训被教化,是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乖宝宝; 刚穿到此处时,她自认为自己站得高看得远,还可笑的保有一分普度众生的悲悯,但来此处快三年,经历了两场近距离肉搏,血的教训教会了她什么叫野蛮的力量。 好在时间终将抚平一切。 当一切归于平淡,她心中也慢慢平静安稳下来。 初夏时,刚把徐有田的事情解决,十安又要忙着备好贺礼,由韩叔带着将村中帮忙的几户人家一一谢过,之后三凤小宝等人又来到院中,帮着把院前院后通通打扫了一遍。 不知韩婶从哪找来了几株艾草和薄荷,在院中各个角落拍拍打打,嘴里念念有词的驱邪的咒语。 一连过了几日,院中才重新归于平静。 晚上睡不着时,两人便深夜趁着月色,在村中田野四处闲逛,村落高树环合,入夜鸟雀归栖,不时传来一两声惊鸣,很快消歇,更衬出村落的寂静。 每到这时,时新雨便被吓一跳,伴随着鸟鸣传来一声惊呼,两人肩膀便更贴近一分。 溜达到屋后的小河,才是真正夏夜的韵致,虫唱蛙鸣,树木葱茏,说话间有幽幽脉脉的香气萦鼻,等两人都逛得一身露水才打道回府。 更有一次,两人半夜爬到西山山顶并肩而坐,看着曙光在地平线上微弱的闪耀,直到越来越明亮,金色的光芒洒在大地上,将一切都染成金色,天空的颜色也从深蓝渲染成浅蓝。 这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一个早晨,但见证这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又是如此奇妙而神圣的时刻,古往今来数千年,这日光照耀着几千年之后的后人,也照耀着当下的她们。 时新雨淡然一笑,胸口沉积的郁气也在此刻烟消云散,天地如此浩渺,我们作为一粒尘埃,一滴水珠,甚至连渺小都算不上,能够万丈辽阔的只有自己的心。 回去的路上,两人注意到绿色的田野中包裹的大片黄色,那是大地丰收的颜色。即将成熟的小麦籽粒饱满,穗子粗长,芒子沾了天地间雾露的精华,挨挨挤挤,簇拥成厚厚的地毯。油菜褪去了黄色花朵,籽荚长长,突兀挺翘,它们和小麦一起竞相成长。 看着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景象,时新雨也是这时逐渐放下心结,无论哪段人生,最终都是要与自己的心魔斗争,与其想东想西提心吊胆,不如简简单单,平凡快乐就是最好。 那段时间十安话并不多,只是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着,一如当初时新雨刚到这院子中默默的陪伴着他。 到家之后她将驴车牵到院中,把院门关好,跑到厨房灌了半杯水解渴。 等歇了乏她去了西屋将银票和地契取了出来,铺展在八仙桌上陷入沉思。在果子铺和何元元聊天时,每次她稍稍露出些艰难的表情,何元元便很不理解的说道:“你真是自找苦吃,手里攥着银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啊!多思多虑对身体不好。” 又挤眉弄眼的劝她搬到镇上来,以后做了邻居,还能一起侃闲篇,时新雨每次都撇撇嘴,说道:“镇上吵死人了,每日叫叫嚷嚷的,哪有在村里清净。” 确实如此,这十里八乡也没有哪个院子如同她家里的更舒心了,无论何时推开院门,都是高门大院一派明亮。若让她搬走,她还真舍不得。 她也倒没什么要在镇上盘个铺子的想法,但如果有可能,再选一处绿水青山的地方盖一间院子也没什么不好,话说狡兔三窟嘛。 她并非是不敢或不想,只是其一,合她心意的院子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其二这个夏季多生事端,十安看着镇定成熟许多,但也心累操劳,如今并不是好时候。还是再努力赚些银两吧!手头宽裕些,做事也更有底气。 再者来说,现在也着实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辛苦了将近三年存的200两银钱,转瞬间就被砍去一半,虽然她极力安慰十安,但自己也十分肉疼。 时新雨将房契和银票捋平整之后放回到钱匣内,将这些小心思也一并压回心底,想到银钱,她又充满干劲,搞钱吧,还是要接着搞钱。 等再赚100两,不仅要寻摸一个合心意的院子,从设计到动工她都要亲自监督,盖房子的时候便要布局设计如何烧炕,等冬天整个堂屋都烧的暖烘烘的,还要做一个分离式卫生间,在房顶吊上水塔,甚至要想办法打井做一个手动的抽水井,再也不用日日挑水。。。 如此设想着,时新雨期待的搓搓手,恨不得明日便开工。 第148章 上册 自从上次告了足足半月的长假,加上三伏的两个多月里十安因着担心时新雨一人在家,每隔5天便翻山回去两人共处一晚,谈天说地、插科打诨,日子也流水般过去,倒是随着十安变扎实了许多,时新雨也走出了阴霾,脸上笑容多了许多。 最热的两个月过去后,看着时新雨又房前屋后的忙碌起来,他这才放下心来,不再隔着几日便奔波回家,而是像从前一般,时新雨每隔十日便驾车来接他,中间穿插着来送些吃食,两人说些话。 告假刚归来时,他时常觉得心绪不平,有时辗转反侧有时忍不住长吁短叹,又担心被孙光看出端倪,夜里叹气也尽力控着鼻息缓慢的将心中郁气吐出,虽然孙光每日沾了枕头便睡得昏沉。 这样煎熬的日子是数着指头过去的,每到了五日整,将铺子洒扫收拾的干干净净,跟师父说一声,便拽起挎包大步的飞奔而回。 好在夏日天长,日头落得晚,每次他奔走到山顶时太阳总是要落未落,下山时山间宁静山路顺畅,他一双腿总是无法控制的奔跑起来,心跳声和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直到看到那院中的一抹光亮,看到姐姐站在院门边闪闪的眼睛,他飘飘荡荡的心才算放到肚中。 每次时新雨都略带惊奇的上下打量着他,有时像逗他一样,嘴里啧啧称奇:“你这跑的都能当武状元了,我说怎么地动山摇的。” 他抿着嘴笑嘻嘻的,来不及将胸口大团的话吐出,担心身上淋漓的汗水脏了姐姐,拎了两桶水放到后院的磨盘上,痛痛快快的冲澡。 他第一次冲洗干净,两人吃饭时,时新雨像小狗一样抽着鼻子四处闻了闻,说道我都闻到了冷水的味道,鲜冷的,后来每次他用凉水冲澡时便想起她的话。 之后两人同榻而卧,彼此都觉得安心极了。 这一个夏日在他的记忆中,便是耳边呼啸的风和山间清冽的冷水味道。 这天同往常一样,天刚亮十安和孙光便爬了起来,汤头歌诀和药性赋两人已经从前到后又从后到前背了两遍有余,现在随便说上一味药材,孙光便可立刻指出在第几页以及药性。 十安便更不用说了,他本就心细,又时刻想着师父的那句‘多学多看’,有一日翻看自己每日抄录的小册子时,觉得繁琐至极,各种药物、病例掺杂在一本中,难以溯源、查询。他苦思冥想了几日,决定整理成一本药物习性大全。 这本更像是药性赋的详细注解版,不止将药材来源分类成动物药、植物药和矿物药,又根据药用部位、成分等做了二级分类。 每味药材独占两页纸,规格的记录着名称、外观、气味、质地色泽等,并记录了药理活性、药效、药用禁忌和副作用。 以上还为平常医书中常见的内容,但十安又在第二页附上了每味药材的采集和加工手法,详细的记录了采集时间、部位,以及如何保持药性和防止霉变,甚至详细标注了药材的药用配伍和相互影响。 像一些少见的药材,如香榧、海龙和野生灵芝等,他便只写上药物的基本信息,其余不知的便空出。 这个活计不像记录日常看病药房,有事没事便可描上两笔,这个工作需要精力集中一笔一划,于是他便趁着孙光每日背诵汤头歌诀时,坐在窗前的书桌旁,写上半个时辰。 每当孙光背完,他也差不多刚好写完一味药材,有时晚上时间还早,他也会勤勤恳恳的写上半个时辰。 这样两个多月,这本药物习性大全也算基本成型了,厚厚的一摞册子叠放在床边桌前,有时孙光和他有什么拿不准的也会去翻阅来看,就是这纸张还未缝合成书册,有时被翻的乱糟糟的。 直到有一日中午,孙光吃完饭来换他,他刚坐在桌前端起来碗筷,师父不做声的走进了屋中。 “拿来。” 叶先生轻巧的两个字,十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师父说的是什么,试了试将手中的饭碗往师父的方向伸了下,没想到师父从身后拿出粗钩针和麻线,十安看了下桌面,立刻懂得了师父的意思。 他赶紧将饭碗放在一旁,用抹布将桌面擦了擦,将那一沓记满字和药物画像的图纸在桌上磕了磕,待四边对齐后交给了师父。 叶先生沉着气看他细心的将纸张每一角都捋平对齐后,递给他一张裁剪整齐的牛皮纸说道:“合在前后纸张上,做书皮,既防止油污也不怕水浸。” 等对整齐后,叶先生用针钻出了4个孔洞,用钩针勾住麻线,从第一个孔洞中穿过,十安坐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先生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吃饭吧。” 十安本想推辞,但对上师父的目光还是端起饭碗默默往嘴里扒着饭。等十安吃完后,师父还在一板一眼的将纸张缝制成四孔书册。 叶先生摇了摇手中的册子,又前后翻看了下,说道:“研墨”,叶先生将笔头蘸湿后,反而翻到了第二页,在十安书写的‘药物习性大全’的后面,添上了‘(上)’,十安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没有出声。 叶先生看着十安凝神的侧脸说道:“这本里常见药物已经有六七成了,不要懈怠。” 十安重重点了点头,知晓师父的话外之音,这本是上册,那必然是要有下册了。 “能总结回看固然是好事,但这看病行医,只掉书袋是远远不够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现在你可能体会不到,以后真遇到了病人在你眼前。。。做这一行,没有给你悔不当初的机会,还是要多学多看多见识,以后堂前若没人,后面看诊你也在一旁看着。” 叶先生目光看向院外,思忖着说说停停,看着十安的表现总想着多教他些,但既怕说轻了,又怕说重了。 十安看着叶先生清肃的面容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是,师父,我听到了。我,我懂得您的意思。” 第149章 深夜来人 临睡前,孙光和十安各自躺在床上,孙光打了个哈欠说道:“十安,等下次回家我让我娘做些好吃的零嘴带来给你吃。” 十安将两只胳膊交叠枕在头下,正出神的望着屋顶想着心事,一会想着姐姐曾说还想做些新的营生,不知琢磨的如何了,一会又想师父说的话,此刻思绪被孙光打断,他出声道:“嗯?” 孙光扯过半拉被子盖住肚皮,愉快的晃着脚:“就当谢礼嘛,你那册子好像是为我写的,每日我都要翻看查询几次,有些记录比医书上还要全些!” 十安默不作声的笑了下:“师兄,莫要这般客气,从我到药铺中几乎事事都是你来带我,是我要谢谢你。” “哈哈,那可不,你这师弟我是认下了,咱俩搭伙,默契的很!” 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更深夜阑,两人都逐渐睡去。 深夜的敲门声很是突兀,衬得这夜更是寂静。十安被外头砰砰砰的敲门声响吵醒,有些晕沉的坐起身来,揉了揉眼。 应是半夜有人突发疾病前来砸门,此前也遇到过一两次这种情况,十安将外衣披上,走到孙光床前喊道:“师兄,师兄,有病人,快起来了。” 这边孙光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十安已经出门走到院中,抬头正好看到师父刚刚踏到门外。 窗外月亮高悬,照的院中一片明亮,十安将油灯拿在手中说道:“师父,油灯给您,屋内桌椅杂陈,您照着亮,我先去开门。” 店铺外敲门声音不似之前砸门闹出的动响,但却不紧不慢没有中止,十安有些着急的将油灯递给师父,叶先生嗯了一声接过油灯,忽然拽住了他。 十安有些不解的回头,叶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莫急,应是大桂回来了。” 说话间孙光也提起裤子出了门,看着两人站在院中有些奇怪的问道:“师父,十安?咋啦,哦哦,十安你帮师父照着亮,我去开门。” 孙光是个急性子,店铺的敲门声如催命一般,不紧不慢却一刻不停,孙光三两步便跑进了铺子,不出意外的屋内传来孙光吃痛的声音,应是太心急碰上了椅子。 十安安顿好师父,赶紧追了上去,两人一个打灯一个往外拽门栓,门外果然是叶大桂,孙光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说道:“掌柜的,你,你怎么深夜来了。” 叶大桂有些不耐烦的越过两人直接进了门,嘴里嘟囔着:“磨蹭这么久才来开门!若是病人不急死在铺子前!” 两人噤若寒蝉,闭起嘴巴不再言语,没想到叶大桂身后还跟着一人,他边将包裹递给孙光,招呼那人道:“快进来何先生,莫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中!” 被称作何先生那人倒是和声细气的笑了下,十安接过那人包裹,将门重新关上。 到了后院,叶先生屋内的油灯已经点燃,孙光和十安将两人包裹送去屋内。 “爹,这是顺天府上广仁堂的何先生,我俩之前一道下岭南收药,路过家中歇息几日再北上。” 何先生连忙作揖说道:“叶先生,如此深夜打扰了。” 叶先生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岭南那处多湿热,那里的广藿香、叶下珠、番石榴叶等都是上品,对了,还有岗稔、地稔可有收到?” 叶大桂灌了些茶水说道:“都收到了,爹,放心吧,你这是记挂药材比你儿子更甚!药材随车还在后面,约莫着过两三天才能到,对了,我路过江南还收了些启东蟾酥和茅山苍术,都是上品!” 叶先生闻言大笑:“好好,大桂,去将堂屋的东房收一收,锅中还有些晚上的剩饭,先凑活着填补下,等明日厨娘来了再与你们好好做饭。” “叶先生,在路上已经吃过晚饭,不用麻烦了,夜已经深了,更不用重新收拾房间,我”,说话间何先生抬头看了眼站在墙角的孙光和十安,“我与这两位小兄弟挤一挤便可。” 叶大桂不赞同的嗯了一声:“那怎可,何先生,你在此处稍作等候,我这便将房间收拾下。” “那啥,你两人去厨房烧些热水,站在此处如两块木桩一般!没点眼色!” 孙光和十安被骂了一顿,刚想出门,叶先生笑了声说道:“不必,厨房里还有两壶热水,大桂你去拎来给何先生洗漱,何先生,家中有些简陋,还望何先生莫要见怪。” 何先生连忙起身作揖:“如此深夜打扰我本就心里难安,叶先生、叶小弟,还请万万不要再劳师动众,那何某人真是愧疚无眠!” 何兴古如此一说,叶大桂也无法再客气,只能挠了挠头说:“那好吧,今日便委屈何大哥了!待明日我们好好吃上一番歇歇脚!” 何兴古又笑着作了一揖,看向孙光和十安说道:“两位小兄弟也是受我牵连,连觉也没睡好,今晚还要叨扰你两人一晚,何某先在此谢过了。还要烦请哪位小兄弟带我去趟茅房?”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出了门,三人刚出门,还未走远,就听到叶先生低声呵斥叶大桂道:“刚到家便吆五喝六,你是没长手脚!这是我的学徒,不是你的家奴!等我死了,是不是还要两人伺候你穿衣吃饭!” 叶大桂哼哼了两声:“爹!你这便坏了学徒的规矩,我走南闯北见过多少铺子,哪家铺子学徒不是这般?小心惯坏了他们!” 房间内外只隔着一堵墙,门窗还都大敞着,屋内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晰,何兴古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两个小伙子,脸圆些的长了对吊眼,看着年岁稍大些却很是欢脱,脸色随着屋内人的对话变幻莫测,另一个则俊俏些,看起来却更沉稳,低垂着眉眼,脸色分毫未变。 待洗漱完,十安去了孙光床上,两人一头一尾同床而睡。 何兴古躺在十安床上,看着正在将衣服卷起来当做枕头的小伙子,心里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150章 谈心 快到八月底时,暑气已经逐渐消散,时新雨平日做的几个营生也重新启动了,到了如今已经半月有余,要不几天这第一批蚕就要上架了。 前些日子她脑中一直萦绕着何元元的话,那便在镇上盘个铺子,盘个铺子,铺子。。。 她倒不是真的想盘个铺子,但也在心中思忖着若有合适的,便要重新置办一块住宅,更要离曹集近些,不用每次去赶集都要翻山越岭,最好画好图纸,每一处都自己设计。 这有了盼头也就有了快乐的压力,她如今手中只剩下一百两银子,还有些零散的银钱不超过十两,心中终究是不安稳,还是要好好赚钱啊! 她在园子里慢腾腾的刨些杂草脑中胡乱想着,听着蚕房里三凤喂蚕的声响又想起了一件烦心事。 约莫着二十来天前,三伏天一过,三凤便来如同往常一样做活,但到了晚上,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收陶罐里的银钱。时新雨心中纳闷追到半路才撵上她,气喘吁吁的问道:“三姐!你怎的,怎的不理我,快些将这工钱拿走呀!” “新雨,我都说了,是,是我家对不起你,害你遭了这个劫难,好在你和十安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全家都谢不了罪!我爹娘也羞愧难忍,,,”三凤有些难为情,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新雨,总之今年这钱我是不会收了!不收这钱我心中也愿意每日做活哩!你莫要追赶我,快快回家去!” 时新雨拽着她的胳膊被带走了两步仍旧没松手:“你,三姐,你这说的什么傻话!这事情怎能怪你!若不是我家就有这门亲戚,任谁翻了天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情,那人便是一条毒蛇,早晚要咬上来!” 三凤被她拽住胳膊,无奈回头,哭道:“新雨,你莫要说了,出事之后不仅害你损失了这么多钱财,你不打骂我家都是你菩萨心肠,你便是让我把银钱都还出来都是应该的,但你还许我留在家中做事,我,我心里,,,” 时新雨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三凤心里也变的酸酸的,她抬手擦了擦三凤的眼泪,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好了,三凤,莫要哭了,我们不说那些了,不说了。” 三凤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两人一起走到了屋后的河边,流水潺潺撞击岸边,不时的有水滴溅出。 三凤还是闷闷的,不是从前那般快言快语的爽利性子了,她忐忑的开口:“新雨,你,你莫要心烦,从此这种事情再不会有了,我爹已与二哥断了关系,他这次真的被伤了心也后怕了,我四舅那边也是,那贼人入狱把他两人都吓坏了,再不敢使坏乱来,你手中还有两人的认罪书,若他两再有任何不对劲,我们便将这两人告上衙门!” 时新雨安静的听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徐有田堂审那天,韩叔像押送犯人一样将丁四和二强五花大绑去了临安府,看着徐有田的下场,丁四被吓得当场拉了裤兜子。 十安看着畏畏缩缩的两人心中甚是来气,但还没等他腾出手收拾这两人,韩叔已经将两人绑到了他眼前。 他也未曾留情面,看着在地上磕头嘴里不断求饶的两人,他一人送了一记恶狠狠的窝心脚仍旧觉得不过瘾,又怕吓坏了姐姐,敛着脾气将两人拎到一边。 徐有田庭审之后,韩叔韩婶在人丁户籍所与二强和丁四断绝了关系,在衙门前三击掌时,二强嚎啕大哭,抱着韩叔的双腿不松手,嘴中大喊道:“爹,我错了,我错了,你真不认这个儿子了吗。。。我去求取那小娘子谅解,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我去跪求那小娘子谅解,爹。。。” 韩婶看着糊了一脸眼泪鼻涕的二强惨淡一笑:“这世间无论谁谅解你,和我们都无关了,放开手。” 自此,二强再不姓韩了。 之后一晚,韩叔韩婶托李年送来两封信,时新雨接到信时有些不解,李年眼神躲躲闪闪,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舅和妗子无颜再见你。 时新雨和十安将信拆开,里头竟然是两张认罪书,一字字的写出了两人所犯下的罪行,如何煽风点火,如何夸大其词,又是怎样找到徐有田,害得时新雨损失了上百两的银钱,家中两人均负伤,下面不仅有两人的手印和落款,还在村中找寻了孟大勇、赵先生、村中的瞧病的邓先生、李年等六人作证的签名手印。 李年看着时新雨的脸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我舅说,有了这两份认罪书,无论何时都能将这两人送去见官,让你不要担心。” 时新雨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问道:“为何,为何韩叔不过来,,他的左边身子好些了吗?” 李年摇了摇头:“都告知他莫要生气,却还是气的不行,前几日端饭手都有些抖。我舅和妗子,两人不好意思见你,怕你生气,你,你” 时新雨心急的打断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出了这事情我也有些心烦,想在家中歇息几日,等过几天我便去看看他们,你告诉韩叔韩婶,我没有生气,让他两人注意身体!” 李年点了点头便转身了,“哎,李年哥”,时新雨喊住了李年:“告诉韩婶,多弄些骨汤喝,韩叔韩婶两人上了年纪,喝些骨汤是好的,一定要说啊!” 李年朝她两人笑了笑,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两人关门。 眼前水声潺潺,忽然一条鲤鱼腾跳而起,扑腾起了一阵水花打到岸边,时新雨心思被拉回来,她转头看着三凤,说道:“好些了吧,以前我每次跟十安闹了别扭,两人便坐在这水边看看水流,心绪便被流水带走了。” 三凤听她讲起十安的事情,也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下,笑完又很快皱起了眉头,时新雨看着叹了一口气:“三姐难道是以后除了干活都不与我来往了吗?以后是不是再也不帮我担水?我若腹痛也不帮我灌水袋?” 三凤赶忙摇了摇头,立刻心急道:“那怎会!新雨,你,你知道我的,我怎会,” 三凤话还没说完便被时新雨打断:“那便是韩叔韩婶,以后我也吃不到韩叔摘得槐花菜,也用不到韩婶裁的鞋样子,我若割了手便自己流着血驾车去曹集。” 三凤被她激将,憋了一肚子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喊道:“那怎么会!在我爹娘心中,你像女儿一样亲!到了何时也不会不管你!只是,只是,我们给你的这些,都太轻贱了,与你给我们的这些相比,太,太不值得一说了。” “这世间难得真情与关怀,何来贵贱之分,我刚到此处时,家徒四壁,若不是韩婶事事帮衬,真心以待,日子不知要难过多少。” 时新雨说完抓住了三凤的手:“三姐,莫要和我生分,这世道本就不易,我们一起支撑着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