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位面养崽，他们全黑化了！》 第一章被囚禁与储备粮 【位面跃迁中……定位时空点……跃迁失败！】 【————】 寂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刚睁开眼的大妖还没来得及确定状况，鼻尖就先涌入了一股刺激的味道，雪初抬手，试图摆脱不妙的境地，然而意识里的混沌越来越重，她阖上眼，只是近乎本能的听见了自己身边传来的铁链声。 “……” 【滴，时间轴出现错误！请宿主做好二次跃迁准备！】 -----------------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火尘，如同被巨斧凿开的坑洞随处弥漫着血的味道，入目皆是凌乱不堪，周围除了些被翻开的泥土就是东倒西歪的树木残根。 “之前怎么回事？而且这里……怎么看都和你的系统相性不符吧？”有些虚弱的雪初表示了质疑。 她身上华贵精致的衣服都被折腾的看不出原貌，受位面跃迁的影响，整个妖都软趴趴的，连基本的抬手都有些困难。 系统警惕的环顾四周，同样疑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问题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宿主你不是最为强大的九尾狐妖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毒抗只点了一半的雪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勉强站起身扫了眼荒无人烟的巨大坑洞，愣是连个能被称之为任务目标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雪初已经放弃追究之前的失误，盯着“养崽系统”四个大字，被气笑了，“那些暂且不论，说好的接近任务目标降落呢？这里哪有一个可以被养的崽，啊？” 系统：【……】 它感受着体内能量的不断损耗，同样十分迷茫。 【……宿主，现在已经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点，我的意识要进入休眠了，先给你传输本位面的信息，然后……】 雪初：“然后？” 【祝你好运。】 “咔哒”一下，实在支撑不住的系统意识终于强制掉线了。 雪初：“……” 雪初感受着随着时间开始恢复的状态，无聊的点开了系统传来的“位面须知”。 这个名叫薇若尔的大陆很特殊，是一个各个种族同时存在的大陆。 薇若尔大陆上的幼崽大概四五岁就会觉醒魂力，而有些特殊物种也会自带种族天赋，其中又以一些不受魂力副作用影响，且自带治愈精神力的种族最为特殊。 至于她坠落的这个地方……说是靠近任务目标勉强也能算得上。 因为这正好处于龙岛的正下方。 而龙族，正是薇若尔大陆最强的种族之一。 雪初：“……” 雪初仰起头，在层层叠叠的云堆里勉强找到了一个裸露出的小角。 “这个开场……”真是让妖苦恼啊。 雪初走向高处仔细观测着距离，然后，她就发现一个更让妖无奈的事实。 ——龙岛边缘有结界。 所以理论上来说，就算她能飞，现在妖力还未完全恢复的样子也上不去。 “这样光看得到可不行啊，”雪初自言自语，似人的皮囊有些掩盖不住非人的妖气，绵软的狐耳微微从长发一角钻了出来。 “看来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雪初半蹲在地上，雪白的狐耳随着风声一动一动，没一会，从指尖飘出的一缕妖气便顺着喧嚣风声去了。 “嗯？” 隐约查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雪初睁大了眼，有些惊讶。 收回凝滞的那一点妖气，雪初沉思片刻，撩起裙角朝着信息传来的方向去了。 “这是……？” 雪初好奇地戳着掩埋在土里的半个小尖角，稍稍用力，还会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像，是个蛋？ 雪初弯腰把东西挖了出来，用指尖直接抵住了传来能量的蛋壳处，温热的触感一路顺着接触流进心里，让雪初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这个蛋看来来历不凡啊，雪初漫不经心的想着。 她从泥泞地里站起身，把蛋揣在怀里往后撤，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既然看上去就来历不凡的话——作为她的口粮就会再好不过了吧？ 这可是大补啊—— 越是往下想，雪初就越是移不开眼。 还是早些把这蛋煮熟吧，雪白的狐耳微微抖了抖，雪初将手里的蛋找了个好位置放着，自己则蹲下来催动体内埋藏的妖火。 一秒，两秒…… 雪初摸了摸温度急剧升高的碎土，眼底浮现出暗紫色的光，紧接着……她就在这个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听见了第二个心跳声。 雪初：“……？” 雪初：“！！！” “咔嚓——” 被妖火烘烤着的蛋壳逐渐变色，蛋壳也跟着碎裂，完全就是一副要破壳的征兆。 雪初茫然地收回妖火，然后下一秒，她就和从里面钻出来的小脑袋对上了。 “啊……”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雪初微微发怔，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四肢着地往前爬，然后一脑袋栽在了她垂下的袖口上。 雪初下意识捞了一把。 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吃掉的小崽子“咯咯”直笑，顺着雪初手臂往上爬，结果一个不小心啪叽一下掉在她怀里，那双金色的眸子迷迷糊糊睁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体，歪着脑袋笑。 雪初：“……” 她兜了兜小崽子，眼底带着说不出来的僵硬。 雪初：……储备粮没了。 “啊，啊啊……”小崽子奶声奶气的叫她，就那么乖乖趴在心口处不动，雪初跟着垂下头，刚想伸手戳戳崽子那圆滚滚的脸，就被一双藕节般的小手臂给抱住了。 晃着手臂像是在撒娇一样，就连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种亲密接触的雪初都隐约感觉到了亲昵感。 【系统已自动绑定，幼崽一号……龙族，尤来加。】 下面还隐约标着一行小字。 【传承记忆解锁中。】 系统绑定的光团从雪初指尖飞出，被正靠在她怀里抓头发的幼崽捞进手心，几秒后，幼崽攒着那只握紧了光团的小手，身子隐隐有些发烫。 雪初：…… 储备粮不仅没给她提供能量还从系统里薅到了能量…… “唔……”尤来加固执的把小手递到雪初面前，自己却是受不了被系统能量温暖的饱腹感而想要睡去。 他就那么缩在雪初怀里，软软的往前蹭了蹭。 并不想承认自己有一瞬间心软的雪初：“……” “睡吧，”大妖戳了戳小崽子的小拳头，话音刚落，那双灿金色的眸子就在她面前闭上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雪初心情复杂。 第二章你的项上人头 雪初点开系统页面，目光在“尤来加”三个字上停留一瞬，终于还是选择了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尤来加成长的所需就洋洋洒洒的列了一整个页面，雪初一眼就瞟到了好几十种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宝石，甚至还有只有龙岛才会产出的珍贵龙晶。 而她，现在不仅身无分文，就连妖力都无法完全施展。 雪初刚还有些软化的神情隐隐开始发冷，轻嗤一声，抱着小崽子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柔和。 ——这可真是吃了一个大教训啊，雪初面无表情的想。 储备粮一旦张了张嘴……就会开始转化成麻烦的开端了。 想到这里，雪初轻轻的搓了一把小崽子毛茸茸的脑袋，总结道：“……果然动手要趁早。” ----------------- 等雪初带着小崽子走出去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日中。 未来一定会耗费巨资的尤来加现在反倒极好养活，闭眼就睡，睁眼就啃自己蛋壳，还总是试图把自己的食粮往雪初嘴里塞，然后被后者婉拒了。 一妖一幼崽同步看向离得最近的城。 却只见城门破败，荒草丛生，就连立在旁边的石碑都已经无法辨明字迹，只隐隐约约露出一些斑驳的划痕，而与之相对的，是还未走近便能听到的喧嚣。 雪初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 这里肉眼可见的全是麻烦……而她手上还揣着一只小龙崽。 虽然并不能完全搞明白状况，可雪初也清晰地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唔？”小崽儿像是发现了饲主的烦躁，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声。 他手里还举着最后一片蛋壳，砸吧砸吧嘴，又拽着圈在自己身上过长的布料往上蹭了一下。 人形幼崽的头发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柔软，雪初垂眸看着还在迷糊笑着的尤来加，面色无奈的点了点他过于尖锐的龙牙。 “算了，”决定认命直面麻烦的雪初叹了口气。 片刻后，重新把小崽儿圈起来的雪初走进了城门，几乎是落在他人眼里的瞬间，雪初就感受到了不下五道目光的窥视。 雪初平静地观察着四周，然后在那些人身上发现了不下四种暗器。 雪初：“……” 雪初收回视线，只当自己完全没看到。 ——看上去就很柔弱的女子带着刚出生的幼崽嘛。 雪初能理解这样的组合给这些人带来的精神麻痹性，如果再加上看上去价值不菲却又弄得一身狼狈的衣物…… 那些鬣狗一样的东西大概就连最后的一丝犹豫都没有了。 雪初伸出手指按了按尤来加的脑袋，看着幼崽满脸迷茫却又充满信赖的眼神，她就对即将到来的麻烦有些释然了。 雪初甚至有些若有所思。 ……龙族应当是个不好惹的种族吧？正好给他科普一下怎么正确的让生活恢复平静。 “唔姆？”小尤来加对即将到来的场面分毫不知，他只是下意识的搂住了饲养员伸出的手指，张了张嘴，像是想试试味道。 “这个不行哦，”雪初摇了摇头，被抱住的那根手指跟着晃了晃，让原本就懵懂的幼崽看得更迷糊了。 幼崽咬着嘴角沉思了一会，然后出乎意料的松开了手。 雪初轻笑，刚想揉揉小脑袋，就看见刚刚才放弃的幼崽转而对着自己的小手指咬了下去。 雪初：“？” 经历过各种大事的大妖终于清晰地感觉到了迷茫。 她看着幼崽含泪松开自己的小手指，然后转而抓上她的，用那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盯着眼前的指节。 随即像是安慰一样乖乖贴了上去。 雪初：“……” 有些微妙的明白了幼崽的心理，雪初笑盈盈的揉了揉小脑袋，不露声色：“尤来加可真是可爱啊……” 她呢喃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垂下的影子就已然多了一块。 雪初熟练地把想要探头的幼崽压到怀里，像是一个真正来避难的普通人那样，在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转了身。 “小姐……？”穿着劣质白衫的青年人愣了愣，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双过分绮丽的双眸，抬在半空的手尴尬的垂了下去。 “什么事？”雪初扫了眼眼前人的穿着，找到所有隐藏凶器后，冷淡道：“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 说完，雪初便厌烦地垂下了眼。 她只是因为这样心怀不轨的小角色丝毫没有单提出来解决的必要而觉得无趣，可落到另一个人眼里，就更像是坐实了逃难来的大小姐的说法。 “如果”，“请”。 像这样礼貌却又带着点疏离分寸感的用词——在这里可是比天上掉下来一串灵币还招眼啊。 ……或许这也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不让能够独享的羔羊受惊落到别人碗里，目的不善的青年挤出滑稽的笑容，拦住她的去路，殷勤道：“小姐现在有地方可去么？” “入了夜，这城里可是会时不时有异兽穿行，小姐若是无处可去，不妨看看我名下的酒馆，如何？” “……”雪初被他这副强憋的表情恶心到，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一边走，还一边呼噜了一下崽儿的毛。 青年却丝毫没有发现空气里弥漫的杀意，见她后退，就假装和善的往前进了一步。 “……” 雪初已经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值得。 为了钓个鱼而把自己的眼睛一起搭上去——实在说不上划算吧？ 耐心不是很好的大妖沉思片刻，估摸着现在的位置已经足够显眼……她干脆顺着青年越来越掩盖不住的贪婪目光扬起了头。 “好啊，既然这么盛情邀请了……”雪初懒散的拖长语调：“给我一个见面礼就好，如何？” “什么？”青年显然有点蒙，他狐疑的盯着眼前看上去就人畜无害的组合，最后还是敌不过心中的那一点贪念，点了头，“小姐还真是有趣啊，因为互换礼物就算是朋友了吗？那我答应就是了。” “小姐想要什么？” “你的项上人头。” 第三章尤来加离家计划 “什么？”听清楚的青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连丑陋的笑容都开始变得勉强，“小姐你说……想要什么？” “我说，要你的项上人头。” 话音落下，雪初淡然的眸子微微睁大，顺手拍了拍怀里躁动不安的小龙崽，勾唇浅笑：“还有，我这可不是和你商量。” 一阵窸窣声从身后传来，仍旧带着笑意的雪初不闪不避，平静摁下怀里想要探出脑袋的幼崽，一边安抚一边低语道：“这次就算了，若是有下次，我会教你如何给这些人一个最简单的死法。” 尤来加冒出的脑袋尖尖又缩了回去，像是完全找到了安全感，听完也只是软软的哼唧了一声。 反倒是那些一心不耐的恶徒们直接炸了。 他们统一穿着劣质白衫，听到这话，原本就混杂着恶心欲气的眼睛彻底大张，咬牙切齿的威胁道：“这位小姐，劝你还是识相的束手就擒，我们几个兄弟，玩过的大小姐可都多了去了……” “要是那张漂亮的脸蛋被打伤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你说对吗？” 混合着劣质恶臭的语调不断席卷雪初的耳膜，她蹙起眉，难掩厌恶的扫过这些口出狂言的废物，最后更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闭着眼平静道：“真是聒噪。” “你——” 废物头头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开刃的长刀，不怀好意的盯着雪初那张过分张扬的脸蛋，狞笑着举起了利刃—— “铮——” 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鲜血的长刀尖叫着发出最后一丝悲鸣。 “……什……么？”废物头头死瞪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猝不及防的直接倒了下去。 本来神情懈怠的小弟们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一个个摸出长刀直指雪初，想要动手，却始终惊恐地留在了原地。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夺去性命的东西消逝得极快，快到明明就在眼前，他们也依然只能捕捉到一个银色的虚影。 仅仅就存在了那么一秒！他们一直仰着鼻息的大哥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还不跑么？”闭着眼的雪初感受到了这浑浊空气里难掩的焦躁，忽而开了口。 站在面前的小弟面面相觑，他们紧紧攥着手里的长刀，却根本连一个敢动手的人都没有。 不敢动手，也不敢做第一个逃兵。 雪初轻笑，怀里的小龙崽咕噜咕噜冒出一个脑袋，感受到眼前这群人的恶意便瞬间气鼓了脸。 “嗯？”雪初缓缓睁眼，好笑的戳了戳小家伙软软的脸蛋，还没开口解释，小尤来加就毫无征兆的咧开了牙。 随之而来的龙息瞬间侵占了那群人全部的视野，清晰感觉到危险来临的小弟简直头皮发麻，所有的想法都迅速剔除，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就跑。 可龙的怒火哪里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东西？哪怕是刚出生一天的幼龙，对上这些只会用武器的魂力低微者也完全是无情的碾压。 没跑出两步就被龙息逮住，炽热的火焰瞬间腾空而起。 尖叫，嘶吼，辱骂，求饶…… 雪初淡定的捂住了小家伙被吵到的耳朵。 直到片刻后，连最后一丝吼叫也彻底消失。 “唔？”小小的龙崽还没有生死的概念，他只是看着地上那具唯一留了全尸的，疑惑的拽了拽雪初垂下的手指。 “想知道为什么？” 雪初看着地上那一滩粘稠的血液，脸上露出了无机质的冷漠神情，“因为他技不如人。” “唔？” “杀人者人恒杀之，”雪初将小崽子的手抬起来，指着血迹晃了晃，又道，“你这次做的不错。” “唔！”小尤来加跟着一晃一晃的点头，目光转而落在雪初脸上，像是在笑。 雪初：“不过滥杀可不好，要是养出了个小魔头，可也是会让我苦恼的啊。” “唔姆……” 雪初捏了捏小崽子垂下去的手腕，知道他大概听得懂后，幽色的眼眸就微微暗了下去。 “知道了么？听说龙族有传承记忆，尤来加不会让我失望吧？如果让我失望的话……” “唔！”不等她说完，小尤来加就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边挺起小胸脯保证还一边盯着她，两只短短的小手也艰难地捂了上去。 小龙的直觉在危险的报警。 出生后的小龙终于把没入脑子的传承记忆找了回来。 ……不想失去饲主的小龙决定在这一刻搞明白传承记忆里带来的一切。 ----------------- 狠狠立了威的雪初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足以容身的地方。 混乱有混乱的好处。 把小崽儿放在床上的雪初如是想到。 “乖乖待着，在你身上留了缕防护的妖气，会保护你的。” 想模像样的揉了揉尤来加的脑袋，雪初语气有些敷衍。 “唔？”被沉重被褥包了半个身子的小龙崽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等到终于意识到饲主要走的时候，尾巴都被吓得冒出来了。 “唔……唔！”小崽子还没学会说话，一被吓到就只会甩着尾巴大声叫唤。 这样急切的声音绊住了雪初的脚步，她转身对上那双圆溜溜还带着水雾的眼，表情极其无奈。 “尤来加，乖一点，”雪初试图诱哄，“我要去找些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龙崽乖巧点头。 雪初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合上门，里面那道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雪初：“……” 尤来加可怜巴巴：忍了，但没忍住。 雪初决定视而不见。 她又往小龙崽身上放了几道妖气，只要它试图用魂力就会被禁锢。 而这个年纪的小家伙，要是不用魂力辅助，大概都没有耐心走出这个房门。 让他吃点亏也是不错的。 没良心的饲养人挑了挑眉，愣是顶着里面凄厉的呼喊把门合上了。 小小的尤来加从沉重被子里钻出来，歪了歪脑袋，很快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目光敏锐地对向了微微敞着的窗口。 “唔？” 小小的身影一甩尾巴就跳到了桌子上，圆滚滚的灿金色眸子盯着那扇露出半片浑浊天空的窗户，又一个借力落在了更近的椅子上。 “唔！”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小尤来加的眼眸也越来越亮，鼓励似的给自己拍了拍手，然后尾巴用力一甩，直接把自己从窗户口送了出去！ 第四章你饲主不要你了~ 此时，雪初正活跃在地下赌场里，半点不知道家里的小龙搞了事。 她看着自己手边已经堆得像座小山高的筹码，狭长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位小姐，请随我来。”衣着精致的侍者脸色算不上好看，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申明又像是在强调：“……boss有请。” “哦？”早就等着这一茬的雪初把玩着手里的筹码，笑了。 ----------------- 阖上的房间门外。 细而杂的声音不断从赌徒嘴里传出来，一瞬间便掩盖了某只大妖走过的痕迹，小尤来加堵在树丛后面，还未彻底成长的技能也变得模糊不清。 无数的声音汇入耳朵里，裹挟着那些堆积的负面情感，只一个照面就把小家伙从树干上震了下去。 尤来加嗅了嗅空中盘旋而过的气息，再次陷入了迷茫：“唔？” 短短的小手趴在树干上，大概是觉得这里气味不对且难闻，转身就朝着反方向去了。 小尤来加下意识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经过一段路的适应，他已经完全可以甩着尾巴去自己想要的地方了，刚落地又迫不及待的飞起来，还没有长出翅膀的尤来加在树丛间快速穿梭着，就算已经找不到气息了，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 他漂亮的小龙尾巴被一个站在树底下的孩子拽住了。 “嗯？哪里来的小龙？”年纪更大的孩子满身阴郁，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吱呀乱叫的尤来加，凑上去看了个仔细。 “唔？”尤来加不太喜欢这种被钳制的感觉，摆了摆尾巴刚想跑，就再次被小孩单手拎住了。 尤来加小脑袋低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沮丧：“唔，唔……” “你的饲养员就在这边？”听懂了小家伙意思的小孩轻轻拽了拽尾巴，思索着欲言又止。 “唔？”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哦，你不知道，”小孩自顾自开口道，“这里是著名的贫民窟，是很乱很乱的地方。” “唔……” “你被丢在这里的意思就是——你的饲主不要你了。” “唔！唔唔！” “不可能？现在的龙族都已经这么天真了么？” 小孩恶劣的笑笑，手上动作极快的团住了小龙崽搂进怀里，捏捏小脸揪揪耳朵，一副完全找到了乐子的样子。 尤来加灿金色的眸子颤颤的眨了眨，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小家伙脸上一片空白，连反驳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唔……” 小龙崽仰头和眼前那双暗红的眸子对上，眨巴眨巴两秒，裂开嘴就要哭。 “……” “！！！” 错愕只持续了一秒。 小孩猛地把尤来加提起来，顺势抖了两下，一副完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是吧，你这就要哭了？” 尤来加：“……” 尤来加：“哇——” 过于高亢的音调震吓到了还想说什么的小孩，同样还年幼的小孩面露无奈，沉默片刻后，还是嫌弃的把小龙崽丢到了地上。 被丢下的小龙崽擦了擦眼泪，看也不看神色复杂的小孩，甩着尾巴抽抽搭搭的跑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阴郁情感都聚集到尤来加身上，小孩站在原地，看着他踩到树枝一个踉跄的要往地上栽。 “你——” 目睹了这一切的小孩蹙起眉，刚想上前去把那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家伙捡起来，就发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长发，黑瞳，狐狸眼，白金色的长裙穿在身上，露出的却是与之不符的妖治神色。 四目相对。 暗红色瞳孔下意识缩了缩，想要靠近，却像是块顽石一样安静地滞留在了原地。 他看着小小的龙崽被女子团进怀里抱着，看着刚刚还在哭的小家伙依恋的蹭在她颈边，也看着女子不太熟练的轻拍他的背…… ……原来不一样啊。 孩子躲在看不见阳光的树影下，不由地讥笑。 他有些仓促的转身，想要加快脚步离开，却在即将走出这片树影时，被一道声音喊住了。 “这位小先生，是你照顾了尤来加么？”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一瞬间要刺破他的耳膜。 被喊住的孩子抬起头，明明内心苦涩，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是刚好撞见，还有，我叫银熙。” 银熙微微颔首，如同身上精致的小礼服一般，一举一动皆是贵族仪态，“我也该回去了，再会。” “唔？” 听见声音的尤来加茫然地抬起了头，奶金色的尾巴缓缓拍打了几下，连音调都透着疑惑。 “啊，现在的话，还不行呢。” 看着系统界面的雪初摇了摇头，银熙的名字是不可绑定的灰色……只是同样很奇怪的是，他后面还跟着明晃晃的暂时二字。 是因为现在已经有了监护人了吗？ 雪初揉了揉小龙崽鼓鼓的脸蛋，决定把银熙这件事暂缓。 “尤来加，记得我出门前说过什么吗？”雪初似笑非笑，“你倒是很能耐……居然都能跑到这里来了。” ——要不是系统页面上“尤来加正在伤心，情绪持续崩溃”的几个大字，她倒还真没想到小家伙能搞出这么个“惊喜”。 “长尾巴了？”雪初好奇的往下捏了捏。 尤来加还有些脑袋乱糟糟的，一感受到饲主的触碰，那只小尾巴就毫不犹豫的圈了上去。 连带着他整个龙一起往上蹭。 本来就没打算生气的雪初心下发软，好笑的捏了捏小家伙有力的龙尾，不太在意的把这件事情翻了篇。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尤来加高兴的晃晃尾巴，灿金色的眸子弯成了一条弧线。 并未离开太远的银熙站在小山上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迎面吹来的寒风裹挟着刻骨的凉意，银熙垂下眼，终于开始一步步往回退。 “小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啊。” 三步开外的管家颔首，语气却看不出太多尊敬，“公爵大人正在等着您呢。” 银熙抬起头，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 “带路吧，”他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语调。 明明走在阳光下，身体感觉到的寒冷却是愈演愈烈了。 第五章异兽来袭 尤来加很快就重新被带回了城内。 只是只一次，雪初没有再选择滞留条件一般的小破屋，而是拎着一袋子星币直接推开了最豪华旅馆的门。 小龙崽欢快的在柔软了不止一倍的床榻上滚动，一头栽进柔软的被子里，咿咿呀呀的支着尾巴像个圆润的小球。 “尤来加，”熟练知道这小崽子进食状况的雪初却难得有些发愁。 蛋壳早就吃完了，想要去买一些宝石……这个点也没什么拍卖会。 “唔？”尤来加露出半个小脸晃了晃脑袋，懵懵懂懂又跟着凑过来，眼巴巴贴着雪初的手蹭。 雪初：“……” 雪初抬手就把小家伙戳了个仰倒，显然十分无奈。 “你的传承记忆呢？怎么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真是个笨蛋幼崽啊……” “唔！”听懂了的尤来加不服的哼唧两声，把头埋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的，一副撒娇样子，让人说重些话也不舍得。 雪初干脆别过了目光。 她看着外面已然进入黄昏的天色，原本澄净的黑瞳里也开始隐隐透着紫光。 ——不对劲。 雪初走到窗口查看这不知何时就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的那股违和感更重了。 她揣着小龙崽往楼下走去，刚过楼梯拐角，就看见中年店家带着长长的手套，正在艰难的往店门口搬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 那些石头在幽暗的光下隐约还透露着青蓝的流光，雪初心神一动，直接打开系统界面扫描眼前的巨石。 “……店家，这几块石头，卖么？” “什。什么……？”正弯腰弓背的店家听到了这句话，缓慢直起身揉了揉耳朵，似乎在不敢置信。 “我说，这几块石头，卖么？” 雪初缓了缓手里的袋子，里面堆积的星币撞击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几块素青石，这里的星币绝对是够了。 就连系统认证都表示这些除了制作一些普通的首饰之外别无大用。 “这位小姐，您是在说笑吧？”店家听完笑了，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从温室里跑出来的柔弱兔子一样，隐隐透着些说教的意味：“这里是无方城，这些‘绀青石’，只有运到手里的道理，哪有人会疯狂到卖出去呢？” “绀青石？”雪初真切的感到了疑惑，缓缓走下台阶靠近，刚想抬手触摸，就被眼前的店家不悦制止了。 店家态度陡然差了起来：“欸，我说你这小姑娘，再怎么天真总该有个限度吧……今天可是早早就检查出了异兽的踪迹，这宝贝可不能沾了太多人气，要是无法威慑异兽就遭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本体就是强大妖怪的雪初：“……” 雪初按了按想要探出怀里的小脑袋，再次好言相劝：“店家莫不是弄错了，这是素青石，可不是什么绀青石啊……” “而且也威慑不了异兽。” 真要用这东西挡着……除了挡死自己的退路外，大概什么都不会有。 话音落下，初初还有些余热的黄昏以最快的速度消散，店家撑在旁边沾了灰的桌面上，再回过神时已经能听见空气中震颤的声响了。 “这不可能——”店家喘着粗气，那双原本浑浊的双眼更是沾满了血丝，连声调都变得像是巨石沙砾一样，嘶哑可怖。 “这绝对不可能！” 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真的坚信，店家颤抖着手从桌面上端起了个空杯子拿着，像是要证明什么。 “你看，连这杯子都没抖！平常要是这么大的动静，杯子早就碎一地了！这可是我特意从别的渠道买来的优质绀青石，价格都贵了好几倍！怎么可能是假的……它为什么不发光，它为什么还不形成屏障——” “嘭！” 随着店家瘫坐在地上的声音，所有的强辩都戛然而止。 雪初幽幽叹了口气。 片刻后，再次指了指那几块在碎裂边缘的巨石，询问道：“那现在呢？还卖不卖了？” “……”一片沉默。 站着稳如泰山的雪初重新看向已经绝望蜷缩起来的店家，实在忍不了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无情拆台了：“没有光，没有屏障，杯子没碎是因为被你抓在手里，而现在……” 她看了眼掉在粗布麻衣上的碎片，无奈扶额：“……已经碎了。” “还有，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你也不会有事的，”雪初平静道，“但是建议你换个地方呆着，我并不觉得头上的灯比你的命软。” “……” “真的吗？”店家突然抬起了头，死死盯着眼前着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雪初，像是抱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哪个世族的大家小姐，对吗？”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对不对，只要小姐你愿意……” “不，”雪初被吵的眼神麻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店家没有说话，那双刚刚还像是微弱烛火一样的眼睛又顷刻散去了。 “这就是无方城的命啊……”店家喃喃自语，外面的嘶吼和哭嚎顺着门缝钻进来，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粗糙的手卡进裂开的地缝里，连逃跑的欲望都失去了。 雪初没有再说话，一下一下的安抚着龙崽激动的小脑袋，抬手就将店家艰难搬动的素青石全拢到了身后。 她理所应当的堵在了最前面，像是独自游离在这个世俗之外的一个孤岛，眼中映衬着外面泥天相混的狰狞场面，身后却幻化出了九条直冲云霄的雪色尾巴。 “狐，狐族……” 原本蜷缩着等死的店家呆滞的看着这宛如神迹的一幕，后知后觉的意会到了那句话里的真正意思。 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惊喜瞬间取代了门外撕扯的炼狱，店家想起那句忠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吊灯底下钻出来-——然后就听见了极其贴近耳膜的坠落声。 再差点濒死的窒息感彻底淹没他之前，他被一道不似人间的声音给唤了回来。 “还不站远点。” 雪初侧目，冰冷的紫色眸子微微散发着蛊惑的荧光。 “啊——”喉咙里烧灼的刺痛感让店家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愣了愣，索性身体本能还算聪明，直直的就往素青石后躲去了。 那几块巨石还残留着之前斑驳的裂痕，可自雪初将它捞到身后，素青石上就再也没有多添半点伤害了。 第六章不明物种 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沾了光的店家：…… 店家更加小心的缩在巨石后面，缀着长长手套的手缩进粗布袖口里，连呼吸声都放的极为轻微，生怕打扰了正在尽力击退异兽的狐族小姐。 其实只是单纯站着释放妖气的雪初：…… 她甚至都没动手，只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勾搭着小龙崽的短手，愉快接受着来自幼崽的亮晶晶目光。 雪初并不阻挠幼崽想要看到外面的那点好奇心，她甚至把小家伙捧在手上，任由那双灿金色的眸子和无方城里随处可见的颓废和丧败相撞。 无人的街道上被泥石席卷冲撞着，依稀还能窥见异兽那面目狰狞的死寂感，所有的一切都丧失了生机，无方城几乎已经完全被沼泽般的黑暗淹没，沉在里面的皆不得解脱。 “唔……”小家伙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场面，转了个身就把小脑袋塞进雪初怀里，身后焦躁的尾巴却是不停摆动。 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雪初叹了口气，顺其自然的遮挡住小崽子“抛弃”的尾巴，柔和的将它抱得更紧了些。 “……身为大妖的幼崽，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雪初揉了揉小尤来加毛茸茸的后脑勺，感受到幼崽的抗拒，她顿了顿，语气也跟着平和起来。 “没有什么能越过我伤害你的，”她道，“实在不喜欢的话，就躲到我身后好了。” “唔？” 小龙脑袋小心翼翼的又冒了出来。 雪初觉得有些好笑，感受到小家伙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终于决定不再温和下去。 雪初抬眼，原本还在哀嚎的风被压的凝滞了一瞬。 就像是终幕里被截断的尾章，雪初身后肆意张扬的九条狐尾扬起，凶戾而带着碾压的妖气四散而去。 简短至极的一瞬间，半个身子还埋在怀里的龙崽茫然眨眼，就发现，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异兽像是被彻底恫吓了一般，踩着翻涌的泥沙就疯狂往反方向去了。 连已经到了嘴边的“猎物”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 慢慢的，一张张麻木又晃神的脸从各种废墟和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天色已然只剩下泥泞的昏沉，可那些人抬起眼的时候，却比什么都要亮。 得救了？ 得救了！ 顷刻之间，原本还呆愣愣的人都感激地朝着雪初的方向俯身。 他们有的断了手，都得已经被吃掉了一半身子，有的被剜去了眼睛…… 可谁也没有抱怨，而是沉默的，带着隐约哭腔的，在一次次感谢着难言的劫后余生。 “唔……” 小尤来加试探的小爪子再次缩了回去，圆溜溜的眼瞳四处张望着，似乎被眼前这样的场景弄得有些无措。 雪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垂在身后的尾巴早已如幻影般散去，她垂着眼，连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便转身了。 “这位小姐……”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雪初有些厌倦，抬手指了指那些勉强算得上是完好无损的素青石，直言道：“这些当做报酬，你没意见吧？” 店家慌忙摇头，言语间小心翼翼，唯恐怠慢了这个救出全城人的实力者，“当然，只这些远远还不够，那些人……” “那些人与我无关，”雪初抬手让巨石悬在空中，轻飘飘的扫了眼恭敬伏低身子的店家，强调道：“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幼崽，也并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见。” 感谢也好，什么也好，都不需要。 雪初安静地带着巨石上楼，一直远远看着她背影店家佝偻着身体，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方城的温情是有限的。 这里的人有自己的活法，店家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圣洁的背影，比过去偶然窥见的光明神殿一角更让他想要泪流满面。 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者呢…… 店家缓缓扶着柜台站起，眼里的光茫明明灭灭，最后全都具化为对神圣者的崇敬。 他仰望着缄默到要失去声音的无方城，眼里终于泛起了泪花。 ----------------- 上了楼的雪初并不知道底下人对自己的诽谤，她只是随手掰下一小块坚硬的素青石，觉得能入口后就喂给了情绪低落的幼崽。 尤来加的尾巴都甩的有气无力的，整只龙趴在干巴巴的木板上，是不是还呜咽两声。 察觉到原因的雪初垂下了眼眸。 她缓缓把小家伙重新抱进怀里，又把素青石放在尤来加的小龙爪上，才用不算安慰的语调说道：“薇若尔大陆向来都是强者为尊，现在对你而言，或许的确有些残酷过头了。” “唔……” “只是，尤来加，你迟早会拥有力量，”雪初按了按小家伙迷茫的爪子，继续平静道：“不想看见的话就可以远远离开，想改变的话就去改变。” “这实在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 曾经玩崩过好几个位面的雪初如是说道。 “唔？”小龙崽兴致起来了些，眼眸亮晶晶的盯着饲主。 然而并没有下文了。 雪初哼笑一声，无情的呼噜过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现在——” “你要睡觉了。” “唔？” “幼崽不睡觉可长不高，”雪初敲了敲小龙崽的脑袋，给他留足了时间反应，小家伙抱着尾巴翻滚了好几圈，像是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了，这才团成个小团子一样睡去。 再优秀的种族也抵抗不了幼崽期的疲惫，没过多久，被褥之上就响起了阵阵的小呼噜声。 “咔咔咔……” 坐在另一边的雪初细心把素青石裁了些小块，细小的碎屑顺着风落在裙摆上，将素色点缀的更加丰富。 雪初先是一愣，后知后觉有了养崽的实感，她转而看向床上拱起的一小团，尤来加睡姿很乖巧，就算是做了梦，也只会抱着自己尾巴轻轻的蹭—— “啊，这样倒也有趣……嗯，这是？” 雪初轻笑，还没从幼崽乖巧的样子中脱离出来，就先看见了挂在窗边的“不明物体”。 黑漆漆的一团……没有明显的特征，连气息都无法被系统标识。 “？” 雪初起身走近，还没看清那东西的本质，就先被对方注意到了。 第七章……把我给你也可以 黑漆漆的一团先是那样僵住不动，随后，顶着雪初难得疑惑的目光——转眼就变成了人。 雪初：“……？” “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留了个空挡让这个不明物体进来，稀奇的看了眼对方和人类一般无二的身体，沉思片刻，果断选择直接上手摸。 ……完全就是人类的触感。 还是个漂亮至极的人类男性。 温热，鲜活……雪初甚至摸到了起伏的心跳。 “我想，要你，”站在原地任她上下其手的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欲求，他紧紧看着雪初的一举一动，那双空洞的像是直接盯在眼眶上的眸子眨了眨，脸上生疏的勾起唇角。 “啪——” 雪初一个变脸就把人从窗台上掼了下去。 她甚至嫌弃的看着自己触碰过对方的手，开始真情实感的担心起来会不会碰了什么脏东西。 ……胆子这么大却好像完全没有脑子。 雪初想了想，从窗台边缘往下看。 恰在这时，底下的人也还没走，他像是感受到了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揉了揉脏兮兮的脸就重新抬起了头。 “我想——” “砰！” 雪初面无表情的把周边的桌子给扔了下去。 “啊，有点痛……” 趴倒在地的人呆板的抱怨了一句，说完就像是翻了篇一样，又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你不要了？” 他指了指旁边断了两条腿的桌子。 雪初点头。 “这个也不要？” 他又指了指自己。 “……” 雪初再次摇头。 “啊，那这个呢？” 他话音落下，雪初瞬间就感受到了从外界来的拉力，只是这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于是也就干脆的站稳了没动。 典型的想要看看这个“不明物体”还能有什么花招。 然后—— 她就在窗台边直视了小龙崽茫然又惊恐的灿金色眼眸。 雪初：“……” 把这小东西忘记了。 “这个要不要？” “唔唔唔！放，放开！” 被搂在怀里的小龙崽瞪着短腿努力挣扎，情急之下，他甚至学会了说话。 “这个要不要？” 没得到回答的人又问了一句。 那双空落落的眸子紧紧盯着窗台边的人影，就算怀里的小龙崽把自己挣扎的转了个边还一脚踢在他脸上也依然纹丝不动。 捕捉到雪初的半点动静后，甚至还能露出干巴巴的笑。 雪初：“……” 有种微妙的相识要被赖上了一样的感觉。 “要。” “那我……” 雪初沉默，然而她越是沉默，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越是不肯移开。 “那我……” “……上来吧。” 像是被那双清晰映着自己倒影的眼眸刺到，雪初探身接过一脸空白的幼崽，罕见的做出了让步。 尤来加一落到雪初的手里就格外乖巧，小小的手艰难抱住眼前人的脖子，整只崽子往上拖了拖，哼哼唧唧的埋进颈窝里不肯抬头了。 雪初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好歹是只龙族幼崽，面对小小的危机就这么害怕怎么行，面上却是把他往怀里又抱了抱。 黑雾似的人盯着这一幕，像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干脆的低下了头，语调平铺直叙，却又显得格外乖巧，“看不见……就不怕了。” 一边说着，他手里还一边泛起了不祥的雾气。 雪初：“……” 雪初无奈扶额：“你也消停点吧……” “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雪初沉思，像这样明明不是人却又能够完全按照人类形态来变化的“神奇物种”……她还真的不怎么知道。 “容栩，”神奇生物抿了抿唇，很快又执着的补充道：“我想要你。” 雪初露出危险的神色，“嗯？” “不行的话，把我给你也可以，”自称容栩的青年能屈能伸，看了眼被搂在怀里的龙崽，脸上再次露出生疏的笑容。 猝不及防再次听到这种宣言的雪初：…… 她狐疑地盯着青年完全真诚的目光打量了许久，片刻后，雪初直接上前，不顾对方微微颤动的眼睫直接上了手。 冰凉的指腹不断摩挲着温热的皮肤，怀里的尤来加察觉到距离的不断缩紧，想抬头却被直接按了下去。 “把你给我？”雪初腔调奇怪，在这一系列对话后，眼里跟着涌现了分明的笑意，“那你会完全只听我的？” “啊，是的。” 容栩乖顺的将脑袋垂低了点，将双手搭在雪初抱着崽的手臂上，微微晃了晃。 他并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因为就连这些，也是容栩在城门外的人身上学过来的。 他们拽着路过人的袖子乞求，往往就会得到什么。 可容栩不会乞求，而且比起雪初的长袖，他也更想摇晃她露出的白皙手臂。 有温度的，和没有情感的布料不一样。 “啊……” 雪初怔了怔，低下头看了看两人相触的位置，脑海里始终回响着他的回答。 “好啊，”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有些怔忪的雪初忽而点了点头，她抚摸着怀里幼崽的脸颊，看上去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理直气壮地指使起了送上门来的工具人，“那你就先给尤来加准备好口粮吧，至于其他的……还是得先看看实力才行呢。” 听到雪初这么吩咐，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找上门的容栩自然不会推辞，他站起身，目光平静的从她身边绕过，扶好歪倒的位置就坐下了。 比起雪初这个生手，容栩处理石料的速度显然要更快，而且同样用不上小刀。 看上去倒的确能起些作用…… “你来这多久了？” 冷不丁的，雪初忽然提问。 她一边说话一边动作柔和的将尤来加放回床榻上窝好，再看向容栩时，笑意不见眼底。 容栩茫然地抬起头，完全不觉得这样的问题会藏着什么危险，直白不改，“他还没睡的时候。” 指了指同样睁大眼睛的尤来加，容栩微微停顿，感受到眼前人逐渐消失的好心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找你很久了，想要……” “哦？”雪初冷哼，看着眼前甚至还有些委屈的不明物种，虚浮着的笑意彻底沉了下去。 第八章为什么不早一点 “砰——” 容栩漂亮的长发如通了电一般炸起，还没说什么，就看见正揪着自己头发的雪初露出了堪称诡异的表情。 “雪初……？” 容栩没有挣扎，相反的，他还顺着这股力道仰起头，目光空茫又无辜，“你喜欢这样吗？” 完全不懂雪初想法的他试探着眨了眨眼，情理之中的没得到反馈，反倒是刚刚还揪紧的力道缓缓松了松。 “你想要的话，我不怕疼的……” “呵，”雪初冷嗤，与此同时，原本松了些的力道开始狠狠攥紧——“轰”的一下扯着脑袋往桌上砸了过去！ “唔！” “嗯额……”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藏在被子里的小龙崽露出一半眼睛，看到自家饲主压倒性的动作还鼓了鼓掌。 而与此完全相反的，做好心理准备才推开门的客栈老板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倒吸一口凉气后一脸灰暗。 “什么事？”心情好了些的雪初睨了他一眼。 “这……就是听到了些动静，怕大人出了什么事才上来查看，”客栈老板脸上逐渐渗出冷汗，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遭到破坏的内室，简单过了两句就把身后的人推了出来，解释道：“他是获救的孩子，特意来道谢的。” “道谢？”雪初微微挑了挑眉，手下还压着某个跟踪狂的脑袋没有动作，语气却更冷淡了些，“我记得我说过不需要。” “况且——”她看了眼小孩破破烂烂还沾满了尘土的穿着和始终低下的头，面无表情规劝道：“死里逃生就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现在做些多余的事实在没有必要。” 雪初这话说的重，客栈老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的冷汗却是流的更欢了。 “那我先带这小子离开……” “我不走！”小孩终于抬起了始终压着的脑袋，又红又肿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掉着眼泪，“我的家人都死了！” “？” 察觉到话语里的怨气，雪初平静的揉搓着手下人的长发，连眼都懒得抬，“所以呢？你以这副受害者的姿态站在这里……是想和你那些家人一起走吗？” “大人！”客栈老板惊恐地捂住了小孩的嘴巴，拽着人的袖子就要后退离开，“这是个意外，我这就带他走……” “嘶——” 清脆的布帛碎裂声在耳边响起，一直到手里残缺的袖口脱离了主人，呆愣愣的客栈老板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他看向房间的上位者，对方只是浅浅的掀了下眼皮，像是在嗤笑，又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感到厌倦。 客栈老板下意识看着自己松开的手，那上面还带着极深极深的牙印。 “你——” “我家人全都死了！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挣脱了束缚的小孩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满是泪痕的眼里攥满了悲哀至极的恨意，他高高的仰着头，像是要把可能握住的刀子彻底攥进眼前那人的心脏一样，恶狠狠的大声咆哮嘶吼着：“你为什么不救他们！明明你早就到了这里！明明只要快上那么一点——” “砰——” 所有的声音伴随着轰到墙壁的巨响而戛然而止。 “唔，唔唔！” 小小的尤来加一咕噜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灿金色的眸子全无柔软，直接一个尾巴就把人抽了出去！ 雪初眼眸微眯，看也没看坐在墙根不断咳嗽的小孩，松开手就抱住了落在桌子上的幼崽，任由小家伙的尾巴不安分的在臂弯里晃动。 身后的容栩也跟着站了起来，依然映照不进光亮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被甩出去的小孩，看样子很想上去补刀。 但他也在之前的事情上吃到了些奇奇怪怪的教训，指尖微动，看着眼前并无生气情绪的雪初，礼貌的请示了一句。 “我可以把他揉碎吗？” “咚”的一声，被这巨变吓的腿软的客栈老板瑟缩的蹲在了地上。 看左看右就是不敢看向那群人。 同样听见这话的小孩艰难地抬起头，像是终于后知后觉的在这对话中捕捉到了什么，迟来的恐惧情绪扼住咽喉，缓缓溢满全身。 “……” 小孩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一片火辣辣的，完全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忍不住看向过去会对自己和颜悦色客栈老板，强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往前爬。 “……”不要过来啊—— 老板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想起那个残忍的词语，更是下意识的就要把艰难爬行的小孩推开。 无方城并没有太多温情，在这里生活的人，从来就是承担着下一秒就要死去的觉悟，这里生命可贵又廉价，绝不会为了无关之人而放弃。 所以，不要怪他…… “等等，”卡在最后一刻制止的雪初笑了，目光冷淡的扫过那两人转而落在身后的容栩身上，启唇道：“你以为他怎么在尤来加的攻击下活下来的？” 要不是雪初最后用妖力暗自卸去了力道，这小孩当即就会被砸成尸体。 “大人……？” 察觉到了意思的客栈老板呆呆的看着她，往后避了避，拉开距离后才讷讷开口：“原来是大人仁慈，大人果然……“ “你也打住！”眼睁睁看着他眼眸越来越亮的雪初差点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需要思考都能知道，他之后要说的话绝对和她格格不入！ 不想被冠上奇怪名头的雪初安抚的摸了摸尤来加的头发，平淡无波的解释了一句，“我救他，只是不想让尤来加现在沾上人命而已。” “……还不快滚！“ “是，是……”客栈老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下意识要俯趴在地上的身躯缓缓支起，就那样迟钝的，还混杂着天旋地转的看着雪初。 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那双向来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怎么样的光。 雪初：“……” 不，不是这样……算了。 雪初扯了扯嘴角，终于懒得再继续和这两人演什么无趣的戏码，只轻飘飘扫了眼不断给两人施加压力的容栩，轻嗤一声便转身走到了窗边。 冷风在敞开的窗口上呼啸而过，一身清冷的女子只给他们留了个背影，自己却是微微侧目注视着远处被树丛掩盖的死角，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第九章并不只是感谢 “她……看见我了？” 藏在树丛深处的银熙难得面色迟疑了一瞬，想着那道落在此处又很快飘走的目光，时不时揪着手边的树叶，心神不宁。 直到一刻钟后都没引来那人的瞩目时才神色稍霁。 银熙动了动有些酸胀的腿部，有微薄的光从他额间落下，还未察觉到温暖就再次变得时有时无。 伴随着冷风冰凉的触感，原本缓和的心情似乎在一次跌到了谷底，清瘦的小少年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汁水的手心，微弱的喘息也逐渐变冷。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道显得眷恋的目光才就此散去。 “你来了，”银熙平淡无波的转身。 “是的，小少爷，”面带笑容的管家微微躬下腰，即使使用了敬语，语气中也看不出太多的尊敬。 “您该回去了，若是在这种混乱的地方走丢了，就连公爵大人也会感到有一丝苦恼的。” 管家看着这个向来情绪深沉的小少爷，往前走了一步，再开口就隐隐带着些胁迫的味道，“银熙少爷，公爵大人就要带着您的弟弟过来此处了。” “啊……是这样啊，”银熙暗红的眸子缓缓聚焦，丢开手里紧攥着的最后一片树叶，淡声低语道：“这不是，到最后了么……” 并没有听清楚的管家面色严肃，压着心里的烦躁想要再次催促慢吞吞的银熙，只是这一次，还没开口就已经对上少年微微睁开的眼。 那双血色的眸子沉如幽潭，就那样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之浸没撕裂。 “还不走么？” 刚刚还沉寂的眸子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 银熙平静的音调里掺杂着几分阴郁无辜的意味，淡淡将那些不恭敬的话语打了回去，随机毫不留情的错身而过。 “虽然没有多久了……但为了你那可怜的小心脏，还是配合我一点比较好啊。” “你说是这样么？” 银熙停顿片刻，看着管家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眼里平白闪过一丝血光。 ----------------- “那边有人？” 盯走了两位不速之客的容栩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原本因为迟于尤来加一步的焦躁也有所缓解，“要不要我去……” “容栩，”雪初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对这种跃跃欲试十分不能理解，“我觉得你还是先把手上的事做完比较好。” 顿了顿，她捏了捏怀里小家伙的下巴，又补充道：“还不是时候呢。” 至少现在，系统关于银熙的那一块还没有解封。 ……看来只能等待了。 雪初沉默着回到了床榻上，就这么一点时间，从窗户往上爬还顺带碰瓷的，特地过来大放厥词然后被打到墙上的……这地方实在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讨厌麻烦的大妖捏了捏眉心，正想着要不要换个住所，垂在另一侧的手就先感受到了软和的温度。 “唔……”尤来加挥着自己枫叶般的小短手抱住饲主，灿金色的眼睛泪汪汪的，下一秒就往下扑腾了半滴眼泪。 “困了？”雪初垂眸看他，想起这小崽子毫不停歇的动荡，开始想要叹气。 “……先睡吧。” 她压了压眉眼，盘算着最快改善处境的方式，指尖动了动，下一秒就上手给尤来加裹成了个小球。 被抱在怀里的小龙崽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而睡了过去，软乎乎的小脸蛋带着热气，在睡梦中不断往雪初身上蹭着，像是在找寻存在感。 雪初又想叹气了。 毫无目的的理了理尤来加乱糟糟的软发，就在这时，已经完成了全部工作的容栩也恰好抬头看了过去。 注视着雪初身上蓦然柔和的气质，容栩压了压唇角，有些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 容栩固执的盯着不肯离开，可极少极少的经验也没法告诉他这种感觉到底来源于什么，他只是想起了这个人对自己完全不假辞色的模样，原本想要上前邀功的心情开始无限的掉了下去。 这样不行，他兀自想着。 在过往回忆和内心执着的驱使下吗，容栩一脸严肃的抬起头，动作极轻极快的“飘”了过去。 还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的雪初挑了挑眉。 三分钟后…… 大妖平静无波的看着十分自然坐在自己身边，甚至还比量着姿势靠上来的容栩，眉心狠狠地抽了抽。 出于不想吵醒尤来加的清澈心思，雪初决定再给他个死缓的机会，“你在做什么？” 觉得不够亲密试图再往里靠靠的容栩：“……？” “我在贴着你，”他那双空洞的双眼罕见的露出几分严谨，再次指了指呼呼大睡的尤来加，语气平白带了些委屈，“不一样，他可以，我不行？” 雪初：“……” 雪初：“…………” 雪初看着他，突然皮笑肉不笑的主动往下询问：“觉得不一样？可是我也想对你做一些不会对尤来加做的事……你愿意吗？” “我愿意！”容栩睁大了眼，黑而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然后……倒映着雪初的眼瞳开始慢慢被侵占了个彻底。 “你……”容栩眼眸不受控制的弯起。 “砰——” 一声巨响。 两秒后，笑容还在扩大的某人被一巴掌拍到了另一堵完好的墙上。 收回手的雪初瞬间用妖力捂住尤来加的耳朵轻哄，确定他再次睡去后，才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艰难把自己从墙壁上扒下来的容某人。 并成功的出结论。 容栩这个“不明物种”果然很抗揍。 “大，大人……？”来赔罪却再次撞上凶案现场的客栈老板：“……” “什么事？”雪初心情不错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 “这是获救之人准备的膳食，特来请大人品尝一二，”客栈老板再次艰难的忽视暴力现场，还未等到回答就先把身后的餐桌推了上来。 无方城的物资算不上丰富，可一旦聚集起来，也勉强能够得上一顿大餐。 雪初怔了怔，随即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直言道：“没必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情，我说过了，我并不需要感谢。” “大人，”素来只会退让的客栈老板难得反驳，坚定道：“……这并不只是感谢而已。” 第十章银熙的拖后腿 “那是什么？你不会说……是什么所谓的投诚吧？” 眼见着店家沉默，雪初瞅了瞅这丰富的一桌大餐，却是笑了，“先不说我讨厌麻烦，就算是投诚……不也应该先展示自己的用途么？” “否则，就只是出于私心的收买而已。” “大人……”客栈老板被她说的无地自容，眼神垂着，下意识低下了头。 他未必不知道隐藏在这谢意下的乞求意味，只是选择沉默的旁观罢了，无方城再怎么是一个破烂到了极致的地方……在他们这些本就被厌弃的人心里，也是毫无偏见包容的家啊。 而这位大人，是第一个在这里选择了保护的人，就算这种保护并不是对着他们的，也像是烧灼起来的光一样，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它溜走而不作为。 客栈老板露出苦涩的笑容，扭头看着大家伙好不容易凑齐的一大桌菜肴，终于还是颓唐的叹了口气，“大人，实在抱歉这样的冒犯，这次……是我们异想天开了。” 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认命和真诚，原本神情冷冽的雪初总算是态度和缓了些，“把这些拿下去吧。” 雪初正视了眼前面色疲惫的中年人，顿了顿，再次强调了一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与其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还不如用自己付出的东西去改变自身。” “我希望你们真的能明白这个道理。” “是，是的，”客栈老板抬起头看她，就那么一瞬间的目光相接，很快又复归小心翼翼的模样，“大人的教诲，我们记住了。” 说完就带着身后的东西走了出去。 雪初看着那道走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事情到了这里还没结束。 “雪初……？”从身后走来的容栩再次探出脑袋，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很识趣的跟雪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往后缩短了三厘米。 雪初：“……” 忍无可忍的推开想要靠在身上的脑袋，她看着浑身上下都隐隐透露着“愚蠢”和“固执”两词的人，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对视两秒，雪初放弃了去探究不明物种的脑回路，“你——” “……你在这里保护尤来加。” “雪初要去哪？”容栩乖顺的退到床边，黑洞洞的眼睛像是要摄取所有的视线。 雪初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你在这待着，要是尤来加出了问题……” 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倒也不是故弄玄虚，实在是……雪初对一个暂时弄不死的人也没有什么威胁的兴趣。 当然，如果容栩真的算得上是人的话。 “我会保护他的，”容栩点点头，半个身子沉进了黑暗里，仅仅片刻，那些从衣摆尾端渲染的暗色气息就已经呈圆弧状出现，将尤来加躺着的床榻好好的保护了起来。 嗯…… 雪初瞥了眼像是在圈定地盘的动作，没对此做出更多的评价。 ----------------- 一墙之隔，外面正在进行的事情的确完全出乎了雪初的意料。 就像是她预感的那样……简直算得上是糟糕透了。 围着餐桌吃东西的众人脸上丝毫不见愤懑不平的表情，反倒是望着楼上的视线炽热的像是要化为实质，走的近了，还能听到一口一句的格外特别的赞颂。 “那位大人真是善良啊，听说那个冒犯了她的小孩都还好好活着呢……” “还把吃的留给我们……告诫我们不要轻信他人……” “这里可从没来过品行如此特别的大人物……” …… “……哼。” 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银熙站在人群深处，暗红色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与他过去所学完全不同的场景，冷淡的挤出一声哼笑。 推出食物的客栈老板远远的看着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时至现在，他都不明白这样血统高贵的小少爷为什么会主动来到无方城。 “你怎么在这里？”同样有此疑问的雪初精准找到了格格不入的小少爷，微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的银熙下意识后退。 “只是路过而已，”银熙敷衍了两句想要后退，只是……脚下刚有动作就立刻被按住了肩膀，挣扎无效后，还是被迫留在了原地。 雪初看了他一眼，弯下腰，强行与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对视，“说实话比较好哦。” “毕竟，我想要拆穿你的话，实在是很容易。” 雪初说着，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少年瘦弱的手腕翻转，正如大妖极其敏锐的观察力看到的那样，还未洗净的手心残留了几分汁液。 这当然不是什么铁证，只是不断地向他透露出同一个信号而已。 ……被发现了。 银熙抿紧唇沉默，还未开口，就已经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像是随时会被那种温暖的感觉灼伤一样。 “……与你无关，我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好奇？”雪初态度奇怪地反问，“你在好奇什么？” “……” 小少爷别过脸，显然不想就着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没什么。” 说完这句话，银熙神色更加暗淡，垂下的眸子里也刻满了疏离和抗拒，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捏在脸颊两侧的独特温度，被迫发怔着抬起了头。 “如果想要问什么的话就直说，我可不是每个时候都愿意去关照少年心情的，”雪初轻轻捏了捏银熙脸上的软肉，想起系统为他锁定的一个名额，决定大发慈悲的再给他一个机会。 遭，糟糕了…… 仅仅在十秒之内，一向自诩冷静的银熙就感觉到了来自心脏的强烈跳动，那是，自母亲死去后就从未有过的，极其强烈的情感。 ——就算银熙再怎么故作镇定，实质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小少年而已，无法好好掩饰的渴望终究还是让他漏了陷。 “我……”银熙紧咬着下唇，苍白精致的脸上逐渐显露出真实的神情，像是在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感到后悔，匆忙有无力的找补道：“我，我只是……” “……”看到这一幕的雪初嘴角彻底拉平了。 第十一章似乎来的正是时候 “你到底在想什么？” 雪初不悦的掩盖住了那双兀自颤抖的眸子，突然黑下来的视角重新帮银熙找回了冷静，在安静的沉默过后，他终于也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是只麻烦的幼崽。 本意想着边休假边完成任务的雪初又想叹气了。 “不想说就算了，谁让你现在拥有特权呢？” 看出银熙别扭的雪初松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散漫蹙眉的表情在看到对方已经要掐出血痕的手后和缓了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不愿意就好好拒绝啊。” 如清风一般的话语奇迹般的安抚了小少年动荡的心绪，眼见着身前的人转身要走，银熙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拽住了从眼前飘过的一小片衣摆。 雪初无奈的停住脚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一下小家伙的表情——那双手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样的松了下去。 雪初：“……” 雪初：“…………” 太麻烦了，忍不了了，还是换下一个吧。 并不想再重来一次的雪初失去了最后的耐性，只停了一步便决定转身就走。 “为什么没有杀死那个人？”仿佛是溺毙在黑暗沼泽里的少年一点点重新凝聚起视线，银熙垂着头盯着那块将要离开视线的衣摆，喃喃自语一样问道：“他有什么是值得网开一面的……甚至还要你亲手救下。” “……”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的雪初终于转过身来，略有些困惑的看着踌躇的孩子，“……我看起来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 她再次抬起银熙的下巴，言语间全是笃定，“你去找过他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那也应该知道我没有让他死去的原因吧？” “在那个时候，我可没有说谎啊。” ……是这样啊。 居然真的只是因为在他看来单纯的近乎愚蠢的龙崽子。 这算什么呢？让一个天生就属于猎食者的幼崽天真无虞的长大？ 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银熙想笑，想用更加疾言厉色的语调训斥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可是他做不到。 就像是鬼使神差的找了那个活着出来的小孩一样，他做不到。 自从亲眼见到尤来加被带走，他的视线就不可避免的聚焦于这个人身上，不管是尤来加，还是那个被轻易放过的孩子……那些被保护的情感落在吸血鬼脆弱的心尖上，越是往下，便越是被撕扯的鲜血淋漓。 “嗯……似乎还没到时间呢，”雪初与他对视，屈指敲了敲少年显然不怎么明媚的脑子，伸手握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臂，“就这样好了。” 雪初并没有要为此解释的意思，她只是轻笑地看了眼因为骤然被拉近而显得无措的银熙，默然的转身离开了。 纠正银熙这个性格什么的……还得等他在系统里的封锁先解除再说，倒也不算太远了。 心里有所预感的大妖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笑容。 好好刷完一波存在感后，雪初很快就转换了前进的方向，毕竟这座城里的人都已经要完全变成奇怪的样子了……雪初很理智的决定转移阵地。 至于怎么快速找到一个不受牵扯又能稳定下来的住所么…… 雪初停在赌场的大门前，直接走地下的暗道抄了上去。 而同一时间，顶楼剑拔弩张。 “我亲爱的兄长大人，听说你最近得了公爵的赏识，实在是风光无限啊，”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懒散的撑着眼皮，刚把这话说出一秒，还搭在一边的右手就忍不住捂着嘴，做出一个要呕吐的姿势。 刚被公爵甩了脸子的兄长本人：“……” “希宁，这么些时间不见，嘴皮子倒进化得厉害，可我怎么听说你刚被人打了上门，现在还虚弱不见客呢？” “好歹是我们侍神族的分支，血脉微薄没继承点本事就算了，怎么连一个无方城都对付不了？啧啧，可真是丢人啊……” “看来兄长情报也不怎么样啊，”选择性忽视了他口中的诋毁，希宁安静的注视着窗外飘摇的树叶，嗤笑道：“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耀武扬威……还是，就算追随而来也被抛弃了呢？” “你——”站在中间的男人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的目光从主位移到希宁平静的脸上，眼里像是含了一根刺般难以正视，“呵，你也就能在此时嚣张片刻了。” “虽说父亲大人不让我取走你的性命，可作为兄长，要教训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妹妹，又有谁能阻止？” 他死死盯着希宁，越是看着，便越是有一股沉闷的钝痛从心间蜿蜒而上，那是经久的愤恨！ 对于突然冒出来碍眼的，好好被那位父亲大人放在心上的——保护者的强烈恨意！ 而在这个小地方，终于再次得见天日！ “好好忏悔吧——” 他往前迈开腿，从手心生长的力量渐渐幻化为荆棘般的权杖，希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勾起，双瞳睁大，被迫仰颈，任由那生长的荆棘混合着尖锐的笑声刺入眼里。 被阴鹜气息笼罩的希宁下意识把身体往后压了压，平静又冷淡的缄默着，像是那无数个背着人舔舐伤口的日日夜夜。 “嘭！” 从底下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碎裂石块，而后狠狠的折断了尖锐的荆棘。 “来了啊。” 碎屑扫过之处，皆如被利器刺中，入目即是千疮百孔。 扬尘不停，将原本还气焰嚣张的人死死压在了地面上，他匍匐着，被折断的荆棘反常的嵌入肉里，眼睁睁看着碎裂满地，唯独坐在最中间的希宁毫发无伤。 不见尘埃的身影一点点往上走来，那双漂亮的充满嫌恶的眼睛只冷淡的扫了地上一眼，随即站在碎石中央，笑眯眯的看着靠在主位上的女子，低头，伸手给她理了理被扰乱的长发。 “看来你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不过……似乎来的正是时候呢。” 第十二章脾气不好 希宁有些失神。 她缓缓支撑起身体，看着恰到好处出现保护了自己的雪初，无法抑制的勾起嘴角，连身前的状况都完全抛之脑后，“暗道只有你知道，它的开关与这边联通，我的确知道你来了。” 希宁并没有掩藏这个事实，她轻轻呼出口气，手指紧紧扣在主位旁的暗格开关上，一阵晃神。 她知道雪初的到来，只是……没想过在这么个看惯了明哲保身的地方，真的会出现在那时破开暗门的人而已。 “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我不会喜欢这种试探，”雪初依然看着她，压低的视线冷淡坠落在对方手腕下的暗槽处，意味不明。 “我会为此付出代价，那么，原谅我好么？” 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不自觉向前，希宁面色恳求，紧紧压着的手腕抬升，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藏匿着的开关。 看着倒是像极了想要求得庇护的稚鸟，可是雪初却清晰地看见了——眼前身影的背面，不是柔软的羽毛，而是同样被深埋在地里的，不知何时便会敲起的丧钟。 “这不是很厉害么？” 无论是刻意激怒眼前的男人，还是无缝衔接的向着他人寻求庇护。 “不过作为合作者，这样的确很有意思就是了。” 垂下头的雪初满意的勾起嘴角，轻飘飘的转过身，漫不经心的往碎石上踩了过去。 也恰好，踩住了那个男人的背。 “噗咳——” “真是弱小啊，”雪初随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不过片刻，那上面就猛然冒出了紫色的火焰。 艰难抬起头的男人表情惊愕，他能感觉到那些火焰的危险，瞳孔一瞬间缩得极小。 “别，别杀我……我是侍神族的，你杀了我……” “会怎么样？”雪初避开沾着血的地面，饶有兴趣的撵了撵鞋尖，“我很好奇啊……” 她自顾自弯下腰，极其恶趣味的将燃着狐火的石块送到对方嘴边，俨然一副想要尝试的样子。 简直是恶鬼…… 失去了叫喊声音的男子拼命摇头，明明还没碰到，也像是被火焰烧灼的只剩一副骨架一般，绝望地撕扯着。 至此，局势已然完全反转。 “等等——” 雪初回过头看了眼阻止自己的人，捏着火焰的手往旁边送了送，任由淡紫色的狐火映照出手下那张惊恐的脸，“现在想要阻止我了？” “并非如此，”走下来的希宁摇了摇头。 她淡笑着，反手攥住地上无力的手腕拉起，冷漠的眸子映着人的面孔也逐渐放大清晰起来。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被拽起的手腕发出咔嚓的响声，希宁只当作没听见，笑了，“或者更明白一点，他不能死在这里。” 银色刀光擦着男人的脖颈消失在地上，希宁遗憾的将骨头复位，只冷冷看了已经说不出来话的人几眼，缓缓退出了对峙的氛围。 示弱的是她，如今做出这幅姿态的也是她。 雪初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子，忽而觉得这个合作对象选的的确不错。 既然这样的话……就再帮帮她好了。 雪初轻笑，原本已经收回去的狐火再次垂在男人身侧，而她依然踩在上方，抚了抚微乱的裙摆，神色异常平静，“我对我的合作对象向来大方，如果要毫无痕迹的处理掉他的话，可以委托我来做哦，当然，一样需要付出代价。” “这样啊，”希宁停下脚步，表情不变，整理衣袖的动作却是迟疑了半晌。 “希宁?西塞！” 再一次听到这个姓氏的希宁神色微僵。 “希宁？”雪初挑了挑眉，似是不经意般，笑着提了一句：“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啊。” “……你说得对。” 恍若刚刚的凝滞只是错觉，收拾好面部表情的希宁缓缓摇了摇头，再看向那个名义上的兄长时已然恢复了笑容。 迟疑，落寞，或者是更多的痛苦……都随着那一句话在她身上远去了。 “交给您处理吧，雪小姐，”希宁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独独在看向雪初的时候，显露出了几分疲惫，“我现在需要休息。” 如此便是将眼前追上门来的某人彻底放生了。 “好啊，”雪初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被这样拜托后，顺手拖着破布一样在地上拖行的男人就离开了，临到了门口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摆手道：“记得给我找个清净点的住处，最近大概是不会太平。” 听到这话，希宁皱了皱眉，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最后也只是疲惫的坐回主位上，思索似的压出了几道应答的短音。 而雪初拖着人也走远了。 “……出来。” 才刚往外走两步，雪初就把妖力一撤，任由被拽着的人面朝下着地，冷静的压着性子，直言道：“我脾气不太好，再不出来的话——” “我在这里！” 两秒后，一个抱着龙崽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楼顶上冒出了头。 “……” 雪初罕见的沉默，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头顶垂下的长长发丝，冷静的盯了一秒后，毫不留情的上手往下拽。 “咚”的一声。 重物坠地的声响终于惊醒了还在恍恍惚惚的猎物，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从浑身剧痛中摆脱，就再次被起身的某人摇摇晃晃踩了个正着。 “咔嚓——” 雪初瞥了眼再一次晕过去的人，回头，难得有些疲惫的主动问道：“我记得我没让你过来？” “我……”容栩一秒心虚，就算再不明白，他的直觉也让他隐去了追踪而来的过程，只讷讷指了指怀里的尤来加，“尤来加，没事。” 眼睁睁看着某人拙劣敷衍的雪初：…… 身上还带着硝烟气息，比平日里气势更加锐利的雪初看着目光躲闪的容栩，勾了勾唇，暗色的眼瞳闪烁着细小的惑色，兀自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被这样看着的容栩下意识抚上了跳的欢快的心跳。 想要……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看到他迈出一步的雪初笑意更深，甚至温和的就着两人不断拉近的距离，抬起眼眸，附在他耳畔贴的极近的再次询问，“比如说，怎么找到我的？” “！！！” 被蛊惑的开始冒烟的容栩格外诚实，晕晕乎乎的就开口了：“在衣摆上，沾了点气息……” 第十三章被抛弃的危机 “这么厉害啊，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更有用一点……” 雪初抬手捏了捏对方滚烫的耳垂，也不等回答，就再次笑眯眯的捏住了容栩的后颈。 “不过——” “我从来不要不听话的东西。” 话音落下，雪初脸上的温和表情消失了个彻底，劈手夺过他怀里的幼崽，动作非常迅速的拎着人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轰”的一声，不远处的墙壁直接被砸穿了一个大洞。 “什么……”没搞清楚状况的容栩艰难把自己从大洞里挖出来，后知后觉想起听到的那句话，整个人便像是风干的雕塑一样愣住了。 “不要，不听话的？”他指了指自己，空洞的眼眸转瞬就僵硬成了摆设，挣扎着想要往前，“不，我有好好保护他……” 雪初冷淡的后退了一步，“我说过的，我脾气不好。” 她看了眼执着盯着自己的容栩，手指捂在熟睡的幼崽耳朵上，像是在笑，“那么现在，连乖顺都学不会的废物先生，可以滚了。” “唔？”早就被动静惊醒的尤来加睁开了眼睛。 小小的尾巴努力钻到上方，灿金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要被抛下的容栩，突然安抚一样的拍了拍抱着自己的雪初，“唔？唔姆？” 已经看出小家伙意思的雪初怔了怔，直觉似乎不太对。 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一起相处了半天不到，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深厚的情谊？ 除非…… “想快点走么，好啊，”思及此，雪初干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捏了捏努力伸长的小短手，直接加快速度想要离开了。 “唔，唔唔唔——” 尤来加半个身子都被抱在怀里，一见到这种情况，挣扎的动作也变得激烈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如他所愿的，雪初停下了脚步，她微微偏过头扫了眼亦步亦随跟着的容栩，音调陡然低了下去，“就这么想要他？” 她还在注视着容栩，话却是对着怀里的小家伙说的。 并且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复。 像是被雪初突然冷下去的情绪吓到，原本还在闹腾的尤来加一下就乖乖收住了爪子，也不往回扑腾了，连眼瞳都悄悄暗了下去。 雪初看了眼被小尾巴彻底圈住的手臂，眸光愈发深沉，“还有什么意见么？” “唔……” 尤来加背过身钻进手臂，开口的声音都开始焉哒哒的。 【检测到尤来加心情持续下跌，请宿主采取措施！】 【检测到尤来加极度不安，请宿主注意！】 【检测到……】 “行了，”雪初看也没看已经跳到眼前的系统页面，直接三两下就把不肯抬头的小龙挖了出来，“真是麻烦的小东西。” 似真似假的评价落在小龙耳边，还没等他对此做出什么“水漫眼眶”的回应，雪初又张了张嘴，“算了。” 她像是妥协一样扯了扯幼崽柔软的脸颊，顿了顿，看也不看快贴到面前来的人，平静道：“想把人留下，就自己开口说出来。” “唔……？” “这样可不行，”雪初摇头，看了眼“传承记忆”的进度条，再次坚持，“要自己说出来，你知道的吧，别想着再混过去了。” 说罢，雪初顺手揪过小家伙立起来的衣领子，直把下意识就向往怀里躲的尤来加控制在了原处。 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颈的小龙眼睛水汪汪的，顿时就安分了下来。 啊，有点可爱。 雪初满意的看着尤来加开始绞尽脑汁的样子，又有点想笑了。 “我，我，想要……他，留下来……” 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但可喜可贺，尤来加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容栩对幼崽开口说话这件事显然毫无兴趣，他空茫茫的眼眸从始至终都盯着不曾给以视线的雪初，只有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才像是有了魂一样的露出情绪。 “雪初……” “雪初……“ “雪初……” 容栩有一种极为轻柔的语调含着这两个字，直到被呼唤的对方终于忍不住看过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握住了尤来加努力伸长的手。 有点想反悔了…… 雪初皱着眉看着眼前不太正常的某人，强压着想要把人拍飞的想法，冷着脸把相握的手掰开，“要是还有下次——” “不，不会再有的，”察觉到态度的松动，容栩瞬间又有了底气，“我一定会听雪初的话。” “……” 不，感觉一定会有第二次。 雪初嫌弃的推开又贴上来的某人，随意踩着刚挣扎着再次醒来的俘虏，又往赌场里去了。 本来打算给希宁点时间缓缓……不过既然容栩已经找上来了，就直接加快进度好了。 雪初如是想到，睨了眼再次晕倒爬不起来的人，只散漫的丢了团狐火也就不再管了。 而对于去而复返的雪初，重新恢复了精神的希宁显然也很欢迎，看着娇小柔弱的女子似乎从最近发生的事中觉察到了什么，直接把提供的住所落在了自己的不远处。 “我那一片也都还空着，平时也不会有人特意打扰。” 赌坊的主人温和做出邀请，她当然不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能够瞒住雪初，也因此，在看到后者并无变化的脸色时也毫不意外。 “作为雪小姐的合作对象，我很乐意为您提供想要的一切帮助，”希宁直言道。 两秒后，她从高处走下，朝着面色冷淡的女子弯下腰，轻柔而虔诚的执起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 细小的金色藤蔓缓缓落在摊开的掌心，雪初垂眸，想起自己曾听到的那些话，忽而笑了。 “看来你也不是他说的那样没有力量。” 这样的力量，可比那支一折就断的藤蔓要纯粹的多。 希宁亦是轻笑着没有回答。 她依然保持着屈膝的姿势注视着眼前的场景，直到金色藤蔓在风中消散，才抬起眼与雪初对视。 “这是侍神族最为古老的礼节，”她平静的解释道，“以自己的力量本源为祈，誓为效忠。” 希宁顿了顿，看着曳地的裙摆，像是怅然，又像是真真切切的松了口气。 “这便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诚意了。” 第十四章风雨欲来 “……” 就算听到这样的话，雪初也并未对此做出回应，尚且想要平静的大妖只是微微一笑，闲散着，再次推开了继续追问的权力。 她只是平静的住进了隐藏在深山中的庄园。 那处安静又高高在上，借着森郁树林的遮挡，亦能纵观整个无方城。 几日的平静过后，无方城已是风雨欲来。 “天气越发古怪了。” 推门而入的希宁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下午茶，她看向倚在长椅上假寐的雪初，睁着的眸子掺杂了身后风声的气息，透着寒凉腥涩。 “该给尤来加做几身厚些的衣服了，”希宁转身合上门，又道。 这几日，她已经熟悉了雪初的性格，知道对方在听，只是因为不感兴趣而不予回答，这种时候，提一提被雪初庇护着的小龙崽总是不会出错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听到这话，半躺着的雪初才终于睁开了眼，“多做一套吧。” 神情懒散的大妖半眯着眼，想起刚刚亮起的某个被锁住的地方，藏在深处的笑意一闪而逝。 “尤来加很快就要有同伴了，至于年龄么……还要大上几岁。” 同伴……？ 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给出这样一个消息，还在这样令人不安的时候。 希宁端着盘子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下意识抬眸，正对上那双已然睁开的，还透着些许紫色的眼瞳。 “这是什么？”上一秒还靠在椅子上的人指了指被放置在边缘的金色信函。 被提问的希宁回过神，干脆把信函拿起，解释道：“这正是我来打扰的目的。” “无方城前几日来了一群贵客，为首的公爵似乎有要在此做些什么的打算，直接选定了城里最好的地段要举办宴会。” “作为此处地下赌坊的主人，我也收到了邀请。” 宴会？ 雪初想起了那个挑衅的人。 那时她并未直接置人于死地，要是那人有些运气，此时应当也还活着——只是会不会少些部位就不一定了。 而这一点，希宁也十分清楚。 她踩过铺设的地毯将并未开封的信函放在雪初身边的小桌上，淡笑道：“这个宴会……对于我来说，大概可以算得上来者不善。” “哦？”雪初仍坐在原位，修长的身形束在精致的长袍之下，连音色都透着不感兴趣的沙哑，“看来你已经有了打算。” 希宁端起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掩盖了她细微的表情，“他们的目的，是这座无方城。” 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而且据我所知，虽然现在的无方城被称作神弃之地，与掌管权力的侍神族所居中心城也相距甚远，可在更早的记录中——这里才是侍神族真正起源的地方。” “也是……神曾经现世的地方。” “神？”听到关键词的雪初终于正了正神情，“这个地方……原来真的有神么？” 希宁看着她突然认真起来的神色，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对此做出更准确的回答。 而雪初也并不需要。 片刻沉默后，懒洋洋的大妖站起身，缓缓走到透着寒意的窗户前，深邃的眼瞳向下俯视。 “这样的话，倒真的有过去的必要了。” “要过去哪里？”恰好推门而入的容栩歪头看着侧目过来的雪初。 “哪里？”从他怀里钻出来的尤来加跟着歪了歪头，同样越狱而出的尾巴对着雪初摆了又摆。 尤来加还太小，就算继承了传承记忆也依然懵懂，完全感受不到雪初与平时不同的情绪，视线一对上就主动甩着尾巴贴了上去，语气也天真的黏糊。 “变冷了……”他挥舞着小短手，刚说完这话就小小的皱起了眉，“不要出去。” 尤来加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的不安，只是又一次抬起小手指着外面，扒着雪初的……发含糊强调：“外面……有别的，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想起这几日小家伙的确兴致不太高，雪初揉了揉对方软软的耳朵，若有所思。 眼底深紫色的亮光一闪而逝。 ----------------- 无方城外。 冰冷的寒风贯穿着整个稀疏的树林，不可的阴谋在浓稠的暗色中涌动，正如突然大变的天气异象，此时的风声聚集处，也的确在发生着森冷至极的一幕。 浑身漆黑的杀手把玩着锋利的长刀，而他身后的大树上，正一左一右的吊着两个被剥夺了声音的孩子。 一个神色暗淡，并不挣扎，一个更加年幼，此时已经完全昏迷不醒。 “……怎么样，公爵大人还不能做出选择么？” 冷酷的杀手嘲弄地盯着对面站在安全范围内，脸色痛苦的大人物，抬手便往左边的少年身上划了一刀，“你这个孩子倒是很识趣，这样毫无波动的反应，就算是我，也觉得有些惊讶啊……” 杀手看向从一开始便死寂着眼一言不发的少年，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原本尖锐的神色也跟着压下去不少。 “我可不能继续这样耗下去啊……” 杀手叹了口气，再抬眼，刀刃已经举到了另一个年幼的孩子面前。 “住手——” 还未落下，脸色沉郁的公爵大人就瞬间开口制止。 公爵紧攥着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僵持着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他紧紧盯着那只抬起的手，深邃的面容满是怒气。 “噗——这不是会做选择吗？” 杀手转了转刀刃，再次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终于笑出了声，“银熙啊银熙……你看看你的好父亲，他对你可是没有半点心疼啊。” 冰冷至极的话语兜头砸了下来，被吊在空中的银熙颤了颤，平静的看着公爵身上最后一块伪装被毫不留情的撕扯开。 并不失望，也没有更多的乞求和辱骂。 银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视线落在身侧，睁着眼，像是一句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木偶。 反倒是公爵，在这话的刺激下怒色更深。 “宥儿还小，他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公爵避开银熙的视线，紧紧抓着自己的话不放，赤红着眼死死瞪着满脸嘲弄的杀手尖锐的喘息着，连肩胛骨都在抖。 第十五章反向二选一 听到这话，杀手毫不犹豫的把刀捅进了银熙腹部，后者瞳孔一缩，极力压制还是忍不住溢出了难捱的痛呼声。 “看来你是决定要放弃他了？”杀手缓慢地擦着溅到手上的血，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脸色极差的公爵，像是要强迫他承认，“银熙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的决定为了一个私生子而放弃他？” “公，爵，大，人——” “你——”公爵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声粗重急促。 他看着已经白血色染红的银熙，仅仅一瞬，就像是被滚烫的水泼到了一样仓促移开。 那个孩子—— 公爵努力平息自己过于粗重的喘息，指腹压着雕金的刀柄，在银熙被拽着头发按压伤口的狼狈痛苦中，恶狠狠的别过了眼。 “……我放弃他。” 直到说出这句话，公爵那近乎烧灼的情绪才终于得以摆脱，他再次看向眼前肆意妄为的杀手，面上的情绪转化为某种陈述事实的冷静，逐字逐句的重复：“我放弃银熙。” “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杀手终于被他这样的话给逗乐，连带着还在滴血的手指，直接捂着眼笑出了声。 “公爵大人，这可和我满不满意没有关系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住笑声，对着不再年轻的公爵的居高临下的投出冰冷的视线，直接挑破对方最后一层遮羞布，“这不是你选择的么？” “我只是——让你直视了自己肮脏的内心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公爵震怒，可这一次，还不等他再做出什么辩解，杀手的刀就无情的从银熙腹中取出，转向了另一边。 “我想做什么？公爵大人，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 杀手俯视着他，难以忍受的露出鲜明至极的嫌恶和恶意，冷声质问：“三年前，你杀死我的父亲，掳走我的母亲时又在想些什么？” “我的弟弟——他当时也和你这私生子一般年纪！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似乎撕裂的呐喊过后，杀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情绪，黑色的眼瞳全然映照着试图躲避的公爵，就那样静静地翻转了刀尖。 “铮——” “是谁？！” 被石子打断在地的刀尖发出最后的铮鸣，在这压抑的一瞬之中，有另一道身影落在一步之遥的乱石上，被冷风扬起的长袍随着懒散的声音一起缓而深刻的散开。 “看来来得晚了些。” 同样听见声响的银熙猛然怔住，似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强撑着抬起了头。 是她。 银熙手指蜷缩着，注视着雪初如神明一般的降临，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像是真的被剥夺了所有能够发声的器官，就那样用血色的眼眸一点点擦过雪初漂亮精致的长袍，片刻都不敢眨眼。 是来救我的吗？ 还是，又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 银熙咬着下唇，只觉得有一种焦躁不安的心情不断在心间磋磨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盛。 “你是来救人的？” 按耐不住的杀手直接问出了声。 “你是眼瞎吗？”雪初看上去淡定极了，轻瞥了一眼似乎在观望的公爵，嗤笑，“是什么让你问出这种问题？” 不是的吗…… 银熙睫毛颤了颤，觉得自己头上始终压着的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毫无留恋的，斩断了最后一线生机。 “啧，”一直观察着他的雪初眼眸加深，在这一刻，终于想要叹气。 “我的确是来救人的，”并不想让还没到手的小孩直接枯萎，雪初连语气都跟着重了许多。 “银熙，看着我。” “什……么……？” 神色呆愣的银熙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困顿的迷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抬起头的，不知道雪初是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碾碎了指骨才克制住想要触碰的欲望—— 仅仅迟疑的片刻，身上那些被捅出来的，鲜血淋漓到近乎狰狞的伤口就已经被一股温暖至极的气息仅仅环绕。 不用他挣扎，不用他解释，也不用他像是狗一样摇着尾巴乞求。 就这样被放下来，好好的护在了怀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彻底揉碎了。 “这不是知道疼么？”雪初轻柔的用妖力治愈伤口，倾身环住银熙的腰，直接把脆弱的少年抱了起来。 “来都来了……还有什么想做的就一并提出来吧。” “什么都可以？”银熙下意识抱住了雪初修长的脖颈，语气仍带着飘渺至极的不确定。 “什么都可以。” 雪初敲了敲少年的脑门，低头看了眼那双明明写满了渴望却依旧在躲闪的眸子，淡淡补充道：“做完这些，你以后就要跟着我了。” “这位阁下……”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失控，刚松了口气的公爵狠狠剜了被压制下去的杀手一眼，视线转移到抱着银熙的雪初身上，“感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只是……” “啊，这还有个没处理的人呢，”雪初终于抬眼，透着暗色的瞳孔在此时显得无比深邃，“道谢就不必了。” “我救下来的人，可不会有第二个归宿。” 听到这话的银熙紧紧抓住了她的袖口。 雪初的视线微微下垂，举止轻慢，似是完全看不见对面公爵极尽黑沉的脸色，把银熙又往怀里搂了搂，“还没想好么？” 她好像是认真的，第一次被这样偏袒的银熙从未如此清晰过。 可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想给她带来一丁点可能的麻烦啊…… 于是他别过脸，再次选择了沉默。 “你并不想成为被选择的筹码，不是么？”雪初只当没看见对方酸涩难言的情绪，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直接制止了银熙还想说些什么的动作，“只要说出口就好了。” 她勾了勾唇角，斜睨过有所畏惧而一直压抑着沉默的两人，神色慢慢认真起来，“最后一次了。” 雪初顿了顿，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不要让我失望。” 第十六章不擅长恃宠而骄 失望……？ 试图逃避的银熙仰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雪初面无表情等待的样子，心尖一颤。 “我不喜欢被选择，”银熙嘶哑着开口，同样睁着眼与雪初对视着，没坚持几分钟就再度移开视线。 “银熙，“雪初敛下眼帘，得到这么个答案后才终于重新露出了几分笑容，“那就报复回去吧。” 说完，就这样草率做下决定的雪初偏头看向了同步僵硬的剩下两人。 正试图接近另一个孩子的公爵瞬间呼吸一滞，刚刚还激荡的情绪像是被冰冻了一样急速冷却，他苍白的张了张嘴，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自己高贵的身份——却依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我和他的恩怨！至少现在，与阁下无关！”同样咬紧了牙关的杀手强行按耐住想要退后的动作，一边抬手戒备浑身上下都透着强者威压的雪初，一边盯死了面前的公爵，神色凶恶的像是要在他身上咬下一片肉来。 冷风更加凌冽了，连带着被卷起的树叶都发出狰狞的声响，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酝酿成型的风暴。 “似乎有几分道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放出狠话的雪初并未再做些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银熙的头上，语气平静。 “容栩——” “什么……”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公爵瞬间被狠狠砸在地上。 下意识提起防御姿态的杀手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一身黑气的青年俯冲过来，直接拽着公爵的领子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大坑！ “别把人杀了，”雪初摇摇头，简单治疗后便将银熙放了下去，“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咳咳咳……” 艰难从坑洞中抬起头的公爵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颤微微的抬起自己混杂着泥土和鲜血的手。 “雪初？”容栩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眼前摇晃着的肢体上，只当作遮挡视线的碍眼之物，干脆顺手折断了。 “啊啊啊——”尖锐的叫喊从地底传来，雪初皱眉，复又矮下身子搭住银熙的肩，看向公爵，“现在该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语罢，她似有若无的扫了眼挂在树上依然恢复知觉的人，似笑非笑：“二选一。” “是要放弃挂在树上的那个，还是舍己救人放弃自己呢？” 银熙被身后的那只手支撑着站立，像是仍在幻梦之中一样，亲眼看着刚刚还掌握自己生死的男人如此轻易的便被踩进了脚底。 他酸涩的睁着眼，一刻也舍不得移动。 如同被装上了心脏的木偶，直到这一刻，银熙才恍然发觉，原来欲望可以变得更加贪婪—— 并非是因为局势的转换，而是忽然就看见了与过去那条道路截然不同的未来轨迹。 “雪初在和你说话——！” 不太高兴的容栩直接提起了破破烂烂的公爵，往树底下一丢，迫使对方直接失去躲藏的龟壳。 强行从缩着脖子的乌龟蜕变为探头的王八。 “嗬嗬……”公爵捂着受创的脖子发出刺耳的痛呼，不过片刻，他身上微末的尖锐情绪便彻底被现实拦腰截断。 没办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就算调动血脉里全部的力量，眼里闪烁的红光也只是转瞬即逝。 属于吸血鬼的眼睛以极快的速度干涸下去，他撞在树干上，发出的声音完全细若蚊嘶：“放，放了我……” “你在说什么呢？狼狈的公爵大人，”雪初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我又不是什么喜欢赶尽杀绝的人。” 她看向银熙，摊开手，抵着人往前推了推，语气诱哄：“似乎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啊……”银熙没有挣扎的默默上前，停步在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脚边，一直混沌着的视线终于彻底地清晰起来。 “我不会杀你，”他蹲下身，在那双眼睛亮起的那一刻，抬手狠狠的按住了还在冒血的伤口，“……同样的，我也不打算救你。” 看着努力露出讨好的公爵，银熙沉默，抬起的手更用力了。 “时至今日，你也不必再对我惺惺作态，就当是……还了这条命好了。” 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许久了，就像是银熙从未想过自己脆弱而廉价的生命能够换到什么一样，他也同样不擅长恃宠而骄。 “好吧，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雪初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对任务对象勉强算得上宽容的大妖揉了揉眉心，颇为苦恼的看向了杵着不动的容栩，吩咐道：“那就不要让人死了。” “不过我实在不喜欢放纵麻烦……所以，要好好和公爵商量，最好让他不要在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懂了么？” “我知道了。” 容栩默然点头，空洞冰冷的视线落在公爵试图逃离的四肢上，神色严肃，“只要是雪初想要的，我一定会完成。” 说完，时时刻刻不忘记刷印象的容栩自顾自点了点头，从边缘走向雪初的视线落点，抓着公爵的领子就往树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冷着脸询问：“还有幻想吗？” “……” 一秒没回答，又砸，“还有幻想吗？” “……” “还有吗？” “……” 一口血吐不出来的公爵：“……” 总觉得这个动作眼熟的雪初：“……” ……她决定还是不要继续深究下去了。 几分钟后，说服自己能达到目的就行的雪初眼不见为净的偏过了头。 “走吧，”雪初重新牵住呆滞的银熙，云淡风轻中掺杂了一点嫌弃：“这里有点太吵了。” “不，不要——” “咔嚓。” 尖锐的叫喊声和骨头裂开的声音一起响起，只消片刻，混杂着哭喊的呼救声便彻底碾碎成了听不见的微尘。 “不吵了。” 容栩迫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雪初沉默，瞥了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以至于目瞪口呆的银熙，好心的把人抱起来走了。 嗯……接下来的场景，大概会有些色彩过分鲜明。 第十七章龙族出了个笨蛋 “……是我目光短浅，冒犯了阁下，”一直旁观的杀手从隐藏的巨石后走出，他本来打算趁乱离开，只是心里的不甘心太过强烈，最后还是让他滞留在了原地。 出于对强者的敬畏，躲藏的杀手老老实实低下头，悻悻道：“我会对此事守口如瓶，希望阁下能够原谅我的冒犯。” “……” 差不多忘记了这个人的雪初面无表情从旁边绕过，粗略的回想了一下这人说过的话，余光瞥见那一抹还未散去的不甘心，顺嘴提醒了一句。 “你的话……现在死心还为时尚早。” 至少雪初自己完全没有干涉他人恩怨的打算。 而且……自从来到这个地方，雪初总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像是多了很多没必要且多余的设定。 嗯，这样不好。 雪初若有所思的搓了把银熙的小脸蛋，搓够了才把沉默的少年放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已经算的上是惨淡的衣服，捏了捏下巴，非常严肃的提到了另一件事。 “看来要先换个地方了。” 如果带着这么疑似被欺凌了的少年赶往宴会—— 那她大妖的面子也算是丢尽了！ “……？” 难得思维掉线的少年直到站在满屋子的布料面前都是迷茫的。 “哦哦，这小少爷可真是漂亮啊，就是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被希宁请来给尤来加制衣的裁缝拿着量尺，兴致勃勃的围着银熙绕了一大圈，而相反的，鲜少被这样热情对待的少年脸色有些僵。 银熙记忆力极好，比起眼前裁缝口中说出的眼熟，他更能在记忆里找到清晰的影子。 不过，也算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雪初小姐……” “嗯，我看都很不错的样子，就全做了好了，”看着被摆在面前的各种款式，雪初突然起了兴趣，她想起了尤来加身后垂着的尾巴，“所以，银熙会有什么有趣的特征码？” “什么……有趣的特征？” 银熙疑惑的问道，看着走到自己面前像是探究的雪初，脑子里缺的那根弦终于接上了。 “……没有。” 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无奈，认真的解释道：“血族的样貌不会有很大的变化，除非返祖。” “……只是血液里带着欲望的原罪而已。” “那也不错，至少不用特意在哪里开个洞了……” “……” 原来是有这种担忧吗……？ 银熙没有再回话，表情沉默的任由裁缝摆弄，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情好像突然就没有那么糟糕了。 而已经得到了准确答案的雪初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继续追问，她只是百无聊奈的拿起了被随意丢在一边的金色信函，摸到微微缺失的一块时，视线有些偏移。 “……尤来加。” 很难说出自己复杂的心情，雪初语气一顿，目光飘了一瞬就迅速锁定。 “尤来加。” “唔姆？” 从犄角旮旯里探出脑袋的小龙歪了歪头，灿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分明的疑惑。 雪初：“……” 雪初扶了扶额，直接拎起小家伙的领子就丢进了转身过来的少年怀里。 “不准含糊说话，还有……下次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 听到这话时，尤来加的表情有一刻的呆滞，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一样，揪住了身边少年冰凉的手。 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垂在身侧的袖子。 “我摸到你咬的洞了，”还有没干的口水…… 眼看着雪初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尤来加终于后知后觉的抱住了银熙的手臂，强行装起了脸色严肃。 ……如果他身后的尾巴也能像主人一样伪装的话。 被尾巴几次三番打到的银熙：“……” 果然，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幼崽相处不来。 “看来你们会相处的很好。”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雪初显然不这么认为。 或者说……她相信从早期就一直在期待同伴的尤来加。 大妖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很难说这话里没有强扭之瓜的勉强，“既然这样——你们就一起在这里待着好了。” 她笑眯眯的揉了揉两人的脑袋，也不等被托付的两人说话，就潇洒的转身走向了虚掩着的门。 刚刚那个动作就像是托付前的信号一样。 等银熙再想对现状说些什么，雪初已经连衣摆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银熙：“……” 银熙略带嫌弃的推开了抓着自己衣摆闹腾的某幼崽。 “尤来加，”被推开的小家伙半点没体谅到眼前少年的情绪，指了指自己，以脚下踩着的小凳子为跳板，在对方震惊失控的表情中，尾巴一扬，毫不费力的就向着他飞扑过去。 “来喽~” 银熙：！！！ 坏了。 已经来不及转移位置的银熙眼睁睁看着从旁边走来的裁缝小姐捂住了嘴，身体瞬间就被张牙舞爪的禁锢住了。 “想要……” 尤来加软乎乎的脸蛋亲昵的蹭着少年冰凉的脸，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那次不算愉快的相遇一样，乖巧的摸了摸他身上暗红的宝石袖口。 银熙：“……就这？” 尤来加面露苦恼，“希宁说，要礼貌。” “……” 银熙艰难的把身上的小八爪鱼扒下来，矮下身子与他对视，“给你了。” 递出袖口的指节微微蜷缩着，银熙注视着小家伙轻易便可满足的样子，暗红的眸子失去了刚刚的凌厉。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银熙甚至又从他身上看到了几日前的影子。 就算被态度很差的推开了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龙族居然出了这么养一个笨蛋吗！ “给你，”被划定为笨蛋的小家伙仰起了脸，乖乖把漂亮宝石放好后就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那是个金线缠绕的小小布袋，看着便是价值不菲，而更为显眼的，是上面清晰的“尤来加”。 “这个——” 尤来加从里面摸出了一朵小花，身后的尾巴一摆一摆，连表情都变得张扬起来。 蹭的一下，漂亮但是平常的小花上迅速绽开金红色的火焰，以极为干净清澈的样子涌入银熙的眼里，像是要吞噬掉能看见的整个黑夜。 花色被火焰燃尽，而却而代之的，是从中生出的一小只金色的蝴蝶。 蝴蝶停驻在银熙指尖，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和它的主人一样，亲密的拥抱了面前无措的少年。 第十八章走失的脑子 “……抱够了吗？” 被裁缝小姐奇怪表情惊醒的银熙抽了抽嘴角，他不太习惯成为这种温情戏码的主角，尤其是看见另一个主角亮晶晶的眸子后，更是爪麻。 他缓缓推开扒在身上的幼崽，虽然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语气却温和了些，“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话音落下，尤来加被注视着的灿金色眸子眨了眨，犹豫片刻就将紧紧抱住的手给放开了。 ……还算得上听话。 银熙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默默走来的裁缝小姐，轻哼一声。 裁缝小姐无奈的扬了扬手中精致的册子，算是对看热闹一事作出了些许回应，虽然并没有什么意义。 本就只有三个人的室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而另一边，准备找个地方透透气的雪初也被匆匆赶来的容栩追上了。 “我没有用那种办法！”像是黑雾一样窜上来的男人刚出现就急切否认，见对面的人没露出太多表情，才语气委屈的继续补充道“……我找了很久。” 只是看了他一眼的雪初点点头，“我知道。”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都不需要听完，她都知道这家伙心里想了些什么。 雪初熟练忽视容栩眼里快要化为实质的情绪，冷酷无情道：“下次不要用这种方式出现了，很碍眼。” “！” 听到这句话的某人瞬间挫败了不少，如果有更为具象的表露，雪初大概会听见血条不断减一的声音。 只是——很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 雪初也不会体谅对方骤然失落的神色，她只会觉得有趣。 “下次不会了，”缓慢抬头的容栩低着眉，肉眼可见的深受打击，“不想，让雪初讨厌……” 一边说，还一边慢腾腾的往前蹭，柔软漂亮的长发被风卷起又拍在本就苍白的脸上，从说完那句话起就开始沉默不语。 “？” 雪初有种预感，这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不断靠近的容栩，眸色加深，“你想做什么？” 容栩停住，忽然抬起头，正对上雪初审视的面容。 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雪初态度的不对，容栩呆呆地站在原地，暴露在冷风中的肌肤不断颤抖，冰冷的视线撕扯着身体里仅存的理智，混着不明晰的血的味道，贴着他的鼻翼，紧攥着心脏，骤然失温。 “我想要你。” 容栩空洞的眼里有了几分情绪，看上去甚至算得上是可怕。 同时刻，雪初也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像是彻底被邪气吞没的容栩，神色冷淡。 “我有说过么？这可真是……不错的目标。” 她这么说着，脸上带着煞有其事的表情，唇角恶劣的上扬，似乎想笑。 而就在下一秒，她也的确笑出了声。 沾了枯叶的长靴踩在碎石上，抬起，垂落在一侧的穗链碰撞着发出极细的响声——直到呼吸相闻。 “我记得我说过的，”雪初淡声道，“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好脾气。” 大妖走到容栩面前，紧攥着对方凌乱的领口下压，深紫色如同名贵宝石一样的眸子冷漠的向下俯视。 “想好怎么死了么？” 随着声音砸下，两者接触的空气蒸腾起恐怖的灼热温度，仅仅片刻，容栩空洞的眼瞳就已经彻底火光占据。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随着手指的不断深入，尚且温热的腹部被骤然升起的狐火烧出一个大洞—— “为什么不反抗？” 雪初紧盯着那双不肯移开的眼，在里面看见了分明的痛苦，指间的狐火忽明忽暗。 “不能不听话……” 容栩的声音清晰地散开，仿若被狐火这么一烧，他缺失的理智也跟着脑子一起回来了。 “好疼啊……” “？” 雪初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她沉默片刻，看着不断修补身体的黑雾和脸色惨白的某人，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没有反抗的猎物，就算杀上一百遍都只会徒增无趣。 垂下眼睫的雪初收回手，连看都不想再看莫名其妙的容栩，只随意的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她就被突然追上来的容栩抱住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很想要很想要雪初……” 抱着她身体的容栩乖顺的伏低在耳边，很轻很轻的重复说道。 原本失温的心脏再次被注入温度，他顺着雪初挣开的地道滞缓的低下头，眼瞳缓缓聚焦到袖口的血渍上。 ——找到了。 容栩扯住雪初衣摆，俯视着曾在身上留下血迹的地方，再次仓促解释，“是那些血……” ----------------- “血族的血的确会有刺激情绪的作用。” 被询问的银熙皱眉，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压了压唇角，“它只会突出其中最为强烈的情绪，而且这种作用……应当只会发生在只有同为血族的实力者身上。” “其他物种不行？” “从未有过先例。” 得到答案的雪初看了眼身边杵着不肯走的容栩，冷哼一声，“看来限制条件还挺多？” 银熙脸色平静，同样看了眼表情明显的容栩，干脆不说话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 片刻后，像是后知后觉他不太礼貌的目光，容栩的眼神横了过去，“干什么？” 银熙：“……？”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朝自己发难的容栩，还没开口反驳，就先听见了对方柔和的声音。 “雪初，”容栩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雪初，很乖顺的俯下头，直接露出自己的要害处，“是那个公爵的血有问题。” “要不是他，我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下次见到了还是杀掉吧。” “……” 一连三句，旁听的银熙更疑惑了。 他一愣，先是偷偷去看雪初的脸色，没感觉到变化才收回目光，同时拽了拽袖口，愈发茫然的回想自己说过的话。 公爵的血的确有问题没错，可容栩也不是实力高强的血族啊！ 他这样笃定的态度真的是可以成立的吗？！ 银熙再次大为震惊。 第十九章宴会变故 事实证明，的确可以成立。 听到这种说法，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在思考什么的雪初点了点头，甚至连容栩的蓄意接近都没阻止——这真的没问题吗？！ 银熙皱了皱眉。 眼见着雪初似乎有意识地把这事翻了篇，他也不至于再继续不知好歹的追问，只是……银熙看着明显图谋不轨的容栩，抱着再观察观察的想法，难得的稍微温和了一点。 然后——银熙就抱着什么都没发现的结果被径自送去了宴会。 “等等……”被私自放养的银熙眼皮直跳，“我记得雪初似乎是让你把我们带到宴会厅？” “嗯，”容栩把尤来加往银熙身边一推，点了点头，“已经送到了。” “……” “……就我们？” “我要走了。” 雪初没额外嘱咐这两个小崽子看护问题，容栩自然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他更倾向于雪初对这两人有自己的安排……至少绝对不会是因为单纯的忘了。 至于其他的？ 容栩向来不遮掩自己的情绪，顺手把两个小孩排排推到一起后就自顾自走了。 “不……” “银熙哥哥？”完全没搞懂状况的尤来加反手抱住了身边亲近的人。 再次动弹不得的银熙：“……” 他压了压头上精致的挂饰，终于选择了认命。 …… 选做宴会厅的新建场所位置并不难找。 倒不是有什么额外的信息，仅仅只是因为在无方城里，崭新而精致的宴会厅显然十分的鹤立鸡群。 华美的流金石点缀其侧，明亮耀眼的道路中零零散散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贵客名人，连带着这片饱受沧桑的土地也像是被光华重新覆盖。 说不出的烦闷狠狠压在了银熙心上。 像是回到了过去被控制着宴会的时候，尖锐且阴郁，如同行走在肮脏至极的泥沼里，连灵魂都不得喘息。 “银熙？” 匆匆赶来的希宁发现了落单的两人，她走近抱起望着自己尾巴的尤来加，看向银熙的眼眸里带着安抚，“雪初小姐很快就过来了。” “虽然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只是现在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所以还是得好好忍耐一下啊。” 说完还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看了眼身后华丽的宴会厅，显而易见的话里有话。 陷入自己情绪的银熙：“？” 他并不意外希宁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事实上，一个盘踞在无方城的赌坊boss如果连一点消息都查不到才真的让人惊讶——只是，现在突然提起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这个宴会，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你还不知道？”希宁愣了愣，看了眼身边匆匆入场的人，突然无奈扶额。 “这个宴会就是那位公爵举办的啊？” “虽然对他还能站起来这件事有点意外……但是他已经在里面等待了哦。” “……” 银熙面无表情的对容栩点了个踩。 这种念头直到他看见站在中心那人的样子时达到了顶峰。 “这不是……” “怎么会……难道那些消息都是假的……” 里面穿着讲究的众人皆是看向了三人所在的方向，他们神情或嘲讽或轻佻，都是同样的不欢迎他。 “银熙？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试图出现在我面前了。” 神色冷厉的公爵披着宽大的披风，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垂落在深色木质扶手上，低下头，眼里冰冷的视线不断下压，径自落在被注视着的少年身上。 华丽的流金石自头顶垂下，打在两人视线交隔的中心，复古繁杂的暗纹不断顺着光亮蔓延，落在深红的地毯上，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 “看上去我似乎又来迟了？” 缓缓踱步而来的雪初淡笑，面对众人同步望过来的目光，没有无措，也没有任何的仓促，更甚者，她只是抬了抬手腕，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众人注视的洗礼，然后脚步一转，直接站在了银熙身侧。 “倒是也不晚，”本来准备开口的希宁笑了笑，抱紧了怀里想要转身的尤来加，“再迟一些，正好赶得上外面的雪。” “哼，无方城异象，这雪可是不吉利的很！” 高傲的公爵仍站在原位，扬起的衣角被栏杆挡住了大半，他看向站在亮光之中的雪初，连脸上虚伪的面具都快支撑不住。 雪初似笑非笑，刚抬眼就听见了公爵补充的下一句话。 “既然来了就好好入座，至于银熙……哼，我倒还不至于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计较！” “是吗？短短时间不见，公爵倒是比之前更加礼貌了，”雪初拢着银熙的肩膀，像是完全没听出来公爵话语里的退让意味，再次疑惑的笑道：“我看这雪倒是很有意思，连腥臭肮脏的血迹都能掩盖，倒让被吊打的废物也勉强有了人样了。” “你——” “有什么问题么？” 公爵心里尖锐的愤怒一下便被哽住了。 他瞬间低下头避开雪初看过来的视线，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毯上华贵的暗纹，额角有冷汗落了下来。 就算再怎么掩盖，他心里被刻下的烙印都时时刻刻在隐隐作痛——根本无法和雪初呛声！ “看来公爵是没什么问题了，”雪初半眯着眼，从容的移开目标过分鲜明的视线，漠不关心的嗤笑了一声，“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家小孩可是受了些惊吓。” 雪初的声音清晰地在此处传开，像是割破最后一块玻璃的刀刃，站在宴会厅的众人皆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情极度复杂。 看来这场宴会有变数…… 不止一位宾客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宴会厅站着的都是浸淫权色的熟客了，他们对关乎自己利益的变化显然是更加敏感。 而察觉到这一切的公爵也顾不上这些了。 这场宴会维系着他的尊严和利益……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的想要安抚下去那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佛。 至于其他的…… 只要完成对无方城的谋求！这些人就算是全死了都没所谓！ 公爵紧紧攥着身边坚硬的栏杆，思及此，连呼吸都粗重不少。 第二十章主人公的错误出场 虽然来了，但雪初对这样的宴会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偏过脸看着似乎在等待些什么的希宁，饶有兴趣的提问：“你应当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自然，”同样远离众人坐在一边的希宁点了点头，说完这话就看向了关闭的大门，意有所指，“不过，带来答案的主人公还没出场呢。” 说完这话，希宁又忍不住看了眼外面开始肆虐的雪色，小声疑问道：“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也有些晚了，难道是迟到了……？”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躲躲藏藏的羽族吧？”早就注意到他们说话内容的银熙抬了抬下吧，随手就把藏在不远处餐桌旁边的女子指了出来。 行踪诡异，穿着华丽，还带着羽族特有的花里胡哨…… 银熙抽了抽嘴角，向上撇了眼一瞬间不忍直视的希宁，良久才憋出一句，“要真是她的话……还是注意一点吧。” 就不说动作可疑的问题了，最主要的是—— 那样华丽又无用的漂亮风格，已经被一只被放下去乱跑的小龙崽盯上了啊！ “嘶——” 银熙的话才说完，被盯上的对象就适时的发出一声低呼。 银熙：“……” 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发展，银熙绝望地躲到了雪初身后。 “你这小家伙是哪里来的？”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目标发现的弗洛西娅还在强装镇定，脸上的怒气在看到尤来加那张稚嫩又可爱的小脸后稍微熄了那么一点。 大概是看出这孩子身上的穿着不菲，弗洛西娅捏了捏眉心，确认过没引起太大注意后就蹲了下来，“姐姐还要去干大事呢，快松开你的手……” 听到这话，小龙崽灿金色的眸子眨了眨，像是在处理传到脑子里的讯息。 尤来加在这方面向来听话，虽然肉眼可见的不舍礼服裙摆上亮晶晶的挂饰，也依然在对方急切的眼神当中松了手。 “真是乖巧啊，这不比族里的那些混蛋可爱不少……”松了口气的弗洛西娅视线有一瞬间的漂移，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哎呀哎呀，原来是想要这些么？” 她看着尤来加紧紧盯着宝石装饰的样子，略显亲密的拎着裙摆在他眼前晃了晃，海蓝色的眼眸弯着，反手握住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手腕，直接拽下几颗宝石就往手心放。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希宁倒吸一口凉气，都没顾得上看老朋友的笑话，当即就想起身去把人叫过来。 只是，刚有动作就被身边的雪初阻止了。 雪初半撑着脸注视着逗弄幼崽的羽族少女，在希宁明显有些焦虑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都容忍不……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重新站起了身。 同步看见弗洛西娅开始抱着尤来加捏脸顺带还亲了一口的希宁终于绝望地捂住了脸。 她果然半点没猜错啊—— 弗洛西娅！一点都没辜负完全不必要的期待啊！ “小家伙，你是哪家带来的，要和姐姐一起完成一场神秘的旅行吗？”并没有听见希宁呼唤的弗洛西娅笑意渐深，凑到眨巴眨巴大眼睛的尤来加旁边，再次发出诚挚的邀请，“只要答应姐姐就会拥有一个很愉快的美好回忆哦？” “哦，是这样吗？” “当然……等等？！” 嘴巴很快的羽族女子脸色微僵，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做的事，缓慢而滞涩的仰起了头。 “姐姐——！” 已经能很清晰对话的尤来加转身就往雪初怀里扑了过去，半点都没有差点被拐带的危机感，一边亲昵地蹭着饲养员的脖子，一边满脸高兴地举起了手心紧攥着的宝石。 “你看——这是一个漂亮姐姐给我的！漂亮姐姐还说……诶，漂亮姐姐呢？” 尤来加半个身子往后面倒腾，发现在原地找不到会给宝石的漂亮姐姐，有些困惑挠了挠头发，“刚刚还在这里的？” “啧，”雪初单手吧小家伙的脑袋扭回来，瞥了眼追过来的希宁，一字一顿，“是啊，漂亮姐姐呢？” 希宁：“……” 希宁仓促看了眼被掀起来的桌布，决定保持沉默。 “在这里，”同样小小的银熙从旁边微微敞开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语气无比平淡的盯着已经彻底僵硬的弗洛西娅，嘴角隐隐勾起些许弧度。 弗洛西娅：“……” 弗洛西娅丧气的从另一边爬了出来，十分不忿的看着步调平缓姿态优雅的小吸血鬼，海蓝色的眼眸满是丧气。 “或许……我可以解释？” 弗洛西娅举起手，咬牙切齿的扫了对面强忍笑意的希宁一眼，终于委委屈屈的对上了似笑非笑的雪初。 “能不能换个地方？”注意到已经开始看向这里的公爵本人，弗洛西娅声音带着哽咽，面上的表情更加委屈巴巴。 “……” 希宁抽了抽嘴角，在对方不断递眼神的动作下扶了扶额，说不上意外的朝她伸出了手。 “……”弗洛西娅一把抓住并且再度放低了声音，“就是，就是……” “……你还出了什么问题？” “我脚崴了，”弗洛西娅闭着眼，满是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刚刚手好像也抽筋了……” 希宁：“……” 同样听见这句话的其他人：“……” 雪初一言难尽的看了眼瘫坐在地上，任由浅色礼服散了一地的弗洛西娅，终于觉得无趣的率先离开了。 希宁算是松了口气，半抱着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目光转向没有急着跟上去的银熙，心知对方看见了公爵注意的目光，叹了叹气，态度真诚，“她不敢有什么坏心思的，其他的，之后会解释。” “呜，好疼……” 银熙：…… 银熙认真打量了一眼泪汪汪的弗洛西娅，果断转身离开了。 没错过最后一个眼神的弗洛西娅震惊：“他是在看不起我吗？！” 希宁神色复杂，“嗯……我觉得他有那样做的理由，毕竟，连你的行踪都是他率先指出来的呢。” 弗洛西娅：？ 弗洛西娅：！！！ 第二十一章愉快的背刺 “弗洛西娅小姐，看上去你似乎需要一些帮助？” 早就忍无可忍的公爵叫住了准备上二楼的两人，一双黑沉的眼珠子就那样阴鹜的盯着眼眶微红的弗洛西娅，面带威胁，“你可要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弗洛西娅？”希宁看向她，刚想开口转圜两句，就被扶着栏杆站起来的人给压住了。 弗洛西娅看着挡路的公爵，明明脸上还带着充满脆弱感的泪痕，海蓝色的眼却依然不偏不倚，“我清楚的知道我要做的事。” 公爵不悦的眯起了眼，“来得晚了，是因为这该死的充满灾厄的雪吗？” “不，或许恰恰相反，”弗洛西娅摇了摇头，紧紧扣着冰冷的栏杆，莫名的带着决然，“外面的雪实在很美，而我，为此提早了一步。” “弗洛西娅！” “斯兰德公爵！”时刻注意着对方动作的希宁挡住了那只向前的手，面色不变，“这样对一位小姐实在很失礼，其他人都在看着呢。” “你是在威胁我？”公爵眼里的情绪明明灭灭，他紧紧盯着被挡在身后的弗洛西娅，神色极其不好看，“哼，但愿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羽族……既然敢这么做，想必也想好了要付出的代价……” “就在旁边的旅馆，”弗洛西娅坚强的冒出了半个脑袋，顿了顿，又像是火上浇油一样强调道，“羽族其他的人就住在那里！” 一副“希望他快去找”的表情。 别说公爵了，就连站在一边保护的希宁都沉默了。 “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具体的位置吗？那好吧……唔？” “……我们就先失陪了。” 丢下一句话，终于感到有些尴尬的希宁捂住还想继续扒底的弗洛西娅迅速往上走了。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弗洛西娅仍有些意犹未尽，突发上头的背刺欲望消散的并没有那么快，只是碍于现在的场合，她才艰难地压了压唇角，干咳一声把之前的事情翻篇。 “我以为你还要在考虑一下？”希宁一言难尽的看着已经主动在雪初另一边坐下的好友，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而被注视着的弗洛西娅半点没有转投他人的不好意思，或许完全相反，在看到公爵并没有追上来的现状后，她对自己的选择更加满意了。 “毕竟希宁你别的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可是半点都没有错过~” 弗洛西娅一把托起尤来加正到处摸摸的手，心情似乎更加美好了，“还有，能养出这么乖巧幼崽的人，一看就比那什么公爵好多了嘛。” 说完，眼眸亮晶晶的弗洛西娅又看了眼正在温和品茶的雪初，直接忽视了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银熙。 雪初终于抬眼，“奉承的话还是省省吧。”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先拿出出同等价位的东西才行，我可不接受赊账。” 温和的把有些无措的尤来加拢到身边，雪初揉了揉小家伙软软的头发，再次开口道：“既然是羽族送给公爵投诚的，那你想必对这场宴会的目的并不陌生？比如……神明起源之地。” “原来雪初小姐想知道的是这些么？”弗洛西娅微微正色，海蓝色的眼瞳看向神色淡然的雪初，“关于这个，我现在知道的也算不上太多。” “但可以肯定的是……” “无方城里绝对隐藏着侍神族的秘密，至少这一次，那位侍神族最为年长的老家伙可是拿出了被传承至今的秘宝来作为奖赏。” “侍神族的秘宝？”听懂了真实状况的希宁面露忧色，“那可是传闻中能够将血脉天赋牵引至最大化的东西。” 如果连这种东西都可以作为奖赏拿出来的话……那只能说明，无方城这块地方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重要。 “雪初？”银熙在一边戳了戳兀自沉思的雪初，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带有疑虑，“……你也想要那个么？” “啊？”雪初意外的看着皱着脸的银熙，顿了顿，伸手捏了捏对方软和的脸蛋，轻笑道：“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话……可还够不上让我费心。” “这样啊……” “银熙，”收敛了笑意的雪初再次开口，看了眼他下意识拽着衣角的动作，叹了口气，音色沉稳的安抚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警惕起来的坏事。”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再回到过去的境遇里了，我保证。” 一次又一次的感知到对方仓促又稚嫩的心情，这让向来我行我素的大妖难得有些挫败，尤其是在系统提醒她银熙时刻在不安的时候。 “这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弗洛西娅半撑着下颌，刚想再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心情，就被身边时刻准备着的希宁迅速打断。 “银熙可是个好孩子，”说完，希宁轻微目移，“他大概也做不出转嫁风险的事。” 弗洛西娅对此异常的坦然，“那雪初也不会毫无原则的就把银熙卖了不是么？” “卖人者人恒卖之，我至少没有直接给人打包送上门呢~” “真是……够坦然的啊，”希宁嘴角抽搐。 在意识到这件事继续追究下去也毫无意义的时候，她看向已经恢复寻常，正自顾自给自己添茶的雪初，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些异常。 “那个，容栩呢？” 雪初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他做他该做的事去了。” 希宁有些诧异，“看来事情很重要？我以为他不会愿意和你分开。” “这个么，我没打算回答你。” 雪初语调优雅，说出的话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客气，“他的意愿在我这里可没那么重要。” “咚咚……” 恰逢这时，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雪初把手中的杯子一放，看了眼似乎在沉思什么的希宁，下巴微抬，“看来时间正好，还赶得上最后一场戏码的开幕。” “你知道的，不是么？” 话音落下，停止敲门的容栩从门口走进，他看了眼突然多出来的羽族少女，不带什么情感的平静叙述道：“宴会厅周围已经有不少布置了，之前那个人特意给我传了信。” 听到这话，希宁似有所觉的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这可真是惹怒我了…… 黑夜降临无方城，这正是一切动乱开始的时候。 宴会中的觥筹交错皆蒙上权力的诱色，在享受的欢愉中，无人发觉——撇去柔和绮丽的灯光后，外面所有的一切都安静的过分。 若是有人在此时推开那扇大门，他们就会发现，等待在外面的，并非是上位者棋盘割裂下的无用棋子，而是——附着了冷光，时刻等待着撕裂侵蚀者的野兽。 无方城是讲究弱肉强食的地方，在这里，再多的身份背景也不过就是披在肉体上的一张白纸，揉一揉就会彻底碎裂。 “砰——” “什么——！” 混着火焰的箭矢直直的刺穿了精致的窗户，差点被瞄准的公爵大惊失色，死死盯着还带着余温的洞口，尖叫着抓起一边的侍从质问。 “怎么回事——是谁！是谁要破坏我的宴会！” 没有人回答，刚刚那一箭就像是个开始的信号，原本安静的雪地里出现了愈来愈多的尖鸣声，从宴会中传出的古雅乐声彻底终止—— “失火了！” “快跑！” 站在二楼窗口的雪初往下望去，无数箭矢混着火焰刺入，自诩血统高贵的上位者们——正忙于逃窜，毫不吝惜的拽着无辜的侍从抵挡箭势。 “该死的！不过是一群没有能力的废物！”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啊啊啊啊——火要烧过来了！” 华贵无用的装饰被投来的火星无情烧灼，穿着累赘华服的众人也都在艰难躲避，很多甚至已经坚持不住的被绊倒在地上，就连呼吸的空气开始浓烈的逼人窒息。 而能够逃生的那扇大门，也不知何时被彻底扣上。 “雪初，我们也要走了，”容栩向来没有太多的慈悲，他只是看了眼匆匆抱起两个孩子的剩下两人，理智的说到：“就算再小心，这里也会很快被波及的。” “或许吧，”早有预料的雪初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在她身后，如同月色般神圣的九尾高高仰起，像是无法触及的屏障一样将整个屋子都保护了起来。 “真是可怜啊……”弗洛西娅捂住了尤来加的眼睛，冷静的看着这一幕，虽然有些讶异，却也并不乐观，“如果只是一场大火，他们是动摇不了这群人的。” 哪怕现在的状况看似是在瓮中捉鳖，但实际上—— 就像是雪初一样，血脉强大的能力者从来都是远超那些平常人的强大，更何况，这里存在着的，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强大的倚靠。 他们或许自身无能，但出席这种场合，身边却一定会有强者相助！ 听见这话，希宁那双平静的瞳孔微微震动，她紧抿着唇，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地下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胸中像是有什么更强烈的情绪即将汹涌而出。 她自然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主动将雪初牵扯进入这场宴会，何尝又不是抱着更加无奈的，更加无能为力的目的？ 只是…… “没什么好看下去的了，走吧。” 雪初扫了希宁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眼底明晃晃的印着不感兴趣几个字。 是了……雪初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可以被放置在台面上的棋子。 “希宁？”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的弗洛西娅难掩担忧，也就是这时她才恍然想起，与一直待在羽族族地的自己不同，希宁她……在这座无方城已经呆了许久了。 收回了视线的希宁对上了好友复杂的眼神，后者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压住了话茬，只抱紧了怀里乖巧的尤来加，小声劝道，“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先走吧。” “……也对。” 终于放弃的希宁叹了口气，刚想跟着雪初的动作离开，就被突然打开的门给打断了。 “果然是你——” 声音急促的公爵死死撑着门框，计划一次次落空的愤怒让他被烧灼的失去了理智，赶着送死的话都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还有你——！”公爵赤红着脸色，一字一顿的指着被希宁抱起的银熙，恨不得能够直接在此将他烧成灰烬，“早该去死的白眼狼！你害死了你的母亲还不够，现在也要害死你的父亲吗？！” “灾星！最该去死的明明是你才对！” 极其尖锐的声音一下刺破了银熙的耳膜，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被火焰残痕映照着的，像是恶鬼一样的父亲，只觉得与什么被拼命遗忘的回忆再度重合。 灾星，母亲…… 【银熙的精神状态持续下跌！请宿主采取措施！】 “希宁，捂住他的耳朵。” 雪初上前两步，看了眼容栩，尽量温和的拍了拍银熙的肩，呆滞的孩子猛然抬眼，红着眼眶，湿润的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掉落。 “这可真是惹怒我了……” 雪初叹了口气，看着那双要被情绪轻易捏碎的眼睛，只觉得原本平淡无波的心情也彻底被底下烧着的大火给点燃了。 ……养孩子真是麻烦啊。 她不咸不淡的暗自抱怨了一句，随即从希宁手里接过像是丢了魂的银熙，转身便往楼下走去。 此时的宴会厅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可就像是弗洛西娅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一场大火，是无法真正动摇眼前这些人的。 “呸——”被抓住的人狠狠吐出一口浓痰，他咧着嘴，缺失了牙齿的嘴巴还在往外渗着血，声音也跟着含糊不清，“无方城……才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摆弄的地方！” 他的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双手徒劳的撕扯着身上束缚的绳子，很明显已经走到了绝路，可独独那双眼睛！混着血的腥臭也依然强撑着不肯移开半分！ 站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就沉了脸，狼狈的华服垂落在地上，像是被挑衅到了极致，连自己的身份也顾不上了。 “呵，一群恶心的鬣狗而已，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恶劣至极的狠揣着眼前人的伤处，低垂的眼满是狠毒与不屑，“不听话的恶狗，可是要扒皮拔牙的！” “是吗？” 早就看厌了恶毒戏码的雪初缓缓上前，微微低下头，平静的扫了眼站在一边防备姿态的守卫们，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像是在笑。 第二十三章她给的安全感 “你又是什么人？”蹲在地上的人迅速起身，像是完全不习惯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冷声质问，“总不会是想给这些丧家之犬出头吧？” “为了这些人得罪这么多人可不划算。” 出于对雪初本人的警惕，开口说话的人虽是质问，态度却仍说得上友好，甚至还主动言明利弊，带着强烈的劝告意味。 可这些落在雪初眼里却并不能起到半点作用。 正如她不在意无方城做出的行动一般，这些披着华丽外袍的上位者，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些麻烦的聚集体罢了。 虽是麻烦，可当公爵推开那张门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了。 “得罪？”雪初轻笑着捏了捏银熙垂落的手，完全没把眼前人的态度放在眼里，只意有所指的说到，“一群见血就疯的鬣狗而已，哪里能成什么气候？” “锵——” 话音还未落下，银色刀光擦着脖颈的致命处呼啸而过，率先动手的刺客杀气毕露，一击未成，瞬息之间，尖锐的锋芒转换路线，横擦着切向银熙！ “呵，”雪初挑眉，身后的虚影如有灵性，只一个近身就反客为主的将人压进了地上，半个身子嵌进土里，完全动弹不得。 “狐族的人？”前面的一群人微微正色，退后两步躲进了身边守卫的安全圈里，为首之人紧皱着眉，再开口时，威胁的语调藏着冷讽，“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们狐族早就式微，要想保全自身，最好还是不要想着出风头了。” 说完，他像是又有了莫须有的底气，吊着脖子像只高傲的鸡，笃定道“只要你肯乖乖的跪下来道个歉，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何？” “说完了？”雪初低头拍了拍银熙下意识攥紧的手，表情不变，“我可是给过你们说出遗言的机会了。” “雪初，要不要我……”同步赶来的容栩提着不成样子的公爵，身上的黑雾像是要迅速凝聚成为实质。 “不，”雪初这次却是摇了摇头，戳了戳紧张抱着自己的银熙，回答的极其随意，“唯独这一次，只能让我独自解决。” “开什么……”玩笑…… 对面的人瞳孔紧缩，仅仅是风起时的那一刻，还未说完的话就彻底咽进了喉咙里，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像是直接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质疑都被眼前连灵魂都要烧尽的浓烈杀气完全吞没，失去挣扎意图的贵客们皆瘫坐在地，明明与那些撕裂空间的尾巴保持了一定距离，露出的苍白皮肤却还是像是被从中间扯开了一样，完全被猩红的血液侵占着。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那些从未受到过如此磋磨的客人们瞳孔溃散，还残留一点神志的，也皆是下意识拽着前面侍卫的衣服试图得到遮挡。 可相比如同粘板之肉的他们，被选作守卫的人反而拥有更多的清醒，一个个挣扎的目眦欲裂，他们强忍着——直到第一个推开的人出现。 “我，我会给大人报仇的……” 细如蚊嘶的宣告声并不存在太多的信誉度，他颤抖的看着自己应该保护的主人在杀气中被一片片撕裂生机，拼命往前爬着，连蜷缩的发丝都在瑟瑟发抖。 “看见了么？”眼底像是有深紫色狐火燃烧的雪初笑了笑，垂眼看着银熙眼里的那一片倒影，并不温柔的直言，“我实在不喜欢瑟瑟缩缩的态度。” “仅此一次，就当是给你上上一课。” “你身后站着的，可不是什么泥糊的靠山。” “这是……”被眼前一幕震慑到的弗洛西娅勉强的压了压视线，目睹了雪初完全碾压那些人的现状后，用一种仿佛还身在梦中的表情看向了身边同样目光呆滞的希宁，“这也是你预想到的？” “啊……”希宁一脸复杂的看向了满脸平静的容栩，强压着差点崩开的表情，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不，她也不知道她的眼光居然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啊！ 就算到了现在，她也完全想象不到，这些一直自诩高人一等的家伙会落到现在的下场啊！ “雪初当然是最好的！”感受到她们沉默的容栩偏了偏头，极其吝啬的开口后又重新转了回去，完全一副与有荣焉的态度。 弗洛西娅捂着怀里的尤来加，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样看来，雪初小姐其他时候完全是在放水啊……” 想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某些人，希宁扯了扯嘴角，算是有了一点对这位大人性格的认知。 ……只要不去惹怒她，一般还是很好说话的吧？ “原来是这样吗？”容栩一脸顿悟的把话接了下去，他认真的看了眼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那些人，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只是被抡墙的自己，一下就仿佛拨云见日，连空茫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雪初都没这样对我，她果然是喜欢我的！” “……”把人弄了个半死正扭头回来的雪初。 她冷静的在心里反驳：……那个纯粹是因为物种奇妙，暂时弄不死。 “他们，都死了吗？”回过神来的银熙轻声询问，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并没有，”雪初把他放在地上，如实的说出了真相，“只是半死而已。” “我应当大概勉强或许也算不上什么太凶残的人？” 说到这些误解，雪初的眼神又无奈了几分，“我自认为还是很有原则的。” “……所以？”银熙抬头看她。 “所以只是死了一半而已，”雪初语气平淡，“偶尔也要体谅一下这片沧桑的土地。” “要是一次性沾染了太多的血，那这里的空气大概也要腥臭的没救了吧。” “嗯……很有道理。” 打量了一下死伤情况的希宁也无形中松了口气。 真正死去的都是那些拿人挡枪的品性极恶之人，而真正从一开始就没开过口的，虽然受了重创，但好歹还留下了一条命。 ……并非赶尽杀绝之人啊。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希宁看着走向雪色的雪初，眼底流露出真正臣服的，温柔的笑意。 第二十四章第三只幼崽出现 那一个晚上的失控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大。 无论是这座无方城，还是被牵扯进入纷争的贵客们，都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至少在这一个方面，立场完全不同的两派人保持了绝对的默契。 没有人再来不自量力打扰深居山中的雪初，直到，那件事过去半个月后—— “雪初小姐——外面有什么东西送过来了。” 同样在雪初隔壁落住的弗洛西娅探头盯着窗外白茫茫的一角，她眼力不差，一下就盯住了落在雪堆里艰难移动的身影。 看不太清，大概又是什么报酬或者贿赂？ “姐姐？”围在火炉子旁边追尾巴的尤来加冒了冒头，还没开口叫人，就被身边假寐的银熙阻止了。 “雪初向来不会收这些东西，”语气有些别扭的小血族抵了抵下巴，一手把尤来加按在原地，一手关上了还在往里透风的窗户。 天降异象，明明还未到时节，天气却是越来越冷了。 想到这里，银熙按着腰间的暖石，垂下的眼睫微微震颤着，有些意味不明。 “咚咚咚——” 打开门，从外面跑来的希宁脸色潮红，还带着粗重的喘息。 “雪初小姐呢？”她打量着温和的室内，顿了顿，终于露出几分苦恼来，“……这一次，情况大概不怎么一样。” …… 气氛很严肃。 刚从睡梦中被唤醒的雪初神色倦懒，手里无意识的戳着包在包裹里的“赠礼”，沉默了很久。 “这……” 同样被急忙叫过来的弗洛西娅瞳孔地震，看了眼靠在壁炉边上和尤来加一起吃点心的银熙，默不作声的，用力地拽了一下身边希宁的衣摆。 希宁哑然，目光迟钝的落在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身上，尝试着再次开启话头，“或许……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投诚？” 说完这话，连希宁自己都圆不下去了。 ——到底是哪家能够缺心眼到把幼崽丢在雪地里作为投诚啊！ 这不是…… “啊，似乎感受到了微妙的道德绑架。” 被密切注视着的雪初有些苦恼，随意的摆弄了一下包着幼崽的小窝，结果不动手还不要紧，这么一动手——对方头上毛茸茸的兽耳就那么被戳了出来。 雪初：“……？”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系统正在跳转的消息剪影，伸出的手停滞了一瞬，最后还是拐了个弯落在小小兽耳上。 似乎是最后一个了。 在这里把第三个幼崽集齐，也算是拉完了第一步的进度条？ 雪初还在沉思，听到动静走过来的容栩却是没想那么多，只直勾勾的盯着她手放置的位置，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道：“要杀了她吗？” 雪初：？ 雪初皱眉：“你说什么？” 抢白的容栩歪着头，默默把她垂在幼崽身上的手定义为寻找合适的角度，然后……目光灼灼的再一次错过了获知正确答案的机会。 “雪初不想动手的话，我可以……” “砰！” 混着还没说完的尾音，同时转向此处的几人眼睁睁看着容栩连人带刀一起被拍飞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众人：“……” 收回动作的雪初面色平静，看也没看认真把自己从墙上抠出来的人，只捏了捏手心里温热的耳朵，毫无波澜的决定了幼崽的归处。 “让她留下来好了，不过……没有第二次了。” 她也不需要再多任何一个幼崽了。 “好，好的？”觉得这话大概率实在警告的希宁认真的点了点头，也觉得这种事不能继续发生，于是她看向了最先发现幼崽的弗洛西娅。 弗洛西娅：“……” 想说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之，在雪初发话后，幼崽的归处已经有了结论，至于导致这种状况的前因……围坐在一起的几人都决定先忽视个彻底。 “这算是兽族那边的分支？”希宁仔细看了看露出的那对耳朵，顿了顿，提出了第一个猜测。 弗洛西娅对此表示认同，“可能是猫？” “不是，”再次安稳走过来的容栩否认，他站在雪初身侧，肩上垂下的黑发也因为主人的动作而往上翘了翘，“是白虎。” 不知从哪里得到答案的容栩极其笃定，其他人都愣住了，雪初偏头看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的确是白虎，”她半眯着眼，又往后补充了一句，“她叫蒂尔。” “白虎啊……”弗洛西娅咂舌，完全没想到送上门的会是这样强势的血脉，她忍不住看向另一边的一龙一血族，犹豫着问出了声：“雪初小姐好像格外会捡孩子？” 该说是运气值过高，还是个人魅力过大呢？ 雪初：…… 雪初面无表情的关闭系统页面。 不，至少她不觉得这算是件完全幸运的事。 ……尤其是看见蒂尔后面跟着的【已失忆】三个字后。 真是各有各的麻烦啊…… “诶，她好像醒了？” 刚好注意蒂尔的希宁愣了愣，看着那双睁开的，还带着茫然水雾的碧色瞳孔，一瞬间被里面的清透所摄，有点回不过神来 “妈……” “叫姐姐，”雪初及时制止了某个名词的出现，重新看向朝自己伸出手的蒂尔，沉默片刻，还是主动将手指递给了她。 “姐姐？” 尤来加的声音与蒂尔重合了。 后者或许还带着些亲昵的茫然，那么前者……就完全是属于龙族的那一点占有欲在作祟。 比起有过感情接触的银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蒂尔显然不太一样。 同步看过去的银熙压了压嘴角，完全没有要阻止尤来加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任由小家伙甩着尾巴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尤来加？”雪初疑惑的把扑到怀里的小龙扶正，像是完全没看见他眼中的急切一般，拍了拍肩膀说道：“在妹妹面前，就不要跑的这么急了。” “妹妹？” “是尤来加的妹妹啊，”看到这一幕的希宁弯下腰，在小家伙还很迷茫的眼神中暗暗多加了一个戳。 尤来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不远处的银熙看着轻易转向的尤来加，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极其复杂的，像早有预料一般勾了勾唇角。 第二十五章非要不可吗? 蒂尔需要担心的地方并不太多，事实上，比起最开始连话都不会说的尤来加，她自身的情况就已经好了不少。 从沉睡状态醒来的蒂尔半点没有要对自己的来处追根究底的意思，即使需要突兀的接受骤然改变的现状，她对雪初的好感也是从一开始就拉到了最大。 ……这当然并不正常。 或者说的更严重点，蒂尔从被送到这里开始就是个阴谋。 ……只是这些，对于本就最好了最坏打算的雪初来说，实在没什么值得被再次提起的必要罢了。 “姐姐——”从雪地里跑过来的蒂尔晃了晃耳朵，她似乎天然偏爱一些不起眼却又冷冰冰的东西，像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又像是雪地里被掩埋起来的，藏在最深处的尘土。 雪初的脸色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大妖看着被泥土糊了一脸的漂亮小姑娘，又看着她手里奇奇怪怪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木板，嘴角抽了抽，“……这个？要给我？” 雪初语气艰难，刚想随意扯个理由让她放弃，就先对上了那双水汪汪的碧色眸子。 雪初：“……” “银熙哥哥说，那个经常跟在姐姐身边的容栩哥哥会很喜欢这个，”碧色大猫眨了眨眼睛，此时的表情已经无限倾向于像是在外挖宝回来的猎人，“不过……” “不过？” “不过我觉得这个板子很奇怪，”蒂尔顿了顿，抽出希宁准备的手帕，举起木板，将上面的泥土擦干净后才递到雪初面前，“这上面，有恩奇怪的感觉。” “嗯？”听到这话，雪初也来了兴致，“奇怪的感觉？” 她将这块木板放在手心，对蒂尔的话并没有过半分怀疑，凝视片刻就往里面注入了自己的妖力。 超脱于这个位面的妖力对于此处的规则并不匹配，可也正是因为不匹配，才像是突兀相遇的针尖一样直直相对——最后完全臣服于更强者。 “……咦，木板，裂开了？” 看着从粗糙部分中显露出来的金色暗纹，蒂尔心里那种强烈的预感更加明显，“这个好像是……” “是怒金石，”迅速从系统界面得到答案的雪初正了正神色，从被剥离的那一部分逐渐往上，最后和努力仰起头想要看清楚的蒂尔对上了视线。 “原来如此……” 雪初看着系统上对这种宝石的赘述，心里逐渐有了计较。 ——它的确珍贵，也的确稀少到连文字记述都不甚清晰，但在系统的小字标识里，这可是白虎一族世代看守的伴生宝石。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混乱又远离族群的山林之中呢？ 雪初轻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蒂尔，随手把怒金石上面浮杂的碎石震开，直接送进了小姑娘怀里。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好东西，蒂尔自己拿着玩吧。” 说完又揉了揉蒂尔被打理得很柔顺的头发，指了指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银熙，“最近跟着银熙不要乱跑。” “要是还发现了什么东西……就直接交给他好了，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被嘱咐的蒂尔还没发现事情的重要性，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雪初重新阖上的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就一顾三回头的走了。 一片寂静。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入目的雪色里，并未睡着的雪初才重新睁开了眼。 “出来吧，”她看着沉在黑暗中的拐角，不轻不重的再次重复，“还准备藏到什么时候？” “雪初……” 藏在阴暗处的披风露出一角，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半米半米的往外面挪。 “？”雪初一愣，随后盯住了对方伸出来的腿，脸上的表情变得犹疑起来，“你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听到这话，容栩终于从墙后面挪出了半个脑袋，“不愧是雪初——” “打住，”雪初摆摆手，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下容栩全貌，冷静开口道：“有话直说。” “……” “……和蒂尔有关的？” 对容栩能做出来的事不抱期望，雪初点开系统页面先行查看，确认三个崽还剩下三个后才继续追问：“你做什么了？” “……”又是沉默。 片刻后，容栩像是飘一样落到雪初身边，语气沉沉，难掩心虚，“蒂尔手上那个石头……我好像吃掉了三块？” 果然还有三块啊…… 等等——吃掉了三块？ 雪初皱了皱眉，随后再次冷静的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人形生物，缓声道：“你说吃……怎么吃掉的？” “像尤来加一样？”容栩顿了顿，有些苦恼的回想自己在蒂尔来之前挖出的三块，真诚的解释道：“有点苦，不怎么好吃。” “……” “我问的不是这个，”雪初默然，嘴角终于忍不住跟着抽了一下，“我是说，你吃这个东西干什么？” “那里面有很奇怪的力量，就像是……本源一样。” 容栩乖巧的注视着她，身上心虚的感觉减少了大半，干巴巴重复道，“不过味道很难吃。” “……” 雪初忍不住睁大眼，像是在看一个愚蠢但真诚的傻子一样，终于感到了无语。 她对于容栩提到的力量并不陌生，甚至是在打开外界碎石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接触，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上面的位面法则。 这样看来的话，怒金石更像是储存这股力量的工具。 只是……取用里面的能源似乎并不需要生啃外壳？ “雪初，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应该是送蒂尔过来的人埋下的，大概是为了让她找出来……至于你，”雪初若无其事的朝他勾了勾手指，在对方一脸高兴的贴过来的时候，猛然揪着耳朵向下用力。 “雪初……？”容栩吃痛，却又不想躲，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往上，试图和她对上视线，“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 “不，你没有，”雪初捧着他的脑袋往下一扣，轻描淡写道：“你只是引发了我的一点思考而已。” 就比如…… 她想要的那样东西，一定非要从这人身上找到不可吗？ 第二十六章异兽潮…… 容栩是不一样的。 雪初再又一次选择用系统扫描时更加笃定看了这个结论。 是不明物种，但也一直和整个薇若尔大陆息息相关。 雪初叹了口气，她没再管试图继续靠近的容栩，起身就往窗口处去了。 “姐姐！”扑进雪里的尤来加扒着窗子，那双亮闪闪的灿金色眼瞳直勾勾的盯着里面，“雪！” 雪初的目光落在小家伙团起的雪球上，突兀的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某件事。 ——都是龙族了，应该没那么容易生病吧？ 顿了顿，她看向尤来加被冻得红通通的爪子，选择性的询问了另一边站着的银熙，“龙族……会生病吗？” 银熙：？ 银熙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这个看上去很靠谱的饲养人，“我不是龙族。” “而且龙族大多聚集在龙岛上……听说那里四季如春？” 雪初犹疑了，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冰冰凉凉凉的爪子，最后还是无情的下了决定，“先进来吧，带着蒂尔一起。” 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银熙说的。 银熙点了点头，注意到越往下便越是声势浩大的雪，转身时面带忧色。 他不是从一出生就被雪初护着的尤来加，也不是失去记忆一片空白的蒂尔……在银熙过去的经历中，他听说过无方城异兽的传闻的。 眼下的情况……怕是迟早会再遭遇风波的了。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等银熙带着蒂尔回到屋内的时候，刚刚过来的另外两人已经和雪初汇报起状况了。 “无方城本就艰难，这雪再这么下下去……怕是不用旁人动手，住在里面的人也都要熬不下去了。” 希宁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封被墨痕透过了的信，还没展开都能看清里面书写的紊乱。 “这是求救信，大概是因为雪初小姐两度相救，所以……他们也托人送到了我的手上。” 弗洛西娅把信展开放在一侧，瞄了不动声色的雪初一眼，也开口道：“即便如此，真正想要救下人怕也是会阻碍重重，先不说如今的状况了，按照我这几日到羽族查探的情况来说……他们似乎还有其他动作。” 不仅仅是准备袖手旁观，更有甚者，已经有领头的用这些作为胁迫前去谈判了。 也就是顾忌着还有雪初这尊大佛在，要不然，那些恶霸惯了的人，手段可不会这么温和。 “我可没有这么大能耐，”雪初朝着走来的银熙摆了摆手，随即神色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似乎已经认定她会做些什么的希宁，平静道：“生死攸关了，与其期待我，倒还不如向那些贵族谈判得到最大的利益。” 雪初不是救世主，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同样不是。 “这还不是最后时刻，”盘坐在雪初脚边的容栩眨眨眼，不耐的扫过旁边想要开口说话的希宁，语气完全没有对雪初的温和，“雪灾只是征兆。” 他说着，半点没在意自己的话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影响，而是扭头就朝着雪初许诺，“不过就算是异兽潮，雪初也不会有事的。” “异兽潮？！” 猝不及防得到这个答案的希宁攥紧了手，作为住在这里最久的人，希宁比任何人都清楚异兽潮代表着什么。 那已经不是一两块绀青石可以阻挡的东西！而无方城……早就连绀青石这种资源都被外来贵族掌握了！ “冷静，冷静点，”弗洛西娅担忧的看着好友，试图让她看清楚现实，“如果是那种状况，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无力的。” 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无方城本身的能力也不会一朝一夕得到改变，他们……也只能顾好自己。 “如果是异兽潮的话，我们应该先搬离这里吧？”一直没说话的银熙看向雪初，垂下的手抚摸着尤来加的脑袋，声音却透着一股子独善其身的冷漠，“就算是雪初，也不能保护太多累赘。” 说这话时，银熙的实现扫过面色焦急的希宁，像是在提醒什么。 “累赘？” “不是指的你，”雪初低头看着乖乖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这个时候，连向来喜欢嬉闹的尤来加也乖乖靠在银熙身边不动弹。 蒂尔本就没有太多话，此时正把玩着手里的怒金石，看上去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是血脉的原因么？ 雪初捏了捏尤来加的小手，忽然想起对方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有过的不安，眉间忍不住有些发蹙。 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隔着一层霜雪，只余下壁炉里沙沙作响的烧灼声。 又过了一会，心神不宁的希宁也提出了告辞，临走前，她看了眼正逗弄着尤来加的弗洛西娅，张了张嘴，还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因为没有理由。 面对雪初提出请求是，拖拽着弗洛西娅一起想办法也是。 弗洛西娅对此也并不意外，那双海蓝色的眼眸仍在注视着已经半梦半醒的尤来加，再开口时，语气也带了一些无奈的意味。 “她那个人总是那样，大概是以前过得太不顺意，现在竟然也开始把只是盘踞的地方当成归宿了，”弗洛西娅漫不经心的说着，话音刚落，自己就先笑了。 “但是你也并不讨厌，不是么？”雪初瞥了她一眼，接过容栩递来的热茶，随意道，“你也很信任她。” “信任啊……”那双海蓝色的眸子茫然了一瞬，不过很快，弗洛西娅重新看向雪初，承认道：“她在某方面的确很厉害啊，连靠山都能找到最硬的。” “有话就直说吧，”雪初并不在意她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只看了眼警惕盯着对方的银熙，像是叹息一样捏了捏他的耳朵。 “雪初？”银熙微怔，刚想开口询问，就已经在眼前人的表情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现在的表现一定很糟糕吧。 被拥抱起来的空洞心脏早已让让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时刻就要冲破安全的临界值。 就算再怎么忽视，也始终无法撇开内心最真切的欲望。 ——血族的血带着欲望的原罪。 他只是，不想回头确认时，看见的是无人的空寂。 第二十七章达成交易 “坐到这边来，”雪初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并没有要为此解释的意思。 “这不是真的很厉害么？”弗洛西娅微笑，半撑着下颌歪坐在位置上，原本还算正经的氛围再次从她身上消失了。 可雪初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人态度的松弛，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实在有些费解。 等银熙低着头在身边落座，弗洛西娅才再度开口，“我希望雪初小姐能帮希宁达成所愿。” 她顿了顿，像是知道自己话语里的单薄，轻咳了一声，“虽然我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很没有道理，但是，雪初小姐其实能做到吧？” “上一次，可是随便站着就能威慑那些汹涌而来的异兽。” “你倒是也诚实，”面对眼前人明晃晃摆出的“调查结果”，雪初并不意外，“的确做得到，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转头看了眼下意识靠近自己的银熙，半是安抚的按住了他的手腕，视线从对面那双海蓝色的眸子上扫过后，发出了一声平板单调的语气词：“呵。” “我以为你在劝希宁的时候就应该清楚了。” “如果我能拿得出您想要的筹码呢？”弗洛西娅捏着下巴，微微睁开的眼瞳半点没有之前的柔软意味，“这些天，我在羽族那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雪初神色莫名。 弗洛西娅却是笑，看着同时朝自己望过来的另一双眼睛，反问道：“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我只是愿意给出手里握着的全部筹码罢了。” “无方城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留存总比毁灭要来的更加便捷，不是么？” 这一次，就连银熙也僵住了动作。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雪初在自己手腕上落下的指腹，冰凉的，却又顺着思考而轻轻滑动。 ……她有些心动了。 银熙面色微沉，可在这一刻，那些藏在心里反反复复叫嚷着的话却像是堵在咽喉里了一样，总是无法轻易宣之于口。 “……雪初？” 他的目光不安的四下转动，直到看见了靠在雪初腿边安静等待答案的容栩，才稍稍缓解。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识趣的多，”良久，雪初面无表情的看向弗洛西娅，说道，“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展现出让我感兴趣的一面，我倒不介意好好松松手脚。” “啊，”弗洛西娅的眼瞳亮了亮，过了几秒后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喘了口气，“差点就要连话都不会说了……” 雪初叹了口气：“我似乎还没有答应下来？你这态度，松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那可不一样，”弗洛西娅得意的哼笑，双手抱臂，看了眼别过视线的银熙，便也不再说话了。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彻底惹恼银熙，毕竟——他们都清楚，雪初能提出这个条件，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认同了。 到底是认同了什么呢…… 弗洛西娅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染血的夜晚，那个时候——雪初似乎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雪初小姐是任性的雪初小姐，却也同样是温柔的雪初小姐。 想到这里，弗洛西娅轻笑出声，连告辞的动作都显得与外面愈深的雪色格格不入。 临走时，她又再次将放置在一边的信纸往前摊了摊，而这一次，不仅仅是雪初本人，就连围在她身边的银熙和容栩都清晰的看见了完整的部分。 ——这的确是一封求救信。 大概是出于急切时间的催促，这封信有不少被划去的部分。 饶是早有准备的银熙，在看见被划去的求救部分时都难掩意外。 “可是，为什么？”他不解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雪初，像是完全不明白，这些人拼了力气送上来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东西。 说是求救，却更像是一封孤注一掷的宣告，里面甚至不乏有感谢之词。 “为什么呢？”雪初揽住银熙尚且还瘦削的肩膀，用手摸索着纸面上一刻一刻凹痕，神色淡淡，“因为是无方城吧。” 一个被抛弃的，从未见到过曙光的地方。 雪初看向窗外绵延不绝的雪色，再度拿起那张纸，抵在指尖，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并不尖锐的笑意，“这样并不讨厌。” “……”银熙垂下了眼，“这样值得么，明明……已经第三次了啊。” 雪初想了想，还是把身边闹别扭的小少年抱在腿上，笑而不语。 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追寻的意义，至少对于雪初来说，这甚至算不上是等价交换。 “雪初想要保护这里么？”听到了现在的容栩终于明白了她的选择，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银熙，垂在一边的手又忍不住往上靠了靠，“雪初真好。” “……” “你又想干什么？” 深知这人秉性的雪初眼皮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感受到了来自于腿上的，清晰的触感。 “……” “想要，拥抱？” “砰——” 雪初平静的一脚把人踹倒在地。 “既然知道异兽潮要来了就快点去搜集消息，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 “……” 重新站起来的容栩微微低头，低声重复着雪初说过的话：“需要什么……？” 一瞬间，容栩盯住了僵硬在怀里的银熙，似乎想到了什么。 “……？” “这样可以吗？” 突然蜕变成小孩模样的容栩鼓了鼓脸颊，看着银熙的位置格外垂涎。 雪初：“……” 雪初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后，果断把目光转向了正抱着怒金石要啃的蒂尔。 “这个还是不要吃了，”雪初语重心长，“总觉得吃了这个很容易丢掉脑子。” 碧眼猫猫微怔，指了指手里的怒金石，格外听话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吃掉了的话……” “会变成连话都听不明白的小废物。” 雪初看了眼茫然的容栩，面无表情，“你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头绪吗？” 容栩：“……” 容栩重新变回了大人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雪初，“异兽潮……最多还有半个月。” 第二十八章异兽潮! “半个月么……” 半个月的时间是在算不上长，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 不少人借此时间迅速搬离了无方城，而执意要留下来的那些人，不是被牵绊住了无法离开，就是只剩下这么一个容身之所。 而随着时间的越发推进，沉重的气氛也开始蔓延开来。 “这种状况……上面难道还没有采取措施？”上山的小路上，弗洛西娅领着面色疲惫的希宁，神色跟着凝重起来，“不太对劲……” “……” 何止是不太对劲啊…… 希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远远瞧见了那扇合上的大门，她才一脸痛苦的停下了脚步，顿顿的，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弗洛西娅。 弗洛西娅诧异，瞥了眼痛苦的像是要就地倒下的希宁，心里泛起极其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之前还精神，一要见到靠山就开始腿软？” “不……或许是这样吧，”希宁沉重的听着好友的调侃，垂头对着雪地，突然一个支撑不住，捂着心口往下弯了弯腰。 弗洛西娅将扶未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默默地看了眼并没有打开的门，刻意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 “如果我说……上面来消息了呢？” “怎么会？我看羽族这两天……等等，”弗洛西娅又看了眼关紧的房门，像是做贼一样弯下了腰，“不会是送到这边来了吧？” 希宁极缓极缓的点了点头。 “……” 弗洛西娅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也像是她一样戴上了痛苦面具。 ——“到底是谁和无方城这么有仇啊？！” 她好不容易才搬来的大佛，为此差点把羽族这次的底都掏空了啊！ “……”说起这个，希宁只觉得心口更痛了。 “我想，这个或许和我有一点关系？”她勉强带着笑，想到某个折了眼睛还不消停的狗东西，连语气都跟着暗淡了。 死死压着藏进隐秘处的那张纸，强撑着精神冷起脸强调：“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从侧后方冒出一道熟悉的声音，互相搀扶着的两人身形一僵，像是做梦一样缓缓转身，然后就被身后走来的两人堵了个正着。 雪初还带着笑，话语里的意味却开始不那么友善，“我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 惨遭翻车的两人：“……” 弗洛西娅沉默良久，闭上眼，深呼吸，随后一把拽住了希宁的肩膀，以一种极为痛惜的姿势开口道：“希宁啊……不就是斩了个送信的来使吗，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希宁顿悟：“是这样的。” 她看向似笑非笑的雪初，直起身，再次露出了之前那副柔弱又无助的神情，似乎真的在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无奈，“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 “只是那些人做的太过分，不仅扣押物资，更是颐指气使的想要把问题转到我们身上，也就是怕雪初小姐听了不高兴……这才想着隐瞒。” “送来的东西呢？” 果然听见了！ 希宁咬咬牙，默默瞥了眼心力交瘁的弗洛西娅，停顿一瞬复又开口道：“其实……” “算了，”雪初忽然打断，意味深长的扫了眼忐忑的两人，也没说信与不信，“没了就算了吧。” “我也没时间处理一些不必要的琐事。” 一旁的容栩听完这话，同样点点头道：“雪初的确很忙。” 他盯着明显有问题的人多看了两眼，片刻后，忽然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占用雪初时间的，我会处理。” 处理……？ 希宁难言的揉了揉眉心，完全不怀疑容栩嘴上说的这个处理可能真的就是最为简单干脆的物理上的处理。 不过…… 这也不失为是一种很便捷的办法呢。 而且过了这段就跟她无关了！ 希宁想到这里，神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愉快的遗忘这件事，并且简单的把最近做的准备都陈述了一遍。 闻言，雪初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半点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只略微指了指附近的山林，随即道，“这里被划做了我的领地，只要不往外跑，就是安全的。” 心知她所说的领地和一纸公告完全不同，希宁心里有了盘算，脸上也跟着好看不少。 “那便不打扰雪初小姐了。” “嗯，”雪初摆了摆手，越过她直接往前走了过去。 寒冷的空气被掀起小小的波澜，站在原地的希宁先是有些愣神，随即看向同样微怔的弗洛西娅，一起从渺远的雪地里转了身。 雪初小姐偶尔也是善解人意的雪初小姐。 ----------------- 几日后。 漆黑天色压境的无方城内突然毫无征兆的下起了一场极大的雪，冰冷刺目的雪色从空中坠下，代表着不详的短暂尖鸣声仿佛能顺着空气撕裂灵魂一样。 ——或许比那更遭。 站在守备之内的人们面色肃穆，紧紧盯着城外素白的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来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先行刺破黑暗，站在破败城墙上的人们迅速抬起箭弩，骤然按下连开数箭！ 被特殊加持的火光映照在夜色之上，只一瞬，便短暂的映亮了难以掌控的前方。 无数双竖瞳在火光中清晰亮起，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不远处的喘息突然开始急促起来。 “继续！”站在最前面的人有些发软，死死压着下唇，连开口说话都带着嘶哑至极的血色，“没办法后退了！” 一声落下，身后数道火光腾空而起！夜空被映照如昼，雪地里嘶吼着上前的异兽被现出真面目，密密麻麻的，裂开獠牙便猛地向前扎去！ 仅仅瞬息，就已经奔跑到了城门之下！ “不好……”虚弱的声音响起，被护在城内的弱小们皆是下意识捂住眼睛往后退，空气中有挣扎的响动，伴随着城门护具被利爪撕扯出来的哐啷声响，一片纯白的雪上流了一片红。 与此同时，城墙内的侧门被打开，几道不甚清晰的脚步声顺着声音最为尖锐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尤来加的暴走 “你们就站在这里看着，身上带着我的妖力，就算被袭击了也完全能自保。” 雪初深紫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流光，微凉的双手覆盖在银熙紧绷的脸上，嘱咐道：“不要紧张，看好他们就行。” 银熙紧锁的眉头微微放松下来，经历过之前的事，他对雪初的信任已经到达了安定值，“嗯，我会的。” 说完，他紧紧地抓住了身边两个幼崽的手腕，努力平静的看着雪初转身走向异兽群。 这的确是必要的，雪初想着系统刚刚添加的战斗进度——简直像是为这一次量身定制的一样，时机卡的这么严谨，一心想要完成的雪初根本不可能拒绝。 况且，在这种不容乐观的状况下，学会直面这一切也已经是完全必要了。 “吼——” 兽吼声越来越近，入目的雪色沾满了不断扩大的赤红。 雪初平静的往前走着，紫色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凶戾的九条尾巴从身后腾空而起，飘在半空中的尾端顺着风声快速延展，只几个喘息，便带着雪初往前跃动，直直的挡住了即将被刺破的防线！ “那是……什么？” 被护在身后的人们同样面色呆滞，视线迟钝下移，落在以一人之力吸引了全部攻击的雪初身上，连心脏都发出铮鸣—— 那是，神明吗？ 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掀起的尘雾掩盖住对方整个身形。 无法看清状况的不安让他们从未放下的心再度高高提起。 “动手啊！” 一道道火光再次杀向边缘的异兽，肉眼可见的光亮从空中一次次跌落，以最直观的方式撕扯开了尘雾一角。 也就是这个时候，站在城墙上的人才恍然发觉，被围堵在中心的，不是一人，而是背对着战斗的两人！ 容栩牢牢地护在雪初身边，有时候甚至比她身后打下的九条尾巴更快！ 站在成群异兽中的两人看上去格外渺小，可不管是失去理智的异兽，还是努力参与的众人，都不敢轻易的小看他们。 “轰——” 大概是打的烦了，雪初微微扬眉，身后的九条尾巴像是利爪一样死死扣向地面，一道紫光闪过，被挡在里面的异兽齐刷刷向里面栽落，硬生生把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容栩——” 不需要她在多说什么，看到这一幕的容栩同样露出嗜血的笑容，数道身影随着黑雾一起出现在角落，一次次狠狠打中异兽的要害处，迫使他们主动逃向最深处的大坑。 雪初就那样轻飘飘的落在大坑之上，九条尾巴泛着纯净的紫色光芒，牢牢镇压住了想往外逃的异兽。 “该结束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反复打下的异兽，深紫色的瞳孔微微睁着，冷漠，却又透着神明般的怜悯。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么？ 站在不远处的银熙揉了揉酸涩的眼眶，一瞬也不舍得偏移视线。 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即使已经站的这样的近，他们也没有受到半点来自异兽的伤害。 灼烈的火光从九尾中蔓延开来，一霎便覆盖了整个坑洞，被狐火包裹着的异兽发出凄厉的惨叫，渗了血的竖瞳紧盯着上方，直到里面的最后一丝生机也被彻底泯灭。 “雪初，”同样解决了部分的容栩亮晶晶的看着半空中的人，像是在直视神明一样，只觉得心里最后一块久寻不得的部分也隐隐要被填满。 “我们……” “尤来加——” 银熙急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还悬在半空中的雪初下意识侧目，还未有动作，就看见瞳孔紧缩的银熙朝着失控的龙崽扑了上去。 是一头异兽。 雪初清晰的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往后逃窜着，他推开尤来加的双手徒劳的举着，时刻不在颤抖。 “啧，”被状况打断的容栩冷哼一声，不需要雪初说话，就直直的朝着银熙的方向追了过去。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蔓延开来的雾气就遏制住了异兽的命脉，与此同时，紧闭着双眼的银熙身后发出刺目的紫光——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银熙缓缓睁开眼，被抱在怀里的尤来加像是力气用尽一样的晕了过去。 “雪初……” “……我在这里。” 从空中飘然落下的雪初叹了口气，指了指被牢牢护在怀里的尤来加，提醒道：“他是不会受伤的。” “……我做错了吗？”银熙想到一瞬间护住自己的那股力量，只以为雪初是在为他不信任的举动而感到生气，顿时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双鸽血般的眸子迟钝的抬起，银熙缓缓垂下视线，整个身子都带着像是要被抛下一样的滞涩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撕裂碎掉。 雪初看着他，又想叹气了。 “不，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错，”她弯下腰，温柔的揉了揉银熙微乱的头发，然后，无奈的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的确该和我好好学学了。” 所以，还是…… “总不能下一次还只会用身体挡。” 听到这话的银熙猛然抬起了头。 雪初又笑了一下，转手接过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尤来加，小家伙被保护的很好，除了一开始被惊吓到用光了力量之外，身上没有受一点伤。 “这边也解决了。” 站在一侧的容栩指了指异兽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顿了顿，转而看向后面的那条小道。 “看来有个小家伙立了一功啊，”雪初同样望去，面带笑意的看着一石头拍晕了逃者的蒂尔，眨了眨眼，“现在不就解决了么？” “啊，是啊……”还未缓过神来的银熙终于露出了笑容。 蒂尔拍下的一石头并未伤及根本，看清楚状况的人从城门上跑下来，也不需要雪初开口，自己就先像是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事实上，被安排照应雪初的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人的状况了。 “他是跟在几位阁下身后出去的……他离得远，当时情况很乱，我也没机会叫住他，”解释的人擦了擦自己的冷汗，悄悄地瞄了雪初一眼，又继续猜测到：“我没在之前的战斗中见过这个人……他大概是以为跟着几位阁下比较安全，所以才……” 第三十章她是非要不可吗? 安全？ 他倒的确是安全了。 雪初看了眼被蒂尔踩在地上的某个脑袋，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轻轻揭过，“若是城内都是些这样的勇猛之士，想来其他事务也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说对么？” “这，这……”被提问的人连脸上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他是要把身后所有的人都拖下水啊！ “这样的人不会是无方城的居民，”看到这边状况的希宁也赶了过来，她手上还端着热腾腾的糕点，一看就是从分发物资的现场赶过来的，“就算是再无知的人，也不会让屡次帮扶的恩人寒了心。” “是的，他不是我们无方城的人！”一下有了主心骨，还在冒冷汗的人也顿时精神了，“雪初小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再说？” 算是给了希宁一个面子，雪初只轻轻颔首，领着身边状态不佳的人便走了进去。 无方城经历过这么一场劫难的冲刷，内里萦绕着的分离感也跟着淡了些，从里面往外看去，雪色还未到尽头，太阳却已经缓缓升起。 “雪初小姐！” “雪初小姐！” “雪初小姐……” 刚踏进城门，雪初就听见一阵阵殷切的呼唤，高高叠着的木箱子上放满了他们能够拿出来的所有东西，只等她走过便能恭敬献上。 “劫后余生，这也算得上是个好兆头，”雪初停下脚步，看向正在和客栈老板说些什么的希宁，平静道，“我看这块地方不错，姑且好好办一场庆祝会吧。” “可是，这些……”听见这话的客栈老板看着被她点到的木箱，欲言又止。 “怎么，凭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不值得赞赏？” 雪初看着一群犹豫的人，幽幽的扫了眼躲在人群里起哄的弗洛西娅，撂下这句话就带着几个小尾巴往山路上走了。 不舍得隔开半分的容栩朝着想要追上来的人微微颔首，动作和前面的雪初像了个十成十。 “就这样吧，”弗洛西娅目送几人远去，看着一时无所适从的人们，再次感叹道：“雪初小姐是友好的雪初小姐。” 她这番有些奇怪的感叹逗笑了面对众人的希宁，后者扬了扬眉，精致的裙摆被吹来的风高高扬起，穿过稀薄的雪色，让呆呆看着几人背影的居民们皆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而另一边，切实参与了这件事的容栩却是难掩疑惑。 并不善于钻研细节的容栩紧紧跟在雪初身后，不太明白为什么看上去没有太多良善的人能一次次做到这样，一次次被感谢簇拥着离开—— 他有些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 容栩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个从见面起就始终散发着蛊惑味道的人，从根本上也是足以让人追寻的，而他和她之间，也并没有他曾幻想的那样相配。 只是，在恍然发觉这一点的时候，心里那种蓬勃生长的独占欲也到达了顶峰。 “不要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着我，”走在前面的雪初撇了撇嘴，就算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黏糊得近乎离谱了。 听见这话的银熙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随即就是长久的沉默，他安静的往雪初身边靠了靠，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看，”银熙顺手拽住了同样好奇的蒂尔，顶着那双碧色眸子一眼见底的清澈情绪，艰难的补了后半句，“是变态。” “变……态……？”对此类物种涉猎极浅的蒂尔晃了晃耳朵，顿时更好奇了。 直到雪初停住了脚步。 耳朵并没有聋甚至还格外灵敏的大妖沉重的叹了口气，听到某个词，原本还平淡如菊的心态瞬间就被爪子撕开了二里地，“小孩子不该知道这些。” 她先是看了眼后退的银熙，尝试着把一脸疑惑的蒂尔先哄回原状，紧接着，眸光一喵，她就看到了身后的容栩以肉眼可见的态度精神了起来。 “……” 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容栩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雪初沉默。 容栩毫无自觉的往上蹭了一步，雪初，雪初……还是沉默。 “我今天保护了雪初，能不能……” “不，不能，”面无表情的雪初再一次说出了冷漠的话。 她像是看不见那双眼里溢满的深切期盼，与之顽强的对视片刻，终于没忍住撇过了脸，自顾自的喃喃道：“果然还是黏糊得恶心啊……” 容栩：“……” 容栩垂着眼，一脸呆滞的思量片刻，随即又像是一只游魂一样黏在了她的身边。 对此，无意但是确实旁观了全过程的银熙平静的渗出冷汗。 这种诡异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外界气候回温，难得轻松休息的时间，就连打着哈欠的雪初都性情平和了不少。 但是—— 这种倦懒绝不包括无底线的包容某些出格行为。 至少……当雪初第九次抓到贴在床边无声无息的某人时，她放下去的心终于还是悬起来了。 “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雪初顺手就薅起了对方的衣领，尾音往上扬了好几度，“我记得，你的房间不在这里。” “可我不想和雪初离太远，”容栩眨眨眼，贴心的把自己又往上送了送，态度格外诚恳。 雪初：“……” 雪初平静的表情崩开一条裂缝，“你是在对我抱怨？” 容栩超乖的摇了摇头，“如果雪初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 不说了但是毫无悔意？ 这么想着，雪初干脆直接说了出来，“那我也不喜欢你这样跟着我。” “……” “好巧啊，我也不喜欢，”容栩小心的指了指她伸出的手，突然非常正经的说，“我更喜欢这样。” “要是能时刻抱着——” “砰！” 雪初一秒就把他的脑袋砸向了床面。 看上去非常凶狠，但实际重新抬起头的容栩却依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上去甚至……还很习惯？ 雪初沉默的收回手，沉默的把惯上去的指节一寸寸擦拭干净，最后沉默的质问自己： 容栩身上的那点可能性她是非要不可吗？ 说不定是她自己的判断出了错……毕竟——哪里会有位面神明是这副样子的啊？ 第三十一章翻车事故 容栩在粘人这方面从来不让她意外。 雪初看了眼换了个方式拽住自己手腕的容栩，一瞬间连他的死法都选好了，只是碍于某个难以琢磨的不死性，她压了压怒火，还是选择稍作退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 “那个不行，”清楚知道某人德性的雪初撇开手腕，顿了顿，还是将选项表述的更为直白，“你是想要我的气息，对么？” 容栩回忆了一下，态度有些勉强，“……也行吧。” 雪初：“……” 听起来还挺不情愿？ 雪初再次将某个不知道知足的不明物种踹翻在地。 两秒后，她平静的看着人爬起来，指尖燃起一小缕狐火精粹。 “这个给你。” 容栩乖顺的坐在地上，仰着头，目光落在眼前灼灼燃烧的狐火上，大脑里的弦突然绷紧。 “想要……” 他静静的盯着在指尖跃动的狐火，刻意低沉的声音缠绵亲昵，“这个……是我的。” 话音落下，原本还盘坐在地上的人缓缓站起，良久，他忽而张了张嘴，浅笑着靠近雪初，将脑袋压低在对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像是一条得到了片刻欢愉便肆意攀附缠绕的蛇。 出乎意料的，雪初并没有阻止，她只是任由容栩不断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后轻笑，眼里的温度寸寸成冰，“我记得我说过，我的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废物。” “？”正感受着温度的容栩愣了一下，现下被情绪彻底攻占的脑子并不足以让他进行更多的考量，直到—— 容栩突然脸朝上被一只手摁倒在了床榻上。 只一瞬间，眼前像是诱饵一样的狐火就已经消失殆尽，却而代之的，是仰头望去，别无滋味的天花板。 …… ……为什么她好像又生气了？ 容栩不明白，他艰难仰起头对着面前毫无情绪的脸，语气说不上来的委屈，“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翘起的指尖指了指自己，纷乱的发丝软趴趴的贴在脸上，衬得那双无甚生机的眸子愈发可怜。 “以后不能再这样靠近，”对这副样子完全免疫的雪初嗤笑，修长的手指强摁着对方起伏的胸膛，狐火如同流光一样涌向另外的宿体，居高临下，“能不能拥有更多，就得看你是不是够听话了。” “啊，”容栩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感受着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不断从心间涌入，空茫的眸子微微张开，显露出对眼中倒影的极致欲色。 “姐，姐姐……？” 尤来加从门缝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让他小脑袋彻底罢工的鬼魅景象。 那个始终占据他最多依恋的女子正把并不陌生的男人按在身下，而那个男人——更是露出了奇怪至极，只是靠近都觉得别扭的表情。 才破壳几月的小龙崽彻底当机了。 他枫叶似的小爪子牢牢扣住门框，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姐姐……姐姐呜哇——” “怎么……了……”被哭声吸引过来的银熙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四肢僵直，目瞪口呆。 “啧，”雪初淡定起身，抬眼看着被吓蒙了的两个小家伙，眼里的寒凉彻底消失不见，“嗯……这姑且算是个意外？” 她平静的按掉了系统弹出的红色框警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往前走了两步。 “醒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银熙：？？ 这似乎不是应该对一个幼崽说的话题？ “哭什么？还露出一副天就要塌掉了的表情。” 雪初好笑的捏了捏尤来加鼓起来的脸，只觉得刚刚被容栩气出来的情绪都被软乎乎的触感治愈了。 银熙：“……可能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就连他推开门都思维断掉了一瞬啊！ 更何况是个被捧在蜜罐子里的小龙崽——！ “是这样吗？”雪初搓了搓小家伙泪眼婆娑的脸，见他还呆呆的不说话，无奈的又强调了一句：“是这样吗？尤来加？” “姐姐？” 被唤回了神智的尤来加扑到了她的身上，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泣之后的余响，“姐姐要被吃掉了……” ……是这样的吗？ 同样撞破了现场的银熙嘴角抽搐着看向了一本正经悲伤的尤来加。 他怎么记得—— 动手的好像就是雪初本尊？ 表情怪异的小少年再次扫视了整个屋子，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容栩依旧仰躺在船上，全程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的捂着心口微笑。 ……也是多亏了他那张怎么造作都依然精致的脸。 要不然—— 银熙默默地打了个寒颤，决定立刻把脑海里的画面直接抹去。 “……唔，姐姐？” 被护在怀里的尤来加神色并不安稳，他像是被刚刚的氛围吓到了，一直不停的用小手抚摸着眼前的人，还特意转过身去看银熙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刚刚是……” “我很好奇，”雪初伸手捂住小家伙不安地到处乱窜的眼睛，直言打断，真切的疑惑到，“我到底有哪一点比那个家伙弱了，让你们以为他可以吃了我？” 银熙：“……不，这不是重点。” 而且他也没那么觉得。 以为自己见惯了大场面的血族小少年已经很难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犹豫半晌，才勉强吐出了一句不那么偏袒的话。 “尤来加还是个幼崽，天然担心更亲近的家人……似乎也很正常？” “果然还是眼界的问题吧……”雪初终于受不了地推开了四处默默蹭蹭的尤来加，言语中却很轻微的表示了理解。 “不过我也没有要将自己当做教材的意思啊……” 她转而看向默默缩减自己存在感的银熙，苦恼的看了他许久。 银熙瑟缩了一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雪初欲言又止的指了指被高大盆栽遮住的拐角。 银熙：？ 他跟着转过头，毫无征兆的对上了从边缘露出来的一二三个脑袋。 希宁：“！！！” 蒂尔：“……” 弗洛西娅：“……啊，好巧啊？” 银熙抽了抽嘴角，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里的人都是怎么来的。 第三十二章优雅的扰局者 索性结束了纠缠之后的雪初心情尚可，至少面对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狠狠踩了雷区的三个脑袋……她只是挑了挑眉，随意看了两眼就算是过了，完全没有就此追究的打算。 蒂尔依然有些状况外，看到雪初招手就乖乖巧巧跟了上去，而被留在原地的另外两人，看到这一幕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我们是来邀请你去参加晚上的庆祝会的……姑且算得上是庆祝异兽潮的胜利？”希宁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正道上，同时动作极浅的看了眼坐起身来的容栩，又小心问道：“虽然规格不大，但是似乎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我会去的，”雪初停顿了一下，随后看了眼莫名走过来的容栩，补充道，“他也会。” “我以为你暂时不会这么决定呢，”无意识补充完了全过程的弗洛西娅有些咂舌，转而看了眼神情莫名荡漾的容栩，那种怪异的既视感更重了。 “这倒是与你无关了，”雪初瞥了她一眼，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语气毫无波澜，“……我还不至于抹杀容栩的功劳。” 所以其实还是不想的啊…… 银熙梗了一下，看了两眼黏在雪初身上的两只幼崽，几个呼吸之后，他也默不作声的攥住了雪初的衣袖。 嗯？ 察觉到银熙小心思的雪初没忍住笑了笑，直到对方露出来的脸越来越红，她才勉强咳了一声当做终结。 “既然这样就先去准备吧，庆功会啊……总感觉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呢。” ----------------- “奇怪的东西？”再次跑回无方城的西塞先生指了指自己袖口衣料上的特制纹饰，趾高气昂的扫了入目简陋的屋子内部，不懈的冷哼一声，“这可是我特意找裁缝用金线一点一点绣上去的！” “所以？”面容雅致的男人扬了扬眉，半长的黑发微微被风卷起擦过鼻翼，露出半弯着的唇角，“恕我直言，就算用金线遮掩，您的眼光也实在无法让人恭维，西塞伯爵。” “艾尔维亚——” “西塞伯爵，我认为我们算是相识已久，您大可不必这样大声叫嚷我的名字。” “听说您在这座小城中受了重伤？不，我并不是在为您担忧，只是觉得传言果真有误……您依然如往常一样充满生机。” 听到此事提及的西塞伯爵像是蓦然被扼住了脖子的小动物一样呼吸紧促。 ……像是激动？或许还带着某些不太正常的情绪。 艾尔维亚轻轻扶了扶随着动作有所垂落的镜片，继续礼貌地补充道：“就算是我，也对您短时间内重回故地的勇气感到了惊讶。” “你……”对着那张向来冠冕堂皇的脸，西塞伯爵气得脸色涨红，“你来这里的目的果然不单纯，艾尔维亚……” 说到此处，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你要是真有什么想做的，大可以尝试尝试。” “……毕竟，粗鄙的商人，就算再怎么家财万贯，也迟早会在这里栽上一个大跟头，哼，我期待你落难的那一天。” “那我便姑且当这是您对友人做出的友好提醒，”艾尔维亚弯了弯眼，刻意忽视了对方极度不友好的面容，再次微笑着回应道：“无方城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或许我的确需要找人好好问问路，若是能直达目的地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您说对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从余光中看见对方似乎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雪初挑了挑眉，同样轻笑着张口道：“我刚刚似乎听见了什么胡言乱语？” “雪初小姐——！”听到动静的西塞伯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强行恢复表面上的镇定后便一脸虔诚的望了过去。 一个占据了宴会上的最中心位置，一个正站在敞开的大门口，在这一瞬间，成功四目相对。 “你认识他？”知道对方身份的弗洛西娅先是瞥了眼旁边的希宁，随后清了清嗓子，一副嫌弃的样子，“还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一副……嗯……像是看见巨额财宝的盗贼的样子。” 希宁默默偏过头，对这个比喻同样无言以对，“不，如果真的是那一次的话……他们的相处应该大概勉强不是那么愉快。” 都被脸朝地往外拖了啊！ 希宁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巴巴往这边贴却被容栩一个反手垂进天花板还往下掉的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小。 从始至终。 雪初就站在一边平静地注视这一幕，大概是容栩有点熟悉的动作终于唤醒了她的回忆，表情甚至还有带点困惑，“……这是换了个人，还是换了个胆子？” “雪初小姐，”同步走过来的艾尔维亚笑了笑，对之前的话题仍然很感兴趣，“或许我可以有幸与您结识一下？” “你是？” “艾尔维亚，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人罢了。” 弗洛西娅默默拆台：“不，没有平平无奇的商人能够积累那样过人的财富。” “雪初小姐，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实在简陋，不成敬意。” 艾尔维亚看着一步之遥的雪初，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心静静放着一颗深紫色的宝石，而他本人亦微微垂下了头。 “看来你做足了准备，”雪初嗤笑，深色散漫的将宝石接过，看了两眼便递给了旁边缠着银熙的尤来加。 “还算是可以入口。” 仅仅一眼，她就已经决定好了这颗宝石的归宿。 艾尔维亚笑了，半点没有被当众下面子的怒气，反倒是用那双银灰色的眸子缓缓注视着尤来加，对对方把精挑细选的礼物往嘴里放的行为不置可否。 “雪初小姐，不必对我如此吝啬，”他的目光平静扫过正对面的所有人，只微妙的在容栩身上停留了一瞬，“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的。” “正如龙族天生便需要龙晶一样。” “你早就知道了，”捕捉到关键词的希宁神色一凛，原本舒缓的语气也跟着紧绷几分，“你到底想做什么？” “希宁小姐，我说了，不必对我如此警惕，”艾尔维亚温和的看着连刺都竖起来了的希宁，叹了口气，像是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年轻者，“纸是包不住火的。” “就算您收购龙晶的动作再小心，也迟早会被发现。” “您做得很好，至少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会想到这位年轻龙族的来处，不是么？”艾尔维亚语气认真，缓了片刻，才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轻巧补充道，“您不必谦虚，事实如此……如非必要，的确是不会有人敢往诱拐龙族上面想的。” 第三十三章尤来加被发现?! 被他直言拆穿的希宁倒吸一口凉气，动作极其轻微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听见后才重新正了正神色，“这话可不能乱说。” “希宁小姐，您不必如此谦虚，”艾尔维亚像模像样的扶了扶眼睛，他的敬语向来用得不错，以至于这个时候，他人反而无法从平铺直叙的语气中捉摸到情感倾向。 “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从不对毫无证据之事妄下断言。” 艾尔维亚顿了顿，像是完全没看见对方开始铁青的神色，而是再次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未曾开口打断的雪初，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雪初小姐，我实在是很欣赏您的做派，此次前来，也的确是充满诚意。” “就凭那颗宝石？”雪初歪头，侧目看着尤来加小手抓着宝石咬掉了半截。 银熙把小崽子往身边拢了拢，一直沉迷在自己思维中的蒂尔严格那就没点亮询问技能，听到疑似有麻烦了的话也只是平淡的抬头看了一眼艾尔维亚，随即低下头，连其他的情绪都没有暴露半分。 但全程目睹她动作的银熙却是很难不疑虑，实在是——她抬眼扫过的那一下，已经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前脚还在发出威胁的生命体，甚至开始无缝转变为看死物的样子了啊！ 银熙甚至可以发誓，蒂尔看自己那些石头的目光都比这个更加热切。 “……自然不只是如此，”艾尔维亚轻笑，下意识忽略身体刚刚一闪而过的僵硬直觉，依然温和至极的主动开口：“您身边的希宁小姐的确是能够后来居上的人才，只是家族渊源，我到底还是比她多了些底蕴和情报来源。” “若是想做什么大事，身边能有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或许您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要把自己比像是什么居家必备啊！ 弗洛西娅张了张嘴，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眼神却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真正做决定的雪初。 现在的希宁实在很开心，就算比过去要麻烦许多，那种笑意却是之前完全不曾有过的，弗洛西娅想，她这个好友总是获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被认可的人如此需要……要是有人搅局就实在太过分了些。 希宁已经很难受了……有什么是不能让让她的呢。 “艾尔……” “我可不这么认为，”雪初看了眼从听到这话就开始神思不属的希宁，无视了对方语气里自荐的话，平静的感慨道：“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对我有了这样的错觉？” “我只是想好好度假，顺手再把三个崽养大而已。” “雪初向来是这么毫无阴霾的人，”默默旁观的容栩搭腔，得意地看了笑容微僵的艾尔维亚一眼。 艾尔维亚：“……” 艾尔维亚不太相信的眯了眯眼睛。 “雪初小姐……我说过，您实在不必对我如此警惕，我只是信任小姐的能力而已，何必扯出这样的谎言来做对呢？” 容栩看了眼神色莫名的雪初，再次干巴巴解释道：“雪初是不会撒谎的！” 艾尔维亚……艾尔维亚这次更加无奈了。 他伸了伸手试图表达自己的无害，结果雪初的眼里完全没有半点人情世故，掀了掀眼皮就直言拒绝：“我不需要。” 顿了顿，她又若无其事的补充道：“希宁已经完全满足了我的欲求，至于你说的家学渊源……” 雪初嗤笑一声，这次干脆连眼皮都不抬了，“若是这种情况下还要靠别人来达成目的……那我只能说，你够不上我的标准。” “……” 发现她似乎在为自己说话的希宁错愕的抬起了头。 “啧啧啧……”弗洛西娅抽了抽身边好友的手臂，故作小声但确保其他人都能听得见的说道：“这么一听……雪初说的很有道理啊。” 说完停顿片刻，海蓝色的眸子又嫌弃的眨了眨，“而且这是我们的庆祝会诶，一开口就把气氛弄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要东道主对他好声好气笑脸相迎吗？” 希宁僵硬的别了别脸，尽管从雪初开口的那一刻眼前情况就已经无法挽回了，她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弗洛西娅的嘴。 虽然晚了……但继续这样大概真的迟早会出事！ “雪初小姐，我可以把这认为是您的挑衅吗？龙族……” “龙族，什么龙族？”刚刚推开门的魁梧青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还在交谈的人同时往外看去，在众多低着眼缄默吃东西的城民中，青年脑袋上红色的龙角该死的扎眼。 被找上门了？！ 希宁拉着震惊的弗洛西娅一把挡住了迷茫探头的尤来加，银熙同样动作很快的把怀里的小家伙往身后拽。 时刻迷茫的小家伙眨了眨灿金色的眼眸，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直面着的碧眼猫猫一把薅住了脑袋。 蒂尔贴近他，几乎是把对方彻底锁在了阴影里，“你要是有动作会给雪初带来麻烦的。” 只一句话，就对委屈的想要冒头的尤来加带来了绝杀。 小崽子先是眼睛冒圈圈，听完这话就彻底僵住不动了。 “没有人吗？”从门口大步走进来的龙族青年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回应，只以为是自己难得下来出现幻觉了，当下也不太在意的自我解释道：“果然龙九那家伙就是不靠谱，一个破败得毫无优点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胆子窝藏高贵的龙族……” “！” 看过尤来加尾巴的人都下意识往之前还避之不及的焦点处望去，目光凝滞片刻，注意到雪初似乎不想让他发现后就默契的收回了视线。 贬低他们的高傲龙族和拯救了整座城的雪初，这甚至都不能当做一个选择题。 “雪初小姐……”眼下这种情况，就连艾尔维亚都有些头皮发麻。 这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事实上，从雪初说出那番话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已经彻底的走向了完全无法推测的地步。 艾尔维亚迅速冷静衡量道。 常居住在龙岛上，但是地位始终无法动摇的龙族啊……看来这下真的有些糟糕了。 第三十四章交涉破裂了! “？” 仔细观察后，发现眼前人似乎真的在为这件事苦恼，上位之心不死的容栩再次跃跃欲试，“需要我去解决他么？” 思索之际听到这样狂妄发言的艾尔维亚：“……这位阁下，或许您应该学会看清楚状况，若是凡事都能这么简单解决，那座岛屿也不会被称为独特领域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遣词造句也刻意避开了会引起注意的那些字眼。 艾尔维亚自认为做得很体贴，然而下一秒，他的行为就全都报废了。 因为被毒打至今都只学会了看雪初脸色的容栩已经很平静，甚至有些大声的说了出来：“雪初不高兴了。” “因为你的缘故惹来了龙族，所以雪初现在觉得有些苦恼。” “我还有说错的地方么？” 没有—— 那个龙族青年这次也跟着敏锐的看了过来。 被遮挡的部分过于显眼，以至于他连思索的时间都没留，当下就转身继续往里面进。 这种神奇发展，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艾尔维亚都忍不住无语，脸上那张温和的假面也彻底崩裂了一角。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艾尔维亚下意识往说话的人身上看去，然后就对上了雪初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这种状况，她真的有在苦恼吗？ 艾尔维亚觉得荒谬。 “我刚刚听见你们在说什么……龙族？”魁梧青年眯起了那双暗金色的眼，危险的停顿片刻，再次抬眼就已经准确的对上了尤来加瑟缩的小脸。 ——！！！ “瞧瞧这金色眼睛，简直比最纯粹的龙晶还要夺目啊……”龙族青年眼睛一亮，随即蹲下身看向小心翼翼从包围圈里走出来的尤来加，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小家伙紧紧攥着的半颗宝石上。 “这种东西……怎么能让高贵的龙族这么宝贝！”他脸色狰狞了一瞬，紧紧盯着那双又往怀里揣了揣的小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小家伙，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说完，他还强硬的塞了颗亮闪闪的龙晶给尤来加，诚如他说说的那般，光彩夺目，且完全不是在黑市中能买到的那种水准。 “呜……”被对方突然动作吓到的小家伙惊出了弃音，下意识就抱住了雪初的腿，小手还扑腾的拼命把自己往后面藏。 看到这一幕的银熙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在看到对方拿出的那颗龙晶后，他真真切切在为尤来加的立场而担忧。 ……这小龙崽贪玩又爱吃，被人戳了都只会软乎乎的趴在地上，最关键的是，这里来的龙族似乎真的对他没有恶意。 果然很棘手。 银熙叹了口气，只是这一次，脑海里繁杂的思维还没有发散，就先被从脑袋上伸过来的手安慰的拍了拍肩膀。 同时到来的，是一道很浅却让听到的人瞬间安心的声音。 “靠后，”雪初直接隔开了龙族青年看过来的目光。 被尤来加拽住手腕的银熙还没说话，就在次齐刷刷对上了一二三双眼睛。 她们可比他有先见之明的多，几乎是在尤来加躲避的后一秒就同时往雪初身后退了。 ——再往后甚至还能看到各种低眉顺眼的城民！ 银熙：“？” 蒂尔平静的看向他，“不能给雪初添麻烦。” 银熙：“……” 弗洛西娅啧啧有声，“的确是这样哦，勇者在屠龙的时候可是要很专注的！” 银熙……小小的少年默默背过身，终于无话可说。 别说是他了，全程目睹了整个室内人员移动方向的艾尔维亚都难掩惊讶。 擅长权衡利弊的商人怔了怔，在这些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下，还是决定留下来。 ……总要看看选定的合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艾尔维亚冷静的看着两人对峙，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不太显眼的笑容。 “就是你蓄意窝藏了我们龙族的幼崽？”魁梧青年缓缓站起身，头上的角都像是在冒着怒气。 这种时候，在说些什么显然于事无补，于是雪初睁了睁眼，毫无笑意的讽刺道：“如果把幼崽从锅里抱起来都算是蓄意的话……那你可真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啊。” 龙族青年下意识追问：“什么？” “说你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容栩冷冰冰的把话打了回去，说完还下意识的看着旁边情绪不显的雪初，脸色快速回春，“雪初就是太善良了……” 不，这种夸奖就算是本人听了我都很违心。 一开始就只想拿个锅把蛋炖了的雪初别开了眼。 “居然有人敢对龙族下手！该死的……”魁梧青年再次确认了她话语的真实性，眼里的火瞬间烧灼得更旺，在对“另一个凶手”的强烈情绪下，他看向雪初的眼神勉强和善了些。 “既然你救了我们龙族幼崽，那我便高抬贵手一次也无妨，”他倨傲的扬起了头，目光压在小小的尤来加身上，眼神更是怜惜，“不过死罪可免，窝藏幼崽的活罪却是难逃。” “直接和我上龙岛接受审判吧，不要想着做出些多余的事，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上龙岛？ 雪初的眼神微微闪烁。 她几乎是瞬间就压住了想动手的容栩，顺带给了身后那群人一个眼神。 秒懂的弗洛西娅动作极快的拽住了身边的尤来加。 小家伙手心的龙晶落在地上，极其可怜的看向了在记忆里另一个依赖的少年。 银熙抚了抚额，试图让他冷静：“雪初不会有事的，她只是……”想要上去龙岛而已。 话还没说完，以为自己轻松解决的龙族青年就直接随意打断了，“小家伙，你可是龙啊，怎么能跟这种毫无能力连龙晶都弄不到的人在一起？” “当个玩具玩玩就好了，如果你实在喜欢，也不是不能抹掉她的意识做成傀儡，虽然资质不太够格……” 一片寂静。 这次，就连刚刚还试图安抚尤来加的银熙都默默拽着幼崽往后退。 “呵，”被直白的大肆贬低的雪初冷哼一声，再抬眼，眸子里的紫光愈演愈烈。 “雪初？”容栩同样看着她。 “砰——” 回应他的，是雪初反手就把魁梧青年连人带话一起砸在坑里的动作。 对方显然也十分茫然，在坑底晃悠悠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再次被坑上冒出来的尾巴给砸了回去。 “还看不懂吗？”雪初睨了他一眼，干脆冷声宣布，“现在交涉破裂了！” 第三十五章修罗场，并不友好的合作者 “什么交涉……”被砸得眼冒金星的龙族青年气息奄奄，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依然只当是自己大意，还强吊着一口气叫嚷到：“龙族威严岂是你们可以挑衅的……” “头好晕……我好像要看到星星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不要嘴硬了吧……”弗洛西娅往前瞅了瞅，语气微妙，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断气。 “这么弱的吗？”雪初身后的尾巴若隐若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这个青年从坑里爬起来，顿时有些心情复杂。 亏她还好好地把这当作真正的对手那样对待，至少试了七分妖力，结果居然就这样脆的一碰就倒了。 “他身上的骨头断了大半，”看清楚状况的艾尔维亚同样震惊，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半是好意的提醒了一句：“不过这次也是这位一时失察了。” “我过去见过的龙族……大概比他要强上许多。” 艾尔维亚瞥了眼周围渐渐聚拢的人群，很快就感觉到了朝自己看来的不悦态度。 只是因为说出的这句话么？素来擅长收买人心的大商人有些感叹，看向雪初的目光也更加灼热。 “您真是我见过最强的狐族了，”他开始由衷的感叹，“若是能与您结识一二，便是最为凶险的生意怕是也做得。” “……” 无人接话。 被频繁提及的当事人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会看脸色的艾尔维亚决定闭嘴，他缓缓把脸上的眼镜取下来，动作轻柔的擦了擦。 “需要我把他解决了吗？”站在一边的容栩看向雪初，似乎只要对方一声令下就会当场砍下坑里那颗脑袋，顺便还能简单雕个花。 雪初拒绝：“不，你要是杀了他，我还怎么上岛。” 说完这话，她忽然想起对面站着的人形生物似乎来历不太简单，于是也跟着顺嘴问了一句：“或许你可以帮我找到那个地方？” “不，”容栩刚刚还精神的脑袋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这个我好像还做不到。” “还？” “如果能够和雪初融为一体的话……” “不，这个我也做不到，”雪初按下了心里那点细微的不爽情绪，得到答案后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坑底。 “得想个办法让他说出来才行……” “雪初小姐，或许我能为您提供一些帮助，”听到这里的艾尔维亚再次出声，他看着对方微微偏过来的眼睛，语气越发柔和，“如果只是想要一个位置的话，您只需要给我一天的时间便好。” “哦？”雪初半眯着眼睛看他，“我可不接受商人的谎言。” “谎言只能带来假货，”艾尔维亚侧了侧身，那双如雾一般的眼睛在光芒下越发捉摸不定，“雪初小姐，至少在这一刻，商人为您支付的是真心。” “……” 容栩看了看隐隐透着某种让他觉得不详气息的艾尔维亚，又看了看好像真的在考虑的雪初。 没忍住，他身后冒起了黑色的雾气，“雪初，我不喜欢他，可以拧掉他的脑袋吗？” ？ 此话一出，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他人的目光都开始有一瞬间的偏移。 见过坦诚的，没见过这么坦诚的。 这下就连稍稍对艾尔维亚敌视的希宁都有些沉默了。 “这位阁下，”艾尔维亚极慢的眨了眨眼，依然用温和的语调把话接了下去，“或许您应该知道，比起索取，能够带来利益的合作者，更应该得到些许优待。” “您说对么？” 镜片后的眼镜像是森冷的蛇一样，安静的，并无笑意。 “的确，你的‘真心’实在有足够的价值。” 出声回答的并不是已经开始持续冒黑气的容栩。 事实上，他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被夹在中间的雪初，雪初依然那样平静漠然，像是再次置身事外一样。 ——直到容栩听见这句回答。 容栩惯常不明白更多更复杂的考量，也没有被当众下了面子的生气，他只是始终沉默地注视着说完这句话就再没开口的雪初，盼望能够得到对方一点回音。 可是没有，就连余光落下的一点微末痕迹也被无情剥夺。 “雪初？”他的语调透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茫然。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让他看清楚状况了。 “雪初？” 现场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就连平常向来闲不住的尤来加也默默的绕到了银熙身后，无措的抓着自己的小手啃了一口。 然后就被注意到的银熙拍了脑袋。 银熙看向另一边同样盯着艾尔维亚的蒂尔，再一次发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奇怪得各有千秋。 “这也是什么独特的二选一吗？”他有些迷茫。 蒂尔碧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缓缓看向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的点了点头。 “消，消失了？”希宁看向散尽的黑雾，神色有些忧虑。 “好方便的天赋啊，”弗洛西娅的关注却不太一样，冲着黑雾消失的地方细细查看，然后啧啧称奇。 “这没有关系么？雪初小姐，”艾尔维亚无辜的摊了摊手，那双冷感的眸子无奈的弯了弯，“也许我的话给您带来了一些困扰？” 他指了指容栩消失的地方，语气却不像是愧疚。 ……如果把困扰从消失本身转换到消失者的身上，似乎会更加合适一些。 深谙此道的弗洛西娅睁大了眼睛，海蓝色的眸子明晃晃的映着稀奇两个字，像是完全没想到艾尔维亚一个被长辈时刻挂在嘴边的成熟大商人会露出这样的表现。 简直像是狡猾的花朵长在了光秃秃的竹竿上！ “不需要去看看么？”希宁有些犹豫。 “不，我想这并不是一种困扰。” 雪初似乎对消失者的去向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她有做够笃定的理由。 ——在这个还能用得上容栩的时候。 “那么，合作愉快？”艾尔维亚轻笑，缓缓褪下戴着的手套，朝她伸出了手。 “希望如此，”雪初看了一眼，懒散回握，“这位并不能够上标准的先生。” 第三十六章想要碎掉的瓷器 第二日。 “您真的要选择艾尔维亚吗？”事后，希宁还是怀揣着担忧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此时的他们已经回到高山上的那间屋子里，雪初就那样姿态慵懒的坐在壁炉旁，就算听见这么带着情感偏向的话，也只是随意地抬了抬眼。 “这可算不上什么选择，”她说，“艾尔维亚是商人，今天可以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向我伸出橄榄枝，明天就会因为利益关系而彻底撕破表象的温和。” “原来您知道……”希宁心情复杂，像是再度想起了那场被搅乱的庆功会。 “但其实他说的也没错，”雪初轻哼了一声，眼角却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因为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会比他更快的拧下那颗脑袋。” “还有，敬称这种东西并没有值得被学习的必要。” “那容栩他……” 这个名字成功的让雪初皱起了眉，“你是第二个提起这个名字的人。”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明白这些人的担忧到底是从何而来。 “事实上，我并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驱逐他，”雪初认真的说到，看向拐角，言语间的确有些苦恼，“……尾巴露出来了。” “唔？”被提名的小崽儿心尖跳了跳。 小心翼翼的从阴暗处走出来，双手扯着袖口的布料，看上去的确有些迟疑。 ……这或许是回来就开始严防死守的银熙的功劳。 该说容栩魅力大么？让这个向来喜欢缠着银熙的小崽儿都心惊胆战的反了水。 “你这样过来，银熙大概真的会有些苦恼。” 希宁小声劝道：“尤来加还小。” 雪初无奈：“我并没有想对他做些什么。” ……为什么都觉得容栩是她的雷区？ “还不过来么？”雪初朝着尤来加伸出了手，像是在小家伙别别扭扭的步法中得了趣，原本宽慰的话瞬间转了个弯就咽了回去。 她没对尤来加说什么，只是揉搓着小家伙冰凉的指尖，最后攥在了手心里。 “姐姐……”天性对情绪敏感的尤来加歪了歪脑袋，在心里确认后，下一秒就连拖带爬的把自己团进了雪初怀里。 年幼的小龙还没有长出龙族的角，于是仗着软趴趴的头发，像是撒娇一样的往饲主怀里蹭。 “……” 这场面居然还有些温馨。 希宁暗自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从雪初眼前走了出去。 ——然后就在拐角处被另一只小手拽住了。 “怎么了？”她低头，半蹲下去看着默不作声的少年。 那双红眸一半藏在黑暗里，像是主人一样，只要遇到了尖锐部分便能迅速地从光亮处缩走。 “或许你应该信任他们一些，”看穿了少年想法的希宁伸手，还没触及到对方的头发便被敏锐的避开。 ……好吧，这很正常。 希宁并不意外，也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做出什么动作，她只是看着表情不太自然的银熙，半是叹息半是无奈的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或许这话不应该我来说，但是总得有人告诉你的。” “你比自己想象中要重要多了，至少，雪初小姐没想过要放弃你不是么。” 希宁有些苦恼自己的语言贫乏，她看着小少年紧紧压着的唇角，开始希望弗洛西娅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的好友总是更擅长交流一些。 不像她，在那日寻求雪初帮助的时候就已经用掉了积攒的所有演技。 ……雪初小姐是神奇的雪初小姐。 希宁平静的站起身，眼里闪过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期待光芒。 银熙还是没有说话。 他安静的看着希宁远去，然后退了一步，把整个人都埋进深黑的阴影里，像是在进行灵魂隐秘处的喘息。 银熙知道自己和尤来加，和蒂尔都不一样。 前者可以毫无顾忌的向着雪初撒娇，后者根本不在意行为的正确与否，一心一意的只看着雪初一个人来作为指标。 可是他不行。 他是被抛弃过的残次品，是一次次躲在黑暗里偷窥着光亮的局外者。 他是个血族，而整个过去在他眼里倒映出来的，是血族泛滥的淤泥。 血族的血里带着欲望的原罪，银熙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微敞出的光亮，眼里的红色一点一点深刻，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 “银熙。” 光亮张牙舞爪的铺陈开来，与此同时，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越来越完整。 “我记得我并没有让你面壁思过。” 雪初在他面前停下，嗓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我这次得承认，我有点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银熙猛然抬眼，鸽血色的眸子蜷缩着，像是要哭出来了。 可是他并没有哭。 而是用一种极度考验雪初心理防线的方式，整个人往身后退了退，然后毫无意外的撞到了墙上。 ……这简直是在反向冲刺。 听着系统不断传来的安全感警报，雪初的唇角平静的压了下去。 “我记得我并没有捡回来一尊脆弱的瓷器，”并不想直接冲刺到第一阶段的雪初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偏移的少年，伸出手来，在后者有些瑟缩的表情里——直接揉乱了他的头发。 瑟缩但是没躲。 雪初看了他一眼，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看着我，”她直接命令。 银熙愣愣的抬起头，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已经对上了那双毫无暗色的眸子。 雪初蹲了下来，而她想要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就连余光边角都是柔和的。 这并不像是她平日里的风格，雪初戳了戳银熙的脑门，怀揣着对自己选择的最后一丝信任，她张嘴道：“如果想要离开或是随意烂掉，那并不会被许可。” “但是如果想要一个拥抱的话，现在就可以。” 并不擅长煽情的大妖态度冷硬，但在这一刻，她依然清晰的看见了银熙下意识想要伸过来的手。 于是雪初毫无长辈德行的笑出了声。 “想要……”银熙仅仅闭着眼，只觉得呼吸进去的口气都带着一股子摆不脱的灼热，像是要烧灼掉他的灵魂一样。 刺眼，不适，却意外的并不讨厌。 或者说…… 像是走进泥沼边缘，看见的最后一轮月亮。 连光芒都带着薄凉。 银熙往前抱了上去，而在他的身后，早早就冒出脑袋的小尤来加拍了拍手，同样动作极快的抱住了他。 第三十七章只有一位神明 “我也可以参与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对面的蒂尔歪了歪脑袋。 碧眼猫猫紧紧盯着被抱住的雪初，白色的耳朵跟着晃了晃，愣是透露出一点委屈。 “……” 算是托她的福，银熙刚刚还滚烫的情绪终于重新平静了下来。 “我们这不是……”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结果含糊的尾音还没说出口，站在地面的蒂尔就飞速的窜了过来。 ——嗯，顶替的是银熙前一秒还在占据的位置。 银熙：…… 银熙合理怀疑蒂尔早就想这么做了。 “看上去这里似乎有点拥挤？”就在这时，弗洛西娅的脑袋从黑暗里冒了出来。 雪初起身，看了她一眼：“你手里拿的什么？” “嗯……”弗洛西娅难得语塞，那双海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似乎还想在争取一些时间，“或许你可以先看看希宁带来的东西？” 同样去而复返的希宁面露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雪初，眼见着便是心虚。 “这是中心城那边传来的信函，”从光亮处走出来的银熙一眼间看见了那个显眼的标识，顿了顿，语气平淡的解释道：“应该来自于侍神族，我曾在公爵那边看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好事。” 希宁缓了缓，终于松手吧信函递到了雪初手上。 她表情并不太对，比起往常让公爵喜笑颜开的好事……似乎更像是在等待一场怒火。 银熙迟缓的眨了下眼，他又看向了被弗洛西娅紧紧攒在手心里的另一封信函。 ——来处并不一样，至少那上面的符号是一片轻盈却又华美的羽毛。 “想让我带着无方城的城主令去中心城接受封赏？”雪初挑了挑眉，毫无感情倾向的把上面的话念了出来，“还有……如果能够解决城民对中心城的怨怼，就连秘宝都能相赠一次？” 雪初笑了。 说实话，她成为大妖之后，这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寒掺，甚至还带着高高在上命令的礼物。 “姐姐？”还在身旁的两颗小脑袋同时凑了上来。 雪初将信函随意折了两下递给好奇的幼崽们，看了有些不安的希宁一眼：“这种态度……不会是有人替我说了什么多余的话吧？” 这个小道还是太过逼仄了。 希宁站在墙边，眼神下意识就往底下漂移，“是我那个，兄长。” 她话说的艰难，似乎也对这样的发展感到了一丝荒谬，几乎是咬着字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谁？”雪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那个刚见面就被容栩颤锤上天花板的！”弗洛西娅即答，两秒后，发现雪初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紧攥的手心上，那股精气又一下子掉了下去。 “既然都有侍神族了……那也不差一件两件了嘛，”她斜看了眼被幼崽扯成两半的信函，难得心虚的也把自己手上那个塞进了银熙怀里。 正在思考的银熙：……？ 他怔怔地看着已经是被撕开过的信函，也干脆就沿着痕迹把里面的东西展开了。 ——这个似乎…… 只一眼，那双血红的眸子就忍不住看向了已经偏过头去的弗洛西娅。 “是什么？”雪初垂眸，只看了银熙极度复杂的表情一眼，就瞬间确定了里面的内容。 真是好样的。 已经很久没被人当作棋子“误会”的雪初唇角勾起了危险的笑容。 “——等等！这个可和我无关啊！”弗洛西娅的腔调带着浓浓的惊慌，她又看了眼已经展开过的信函，否认的极其真情实感，“或许你知道我和羽族那些老家伙关系不好……？” “关系不好，为什么送，”察觉到雪初心情不佳的蒂尔走上前，碧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引起动荡的信函，明明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却依然透着一股子冷，“你让姐姐不高兴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的甚至都不是疑问句。 尤来加听完也跟着搭腔：“姐姐！不高兴！” 小家伙把这话说完，还下意识的找寻银熙的身影想要得到认同。 “这不是……”银熙试图解释，事情还没有彻底明稀，至少不能内部先吵上一轮。 他是这么觉得的，也正想这么开口，结果……抬眼便对上了两双看过来的，透着认真和执着的眸子。 水灵灵又澄澈，完完全全在安静等待着他的“站队”。 或许吵上一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银熙默默地把想说的话忘掉，随即看也不看从旁边望过来的两道殷切目光，头一偏就把信函原原本本的送到了雪初手上。 弗洛西娅：！！！ “他们这样的说辞的确很过分，”银熙绷着一张脸，伸手指了指信纸上同样的羽毛烙印，仔细回想过才开口，“我记得羽族和侍神族过去交集甚少，看来这一次，他也看上了那件秘宝。” 银熙的脑子向来活络，把弗洛西娅和羽族的表现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后，瞥了眼送信来的罪魁祸首。 “弗洛西娅小姐应该知道的，”他如是说道。 “嗯……那样东西，看上去就真的那么有吸引力？”雪初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在脑海里翻开系统关于三个幼崽的标注，然而在哪怕是可能用上的物资都有标注的状况下，这个所谓秘宝却依然毫无踪迹。 ——这已经代表着问题了。 雪初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含糊着看完侍神族这个族群的资料过后，重新把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弗洛西娅身上。 “神明……是这么到处都有的东西么？” 神明怎么会是东西！弗洛西娅眼角抽了抽，她发誓，要是这话落在羽族那些老古董眼里，横竖都得扣上一个不敬神明的帽子然后拿出去示众！ 但是这是雪初，这里也没有焉坛子的老古董。 于是她也只能一脸复杂的科普道：“薇若尔大陆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神明。” 停顿片刻，她又想起对方脸上闪过的一丝古怪笑容，有点不太放心的提醒道：“并不是所有种族都愿意臣服加入侍神族的阵营，但是他们都敬重那位沉睡在禁地的神明。” “这种话……下次还是尽量不要再别人面前说出口了。” 第三十八章艾尔维亚的交易 “不过侍神族的确常常借助着神明的名义做事，”旁听的希宁回应道。 那这就有趣了啊。 雪初有点想笑。 她从不怀疑自己对神明这种奇妙物种的辨识方式，事实上，她自己就是最有机会登神的大妖。 “借助神明的名义，这难道就一定是真实的？”听到这里的银熙蹙了蹙眉，他因为不太受重视，也并未接触过更多的隐秘，因此，自然也对所谓神明少了敬畏。 银熙看向雪初，发现对方唇角翘起，似乎是在笑。 “雪初？你知道什么吗？” 明明这个人上一秒还在问关于常识的问题，银熙也依然对她绝对信任。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确该去中心城一趟了，”雪初颠了颠皱巴巴的信纸，在几双时刻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毫无留恋的连纸带气息一起烧成了灰。 “现在？”希宁蜷了蜷手指，仅仅只是提到那个名词，她都肉眼可见的抗拒。 雪初似笑非笑：“不，当然不是现在。” “至少得先把离家出走的那个先找回来才行。” ----------------- “离家出走？”艾尔维亚露出温和的笑容，评价道：“这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说法。” 他看着旁边跑到树干上往外看的小龙崽，语气越发柔和：“您可真是个极好的长辈。” 在这种环境里，都敢让被偷渡过来的小家伙继续露脸。 “你来这里应当不是为了这些吧，艾尔维亚先生，”雪初揉了揉银熙的脑袋，终于真正看向了说话的商人，语气却有些厌烦，“银熙还在成长阶段，他该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休息。” 银熙懂事的点了点头，顺着桌上的点心望去，毫无阻碍的对上了那双像是蛇一样的眼睛。 “看来雪初小姐对接下来的事已经迫不及待了，”艾尔维亚扶了扶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眸子陡然闪过一丝精光。 “龙岛的位置我当然可以先行支付，只是雪初小姐，我想我应当有与您同行的权利？”他轻笑一声，顺着耳边的寒风平静地看向正在玩闹的另外两个孩子。 无忧无虑，就算是实力强盛到了如此地步的雪初小姐……也会有软肋么？ “毕竟，各取所需才是最好的合作关系，您说对么？” 冷白的指腹轻轻擦过面前的酒杯，艾尔维亚笑着，将斟满了金色酒酿的杯子推了上去。 “好啊，”雪初挑了挑眉，目光只在微微漾起的酒液上停留一瞬，“只是上了岛，你的生死便于我无关了。” “——直到你拿出应该有的价值。” 被自己的话术不软不硬的怼了回去，艾尔维亚细细含着几个字眼，像是苦恼着什么一样弯了弯唇角。 “我该感谢您并未完全把我除去资格么？”他手指微曲着落在桌面上，长而细的穗链被碰撞着发出响声，“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防备着啊，雪初小姐。” “不过，这感觉实在是令我有些着迷了，那么，合作愉快，并不宽容的小姐。” 他笑着，视线落在墨痕崭新的纸上，语调微微上扬。 不远处，同样注视着这一幕的黑雾再次往树林里缩了缩，只是这一次，落在外面的一小节衣摆被一只小小的手拽住了。 容栩被迫移开黑雾，还没说话，就先对上了地上那双金灿灿的眸子。 “姐姐在找你，”尤来加语调认真，同样听见这话的蒂尔也跟了过来，只一秒，就转了个位置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不喜欢离家出走。” 并没有太认真注意大人说话的尤来加有些苦恼，再次仔细回忆了一下听到的内容……探寻无果，于是当场就开始造谣：“姐姐要去中心城，可是你不在，所以不能去。” 蒂尔疑惑的歪了下脑袋，眉心微微蹙着，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容栩身上的黑雾一下就开始躁动起来，黑洞洞的眸子透过树的间隙偷偷看向起身的雪初，结果还没有两秒，就被对方轻巧抓住了。 容栩：“！” 他下意识想跑。 尤来加见状也干脆跟着扑了上去，卷席着冷风，还混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味道，想帮忙拦住人的小崽子眼眸弯弯，直接把自己当成大号挂件挂了上去。 “你要是走了，尤来加就会‘哐’的一下摔在地上，”旁观的蒂尔语气毫无波澜，“然后他就会哭。” 容栩刚想挣脱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雪初会生气，这个想法一瞬间就塞满了他的脑子。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做够让他干干站在原地束手就擒了。 “真是一点没变啊，”缓缓走来的雪初本尊上下打量着容栩，在离人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脚步，微微低头，抬手便拽起了莫名粘人的尤来加。 小家伙金灿灿的眸子有些迷糊，刚被顺着领子提溜起来，就瞬间手脚并用的趴住了拎着着自己的人。 “姐姐——”他晃了晃脑袋，整只龙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我替你抓住了！” “那尤来加可真厉害，”雪初敷衍的戳了戳自行缩成一团的小龙球，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抱住了自己腿的蒂尔，有些无奈。 “人齐了就回去吧，”她直接无视了一直在小心翼翼注视着自己的人，半点没有尤来加表述的留念样子。 容栩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住了正在往回走的人，“你不是来找我的么？” “……呵，找一个一直盘缩在旁边的人？”雪初扬了扬音调，“还不跟上？” “至于你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我想那并不重要。” 因为看上去依然毫无长进。 出于一点未尽的良心，雪初仁慈的没有把那句评价说出口。 但这已经完全足够了。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一下子就被这句回应吸引，就算没有更多的诱哄，容栩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还是需要我，容栩心想，默默又在尾句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能和她分开。 第三十九章别污了我的气息。 只有一个目标是不够的。 当希宁还在拿着纸张苦恼烦人的阵法的时候，雪初也刚好推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被困在临时搬出来凑数的囚笼里的龙族青年倏地抬起了头。 “看来你比想象中更耐打一点，”雪初抵了抵下颚，如此评价道。 强烈而深刻的杀意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就彻底锁定了她，龙族尖锐的爪牙死死扣着铁笼，像是下一秒就要俯身而出，将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张纤薄的纸张一样撕成碎片。 可是不能。 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样紧紧咬在雪初身上，被困在囚笼里的青年低声咆哮着，发出威胁的吼声。 “不过是靠着卑鄙的手段才勉强占了上风……居然还敢如此对待龙族！” 雪初无动于衷的揉了揉耳朵，像是被眼前的景象污染到，嫌弃的半眯着眼。 “别这么没有礼貌，好歹还留了条命在，”她语调如常的上前，就算那双探出来的爪子已经到了面前，也依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被狠狠按在地上碾压过的男人早就没有了出场时的光鲜亮丽——至少他的衣服完全没有潜移默化到一点龙族的抗揍。 破破烂烂的几块碎布挂在精瘦的身躯上，雪初只略微看了一眼，就疑似觉得不堪入目的把目光转到了那张愤恨的脸上。 虽然当事人依然一口咬定他是在败在偷袭上，但被揍过的身体显然比那张嘴要诚实得多，就连说话都只带了毫无用处的软趴趴的刺。 “呵，”在一片相视无言的沉默中，是雪初先开了口，“龙族……都是你这样弱小又无用的么？” 她缓缓逼近铁笼，任由被妖力困住的男人脸色涨红的仰视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半点不留情面：“……还多话。” “要是你不说那句，我其实也不介意以相对正规的方式上去做做客。”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更快了。 “我有话想要和你们管事的聊一聊，”雪初俯视着底下被迫缩起身子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苦恼的笑容，“那个阵法，似乎有些麻烦呢。” “你在求我吗？”龙族青年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了，他仰起头，暗金色的眸子不断卷起一簇又一簇深重的情绪，最后像是冒着热气的火炉子一样彻底烧灼了起来。 “你需要求我，”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的句式。 向来高高在上的独特地位让他彻底的会错了意，又或者……在阴暗角落里屈辱蜷缩的反复鞭笞已经让他所有的情绪都到达了顶峰的极端。 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双手死死拽着铁笼子的边缘将自己最大程度的支撑了起来，虽然依然比随意站着的雪初矮上一节——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那种极其冒犯的，像是在看着蝼蚁一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 被情绪支配的欲望彻底在脑子里炸开，他压抑着，压在栏杆上的手腕不断咔咔作响。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吗？现在——跪下来，”他撕扯着嗓音，用力的笑出了声，“跪下来求我！” “……” 雪初微微弯下腰，看着那双已然被愚蠢二字浸染的眼睛，疑惑而又怪异的笃定，“你在威胁我？” 她随意而懒散的拽住一节伸出囚笼的发丝，并不急着动作，“说实话，你这样的威胁简直——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毫无作用。” 雪初平静的评价道，半点不管从囚笼里冒出来的骨骼脆响，轻松地拽起了那截发丝。 “你——” “真奇怪啊，”雪初冷淡的看着被夹在栏杆上，以至于有些扭曲了的脸，再次打断他的话，“黑暗把你的脑子一起嚼碎了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都算不上严厉，只有连着头皮的痛感还在黑暗中宣誓着怒火。 可被拽住的青年却瞬间失去了声音。 他的脸被冰冷的特滚无情摩擦着，垂下的手腕也像是被捏碎了一样僵硬的垂在身侧——可雪初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姿态随意地站在面前，用那双修长的手拽住了松散的头发，连龙族长老的手段都够不上。 可他就是不能动了。 低着头的青年一次次感受着与铁笼附着之物极其相近却更加霸道的气息，呼吸声无可避免的再次粗重急促起来。 ——就像是无数次挣脱却又被打回去那样。 龙族青年呆呆地低着头，想开口，却只听见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破烂风箱推拉的“嗬嗬”声。 “嗯，这就受不了了？”雪初诧异地松了手，她看着跌在地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动作晕倒过去的龙族，终于觉得无趣了起来。 “雪初，”不知道在后面看了多久的容栩轻声唤她，“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关于你消失的那个晚上？”雪初转身看他，并不作出肯定的回应。 不用想也知道，一个脑回路奇怪的不明生物消失一个晚上又出现，就算带回了什么东西也并不太值得期待。 至少雪初是这么想的。 她看向容栩，直白问道：“那个东西就是你找到的答案？” “答案？”容栩往前走了两步，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会才迟缓的说道：“啊……我只是想成为雪初喜欢的人。” 黑雾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伸出手，像是玉石一样的细小珠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想要，所以我找到了这个。” 容栩难得安静的没加其他的话，只是执着的盯着那颗珠丸，唇角微微蠕动，像是在笑。 “只要雪初往里面注入自己的气息，再让我吃下去……” “我就会变成雪初想要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雪初盯着那光许久，没接，只看了容栩一眼，面上的表情被隐在黑暗里，透着某种陈述事实的冷漠。 “如果这种控制的方式就是你能想出来的答案的话，那么容栩——” “别污了我的气息。” “雪……初？” 容栩的声音刚出来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四十章被带走的尤来加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希宁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直到现在这一刻都是茫然的。 她实在理解不了容栩的脑回路，甚至在听完整个过程之后，一度和雪初共情了。 她是谁，她在哪儿，为什么这种事也要来找她…… “嗯……或许雪初小姐不喜欢这种方式？”希宁委婉的劝了一句，但实际……她也明白，容栩能找到这里来就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结果了。 “这个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坐在另一侧的弗洛西娅微微眯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站起，整个人都快贴到那颗珠丸上去了。 “等等，这不会是——”希宁瞪圆了眼睛，毫无意外，能让现在的弗洛西娅露出这样表情的……几乎已经是不做他想。 只是…… “看上去好像是没错了，”弗洛西娅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原本只以为自己待在一片腐朽的荆棘里，结果荆棘下面还带着沼泽那样的震惊。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就说那群老东西对我转投他人的反应好像有点太平淡了，结果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希宁站起身给她顺了顺气，目光落在容栩手上的珠丸上，一瞬间也觉得窒息。 她已经放弃去想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落到羽族手里了，底蕴很深的族群嘛，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处。 ——只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干把这种算计打在雪初身上的啊！ 还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人给盗走了！ 希宁：…… 希宁联想到那封气焰嚣张的信函，转头看向依然是一脸茫然的容栩，深吸了口气，认真的问道：“所以，这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弄到手的？他们那些人知道吗？” “……”容栩回忆起自己直接化成黑雾从门缝里钻进去的动作，心里把安全性又往上调了调，“他们没看见我进去，而且那个盒子我也重新封上了。” 至于为什么……他也很奇怪。 冥冥之中像是被指引了一样，而且，这块珠丸上还残留着让他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 “这样不就好了吗！”弗洛西娅莫名的开始高兴起来，“等下次他们想要取用的时候才发现失踪……那可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一幕啊！” 希宁：“……” 希宁忍不住插了句嘴：“或许你还记得那是你的家族？” 弗洛西娅坦然：“这不是也没得选么。” “那这个就给你好了，”容栩对不能引起雪初兴趣的东西向来没什么留恋，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站在这里听完了她们的话，没找到答案就更不愿意在留下来了。 另外两人对此毫不意外。 弗洛西娅嬉笑着接过珠丸，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地下的位置，“雪初小姐最近不是正在烦恼那个么？这个东西……” “这倒是个好去处，”希宁同样思考了一瞬，她对这种外物并没有什么欲望，更有甚者，对于这种只会招致纷争的东西，她更希望能直接消失。 “……这个只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有效。” 临到门口，容栩想起雪初对她们的一丝袒护，还是决定提醒。 说完就走了，半点没有想要继续提供帮助的意思。 “他这算是好意的提醒？”弗洛西娅稀奇道，“我还以为他只能看得见一个人呢。” “这不是很不错么？”希宁笑着看向了身边跃动的烛火，小小的一支并不温暖，却也在墙上倒映出了深刻的影子，“只希望接下来还是不要再有意外了。” …… 祝愿是美好的，然而意外之所以能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他并不随着希望而动。 仅仅一刻钟后，还在对着龙岛思索的雪初就被匆匆赶来的蒂尔找到了。 蒂尔碧色的眼睛罕见流露出着急，几乎是对上的一瞬间，雪初就清晰的知道出事了。 “慢慢说，”她先给小家伙递了一杯温茶，随机动作极快的点开系统页面，尤来加身后跟着的“昏迷中”格外的晃眼。 可系统这次却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反倒是——在他的后面默默解锁了一杠红彤彤的进度，此时正卡在百分之二十五。 没有生命危险，反倒是历练所需么？ 雪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扯了了一张纸在努力写着什么的蒂尔，平静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刺——” 尖锐的笔尖瞬间划破了纸张，蒂尔抬起头，顶在脑袋上的耳朵微微颤抖，“尤来加被带走了，这个，是我看见的图案……” “在手臂上。” 雪初伸手把已经画完了的蒂尔抱了起来，拿起纸张辨认，只依稀看见一个龙形。 幼崽的表达方式到底还是有限，雪初看了完便把纸收到了身上，随机片刻未停的直奔地下室。 这个图案，龙族自己本族的，怎么都不该陌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已经简化了诸多步骤，看到那张纸的那一刻，始终了无生气的龙族青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哐”的一声，撞击上铁板的声音也格外大。 “看来是认识？”雪初挑眉，一手抱着受到了惊吓的蒂尔，一手抵着纸上的墨痕，半点都不客气。 “我当然认识！是审判院！是审判院来救我了！虽然有些大材小用……” “哈哈哈哈哈唔——” 雪初嫌烦，直接把纸张团吧团吧塞进对方大张着的嘴里，半点没犹豫的直接戳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已经走了。” “离你最近的时候只差几堵墙，但是很遗憾，从始至终没有多过问一句。” 龙族青年眼睛猛然瞪大，像是被这个无情的事实伤害到，连自己嘴里的一口纸屑都顾不上了，找了个角落就重新蹲了回去。 看背影都觉得凄凉。 雪初转身往外走，原本在系统标注下还算平淡的心情顿时有些散了。 她重新看向蜷缩在怀里的蒂尔，极小极小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一遭注定是不能手段和缓的了。” 直接把人从她身边带走，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挑衅。 尤其是……目的显然不单纯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交易尚未结束 银熙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些时间，他大多泡在希宁藏品丰富的书房里，离开了血族之后，他也只能以这种极为不便捷的方式来为自己补充情报。 结果——连尤来加失踪的消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银熙紧紧扣着书页，在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就一直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之中。 他和弗洛西娅的想法截然不同，受困于自身经历，也让银熙很难觉得龙族会善待尤来加。 “他不会有事的，”雪初坐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龙岛的坐标，似乎正在考虑什么。 几个时辰后，雪初捏碎了那张纸，直接选择了放弃对阵法的努力。 “不能再等了，”她看着系统里状态不佳的几个红字，平静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这时候，就连凑上来帮忙的容栩都不显得碍眼了。 他只看了一眼雪初的神色，就完全正经的跟在了她的身后，满眼期待，连半分想要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然后……并不意外的在山路边缘撞见了似乎在等待的艾尔维亚。 对方依然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只是眼角微微露出的精光有些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雪初小姐，看来您已经做下决定了。” 温柔的腔调混合着一些淡淡的笑意，雪初动作一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偏过了头，“你对上面的阵法也有些了解吧？就连如此准确的找上我，也是看中了一些和龙族必然会产生的关联，对么？” “雪初小姐早就发现了吧，”艾尔维亚侧目，在这时已经对自己的目的完全不做掩饰，“的确如此。” “我只是一介小小的商人，有所图某不是也再正常不过了么？” “我想，在这一点上，偷偷跟过来的希宁小姐似乎也能够理解吧。” 希宁平静地从树影后面走了出来，看向身侧的雪初，“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完全排除在外的安排。” 容栩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并不喜欢带上太多的人一起……但是眼前已经有一个艾尔维亚站着了，这样的话，多一个希宁其实也算不上坏事。 权衡利弊后，他压了压嘴角，再次把目光转向了不说话的雪初。 “你这样想倒也没错，”雪初并没有急着拒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含笑等待的艾尔维亚，毫无揣测意图的直言道：“不过现在你还不能离开。” “尤来加的事情发生一次便已经是极限，若是再有什么窥伺一侧等着得利的宵小之徒，总得有人先行处理。” “可是……”希宁咬了咬嘴角，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等我破了阵法，再过一个时辰，你便可以带着银熙一同上来了，”雪初算了算时间，确认还留了些富裕才继续补充，“……这很重要。” 她可疑的停顿片刻，目光若有所思的转向了对面小小的树丛。 倒也没急着拆穿，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笑，“擅作主张的话，是会被秋后算账的。” “您是在警告我么？”被她用余光扫到了的艾尔维亚一脸无辜。 “对你的话，就算不上警告了，”雪初冷笑，干脆一下撕开了他的伪善面具，“将龙族引到这里带走尤来加的难道不是你么？” “！”有所猜测的希宁一下瞪圆了眼。 她对从雪初嘴里说出来的话向来保持着高度信任，也正是如此，当那个似有若无的猜测坐实的时候，希宁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 “尤来加还只是一个幼崽，他甚至跟你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便不会产生矛盾么？希宁小姐真是天真啊，”艾尔维亚不再伪装，听到这样指责的语气，也终于露出了一些属于温和之外的情绪。 “这已经不重要了，雪初小姐，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他轻嘲的看了眼被感情轻易左右的希宁，面色有些苦恼，“至于上面的阵法，我不便多说。” “只是以雪初小姐的实力，不会有意外发生。” 雪初看了他一眼，没回答那句并不是疑问的话，也并没有去反驳他的笃定。 轻重缓急，她还算是能够分得清楚。 只是这也并不代表雪初就不生气了。 “容栩，把人带上，”大妖浅笑着瞥了眼亦步亦随跟着的男人，语焉不详，“要上高空，艾尔维亚这副弱小的身体还是需要一些更为保险的方式。” “我有做准备……”艾尔维亚试图挣扎。 然而挣扎无效，雪初连看都没看他，直接无情地把话接了下去，“我知道，所以那些现在是希宁支配的了。” “毕竟还是合作关系，想必你也不会吝啬这么一点东西。” “……” 特地找名师做出的传送阵法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一点东西啊！ 它甚至一次性！ 艾尔维亚终于被这话哽住，只是显然，他并没有能够直言拒绝的资格。 交易关系的回旋镖，到底还是扎在了他的肉上。 “……这也算是雪初小姐的一点小小报复么？”被倒起来扛在肩上的艾尔维亚已经完全维持不住半点大家族的风度，他只是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眼镜，极力压制想要反抗的本能。 ——虽然就算反抗也未必有效。 “这可不算，”雪初斜了他一眼，随即直接走在了前面，“这只是一点取乐的手段罢了。” 被毫不留情堵回去的艾尔维亚无言，最后干脆偏过了头，与远远站在原地的希宁四目相对。 ……还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族少爷。 看上去也完全把刚刚的话听了个遍，隔了这么远还能感觉到对方目光的阴沉。 看来好感都掉到了最底层了，艾尔维亚有些遗憾想到。 他是一个商人，如此与有价值的人频繁地撕破脸面倒还是第一次，可也唯独这一次，艾尔维亚并不会后悔。 他不能去堵雪初会对龙族友好的可能性，至少那件事——能够成功的条件无论如何也要最大化，最好是万无一失。 第四十二章直闯龙族 另一边。 映满了不知名暗纹倒影的屋子里，被束缚住的尤来加终于悠悠转醒。 “滴，滴，滴……” 灿金色的眸子急促的在四周瞎转，尤来加小声喘息着，手腕被高高吊在头顶，冰而尖锐的材质弄得他生疼。 “姐姐……姐姐！姐姐——” 从未受过这种大罪的小龙崽难过的看着自己连尾巴都被扣住的样子，那种令龙眩晕的恶心感也迟迟不肯从脑袋里散去，尤来加低下了脑袋，不久前被雪初亲手扣上的衣襟也已经被灰尘弄脏的不成样子。 “姐姐……” 他艰难的将小手在锁链里抽动，一秒钟，两秒钟……又或者是过了更久，尤来加才恍恍惚惚的从眼前这种状况里清醒过来。 姐姐不在这里，他被坏人抓走了，现在也看不到姐姐了。 还有银熙，蒂尔…… 想到这里，尤来加嘴巴一扁就想哭。 “这一次……最契合……准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动静，小家伙瞪大了眼，艰难的控制住了情绪，假装还没醒过来，一动也不敢动。 “就他了……龙神，复活……” 紧闭着的世界突然明亮。 就算没有睁开眼睛，尤来加也能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身侧，正在像是看一件没有意识的死物一样打量着他。 “算是便宜这小家伙了，要是真的成功，也无异于是一步登天啊，”叹息的热气直直到了尤来加耳边，陡然被拉近的距离让小家伙呼吸一滞，闭着的眼压得更紧了。 尤来加生性单纯，可正因如此，他的直觉也格外敏锐，在这些短短的三言两语中，已经足够让他拼凑出威胁的信号了。 “醒了？”靠的极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还想装傻的尤来加被一下掰住下颚，毫无反抗能力的，被迫扬起了头。 那双灿金色的眸子再一次睁开，最先看见的，便是眼前面色严肃的长者，从下往上打量的长者有着半数白发，对视上来的目光，有着最为纯粹的欣赏……和惋惜。 “小家伙，你倒是生了一身好血脉，只是想骗过我……那还早了几百年啊，”长者伸手想触碰那双金色的眼睛，临到末了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平静的放开了。 “为什么，要抓我……”尤来加被一下弄的喘息急促，他盯着眼前的与自己血脉相近的长者，半点也没有对雪初的软和，反倒态度尖锐，“姐姐回来的！她会来救我！” 他一动弹，身后的锁链就叮叮哐哐的响个不停，就连被锁住的地方都疼出了一圈红痕，眼看着就要见血。 “姐姐？你是说那个狐族？”长者哼笑着挑了挑眉，“看来她给你下了足够的迷魂药啊。” 说完，那袭绣满了暗纹的长袍微微振动，透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自傲来： “一只狐族，实力倒是够看，就是血脉低贱了些，怎么可能生出龙族这样矜贵的血脉？不过是想用你换取更大的利益，这些称呼，以后可是莫要提了。” 尤来加愣住了，他看着对雪初态度极为轻蔑看不上的龙族长者，只觉得连身上扣着的锁链都变得炽热，烧灼得他连一秒都听不下去。 他在颤抖着，而眼前的长者错把这种震颤当做了听到真相的难以面对。 “还是个幼崽啊，”龙族长者故作柔和的笑了笑，暗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满意，“现在你已经回到了龙岛上，只要……之后这种事情也绝不会再发生了。” “你说，什么？”尤来加没去管被含糊过了的那句话，他只是用自己睁开的眼睛静静直视着对方，毫无情绪的反驳，“雪初，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长者伸出的手一顿。 他重新凝聚了目光，这一次，与一直满意的态度不同，他严肃的皱起了眉，“你已经回到龙族了。” “龙族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这样……嘶——” 尖锐的牙齿一把咬住了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龙族长者神色大变，刚想用力将不听话的小崽子推开，就先被那双得天独厚的眼睛给盯死在了原地。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血脉中的兴奋。 那双眼睛—— 纯净的毫无杂质，像是有火焰在灼烧着一样。 这样的血脉——从年幼起就能完全牵动他的血脉…… 没有任何龙族会比他更优越了，也没有任何选择比现在更合适了。 “做得真好啊……”长着发出一声喟叹，像是看中了猎物的猛兽，凌厉的目光中隐隐透露着几分狂热，“真是天要佑我龙族！” “……” 变，变态？ 小尤来加刚刚燃起的怒火一下就被这诡异的态度给浇灭了。 他松开嘴，像是嫌弃一样不断试图往后退，可即便是这样，自顾自陷入自己情绪里的长者也只是温和的看着他，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 尤来加：“……” “孩子，再过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长者如此说道，转手便给紧绷的铁链又加上一层魂力锁链。 ----------------- “一个时辰？”雪初注视着一发现他们就直接主动带路的龙族女子，眯了眯眼，“看来你是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雪初，应该说是雪初小姐，”龙族女子笑了笑，并未看向身边兀自沉思的艾尔维亚，而是选择转身关上了门。 冰冷刻板的石英钟置于身后，女子微微仰头看着露出几分颓败之色的盆景，像是天生带着愁绪，“雪初小姐，我是第一个发现尤来加的龙族，自然也对您有所了解。” “或许您并不相信，可是我没有告知他们更多的详细信息，也对您并没有恶意。” “至少……尤来加那孩子，被您养的很好。” “这就是你在此处等着我的理由？”雪初扣了扣桌面，并没有露出一丝信任与否，反倒是看向一直未开口的艾尔维亚，直言道：“这也是你交易的一环？” “雪初小姐……”被提起的艾尔维亚很无奈，“我并未做出出卖您的事。” 第四十三章龙神?! 雪初看着一脸无辜的艾尔维亚，轻哼一声，对这件事同样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事实上，就在一刻钟前，她才刚刚被艾尔维亚隐晦的坑了一把。 那时候，三人已经站在了结界面前，作为掌握了阵法实质的艾尔维亚站在最后面，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龙族素来看重自己的实力，就连这里的阵法，也无限沾染了他们的高傲气息。” “只要您的实力在他之上，那便是轻松可破。” 他算是说得轻巧，可是同样站在金色阵法之外的雪初和容栩却是连一个字眼都没有相信。 “我在这时候说谎话，实在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艾尔维亚指了指像是守护神一样站在一边的容栩，态度倒是难得轻松，“您身边跟着的这个，也能轻易便将我碾碎。” “让我来，”容栩看都没看他，只是主动向前请缨。 “建议您再好好考虑一下，若是设法者的能力并不在动手者之下，那我们便算是打草惊蛇，甚至会被完全反噬。” “作为一个合作者，我还是很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您觉得呢？” “看来你是非要我上不可？”雪初制止了准备上前触碰的容栩，笑意不减，“看来你的目的容不得一点失误的可能啊。” “雪初——”容栩声音急促。 雪初显然心意已决，还未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已经把手碰了上去。 妖力与金色的屏障不断碰撞，只一秒，就发出了一阵刺目的白光。 一直站在后侧的艾尔维亚皱了皱眉，紧紧盯着眼前声势浩荡的一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缩。 被反噬了。 雪初眯了眯眼，心知对方再一次对此进行了隐瞒。 容栩显然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反手攥住艾尔维亚的衣领，强大的压制让对方呼吸停止了一秒。 “你隐瞒了什么？！”黑洞洞的眸子燃起怒火，余光偏见已经在屏障上溶出一个洞的雪初，扣着人的力道松了松。 得到喘息的艾尔维亚顾不上掉落的眼镜，拽住容栩那只扼住呼吸的手，音调极其沙哑：“……这是最好的方式。” 他并未说谎，只是龙族阵法本就是一个极大的反噬阵，对它攻击，收到的威胁同样反噬己身，这个时候，唯有打破才是唯一可走的路。 “放下他，”转身过来的雪初面无表情，垂下的手沾了一丝血迹，又被她动作极快的擦去。 雪初的确不喜欢这种暗戳戳的算计，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仅只是一点反噬而已，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代价。 更何况，她想做的事，从来没有推别人上前试水的道理。 容栩不太高兴的放下了手，只一秒就重新贴到了雪初身边，仔仔细细的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该怎么做我相信你自己有所掂量，”雪初拍开容栩越发放肆的爪子，睨了狼狈的艾尔维亚一眼，神情更是淡漠，“我只看结果。” 艰难直起身来的艾尔维亚挑眉：“和您合作真是我的荣幸。” “……” 雪初的确是第一次看见顺杆往上窜的这么自然的。 不过现在时间紧张，刚刚那一下怕是已经引起了龙族内部的注意，她自然也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唯独比较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过来的龙族女子对他们这些明晃晃的侵入者并未留出更多的敌视，反倒是像援军一样，直接把他们带进了安全的隐秘处。 这显然不对劲。 时至现在，雪初平静的看着眼前毫无恶意的女子，终于主动选择了询问。 “这一个时辰，有什么用处？” 以为她有所松动，龙族女子算是缓了口气，“一个时辰后，龙神亲临。” “龙神？我记得薇若尔大陆只有一个神明，”还被她派出去找幼崽了。 雪初似笑非笑，指节曲着落在冰冷的桌面上，眼里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像是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龙神并不是拥有神格的神明，”女子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芒突然又暗了下去，“他只是龙族最为强大最为纯粹的力量代表，在这里，也与神明无异。” “这倒是稀奇了，”听到此处，艾尔维亚突然插了一句，“我怎么记得那是一位早就死去了的大人物？” “您倒是好好心与我们科普一下，一个死去了的大人物，如何再要亲临呢？” “莫不是……复活？” “绝无此事！”女子的瞳孔紧缩，如针尖般死死的盯着开口说话的青年，一时间有些失了理智。 “不是复活，那这个时间似乎有些……巧妙。” 雪初轻笑，身后九条尾巴再度出现，印在对方骤然侧目的眼眸里，卷起一丝从心里生长出来的畏惧。 龙族女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她伸手的动作一顿，忽而紧紧地闭上了眼，“……那是龙族的荣耀，是绝对——绝对无法摆脱的命运！” “所以被选中的是尤来加，对么？”雪初上前，面上依然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厌倦到了极致的冷漠，“用了‘摆脱’这个词……呵，可真是无能者的哀叹啊。” “可他本就是龙族！他本就该——” “这可不是你们说的算的，”雪初打断，缓缓走到门口，连眼神都吝啬给予对方“我实在讨厌‘本该’这个字眼。” “规则错了，就撕裂规则。” 一语落，歇斯底里的女人跌坐在地上捂脸哭泣，而背光的雪初，直接推开了被锁住的大门。 “我先走了。” 知道她是在与自己交谈的艾尔维亚轻轻笑出了声。 “您是尤来加的母亲，对么？”送别了雪初的艾尔维亚微微弯下腰，声音温和的撕开了那张横在面前的脆弱布料。 “或许，能有幸得知您的名字？” “你都知道了啊……”坐在地上的女子松开捂着脸的手，露出的部分看上去更苍白了，“音澜，这是我的名字。” 她笑了笑，语气平淡而落寞：“我是不是，的确是一个很糟糕的母亲？” “恕我直言，您的确是糟糕透了，”艾尔维亚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冰冷的光，他语调不变，温和而残忍的，又重复了一次，“雪初小姐大概也知道您的身份，但在这一点上，她的确比您要优秀许多。” “或许，在这之后，您也可以忘记自己曾有过一个孩子的事实了。” 第四十四章正面刚上 “你，你又知道什么……我只是，只是……” 音澜捂着泪眼有些说不出话，她跌坐在地上，透过蒙尘的桌面注视着正在缓慢转身的人，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攥住，只剩下最为原始的情绪本能。 艾尔维亚并没有再理她。素来利益至上的商人没兴趣去开导一位并不熟悉的龙族，尽管她是那样的可怜。 艾尔维亚谨慎的从这个安全屋里走了出去，并不意外，此时的龙族内部已然不像是之前那样和谐，时不时就有穿行的龙族经过，他们神情肃穆，还一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看来是已经暴露了。 艾尔维亚避开经过的龙族，只些微迟疑了一刻，便直接往戒备最为森严的位置上去了。 “现在就是等待了……”他藏进了守卫的眼皮底下，大抵是因为龙族的高傲，只要避开了外围进入，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 而这一天，艾尔维亚自认已经等了太久了。 还剩下半个时辰。 就在这时，用妖力隐蔽身形的雪初终于撞上了找来的容栩。 容栩罕见的有些严肃，声量也跟着压得很低，“找到了，在审判院最中心的位置，大概已经没有意识了。” “看来时间要到了，”雪初遥望着立在最高处，充满着威严的审判院，冷淡道，“既然准备了如此精彩的戏剧，那自然也要配上一个好的开场才行。” “容栩，”她侧目，眼底的深紫色越发幽暗，“或许，该做些什么来帮助一下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龙族了。” …… “嘭嘭嘭——” “有外敌入侵！” “在西南方位！龙晶，龙晶要被炸塌了——” 几道尖锐的声音彻底打破了肃穆的气氛，源源不断的龙族同时转向发出巨响的位置，仅仅片刻，一直熠熠生辉的龙晶矿洞就已经被彻底掀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岂有此理！”最先赶到的龙双目赤红，一眼扫过被弄得极其难看的龙晶，瞳孔紧缩，一阵密密麻麻的屈辱从心脏处传来。 龙晶就是龙岛最为独特的产物和象征！岂容他人随意损毁！甚至——还是完全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同样赶来的龙族一下就怒了！ 密密麻麻的火焰随着难以宣泄的愤怒不断升空，被紧紧钉在最中间的容栩表情毫无变化，眼里充斥着各种灼热的火光，映照得他本就冷然的脸色更加苍白。 “都来了么？”他往后退了一步，径自将自己置于被打出一个洞的龙晶里，微微歪了歪头，“看你们实在找不到人，所以忍不住用了点引人注目的小手段，希望你们不要太介意。” “！！！” 为首的龙族本就脸色漆黑，听到这话，更像是被哪只蝼蚁往脸上敲了一闷棍似的，连半点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执意要与我们结仇！”他狠狠地瞪了眼完全掌握了命脉的容栩，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气得青筋暴起，“这里是龙岛，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到底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这……”被命令镇守于此的守卫渗出了冷汗，脸色惨白，“我根本没有看见他进入啊！” “从始至终，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嗯，容栩默默给这种说法按了个正确的戳。 又不是到处都是雪初这样的强者，发现不了一片黑雾不是很正常吗？ “这不是他的错，”眼见着为首的龙族几乎都要被气昏厥过去，容栩压了压视线，好心的为守卫辩解道：“就算是你，我想进来你也拦不住的。” “……” “……这是在挑衅吧？” 不知是谁恍惚说出这句话，“轰”的一下，刚刚还投鼠忌器试图冷静的龙族一下就释放出了大量火焰。 “你！在！找！死！” 他一字一顿，一句话像是说出了要杀人全家的气势，高纯度的火焰不断扩张，在怒火的加成下，甚至远远像是点燃了能窥见的半片天。 “啊，好像不能再说话了，”容栩后知后觉自己的言语似乎造成了一定误会，眼神一凛，围绕在身边的黑雾缓缓具象化，直接挡住了所有朝自己涌来的火光。 黑夜总是能吞噬光明。 容栩紧紧攥着心口微凉的布料，像是在和开始活跃的狐火共鸣。 他抬眼看着蔓延开来的黑雾一点点吞噬火光，手心骤然收紧的力道压得皮肉隐隐作痛。 对上这么多并不弱小的龙族，就算是容栩，也实在说不上轻松。 “还得再拖延一会，”他拽住自己快要被火光烧到的袖口，垂眸看着同样沉浸于黑雾的身体，淡淡一笑，“……雪初。” 撕开的袖口被他从指尖抛下，融入黑暗中消弭无踪。 还剩下一刻钟。 摸到了审判院的雪初忽而捂了捂心口，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扭头看向了已经被黑雾取代的澄净天空。 “这次倒是罕见的做的不错。” 雪初站起身，直接撤去萦绕在周身的妖力，毫无阻碍的怼上了守卫蓦然睁大的眼。 “你，你——”从未想过敌人会这样出现的守卫瞠目结舌，下意识朝着对方站立的位置打出龙炎，只是下一秒——炽热的火焰就被从雪初身后冒出来的九条尾巴遮挡的严严实实。 同样被惊动的其他守卫皆是举着武器对向她，一道极其短促的警报声从地面炸响，仅仅片刻，还在休憩的其他龙族便同时从审判院里冒了出来。 瞬间就把退路彻底阻断。 一个个凶神恶煞却又没有过分靠近，大抵是碍于眼前这人身上的强大妖力，并没有人选择轻举妄动。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关键节点。 ……只是这种考量，显然也时间有限。 雪初轻笑，没有擅自先做些什么，反倒是挑了挑眉，主动看向了朝自己出手的那只龙族，“嗯，看来你们并不欢迎我的到来啊。” 她惯是平淡，冒着紫光的九条尾巴肆意张扬的挥动着，像是完全没把这些恶意满满的龙族守卫放在眼里。 “说起来，我家的孩子丢了，你们有什么头绪么？” “怎么……噗——” 从地底延伸出去的紫色妖力一瞬间贯穿了他的胸口，听到声响的龙族猛然回过神来。 “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哦，”雪初笑，在说话间，已然蔓延出去的细小妖力缓缓从地底冒了头，只一瞬间就缠绕上了他们的命脉。 第四十五章不管后世 “你，你偷袭——” 这些龙族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一时之间就连自己的处境都顾不上了，张口就要谴责。 几张愤恨的脸齐刷刷变色，听到这话的雪初先是一怔，随即就实在忍不住嗤笑： “嗯？”她缠着妖力的手勾了勾，等到他们像是抽痛一样狰狞着脸，才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似乎，也没说过我要光明正大？” “不过也算是你们运气不错，”雪初意味深长的看向内里虚掩着的门，“我今日，只是想找回我家的孩子而已。” “不知躲在门后面的偷窥者，意下如何？” “你就是雪初？”被指明了位置的长者慢悠悠从门后站出来，那张肃穆的脸毫无变化，只有在看向被束缚住的一众龙族时，才微微颤了颤指尖，看上去十分恨铁不成钢。 “你要是想要尤来加的话，还是换个条件吧。” “于情于理，我们才是他的家人，在这里他也会受到最好的照顾，除了他，其他什么条件都能谈。” 这话说完，眼前的长者还像模像样的露出几分隐忍，一瞬间让雪初都有些恍惚谁才是真正被夺了崽的那个了。 呵，真是好一个委曲求全！ 雪初都被气笑了，“我倒不知道，我从蛋里养出来的崽什么时候就变成别人的所有物了。” “这都是为了他好，尤来加只有生活在龙岛上才能得到龙族该有的成长，”长者再次劝道，口口声声都拿着幼崽的健康来威逼，倒还真有苦口婆心的意味了。 “是啊，他本就是我们龙族的崽……” “就算再怎么样，血脉都不会骗人……” “呵，龙族的血脉怎么能……呃——” 还没说完的话被一声痛呼打断，雪初抬眼，平静的看着刚刚还在说话声援的众龙一下子就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现在可以闭嘴了么？”她看向一脸惊色的长者，鸦羽般的睫毛低垂，在眼角处落成了一片阴影，“现在，我并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雪初注视着被掩盖的大门，像是在笑，又像是只是单纯的因为那些龙露出的丑态而勾起了嘴角。 “雪初！你，你怎敢再三挑衅我们龙族！”长者眼眸瞪大，被理得同样严肃的头发里甚至窜出了暗色的龙角，一看就是气得不轻。 ……还有三分钟。 明显知道他在拖延时间的雪初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龙神？听起来这是你们的说法，不过无论是什么神……你们今日的目的都绝对不可能达到。” “你说是吗，尤来加。” “什，什么……？”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就算知道可能是陷阱，早已被这件事彻底蒙蔽了双眼龙族长者也依然忍不住往回看。 只一眼，那双浑浊的眼里就骤然迸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光芒。 他看着朝这边走来的，与弱小二词格格不入的小小身影，脸上的惊愕在一次次脚步声中逐渐褪去，只留下最为本真的，甚至能够称得上纯粹的喜悦。 “您，您终于回来了，”长者磕磕巴巴往前，已经黯淡干涩了许久的眼眸竟也忍不住落下温热的泪来，“龙族终将重归辉煌，这是上天的指引啊……我真的看到这一慕了。” “……”迎面走来的小小身躯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我以为你知道，后世的事不该在来打扰先者了。” “还有龙神？我可不记得我曾经成过神。” “您，您在说什么……？您是龙族的最强者不是吗？龙族力量开始式微，您不是应该，您不是应该降下新的指引吗？”看到对方完全意料之外的反应，长者的表情彻底僵硬了，“书料明明有所记载，您分明很遗憾没有做到成神的最后一步！” 说到这里，长者像是又有了莫须有的底气，语速越来越快，临到最后，甚至像是一场逼问。 “尤来加的资质是我见过最好的！只要您降魂取代，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就算是成神，就算是成神也不会是毫无机会——” “呵，”雪初冷冷的打断执着目的已然癫狂的龙族长者，再一次在脑海里查询过尤来加的信息后，转而看向已经快走到身边来的人，垂眸问道：“你并没有占据他的身体吧。” “怎么可能！” “是啊，”比起不敢置信的龙族，真正做为主人公的那位倒是相当坦然，“刚刚降魂到这孩子身上，就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保护他，也是如今看到您我才明白。” “那是比我更接近于神明的力量，至此，别说我本就无意再插手后世，就算想要做什么，大抵也只能落得一个失败下场吧。” 他轻轻笑了笑，神色中并无半点被阻止的遗憾，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他之后便会醒来……不过，能看到小辈被如此厉害之人保护，也的确不算是一件坏事啊。” “什么，更近于神明？”被打断后又听见这话的龙族长者脸色发苦，对他而言，一直等待筹备的事情失败，甚至远远要比另一方不配合的杀伤力来的更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他脸色空白得茫然，暂时占据了尤来加身躯的“龙神”无奈揉了揉额角，平静地直视着对方想要躲闪的眼睛，毫不遮掩，“因为贪婪。” “若是从自身磋磨也就罢了，再怎么失误也不会给龙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可你却偏偏看上了一个孩子，”他顿了顿，不知是无奈更多还是失望更多，“我并不会为你们再做些什么了，就算想要请求雪初小姐，也是你们该自行拿出筹码。” “……至少对于这孩子，我实在有愧。” “是这样吗？”雪初并未对此番话发表任何意见，事实上，就算再怎么口口声声说不会管，这位龙族历代以来的最强者还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而现在…… 雪初转而看向已经开始浑浑噩噩的掌事者，不怎么好糊弄的冷哼了一声。 第四十六章我又不是什么贪婪之徒 “你倒的确说了件正确的事，”雪初冷哼，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像只是随口一提，“尤来加很需要龙岛上的资源。” “……”龙族长者有些愕然，下意识看向了她的位置，以为有了什么转机。 “看来你还没看清楚处境啊，”雪初走到尤来加身边，毫无阻碍的摸了摸对方软乎乎的头发，就算里面的芯子此时有点不对。 “我的意思是，如果想要保全的话，就拿这座龙岛来换，怎么样——”雪初笑笑，目光懒散的垂落在脸色铁青的对手身上，补充道：“如果实在不愿意自然也没关系，想必堂堂龙族，是不会介意以后生活在一个日夜无光的地方吧？” “嗯……或许你能看到？容栩倒是很擅长这个。” “……你——” 龙族长者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并未对此发表意见的“尤来加”，只是这一次，语气里的尊敬少了不少，反倒是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胁迫味道。 “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龙族世代的地方被无情侵占？”他指着眼前过于张狂的雪初，眼眸却下意识瞥向了被染黑的那半片天。 龙族血脉会被更高者牵引，而这一次——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来自于那里的呼唤了。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的确无法袖手旁观了，”还占据着尤来加小小的身躯，原本该带着威严的话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既然已经熬了这种地步——” “那就好好重新选址吧，龙族，并非占据了龙岛才被称作龙族的。” “铮——”指甲刮在袖口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大概已经见血了吧，雪初摇了摇头，半点不为自己提出的刁难而感到羞愧，事实上——若是这眼前总是在空出狂言的长者能够有他自己话语里的一半果决，她大概也不会觉得这样的经历如此无趣。 可是他做不到。 “你的先祖倒是比你开明得多，”雪初按了按底下的那颗小脑袋，只一秒，被妖力轻微触碰的“尤来加”就感觉到了灵魂被驱逐的无措。 “等等——雪初小姐，”他迫不得已露出失策的神色，顿了顿，忽而仰头看向了正在注视自己的雪初，无奈道：“再给我些时间吧。” “这孩子不会有事，他只是疲劳了些。” “我的出现是个错误，那么不妨让这个错误去导向更有利的结果，如何？” “更有利的结果？看来你是想和我谈条件，”雪初微笑，指间的妖力缓缓挪开，算是给了他一个说服的机会。 “您并不熟悉龙族，而我却能教导尤来加，”那双灿金色的眸子温和地弯着，显得更加纯良，“事实上，从被召唤到这里开始，我就和这具躯体有了牵绊。”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总有一天我会再次消失，可至少不是现在。” 雪初的确心动了，眼前被提出的这种可能，不仅能帮助她完成任务，还能完全解放她可能要付出的时间……甚至还不用报酬，在某种程度上又极为可靠。 只是…… “你的条件？”雪初挑了挑眉，直接问道。 “很简单，我只是希望您放过龙族而已，至于这座龙岛，想来您并没有那么多对此管束的时间，不如换成对您的资源共享如何？”怀着对无用后代血脉的一丝微妙情感，他想到了自己占据身体的这个孩子，再次慢吞吞补充道：“或许尤来加也更希望跟着您呢？您并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吧？”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雪初看向了龙族长者，而后者像是被她之前狮子大张口的行径吓到，一听到这话，当即就答应下来了。 虽然对自己请来的救星仍有不满，但被两双眼睛盯着时，那张老脸上还是作出了恭敬的表情。 “您的命令，我们自然会遵从。” 这次倒是只字不提该如何取胜了。 雪初幽幽叹了口气，由衷地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我又不是什么贪婪之徒。” “……” 刚刚被敲掉了资源的龙族长老面色僵硬，不敢说话。 “雪初……？”恰好这时，赶上了事件尾声的四人组姗姗来迟，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希宁诧异至极，像是意识到自己来晚了，顿觉无奈，“这就已经解决了吗？尤来加他……” “尤来加？！” 察觉到异样的银熙忍不住上前，他并没有闻到任何血腥气，甚至眼前的小家伙连外貌都丝毫没有变化，无论怎么看都毫无破绽，只除了—— “你不是他，你是谁？！” “嗯？这就被发现了吗？”有意识想装一装的某人被这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愣，抬手看了看自己周身，似乎并不明白，在他完全没开口，雪初也没露出异样的情况下，这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你和他不一样，”银熙紧抿着唇，往雪初身边退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凉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笨蛋……尤来加又在哪里？” “这不是么？”弗洛西娅若有所思，她同样看向了站在一边的雪初，似乎在追寻一个答案。 “你呢？你发现什么了吗？”雪初看向从一开始就站在原地的蒂尔，在四人组之中，她的这种淡定实在是有些过分突出。 然而答案却是与银熙相同的“不一样”。 蒂尔白色的耳朵晃了晃，直接走向了雪初的另一边，说话稚嫩却毫不客气，“他不是尤来加。” “尤来加不会和雪初站的这么‘礼貌’，连空气都冷冰冰的。” 银熙看出雪初并不担心的态度，淡淡补充：“他没有这么‘机灵’的眼神。” “……？” 总觉得眼前这个血族少年想说出口的似乎并不是“机灵”这样带着一点夸奖的字眼？ “他的确不是，”雪初看了眼银熙手心被指甲划出的伤口，并没有顺从那位龙族先辈突如其来的小兴趣，“他只是被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侵占了躯壳而已。”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第四十七章小孩子听不得这些 “说侵占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吧？” 已经死去的龙族先辈久违的感到了一丝如芒在背，他看着落下这句话就再也没管了的雪初，实在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我也会支付共享此身的报酬……” “什么共享？”和尤来加相处很多的银熙脸色一下便沉了下去。 被人共享身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还是那个平常就没有什么戒心的笨蛋！ 简直是在引狼入室！ “雪初……” “我们银熙觉得他不太靠谱么？”雪初半蹲下身子看着少年被血色浸透的眼睛，清晰找到里面深藏的不安后，她再次提出了问题，“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他似乎能够给尤来加带来更多的成长方式哦？” 她把这个问题留给了一个同样还处在稚嫩年级的小少年。 银熙瞳孔微张，定定的盯着那双眼睛，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玩弄的痕迹后——他的神色越加凝重了。 “尤来加很需要么？” “这是龙族的最强者，当然，他现在也不过是一缕并不难抹除的灵魂罢了。” 雪初带着笑，似乎半点不担心眼前的银熙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或许那样才更好些，至少证明，他的确还是一个会被情绪轻易支配的孩子。 可事实永远要比预想残酷的多。 正当占据身躯的龙族先辈还在漫不经心的接受小小少年的审视时，一句完全不在他预料之内的话被对方严肃的说了出来。 “或许，可以抹去这缕灵魂里的自主意识？”银熙一脸平静的提出了让周围龙族有些毛骨悚然的方案，甚至还主动举出了实例，“就像是血族内部的契约一样，一纸契约，血脉崇高者得到契约者的主动依附，同样也能操控他们的意识。” “这种方法，就连我也可以做到，只是有些短暂。” 而他也很少会这么锋芒毕露罢了。 “你们血族，玩得还真花啊……”从头听到了尾的弗洛西娅讪笑，她倒是知道银熙一直是这三个孩子里最难搞定的那一个，倒没想到他还能成熟到这种地步。 在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相当的后生可畏了。 “我似乎并不是血族？”同样把这话收入耳里的即将被执行者神色僵硬，像是完全意料不到自己最大的危机居然会出现在一个还不到他年岁零头的少年身上，一时也有些瞠目结舌。 雪初还没开口，沉浸在失去资源情绪里的龙族长者就已经忍不住窜了上来。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你这个——” 劈头盖脸的恶意扑面而来，长者表情狰狞，眼神更是带着刻骨的狠意。 “……” 银熙像是被兜头的冷水砸在了脑袋上，一瞬间站的发愣，居然没躲。 “慎言，”雪初抬眼，直接把银熙护在身后，目光毫无善意，“我希望你明白你自己在说什么，而不是逞一时一块，直接把整个龙岛都推上地上这群龙族的后尘。” “想折磨活物但不死的方法可多的是。” “雪初……”被牢牢护在身后的银熙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敏感的地方，就算再怎么声调平缓，也依然有掩盖不了的小情绪从旁边露出来。 他在不安。 这次就算没有系统的提醒，雪初也清晰地感知到了。 但是这次好歹还会先叫人了，雪初转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毫无榜样的夸赞了一句：“这次倒是做得很好。” “这个方法，的确很有指导性。” “你不觉得，我过分恶毒了吗？”银熙颤了颤眼睫，明明还站在这个人身后，他却像是再度被推进了过去的泥沼中一样。 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责怪向来花样众多，可唯独这一次，一个小小的恶毒显得格外刺眼。 我到底是和他们不一样的，银熙漫无目地的咬了咬唇，直到一股腥涩的血气落在舌尖上，他才像是被惊了一样回过神来。 而这一次，便是被拖着下颚与雪初对视，再无逃离的空间了。 “我有说你错了吗？”雪初差点被少年的鹌鹑表现气笑了。 她注视着那双鸽血色的眸子，不太客气的捏了捏对方被自己压的鼓起来的脸颊，等到那张脸上的表情被茫然取代，才重新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一个轻易就拿幼崽出来当祭品的老东西而已，他说的话可实在是没有一点可取性。” “的确如此，”确认了地上的龙族都还活着的希宁慢慢起身，无缝接上了下一句，“在意败类的评价实在是毫无意义的。” “诶？”很少听见好友说出这样锋利话语的弗洛西娅挑了挑眉，猜到希宁心里大概还有对自己来的太迟的自责，顿时扬起语调又补充了一句，“甚至那个败类还被我们厉害又温柔的雪初小姐打败了!” 每一个字眼都在龙族长者的心尖上剜肉，尤其是听见最后一句情感丰富的话后，他那张铁青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可也仅限于此了。 心里满满当当装着所谓“龙族未来”的长者根本不可能在雪初威胁还没过期的情况下再度挑衅，他只是看向了引起这一切的另一个引子。 “或许我们还能再商量一下？”然而就算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强者，在面对完全就是一边倒的状况的时候都只能选择忍耐，“我对尤来加那个孩子并没有恶意。” 先别说他话语的苍白，这话落下，就连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蒂尔都不信。 碧眼猫猫看了眼周围躺成一片的伪尸体，语气完全就是蒂尔特定版本的，毫无波澜的嘲讽：“可是你不在不是更好吗？” “尤来加还会是尤来加，”她歪了歪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了雪初的另一只手。 “……” “不，我还能——” “他也要骂我恶毒了，”蒂尔小幅度晃了晃抓着的手指，依然表情平静地指责道，“我还小，小孩子听不得那种话。” 说完就嘴巴一瘪像是要哭。 如果真的有眼泪的话。 雪初笑了，转而看向同样对这个发展十分意外的银熙，“说得对，处理这些东西是大人该做的事。” “……当然，处理说出这话的人也是。“ 第四十八章灵魂相认 “这只是个误会，”龙族长者咬牙切齿，只能安慰自己现如今割舍的也不差这一点了，“……是我一时气急，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我……” “我什么？终于还是结巴了？”雪初好整以暇。 “我给这位小少爷道歉，”他表情极度疲惫，直到说出这句话，那种从心里被引申出来的恐惧才些微散去。 ……东西都给了，也不差这点了。 迈出第一步后，剩下的那些也开始显得微不足道。 一口气差点梗过去的长者对上银熙诧异的眼光，小心翼翼瞥了眼并未作答的雪初，只觉得自己今日就没做出过一件对的事！ 果然这女人有点邪性，龙族长者深叹了口气，算了算今日遇到的糟糕状况，连发出的声音都开始细若蚊嘶，“那现在，可以聊聊条件了吗？那些黑雾——” “看来你是在赶我走啊，”雪初故意拔长语调，如愿看见对面人强忍情绪的表情后，才慢慢悠悠的补充，“正好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长者一脸麻木，“是我们招待不周……” ——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高傲的影子了啊！ 看完一切并且向来敢于直言的弗洛西娅咂舌，“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族规矩强者为尊？居然还是出乎意料的有意思啊……” 不，一点都不。 龙族没有这种规矩！！！ 深深陷进自己挖的坑里的长者神色木衲，经历过一再被威胁的情况后，他终于感受到了狠狠撞墙后的阵痛。 事已至此，总不能继续坏下去了。 “我代表龙族答应您提出的条件，现在可以让那位先停下来了么？损伤的利益，也占了您所拥有的一半。”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至于所谓的利益损失……雪初对此并不太在意。 “我便不随你们过去了，”临走时，一道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雪初停下动作注视着尤来加小小的身子，刚想着这温和稳定的过了头的声音和他并不搭，下一秒就听见了更不相称的一句话。 “这孩子也需要龙岛上收藏起来的一些资料，我也只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向来要是因为经验不足弄出问题就不好了。” 他的担忧倒是合情合理，只是…… “之前的事就已经出结果了吗？”银熙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他口中说的教学应该是还未落定的状态才对。 对方沉默了，那双熟悉中又透着陌生的灿金色眸子转向神色莫名的雪初，无奈的眨了眨。 雪初顿了顿，突然欣然答应：“好啊，你可以先行离开。” “雪初？” 银熙下意识抓住了她垂下的衣摆，鸽血色的眸子满是疑问。 “嘘，”雪初轻笑着牵起了他的手，直到走出几米后才慢吞吞解释道：“我只是让他去找资料而已，又没答应其他的事。” “灵魂算是活着的，可收集来的东西只是死物不是么？” “啊，所以是免费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蒂尔表示认同。 “……” 银熙沉默了，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这里唯一的外人，发现对方已然是一副被摧残过剩的样子，哪怕听到这样的话，面上也毫无反应。 ……不，或许是有反应的。 他的眉头紧蹙了一点个像素点。 场景过于割裂，以至于银熙终于在这个充斥着陌生恶意的龙岛上直白的勾起了唇角。 这一次，在龙族长者有意识抄近路的情况下，他们到达得极为顺利。 一抬眼，入目便是深不见底的暗色，本该是存放珍贵资源的地方，此刻却像是一朝落难，直接被不讲理的敌人吞噬了个彻底。 幽暗，且像是能够激发最原始的恐惧。 几人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龙族长者强压着的眉头终于再度蹙起，而这一次，他看着并未有动作的雪初，一时连自己的语气都顾不上了，说话的声音又气又急：“已经到了，还要让这雾气继续蔓延吗？！” 龙晶是每个龙族决不能缺失的能量来源，离得远的时候还看不真切，可一旦靠近了，便是连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感觉不到了！！！ 他这一次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 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想想都能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雪初对此不置一言，事实上，她现在正在用自身的妖识探查里面的情况，同样像是迷失了一般的找不到方向。 容栩的力量果然很独特，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是暴走了。 雪初冷静地提出选项，再开口时，冷漠且意有所指，“这里面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说一句就能被按停的傀儡，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才对。” “难道我随意喊一句容栩他就会停手？真是一点也不……” “！” 话音还未落，雪初盯着突兀发生变化的现状，声音戛然而止。 “啊……”同样站在一边的弗洛西娅发出惊叹，一手指着像是被按了按钮一样迅速停止扩张的黑雾，一边拽着希宁的手腕，隐晦的提了一笔表情难得怔忪的雪初，“看来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希宁沉默，随即用一种更为诚恳的语气辩驳道：“我倒觉得这算是情理之中。” “雪初……？” 只一个字眼，一道肉眼可见虚弱的身影便从黑雾里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容栩穿在身上的衣服有不少烧焦了的部位，空洞的眼里映不出半点光芒，“雪初……” “啊……”这一次，就算是弗洛西娅，也只觉喉咙干涩，终于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上去很不好，”蒂尔主动送开了紧紧抓着雪初的手，停顿片刻，扬起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主动看向了站在一边没动的银熙，“他现在很有用了。” 银熙同样愕然的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却发现容栩在跌跌撞撞的茫然过后，再一次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规的状态走向了雪初。 ……这是不该发生的，他明明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 银熙如此想着，也正因为如此，那种毫无理由的寻找才再一次震慑了他的灵魂。 他看向神色不明的雪初，察觉到她眼神里的一丝波动，像是眼睁睁看着某种尘埃落定。 “这不是很好么？”希宁开口。 眼里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 第四十九章怪异，但情理之中 “容栩，”良久，始终处于视线中心的雪初终于叹了口气，她看着依然强撑着意识的容栩，平静又无奈，“这个时候，彻底沉下去会更好一点吧？” 就算是暴走，在清醒和沉醉两种状态下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根本不会在意的人。 “雪初……？”容栩缓缓靠近，此时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已经不足以他分析情况，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且直接。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那双黑洞洞的眸子在雪初脸上再度聚焦，在对上目光的那一刻，连身体都跟着软了下去。 雪初沉默了一瞬，“你这样做实在是……” 停顿许久，她有些罕见的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行为，或许是知道的，只是……在看见那双完完全全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眼睛时，就算是大妖，也会有些滞涩。 这是怪异的，不正常的。 雪初的脑子很清醒的知道这件事，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推开。 “雪初在叫我，”这样的五个字从容栩的嘴巴里淡淡的说了出来，不掺杂欲望，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必须恪守的道理一样，他连语气都格外认真。 “是这样啊，”雪初垂下眼睫，安静的站在原地仍由他紧紧拥抱。 眼前的黑雾散去，里面横七竖八倒着的龙族们也都无可避免的显露了出来，虽然气息奄奄，但是她知道，这些龙族都还活着。 雪初又有些想笑了。 容栩向来是没有什么放人一命的意识的，会这么做，大概也是受到了她的影响，以为这是她的意志而已。 “雪初小姐？”希宁察觉到雪初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结果担忧的话音刚落，对方就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雪初看着她，脸上甚至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如果有一张白纸落在你面前，你会想在上面书写些什么呢？” “白纸？”希宁下意识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对劲，鬼使神差的，她看向了已经闭上眼的容栩。 “那您呢？”想了想，她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果然并不好回答啊，”雪初轻笑，扣着人微微转身，像是突然又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毫无兴趣，“答案其实也并不重要不是么。” 她原本也没有有在上面写出正确答案，只是这张白纸，出乎意料的狡猾而已。 “总觉得雪初小姐心情很不错啊，”弗洛西娅捏了捏下巴，海蓝色的眸子微微眯着，语气也难得的正经，“那与龙族进行资源分割的事便放心的交给我和希宁如何？” “？”感觉话题跳转的有点太快的希宁抓住了好友抬起的手，“这是雪初小姐已经做好了的事，交给我们……” “可以，”她话还没说完，雪初就已经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干脆应答了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就这么一点东西，也实在没有谨慎的必要。” “……” 希宁忍不住看向了正在翻动族人的某位决策者，轻咳了一声，“嗯……” “我也想留下，”碧色猫猫举起小手，缓解了希宁的尴尬。 雪初扭头，只一眼就发现了蒂尔落在龙晶上的关注异于寻常，倒像是对着那块怒金石的时候。 看来是的确喜欢了。 雪初从来不会拘泥自家孩子的兴趣，闻言也直接点了头，“喜欢就留下来吧，想要什么直接提就好了。” 弗洛西娅附和，反手就顺畅的给龙族扣上了一顶高帽子，“不过是些幼崽喜欢的小玩意，堂堂龙族自然也不会吝啬的。” “……” 无人接话，她就只当是默认了，反正不愿意的话还有那个龙魂挡着呢。 ——总不能连祖宗的话都不听吧。 “那我……”银熙也跟着试探性的开口，血色的眸子落在两人相拥的动作上，语气艰难，“我也留下？” “不用，”雪初无语，随意捏了一下容栩的后颈，只片刻，那双还在紧闭着的眸子直接就睁开了。 “雪初？”容栩声音依恋，下意识的盯着那双带来温度的手。 “醒了就从我身上下去，”雪初叹气，依然没有做催促的动作，只平静的看着某人如何用最茫然的眼神做出一分钟只挪动一小点位置的表演。 技巧太差，以至于雪初都给看笑了。 “容栩，”她按住了那双迟迟不肯松开的手，残忍推下，然后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现在可以自己走了么？” 容栩：“……” 很想说不行，但是从心，“可以。” 银熙在后面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刚刚不是在昏迷？“ “当然不是，”雪初瞥了那双手一眼，平静拆台，“黑雾回收后便清醒了吧？” “还能这样啊，”弗洛西娅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眼光，啧啧有声，“果然是雪初小姐身边的人啊，同样也瞒不过雪初小姐。” …… 并不是这样的。 提到这件事，雪初也觉得有些过于奇妙，至少在她看来，容栩的前期还是做得很好的，甚至连呼吸都有注意到。 只是……再这样鲜明的对比下，一听到那几人的话就忍不住呼吸乱序什么的，果然还是很容易就会露馅吧？ 而本人竟然毫无发觉。 容栩面不改色，“雪初很厉害。” “……” 唯独这一次，雪初得承认自己的确疏忽了。 简单的无语过后，她还是带着银熙和容栩下岛了，比起上来时的麻烦，要下去的时候反而轻松很多。 还能顺带给银熙来一次特别的体验，比如——高空坠落什么的。 银熙：“……” 他压抑住喉咙里涌上来的惊呼，直到落地踩实了也还是惊魂未定。 “好像有人？”雪初整了整散开的披肩，还未确认地点，就先感觉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 紧接着窜上来的，便是一句直白的话。 “你就是那个一直没做出回复的雪初？”走近的男人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就松了口气，暗讽道：“托你的福，我还得来跑上这么一趟。” 第五十章脑补过度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银熙一瞬间莫名有了指向性极强的既视感。 “你不会是从侍神族那边来的吧？” “你就是那个背叛了自己亲族的血族小子？”逼近的视线使得男人脸上的表情无处可藏，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银熙，从鼻尖溢出一声明晃晃的不屑，“听说那位公爵可是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啊，就算想着活下去，还是没坚持几天就死掉了。” “啧，像你这样的，要不是教会钦点，我可真是连看一眼都嫌脏啊。” “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反咬……” “说够了吗？”雪初皱眉，把身边平静的少年往身后拢了拢，语气同样不客气，“看不上就直接滚回去。” “不敢反抗做下昏庸决定的主子就罢了，现在连安安静静的完成任务都做不到，真是废物至极的做派。” 雪初毫无波澜的落下评价，眼见着面前的男人开始表情扭曲，她掀了掀眼皮，付之嘲讽一笑，“蠢东西，你就是这么传话的？” “雪初——”男人脸色狰狞的暴起青筋，“你刚得罪了龙族，现在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可是光明神教送来传话的使者！” 说完，男人再一次高傲的扬起了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伸出的手还刻意扯了扯从一开始就理应瞩目的白色金纹披肩。 银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对方身上意义再鲜明不过的白色长袍，一时感到了真切的疑惑，首先排除他眼拙的可能，那么…… “这么明显的装束到底是怎么会被完全忽略的啊？” “是因为愚蠢吧，”容栩即答，“完全愚蠢的气息早就盖过了任何能带来一点气质的饰品。” “所以不是侍神族？”雪初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干脆就把人给忽略了，“我还以为没有回信就已经是拒绝了。” 银熙：“可能他们这些讲究仪式的，更愿意相信送信的人死掉了吧。” “不过据我所知，光明神教也是侍神族的分支。” “所以居然还是同一波人？”雪初顿了顿，捏着下颌评价道：“说起来风格的确很像……果然都是一样的无可救药啊。” 对此，感觉差不多的三人同步看了眼已经被气得快要生烟的某个侍神族族人，连一点点应付的心情都没有了。 “有点累，”雪初说道。 她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的使者，原本出于一丝兴趣而睁开的眼镜一下就垂了下去。 总不能还在想着什么“居高临下的拉拢方式”吧？ 雪初就着这个角度思考了一下，很快就被麻烦堵的叹了口气。 “雪初已经很累了，”容栩突然开口，紧皱着眉，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可怖，“不要挡路。” 话音落下，原本还算松弛的气氛一瞬间如同刀尖般尖锐。 …… 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狠狠地砸穿了一样。 自诩为使者的某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感受到威胁的神经迅速绷起，目光一凝，“你们刚从龙岛上下来？看上去弄得很狼狈啊。” 明明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气势却还这么凛冽……使者压了压眉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回答，半信半疑的再次追问道：“需要休整？还是需要预防身后可能的追杀？” “追杀？”雪初笑了笑，很轻易就能知道这人的结论从何而来。 无非是想要利用却从未正视，再这样的前提下，就连套话的方式都直白的有点拙劣。 “虽然和龙族的确有些小问题待处理，但还赶不上追杀这一步哦，”雪初慢条斯理的扬起了笑容，转身，遗憾的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龙岛，自顾自的喃喃道：“果然还是不能丢下希宁啊……” 要是希宁和弗洛西娅站在这里，这些繁琐的交流不就可以全都免去了么？雪初如此想着，余光瞥见使者脸上纠结却又有所偏向的表情，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唇角。 白色长袍恰到好处的被风吹起，所有的思虑也迅速走向了尽头。 就像是一个只把脑子当做摆设的木头人一样，长靴踩在枯枝上发出声响，连带着有所动作的主人本身，都重新恢复了胜券在握的上位者傲慢。 “你在撒谎！”他信誓旦旦，自以为自己是戳穿拙劣谎言的勇者，语调都不自觉跟着往上扬，“我的情报告诉我，你身边可不止这么一个小小的血族少爷。” “那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一只脚狠狠撵上了碎裂的枯枝，吊着眼睛故作俯视的使者扯开嘴角，冷冷的看着强撑姿态的雪初，“被抛弃了吧？说不定现在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那些龙族……” “可不像我们这样纪律严明啊。” “……” 正把龙族选上去的谈判者说得节节倒退的希宁冷不丁咳了一声。 希宁没太当回事，只当是龙岛刚被破坏过所以空气不太好，然后揪着这个理由再往雪初身上拢了一笔资源。 甚至还贴心嘱咐抓着龙晶研究的蒂尔注意安全。 龙族，龙族脸都绿了。 可惜并没有谁会为此而感到一丝怜惜，甚至在龙岛之外——侍神族对场景的扭曲分析还在继续。 “啊？”银熙听完只觉得茫然，他凭借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子思考，试图研究眼前这人态度，结果就是表情更加的一言难尽。 ……连之前那些冒犯的话都能放过了呢。 “雪初，要不然我们先走？”他觉得按照眼前这人能自己给情绪不断添码的状态……其实也不太需要听众。 “说的也是，”雪初打了个哈欠，发现对面站着填补剧情的人……脸色比来时都要更加红润了。 眼睛都被自己的脑补激动飘了。 “……” “走吧，”容栩直接迈出了第一步。 毕竟算是之前胁迫的主力军，他的力量消耗也实在算不上小，更何况……容栩还清晰的记得，雪初是受了伤的。 虽然当事人完全没显示出一点虚弱。 三分钟后。 还在喋喋不休进行自己劝诱剧情的使者愉快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随后蓦然回神，“……可以考虑给你们神力赐福，怎么……人呢？！” 抬起的眼只能看见一片荒凉，别说三个人了，空空荡荡的连人形物体都没有。 第五十一章使者暴走 使者：“……” 他飞快转身盯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绕过去了的三个身影，大声叫嚷：“回来啊——” 雪初面无表情，根本不需要往回，就先看见一个白色身影迅速赶了上来。 “你们……” “你刚刚说神力赐福？”雪初眯起眼，像是完全没有离开过一样无缝衔接问话，“是你们侍神族供奉的神？” “当然！除了侍神族，还有那个族群能拿出神力作为报酬？”使者没有犹豫，顺势就跟着继续科普，“那可是神明的力量！就算只是见上一见都应该感恩戴德！” “……” 雪初不置一词。 这个时候，就连银熙都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左脸写着高傲，右脸刻着轻蔑的使者，缓声问道：“神明的力量？难道会有神明出来证明吗？否则凭什么笃定就与神明有关？” “你是在质疑世代传承神力的侍神族？！从来没有人问出过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知道主教到底是看上了你们什么……”到这儿，使者陡然噤声。 倒不是突然觉得有解释的必要了，而是—— 眼前的雪初俨然又是一副转身要走的姿态！ 真是的！使者咬咬牙，像是凭空吞下了一快半生不熟的柠檬，连脸色都扭曲的发苦，“等等啊……你们不是还要躲避龙族吗？还有同伴！只要能让主教满意，说不定也还有营救的机会啊……” “……” “看来你的那位主教给了你不少许诺啊，”雪初扬眉，瞥了眼对方紧攥的手心，似笑非笑，“不会也是什么神力赐福吧？” “……那可真是有点廉价了啊。” “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一点诚意了。” 与雪初的调笑不同，容栩一开口便音调发沉，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雪初身上离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与神力有关的字眼一样。 他也并不关心。 “可是，这难道不是互惠互利的交易吗？你对无方城又不感兴趣，明明一开始都没想着要救那些人不是吗？”男人紧紧盯着雪初，丝毫不愿错过对方脸上半点表情，还不等她说什么呢，就再次自顾自的得到了答案，“果然还觉得不够么？” “雪初，面对侍神族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不要太贪婪的好，”他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说完了吗？”雪初又看了眼男人松开的右手，嗤笑：“我倒觉得你对自己的贪婪还不够。” “这样的表演天赋，要是做些惯于取乐的事，想得到的东西怕是也更容易到手。” “总比你现在当个跳梁小丑要好。” 雪初微微一笑，这次不等对方再瞪着眼睛辩驳什么，张口就掀开了他耐以威逼的幕布，“还有，谁告诉你我们正在被龙族追杀？” “……这难道不是真的？”使者神色一滞，说话的动作僵硬的好像年久失修的工具一样，开口仿佛都能听见过于激烈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明明都这么狼狈了，就算扯谎也要扯个好一点的吧！龙族身上又没有什么慈悲可言，只要发生了冲突，就一定会被他们以挑衅的理由撕扯殆尽！ 说句被追杀就已经是在抬举他们了……现在还要做出这幅姿态，总不可能是胜利的哪一方吧？这是在太荒谬了。 想到这里，使者勉强收拾了表情，“这种事情有什么继续交流下去的必要吗？没有！我只是来给你们送侍神族诏令的而已，至于其他的——” “其他的就无关了？”雪初笑了，嘴角悄然勾起，直言打断，“说实话，你的说辞实在让我有些好奇。” “得罪龙族看上去有点难了，倒不如试试你口中的侍神族？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不是么。” 容栩恍然，却并不怎么看好，“可是很可能毫发无损吧？追逐游戏似乎不能太过悬殊的。” 银熙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 一片寂静。 事实上，从雪初以极为轻松的方式提起这个话题开始，好端端的使者就短暂的丧失了言语功能，明明有很多话堵在心里可以反驳，真要说出口时，却先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在容栩身上触及到的冷意。 就算过了些时间，他也毫无缘由的打了个寒颤。 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彻底偏离了轨道…… 使者看着他们，声音艰涩：“你说的……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的情绪显然相当的不稳定，或者说是踩在了某个毫无逻辑的交错点上，仅仅片刻就被沉默撕扯的极端暴躁，甚至手上都出现了如同藤蔓一样的印记。 “为什么非要为难我，乖一点听话不好吗？” “雪初！”银熙皱眉，目光牢牢锁定在冒了尖的藤蔓上，提醒道。 “嗯？”雪初瞥了一眼那人身上的闹剧，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懒散评价道：“小问题。” “你——” 穿着白袍子的男人露出凶恶的目光。 手上的藤蔓越来越具象，一瞬间冲破所有枷锁，膨胀到了高天之上！ 短短几息，一个刚刚还故作姿态的男人就彻底转变了目光——像是一只被勾去了理智的恶鬼。 “这可是和光明沾不上边啊……”雪初感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小只的藤蔓逐渐长成畸形的小树，脱离宿主的躯体而高高悬在他们头顶上。 枝蔓下的空间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看着眼前人开始癫狂的神态，雪初一脸轻松，甚至还能有时间对此评鉴一番，“树干太丑，迷魂效果也太弱，你这样也想置我于死地？” 她带着银熙往后退了退，表情满是嫌弃，“还是再此结束吧。” 一语落，九条狐尾高高扬起。 银熙看着雪初慢悠悠的把那棵丑陋的藤蔓困住，不仅本人丝毫未动，眼神都没给传出去半分。 “容栩，”雪初语调如常，九条尾巴却同时燃起了火焰，直直往藤蔓上撞了过去，“你也过来。” 一句话，刚刚还蓄势待发要给使者削个头的容栩温顺的收回了动作，目光柔和。 第五十二章雪初的奇怪态度 “嗬嗬……” 藤蔓在空中扭曲，作为使用者的主人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男人紧紧抱着脑袋，整个人倒在地上翻滚着，喉咙词不成句，像是濒死的人在发出强烈的挣扎，原本白净的袍子也黑了好几块，隐隐的，还能见到血色来。 “原来藤蔓是主体？我倒是还没见过和主人如此不熟悉的力量，”雪初有些咂舌，面无表情的低头注视着男人，深紫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银熙：“这个藤蔓，怎么像是再往主人身边靠？这种情况居然要这么处理？” 小小少年实在看不懂现在的状况了，或者说得更明白些，从一开始莫名其妙的暴走，他就觉得离奇过头了。 实在是……这个力量，除了给他们看见一棵很丑的藤蔓还有别的作用吗？ 证明了什么……证明了藤蔓真的很好烧？ “像是被种进去的一样，“容栩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偏不倚挡住雪初看向对方的视线之后，也皱起了眉，“很奇怪。” 雪初想起了他一直挂在嘴边的神力。 顿了顿，她轻嗤一声对上容栩，平静的提起了另一件在此时毫不相关的事。 “你知道神明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容栩下意识追问。 “是强大到能够称之为神明独有的力量，还有……成为神的资格。” 而前者，却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神……格？”容栩抬起的目光下意识有些怔忪，像是被人挖到了黑雾最深处，一瞬间有一种像是被看透了一般的毛骨悚然。 可是，什么……？ 对此完全没有记忆的容栩空洞得茫然，仰头看着快要被烧灼殆尽的藤蔓，下一秒就捏住了雪初垂在身侧的手。 雪初:“?“ 她以为容栩是察觉了什么，于是也干脆没躲。 “雪初，”容栩像是一阵风一样轻轻抱住了她，清俊的脸上丧失了活人该有的血色，抬起的手臂同样如烟雾一般轻的难以察觉。 容栩就如同敞亮的过了头的黑夜一般，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你想到了什么？”雪初扯起一个笑。 容栩偏开头，贪婪地靠在她肩上，却一句话也不开口。 “难道要我询问第二次？自欺欺人？” “……” “你会赶我走么？”容栩的声音有些哑。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松开的人，心中忐忑不安。 雪初笑了，轻哼一声，直直的撞进那双空洞无关的眼里，而仅仅刹那，她露出的表情就变得冷漠而锋利。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又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呢？“她缓缓弯着唇与之对视，低沉着，连声音都带着痒意，“你可是我推不开的啊……这也是你的梦寐以求么？” “……” 容栩再次沉默。 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是按了暂停的时钟一样，他也只能听见雪初心脏的跳动。 安静的，就像是无数个没有生出欲望的深夜一样，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那么为此献祭所有也是完全值得的吧。 想到这里，容栩的嘴角也跟着诡异的翘了起来。 他抬起头，安静的注视着雪初，声音像是飘在云端里一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雪初……我们会永远不能分割。” 雪初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容栩语气坚定，眼神也越来越亮，“你要我。” “……” “不，”雪初转手就把黏黏糊糊的某人推开了。 也不知道他又自己想了什么，刚刚还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现在倒是又活过来了。 还一副完全要坏掉了的样子。 雪初嘴角抽了抽，反手就捂住了一直遗忘的银熙的眼睛，不负责任的轻哄道：“你还小，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银熙：“……” 至少这一次，他觉得这应该有一半是雪初本人的问题。 “雪初？”又被无情抛弃的容栩很是茫然，那种灼人的像是要把他焚烧殆尽的情绪直接进入冷却期，他叹息一声，忽然有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于是他再次抱住了那份真实。 被毫无感情夹在中间的银熙暗暗憋气，刚想说些什么破坏凝滞的气氛，就先听到了一句冷然的像是在陈述的话。 是容栩。 他在说：“我等着一刻很久了。”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的银熙：“……” 他再次想要插话，然后被连人带声一起压住了。 “那里很黑，很安静，直到你出现，我才听见了另一个心跳声。” “……” 雪初往后退了一步，这算得上是第一次，她在和容栩的对峙中直接选择退缩。 而且还退得极其顺滑，一下就把被捂着眼睛的银熙顺进了怀里。 然后……这次连耳朵也捂住了。 银熙：“……” 银熙终于忍无可忍，“这次也不能听？” 雪初送开了一瞬又捂上，“为了心理健康。” 银熙……银熙干脆自己先行闭上了眼睛。 “你不想要我了？”安静等她做完这一切的容栩平静询问，他并没有再往前，只是眼神在那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容栩定定的看着雪初白皙的手腕，心情看上去在持续跌落。 甚至隐隐有要触发某些禁忌情绪的征兆。 如果系统能给他绑定的话，大概会出现一条接着一条的黑化值来让雪初焦头烂额。 只可惜—— 露出这样状态的容栩，既不是她无可割舍的一部分，也不是任务目标。 “是啊，”雪初眼眸一深，回答的极其轻易，“这个问题，似乎完全没有被追问的必要啊。” 说到这儿，她便停了下来，也不再靠近，而是半搂着小小的少年，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对方能够露出的表情。 是穷追不舍，还是再一次的选择……离家出走？ 这些伎俩对她而言可算不上什么有用的转圜之术啊…… “没有，必要？”容栩深深地注视着她，没继续辩解，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银熙。 雪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提醒道：“我可不需要其他的幼崽了。” 第五十三章背离的 没有人再开口，容栩也呆呆地站在原地，无神的眸子垂着，陷入了极端的沉默。 他无法知道想要拥有的那个答案。 当这个念头清晰的落在脑海里时，容栩像是个连自己都遗忘了许久的剑桩一样，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伤痕的痛处。 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切——如同真的成了一个真实的人一般。 “那我该怎么留下你呢？雪初，”容栩再次执着的看着她，脸上习惯性的带着笑意，却难得不达眼底。 “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边？”雪初反问。 朝着他微微勾了勾手指后，重新点燃了一点狐火。 神秘又充满惑力的紫色一下便侵占了他整个眼球，与往常充满杀伤力的烧灼感完全不同。 容栩的视线再次垂落在指尖，从心上冒出来的极端占有情绪，一下便促使他产生了一种，重归混沌的时空倒错感。 连自己差点从昏迷的人身上踩过去都没发觉。 “还没发现么？”雪初晃了晃手指，拉平了嘴角，“你想要的，是我么？” “还是融于我身上的力量……与你缺失的半身极其相似呢？” “缺失的半身？”解除了禁锢的银熙瞳孔地震。 少年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看向了正在眼巴巴靠近的人，尤其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想要……” 雪初嗤笑，缓缓熄灭了手中的狐火，只觉得这两个字从容栩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最是让她感到不悦。 这种完完全全被欲望支配的靠近，真的有什么值得回望的意义么？ 雪初叹了口气，表情一瞬间变得冷漠。 “该结束了，”她看着容栩下意识抬起的手，冷然道：“我永远不会达成你的愿望。” 容栩的目光重新汇聚起来，再一次的，这句话依然轻而易举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这并非什么好事。 容栩忽然就静止不动了，喉咙不自觉的做出吞咽的动作，紧张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眼底却闪着躲闪的意图。 “揭开那层面纱后，你已经不再被我需要了，”雪初轻笑，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和她眼前执着却又不敢开口的容栩恰恰相反。 “你的目标，应该是侍神族才对。” 被夺去的那部分，无论再怎么推测，果然神明所谓的信徒才是真的撇不掉嫌疑啊。 “而你，现在站在了错误的方向上，所以，现在就转身离开吧，”走到容栩身前，雪初的眼神难得真诚，“也许会找到也不一定？” “……” 回应她的是容栩的沉默。 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动摇的容栩低着头，心里升起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质问。 ——他真的只想要力量吗？ 还是……就连相遇也只是个错误呢？ 容栩实在很少思考这样的问题。 名为神明的躯壳沉睡在大陆之下毫无人声的幽暗里，就连每一次的情绪感知，都生疏而陌生。 “雪初……”银熙咬咬下唇，有些担心的看向了突然变得步步紧逼的雪初，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在不断蔓延生长。 雪初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再来给他解答，她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容栩，目光穿透躯壳，直直的落到了雾色深处。 “为什么不离开试试呢？”她勾起嘴角，这时倒又像是变得善解人意了。 “好，”容栩低垂着视线，迟钝半晌才重新抬起了头，沉默着再次与眼前追逐了许久的人相视。 他试探性的转了身，停留片刻，意识到真的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时，才又迈出下一步的动作。 并不潇洒，看上去甚至愚钝的可笑。 银熙后知后觉的染上一丝难过来，他知道眼前那个人并非是无力自保之辈，甚至于他这样被抛弃的弃子也毫无相似之处——但是，目之所及的背离还是如同苦涩的药一样始终难以下咽。 “别想太多，”雪初熟练地按了按他的脑袋安抚，毫不迟疑，踹开了莫名有些挡路的人形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才是回去的方向。 银熙颤了颤睫毛，像是有浓浓的情绪堵在心里，最后却也还是一言不发。 “你在为他不平？”雪初问。 银熙摇了摇头，“不，没有这种意思。” “那你在想什么呢？这本就是一个很好的结果，”雪初微垂着眼，冷淡的声线扰乱了身后的凉风，“让他走上一条稍微平坦些的路。” “可是……” 银熙扭过头，鸽血色的眸子犹豫的看着她，轻声问道：“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明明很想要那个神格吧？” 这么多时间的相处，就算只是个尚且幼小的孩子，银熙也很难忽略那些莫名对的上的奇怪之处，再加上这次完完全全的直言相告……再怎么想要隐瞒也已经无法继续了。 更何况——雪初这个人，目的从始至终都十分坦荡。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赶他走呢？” 这时候，雪初也在安静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微笑着低头，语气却是陡然一转，“因为不重要吧。” “直接剥离他身上的神格当然是一条捷径，但是……”将手落在他的肩上，雪初露出一个有些苦恼的笑容，“从小修炼就已经是顺风顺水了，如果连神格都这么轻易得到的话，那不是简单的有点太无趣了么？” “嗯……若是我再年轻个百岁，说不定真的会因为图方便而这么做。” “……” 银熙仰头看着眼前疑似半点没掺假话的大妖，红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受到打击的少年甚至都没意识到雪初有一点偏题，睁开的眼睛微微睁大，少有的露出了独属于这个年级的呆。 雪初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知道这个答案，满意了么？” 银熙的目光重新转移到前方，片刻才缓缓点头，伴随着深呼吸而做出了心情复杂的回答。 “……知道了。” 反复确认后，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合理。 默默感叹道，果然像是雪初这样的强者就连思维都不一样啊…… 第五十四章羽族阴谋 无方城。 雪初刚踏进城门，就先看见了从里面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客栈老板。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神情也透着紧张，直到跑到两人面前后才稍稍好转，“这里面来了一群人。” “？”雪初看了他一眼，轻抚下颌，并未对这条情报表态，“看来你情绪很乱啊。” “嗯……嗯？雪初小姐……”他干巴巴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脸色才重新认真起来，“来的那群自称是羽族的家伙，手上还带着杀手锏！” “这也是我们无意间听见的，听说那颗小小的珠子，只要被吞下就会反过来控住宿主！雪初小姐……您的确是强大，可他们，他们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等等，”雪初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耳朵，转而看向了身边的银熙，“这个东西……怎么听着还有一点眼熟？” 银熙恍惚想起从希宁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个东西……好像已经不是威胁了。” “什，什么？”想尽了办法才打探到消息的客栈老板一脸茫然，急切的追寻着两人的声音看去，却还是只能一脸空白的听着哑谜。 “那他们的计划不是要落空？”雪初沉思。 “像是个笑话一样……” “看起来的确如此呢，不过——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机会，什么机会？ 银熙不解，“难道是想要通过他们找到什么？” “也许吧，”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客栈老板过于灼热的目光，雪初偏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安心吧，我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阴谋暗算。” 视线突然撞在一起，刚刚还动作急切的客栈老板一瞬间就压住了呼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像是被一根针扎醒一样，后知后觉的记起了雪初这个人的厉害。 ……也对，雪初大人身边就有善于搜集情报的希宁小姐，怎么又会需要他们来指手画脚…… “不过，这次还是要多谢你了，”雪初语气十分自然，“这不是做的很好么，还给我提供了些有意思的想法。” “！” 客栈老板猛地抬起头，厚重的嘴唇颤了颤，连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强者的一句感谢是宝贵的，而这一次，他明明什么没帮上忙，却被这位大人以这样的姿态对待。 实在是，实在是……受宠若惊。 “快回去吧，那边有人来找你了，”银熙恢复到了平静的神情，语气轻松，“至于其他的，完全可以好好信任雪初啊。” “是，是的……我先走了。” 一阵风刮过，银熙垂下眼睑，嘴角缓缓勾起。 这样看来的话，还等先找个人才行…… —— 客栈的隐秘房间内。 几个穿着古朴精致的长者或站或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不停晃动的石英钟。 “雪初还没来？”为首的人摸了摸胡子，看上去脸色已经是极其不妙。 听到这样的话，坐在左边的人冷哼一声，“弗洛西娅都在宴会上做出那样的事了，说不定根本就不愿意带着雪初过来！” “我就说不该派她来，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 “不派她？不派她派谁？”站在主位右手边的老者同样嗤笑，半点不给自己的族人留脸面，“派那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赝品？” “呵，希望你明白，那是宴会，不是什么假冒伪劣的其他场合！那才是真的把我们羽族的脸都丢尽了！” “你——” “好了好了，人没来就吵成这样，你们的礼仪都忘干净了？”坐在中心的长者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指了指身后，开口吩咐道：“既然闲着就再去看看盒子。” “不管人来不来，东西都是要用上的，决不能出差错！” “……是，”被点到的人显然不太服气，冷声瞪了争执的另一方一眼，这才一脸烦躁地转身走向了身后的空间格。 而他们这次特意带来的致胜秘宝就收藏在那里。 “这是——咚！”话还没说完，开盒子的人就措不及防的撞上了请。 ——是一块石头！ 他恶狠狠的捡起地上的凶器，连迟疑的过程都没有，转眼就对上了最有可能偷袭自己的人。 “跟我没有关系！”对方皱眉，被他那种态度冒犯到，当下就瞪了回去，“看什么看！都说了跟我没关系！” 拿着盒子的人气极反笑，“好好好……你的意思是外面有人袭击，还能绕过我们这些人的眼线？” “这种拙劣的谎言……果然是一个喜欢出轨的东西说出来的啊——” “砰——” 对面的人忍无可忍，直接一拳头砸了上去！ 只一秒，刚刚还被好好存放着的盒子迅速落地，正皱着眉看过来的长者一愣，连叫停都顾不上，迅速伸手捉了过去！ 盒子被动作快的长者完美接住，然而刚落到手里还没起身，就再次遭到了两人的夹击。 “咔嚓——” 长者仅仅扣着盒子，面色狰狞的看向了自己被两只脚同时踩在下面的手指。 十指连心——而且它骨头都裂了啊！ “！！！” “住手！” “哦哇，看上去很是热闹啊？”恰逢这时，姗姗来迟的雪初牵着银熙走了进来。 一大一小皆是看着眼前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滑稽的场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雪初指了指算是半跪在地上的长者，“这也是你们羽族见面会有的礼仪？嗯……还挺别致。” “……” “雪！初！” “叫我做什么？”被厉声叫唤的雪初顺手就拽了两张椅子带着银熙坐下，“难道不是你们主动邀请的？” 沉默了半晌，看着手指头扭曲的长者，雪初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看来你和礼仪也不太熟啊，难道是因为脑子不太好使了？” “雪初小姐真是多虑了！”浑身都在颤抖的人狠狠剜了身后两人一眼，随即也故作从容地坐下，还假惺惺笑到，“带来的人不争气，让雪初小姐见笑了。” “确实见笑，”雪初表示认同，转手就揉了揉银熙的脑袋，笑眯眯道：“我家孩子向来不善交际，也是多亏了你们的表演，他现在也好多了。” 第五十五章快被逼疯的羽族 很难说雪初不是故意的。 银熙压着唇笑，要不是惦记着现在的场合，他大概还会顺着说几句。 “这话，可不像是一个客人该说出口的，”被堵回去的长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一瞬间也跟着锐利了起来，“弗洛西娅连这点分寸都没教会你吗？” 听到这话，雪初靠坐在椅子上，动作更放肆了，“该不该都已经说出口了，置于其中缘由，我倒觉得你们羽族该好好反思一下。” “能做到如此令人发笑也并不容易，不是么？” 一句软话都没听到的长者：“……” 他开始怀疑弗洛西娅是不是提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然雪初怎么一副要来挑事的样子？明明用的是合作的理由！ 她既然来了，不就正代表着接受吗！ “……既然来了，还是先谈些正事吧，”长者强撑着笑脸，侧身就把手上的盒子递了出去，“这一次的确是我们先招待不周，不知道雪初小姐不太准时，还有直接上门的习惯。” “这东西就当是赔礼吧，这是我们羽族的秘宝，能够催长血脉之力。” 雪初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颗自己趁乱丢进去的小石头，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反倒是直勾勾盯着那张假意的脸，直到对方表情僵硬才微微移开。 “……好啊，”她话语不太肯定，修长的手指曲着敲击扶手，看上去自有打算。 长者脸色一下子便不太好看了，干咳一声，“雪初小姐怕是没见过这东西，那东西与侍神族拿来奖赏的秘宝极度相似……也算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对着雪初的那张脸写满了“你不要不知好歹”这几个大字。 雪初轻嗤，随手捞过银熙冰凉的手腕，漫不经心，“这样看来的话也的确是个好东西，不过……作为堂堂羽族派来的人，你应该知道侍神族也对我发出了邀请吧？” “一座无方城而已，你们一个个都看得这么重，”她笑，眼中眸光流转，“侍神族出大价钱便罢了，你们羽族也想着与我合作……只是我怎么看到你们也想要那件奖赏呢？” “刺激血脉的小玩意，你自己不是才让人拿下去么？” 长者一下子便被问住了，本就是胡诌出来的东西，现在自然也经不起推敲，很轻易的就被雪初揪着话头反客为主了。 “说起来也是，自己有了的东西不用去觊觎别人的，一看就是藏着不为人知的部分，”银熙也煞有其事的接话，抬眼看着对面已经有些明显表情的人，眸中冰冷的血红一片。 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也给长者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血色通常并没有什么太好的观感，尤其是对方还掌握住了主动权的时候。 良久，长者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好了，”雪初无情打断，一看他想凭借着态度蒙混过关的样子就扯了扯嘴角，“想让我使用，总得先说出个明确的理由才行啊。” “正好时间充裕，适合听一些旁人遭殃的好故事。” …… 长者暴躁的掰住了身边的扶手，手上露出的部分冒起青筋，“雪初小姐想多了。” “只是这颗东西混杂了羽族叛徒的血，因此——也唯有羽族不能用。” 这个回答，实在是有点敷衍啊…… 雪初扫了眼重新端着木盘子走过来的人，目光在中间的碗里停留一瞬，很快就再次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那对你们来说，不就是毫无价值？” “？”长者直觉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再次被雪初抢了白。 “用毫无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我可不做这种亏本买卖，”雪初慢吞吞看向他，眼里恶劣的笑意越发深厚，“和谁合作不是合作？比起残次品，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完整部分吧。” “那还有一部分呢？”银熙直觉有话，于是也干脆的问出了口。 两秒后，雪初更加干脆的回答了他，“在羽族的脑子里呢，不过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 这不就是在说他们白日做梦吗？！ 作为羽族的高位者，眼前人又什么时候被这样的词沾到过边？送个东西居然都要送不出去了！ “雪初小姐，这只是歉礼，你又何必如此恶意。” 长者劝告道：“有好东西接下便是了，哪里需要这样一次次推脱，我们的合作关系……” “等等，”雪初喊停，扫视了一下周边，看向了让对方如此笃定的万恶之源，“上一次和我说这些话的，给出的可不是这么一点点小玩意。” “……”长者强忍住拍桌的欲望，一边想着待会要怎么磋磨这个不听人话的狐族，一边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友好。 “雪初小姐还年轻，怎么能处处比较……” “……不做比较难道要精准被白嫖？”雪初皱起眉，转而就对着银熙一顿叮嘱，“你可要看清楚这样的嘴脸啊，囫囵着就想让你付出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银熙乖巧点头，下意识看了眼对面人堪称崩裂的脸色，“嗯，我知道了。” “……” “雪……” “好了，不用说了，”雪初摆摆手，出乎意料的直接端起了那个小小的碗，注视片刻后，语气更是不屑，“这东西看上去很普通啊。” “……”长者狠狠压住了想要动作的手腕。 “好像随随便便找块石头也能刻得出来？” 长者脸色彻底绿了。 “真的毫无新意，我完全可以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长者……长者艰难的深呼吸。 没有什么比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被贬得一文不值更让人生气的了，他一脸麻木的看向罪魁祸首，然而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瞬间推翻。 ——雪初真的拿出了一颗一模一样的！ 只是上面还残留着狐火烧灼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来处。 长者：“……” 雪初垫着珠子，笑眯眯：“果然我手上这个更像正品吧？” 第五十六章操控者与被操控者 毕竟是弗洛西娅一下龙岛就从屋子里翻出来的，甚至还很热乎。 “雪初小姐……”长者脸色勉强，“就算再怎么相像，也完全不能混为一谈。” “怎么就不能了？”雪初挑眉，立刻就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的力量可不比旁的差，就算只沾染了一点，也完全是值得被收藏的艺术品了。” 长者无言以对，他只是强压着暴起的青筋眼神示意身后的人靠近，开始想着直接强灌进去。 这东西虽然长得珠丸，实际也只是一层脆弱的壳罢了，更多的，是里面力量的具象化！ 只要入口，便会瞬间化开，最后完全无迹可寻！ 这样，雪初就再也没办法对着他们嚣张了！ “表情失控了呢，”银熙盯着对面的人，毫无感情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顿时，被发现小动作的长者整个人都僵硬了。 “看来是有点太激动了，”意料之外的，雪初并没有揪着这一点继续打击，而是若有所思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同样放在托盘上，随意补了一句，“既然这样，也不好太欺负人。” “不如……来做个小游戏如何？” “什么？”长者悄悄缩回了自己的手，皱眉道，“现在可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噗——还真是老家伙啊，连我的意思都没办法好好明白了，”雪初嘲笑，语速不急不缓，“我是说，在这两个中随意选择一个哦。” “让人把顺序打乱，就算你不小心选到了自己的，也算是结束，”停顿一下，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解释，“我的意思是——就当是合作的开始。” 长者沉默了。 若是换做一开始，他大概还会说些什么客套话推脱，可是到了现在——他毫无杂念，一心只想着要让雪初该死的把东西咽下去！ 最好直接流过每一寸血液，一辈子不得解脱！ “好啊，”他终于扯出了一个完全真诚的笑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急切，勉强补充了一个“听你的”。 雪初笑了，像是玩弄过猎物还看着他往陷阱里走的愉悦，目光极度轻快，“那便开始吧，不过，要咽下去哦？要不然我就没有吃的必要了，答案可不能太早出现。” …… 咽下去一块石头？ 长者脸色再度变差，甚至已经完全不愿意再看到雪初那张脸，直接催促起身边的人来。 同为羽族，要达成的目的显然也极其一致。 雪初就那样亲眼看着他摸出来的真货吞吃入腹，甚至刚一闭上嘴表情就变了。 “这……”他掐着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的老大，拼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仅仅一秒，脑海里的思绪就被直接扭转了。 雪初笑得很欢，“现在要揭晓答案吗？” “不，”这次说话的却是端着盘子里的人，大概是想着都到了最后一步不能再功亏一篑，他甚至直接捂住了长者的嘴巴。 极其冷静道：“小意外而已，结果还没出现呢。” “……” 对这样完全反向的操作，银熙默默在心里笑出了声。 “雪初小姐？” 像是怕她又整什么幺蛾子，原本脾气就差的男人竟然还强行扯出了一张笑脸，再次催促道：“该你了。” 雪初：“好啊，我当然不是个食言之人。” 话音落下，从侧前方伸出的手直接捏住了那颗珠丸，只在指尖停留片刻就毫不犹豫的往嘴里送了过去。 同样有两秒的迟钝，再往后，雪初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表现得短暂的失去了情绪。 “成功了！”被捂住嘴的直接拽开了那只手，想也没想就朝着雪初的方向走去。 银熙先是一愣，随即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少年音调拔高，咬牙切齿，“雪初能过来都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居然敢暗算她！” “呵，小家伙，这可不叫暗算，这只是一点点谋略罢了，”羽族的人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目光直直落在雪初身上，满是贪婪，“现在，一切就只差一步了！” “有了这么个好用的武器，总得从侍神族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不许你们这么说雪初！”银熙眼里冒出清晰的怒火，视线更是蹭的一下刺在说话者的脸上，像是头即将暴怒的凶兽崽子。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样不自量力的话，刺耳至极的笑声此起彼伏。 刚刚摔了盘子的男人看向长者，语气直白：“这还有一个不肯看清现实的呢，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依靠对自己刀剑相向——这不是最好的答案吗？” “……我可真是受够了他们了！” “哼，”长者冷嗤一声，没认可，也没否认，“就这点出息。” 他看向不太服气的羽族，话音逐渐加重，“雪初被控制的事要是不小心传播出去，那效果可就会大打折扣！” “知道了，”说话的人很是不甘，只是再这样的理由下，再多的私心也只能作罢。 “知道了还不把这小血族押回去！要等着他去通风报信？” “是，是……” 几个羽族压着脑袋目送做主的人操控着雪初离开，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就再也按捺不住的抱怨起来。 “真是的，自己得利了就不管我们……” “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就被发现！”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我们舒服一下——” “……” “等等，”最开始提出意见的人突然皱起了眉。 他努力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可疑的停顿了片刻才开口猜测道：“……他是不是，把那块石头咽下去了？” “还被捂住了嘴？” “……”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在这个时候突然找到了对方不爽的根源，就连动手捂嘴的人都难掩尴尬，“还是先把那小崽子抓回来吧。” 他盯住企图趁机会离开的银熙，愉快的转移了话题，“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都已经得罪了人了，要是被发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大概会被记仇记到死。 第五十七章两种都是好消息 银熙就那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被人推进了地牢。 就算是到了无方城，羽族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家伙也决计不会接受差劲的生活环境，一到这里，就先买下了早就被废弃的大豪宅来进行休整。 这里情况本就错综复杂，因此，就算住的地方荒废了，也不难看出其中地下牢房的修建精致。 银熙几乎在被推进去的那一瞬就看见了不少曾经听过的东西，身形一顿，转身面向推他进来的人，“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他音调发闷，整个人都站在了无光的地方，便透的那双血色的眼珠子格外幽深。 很符合小孩子受到惊吓的习惯，只是并不符合银熙这个人本身罢了。 “雪初她……” “还口口声声雪初雪初的呢，现在她就是我们手底下的一只狗！别说救你了，连自身都陷进了泥潭里，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原本倾向于快点离开这个阴暗地方的人再次被激起了火气，不过是仰人鼻息活下去的白眼狼，现在竟然还敢用这种不屑的语气？ 脾气本就暴躁的羽族一下就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小崽子还认不清事实呢，也不愧是能够从安全区跳进深渊的白眼狼，现在就算是求神拜佛都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血族……哼！” “要是你跪下来给哥哥我好好磕上几个响头，说不准我还能对你温柔些。” 银熙垂下眼，强忍着动手的欲望，“只会下下嘴上功夫，看来雪初让你们吃了不少亏啊。” 说着，那股听着珍视之人被侮辱的情绪达到了顶峰，就算他深知自己此时应该如何做，也罕见的让感性占据了高地，“这么执着于她，不就是因为自己太过无能，完全派不上一点用场么？” “至于血族……虽然我时常把他们当做阴沟里的老鼠，可真算起来，咬人的才是老鼠啊，你们说，对么？” “……你倒是牙尖嘴利，”气急的人不怒反笑，抬手就拽住了眼前少年瘦弱的手腕将对方拖倒在地，然后抬脚一踹，愣是让银熙滚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咳咳咳……”银熙撑着地站起来，衣服黑一块白一块，狼狈的不成样子。 “就这点本事？”他抬手拭去脸上磕出来的血迹，血色的眸子像是在看一具即将凉透了的躯体，“果然啊，完全被说中了吧。” 话音一落，场面一度变得紧绷。 银熙想，若是他在大几岁，或许的确能按照脑海里的话语维持状况——可现在他还是个少年。 于是，银熙半眯着眼，再一次选择了挑衅。 “你——”被彻底激怒的羽族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拳头，他大概是气急，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居高临下的人，盯着那小孩的时候却只觉得自己在被俯视。 真是荒谬！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小鬼而已！ 他起了杀意。 银熙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发紧，他并不擅长这样的近程攻击，这便是他在这一刻完全处于下风的原因。 ——就算能够看穿那个羽族的行动轨迹，自身的实力也根本不允许他进行躲避。 ……真是肮脏的大人啊。 银熙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攻击力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想要优先保护重要的部位时，却发现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紫光。 是……雪初。 他看着被瞬间掀飞出去扣在墙上拔都拔不出来的羽族沉默。 下意识捂住心口，下一秒，就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汇聚到了他的全身。 “那是我给你准备的保命措施，”雪初缓缓从敞开的门口走了出来，瞥了眼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某人，顿了顿，声音很淡，“所以，那一下已经完全危及到了你的生命。” “雪初，”银熙低下头，咬住了唇，“我，我不是……” 他垂着眼，只觉得此处光亮太过逼仄，让他也觉得有些冷了，磕磕绊绊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 银熙想到那人说起雪初时的不屑神情和极尽贬低的话语，干脆选择闭上了嘴。 “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雪初从光亮处走进，抬手触上小少年开始发紫的嘴角，无奈至极，“疼不疼？” “雪初？”没听到指责的银熙愕然抬头。 雪初本人却很淡定，事实上，在看到银熙做出的那副姿态时，她就已经想到了前因后果。 “你在为他们说出来的话，做出来来的事而生气，那并没有什么错处，至少在我这里没有，”雪初轻柔的给他拍了拍灰，态度并无变化，“你现在也尝到了后果了，弄成这样……再继续对你说教总觉得有些残忍。” 养孩子嘛，她没做过还没看人做过吗？ 一个个全是反面教材！ 银熙仰着头，眼神空茫了一瞬，“……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这又算得上什么？”雪初注视他，轻哼一笑，“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呆在这里。” “我走了，那你呢？”银熙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雪初：“我的话……暂时还不打算离开。” “不过羽族耐心那么少，也就能维持一天，我这个‘被控制者’就得被送到无方城追名逐利了。” “一定要这样吗？”银熙不太高兴，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的言辞有多么脏，这样的环境…… “这样的环境我可一秒都待不下去，”雪初看出了他的想法，漫不经心说着，指腹点了一下银熙的额头，“虽然是想着省些麻烦……但是要压上心情的话，多剿灭几波人也就算不得什么麻烦事了。” “……” 这的确很有雪初本人的风格。 银熙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就感觉到自己手腕被温柔的拉住了。 “这种地方还是不要继续呆了的好，”雪初指了指楼梯，干脆把人往上一推，“出去吧，希宁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如果他们问起，你便直说就好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榨干羽族的最后一丝价值，要是出了小意外，那羽族就会和他们的价值一起升天。” 雪初轻笑，眉目间微微露着冷意，“两种方式，两种都是好消息。” 第五十八章没头脑与不高兴 “……” 虽然听上去很狂妄，可银熙丝毫没有办法去看到雪初话语里的一点错误性。 小少年踩上台阶一步步往前，这里昏暗无光，能够看见到的地方也全是被遗忘而堆积出来的厚厚灰尘，他始终不曾回头，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感受收到了身后不曾离去的目光。 是雪初……是雪初啊！ 银熙仓促的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跑到了门口，然后便看见了藏在树林中的两个人影。 弗洛西娅向来不适合严肃，就算是现在，也依然偷摸着对希宁说着什么。 而希宁看到了他，脸上笑意渐深。 不合时宜的，银熙又想起了那羽族对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呢？ 银熙想，大概就是目光的尽头能看见光亮，光亮下映照出的人影很长。 “这是怎么回事？”希宁看见他走近，忽而皱起了眉，“是谁敢对你动手？” “雪初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弗洛西娅接着询问，除了雪初出问题，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能够突破羽翼的另一种可能。 银熙把雪初最后的话复述了一遍，刚说完，他就看见弗洛西娅的眼睛“蹭”的亮了。 弗洛西娅注视着远处的屋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一刻到来的期待，“听说羽族的蠢人可不少啊，看来我是很有机会能够看见他们像是焰火一样的炸开。” “……”银熙不解，“为什么是听说？” “诶？”弗洛西娅海蓝色的眸子愉悦的眯成一条线，“因为我并没有经常和他们待在一起啊。” “羽族那些早就该入土的老东西，看到我们这些美好又充满无限希望的女孩子都不会有个好脸色，满脑子都是什么利益交换——” “嗯，要不是我实在忍不住，也不至于现在就被他们盯上选过来，所以嘛，缘分真是很奇妙啊，好像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笑得更欢，“我会亲眼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希宁无奈的看向她。 “好了，要说什么还是回去再说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当然——我指的是，要是被发现了，羽族估计会不太安全。” 银熙，银熙点了点头。 接连听见对羽族的贬低，他心里那块情绪主观的位置终于跟着松快了些。 就这样吧，雪初指的方向，他只要往前走便好了。 银熙脸上带着同样的笑意，接过希宁匆忙找出来的药膏握在手心，目光变得越发坚定。 而另一边，正趴在窗边眺望的小龙崽有些焉吧。 他也想跟着去接银熙，结果就因为还要跟着祖宗修行而被驳回。 好不容易收下心来好好学习，结果下一秒授课老师就收到了龙族传来的紧急来信。 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失窃，好不容易看到贼人还没把人抓住，只让他带着重伤跑了。 尤来加叹了几口气，尾巴一摆一摆的拍打在窗子上。 “安静一点，”正在鼓捣龙晶能量的蒂尔被吵的不高兴，碧眼一瞪，愣是让那条发出噪音的尾巴委委屈屈的盘了回去。 第三次被教训的尤来加神色一僵，两秒后，他缩进了角落里，默默抱着自己的尾巴开脱。 声音小的连一边的蒂尔都听见了，无非就是什么“龙和龙的尾巴不是同一个物种，怕的是尾巴不是尤来加之类的”。 对此，蒂尔选择直接无视。 银熙刚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两个幼崽都坐在地上互不搭理，一个忙着自己的研究，一个……忙着在哄自己的尾巴。 嗯……或者说是再给尾巴背黑锅。 既视感过于强烈，以至于银熙下意识就扣住了门。 “银熙哥哥——”听到动静的小龙崽径自就飞扑了过去，银熙一愣，手比脑子还快得把他接在了怀里。 然后就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 “银熙哥哥——她欺负我！”尤来加一头栽进他怀里，声音喊得格外响亮，但脑袋却是一点不抬。 银熙抽了抽嘴角，有些敷衍的拍了拍怀里的“没头脑”，刚想说两句糊弄一下，就看见那双碧色的眼眸径自找了上来。 蒂尔盯着他，脑袋上的耳朵晃了一下，语调毫无波澜，“他受伤了，笨蛋小龙。” “！！！” 尤来加一下子就从少年怀里掉了下来。 两只小手小心翼翼的在衣服上摸着，声音里满是不安，“哥哥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都怪我不好……” 银熙摸了摸尤来加的头，他也向来没有迁怒的习惯，“小伤，而且已经快要好了。” 他顿了顿，对上那双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灿金色眸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银熙想，自己果然还是不擅长安慰的。 就这么两句干巴巴的话…… “哥哥没事就好，”尤来加的脑袋耷拉了下去，悄悄瞥了眼没再注意这里的“不高兴”，小手拽了一把银熙有些脏的袖口。 银熙顺从垂下头，然后就听见小家伙情绪很重的承诺。 “那个龙说我天赋很好，”尤来加又悄悄看了眼蒂尔，见对方完全没有动作才把话接了下去，“我可以给哥哥报仇的！” 第一次听见这样稚嫩话语的银熙颤了颤眼睫，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滚烫的情绪狠狠冲撞，一些一直被压在阈值之下的话语甚至开始呼之欲出。 两秒后，他再次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了。 是尤来加。 小龙崽不太受控的尾巴还卷在他的腰上，看上去很像是安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和银熙完全不同，尤来加在这方面像是天生局具有卓越天赋，“不要怕……虽然我现在打不过，但是以后一定可以！” “我会给你报仇的！” “然后被打成饼饼？”一直听着他们交谈的蒂尔冒出了脑袋。 尤来加支吾着手，肉眼可见的有些委屈，“蒂尔——我就是可以做到的！” “是是是，”蒂尔毫无感情的符合，然后指尖一撮，从眼前能量不同的几块宝石里提出了能够契合完整的部分并且捏成了球。 尤来加咽了咽口水。 蒂尔抬眼，平淡无波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些无奈，“这个不是给你吃的。” 她看向似乎发现了什么的银熙，直言道：“用这个。” 银熙：“？” 蒂尔面无表情：“可以无条件把仇人炸上天。” 第五十九章侵略野性 “这就是你一直很感兴趣的东西？”银熙看着那个被揪出来的小玩意，只觉得一言难尽。 ……难道蒂尔不是单纯的喜欢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吗？！怎么还真给她弄出点意料之外的东西来了啊！ 这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嗯，”蒂尔看了他一眼，语气毫不作伪，“很有意思。” “明明存储在不同的宝石里，它们也还是有着相似的地方……甚至主动地互相牵引着。” 相似的地方？ 银熙很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你们族群都是这么，这么……有意思的吗？” 蒂尔头也没抬，“不记得了。” 还处在失忆状态的幼崽直接替族人安了把天赋，“或许吧，明明很明显啊。” “……” 银熙抬手揉了揉同样是一知半解的尤来加。 被揉的幼崽也不挣扎，主动往他怀里缩了缩，灿金色的眸子悠悠的转，“银熙哥哥……唔？” 一瞬间，眸子里的清澈被另一股气息取代，银熙一愣，想到了什么，干脆的把幼崽推远了些。 并不受欢迎的龙族先祖叹了口气，“银熙……好吧，你应该给我些耐心。” “有话直说。”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龙族有个重要的密室失窃了，可在岛上待过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你是在怀疑我们？”银熙血色的眸子暗了暗，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先不说本就是后来才上去的其他人了，雪初她可是……等等。” “怎么了？”顶着尤来加壳子的老祖宗挑眉，眼睁睁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 银熙哑然：“倒是还忘了另一个人。” 之前一起上去的，可不止雪初和容栩啊…… 无方城的暗处，倚靠在树干上的艾尔维亚猛然睁开了眼睛，他低头，对着胸口的贯穿伤口，缓缓抬起了手。 一只小小的鸟雀落在沾了血的掌心，只微微停留了一瞬，很快就再度消失。 “你弄的可真狼狈啊……”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只拂开树枝的手。 艾尔维亚怔了怔，像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狼狈的捂着眼睛笑了起来，“……让您看到我这幅样子可真是失礼。” “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这不正是时候么？”来人缓缓走近，指尖把玩着一节被折下来的树枝，“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倒也算得上是新奇了。” “看来——你在龙族抓到了好东西啊。” 树枝尖锐的部分直直落在他的颈间，只要微微再用上那么一份力，就能直接见血封喉，而最糟糕的是——已然脱力的艾尔维亚甚至无法反抗。 “雪初小姐，好歹还曾共患难了一把，您实在不必如此无情……咳，说不定还有需要我的地方不是么？” 雪初淡淡的看向了他咳在手中的一滩血，“我会需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你怕是在撑上一会就要死了吧？” “咳咳咳——”艾尔维亚咳得更加撕心裂肺。 听到这样毫不留情揭短的话，他艰难的撑起眼，定在雪初手上，目光隐隐有些涣散。 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早已不见，也就是这个时候，雪初才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楚了那双眼睛——漂亮，像是一颗冷色的宝石。 却并无太多神采。 艾尔维亚唇角还沾着血，目光却罕见柔和，“您知道我的种族是什么吗？” 说完，他又自顾自的回答，“是鹰啊。” “您见过目盲的白鹰么？”艾尔维亚捂着胸口的血洞，明明没有更凶戾的话语，身上却始终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恨意。 他在恨谁？ 雪初松开抵着脆弱脖颈的树枝，声音淡淡：“听上去的确是悲惨的故事呢，这样看来，你的眼睛似乎也不是天生如此。” 艾尔维亚闭眼靠在树干上，像是被掏空了全部的力气，退化成了安静的雕像。 若不是雪初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浅淡的呼吸声，她大概真的可以考虑把人就地埋了。 ……就当是算了那庄交易的交情。 “您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么？”在雪初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艾尔维亚又发出了声音。 那双眸子仍然是闭着，而他也并不需要雪初的回答。 “那已经是我出生时候的事了，我的母亲……姑且先称她作为母亲吧。” “为了救治当时已然受到暗算病危的父亲，在被追杀的身无分文的状况下，选择了用我的眼睛作为暗医的报酬，父亲活下来了，而我……却再也不能视物。” “一只失去了眼睛的鹰，在他们的爱情里或许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吧，可是我并非良善之人，或许说的更为直白些……在我完全失去价值之后，他们便选择放弃了我。” 说到这里，艾尔维亚似乎有些想笑，“他们总拿这事作为相爱的证明，可是我却实在是讨厌极了。” “想尽了办法也只能模糊视物，就算带上特制的眼睛也无法恢复到族人一样的水平……您知道的，他们明明只是一些手下败将。” “很不公平，不是么？”艾尔维亚扯着嘴笑，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而这一次，雪初在里面清晰地看见了，被更强烈情绪包裹着的野心。 他还是第一次把这样的目光放在明面上，比起躲藏在幕后的商人，更像是一只正等待着猎物落网的鹰。 极具侵略又带着野性。 雪初挑眉，像是终于提起了些兴趣，“不公平……可世上不公平的事可不少，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你也并没有太多特殊。” “可您正在看着我呢，雪初小姐。” 艾尔维亚丝毫没有动摇，沾了血的指尖轻佻的落在眼侧，那双眼睛始终不曾避让过，也正如他所说的，雪初正在看着他。 明明两人之间，作为商人的艾尔维亚才是最会等待时机的那一个，可这一次，恰恰相反。 他看着雪初的眼神，是罕见的直白与欲望交织。 “您说的对，此时的我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低下头，眼里的情绪未曾浅淡一分，“可我注定会活下去，活下去，甚至能在追杀中做到全身而退的我……” “——如何不能成为一个好的选择呢？” 第六十章容栩的告白 雪初安静的听他说。 凉风在树影中穿行，蔓延开来的血迹缓缓侵吞了地上的枝叶。 站立着的女子就那样平静的注视着用力喘息的男人。 他还活着，雪初想，至少他有一点说对了。 这样的艾尔维亚，引起了她的注视。 “雪初小姐……”艾尔维亚长叹了一口气，冲着地上的枝叶伸出手，垂在袖中的五指皆有着不同程度的弯曲，可他还是蜷缩着，像是一只等待狩猎的鹰爪。 “你并不吝啬于注视那些竭尽全力的生命，就像是当初的无方城那样，”他声音很淡，眼底却倒影着血色的偏执，“那您为何不能注意我呢？” “就连成为您眼中消遣的玩物，我也是那样的不合格么？” 他忽而姿态轻松地呼了口白气，像是挑开幕布一样挑起了自己被砍出一条裂缝的披肩，露出了被藏匿起来的珍宝，“只要用了这个，我便也能恢复原本的天赋了。” “而您可以相信，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雪初没有接话，她沉默着，却同样没有收回目光。 “我会成为您最大的助力，”艾尔维亚轻笑，“正如您会做的那样，一个出色的商人，擅长于斩获一切能够引起纷争的信息。” 雪初笑了，垂下的目光微微眯起，而这一次，她并没有再说出无意引起纷争的话。 艾尔维亚的消息确实很灵通，而且还能够提取出最为有利的部分，和这样的人合作……也的确很有意思啊。 “先活下来再说吧。” 雪初转身走向看来时的路，她步调并不快，像是完全无意一样的从小路绕了出去。 一分钟后，被经过的地方冒出来一个紧张的人影。 “艾尔维亚大人，”他恭敬地走向对方，手里紧紧抓着的包裹露出了小小一角。 一阵药香瞬间混进了血色里。 艾尔维亚终于露出更为脆弱的姿态，像是吊着的那口气突然松懈，他弯着眼，温和的安抚了满脸担心的人，“林管家，不必紧张。” “一切都在计划中，”他接过药直接吞服，任由苦涩迟钝的蔓延全身，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多亏了您，我又一次成功活了下来。” “而这一次，该死去的人大概会更多些了。” 林管家身形一顿，像是想起了过去无数次鲜明的血例，眼里闪过一丝忧色，“艾尔维亚大人……” 艾尔维亚声音格外温柔：“有话直说便好。” “您……对那些族人到底是……怎样的安排？” “您是在担心我会把他们杀干净么？”艾尔维亚收回手，似乎有些无奈，“尽管在我身上，他们之中并没有太多无辜之人……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是当一个以血铺路的暴君啊。” “虽然他们的确该在清除之列，但是，我依然认可他们活下去的价值。” ——作为被掌控一生的士卒。 —— 另一边，本就只是被血腥味惹到的雪初顺利的饶了路。 她的计划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始，只是，羽族那边比她预想的还要更沉不住气一些。 倒也没有说出什么能够让她大开杀戒的话，只是太过吵闹了些。 为了自己可怜的哪一点私心，吵闹的连十个尤来加都追不上。 打量着已经陷入寂静中的无方城，雪初微微迈步，却在下一秒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给追在了身后。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叫出那个清新的名字。 “容栩。” 跟在身后的人影沉默，冒出来的黑雾像是被什么清除了一样，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雪初，”他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却一如既往的炙热的过了头，“……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是假的了，”雪初侧目，在他视线之中，神色显得冷淡，“怎么撞上那些人的？” 那些人，指的是羽族。 容栩动了动嘴巴，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并不擅长言辞，也不太明白什么是强烈的自尊心——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下意识的藏起了自己离开还没到半天就反悔，结果凭借着气息找到雪初，却刚好撞上了因为计划争吵的羽族这个事实。 ……雪初会不高兴的。 她不喜欢自己的踪迹被发现。 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人，容栩忍不住靠近，还是决定先说出自己更加在乎的事，“我不想离开雪初。” “什么都好，唯独这个……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 “不是因为力量，只是因为，听到他们那样说话的时候，我很难过。” 一瞬间被那个消息压得快要死掉了。 “等等——他们还活着吧？”雪初很快就注意到了问题，嘴角抽了抽。 她还留了那些人一条命，要是被容栩杀了……她不就亏了吗！ “还活着，”容栩有些难过地低着头，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我很难过……雪初，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们？” 雪初：“……” 雪初面无表情：“我谁都不关心。” 容栩却不是很信，不过碍于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是委委屈屈的继续靠近，“雪初——” 一个名字硬生生被喊出了一种命不久矣缠缠绵绵的感觉。 雪初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忍直视，“你到底还想说些什么？” “不是错误，”容栩笃定的再次重复了一边自己想到的答案，“雪初才不是错误。” “明明只有雪初，才能让我有活着的感觉，”他抬起手按在心口，“只有雪初，才能让这具身躯发出真实的心跳声。” “……虽然有的时候也有点乱。” “……” 雪初又一次的沉默了。‘ 这些话，要是换了个人说大概会被定义为告白，可偏偏说出这话的是容栩。 ——一个不知道独自沉睡了多久的，完全不知心事的神明。 他大概只是说出了最为真实的感受。 也正因为如此，雪初罕见的觉得棘手起来了。 我是想让他离开的，雪初想，像是提醒一样的，再一次点开了系统页面。 ——她只是个任务者，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完成目标，攒够机遇练就神格。 亦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第六十一章赌一把 “雪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容栩上前一步，呼吸冒出的热气开始不断侵占两人之间仅剩的安全距离。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好不好？” 他这时又变得急切起来了，原本还黑洞洞的眸子一瞬间便被撕扯着的情绪占满，而下一秒，那双抬起的手就再也按耐不住的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那样，容栩抱得格外紧。 “你……你先放开我，”雪初叹了口气，第一次被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情感灼烧到，一时显露出了几分苦手。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中了笨蛋神明的病毒了，怎么明明在那样子驱赶过后，看到这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还是会有想要占为己有的错觉？ 一张白纸啊…… 敏锐觉察到自己心思的雪初又想叹气了。 “不放，”容栩被这话说得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的想要服从，只是……一想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离开的样子，垂下得手却忍不住收紧了。 “我不赶你走，”雪初很无奈，轻笑了一声，将指腹落在眼前青年的唇边，还未等对方反应便揪着两侧扯了开来。 “……真的？”容栩眨了眨眼，再一次重复问道：“真的，不赶我走？” 雪初松了手，没好气的把人推开，“赶你走，然后呢？” “看见你转头就追上来？” “……我从不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 容栩又高兴了，“雪初……那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像是完全没有之前被甩下的记忆一般，听见这话就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的绕到了她的手边，然后亲亲热热的抱起手臂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蹭了蹭脸。 雪初：“？？？” 雪初抽回手，睨了眼黏糊糊的某人，“你又学什么毫无必要的东西了？” 容栩茫然，“可我看见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说完，他又牵起了那只手，将之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笃定道：“就是这样！” 雪初：“……” 雪初开始后悔自己说出去的话了，“你学的东西……是从人类身上的学的？嗯……我是说，人形生物。” “……” 她抽了抽嘴角，看着茫然更甚的容栩，连最后一丝笑意弧度都消失了。 雪初：……就算我做错了什么，大概也罪不至此。 “我做错了吗？”容栩终于在眼前人的态度中察觉了什么，下意识便搂住了那只手臂，语气很轻，“雪初……不喜欢……” “不，”雪初拒绝听完全部的话，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我现在对‘喜欢’这个词过敏。” 她往前走，用行动短暂遗忘了跟在后面的小尾巴，就连对方说出来的话也不再回应，虽然就算是这样……容栩也没有半点气馁过。 漫长的路途终于到站，雪初直接踏进无方城的地界，随即脚尖一转，目标明确的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旅馆老板看上去对她的突然到来很是诧异，不过也仅仅凝滞了一秒，很快就重新收拾好桌椅让他们入住。 “雪初大人……”他声音恭谨，端来了上好的茶水之后便主动站在了一边，是一个恰好要矮上一截的位置，大概是被近来这些事荼毒得不轻，下意识便保持了距离。 雪初对此并不在意。 她只看了眼茶水，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无方城目前依然资源短缺吧？异兽潮可不是一次截止的东西，怎么样，想好以后如何应对了么？” “您说得对，”听到这话，旅馆老板脸上泛起几分苦涩，他看向并不坚固的窗户，声音也被风吹的极为沙哑，“我们找了新的绀青石供应，而且也和留在此处的艾尔维亚大人购买了不少生存物资……只是……” “只是？” 他终于对上了雪初的眼睛，“只是这些根本就是远远不够吧。” “被堆砌在这里的，都是些不被接纳的碎石，与其说我们是在守护这里，不如说得更直白些……有了这里，才会有我们。” “并不安稳的生活，随时就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丧命的环境……也不怕您笑话，在这里啊，连睡得安稳都是一种奢侈。” 旅馆老板擦了擦眼睛，像是被冷风吹的干涩，“可是那又如何呢，就算做了尽力而为的事，也终究会在接下来的时间死去啊。” “……这世上哪里有神明呢？无非都是卑微者的妄想罢了。” 雪初扣了扣桌面，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论调，她没有接话，只是随意瞥了眼紧盯着自己的容栩，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她又想起容栩来找她的时候了。 这里哪里是什么神弃之地？明明……是离神明最近的地方啊。 “雪初大人？”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旅店老板有些愕然，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突兀的拿起自己放在最旁边的喝了一半的酒杯，赔罪道：“喝多了就爱说些胡话，大人莫要见怪啊……” 雪初笑了。 她坐在暗淡的灯光下，坐在视线中心，就那样云淡风轻的笑了。 “神明吗？”雪初声音有些缥缈，“比起神明，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旅店老板呼吸一滞。 雪初轻哼一声，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透着深紫的目光垂进水里，语调懒散至极，“只是……要赌一把么？” “拿上全部的一切，只赌一个反败为胜的可能？” “咚”的一声，空杯子落地。 “我，我……”旅店老板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慌，抬起的眼里满是赤色，“……我做不了主。” “但是！”他站直了身子，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只要是您，只要是您提出来的——他们不会拒绝的。” “……就像我一样。” “啊，那就等待你们的消息了，”雪初看了他一眼，准确扒下容栩从身后伸出的手，并毫不留情的扣在了桌面上。 “我要听见你们修筑城主府的消息，就算只是最为简单的建筑，明白了么？” 第六十二章分歧 如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容栩跟着雪初往回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雪初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他们到底有什么特殊？” “特殊的可不是他们，”雪初笑了笑，并未停下脚步，也并未继续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落在了眼前这片土地上。 “你知道你是在哪里醒来的么？”她看了眼容栩，微微眯起了眼睛，“或者说的更详细一点……你最后沉睡的地方又是哪？” 在挑破那层遮掩的迷雾后，雪初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容栩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 ——他并不是完全的神明。 或者说，他只是失去了力量的神明躯壳而已。 否则，就算神明再怎么有强弱之分，他也完全不至于会被龙族逼到那种状况上。 ……差点还失去神智。 失去力量的神明天生渴求缺失的那部分，雪初对他会直接找上自己并不意外，可正因为如此，在一个地方沉睡如此之久……那无方城有怎么可能是什么神弃之地？这里明明该是神起之地才对。 “无方城？”容栩回想，却发现那一段记忆始终模糊。 就像是被什么法则上的力量强行抹去了一样——他记不起沉睡前的事，而之后醒来的一系列行为，也只是出于本能而已。 要是深究，便只是因为雪初一人。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烦恼的容栩又微微高兴起来了。 “雪初，我们要回去吗？”他指了指有些熟悉的路。 知道他完全想不起来，雪初倒也没多失望，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的确。” 那些羽族大概还会找上银熙，就算有雪初控制羽族长者下达的命令在先……不过这种连内里都要完全腐烂了的大家族么，出一两个自以为是完全不听人话的东西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甚至可能还不小。 雪初看见树后鬼鬼祟祟的人影，居然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去杀了他，”本就对羽族不满的信任下光速请命，而这一次，雪初并没有直接阻止他。 “好啊，记得下手留口气，”雪初半捏着下颚，笑的意味深长，“毕竟——我们还需要一个邮差呢。” —— “什么？！” 派人出去的羽族简直要气炸。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留下一封信就要死去的人，眼珠子死死钉在沾了血的信上，呼吸急促，“他竟然敢——！” “大人，我们这可怎么办啊？”跪在另一边的羽族冷汗岑岑往外冒。 先不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是违背了那位大人的命令，就单说现在——不仅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带回来，还直接打草惊蛇了！ 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不敢直视上面大人的眼睛，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抱怨。 ——明明控住雪初的那位大人都做了决定了！甚至还让雪初本人去做过引子，也处理了后续！结果，就因为一次行动而要直接打草惊蛇了！ “闭嘴！”站在上位的人脸色狰狞，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把眼前说话的下属恶狠狠踹倒在地！ 粗糙的地面染了血，下属捂着肚子艰难直起身，半句话也不敢说，垂下的眼神紧紧落在视野之处的金色靴子上，目光更加怨恨了。 很快，他就听见了书信被展开的声音。 一秒，两秒……或者更长些。 他头顶突兀的穿来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还什么血族，就那么点能力，也想和我斗？”看到信纸内容的羽族一下子便松懈下来，阴鹜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像是在透过这张纸看向另外一个孱弱到一捏就碎的灵魂。 “哼——” 就算回归了自己的地方也只敢写信威胁，血族……血族果然是些只会跪舔的低劣种，骨子里天生就没有反抗的字眼！ “看来，有人违背了我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到深沉的身影从他身后传来，刚刚还拿着信纸嘲笑的男人一愣，僵硬的回过头，“零大人。” “呵，看来你还知道这次做决策的人到底是谁，”从阴影中走出的长者满是威严，只一眼，原本还暗戳戳等着上司倒霉的小卒便瞬间低下了头。 “谁让你去找银熙的？” “……只是一个小鬼，明明抹除掉才能……” “嘭——” 话还没说完的男人直接被零一脚踢到了地上，他站得高，就那样顺着台阶滚下去，最后被迫和自己的下侍面对面。 男人脸色涨红，“你——” “我希望你记住，谁才是这次行动的主事人！”更加严厉的声音将还未说出口的怒气拦腰折断，只以一个“零”字坐稳位置的长者微微垂首，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地上微不足道的蝼蚁，冷笑道：“让雪初回去，本就是万无一失的举措。” “秘宝绝不会出问题，而银熙再知道雪初被控制，甚至还清晰地被雪初下了封口令后，更不会有背叛的可能！” “可是那个小崽子连自己亲族都可以背弃！” “呵，”零抬脚，再次狠狠将人踹翻，碾了上去，“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眼睛里更是只看得见雪初，再说了，就算说出去了又如何，那件秘宝知道的人可不多，就算说出去了……又会有几个人相信？” “还是说，你觉得他死在我们手上，其他人就不会再怀疑了？” “可是——” “没有可是！”零从他身上踩过去，态度毫不留情，“羽族杀了血族，在这个时候给人留下这种话柄……” “若是还有下次，该去死的就是你了！” “噗通”一声，刚刚还梗着脖子争辩的人痛苦的倒在地上，就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下侍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上级那痛苦的神情，刚想笑，就被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身。 “什……么……” 他倒在地上，面朝上的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执着的瞪圆了眼睛。 脖子要害处被直接开了个大洞，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缓缓扼住了他的呼吸，仅仅一小段时间，短的让他只能听见最后一句话。 “呸，什么东西也敢看我的笑话——” 第六十三章她与我 “雪初……” 折腾太久以至于难以入睡的银熙小声推开了房门，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枕头，遮挡了了大半个身子，“雪初？” “进来吧。” 正准备入睡的雪初睁开眼坐在了床头，像是早就察觉到小少年身上涌动的不安，主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处。 银熙迟疑的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先被从旁边伸出来的手一把拉进了被子里，对方懒洋洋的，见他讶异还先打了个哈欠。 “雪初，”大概是因为撇到的那双眼睛，银熙缓缓直起了身，“羽族那边……” “那边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雪初有一搭没一搭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混着微微吹来的风，有些浅淡，“要是说什么让你相信大概对你来说也算得上有难度，所以——如果实在想知道的话，也可以自己跟在那群人身后看看。” “就当是个小练习吧，我会让容栩跟着你，不过……” 银熙看着她，“不过？” “不过要是你被发现了的话，就得退出和容栩进行修习了，嗯……让他来教你，大概也还够资格？” “……” 银熙想到了之前的交谈，哑了一瞬，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够资格……容栩又何止是够资格啊…… “嗯，”他脸上带上几分笑容，刚想抱着自己的抱枕起身，就先注意到了微微敞开了的门。 这扇门……之前原来是敞开着的吗？ “尤来加，”雪初有些无奈，她早就注意到了出现在门后的两道气息，其中一个无需思考，只是另一个…… 她脸上有些诧异，“蒂尔？” “嗯，”被叫到名字的小朋友乖乖走了出来吗，碧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坐在床上有些尴尬的银熙，看上去就不太高兴。 银熙：“……”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被抓包感。 “唔——”另一个自己给自己配乐的幼崽飞速窜上了床，漂亮的灿金色眸子眨了眨，随即便是半点没犹豫地直接撞在了银熙身上。 “!”银熙被撞得直往后滚，最后还是被一只纤细的手从中拦住才摆脱了被撞下床的命运。 蒂尔从另一侧爬了上来，比起两个哥哥，她显得格外安静又体贴，“想和姐姐一起。” 雪初……雪初无奈的挨个揉了揉脑袋。 来都来了，雪初自然不会把他们往外赶，也幸好这间床够大，几人躺下完全还绰绰有余。 更年幼的两个扒在她身上，银熙看了看，临到闭眼都乖乖巧巧的窝在最旁边。 雪初叹了口气，干脆主动伸手将人往里拽了拽，虽是动作很轻，却也依然听见了那道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还是个孩子呢…… 她暗自点开系统页面，上面的认可度已经完全做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剩下的，便是几只幼崽的成长了。 尤来加有自己送上门来的祖宗教着，银熙也能托付给容栩，只是…… 雪初想着小白虎独特的技能，一时有些犯了难。 她到哪里能找到一个同样能提取宝石能量的呢？这种东西要是真的这么容易……上次无方城的那些人也就不至于那么艰难了。 思绪完全被这个问题吸引，雪初闭上眼，只觉得罕见的疲倦。 养崽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她如此想着，至少一个从小就能自己给自己找到谋生方式的大妖的确对此很苦手。 果然还是得找到送她过来的族人啊…… 雪初想着，干脆环着身边的崽进入了睡眠状态。 第二日，她是被耳边的呼吸声吵醒的，睁眼，身边的三只崽睡相各不安稳，再睁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床边自闭的容栩眨了眨眼睛。 雪初：“……” 雪初：“…………” 她往后推靠得太近的容栩，随机捏了个小小的妖术让三个崽继续睡。 容栩从床边起身，感觉到眼前人走过来的步调不太对，小声迟疑道：“我……我只是来找你起床？” 雪初皮笑肉不笑，默默勾了勾手指，“看来你精神不错，那么……就来和我练练手好了。” “……” 读作“练手，”写作“挨揍”？ 容栩瘪了瘪嘴，想说什么，最后还真是再次败在那双眼睛之下，像游魂一样飘着出去了。 粘人过头了，雪初平静的将人惯在了墙面上，期间正好撞见过来的希宁，对方先是一愣，随机对这种状况接受良好的指了指最里面的会客室。 “今日，要准备城主令牌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嗯？”雪初语调微微上扬，对这件事却并不意外，“知道了，你先过去等等吧，我先处理一下……” “我，”墙面上的坑洞里颤巍巍伸出一只手。 容栩格外熟练地把自己扒拉下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愉悦的话一样指了指自己，“现在是我和雪初的时间。” 希宁：“……” 虽然知道容栩的脑回路不太正常……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有些不太对吧？这不就是完完全全乐在其中了吗？！ 她弱弱的看向身边的雪初，果然，后者原本还平静的脸直接往下沉了一个度。 希宁选择远离现场。 希宁：……总觉得这种事情不是别人可以参与的呢。 比起她，就在下一秒经过这里的弗洛西娅显然就要坦然得多，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就摆摆手，穿过他们往前去了。 至于当事人。 两个当事人心情简直是截然相反的复杂。 雪初看了他一眼，“算了，下次不要擅自进我屋子。” “没有原因，也不需要解释。” 容栩再一次飘到她面前，“知道了。” ……不，总觉得他并没有知道。 雪初对眼前这人的奇怪想法有一点预知，想到对方那性子……她还是决定放弃。 杀不死又打不怕……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大妖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走吧，你也跟着，”她重新走向屋内，气候逐渐回暖，便仿佛连话语都有了一分柔和，“在这方面倒是还能派的上一点用场。” 嗯……如果能够完美执行的话。 第六十四章计划和意料之外 “所以说，目标就是……”早就收集到了各种小道消息的弗洛西娅嘴角往上翘了翘，“让羽族来处理那些像虫子一样窜上来的家伙？” “嗯哼，”雪初在正中间坐下，目光微垂，看上去有些冷淡，“我可对所谓的秘宝没有兴趣，既然这样，自然是让有兴趣的人互相争夺才行。” “狗咬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这不是很有意思的场面么？” “这……”希宁迟疑片刻，还是小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这样的方式，最后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吧？既然我们对那样东西没有意图，为什么不能……” “完全没必要啊，”雪初笑了笑，“养蛊到了最后，就算得到了反馈也依然会试图噬主，更何况……侍神族的那样东西，最后能不能拿出来还是一个问号呢。” 至少她要是动手，便不止这一件衍生出来的秘宝，定是要连根一起带走的。 已经涉及到了神明的领域，她可不打算就站在边上当个看客，甚至为此还要配合他们那些人演戏？ 实在毫无必要。 “看来雪初小姐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听到她这样笃定的话，就算还没有半分准确的计划，希宁依然从心里边松了口气。 雪初始终是不一样的，她足够强大，也因此，在她的手下并不会有太多担忧的情绪。 想到这里，希宁抬头愣愣的看着沉思的女子，她肩上的披肩被风吹动，混着彩绘玻璃上的亮光一起，像是最为顶尖的宝石的光泽。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羽族的事，没有比弗洛西娅这个天然的羽族人更好接手的了，而除开这些，便只剩下…… “嗯……侍神族那边大概也要过来讨要说法了，说来惭愧，我似乎一不小心便废掉了他们带来的一个使者？”雪初歪着脑袋，目光意味深长，“不过他也没死。” “没死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很好的传播信息的人选了。” “一个被折辱了的使者四处传播对凶手不利的情报而惹来麻烦什么的……这样的桥段想必你也不会陌生。” “如此我便明白了，”希宁点头，看了眼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目光就没动过的容栩，果断扯了扯身边的好友。 弗洛西娅正想着怎么从自己的老东家身上挖出一块肉来，感受到身边的动静，有些困惑的“嗯”了一声。 希宁看她，再次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先把羽族玩没了。” 弗洛西娅点头，海蓝色的眸子却是更亮了。 “那就这样好了……至于这件事情上的闲杂人等——” “我可以协助雪初！”就差被直接点名道姓的容栩积极举手，然后下一秒就被眼前的人无情的砸进了地里。 雪初反问：“我需要你帮忙？” 容栩沉默，看上去很像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求生欲上线默默闭了嘴。 雪初的确不需要另外的人去做什么了，甚至对于她而言，多余的人反而是种负担，尤其是容栩这种脑袋空空的，说不定还没有几个回合就能把自己的身份抖落的到处都是。 “你就负责看护尤来加他们好了，顺便教教银熙……” “可是物种不同？”容栩再次提出反对意见，“我记忆不全，而且也不是什么血族。” “……” 雪初微笑：“这似乎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不是正好很闲么？血族又站在那里不会跑，不管是让他们自愿上供也好，还是直接上手去抢也好——你难道还做不到？” 旁听中的其他人：“……” 她们迟疑的看向了发出暴言的雪初，再然后，就看见容栩完全听从的点了头。 “……我似乎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旧伤未愈便匆匆赶来的艾尔维亚挑了挑眉，随即扯着惨白的脸色微微一笑，主动请缨到，“雪初小姐的想法的确与我很合得来，不如……” “还是不要不如了，”弗洛西娅理智的打断了他的话，再开口，脸上带着对弱者的劝慰，“您拿个东西都弄出那样大的阵仗，就算有心，在这个方面大概也是完全无力吧。” 顿了顿，她又若无其事的扫了眼已经摘下的眼睛，平静道：“如果不想再被追杀的话，还是理智点的好。” 没看见容栩听见这话都要冒黑烟了吗？！ “的确，艾尔维亚先生现在也是麻烦缠身吧，”希宁对此表示认同。 “麻烦缠身倒是算不上，”艾尔维亚缓缓在一边坐下，双手撑着搭在桌面上，语气人畜无害，“我没太大的本事，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小小商人，不过——” “只要我活下来了，他们便不会再继续赶尽杀绝。” 弗洛西娅嗤笑，“又是因为什么家学渊源？” 艾尔维亚十分坦然，“我从不否认这一点，只是这一次，也实在是多亏了两位小姐对龙族的谈判结果。” “擅自取走珍宝的代价我也已经补上……若是过去他们大概看不上，只是现在嘛，正好合适。” “看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雪初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下一秒，被注视的青年摆了摆手，满脸无辜。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位母亲下定决心宣泄了一下情绪罢了，她倒是还挑了一个好时候，这不，现在也找上门来了。” 话音落下，本就没有关上的大门被彻底推开，不算明亮的光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面容憔悴，身形更是比之前更加瘦弱，像是被一夕之间夺去了精神似的，神情恍惚。 “音澜小姐，”艾尔维亚朝来人点了点头，眉宇间却并无笑意，“希望您这次做了正确的决定。” “……我是来找我的孩子的，”音澜脆弱的盯住了坐在最中心未曾露出情绪的人，眼里充满了哀求，“尤来加，那孩子叫尤来加，他是我的孩子！” “我终于，我终于能够好好地把他护在怀里了……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只要我的孩子，再也不会擅自把他丢下了！” 第六十五章被争夺的尤来加 “这就是你的诚意？”雪初看向艾尔维亚。 后者无奈，眉间微微蹙起，再看向对面的时候，言语间多了几分压迫，“虽然知道您可能会找过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给人带来麻烦的方式。” “希望您还记得我之前对您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那也正是对尤来加最好的选择。” “可是，尤来加是我的孩子！”音澜身形不稳的往外歪了歪，声音沙哑，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去，“我是他的母亲啊，我们都是龙族……” “说够了么？”雪初终于抬起目光，先是看了眼悄悄出门的希宁，并未阻止，“决定？你的孩子？” “把蛋丢下去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想过？” 弗洛西娅跟着嘁了一声，“就是啊，现在看见小尤来加长得水灵了就想着抢别人的。” “不，不是这样的！”音澜死死压着指节，像是被这一句话直戳痛处，连脸色都变得狰狞起来，“我不是故意丢下他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他成为祭品啊……” “然后还故意阻挠雪初小姐的营救计划？”艾尔维亚微笑，声音却毫无温度，“恕我直言，您这样的做法，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心疼那孩子了。” 一边说着不愿，一边选择将孩子直接丢下，被找回来了就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把龙族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样的做法，实在是狠狠踩中了艾尔维亚的阴暗部分。 他甚至想痛快点直接质问，质问这个口口声声为了孩子的母亲，真的有把自己的孩子当做独立的生命看待过吗？ ——只是现在不行。 他看向始终没怎么开口的雪初，再次温和地提起了话头，“雪初小姐，您知道的，无论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我自身的情感，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啊，”雪初准确的按下了想要上去直接武力解决麻烦的容栩，平淡的做出评价：“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雪初小姐！”听见这样的态度，音澜急了，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尤来加是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已经死去了，他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你不能……” “不能什么？” 敞开的大门再次被人踏入，而这一次，先开口打断的是半抱着尤来加的银熙。 血族小少爷在路上大概听了些经过，因此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上，并不太算是一无所知，只是…… ……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要过来，”银熙直接推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干脆护着半梦半醒的小家伙就走向了雪初，“尤来加可不愿意换个家长。” “嗯……”并未睡醒的尤来加揉了揉眼睛，仍由熟悉的人带着往前，期间连一个目光都没有落在其他人身上。 一到雪初跟前就直接扑了上去。 “姐姐——！” 他的声音响亮又充满了未脱去稚气的依恋，得到回应后还一脸乐呼呼的把脸蹭了上去。 雪初都笑了，随意扫了眼像是丢了魂的音澜，似是半点没注意到对方像是被针尖狠狠扎进心里的表情，温和的揉了揉蹭到手边的小脑袋。 “睡醒了？” 尤来加很高兴，“看见姐姐就醒了！” “不过，那个是谁啊？”他指了指门口的人，无意识的蹙起了眉，“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尤来加！”音澜一下便抓住了身边的门框，暗淡的眸子微微亮起，不自觉便往前走了好几步，“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 小龙崽小小的脑袋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顿时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喷嚏，“我只有姐姐！” “我身上的血脉……” “熟悉的味道……”尤来加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的把自己埋进了雪初怀里，闷声宣告，“我决定讨厌这种味道！” 雪初：“噗——” “姐姐……”小家伙慢慢抬起头，灿金色的眸子眨呀眨，手指还主动巴拉住了身边正在沉思的银熙，“不可以不要我的。” “银熙哥哥，还有蒂尔……” 银熙神色软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小甜豆焉吧下去的他也很无奈，回过神来，态度却笃定，“不会的，雪初和我们都不会这样做的。” “好了，”终于笑够了的雪初把小崽子往身上兜了兜，再看向来人时，已一丝兴致也无 闹剧该结束了。 她勾了勾唇角，声音冰冷，“听清楚了么？你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不安。” “不，他只是被你蛊惑了……明明我才是……” “可是你根本就先丢下了尤来加吧？”银熙上前遮住尤来加不安的眼睛，冷静辩驳道：“就算是现在，也是因为他身上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也不需要你再在龙族之间相互为难了，才想起了这么一个孩子而已。” 尤来加铆足了劲，“嗯！！！” 弗洛西娅失笑，干脆也凑上去捏了捏小家伙的脸，意有所指，“被好好照顾的幼崽才看不上别的劣质情感。” “你知道什么——”音澜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到，原本就濒临崩坍的精神更是直接到了临界值，她用力攥着门框，像是被激怒的困兽，“没有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噗，”这次没忍住的是艾尔维亚，他似乎对这种论调极为熟悉，只一小会，就开口对上了，“如您所说，似乎依然是您再向尤来加渴求呢。” “等到了安稳，便想要得到自己丢出去的爱——说来可笑，您又什么时候见过结束的赌局还能换回来筹码的呢？” “您大概又要说我冷冰冰了，可是，我只是个局外的商人而已，就像我劝过您的那样，尤来加现在也只是雪初小姐的孩子了。” “这有什么不好吗？”容栩终于插上了一句嘴，看了眼紧紧抱住雪初的尤来加，很疑惑道：“他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 “而且雪初还拥有龙族近一半的资源，就连老师都找了最合适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黑洞洞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复杂，平静的询问：“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过苦日子呢？” 第六十六章被选择的 “嗯嗯！！”把着雪初不放的小家伙表示了一百个认同。 他甩了甩尾巴，很认真的点头道，“不吃苦！” “……” 无人再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受了极大刺激以至于精神恍惚的音澜身上。 对方的瞳孔已经缩成针尖大小，一眼看去，连理智思考这种东西是否存在都应该存疑。 雪初拍了拍桌面，勾起嘴角，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不耐的气息，“或许我该先提醒你一下，这是我的地方。” “在我的地方拐我的孩子……你的那身血脉可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作为筹码的珍宝，”她故意顿了一下，细细观察对方已经快要伸到心口的手，眼角的笑容越发深了。 “还要说什么歇斯底里的话么？还是说，没有了尤来加你就活不下去？” 雪初目光转为平静，评价道：“很遗憾，我实在不太相信。” “除非——你先死一次证明给我看。” 大妖的确很无奈。 在龙岛上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是个麻烦。 那个人……无论是在龙族还是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都是缺乏的，爱也不够，狠心也不够，就连自以为作出决定的牺牲，也不过是两相不讨好的无趣戏码。 大概任何种族都是这样，只要那个决定并非是决然的，那便理所应当的认为一切皆有回转的可能，可事实上，心非草木。 “你让我死……？”音澜的眼神清醒了一瞬，只一瞬，她就再次陷入更加幽暗的泥沼中，“逼死了我，你就可以——” “不，”并不想再和歇斯底里的对手搭戏，雪初揉了揉眉心，直直地看向了身边杵着的容栩。 “去把她打晕送走。” “好。” “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容栩愣愣扭头，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紧紧盯着从门口窜出来的两个人影。 希宁半抱着晕过去的音澜，而姗姗来迟的蒂尔…… 蒂尔手里拿着一块已经失去了光泽的，对她来说巨大的龙晶。 弗洛西娅憋不住笑，“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希宁无奈扶额，“这已经算好的了。” 她目光漂移了一瞬，想到蒂尔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做出来的反应，忍不住再次重复道：“蒂尔……这已经算是收敛了。” 收敛……？ 感受到自家好友投来的诧异眼光，希宁费了点劲把人搬到门口，不用回头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场景。 “那这个人怎么办？”希宁指了指音澜，就算自己心里再怎么清楚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平和，她也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这毕竟是尤来加的母亲。” “不想见到她了！！” 被提到的尤来加自己主动抓住银熙松开的手重新捂住了眼睛。 像他们这种有传承记忆的种族，亲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深厚，更何况，被他当做亲人的早就另有其人了。 希宁没想到最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在其中牵扯的最深的那一位，过了大概两分钟，在弗洛西娅都以为她不会再有什么话语的时候，希宁突然出声： “那岂不是还得上龙岛一趟，让人把她看管起来？” 弗洛西娅诧异：“所以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 希宁重新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一笑，“不然呢？好歹这些年也有了些长进，更何况，苦主都主动说话了。” “只是，要用一个什么理由比较好呢？总觉得不诚心的合作对象就是一个随时会塌陷的隐患呢。” “希宁小姐，”被她目光有意无意扫到的艾尔维亚苦笑，“您并不需要看向我。” “毕竟有前科不是么，”雪初随意搭了句腔，抽空安抚了被抢先了就冒黑气的容栩一把，直接看向了怀里的苦主本尊。 “你能做到吧？” “唔……”尤来加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就再次被身体里盘距的另一缕气息顶了包。 “能做到，只是……” “那就好了，”雪初无情打断龙族老祖宗的迟疑，再开口，就已经不再是问句，“能做到就自己做好。” “尤来加好歹还主动选择你作为了老师。” “好吧，雪初小姐都这样说了，再推辞便是我的不对了。” 怀里的小龙崽身上再次出现了与本尊不符的成熟情绪，他的瞳孔透着金光，身上多了几分包容，“此事便交给我吧。” 见有分量的人接过这件事，希宁心里的情绪才算是真正落了地，“既然这样，那还需要我送上去吗？” 送上去，指的自然是那座龙岛，在交易过后，原本隐秘而具有危险性屏障已经完全对他们开放。 “不需要，”雪初瞥了眼还占着身躯的某龙族祖宗，语气算不上好，“龙族的事，自然是龙族收尾。” 言下之意，便是让希宁直接从此事中抽身了。 弗洛西娅压着笑，“这人好歹也是个龙族，说不定还能换点什么呢。” 反正她才不信音澜的举动和龙族毫无关系，尤其是这种吃鸡不成蚀把米的作风……简直就是像了个十成十。 “换龙晶，”蒂尔举了举手上毫无光泽的石头，碧色眼眸眨了眨，慢吞吞补充道：“要给个教训。” 教训……希宁同步想起了龙族之前完全就是不情不愿的嘴脸，诚恳点头。 雪初：…… 雪初摆了摆手，决定让他们自己决定。 于是得到准信的搞事三人组便直接凑成了一团，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缝加入进去的艾尔维亚…… 雪初……雪初表示非常放心。 她缓缓从门口走过，想起了什么，遥望着底下的无方城，自言自语道：“真是奸商作风啊……城主需要仁爱么？” “不，”跟上来的容栩看着她，眼底满是笃定和清明，“无方城才不需要庸碌的情感。” 说完这些，他顿了顿，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 “你想起了什么？”雪初没有看他，就好像这句话也只是随口一问，平静的，淡然的从齿间划过了。 第六十七章调情中 同一时间，正在往山路上赶的旅店老板同步回答了这个答案。 他手心还攥着要献上的小木盒子，就算不打开，那里面的令牌也让他只是想起便也无比激动。 无方城，自此便是有人护着的地方。 而凌驾于他们之上的雪初是个毋庸置疑的强者，仅仅这一句，便已经足够让忙碌在生存中的恶犬俯首。 旅店老板遥遥望着上面的人影，目光如同光明教会中那些虔诚的信徒一般，怎么也移不开。 ——站在上面的人如云端日光一般耀眼啊。 ——为何他却想要大笑，想要跪在泥泞之上，想要伸手拽住垂下来的一点目光呢？ “来了。” 雪初的声音打断了他心里的异想，旅店老板微微愣神，手上的动作比言语更快。 ——他向被乞求的拯救者递上了那个盒子。 就像是踩在脚下的碎草一样，只有一个俯身的动作，便让心里的情绪开始狂叫着生长。 “雪初大人，向你献上我们最为真挚的臣服。” 他跪在地上，稍稍从如入云端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虔诚的低下了脑袋。 “起来吧，我不需要这些。” 雪初打开了匣子，只看了一样里面的东西，便扭过了头。 “或许我打扰您了？”踩在日光上的艾尔维亚轻轻微笑，他显然没有错过之前的那一幕，甚至面色温和的对着站起身的人点了点头。 雪初：“看来你们认识？” “只是做过交易罢了，”艾尔维亚下意识想扶镜框，触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状态，笑容更加柔和，“不过现在也算得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吧？雪城主。” 雪初看向了旅店老板。 而面对同样的问题，对方显然比口口声声自诩商人的艾尔维亚坦诚的多。 “是异兽潮时购置的武器，”他看着艾尔维亚补充道：“自那之后，无方城的一些东西都是走的希宁小姐的渠道，我们与艾尔维亚大人便也没什么交集了。” “是这样啊……”意识到其中的问题，雪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色毫无破绽的艾尔维亚，并不对此做出什么评价。 反倒是艾尔维亚先耐不住开了口，“雪初小姐，您应该夸我眼光独到。” 容栩冷哼：“交易而已。” 在面对艾尔维亚这个行走的仇恨值吸引物上，他的话语往往更加直白，甚至不吝啬抓其他人出来卖个好，“希宁比他好多了。” 艾尔维亚有点挂不住笑，毕竟容栩说的也没错，像这种可能带来收益和机会的小小动作，他遇见十次便能做九次。 只是…… “相遇有时间罢了，”艾尔维亚干脆把这个话题略过，他并没有纠结于此太久，或者说，艾尔维亚向来有自知之明，“未来还长呢。” “雪初小姐的无方城……” “并不是我的无方城，”雪初纠正，微垂着目光，再次看向了远方。 “接下来就要等待时机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判断出现在手上的筹码后，转而继续说道，“剩下的麻烦也要入场了。” —— 被直白分类为麻烦的羽族长者打了个喷嚏。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刚刚被脑海里的声音操纵着叫醒了所有凌晨才睡下的族人，然后——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他们独自上山。 有所感知的雪初交叠着双腿坐在山巅巨石上，身边就站着始终不曾移开目光的容栩，然后她脑袋一歪，直接倒在对方身上闭上了眼。 容栩：！！！ 容栩身形一下站直了。 “安分点，”雪初声音冷淡，“现在还没有你的戏份。” 容栩乖乖点头，点完了才意识到她看不见，小心翼翼开口：“都听雪初的。” 而接下来，就像是被估计好的那样，羽族长者迈上最后一块砖石时，深觉无聊的雪初正好睁开了眼睛。 一高一低，一垂眸一仰首。 雪初半个身子还靠在容栩身上，见等的人到了，她也并未起身。 没有观众，自然就不必要做更多余的动作。 能够直接操控对方的雪初微眯着眼，遥遥避开直直落下的日光，连半分考虑都没有，就直接将赶上来的人忽视了个彻底。 容栩知道她并不耐烦这些事情，便也一句废话都没说，只是安静的换了个方向，替她挡住了过分灼人的日光。 “我可以跟着雪初吗？”意识到雪初现在还算好说话的容栩选择得寸进尺。 说完便弯下腰凑到雪初眼前，眼底被日光染就，透着一股子清亮，“我会悄悄的，不让别人发现。” “……” 突然就对上一张期待脸庞的雪初些微怔住。 这样的距离对她实在有些陌生，感觉到心底异样的大妖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情的推远了些，“你说什么？” 雪初冷静的扫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在她审美点上的那张脸，缓慢的将之前的话想了起来，“只要你能把我交代你的完成。” “还有，下次不要凑得这么近。” 配合上那些带着热气的话，简直像是在偷情一样。 ……还是会主动报备的那种。 落下的树叶再度被吹上天空，容栩也重新直起身，背着光，再一次定定的注视着雪初。 像是对这一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态度感到疑惑，而这种疑惑也仅仅持续了一秒，就被更鲜明，更灼热的情感取代。 雪初没有拒绝。 雪初答应了。 雪初也想要他跟在身边。 容栩猛地中断了所有想法，紧紧攥着自己得出的结论，强压着激动，以至于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古怪的笑容。 雪初睨他一眼：“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容栩又低下了头，而这一次，他蹭到了雪初颈边，几乎是挨着对方的肌肤擦了过去，“没有误会。” “雪初不是觉得麻烦吗，那我也可以把他打下山了。” 很符合常理。 雪初嘴角一抽，顿了顿，还是不想提醒他话题转的太过僵硬，干脆直接背着手把脑袋揪了起来。 “禁止得寸进尺。” “还有……”雪初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却是与他所提话题毫不相关的内容，“好歹是半个神明，别总干些丢脸的事。” 比如撒娇。 第六十八章两方对峙，戏幕初始 容栩对此表示茫然。 雪初也没想着他能听明白，短短几秒后，也勉勉强强找回了正题，“羽族都来了，正好我也同他一起下去。” 容栩垂在身侧的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搂住了她的腰，然后就被另一双修长的手毫不留情的拂了下去。 禁止撒娇。 雪初轻笑，“相信我一点，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人能伤害到我。” “真的不能跟着么？”容栩小心翼翼冒头，一秒就被后者按了下去。 “不行哦，”雪初放下了心里小小怪异的情绪，抬起了手，把它搭在了容栩的肩上，“那些孩子可比这里的事要更重要一些。” “要是他们中途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容栩显然兴致不太高，只是在雪初一而再而三的强调下勉强打起了精神罢了。 而这也正是雪初需要的。 她望了望蹲在巨石之下罚站的羽族人，半撑着脸，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有点反悔了……果然还是不该贪图那么一点便利的好处。 领着羽族长者一路走到无方城门口，雪初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本应该是希宁的目标。 “好久不见啊，雪初小姐，”光明神教派来的使者一字一顿，要不是他身上华贵的袍子还好好的穿着，雪初几乎幻视了还没有过去多久的那一幕。 这个时候……就该是工具人出场的时间了。 羽族长者越过她站了出来，日光下，他衣领上羽毛般的小小印记像是在闪着光，“雪初小姐已与我们达成协议，这位使者……若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好。” 他态度不算差，只是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论调始终存在着，以至于有同样毛病的使者脸色一沉。 “您说笑了，主教给我下的命令可是要见到无方城城主，羽族……似乎与这样的身份毫无干系。” 羽族长者看向身边不发表意见的雪初，“无方城城主？” 他像是反问，在没有得到回答后也不恼，而是径自朝着雪初伸出了手。 在使者震惊的表情下，一枚令牌安静的落在了伸出的掌心，而这过程，甚至没超过十秒。 使者脸色有些不好看，几乎是在强撑着礼仪，“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如此，他的语调中也染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色彩，像是在质问，“她怎么可能这么听你的话？！” 明明之前才对光明神教派来的自己出言不逊甚至还动了手！ 使者是绝不相信羽族有这样的能耐的，就算她对当时的事记忆的并不太清楚，身上的痛却没有那么快能痊愈。 他做不到的，羽族做到了——这岂不是就是在把侍神族的脸往地上踩？！ “你是在质问我吗？”羽族长者神色一厉，本就没有直接屈服于对方之下的底气让他看上去更加冷漠，“至于这件事，无可奉告。”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侍神族有自己的手段。” “你……”其下的含义让人发寒。 侍神族的使者想到了什么，不得不再次开口，旁敲侧击，“手段……羽族也想在这其中分一杯羹吗？可要小心被反刺，你选中的合作对象，可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对此，羽族长老不屑的哼了一声：“这就不劳烦你们多费心了。” “而且我记得，”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使者，“你们的来意应该是指引雪初吧，既然正好在这里撞到，我手上的令牌也没有作伪，那便直接和我说好了。” “你们看中的，也不是雪初本人吧？” 使者脸色一下有些僵硬，显然是想到了这种情况，自己能得到的必然会有所缩减，“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你们羽族真的就这样掌控了无方城？” “空头支票可是毫无意义的。” 听到这里，雪初兴致盎然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注意到某个有点眼熟的孩子，突然露出了并不明显的笑容。 ——就是你了。 于是，在身前两人的对峙下，得到了雪初隐晦提醒的孩子缓缓上前，片刻沉默后，还在争执的两人都听到了一声冷静的，似乎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这两种情绪在理论上十分不搭，可实际上，一对上小孩装满了独属于无方城那样情感的眼睛，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那孩子目光牢牢锁在被拿出来的令牌之上，眼神愤懑的打量着正把他们当做筹码一样摆上桌的两人，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像是被激怒的小兽一样的情绪，“你们在做什么？！” “无方城只有一位城主！我们才不会只看这一枚令牌！” 此话既出，原本处于下风的使者一下便舒展了目光，“听见了么？这位羽族的客人。” 他把客人二字咬的很重，像是笃定了对方不敢直接撕破脸。 就站在身后时刻关注着局面的雪初并没有错过这目光，虽然她的本意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来给这两人搭场戏，不过…… 注视着做得很好的孩子，雪初当着他的面又将那块令牌重新拿了回来，挑眉，“有趣的论调，我很喜欢。” 被注视的孩子兀的红了脸，只一句话，他身上的抗拒便如潮水一般散去了，“……雪初大人。” 他默了默，似是想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羞愧而复杂的低下了头，“谢谢你又一次的救了我……还有，对不起。” “嗯？” 只说完这句话，孩子就转身跑走了。 雪初将视线转到那边，只觉得这一幕似是与过去重合，而她清晰地看见，破败的墙根之下，开始冒出了新生的嫩芽。 这样也不错啊，雪初如是想着，揉搓着令牌的动作一瞬间变得柔和。 “看来我也不该在与无关人士多说了，”使者乘胜追击，直接把话头扭向了看似置身事外的雪初，“若是没什么疑问，便在今晚再会吧。” “雪，初，小，姐。” ——看来还在惦记着那点屈辱。 雪初轻笑，就算明白也半点没有要给人留面子的意思，直接往上累加了一个前提，“要是我心情好的话” 第六十九章不会贬值 就事实而言，雪初的确算得上心情不错。 已经决定要探查情况的她在使者落脚的一刻钟后，缓缓推开了紧闭的门。 “雪初小姐，”正在饮酒的人朝她举了举酒杯。 在刻意的准备之下，小小酒馆里的人并不能算得上是多，甚至在雪初推门进入的时候，那些仅剩的人也都跟着离开了。 像是保持了某种默契。 “有什么问题么？”见她动作缓慢，使者脸色微僵，语调有些奇怪。 倒也没什么……只是看见了特征过于熟悉的人而已。 雪初摇了摇头，眼眸微微眯起，表情平静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雪初小姐，”使者在她靠近时微微颔首，比起之前，他倒是又像换了一副态度，“在进入这里之前，我也无意间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哦？”雪初抬高音调，漫不经心的端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是有人催促了吧？我猜猜，是光明神教那边派来的，还是侍神族内部？” “……”使者沉默了几秒，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看来还是和你关系不太好的那种？”雪初睨了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一般来说，就这么些时间完全不必要派遣过多的使者来进行同样的任务吧？要是都这么处理的话，侍神族的内部早就该乱了。” “所以，是不被信任，还是单纯的能力不足呢？” 雪初打了个哈欠，明明自己说出了这样类似于挑拨的话，她却好像对之后的发展不是很感兴趣。 “这些说到底也只是猜测，”被直接插穿了困境的使者咬咬牙，坚定地说：“就算是真的发生了，只要我先与雪初小姐完成任务，其余的便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使者安静的看了雪初一眼，压着唇角放低了声音，“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雪初轻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便再无下文，平静而又紧绷的空气夹杂在两人之中，雪初对眼前人变脸的功夫完全见怪不怪，目光被他压在袖口之下的纸张吸引——那上面隐隐约约的几个字眼被重点标红。 “那你需要怎样才愿意合作？”使者声音低沉，显然像是被气的，露出来的神色都有些不伦不类的勉强。 “想要无方城，自然得自己先拿出诚意来，”雪初眨了两下眼睛，深邃的眸子在看向眼前人时不耐的眯起，语气带着和表情纹完全不符合的漠然，“这个任务很重要。” “所以……我只认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使者的声音往上窜了好几个调，“这只是一个被神废弃的地方！” “意思是，你不愿意作出许诺了？”雪初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指尖不知何时缠上了深紫色的妖力丝线，而被放下的另一端，已然顺着对方的脊梁一路攀上到了要害处。 使者几乎是下意识的身形一僵，在极致的杀意之中，身体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 桌上好端端摆着的两个酒杯被他粗鲁的动作拂开杂碎在地上，而下一秒，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妖力瞬间逼近，“砰”的一声，压得使者脸朝下趴在了桌子上。 “要不要打个赌？”雪初还在笑，“就赌……这无方城与你，在那些人眼里又是孰轻孰重？” “不……嗯噗——” 没躲过袭击的使者被从肩膀处穿了个大洞。 那紧紧缠在他身上的妖力丝线从尾端再次化开，像是种子生根一样，牢牢扎进皮肤里便不断撕扯着血肉。 “……无方城可不会贬值，你不行的话，总有人愿意，”她勾了勾小指节，似是完全看不见正在勉力挣扎着想要开口的使者，目光轻缓的落在了身后的那扇门上。 “你说对么？远道而来的客人？” “咔嚓，”门被一双带着手套的手温和的推开了。 “雪初小姐，久仰大名。” 来人身穿着精致的白金色长袍，语气不急不缓，还夹带着几分笑意，“或许您听过侍神族的那位西塞伯爵？他似乎与雪初小姐手下的那位西塞小姐有些渊源。” 雪初挑眉，松了手上的压制，“你是被他找来的？” 他温和的看了雪初一眼，听见这话，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或许吧，雪初小姐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不是么？” “就算我现在正在缓慢杀死你的同僚？” “就算如此，”来人又笑了笑，再一次对溢满的血腥气视而不见，“您并没有彻底杀死他，说到底也就是些小争执，光明神会护佑于你的。” 雪初：“……” 雪初礼貌拒绝：“我并不信奉神明。” “我也不关心你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过来，”她选择直达结局，“只需要告诉我你愿意做出什么承诺便好。” “……看得出您确实被我愚蠢的同僚惹怒了，”他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已经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的对手，平静中又带着一丝怜悯，“我能给的，与他并无差别。” “无方城会拥有和侍神族资源倾斜，与此同时，雪初小姐依然会是定义为的城主，甚至为了给这座经历苦难的城镇一些帮助，就连各种族世家都会参与的血脉大比也会选在此处举办。” “并无差别，只是他太过贪婪，”说即此，来人的目光又软了些，像是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些场景，朝着雪初追问道：“不过，请恕我有些私心。” “哪位西塞小姐此时可已经有了相伴之人？若是没有，她或许该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婚约。” “西塞小姐？”雪初嗤笑，“我身边可没什么西塞小姐。” “既然知道是私心，就不要送到无关之人面前了，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如果我说……只要你点头，我就能给你带来更多消息呢？”来人不退反进。 雪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怎么好，“那就换一个。” “我说过，无方城不会贬值，既然你还能提出这样空泛的要求，那么很显然，现在的价码只能算得上是贱卖。” “那么——免谈。” 第七十章学习失败 “雪初小姐，这个玩笑可不怎么好笑，“来人顿了顿，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后便顺手将还有气息但是生死不明的同僚薅下桌子，坐在了雪初对面。 酒馆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再加上身边乱七八糟的各种血迹，这里怎么也不像是个合适说正事的地方。 并不愿意真的出现差错的替代者面色微恙，再开口时，识趣的没有提及希宁，“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定的地方。” “异兽潮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可就这其中之一，这里的人没有雪初小姐的帮助也根本活不下来，”他笑了笑，抬起的腿踩在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上，发出不怎么好听的声响，“这里是被神背弃的地方。” “我倒是愿意给雪初小姐最好吃的诚意，只是这世间又不是只有一个无方城，总会招致不必要麻烦的话，对雪初小姐而言便是弊大于利了吧。” “弊大于利？”雪初嘲讽他，“你的意思是，这还是在为我好了？” 沉默了几秒，大概是血腥味实在刺鼻，来人已经不想再在这里虚耗下去了，干脆直接把丢在桌面上的那封诏令拿起来放在雪初眼前，隔着被灯光映亮的桌面，那沾了血的纸张仿佛也变得不祥起来。 “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雪初笑了笑，垂在指尖的丝线缓缓消失。 她拿起了那张纸，淡淡瞥了一眼便无所谓的点了头。 雪初自认并非是什么责任感极强的人，她只是选择做了在这个身份上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便也能无情的丢给造化二字。 “不把你的同僚带走么？”雪初看向准备自己离开的人，似笑非笑。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似乎情绪不太好，弯腰拽着一只干净的袖子面不改色的往门外拖，雪初咂舌，倒是觉得与其期待他带回去，随意抛至荒郊野岭的可能性显然要更高一些。 只是……她倒也不在意就是了。 “还不出来？” 雪初嫌弃的从桌子旁边下来，平静的看向了无人的阴影处。 而下一秒，哪里重新升腾起了黑色的雾气。 虚晃一枪。 察觉到自己腰上那只惹人遐想的手，雪初眉间狠狠一跳，“容栩。” 在她有些复杂的表情中，身后的黑雾紧跟着显露出了人形的样子，被叫到名字也半点没有迟疑，直直就把脑袋垂到了她的颈边。 “雪初——” 音调被毫无意义的拖长，他双手环抱住眼前人的腰肢，几乎是从齿尖咬出了这句话。 魅惑，缠绵，但是不太对劲。 雪初眉头狠狠蹙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拽着对方的手腕就是一个旋身，“这些是谁教你的？” 她可不觉得，只是短短一会不见，这人就能成长到这个地步，甚至还长歪了。 “是血族？”容栩不解，干脆也卸了力道，任由对方将自己按在墙面上，一脸无辜，“我看见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然后呢？”雪初有些不妙的眯起了眼。 结果下一句话就把这不妙坐实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躺在了床……唔？”被直接捂了嘴巴的容栩歪头，乖巧的朝着眼前人笑了笑，“唔唔唔唔？” 并不能听得明白神奇语调的雪初松开了手。 然后……手心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跟上来糊住了。 雪初：…… 她压着唇角，面无表情，“这也是他们教的？” 主动往上蹭的容栩摇头，直言道：“我想这么做。” 雪初：…… 好像真的从某个地方开始坏掉了。 她叹了口气，站在暖色的灯光下，就连那张脸也像是柔和了许多，又或者只是错觉。 “雪初？”容栩眨了眨眼，他向来没什么眼神情绪，空落落的，只当是一面阴沉些的镜子。 于是，雪初在那双眼里看见了自己。 像是在笑。 “算了……”在这个位面已经破例够多的雪初面色平静的揉了揉送到面前来的脑袋。 被对方像是小宠物一样撸了的容栩接受良好，没什么所谓的又把头往下低了些，用指腹擦了擦似乎还残有余温的手腕。 这样的姿势并不能让他好受，被限制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一低下头就只能看见暗淡角落肆意生长的影子。 但他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雪初。 原本就没有防备的脑袋被一只手按下去，沉默了几秒后，雪初噙着笑开口了，“我记得你应该在银熙身边？” “看见血族……想去抢，”容栩相当诚实，被按住脑袋也不挣扎，就那么以一种完全受控的方式回答，“银熙在尤来加身边，很安全。” “既然是这样的话，”雪初低头族注视着对方被揉乱的毛，“那你的东西呢？” 容栩：…… 容栩动作一僵。 结合之前的动作，雪初并不难猜出这人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她眼神瞬间变得玩味，一手擒住对发快要磕到自己身上的下巴，看着他茫然的脸，恶劣道：“什么都没有么？”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到，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雪初再次把这颗脑袋按在墙面上，混合着周身的血气，她轻笑的垂下手，缓缓扼住了他的呼吸。 容栩再怎么不会死，只要唤醒了这具躯壳，那么该疼的也就并不会少。 雪初平静的看着他的脸色缓缓转白，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是自顾自露出最薄弱的部分，直勾勾的盯着雪初，并不挣扎。 无趣。 雪初打着哈欠松了手，有些嫌弃的从对方身前退下，将原本逼仄的空间多隔出好几步来。 距离一下又被拉远了。 容栩不太高兴的抬起目光，在之前的经验下，他对于现在的状况并不只是无话可说，“我又让雪初觉得无趣了么？” “雪初不喜欢这样么？” “……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做？” 真是糟糕的台词。 雪初如此评价道。 她看了似乎真的在从心的容栩一眼，终于还是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开。 “雪初——” 刚走出两步，身后那个甩不掉的身影就毫不客气地贴了上来。 雪初侧过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只是话语还未发出音调，嘴上便先附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吻。 第七十一章错抓的蒂尔 雪初现在心态很复杂。 这种被自己散养的不明物种咬了一口的感觉……她也很难说得清此时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两秒后，她慢条斯理的推开缠上来的人，神色毫无变化，“有待提高。” 也不知道说的是这个举动，还是单纯就在说人。 容栩的表情一下子就僵掉了，他唇边还带着可疑的水色，听见这话，第一反应便是要重新凑上去，然后就被雪初伸出的手轻易的拦截。 雪初看着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率先越过他往前，“学的太差，没有下次了。” “雪初——” “雪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正要推开门的雪初收回搭在门框上的手，看着眼前匆匆跑来的希宁，瞬间便意识到出事了。 这个时候，她是不该找到这里来的。 “血族来人，他们引出了银熙……蒂尔被抓走了。” “……”雪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蒂尔被抓走了？” 她盯着被外面的光源照亮了一小半侧脸的希宁，语气稍沉，“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希宁表情复杂，“我并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引走了银熙，只是……银熙找机会去了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结果被蒂尔撞见，”说到这里，就算是作为这件事的半个当事人，希宁看上去也有些难以启齿，“……蒂尔她，说着要给银熙报仇就冲出去了。” “当时我和弗洛西娅都在处理别的事，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修行的尤来加已经捡到了最新的威胁信。” “……” 雪初对此表示沉默，倒不是单纯的担忧，她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中有某个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先不说蒂尔和银熙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好了，就单拎出蒂尔的性格，她也实在不像是这样莽撞的人？ “血族……我知道在哪，”有点理亏的容栩飘了上来，他克制着自己想要贴近雪初的欲望，尽量用平静的话语安慰，“不会出什么事的。” 雪初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对此不作回答，只是看向了还在等待回应的希宁，不急不缓道：“让弗洛西娅去联系羽族，别暴露了，至于其他的，想必她很擅长指使羽族来善后。” “善后？”希宁挑眉。 雪初语气平淡无波，“的确是善后，一个教训而已。” 就是不知道，被教训的那个主体究竟是谁。 —— 与无方城相隔不远的血族驻地。 沦为阶下囚的蒂尔毫无慌乱的睁开眼，对上的便是眼前已经蒙了一层深灰的桌子。 桌子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把刀，短小，刀刃却极其锋利，此时正直直的指向蒂尔所在的方向，毫无遮挡的，与那双碧色的瞳孔相对。 这应当是个暗室，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肉眼可见的潮湿，就连仅剩的光源，也无非说就是墙壁上镶嵌着的暗淡烛火，无风，却依然在摇摆不定。 蒂尔晃了晃脑袋，只感觉到意识如同陷入泥泞一般的深沉，她并不精通体术，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时将她束缚，蒂尔大概真的会觉得困难。 ——然而并没有。 高高在上的血族看不起随手抓来当做筹码的小孩子，别说特殊的待遇了，就连最基本的绳索都没有。 蒂尔呆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连抬手都觉得无力，更别说是自己站起来找路出去了。 ——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妙。 蒂尔紧抿着唇，指节微微弯曲，直接从衣摆垂下的位置摸出一小块被藏起来的龙晶。 这里太暗了，龙晶原本不那么起眼的光芒也就变得更亮，，不仅仅是它自身的颜色，更像是各种宝石光辉冗杂起来的聚合体。 甚至还隐隐透着白。 或许也的确可以这么说。 作为阶下囚的蒂尔支起手臂将自己撑了起来，那双碧色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墙壁上忽闪忽闪的烛火，忽而露出了一个笑。 “你想做什么？”仗着自己物种优势直接潜入的容栩歪了歪头。 刚说出第一句话，他就先感受到了空气中充满存在感的气味，淡定的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我要出去，”蒂尔转过身来，小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炸掉这里，就可以出去了。” 容栩看向了存在感极强的的那一小团晶石，“就用那个？” “就用这个，”蒂尔半撑在墙上，算了算被耽误的时间，有气无力，“你来。” 容栩指了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见了对方小小的，带着控诉的声音。 “你，耽误时间，”蒂尔往上抬了抬眼，“我没有力气了。” 容栩：…… 见容栩不动，蒂尔干脆直接靠着墙坐了下来，潮湿的感觉让她感到不适，只一秒，她就钩住了旁边镶嵌着的烛台。 感觉到一丝不妙的容栩：“你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想直接动手吧？” 半倒在地上的蒂尔白了他一眼。 “我是来救你的。” 蒂尔不说话，晶石被举起，离烛台越来越近。 容栩觉得这样不行，顿了顿，一时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可以劝她，只能不太抱希望的说了一句，“雪初还在外面……” “！” 蒂尔举起晶石的动作一下就停止了。 她像是又恢复了些许力气，在药物作用下不再思考的大脑缓缓动了起来，“姐姐……” “她在察看情况，”意识到这句话很有效，的确带着任务来的容栩微微点头，直接凑近了蒂尔，“要不然，再等等？” “只是我不会解这药。” “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毒药……如果实在撑不住，可以直接睡过去。” 蒂尔又不说话了，小崽儿蜷缩着半靠在墙上，手心紧紧攥着那颗完全能带来安全感的晶石，目光幽幽地落在了蒙尘的桌面上。 在那里，只有一种东西在闪闪发亮。 容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几把刀，比起蒂尔的视角，更高一些的他显然能看见更多，就比如—— 银色刀光上新取的血。 想到某些不是很愉快的经历，容栩默默又往后靠了些。 第七十二章炸掉 场面一瞬间变得凝滞起来。 被抓的那个完全没有一点恐慌，应该要救人的那个又恨不得贴墙站着。 连一点要交流的意图都没有。 蒂尔别过脸，捂着鼻子，身上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没坚持住几秒，又一个人靠着墙缝倒了下去。 她睁着眼，正上方便是还在摇曳的烛火。 蒂尔意识模糊的看向了屋内的另外一个人，然而对方想是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表情诡异的一变再变，甚至还动作奇怪的抹上了自己的唇。 蒂尔：…… 在极其不靠谱的大人的映照下，她终于发觉自己过于冲动了。 因为想要试一试东西威力就主动来找血族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太行。 “你还好吗？”终于注意到她目光的容栩走了过来，拉开了幼崽紧紧攥着的手。然后单膝跪在了她身边，“不行的话就先睡吧。” 他的语气完全看不出太多的关心，更像是在权衡此时的状况。 蒂尔……蒂尔差点要跌下去的一口气又强撑了起来。 倔强不认输的幼崽听不得那刺眼的两个字，愣是靠着他的手又把自己往墙上窜了窜。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起了反作用的容栩本尊也非常稀奇，“看来这个药效也不怎样。” 封闭了嗅觉的糟糕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平静评价道。 而这一次，蒂尔干脆闭上了眼睛，直接选择眼不见为净。 “你们这是……？”推开暗室大门的雪初很是诧异。 她看了看杵在角落不动弹的容栩，又看了看靠在墙上做支撑的蒂尔，一时连声音都放小了一些。 下一秒，她被一双手往前一推，身后的大门也跟着无情关上了。 雪初半点没晃的站稳了身形，几乎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存在感极强的某种药物。 ——实在有些激起她的糟糕回忆。 毒抗完全没点满的大妖果断和容栩一样提前止损，也幸好药物并不像最开始那样浓烈了，雪初也并不会因为这么一小点问题就提前倒下。 她走向了半阖着眼的蒂尔，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那张露出来的小脸简直虚弱的让人心惊。 “姐……姐……”模糊能看到一个人影的蒂尔无力又撑开来了一点眼皮，就连那双碧色的眼睛看上去也淡了几分。 雪初伸手把人楼进了怀里，整个暗室都湿淋淋的，就算不去考虑药物的影响，这样阴暗且连一点干燥空间都没有的环境显然也不适合幼崽多呆。 连系统页面都已经标上了【状况不佳】几个鲜红的大字。 “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啊……”雪初叹了口气，目光瞥到小家伙紧紧攥在手心的晶石，一时间也算是明白了她这样举动的由来。 实际上，若是寻常状况，雪初并不介意幼崽出去对自己的实力进行试炼。 只是，现在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 她抬手抵住小家伙开始发烫的脑袋，缓慢的将妖力抽丝再一点点的输入，等到蒂尔脸色稍稍红润些才停下动作。 “姐姐……”蒂尔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眼瞳又重新有了几分光彩，她把自己团进对方怀里，明明状况已然好了许多，却露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柔软态度，“自己过来，然后就被抓到了。” “那我要是没有及时过来呢？” “那就把这里炸了，”蒂尔看向了站在另一边似乎依旧在沉思什么的容栩，语调平淡，“……在失去力气之前。” 雪初笑了，面对这样的答案，她实在很难说得出不好的话。 “而且，姐姐不会不来的，”蒂尔复又看向她，语气说不出来的认真，“不会害怕。” 因为她回来所以不会害怕？ 雪初抱紧了怀里小小一只的幼崽，干脆也附和着强调了一下，“是啊，我当然是会来的。” “所以——只要保留时间等待就好了。” 她语调微微上扬，一边说，一边接过了小家伙捧在掌心的晶石，随意地丢给了身边发呆的容栩。 容栩：“？” 他像是被指点了什么，指了指那东西，又指了指自己。 “是哦，”雪初笑眯眯承认，挑眉道：“善后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你去准备炸了这里，这应该不是什么值得迟疑的问题？” 顿了顿，她又漫不经心的好心补充了一句：“嗯……蒂尔拿出来的东西，威力应该不错，所以——” “记得早点跑掉。” “……” 容栩沉默了，这样的说法显然不那么让人有安全感，于是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整件事的过程，然后——视线平静且寻常的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 雪初在提醒他。 雪初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身形单薄的容栩一怔，依旧只是安静的点头，转身时却无可抑制的勾起了嘴角。 蒂尔从雪初的怀里钻出半张脸，目睹这样的情况，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复杂和不解，“为什么，他在高兴？” “大概是因为不太聪明吧，”雪初抱着孩子往后退，脸上的表情格外温和，“结果还不错就好了。” 至于是否会波及…… 蒂尔没问，雪初也并不在意。 ……要是她就这样出问题，那也不用想着成神了，还是趁早换一个目标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先不说引爆晶石就飞速遂走的容栩，站在身后的雪初连眼睛都没抬，就成功让九条尾巴化作屏障，把自己和蒂尔都护得严严实实。 怀里的孩子甚至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原本黑沉沉的空气已经被乍现的黎明映亮。 此时并不是什么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即便如此，那抹凉薄的光芒再透过废墟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自顾自有了温度。 已经天亮了啊。 脱离险境的蒂尔后知后觉感到困倦，她仰着脑袋枕在雪初臂弯上，刚想打个哈欠再闭上眼睛，就像被一声呼唤强行叫清醒。 “蒂尔？” 跟在弗洛西娅身边的银熙担心的站在雪初身边，这算得上是极少的状况，在雪初存在的情况下，他先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第七十三章狗咬狗 “银熙哥哥，”自知理亏，蒂尔的声线也跟着软了些，将目光转过去，那双碧色的眸子里微微扬起了些许涟漪，“……这只是个意外。” 斜靠在另一边处理灰尘的容栩跟着点头，站直了身体，“的确是意外。” 他看了雪初一眼，察觉到后者眉目似有舒展，于是更加放心的补了一句，“她本来可以早点炸掉的。” “……” “……原来是这个意外？”领着羽族过来找事的弗洛西娅咂舌，像是没想到身边的幼崽那么深藏不露一样，感叹了一句，“真是非常厉害的孩子呢。” 银熙……银熙脸沉了。 从听到蒂尔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一直跟着弗洛西娅一起打探消息，连最差的结果都在脑海中预演了好几次。 那种眼睁睁看着麻烦由自己引发的痛苦几乎要击溃他的理智。 甚至无比希望——真正被绑走的人是自己。 “就这样？”银熙安静的站在一边，也不上前，也不移开目光，就那样保持着一指的距离，神色看上去冷漠又淡然。 蒂尔隐约察觉到某种不对，只是银熙靠谱的印象太深入人心，在加上两人的交集也并没有深入……她就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感觉忽视了。 “我现在没事了，”蒂尔点头，半个身子还挂在雪初身上，脸色依然苍白的毫无说服力，“意外而已。” 雪初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银熙眼里的风暴从聚起到被主人强行按下去，表情也跟着有些无奈。 而银熙发现了这种无奈。 小小的少年朝她点了点头，连更多的话都没说出口就先转身离开了，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和悲伤。 雪初就那样站在原地，垂眸注视着有些不安的碧眼猫猫，还是轻声提醒道：“……他在不高兴。” 就连刚刚说话的声音，都深藏着颤抖。 在这方面比容栩好不了多少的蒂尔迷迷糊糊，伸手指了指从争执中独身穿过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是因为我吗？” 她小声地询问：“可是为什么呢？” “啊，可能是因为你用的理由是帮他报仇吧，”雪初轻哼，随随便便就说出了不那么适合幼崽的话，“如果你因为这种理由死去或是受伤，那他自然也会不安。” “银熙啊……是个很容易被困住的孩子呢。” 说到这里，蒂尔再次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她像是明白了，又像是还蒙在雾里，连声音都跟着轻飘飘的，“是因为我太弱小了吗？” 直白的白虎幼崽毫不掩饰血脉里的凶性，“我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嗯……可是这一点他并不知道，”雪初并没有直接纠正蒂尔的重点错误，而是神色轻佻的刮了刮幼崽的鼻尖，再次开口道：“他担心的也不只是一点点实力。” “我想你应该明白的，”雪初缓缓把露出凝重表情的幼崽放在地上，再给她身上标下更为显著的妖力印记后，便干脆的任由她往前走了。 大妖并不善于去指导一个孩子。 但她并不是凭空便涨了这些年纪，至少，站在这里的时候，她会相信幼崽本身。 “这就解决了么？”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道背影，终于找到机会跟上来的容栩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雪初往另一边人群聚集的位置移动，看到正领着羽族唇枪舌战毫不退步的弗洛西娅，轻笑，“解决问题果然还是要找最合适的人。” “弗洛西娅这个样子实在是很有活力啊，”甚至连身后站着的羽族一起怼上了，看上去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然后再返回去过河拆桥。 雪初加快了往前的动作，正在分文不让的弗洛西娅无暇注意，甚至伴随着对方的躲闪而变得更加的得寸进尺。 “……羽族这么些年第一次做成了一桩还不错的交易，岂是你们能随意插手的？” “雪初小姐生性温和，也不喜欢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动作，但是！同为老古董，羽族可是太熟悉你们了！” “蒂尔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还是雪初小姐带着的，在羽族挂了号的孩子，就这样你们都敢让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简直，简直是——” “等等！”之前一直被抓得喘不上气的血族听见这话，顿时冷声呵止，“明明是她炸了我们的地方！” “所以呢？看见自己幼崽被绑了难道还要感恩戴德？”找到了熟悉领域的弗洛西娅阴阳怪气，“真当羽族都是好欺负的？” “这和我们……”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的羽族迟疑插话，“那个白虎幼崽……” 似乎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白虎幼崽？”弗洛西娅半点不慌的抽空回了一嘴，“那是雪初小姐的孩子！一心只想着我们！” 她说的斩钉截铁，一下便把对方升起的那一点质疑直接掐断在萌芽里，“明明是血族先自己逼走了最有天赋的幼崽，结果一看见有什么比试就想把人捞回来，这可是从我们的碗里捞人啊！” 弗洛西娅又是谴责又是恨铁不成钢，再加上之前刻意渲染的糟糕状况，刚刚还在质疑的羽族们瞬间就反戈了立场。 的确是这样啊！ 雪初已经完全成了他们的人，只要自家一个念头就能控制。 那她身后的那些孩子当然也是他们羽族的倚仗了！就算现在还没养熟又没什么大家族的教养……以后再教就是了。 这可是连对头都想捞回去的！现在血脉宝贵，能白捡的当然不能往外推！ 羽族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而一旦把这个逻辑归类，他们看向血族那些人的眼神就更加不善。 雪初简直叹为观止，她现在越发觉得弗洛西娅有趣，在拱火上完全就是一把好手。 本来还只是准备在桌上明枪暗箭交锋的两个种族，现在已经效果显著的要拿出真把式了！ 雪初脚步一顿，扫了眼在情绪上完全没想起自己的众羽族，唇角一勾就先转了身。 “雪初？”容栩轻声呼唤，随即会意也跟了上去。 第七十四章生气与否 两人直接从树林边缘绕了过去，容栩站在雪初身后一臂的位置，刚想开口询问具体，就先看见了站在一片空地上的两个孩子。 银熙依然是那副有些沉默的样子，明明心里还堵着气，发觉蒂尔跟上来的时候却依然皱起了眉。 “不要乱跑。” 蒂尔点点头，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没有乱跑。” “我只是在跟着你。” 银熙：“……跟着我做什么？” 蒂尔又往前靠了一步，“你生气了。” 她用的并非是疑问句，“所以，我要来跟着你。” 银熙：“……” 银熙觉得这两件事并没有关联。 他试图组织语言让对方原路返回更安全的地方，结果，余光却瞥见了蒂尔完全没有在听甚至还在走神的碧色眼瞳。 银熙：“……” 银熙神色微僵，“你到底要来干什么？除了跟着我。” “要来……哄你？”蒂尔诚实的皱了皱鼻子，显然正在为难，“可是我还不会。” “……” 雪初一言难尽的看向了身边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容栩，“难道这也能传染？” 没怎么听清楚的容栩看向了她，黑洞洞的眼眸里满是茫然，“怎么了吗？” 雪初转过去，头也不回，“没什么，只是觉得杜绝某种状况还是要趁早。” 晚了就没救了。 “……我觉得，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老师，”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的银熙沉默不下去了，表情有些微妙的拒绝道：“还有，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是在生谁的气？”精准切到重点的蒂尔抬起了头，“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知道。”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恰巧这时有风吹来，本就湿了一大半的衣服瞬间跟着涌出些许寒意。 “我没生气，”银熙被她弄得无奈，此时也无暇再去思考更加深沉的问题，弯腰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蒂尔身上，连声音都跟着弱气几分，“你快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 话还没说完，他就先感觉到身上突袭的柔软触感。 银熙瞳孔地震，几乎是僵化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被蒂尔抱住，从始至终，对方那双碧色的眸子都不曾移开。 “哇哦……”雪初捂着嘴轻笑，还没来及多欣赏一会幼崽们的有趣表情，就先抽空把身边伸出来的一双手给推开了。 容栩委屈，被推开就干巴巴站在原处，一双眸子眨也不眨。 “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扰我了，”雪初看着那边空地，被扒住的银熙在一瞬间表情空白后就主动推开了蒂尔，现在眉心直跳，正揪着对方小声说些什么。 然而……按照她的角度来看，蒂尔，大概率在发呆。 事实也正是如此。 等到银熙意识到自己久久未得到回音之后，看见的就是一片空茫，连注意力都不知道给到哪里去了的蒂尔。 银熙：“……” 银熙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有些急促的语调也散了，“算了……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他叹了口气，算是完全放弃了自己本该要独处的事，绕过蒂尔便往回走，摆明了让人跟上。 而蒂尔这个时候也不再发愣，抬起眼安静的注视着坐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隐隐有另一副场景在缓缓重合。 “对不起，”她的声音不大，眼睛却清晰的捕捉到了对方迟钝的回应，“……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并不是在担心你……”银熙回过头，对于这样明晃晃的示弱显然相当不习惯，只是还没开口说完，就先对上了蒂尔恍惚的状态。 她像是在被什么记忆冲刷着一样，素来不露什么情绪的眸子也有了温度。 “我原谅你了，”这一刻，不善言辞的银熙选择了妥协。 就站在他们身后观望的雪初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这不是很不错了么，”雪初哼笑，默默点掉冒出来的失忆状态松动提示，瞥了眼容栩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去保护他们。” 雪初摆摆手，在这个时候，这话是对谁说的已经无需再考虑。 尽管被委托的人其实并不太乐意。 —— 这件事最后和那间被炸掉的屋子一起仓促结尾了。 雪初并没有再观望后续，至少——在看见弗洛西娅喜笑颜开的表情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要问的兴趣。 而眼下，也的确是有更为重要的事被送到了他面前。 自那时的几日后，奇奇怪怪的西塞伯爵再次上门来拜访雪初。 彼时雪初身边还有正算着完成度的希宁，后者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就缓缓沉了下去。 “怎么又是你？”雪初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伤好的倒是快。” “多谢雪初小姐的关心，”西塞伯爵全程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扣着昂贵袖口的手腕缓缓抬起，优雅地对着雪初行了个礼，“若不是雪初小姐，我大概早就死在那群粗鲁的龙族身上了吧。” “……” “这是什么理由？”希宁看向他，像是在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雪初什么时候还抽空救了个人，明明…… 这人一见面就被拍晕了？ “希宁，兄长在说话，什么时候也能有你插嘴的份了？” “……” 希宁脸色更难言了。 原本的那点阴鹜在对方露出的两幅面孔下被短暂封存，她紧紧盯着过去那个一上来就先用鼻子看人的西塞伯爵，一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真的没问题？” “希宁·西塞！”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希宁脸色重新垮了下去。 大概是出于对身边人的绝对信任，她这一次没有再选择躲避，“我不叫希宁·西塞。” “那个姓氏不属于我，我也从来不屑于去要。” “你——” “现在可以说正式了么？”雪初扬了扬眉梢，不偏不倚挡住了投向希宁的目光，“如果这一次你也依然毫无长进……” 她笑，“那这就是你要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或许你也可以当做……遗言。” 第七十五章说服力 “咳……我这次过来的确是有要事在身，”西塞伯爵勉强把话题强行翻过去，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雪初身上，正色道：“我是代表中心城侍神族来告知试炼要求的。” “无方城毕竟荒凉已久，就算能够得到侍神族的帮扶，想要迅速恢复生息大概依然算得上是个难题，”西塞伯爵这样说着，看着雪初的眼神却不自觉变得灼热起来。 像是看见了什么垂涎已久的宝贝那样。 雪初有些恶寒，“既然知道，还来拿这些事情烦我？” “不不不，您是不一样的！”西塞伯爵被她的目光扫到，眼睛亮了又亮，“无方城的确能力有限，可是您才是这里独一无二的瑰宝啊！” “只要有您在，想要完成这件事简直是太简单不过了，”他面色诚恳地给雪初戴高帽，像是在完全抛开事实不谈一样，显示出了比光明神教徒还要更胜一筹的狂热。 希宁默默的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了对方过于显眼的目光。 而谈话却依然在继续。 西塞伯爵好好地站在背光的位置上，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两瓣嘴唇有些发白，“我可是为您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只要能够完成这项任务，侍神族的掌权者将亲自为您开放神的领域——那可是无数族人求而不得的尊荣啊。” 又听到了这个词。 雪初轻笑，像是完全看不到对方灼热的像是要把自己燃尽的目光，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比试场地自然是没问题……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们送来的不是一张空荡荡的白纸呢？” “之前的东西也好，现在的承诺也好，我可是什么都还没看到呢。” “什么都没有就想让我为你们做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脾气？” “这……”西塞伯爵听了也露出几分为难。 “说的也是啊，近些年连侍神族自己的血脉都在衰落，明明有这样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古怪，”希宁跟着搭腔，她直面着曾经躲避的兄长，看着对方脸上逐渐出现各种为难的表情，心里的那一口气忽而就顺了。 雪初看了她一眼，“这可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被她点到的西塞伯爵表情僵硬，倒不只是因为突然穷词，而是……下意识站在雪初位置上思考的他把自己都给想的开始质疑了。 本就不大的脑子像是被强行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说着“怎么可能，侍神族一直有着神明的赐福，就算是强盛的龙族毁灭都不可能轮到侍神族”，而另一个，却是紧紧抓着所有见到过的疑点不放，不自觉的就开始质疑起来。 是啊，为什么现在的侍神族突然开始大方了？他可是见到过那封信函的，上面还写着什么“只要能让雪初同意交易，可以给出最大限度的承诺”…… 就为了一座早就被神明抛弃的城池？！ 要是说是什么突然怜悯，这样的回答就连身在侍神族并以此为荣的西塞伯爵自己都不能完全信任。 “为什么呢？”看出来人脸上的动摇，雪初笑意越盛，干脆故意恶劣的开口道：“这样的问题，就连身在那里的你都想不明白吧？” 被突然点到的西塞伯爵神色滞涩，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已经点了头。 而等他反应过来再想说些什么辩解的时候，话语权就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连自己人都不能知道内情的话，说服起来也就显得格外荒谬了，”雪初淡淡开口，“嗯……如果还想要交易能够继续，不如直接给我一些保证，如何？” “我记得，似乎之前有说过，拿到无方城的城主令就能现行兑换其中之一了吧？”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翘了翘，眼底却带着危险的光，“怎么之后就没再提过这件事了呢？一次有一次，这么急切想要把任务堆给我……要不是我很清楚某些东西，说不定也会有些不好的猜想啊，就比如……” “无方城很快就要毁灭了之类的。” “这绝不可能，”西塞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靠上了冰冷的门框，额角也露出几滴冷汗。 在这样的提点之下，他自己也有所察觉了，原本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血脉微弱之人几乎是不屑一顾侍神族……越往后，便越像是被扭曲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派。 而最可怕的是，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心里那种一定要为了侍神族而做些什么的想法，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中缓缓远去了。 “如果只是想要得到之前的报酬的话，没有问题。” 神色很明显动荡的西塞伯爵低头擦干净冷汗，极力维持基本体面，“侍神族很有诚意。” “那好啊，”雪初拍了拍手，半点没有不信任的意思，反倒是直白的看向了雪初，嘱咐道：“那我们便也接下这个小小的任务好了。” “至于困难么……总得要那些有着传承的合作者们一起出些力，毕竟——他们可把这里当做了香饽饽呢。” “你说得对，”希宁会意的笑了笑，在这些时间的成长下，她已然习惯了面对雪初并不想接手的麻烦事。 再不济还有喜欢拱火的弗洛西娅。 只要把这件事交给她，羽族怕是连兜底的底蕴都得被掏出来。 “雪初小姐真是……真是太过耀眼了。” 再次被笑容蛊惑的西塞伯爵自然的接话，他的眼睛似乎除了视物就一无所用，完全看不出屋里人的不欢迎态度。 甚至还自诩为客人而坐在了椅子上。 “咚咚咚……” 半敞开的门口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蒂尔手里还拿着一块晶石，一见到这种状况，她就迅速从另外两人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想到银熙的叮嘱，遂抱着晶石，礼貌的询问道：“姐姐……我能用这个玩一会吗？” 她话是这么说着，目光却不自然的导向了里面唯一那个不速之客。 “当然可以，”雪初挑眉，在另一人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直接打断，“蒂尔可是我们最乖的小孩，一点小小的要求而已，你不会不答应的吧？” “……” 被注视着的人下意识起了身。 第七十六章不可控的 一刻钟后，西塞伯爵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 的确他们所说，蒂尔是个乖孩子，就算要做些什么也会主动礼貌地询问意见。 但是—— 询问归询问，除去雪初她们的话之外，其他的答案都无法对这个看上去礼貌有加的孩子产生半点影响。 “砰——” 一个孩子嘛，就算陪她玩玩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在那块晶石还没连着地皮一起炸开的时候，西塞伯爵都是这么觉得的。 “等等……”艰难死里逃生的某伯爵目瞪口呆，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拎起裙摆毫发无伤的孩子，震惊道：“这就是你说要玩的小游戏？？？” 而且这个声响……怎么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显然不太对劲吧…… “的确是小游戏啊，毕竟——”蒂尔面无表情的站在巨石上俯视着对方，“没死就只是轻伤。” “为什么？”西塞伯爵脸色难看，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惧怕一个孩子，“我什么都没做！我明明是你们的盟友！就连雪初大人……” “你不知道吗？”蒂尔歪了歪脑袋，高出的衣摆被风吹起，衬得她身形更加单薄，“雪初姐姐在不高兴啊。” “而我并没有因此杀了你。” 没有杀？！难道还要他去感恩戴德吗？！ 西塞伯爵艰难地从一个半身坑洞中爬起来，像是无法抵抗的梦魇一样，在这种狼狈里，他再次看见了过去和雪初的初见。 不，这是不一样的，西塞伯爵自顾自的否认，那缕将要连灵魂都要烧掉的火焰——分明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强大！ 是恐惧死亡的终末里，让他用双眼见证的，最后的光明。 更何况劫后余生。 “看在雪初大人的份上，我也不和一个小孩计较。” 连衣服都被炸掉好几块的糟糕大人奋力挽尊，冷哼一声便转而向身后的小路上走去，蒂尔也没追，就站在上面安静的看着，对碾碎对方的自尊毫无兴趣。 “该回去了，”这里的动静也算不上小。 虽然并不会得到责怪，但是再往下说不定会有些过头。 想到这里，蒂尔轻快地从石头上跳下来，身后扬起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蒂尔，”闻声赶来的银熙微微蹙了蹙眉，在之前的事情过去后，原本并不亲近的两个孩子也算是构建了新的友谊，至少能够支撑他们相互关照几句。 在过去绝不或主动点破的，对方领域里的事。 “我没有受伤，”蒂尔主动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随即用冷冰冰的腔调强调，“那个什么伯爵，在这里不会敢于对我动手。” “他可真窝囊。” 蒂尔言语中有些嫌弃，作为听众的银熙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有闲心淡淡的补充说明，“嗯。” “他的朋友一样也很窝囊，被威胁过之后就和拔了毛的山鸡一样。” “那我们可不能成为朋友，”蒂尔面无表情的踢开面前的石子，“不过，尤来加呢？” “……今天没听见他的抱怨声。” 尤来加修行的地方与这一块相隔不远，把人带到这里来的时候，蒂尔也想过诱拐一个人肉沙包的。 “很可惜，”银熙指了指对面空荡荡的空地，哪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肆意破坏过一样，连空气里都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烟尘味道，“就在你过来的前一刻，他失控了。” “被哄着变成龙形然后就变不回来了，现在的话……应该在雪初那边吧。” 蒂尔听见这话，垂着的耳朵也跟着竖起来，碧色眸子微微眯着，步调倒是不自然的加快了。 很难说明她的兴趣到底是在雪初还是在尤来加，不过…… 据银熙对某个人的猜测，蒂尔大概两个都得不到。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此时的雪初正无奈的看着眼前除去气息之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只龙团子，转过头看向了想笑但是又没笑出声的希宁。 “我现在很困，”她面无表情的强调，哪怕全身上下并没有一个和困意搭边的词，“容栩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银熙搜集资料后就不需要老师了？”雪初强忍着笑，表情有点飘，“那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聪明，回到安全的位置后，就完全不再需要多余的指点了。” 他甚至很擅长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学习方式。 “血族可真是丢掉了一个大宝贝。” “这我当然知道，”雪初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在这两人撞上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和耳朵就再也没有得到过片刻安宁，“尤来加……” 希宁补充，“尤来加这个龙族最为本源的姿态莫名排斥了另一个灵魂，或者是因为他体内的魂力已经紊乱了？” “……”雪初叹了口气。 容栩也不知道突然是抽了什么风，一看到尤来加在她怀里委委屈屈的样子就跟着来劲了，直接当着尤来加的面进行了一番形象复制。 ——他甚至还能控制自如！ 以至于本就有着龙族秉性的小家伙一下子就被气哭了。 雪初被烦的根本就没有抽空教训容栩的机会！ “姐姐！！！”小龙崽从空中一下子撞进了她怀里，正在出神的雪初被迫连带着退后好几步，还没开口，就再次被莫名亢奋的尤来加一阵抢白。 “姐姐！！！我才是最好看的小龙对不对！我也会化形的！” “……” 这里也没有第二条小龙啊？ 雪初把尤来加压在怀里，倍感疲倦的大妖显然不准备在小家伙压根听不进去的时候再重复一遍不起作用的话，她选择直接解决。 “好好睡一觉吧。” 淡紫色的妖力将小小的龙形环绕，正好赶来的蒂尔眼睁睁看着聒噪的家伙闭上眼睛，然后被雪初目标明确的递给了自己。 蒂尔：“……” “你来了就好，”雪初算是松了口气，“正好现在希宁也抽不出时间，他们就一并交给你了。” 把尤来加递给蒂尔，雪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落后一步的银熙身上。 小小的少年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单薄，站在那里的时候，甚至隐隐带出了高位者的俯视感。 很好，雪初很放心的丢下一句话，“最近也不太太平，你们就好好呆在这里修行吧。” “之后……可还有要出力的地方呢。” 第七十七章这是惩罚 “之后？”擅长思考的银熙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是之后会在无方城举行的各族血脉比试？” “让我们参与？” 他的声音中带着迟疑，并非是对这个答案的不解，而是…… “让背弃了贵族的幼崽参与，看上去很不可思议？我猜你是这么想的吧。” 雪初注视着他，眼眸比任何一次都更有温度，甚至让被注视的人产生了“这个人一直是温柔的”这样的错觉。 “我不认为你们会输给任何人，嗯……或许我该说得更明确一点，在你们上场之后，不会剩下输字的选项，至于其他的……”雪初轻笑，目光微微偏移了一瞬，语调显得格外无辜，“还有羽族在前面顶着呢。” 不过这其实也不重要。 雪初如此想着，能够在这个时候还要强行将比试放在无方城，目的显然就不那么单纯了。 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参与的人大概是越多越好吧。 “……” 银熙似懂非懂，他沉思着抱紧了怀里的小龙，而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眼前就只剩下安安静静摆弄小玩意的蒂尔一人了。 “希宁小姐正在处理事情，姐姐……顺道把容栩先生直接领走了。” 蒂尔看了他一眼，像是清楚的知道他想问什么，目光明确的锁定了对方怀里的小龙，“他要掉下来了。” 银熙茫然：“什么？” “如果你还要这样呆下去的话，”蒂尔默默起身，“尤来加大概会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听说龙族骨头很硬，上次被雪初关在底下的那只龙被送还的时候也很有精神呢。” “那不叫有精神，”银熙决定纠正她的错觉，“那只是灵魂还留下了一半。” —— 并不知道尤来加刚送走就差点印证血脉，雪初此时正缓声关上门，而她身后，高高被黑色雾气裹着的那一团后知后觉的开始心虚。 “雪初……” 容栩觉得一切都古怪极了。 他不记得雪初的脾性有那么好，甚至还能容忍他的胡闹到现在……嗯，还单独找了个屋子面对面。 “想要我对你发火？”雪初挑眉，像是完全看透了对方只要得到足够的关注，就根本不会去管是好是坏的性子，慢吞吞转过了身。 ……太不对劲了。 容栩哑了声，一些话语都直接被堵在了心里，他悄声凑近看上去就已经是完全不对劲的某人，迷糊又茫然的张了张嘴。 “你生气了吗？”黑洞洞的眸子小心眨了眨，“比之前还要生气？” 雪初，雪初简直要被他这副样子给气笑了。 像只木头一样，怎么调教都达不到顺眼的角度，偏生手上又攥着一张不会死的底牌，横冲直撞到了现在，都没记住疼。 这可真是个麻烦，雪初开始有些跃跃欲试，算是从今天的反应中得到了些许灵感，她笑着，伸手拽住了对方整洁的领口。 容栩先是弯下腰配合她，又被迫拖拽着仰起了头，“雪初？” 他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了，眼见着与对面的人越贴越近……本就苍白的脸上如人类一般，染上了鲜艳的薄红。 “看来我不用问你答案了，“雪初轻笑，淡声压着对方露出的脖颈，似乎只是迟疑了一瞬，下一秒就将心照不宣的某个身份直接掀开，“没有自知之明的，神明大人？” “！” 容栩眼瞳猛然增大，像是被冻僵许久的身体骤然踩进火堆，那种无法抑制的异样已经快要夺取这具身体所有的选择权。 心跳声更加紊乱而强烈，雪初低下头，在极近的距离之间，清晰的看见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原来她也在笑啊。 雪初弯了弯唇角，在这方面，她向来忠诚于自己的感觉，就比如现在。 “砰——”的一声。 随着背后桌上东西的不断拂落，容栩僵硬的身体直直的占据了入目的所有余地。 这太奇怪了，比起被一次次砸在墙上的同感，并不粗鲁的动作反倒带来了更多作用于灵魂上的瘙痒，密密麻麻的，混合着那句意味不明的“神明大人”，足以让他一败涂地。 “容栩啊……”雪初淡淡的摸上了他的脸，眼底深紫的光芒更深，像是要将一切都侵吞殆尽，“一次次引起我的情绪，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呢。” 毕竟，在大妖的规则里，一旦选定了猎物，便是连每一处骨髓都要占有的。 “好好享受吧，我的……神明。” 耐心已经完全消耗殆尽的大妖漫不经心的压着猎物的身体，指尖突兀的泛起紫色的焰火，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在她身上具现的杀意便如同出鞘之刃。 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并不被允许有动作的容栩睁大了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盲目而执着。 不想退，也不想闭上眼。 就算是要被烧灼—— 也要把自己落尽那双注视的眼里。 容栩的这个眼神，雪初可太熟悉了。 他不止一次用这样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像是赶不走的小狗，又像是连灵魂都要拱手相让的狂信徒。 不过，神明也可以有信仰吗？ 雪初漫不经心的将所有情绪全部落定，而出乎意料的，她手上的狐火并不炽热，反倒像是一群小小的蚂蚁一样，流窜在对方血液里，在每一寸肌肤上啃食，然后……扰得宿主彻底表情崩坏。 “这是惩罚，”她如是说道。 看着眼前泪眼朦胧，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一桶水浇灌到底的猎物——她眼底笑意更深。 ‘不要这样，’ ‘就算是惩罚也好，给我更为激烈的痛快吧。’ 容栩本该这样祈求，他的脑海里突兀转过了许多想法，而那些东西，再触及到雪初表情的那一刻就彻底烟消云散。 于是，他依然只是念出了那个名字。 从未受到过教导的神明眼尾发红，被很轻易的压在桌面上，连出口的话都像是过电的虚弱呻吟。 可是她在笑，这种表情，这种蓬勃的情感——都只是属于他一人的。 “雪初……” 在表情彻底无法控制之后，他也笑了。 第七十八章蒂尔的牵扯 又过一日，等到西塞伯爵再次推开那张门的时候，带来的就已经是确定的消息。 “现在就出发？”雪初坐在向光的椅子上，在她身后，还有一双手在沉默的给她揉着肩。 被惩罚过的容栩看上去改变了许多，周身“唯唯诺诺”的，唯有那双垂下的眼睛，仍像是沾了蜜一样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是，是这样的，”感觉有些怪怪却依然不明就里的西塞伯爵咽了咽口水，余光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才继续说：“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能够立刻出发。” “上面也会来人在中心城附近接应……” “这又是在急什么？”雪初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意不详，“是因为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西塞伯爵开始往外冒冷汗了。 他犹犹豫豫的看着眼前完全一副慵懒态度的大人物，连说话的语气都莫名往下低了几分。 “有传闻说……雪初大人已经被羽族用卑劣的手段控制了，”这话一出，西塞伯爵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自眼前朝自己垂落了下来，于是态度越发紧张，“我当然是不会相信这种传言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雪初大人到底有多厉害——” “够了，”故意往外散发谣言的本尊似笑非笑，想了想，顺手拽着肩上的手指将人拉到面前来，随即轻笑，“这样的传言很有意思啊。” 容栩默默矮了个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雪初这样的声线就有些忍不住的脸红。 “是啊。” 他深知这件事并不需要一个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就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一样匆忙避开。 脸却是更红了。 ……这也算得上是留下来的后遗症之一么？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表现，到底算是把脑子烧坏了，还是往有用的方面进化了一下？ 雪初暗自思衬。 想着想着又把手托在了他有些热意的脸上，顿了顿，眯着眼说道：“嗯嗯，那就直接出发好了。” 把银熙和尤来加先行放在此处修行……至于现在仍未找到便捷方式的蒂尔，带出去走走或许也会有所收获？ “只有我们吗？”容栩撑着眼看她，身后的光晕混杂着眼里的情愫，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勾人。 雪初干脆顺从自己的欲望在他脸上捏了两把，瞥了眼表情奇怪的西塞伯爵，只当是完全没有第三人的意思，“带上蒂尔吧，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两只白虎呢。” 只有她的修行进度一直进展缓慢，雪初觉得是时候往上添把火了。 “白虎？”本想掩盖自己存在感的西塞伯爵喃喃出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迟疑的落在雪初抬起的手上，小声道：“兽族地域似乎受到了异兽潮的波及……也就是现在才微微缓和一些，中心城的兽族不少，只是白虎的话……那似乎是族群里王者的存在，最为纯正的血脉一般不会超过一个。” 雪初落在容栩脸上的手一顿。 蒂尔早就展现了自身血脉的优越性，再加上之前她到这里的时机……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托孤啊。 更为棘手的是，再遇到麻烦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她送走……总感觉之后也一定会想着再接回去。 这和龙族的状况还不一样，至少这边，看上去是真的在关爱蒂尔。 “雪初？”察觉到她微妙心情的容栩安静的把脑袋附在膝上，眼眸抬着，语调平缓，“你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雪初又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叹息道，“怎么总有人想要和我抢孩子呢？” “自己送上门就不该再想着接走，我应该也不是看上去就很好捏的软柿子？要真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找上我才对啊……” “雪初说得对，”容栩一边听一边点头，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的跟在背后补充了一句，“那我把让雪初不高兴的人都——唔？” 捂住了他的嘴，雪初双指在对方脸上一捏，抱怨的语气更重，“你的脑子原来只是间歇性好使吗？还是说，一次惩罚也算上了时间标准？真是的，这样按给我也很难办啊……” 惩罚…… 容栩脸上的热度又涨一层。 西塞伯爵沉默了下，“既然消息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雪初大人明日再与我在酒馆中会和也行，到时候便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眼前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惩罚指向，他默了默，在某人不太友好的锋利目光中强撑着转身走了。 门被小心地合上吗，屋里里瞬间就只留下了相对的两人。 容栩眨了眨眼，半点看不出刚刚恐吓过别人的样子，乖巧的把脑袋垂在她微微抬起的手边。 “雪初，”他意有所指，“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 很快就猜到了他在内比谁的雪初，“你还是不要这么诅咒我了。” 那可是活脱脱的任务目标啊—— 她可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敢让她白干的物种！ “既然你这么闲，就去通知一下蒂尔吧，要带上她一起，”雪初不虞在那个假设上继续深耕，顿了一下，顺带敷衍的拍了一把对方毛茸茸还很顺手的脑袋。 像是拍自己不听话的小宠物那样。 容栩慢吞吞起身，高大的身影一步一顿，看上去就是极其的不情愿。 雪初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面无表情的给他赶了出去。 “那我走了？”容栩看上去更加不情愿了。 雪初：“一刻钟之内回来，会有奖励，要是一刻钟之内回不来……” “这一次，你就带着自己漂浮的黑色雾气独自赶路吧。” 容栩：“！！！” 刚刚还在迟疑的身影一溜烟就到了外面。 雪初淡笑，缓缓走向那扇敞开的门，再看不见某人之后，再次恢复面无表情。 “砰”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甚至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她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层妖力护着。 “那现在就先睡个好觉吧……至于时间——就一刻钟多一分好了。” 第七十九章先行一步 赶在一刻钟内回到这边的容栩脸色恍惚。 在此之前，初生的神明绝对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在经历过打不开门，被弹回来，想走窗户结果连玻璃都碰不到的种种事故之后。 容栩彻底焉巴了。 因为收拾东西所以慢了一会的蒂尔呆呆看着眼前像是朵发霉蘑菇一样把自己塞在角落里的人，顿了顿，松开手里装好的行李，礼貌的敲了敲面前紧闭的门。 “吱——” 听到动静的容栩猛然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雪初弯腰摸摸蒂尔脑袋的一幕。 而这个时候，一刻钟也已经过去了。 容栩：“……” 这个针对未免过于明显了，他觉得不行。 “雪初，”容栩站起身，有一种难得严肃的语调强调道，“我早就在这里了。” “哈……”雪初漂亮的眼眸眯着，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是啊，为了我的睡眠还付出了奖励的代价，你真是有点出息了。” “……” 不，不是这样的…… 容栩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下意识避让，反驳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这可是雪初的夸奖诶，虽然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容栩先生对姐姐很好的，”蒂尔突然搭腔，察觉到某人语气中似笑非笑的调调，她面不改色的指了指自己手边的小箱子，“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当然是现在，”雪初笑眯眯敲了个响指，直接把之前的事情略过，拎起地上的箱子径自往外走。 “雪初……等等我。” 看着雪初动作不慢的从自己身边略过，容栩肉眼可见的有些沮丧，一秒都不愿意多等的跟了上去。 嗯，像只沮丧的大狗狗，往后看了一眼的蒂尔如此评价道。 片刻后，她牵起了雪初朝着自己伸出的手，嘴角的弧度微微上翘。 虽然说好的是明日，但并不意外，直接杀过去的雪初再次将坐在酒馆里喝酒的西塞伯爵抓了个正着，他手里还拿着未喝完的金色酒酿，听见身后的动静时，眼眸甚至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瞬。 外头的凉风顺着大开的门疯狂涌入，西塞伯爵先是被骤然冻了一个激灵，随即还没开口，话头就先被抢先了一步。 “要是没问题就现在出发吧，”雪初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像是真正的决策者，“至少现在出发的话，能安分一阵子也不一定哦？” 西塞伯爵：…… 深知没有自己说话余地的他默默点了头。 事实正像雪初说的那样。 大概是这一行人从开始到启程都有点太过草率，反倒是在另一种层面上掩盖了消息，之前搜集到时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愣是给了他们一个好好缓冲的机会。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同样打入羽族内部的弗洛西娅显然功不可没。 很快就入了夜。 雪初懒散的靠在马车上，马车里面布置的还算是舒服，仍然抱着一小块晶石的蒂尔也跟着昏昏欲睡。 至于容栩…… 他被丢在了外面和西塞伯爵一起驾车。 走得太匆忙又不能声势浩大，实在人手不够用的情况下，就连堂堂伯爵都被割断了享受的权力，他被风吹飞的披肩砸在身后的车壁上，良久，捂着吹痛的脸，一脸麻木，“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看向完全无所事事只盯着门帘的容栩，语气僵硬。 “雪初不让我进去，”容栩倒是有问有答，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一脸莫名的西塞伯爵，轻声道，“雪初也要休息的，我不能让别人去打扰她。” “……” 你不盯着就是最大限度的不打扰了。 西塞伯爵很想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奈何身上的危机雷达过分强烈，以至于他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保持了缄默。 车里面的雪初微微睁开了眼睛，理论上对休息并无硬性要求的大妖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靠近了对面已经开始磕巴磕巴车壁的小脑袋，动作轻柔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幼崽总是拥有特权的，当然，在前面要按上一个“雪初”的戳。 她温和的把那颗小脑袋拢在怀里，感受到小家伙迷迷糊糊的就要醒来，干脆一手按下了那双过分柔软的耳朵。 “睡吧。” 不知有没有被听见的两字落在耳边，真正说出口的雪初微微一顿，随即想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感叹的叹了口气。 她扭头看向小小的窗外，夜晚凉薄的月色照的眼前的道路一片银白，雪初重新阖上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和怀里的孩子一起睡了过去。 她睡的不算沉，只是夜晚难得安静，就算是还在赶路，马车内也依然算得上是舒适。 当然，也仅限于此了。 蒂尔刚出来就看见西塞伯爵毫无精神的一张脸，像是被什么夜行之人狠狠从脸上揍了两圈一样，眼下一片乌黑。 “……”蒂尔。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另一边开始撩起袖子叉鱼的容栩。 这次停在了靠水的边缘来稍作修整，虽然雪初本人并不需要，但这样辽阔的景色无疑让没走过几个地方的蒂尔有些兴趣。 小姑娘缓缓走向了叉鱼的容栩，而后者看上去对这样的事并不擅长，冷淡的脸上难得染上几分无措。 蒂尔扎在边缘看了会，很快就决定要帮助容栩。 一刻钟后，水面被炸出了巨大的水花。 正靠着树休息的西塞伯爵瞪直了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拽了把树枝就蹭的起身指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然后就被一面上来的水花扑了满脸。 “有鱼！”蒂尔歪着脑袋，一脸无辜的指着从伯爵脸上来了个极限跳跃的小鱼。 她表现得实在太寻常，以至于本就不精通情绪的容栩很快就舒展了蹙起的眉，看见正在往这边赶来的雪初，还好声好气的提醒了一句：“下次要先告诉我。” 蒂尔想了想，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旁边传来崩溃飙高的男声，雪初停顿了一下，重新转头看向了疯狂扑腾的西塞伯爵，显示嫌弃一样的挡住了蒂尔看过去的视线。 第八十章大结局 在蒂尔的强效支援之下，守在河边的几人最后还是吃上了热腾腾的烤鱼。 衣服已经被水弄得不成样子的西塞伯爵一脸晦气的坐在火堆旁边，至少还记得身边的是什么危险人物，罕见的憋住了脾气没爆发出什么不满。 至于另一个罪魁祸首…… 蒂尔简直是坦荡极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生气的那一茬，盯着两面焦黄的烤鱼看的认真。 而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当雪初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不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躺在一边的西塞伯爵。 然后毫不意外，并没有在他脸上发现异样。 雪初心里有了数，平静的从人堆里走出，直直的朝着幽深的小道上去了。 “雪初——” 时刻注意着她的容栩紧随其后。 然而，心里有了成算的雪初摇了摇头，示意他回去看顾好蒂尔，接着便往前走，毫不犹豫。 没过多久，雪初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密声响。 “终于抓到你落单的时候了，”浑身上下捆满了黑布的人笑的阴森，目光落在一脸淡定的雪初身上，手里把玩的银刀散发着凶戾的寒光。 “想要令牌？” 雪初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并不在意这是哪里派来的人。 那人听见这话，很明显的面色一怔，随即手上的刀刃便毫无顾忌的抛了出去。 “你以为无方城是什么地方？那是神佑之地！侍神族不过是一群曲解神意为非作歹的废物！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我要唤醒神明！而你——要是再往远走一些，我可就难办了。” 雪初无表情的咀嚼着那几个字。 “唤醒神明？”她想此时还被留在原地的容栩，忽然有些想笑。 神明何须唤醒。 他分明就一直落在这块大地上，从未离开过。 不过…… 雪初眯着眼，从对面人的态度上发现了什么，顿了顿，故意平淡的说：“神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由凡人唤醒？” “呵！这就与你无关了！” 黑衣人靠在树后，像是在等待什么，原本兄弟的表情逐渐变得缓和。 兀的，雪初隐隐约约看见了朝树这边走来容栩。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步伐并不快。 ——看来这就是机会。 雪初在瞬间就做下了决定，她重新看向对面的人，不再试探，而是瞬间的笃定，“你这东西是从侍神族里拿出来的吧？” “口口声声看不起他们的你，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事，这难道就不可笑了吗？” “不要把我与那种人相提并论！”黑衣人被刺激到，瞳孔猛然尖锐，“他们可从一开始就想把整座无方城里的人都当做祭品！要不是我，死的人可就不只是一个你了！” “……可惜我只是想唤醒神明而已，只要有像你这样的强者的血液，便无需多争杀戮！” 这话说的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雪初看着直直朝自己走来的人，忽而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眷恋的显出了九尾。 “我要走了，”她看向忽而变得有些急切容栩，微笑着眨了眨眼。 无需抢夺他人的神格，也无需再积攒更多的神力。 这个等待的机会到来的时候。 雪初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原是要先践行神性，而她，将用自身的神力为这片大陆弥补规则。 只要填补了这块力量，抢夺者终将重归原位。 而她的修行也会走到尽头。 只是可惜了那些孩子，不过……雪初平静的想，就算没有她，他们也会平安长大的吧。 【宿主能量遗失！系统开启紧急跳跃——】 嗡—— 脑子一片蜂鸣。 雪初还在发怔，在即将消失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拼命朝着自己跑来的身影。 是容栩啊。 再会了。 —— 系统的跃迁依然不稳定。 雪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睁开眼，而这一次，她看见的仍然是地下室的锁链。 “雪初……” “姐姐！” 好几道顺着被推开的大门响起，雪初仰头，束缚身体的锁链顺势落下，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已然长大的孩子，笑了。 “雪初！” 容栩呼吸急促的将她抱了起来。 现在的青年身上隐隐有了神的轮廓，唯独看向她的时候，仍是像过去那样纯澈柔和。 一切都结束了。 那么，好久不见。 雪初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