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姐妹花》 第1章 石岭村 石岭村很穷,穷成什么样子呢? 已经是八十年代末,周边那些村子变得都挺有模样的,房屋排列整齐,青砖黑瓦,显得格外雅致。 道路修得又宽又平,两边种满了树,绿油油的特别养眼。 有些条件不错的家庭,家里都添置上了“新潮货”,像黑白电视机、缝纫机、收音机这些,生活得有滋有味。 再看看石岭村,那景象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房子还是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建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房顶上盖的茅草稀稀拉拉的,风一吹过能听见“嗖嗖”的响,好像随时都要散了架。 村里的路窄得只能容下一辆车过,还坑坑洼洼的,一到下雨天,那泥多得能陷进去半条腿,出门走一趟特别费劲。 再看住在那儿的村民,衣服上都打着补丁,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营养显然跟不上。 石岭村之所以这么穷,说到底还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偏僻了,村子被大山团团围住,虽然风景美,可交通就太不方便了。 想出村或进村,都得走那些坑坑洼洼的小路,大车小车开进来都麻烦。 这样一来,村子和外面世界打交道的机会少了,久而久之,被时代给遗忘,发展不起来,只能一直穷着。 春花和秋叶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 在这样地方出生的孩子是遭罪的,先不说生活条件艰苦,上学更是个大难题。 他们得跑到隔壁村去上学,虽说不用爬特别高的山,走特别曲折的路,但每天这么来来回回地走,也挺累人的。 特别是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孩子们脚上沾满了泥巴,雨水糊得眼睛睁不开,走得特别辛苦。 这样的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走。 今年,姐姐春花13岁,妹妹秋叶11岁,俩人都上小学五年级,同个班。 本来春花大妹妹两岁,按常理来说应该比妹妹高一两个年级才对,但她家是村里出了名的“特困户”,穷得叮当响,是那种得在前面再加上个“更”字来形容的穷。 春花当初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时,家里穷得连缸里的米都见底了,更别说学费。 所以,春花的学业就这么被耽误了。 到了秋叶该背起书包上学的年纪,家里的情况其实也还是紧巴巴的。 幸运的是,那年村里换了一位新村长,新官上任,干劲十足,对孩子们的教育问题特别上心。 于是,在村长的帮助下,春花和秋叶才终于齐齐走进学校。 说到她们家为什么那么穷,主要的问题出在她们的爸爸身上。 林爸爸有一个难以戒除的恶习——赌博。 他小学还没毕业就出来干活了,书读得不多,手艺也没有一样精通的。 现在在工地上给师傅打下手,干些重活累活,工作不固定,哪里有活就往哪跑。 要是碰上没有活的时候,就只能闲着,赚的钱自然很少。 他心里便老想着通过赌博来一夜暴富,好改变命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十几年下来,他只是在赌桌上偶尔尝到了一点甜头,更多的是血本无归。 家里辛苦积攒的血汗钱就这样一点点被他赌没了。 林妈妈无数次地跟林爸爸念叨,劝他别再沉迷赌博了,可这些话就像是风过耳,一点用都没有。 有时候,林爸爸被念叨得烦了,脾气一上来,还会动手打人。 一边打一边恶狠狠骂:“都是你整天念叨个不停,害得我运气都不好!” 林妈妈性格比较温和,被挨打的时候从来不敢反抗,只会用手护着脑袋,后来被打怕了,也就不敢再吭声。 于是,林爸爸赌博起来更是没了顾忌,特别是当他亲眼看到身边的一位工友靠赌博翻身,盖起了楼房,从此远离风吹日晒的工地生活,他就越发觉得,自己也能够成为那样的幸运儿。 只要再赌几把,就能把多年的霉运都翻过去,迎来属于自己的辉煌时刻。 林爸爸怀着这样的美好愿望,一头扎进那个能快速赚钱的美梦中。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工友的风光日子没过多久,就因为赌博把好不容易赚来的家底,连带着那栋漂亮的楼房,都给输了个精光。 工友不甘,继续赌,非要赢回来才肯罢休。结果呢,越是想赢,就越是输得惨。 钱没了怎么办?他厚着脸皮向周围人借钱,借来借去,最后亲戚朋友都怕了他,不愿再伸手。 这时候,要他再回到那个日晒雨淋、辛勤劳作的工地去赚钱,他是一百个不愿意,觉得那日子比死还难受。 于是,他被逼到了绝路,心灰意冷之下,走上了自杀这条不归路。 林爸爸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可能也改不掉赌博这个坏毛病。 *** 初秋的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啼交织在一起。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和往常一样,早早挑着衣服来到村里那口老水井边洗。 水井由青石砌成,井壁爬满了青苔,井口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是无数代村民日复一日提水、汲水的痕迹。 “二妹,你把洗好的那些过一下清水。” 春花边说边麻利地从桶里拿出脏衣服,动作娴熟地搓洗起来。 秋叶应一声“好”,弯腰从井里打起清澈的井水,将刚才洗好的衣服放入水中,轻轻摆动,让清水带走衣物上的泡沫,再用力拧干,整齐地叠放进旁边的另一只桶里。 两人配合默契,动作都很麻利,不一会儿,脏衣服就洗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条最难对付的裤子。 那裤子是爸爸的,裤子上沾满了干硬的水泥渍,刷子刷不动,只能一点点地用指甲去抠。 春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洗衣盆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她没有停下,只是偶尔抬手擦一把汗,又继续低头奋战。 等秋叶把所有衣服都过了清水,爸爸的裤子也焕然一新。 姐妹俩站起来,用扁担把两只木桶串一块儿,挑在中间。 接着,一个走在前,一个跟在后,两个人一起使劲儿,抬着木桶朝家里走去。 第2章 春花和秋叶 乡间的小路上,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早起的人们,有的肩上扛着锄头,打算到田里去忙活;有的人则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隔壁村或者镇上打工赚钱。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挑着洗好的衣服回家去,秋叶走在前面,一碰到大人,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她都主动且大方地跟人打招呼,叫上一声“某某婶”、“某某婆”或者“某某伯”、“某某爷”。 她的声音响亮又甜美,人们一听,脸上立马就绽放出笑容,热情地回应她:“早啊,这是去洗衣服呢。” 春花的性格相对安静内向一些。 遇到大人的时候,她总是先会害羞地抿嘴一笑,然后才鼓起勇气开口叫人。 对她来说,主动跟人打招呼是心里的一道小坎儿,每次都得使足了劲儿才能跨过去。 每每这种时候,春花心里都会想:要是能不用跟人打招呼该多好啊。 可无奈的是,这是村里头不成文的规矩。 要是见了长辈不主动问好,那可就得落下个“没礼貌”的大罪名了。 碰到一些多事的,还会告状到家里去,说:“你家那娃,看到人也不打个招呼,跟哑巴似的,太没礼貌了,一点都不晓得尊重长辈,可得好好说说。” 春花每次都强迫自己喊,喊的时候,她的心里都像揣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和妹妹脆生生的喊人不一样,春花喊人时声音特别小,哪怕她鼓足了勇气,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喊,那声音还是软绵绵、轻飘飘的。 所以很多时候,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对方却没听到,自然没给她半点回应。 这时候,春花就会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尴尬至极。 她想要再喊一声,可对方往往已经走远了,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急急赶路的背影。 每每这种时候,春花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大点声,一定要让对方听到。 可真到了下一次,春花感觉自己已经是拼尽全力去喊,那声音还是跟蚊子似的,细小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这让她心里很懊恼。 姐妹俩就是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孩,长得也完全不同。 春花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看起来特别秀气,一头长发被整齐地梳成中分,编成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跟妈妈长得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秋叶圆脸,更像爸爸,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儿,留一头齐耳短发,刘海整整齐齐地遮住了眉毛,透着一股子英气。 此时两人的肩膀都已经被扁担压得生疼,但她们还是咬紧牙关硬撑着。 就是凭着这么一股子倔强劲儿,快步走到家门口,才把担子放下来歇歇。 没歇多久,姐妹俩就又开始忙起来,晾起衣服。 七岁的三妹跑过来帮忙,她的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时不时地伸手给姐姐们递个衣架。 晾好衣服后,林妈妈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来了,她是一步一步慢悠悠走过来的,像只鸭子,一摇一摆,走近后对春花吩咐:“大妹,等会儿别忘了去喂鸡。” 林妈妈这几天快生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因此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几乎都落在了春花和秋叶这两个大姐姐的肩上。 姐妹俩毫无怨言,晾完衣服,又忙着去喂了鸡,这才急匆匆地坐下来吃早饭。 饭还没完全咽下肚,俩人就急匆匆地收拾好饭盒,塞进书包,往背上一挎,然后一路小跑着往学校赶去。 她们每天都是走路去上学的,家里条件不好,去年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才买了一辆二手单车,那车子破得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部件都“嘎吱嘎吱”作响。 单车主要是林爸爸在骑着用,虽说破,但还挺结实,多载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按理说,林爸爸早上骑车去工地时,完全可以顺道带上两个女儿,可他偏偏就不这么做。 林爸爸对家里的三个女儿都是冷冰冰的,整天黑着一张脸。 他平时很少主动跟她们说话,就算是说话,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三姐妹看到他也是能躲就躲,根本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彼此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要是哪天爸爸突然变得亲切起来,那反而叫人害怕呢。 所以,其实就算爸爸主动提出要搭载姐妹俩,春花和秋叶也不会愿意坐他的车。 她们每天走路去上学,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一点不觉得辛苦。 为了能早点到校,姐妹俩总是选择抄近路。 虽说是近路,但也得花费半个多小时。 首先经过一条窄窄的田埂。 这田埂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走,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进田里。 姐妹俩小时候没少摔,大多都是在下雨天摔的。 下过雨后的田埂变得湿滑无比,姐妹俩撑着伞,一阵大风来,轻易就能把她们的伞掀翻,小小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连同书包一起摔到旁边的稻田里。 书包和人被泥水浸湿,饭盒也洒掉。 回到家,奶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骂,姐妹俩只能默默承受着,自己动手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准备饭盒,再次急匆匆地赶往学校。 到了学校,又被老师骂一顿:“怎么迟到那么久。”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长大后姐妹俩没再摔过,毕竟走多了,走出了些经验,也走出了从容。 走完田埂,会来到一段土路上。 这土路虽然坑坑洼洼的,走起来不太平稳,但比起田埂来,要好走很多。 顺着土路走个十几分钟,就来到村口。 一出村口,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大街,沿着大街一路向前,拐上几个弯,不一会儿,学校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兴光小学”——这所学校坐落在兴坡村里。 尽管春花和秋叶每次都尽力加快了脚步,却还是免不了迟到。 一旦不幸被校主任逮到,她们就只好乖乖地站在教室门口,默默接受因迟到而受到的“惩罚”。 这对她们来说,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第3章 三个赔钱货 放学铃声一响起,春花和秋叶就迅速背上书包,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一到家,她们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主要是忙着准备晚餐。 厨房是搭在家门口的一个简陋小棚子,里面空间不大,好在姐妹俩都瘦小灵巧,能自如地忙活。 林妈妈现在走路得用手扶着肚子,时常一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她说以前怀孕的时候没这么累,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生了三个女儿,这一胎如果是儿子,就不用再生了,如果是女儿,还得继续遭罪。 按照“酸儿辣女”的说法,林妈妈怀这胎后老爱吃酸的,她感觉这胎八成是个男孩。 要真是男孩就如愿了!不过这毕竟还是个未知数,得等孩子生下来才知道。 晚饭准备好后,林奶奶像掐着点儿似的,准时到了。 按照家族的约定,这个月轮到秋叶家照顾老人。 林奶奶一进家门,脸拉得很长,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丝毫笑意,眼神里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那副样子,好像这个家对她而言,是一个不得不踏入的牢笼,她的心中充满了百般的抵触与不乐意。 其实秋叶她们也不欢迎她。 但林妈妈还是维持着作为媳妇应有的那份客气与礼貌,轻声吩咐春花去接过林奶奶手里提着的几件衣服,拿去房间仔细地放好,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没过多久,林爸爸也下班回家了,一张脸同样拉得很长,不知道是不是又赌输了。 春花和秋叶手脚麻利地把六张椅子在饭桌边一一摆好,舀好了粥,整齐地摆上筷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饭。 饭桌上摆着一锅稀稀拉拉的粥,里面混了几块白番薯,看起来并不怎么诱人。 旁边搭配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萝卜干,一碟炒鸡蛋,还有一盆白菜煮丸子。 那盆白菜静静地占据着中心位置,是这顿饭的灵魂所在。 白菜被炖煮至极致的软烂,叶片几乎透明,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香气。 丸子数量不多,个头小巧,每一颗都显得特别珍贵。 今晚三妹的胃口特别好,一口接一口埋头吃着,筷子一伸,把白菜里最后一个丸子给夹走了。 林奶奶的脸色顿时大变,她伸出去想要夹那个丸子的筷子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瞪了三妹一眼,她念叨起来:“瞧瞧你这能吃样儿,以后长大了可怎么是好!女娃家家的,不能太贪嘴,贪嘴的女娃可不好找婆家。好吃懒做,传出去不是啥好名声嘞。” 被说的是三妹,难堪的却是林妈妈。 她赶紧开口轻声解释:“妈,三妹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估计是饿着了。” 林奶奶听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看了那盆几乎见底的白菜一眼,里面已经连半颗丸子都不剩,就连白菜也快要被捞光了。 心中一急,她赶紧拿起筷子,迅速夹了一大把白菜放到自己的碗里,那张脸依旧阴沉着。 今晚她才吃了两颗丸子,儿子吃得更少,只吃了一颗,其余的全让那三个“赔钱货”给吃了。 林奶奶心里不是滋味,情绪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喝粥时,故意把筷子在碗里弄得叮当响,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满。 饭桌上的气氛因此变得异常压抑,林妈妈作为儿媳,出于长久以来对婆婆的本能畏惧,此刻只觉得坐立难安。 她匆匆扒拉完碗底剩下的粥,尽管肚子还没有饱,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匆匆离开了饭桌。 林妈妈一走,林奶奶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随后缓缓看向了对面的大儿子。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倦容,胡子拉碴,显然已经有好几天没打理了。 由于长期在工地上风吹日晒,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腰也微微弯曲,整个人透着一股没出息的颓废气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来岁。 林奶奶不由得在心里将大儿子和小儿子做起了比较。 同样是干工地的活儿,小儿子如今已经是工头,不仅把自己和家人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去年还全家都搬去兴坡村,在那边建了一栋宽敞明亮的新房,住得那叫一个舒坦。 要不是小儿媳妇性格太过刁钻难缠,林奶奶更愿意长住在小儿子那边,才不会来大儿子这边受罪。 相比之下,大儿子这边显得落魄,吃的没什么油水,生活条件和小儿子那边比起来相差甚远。 最让人心烦意乱的是那一群孙女,整整三个“赔钱货”。 大媳妇肚子里那个还没生出来的,说不定又是个丫头片子。 想着这些,林奶奶心中的不满如同被点燃的火种,愈烧愈旺。 她对儿子唠叨开:“你弟头胎就生下个大胖小子,二胎也是个带把的。我当初是怎么劝你的?娶媳妇得找个屁股大的,这样才能生儿子。你偏偏不听我的话。瞧瞧现在,家里三个丫头片子,养着这么三个赔钱货,想要家里富起来,难呐!” 说到“赔钱货”这三个字时,林妈妈刚好走过来听到了,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没有吭声,毕竟她内心深处,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林妈妈也觉得养女儿不如养儿子那般“划算”,自己至今未能给这个家添上一个儿子,她心里多少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些无能的,对不起婆家的。 所以,每当女儿们被说是“赔钱货”,林妈妈都只是默默在心里难过,既不辩解也不争论。 这次还是一样,听到婆婆这么说,她就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默默走开。 秋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对奶奶总是把“赔钱货”挂在嘴边感到非常不满。 以前她都选择隐忍,今天奶奶当着她们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完全不顾及她们的感受。 既然如此,秋叶也决定不再顾及她的,于是她开口说道:“奶奶,你也是女人,你小时候肯定也是别人嘴里的‘赔钱货’吧?我们是小赔钱货,你是老赔钱货!” 第4章 牛妹vs罗主任 秋叶的话一出,林奶奶气得直接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冲林爸爸喊:“看看你们是怎么教的孩子,你听听她嘴里说出的是什么话,什么‘小赔钱货、老赔钱货’的。” 秋叶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回道:“这是奶奶先提起的,我说错了吗?” 林奶奶没有理会秋叶,而是紧紧盯着儿子,等待他的表态。 林爸爸对自己的三个女儿是一个也不喜欢。 于是他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斥责道:“谁教你这么跟你奶奶说话的!” 那严厉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抬手给她一巴掌。 秋叶干脆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继续吃着饭。 林奶奶气呼呼地坐了一会儿,最终也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但嘴巴没闲着,对林爸爸说:“还是你弟媳会教孩子,两个儿子带得乖巧懂事,每天‘奶奶’、‘奶奶’地叫着,听得我心里暖洋洋,哪像这边,一个个跟哑巴一样,见了人连个声都不吭。” 秋叶三姐妹确实很少主动叫奶奶。 春花是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开口;秋叶则是故意的,她心里对奶奶有意见;至于三妹,她还小,看到姐姐们都不叫,加上奶奶对她也不怎么好,自然不会主动去亲近奶奶,更别提甜甜地叫奶奶了。 林爸爸听了脸色阴沉,没说什么。 秋叶忍不住回怼道:“既然小叔家那么好,您老人家就待在那儿继续享福呗,干嘛还要跑到我们家来呢!” 林奶奶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瞪大了眼睛,她怒斥道:“大人说话的时候,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秋叶挺直腰板,毫不退缩地说:“这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话。” 林奶奶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愤愤地再次看向林爸爸:“这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厉害,你这个当爸的也不管管?怎么能让她在长辈面前这么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呢?我也是为她好呀,她这样没规矩,以后嫁给哪家都要被人嫌弃,被人说爹妈不会教,没把孩子教好!丢的是你们的脸。要我说,就应该趁着年纪小赶紧管教,不然大了更难改。” 秋叶一听这话警觉起来,她知道奶奶这是要怂恿爸爸动手打自己。 爸爸以前没少对她动手,但秋叶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承受的小女孩。 她大声而坚定地开口:“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旧社会了,打孩子是犯法的!要是对我动手,我就像牛妹一样去找罗主任!” 牛妹是她们的邻居,今年十五岁。 因为从小放牛,村里人就都称呼她为“牛妹”。 她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五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牛妹的爸爸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平日里辛勤劳作,但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爱喝酒,而且一喝就容易上头,发起酒疯来吓人得很。 上个月的一个晚上,牛妹的爸爸又喝多了,发起酒疯来竟然把牛妹和她的五个妹妹一顿狠抽。 牛妹被打完后,没有像过去那样躲回房间里,而是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去找了罗主任。 罗主任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四十多岁、工作认真,主要负责维护村里的安全秩序,还有帮忙调解村民们之间的矛盾和纠纷。 当他听完牛妹的遭遇后,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跟着牛妹来到了她家。 一进门,罗主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几个女孩子身上布满了被竹条抽打后的血痕,伤势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牛妈在一旁不停地哭泣,牛爸则酒气熏天地躺在旁边,脸上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对自己的暴行毫不在意。 罗主任见状,收起了平时的温和,毫不客气地对着牛爸警告了一顿,最后说:“你下次再敢这样动手打孩子,我直接就把你报到公安机关去!到时候,就不是口头警告那么简单了,你可能会被抓去关起来!” 牛爸的酒劲被吓退了大半。 他赶紧点头赔笑,连声保证:“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她们,再也不动手了。” 听到牛爸这样说,罗主任才稍微放了心。 他叮嘱牛妹,让她不要害怕,如果以后牛爸还这样打她们,一定要及时去找他,他会为她们撑腰做主。 现在,秋叶对爸爸说起这话,屋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春花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碗,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心里满是对妹妹的担忧。 她很想开口劝妹妹少说两句,免得惹恼了爸爸,但在这个紧张的氛围下,她哪里敢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祈祷事情不要进一步恶化。 三妹则是一脸茫然,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悄悄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小跑着去找妈妈。 林爸爸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好像马上就要发火动手。 他受不了女儿用这种方式来挑战自己的威严,这让他觉得特别生气。 本来在工地上,他就得看师傅的脸色行事,整天低三下四的,已经够憋屈的了。 回到家还得受女儿的气,被她威胁?这算什么? 他越想越气,愤怒地举起了手,手扬起时带起了好大一股风,可以想象这一巴掌打下去会有多重。 然而,秋叶毫不畏惧,她挺直了腰杆,一脸坚定。 此时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如果这一巴掌真的落下来,她会立刻去找罗主任。 一旁的春花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完全不知所措。 奶奶呢,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模样。 不过最终林爸爸的手没有落到秋叶的脸上。 秋叶的话还是让他有所顾忌的,他了解自己的二女儿,知道她真的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要是真把罗主任给招上门来,那丢脸的可是他。 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一直挺好的,要是因为这事让声誉受损,那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第5章 等我长大 于是林爸爸收回了手没打下去,只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是懒得动手,你最好给我注意一点,别惹我。” 春花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奶奶则是一脸期待落空的表情,一张嘴又开始碎碎念个没完:“还学人家上到五年级,真不知道老师平时都是怎么教的!怎么就教出这样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孩子来?还不如那些没上过学的呢。要我说,这学还不如不上了,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 秋叶皱起了眉头,她最讨厌奶奶说这种不让上学的话。 于是她回:“老师教过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能说太多话,容易噎死,奶奶您还是小心点吧。” 说完,她起身拿着自己的碗筷离开了。 林奶奶被秋叶的话气得直抚胸口,脸色铁青,她觉得那句“容易噎死”简直是故意在诅咒她,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只是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林爸爸看到二女儿这样和奶奶说话,言语中毫无敬意,显然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丝毫不顾及他的家庭威严。 顿时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然后他冲着走远去秋叶大声吼道:“你给我听着,再敢这样,我非给你几巴掌不可!敢去找什么罗主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反了天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付诸行动。 秋叶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屋内的妈妈和春花被吓得不轻。 林妈妈从里屋匆匆走出,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紧张的气氛,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春花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埋头悄悄将碗里的粥喝完,桌上的菜不敢再夹一筷子,吃完后立刻站起身,端起碗,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饭桌。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秋叶在冷静地洗着碗,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洗完了碗,她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到外面收衣服。 月光如水,风带来一丝丝凉意。 春花跟了出来,站在秋叶身旁,一边跟着帮忙收衣服,一边小声地劝:“二妹,你以后就忍一忍吧。下次别再和奶奶那样说话了,她年纪大了爱唠叨就让她说去,咱们就当没听见,又不会少根头发,忍忍就过去了。” 秋叶坚定地摇头:“为什么要忍?妈妈就是因为总是忍,奶奶才越来越过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默默忍受了。就算她是长辈,也不能随便骂人,尤其是‘赔钱货’这种话,你觉得好听?” 春花叹了口气:“奶奶说话是难听了点,她那脾气就这样,改不了的。” 秋叶冷哼一声:“我说话也不好听,我也改不了。” 春花急了,压低声音说:“你可得小心,别再让爸动手打你了。别想着罗主任能帮你,村里找他的人太多了,他有时候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那天牛妹也就是运气好……总之,你要是总和爸爸对着干,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你。听姐的,有些事情别去硬碰硬,你需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秋叶眼神坚定地说:“不,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不会再任由他们欺负。就算罗主任不来帮我,我也不怕,打不死。哼,只要打不死我,就等着我有一天变得更强大,把这些全部都还回去。” 春花看着妹妹一副女英雄一般的样子,心中既有欣赏也有担忧。 她低声嘀咕:“还说打不死,上次可吓死我和妈了。” 她提到的“上次”,其实也就是一个星期前才刚发生的事情而已。 当时,林爸爸在饭桌上又开始骂林妈妈,说林妈妈一怀孕就成了家里的“闲人”,只知道吃喝,什么也不干。 他还拿村里其他怀孕的女人来作比较,说她们都能坚持干到生娃。 林妈妈被数落时,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这胎怀得特别辛苦,感觉身体很虚,稍微动一动就喘不上气来,走路都难受,更别说干活了……” 林爸爸听了,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平时活干得少了,身子骨才这么不经折腾。” 秋叶觉得爸爸真是混账,村里那些挺着大肚子还能干活的孕妇,哪个不是年轻力壮的? 他也不看看妈妈都几岁了,都生了几个孩子了,每天吃的又是些什么东西,能比吗? 于是,她愤愤不平地嘀咕道:“你要是少去赌两把,家里不需要靠一个孕妇去赚钱。” 这话刚出口,林爸爸的脸色就变了,他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 秋叶被打得措手不及,嘴角瞬间裂开,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痛得她眼泪直打转。 之后的几天,秋叶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严重到听不清旁边人说话,这可把春花和妈妈吓坏了。 她们连忙带着秋叶去看医生,但村里的赤脚大夫检查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建议再观察观察。 幸运的是,秋叶的耳朵状况后来逐渐好转,最终恢复了正常。 尽管如此,春花和妈妈还是感到十分后怕。 “爸下手重,打坏了你,可没有后悔药吃。听姐的,以后别惹他生气。”春花心有余悸地对秋叶说。 秋叶此刻回想起那件事,还是气得牙痒痒,她紧咬牙关:“等我再大一些,等他老了,到时候走着瞧,哼。” 春花皱眉,“怎么听不进姐的话?” 秋叶抱着收好的衣服说:“放心,我不会和他硬碰硬的,那样做没必要。等我长大,我就离开这个糟糕的家,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春花:“到时候,我肯定带上你和妈妈还有三妹,咱们一块儿逃离这个地方,去更好的地方过好日子。” 春花看着她,只见她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映着月光,格外漂亮。 第6章 爱叨叨的林奶奶 姐妹俩抱着衣服回屋,奶奶和爸爸已经吃完晚饭,正在看电视。 家里的这台电视不是买的,是小叔家换新电视后送给她们的,是个老式的黑白电视,屏幕上经常飘着雪花,信号不好,最多也只能收到三个台。 林奶奶看到姐妹俩进屋,开始念叨上了:“收个衣服这么久,吃饭倒是比谁都快,一到干活就慢吞吞的,这习惯得改改,不然怎么行。” 春花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 秋叶也没有回话,她是故意不搭理她,姐妹俩默契地把衣服放好,然后去到另外一个房间,将饭桌收拾干净,接着坐下来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家里就两个房间,一间是爸妈的,也兼着客厅用。 就是刚才奶奶在看电视的那间,一进屋能看见一张大床靠墙放着,电视、沙发挨着摆,还有些衣柜、小柜子,杂七杂八的,满满当当,走进去会觉得有点儿挤。 另一间,也就是春花和秋叶正在写作业这间,里头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呈“7”字型摆放。 中间是一张大桌子,这张桌子功能可多了,到饭点时当饭桌用,吃完饭收拾干净,就成了学习桌。 有时候家里拜神,这张桌子还会摇身一变,变成供桌。 今晚,姐妹俩作业比较多,写到九点多才终于写好,收拾了东西去洗澡,然后带着三妹一起上床睡觉。 奶奶没来的时候,她们仨能分开睡,三妹有时跟春花一起睡,有时又跟秋叶一起,两张床都睡得舒服。 奶奶一来,大床直接成了奶奶的专属领地,她们仨就只能可怜兮兮地挤在小床上。 按理说,她们人多应该睡大床才是,但奶奶说睡不惯小床,姐妹仨没办法,她们毕竟还是孩子,在家中的话语权有限,只能默默接受大人的安排。 冬天的时候还好,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可以取暖,夏天的时候就遭罪了,酷热让小床的空间显得愈发局促。 姐妹仨常常被热得辗转反侧,醒来时总是一身黏糊糊的汗。 今晚,姐妹仨再次挤在了那张小床上,尽管已经是秋天,但夜晚的闷热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一躺下,三人都感到浑身不自在,春花尽量往床的最里面挪动,希望能给两个妹妹腾出更多的空间。 三妹睡在中间,感觉到拥挤后,不满地小声嘟囔:“好挤啊,你们都往旁边去一点嘛。” 春花闻言,又侧过身子,努力往墙边靠了靠。 秋叶被挤得快要掉下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忍忍,不行你就睡地板去好了。” 三妹听了心里委屈,但又不敢在二姐面前发脾气,只好撅着小嘴,不再吭声。 就这样,三个人不停地调整着睡姿,试图找到一种能够带来一丝凉意和舒适感的姿势。然而,无论她们怎么尝试,都无法摆脱那种闷热和不适的感觉 三妹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不要奶奶来我们家。” 春花和秋叶心里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奶奶来,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家里一直以来的规矩,她们家和小叔家轮流照顾老人一个月。 一个月啊,那么漫长!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姐妹三个都皱弯了眉。 奶奶不仅要霸占大床,嘴巴还永远闲不住,家里的大事小事她都要插上几句,有时候就算没什么事,她也能找些话来说,弄得全家心情都不好。 这不,奶奶进屋来睡觉时就自顾念叨起来了,先是说地板擦得不够干净,嫌大儿子一家人都太懒了;一上床又抱怨床板硬邦邦的,咯吱声不断,念叨着说还是小儿子家的床睡得舒服。 春花、秋叶和三妹三个躺在床上听着奶奶的唠叨,她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反应。 春花紧皱着眉头,脸上是无奈;秋叶则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回骂了无数遍;而三妹,她听不懂太多大人的话语,只是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那天晚上,秋叶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的,感觉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奶奶给叫醒了。 窗外天还没亮,鸡都没开始打鸣,奶奶已经开始数落她们睡懒觉。 她一边念叨着:“我小时候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干活。”一边催促春花和秋叶赶紧起来去做早饭,去喂鸡。 春花揉着惺忪的睡眼,强打着精神起来做饭。 秋叶昨晚没睡好,这会特别困,但没办法还是强撑着也爬起来。 她先把地扫干净,然后和春花一起去洗衣服。 至于三妹,她还小,正是贪睡的年纪,不管奶奶怎么喊,动也没有动一下,结果又被奶奶念叨了好一会,说她懒惰,不像话。 奶奶再次拿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做比较,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懂得帮忙做饭了,哪像你这样,这个点还在睡觉。” 她念叨个没完,三妹还是睡得小猪一样,毫无反应,气得她直翻白眼,出去念叨两个大的。 “煮粥的时候下太多米了,得学会节俭过日子。” “衣服怎么晾的?妇女的裤子得晾在两边,怎么能随便晾在中间呢?” “这鸡笼多久没清理了?太臭了!” 春花和秋叶没空搭理奶奶,俩人匆匆吃完早饭,书包一背就要往学校跑。 这时候,三妹刚好揉着眼睛起床了,看到两个姐姐要走,她也吵着要跟去。 三妹今年七岁,还没上学,妈妈说让她明年再去,能缓一年是一年,家里一下子供三个孩子上学,实在是太难了。 春花温柔地对三妹说:“你在家里乖乖等我们放学回来。” 三妹嘟起小嘴,不情愿地说:“我不要跟奶奶在一起。” 秋叶便道:“那你去找妈妈,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保护好妈妈,她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呢,别让奶奶欺负她。” 其实奶奶还不敢怎么过分地欺负妈妈,在大人面前,她多少会收敛点。 三妹听了二姐的吩咐,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脸严肃。 她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用稚嫩的声音说:“二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妈妈,还有她肚子里的宝宝!” 说完,三妹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握拳动作,仿佛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把春花和秋叶两个都逗笑了。 第7章 罚站 春花和秋叶刚要走,奶奶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冒了出来,一脸阴沉,嘴角下垂,眼神中射出两道严厉而不满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碗还没洗呢就要走?赶紧回来洗了!” 一听到奶奶这番话,秋叶刚才还挂在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回:“我们上学要迟到了。” 奶奶才不管她们上学迟不迟到,她一把逮住比较温顺的春花,二话不说就把她推进了厨房里,“赶紧洗了。” 说完也不走开,站在门口那像守门员一样,一副要亲眼看着她把碗一个个都刷干净的样子。 春花没有反抗,埋头干起来,秋叶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这碗是非洗不可的了,为了快点搞定,她连忙跑进去帮忙。 两人动作麻利合作着把碗都洗完了,奶奶还不肯放她们走。 她指了指灶台,一脸嫌弃地说:“瞧瞧,这灶台上都是水,擦都不擦一下,看着多埋汰人啊!” 接着,她又把目光转向了地板,眉头一皱,继续说道:“还有这地,也得给我好好扫扫,都成什么样了,脏得没法看。” 其实灶台和地都不算脏,秋叶觉得奶奶就是故意的,她一股子气正要往上冲,春花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别跟奶奶计较,随后麻利地拿起一旁的扫把开始扫地。 秋叶心里不满,但想到今天爸爸没出门,奶奶这么刁难她们,估计也是因为有儿子在家给她撑腰。 要是真和奶奶吵起来,爸爸肯定会出来干涉,虽然她不怕爸爸动手打自己,但那样会耽误上学的时间。 所以她再不甘,也只能是给奶奶投去一个充满无奈的白眼,然后拿起抹布,快速而有力地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 姐妹俩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奶奶再找不出其他理由继续挑剔,只能放她们走。 不过,她一脸的不情愿,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学啊,家里本来就穷,还浪费那冤枉钱,真是的。” 说着,她气呼呼地转身回里屋,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娶了个不中用的,一生就生了三个赔钱货,这家还怎么指望能过上好日子哟。” 边说边摇头叹气。 秋叶想对着奶奶的背影骂几句,被春花一拽,忍住了,两人一起朝学校赶。 走在路上,秋叶对春花道:“她小时候肯定也有人不停地对她说她是‘赔钱货’,才会总是这样挂在嘴边,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春花轻轻叹一口气:“你别往心里去了,奶奶说就说,谁让咱们是女孩子。” 秋叶一听,脚下一顿猛地停住,不可思议地盯着春花:“女孩子怎么了?什么叫‘谁让咱们是女孩子’?女孩子有什么错?” 春花再次叹了一口气:“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子金贵。要是咱家有个男孩子,那待遇肯定不一样。可惜咱家没有,不仅奶奶嫌弃,村里人也跟着嚼舌根,说妈妈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来呢。” 秋叶一听这话,皱眉摇了摇头:“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错,村里那些人就像是没长脑子一样,别人说啥是啥,自己没有半点主见,就知道跟着大伙儿一起觉得男孩子好,要我说,女孩子也很好!” 春花显然不这样认为:“男孩子是自家的,女孩子终是别人家的。” “怎么就是别人家的了,只是嫁出去而已。” “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啊,一年回不了几次娘家,你看妈就是,外婆那边几乎都是舅舅在照顾。” “妈是很少回去,但她依旧是外婆的贴心小棉袄。” “再贴心有什么用?需要的时候都不在身边。” “如果真的很急,妈肯定会连夜赶去的。” “妈是可以赶得过去,但那些嫁得远的呢?不说远的,就说邻居牛妹她外婆,她外婆过世的时候,她妈就没有去,说坐车太贵了。” “那是别人,反正我只知道咱妈每次去看外婆,总是带上一大堆东西,她们俩一聊起天来,外婆就笑得合不拢嘴,那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呢。虽然妈在外婆身边的陪伴确实不如舅舅多,但我想,作为母亲,心里肯定是更希望女儿们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而不是整天围着她转。” 春花沉默了。 秋叶继续道:“可能等将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更懂吧,反正我觉得男孩女孩都好,我是不会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你呢?” 春花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她回:“不说了,赶路要紧,快走吧。” 两人不再聊天,加快脚步朝学校赶,当她们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教室门口时,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 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大家都在齐声朗读,声音特别响亮。 秋叶两人被主任逮个正着,结果被罚站了。 春花低着头,尽管被罚站多次,她还是觉得极其不自在,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 站在那里,她的手不自觉地交叠在身前,轻轻地咬着下唇,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能融入墙壁的阴影之中,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她感到无比的羞耻。 明明周围没有人,但她还是觉得全世界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每一道注视都像是在指责,让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极其可耻的事情。 那种感觉让她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脚下的地板还真的有条缝儿,可偏偏就是钻不进去,她只能把头深深地埋下,生怕碰到任何一丝异样的眼神,更怕听到哪怕一句别人的议论。 对于迟到被罚站这事,她心里最担心的,是大家会对她和秋叶有意见,觉得她们姐妹俩给班级丢脸…… 秋叶相比淡定自若很多,跟个没事人一样。 在她看来,家里条件不好,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干活,路上也是紧赶慢赶的,真的是尽力了。 再说,今天主要是因为被奶奶拖住才迟到,没办法的事情。 总之,迟到不是她们愿意的。 秋叶想的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坦然面对吧。与其在这里站着,满心愧疚地自责个不停,还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来学习呢。 于是她从容不迫地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就那么在门口找了个小角落,开始她的“站立式学习”。 罚站对她来说,只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第8章 吃的不如我家的猪 好不容易熬过了罚站,姐妹俩走进教室坐下,她们是同桌,因为个子高,座位被安排在了教室第二组的最后一排。 第一节课是数学,秋叶才听了一半就觉得困得要命。 昨晚没睡好,一想到今天晚上还得那样挤着睡,秋叶心里就直发愁。 她想:要不今晚干脆在地上铺个草席睡?说不定那样反而能睡得好点儿呢? 这一想就分了心,走了神。 老师偏偏在这时点名让秋叶回答问题。 秋叶一下子懵了,站起来后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聚焦在了秋叶身上。 这些目光有的是出于单纯的好奇、有的是想看热闹,有的则是带着几分同情…… 不管这些眼神背后藏着什么心思,它们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齐“嗖嗖”地粘在秋叶身上,把她围得严严实实,就像是一群探照灯同时打开,照得她无处躲藏。 秋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是春花,她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头深深埋了下去,仿佛那些目光都是在她身上,在指责她、嘲笑她,尽管实际上出丑的并不是她。 老师看秋叶回答不上来问题,脸色一沉:“看看你考的那成绩,还敢在上课的时候分心!” 秋叶上一次数学考试只考了六十多分,不是她不认真学,相反,她和春花在学习上可都是下了苦功夫的。 两人其他科的成绩都不错,偏偏在数学这门课上,齐齐栽了跟头。 每次考试她们都因为数学成绩不理想,让总分在班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哎,数学这门课,简直让人头疼得要命。姐妹俩到现在还没摸到学好它的窍门,就算平时拼了命地做题,成绩还是原地踏步,无可奈何! “老师,但是我这次比上一次多考了两分。”秋叶很勇敢地开口。 老师冷哼了一声,“60和62能有多大区别?” 他说完更加生气了。 同学们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有人小声说:“考这分数她也好意思说。” 秋叶心里挺坦然,她认真地回答道:“至少我算是有了进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进步。” 老师听后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倒是挺会自我安慰的。” 秋叶没有再回话,她觉得这并不是自我安慰,本来有进步就是好事,为什么要那么苛刻地要求自己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行了,坐下吧,不要再走神了。”老师说着继续上课,这一场小风波终于就这样过去。 **** 很快到了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整个校园活了起来。 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从各个教室一拥而出。 有的孩子急不可耐地往校门口冲,开开心心回家去;有的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嬉笑着跑向校门口的小卖部。 还有那么一些孩子,或因为家比较远,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们选择留在教室里,从书包中拿出早上带来的饭盒,开始享用午餐。 秋叶姐妹俩的班里,带饭盒的同学不少。 所以一到放学,教室里就满是打开饭盒的“咔嚓”声和饭菜的诱人香气。 她们的饭盒是班里最朴素、最不起眼的。 饭盒里永远都是那几样东西:番薯粥,搭配几片颜色黯淡、看起来毫无生气,也毫无营养的腌菜,再加一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炒青菜,那青菜里几乎找不到一丝油星。 看看周围其他同学,他们的饭盒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白花花的米饭或面条,上面铺着肉或鱼,红烧的、清蒸的,香气扑鼻;旁边还围着五颜六色的蔬菜,绿的菠菜、红的番茄、黄的玉米……每一样都显得那么诱人。 这么一对比,春花姐妹俩的午饭就显得格外简陋和寒酸。 春花十分在意旁人的眼光,因此每到午餐时间,她总是刻意避开,要么找一个隐蔽的角落悄悄用餐,要么干脆走出教室,走到远远的地方去吃。 她特别怕被其他同学看到自己的饭盒。 担心会因为这样的午餐,成为别人嘲笑或同情的对象,那太叫人难堪和不自在了。 秋叶不一样,她觉得这事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们没偷没抢,吃得差点儿也不是她们的错,是家里条件有限,没必要为此感到羞耻。 而且就算躲着,大家也都知道她们的情况,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吃呢。 所以,秋叶每次吃午饭的时候,都在原位坐得直直的。 要是有哪个同学好奇心重,凑过来想瞧瞧她的饭盒,她也坦然地展示出来,丝毫不往心里去。 其实,她也曾因此受过嘲笑。 那是读三年级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有一次,秋叶正埋头吃着自己的午饭。 由于那天早上她为了赶时间,没来得及吃早餐,到了中午,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 所以,尽管眼前的午餐看起来不怎么诱人,对她来说也是如同珍馐美味一般,每一口吃起来都津津有味,幸福而满足。 正当她完全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时,一个男生凑了过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秋叶的餐盘,然后一脸嫌弃地说:“你怎么吃得下这些呀?这看起来连我家的猪食都比不上呢!” 秋叶听了他这话,看一眼自己餐盘里剩下的菜。 黑漆漆的腌菜,乱糟糟地堆着,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一团旧抹布,跟“好吃”这个词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腌菜,只要你吃上一口,就能立刻推翻所有的第一印象。 它的香气是独特的,那是粗盐与蔬菜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融合而成的醇厚香味。 她没有把这些告诉那个男生,懒得说,也觉得没必要,只继续低头享用她的午餐。 男生见秋叶没有反驳,眉飞色舞地继续描述:“你知道吗?我家的猪吃得可好了,各种新鲜的蔬菜,像什么番薯啊、南瓜啊、白菜啊、萝卜啊……有时候,我爸还会特地给它们准备花生饼呢,那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第9章 大头葱 一听到给猪吃的竟然还有喷香的花生饼,秋叶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真的嗅到了那股混合着花生与油脂的浓郁香气,忍不住垂涎欲滴。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回道:“嗯,听起来是很诱人。” 说着这话,她的喉咙轻轻滑动,很是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那男生看到秋叶的反应后,脸上的得意劲儿更足了。 他挺直了身子,骄傲得像刚打赢了一场大战的将军。 那模样,就好像他家里的猪吃得好,全都是他的功劳。猪吃得好,他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男生仰起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说实在的,你这份饭要是端到我家猪跟前,它们估计都得用鼻子哼一声,转身就走,根本看不上眼,吃都不会吃上一口!” 秋叶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 她想,虽说自己的午饭是差了点,但哪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 他们俩很熟吗? 再说了,他家猪吃得好,关她什么事? 至于那么得意洋洋,跑到自己面前来炫耀一番吗? 居然故意来告诉她吃的不如他家的猪,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撒盐吗?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那个男生,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她们班的班长——大头葱。 这个名字是同学们给他起的外号,源于他名字中的“聪”字和他那颗异常显眼的大脑袋。 “大头葱”家境好,平日里吃的穿的都比别人好。 人们常说“头大聪明”,这话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每次考试他都能稳坐班里第一的宝座。 然而,他也有个致命的短板,那就是个子太矮了。 在班里,他比任何一个男生都要矮上一截,甚至和一些女生比起来也毫不占优势。 再加上瘦,这样一来,他的大脑袋就显得更加突出了,仿佛顶着一颗大大的球,怎么看怎么奇怪。 当然这不影响老师们对他的宠爱有加,他总是被当作班级的骄傲夸奖,这也更加导致他的大脑袋总是抬得老高,骄傲得像只会下蛋的小公鸡。 同学们对他不怎么喜欢,甚至有些反感。 原因很简单,他总是仗着自己家境好、成绩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平时总是用那种“我比你们好,你们都是垃圾”的眼神看待同学,眼神和表情里都带着那么一丝不屑和轻蔑,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其他人全是微不足道的贱民。 这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秋叶记得有一次,自己因为数学考不及格,被他在背后偷偷地嘲笑为“猪”。 他还说石岭村那个穷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出来的孩子,都是一群蠢货,他们吃的不好,营养不良,所以脑子自然不大灵光。 他还说,把这些人跟猪比那都是对猪的侮辱,因为猪的智商其实相当高,甚至能跟黑猩猩相提并论。 这家伙骂人的时候,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的学识有多渊博。 秋叶班里,就她和姐姐是从石岭村来的,所以当她得知大头葱说了那些话时,气得想给他那颗大脑袋来上一脚。 但春花劝住了她,所以她只是暗暗地回骂了几句,没再多和他计较,只是从那以后,她就从心底里对这个人充满了厌恶。 现在,大头葱居然拿她的午饭和他家里的猪食相提并论,说得那样不堪,她心中原有的那些不满便像是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爆发。 秋叶觉得,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于是她直视着大头葱那矮小的身材,笑着说:“是啊,我吃的是不如你家的猪。你倒是吃得比你家猪好,可你这身板怎么就不见长呢?我看还不如把那些好吃的都留给你家的猪,猪吃了还能长点个,长点膘。你呢,光长个冬瓜脑袋,个子这么点儿,跟个豆芽菜似的。我真替你担心,再过几年,你这小身板儿能不能撑得住你这颗大脑袋?万一哪天脑袋一沉,掉下来砸到脚,那可就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她说完,毫不掩饰地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刺大头葱的心窝。 大头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红晕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被戳中痛处的尴尬。 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就是别人说他矮小和头大。 同学们给他起的那个外号“大头葱”,他总是自欺欺人地解释为夸他聪明——“大头”代表智慧,“葱”则是聪明的谐音。 但现在,被秋叶这样一番话一说,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外号,发现它其实就是一个无情的嘲讽。 这一刻,大头葱的骄傲被击得粉碎,他的头再也昂不起来了。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被剥去了所有伪装和自尊的小丑,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挫败。 这一战,秋叶无疑是完胜的一方。 但胜利的代价是,她与大头葱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两人可以说是结下了仇怨。 大头葱后来总是利用自己班长的身份,在一些小事上故意刁难秋叶和她的姐姐。 无论是课堂作业的分配,还是课外活动的组织,大头葱总能找到机会给她们制造麻烦,试图以此来挽回自己失去的面子和尊严。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说回饭盒,春花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况,当时让她难堪的还是一个女生。 那女生家庭条件也相对较好,当她看到春花的饭盒后,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呀,这样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啊?看起来就像是泔水一样!味道好奇怪。” 她说完就立刻捂住了鼻子,双眉紧紧皱在一起,整张脸扭曲成了一副极度嫌弃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让人反胃的东西一样。 春花尴尬极了! 更尴尬的是,由于那女生的声音异常响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众多同学的注意。 大家纷纷朝春花这边看来。 春花的脸颊瞬间像是被火烤了一般,红得快要滴血,热度直往耳根蔓延,手里的筷子僵在半空。 第10章 卢姗姗 被人说饭菜像泔水之后,春花的心中落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 她更加敏感和自卑,再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饭盒,生怕再次受到嘲笑和伤害。 不过,与秋叶和大头葱因“饭盒事件”闹得跟仇人似的不一样,春花在被那位女生“嘲笑”之后,反而因为这事,跟她发展成了朋友的关系。 那女生叫卢姗姗,和秋叶一样的年纪,住兴坡村,家里开着小饭店。那饭店规模虽然小,但生意兴隆,所以她家生活条件优渥无比。 跟班里那些经济较差的同学相比,她可谓是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 因此,那天当卢姗姗的眼睛不经意间扫到春花的饭盒时,她心里头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也太差了吧,看起来比家里饭店倒掉的泔水还不如,这样的怎么吃得下去啊? 她心直口快地就把想的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也立马意识到自己那样说会伤害别人,心里充满了歉意,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后来,卢姗姗每天都会特意从自家饭店带些好吃的给春花姐妹俩。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弥补自己那番言语给春花带去的伤害,想要真诚地道个歉;另一方面,她打心底里心疼这对姐妹,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给她们的生活添上一丝温暖。 姗姗出手大方,每次带的都是自家饭店里最拿手的或比较受欢迎的菜品。 有时是金黄酥脆、外焦里嫩的炸鱼块;有时是热气腾腾、馅料满满的饺子;还有的时候是色香味俱全、搭配着青红椒丝的炒肉丝…… 对于春花姐妹俩来说,卢姗姗带的这些美食,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珍馐美味,是她们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享受。 但春花总是坚定地拒绝,因为妈妈从小就告诉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妈妈说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有时候人家也不过是嘴上客气客气,心里未必是真想给的,总而言之,不能人家一说给,就伸手去接。 所以,尽管春花对那些美食馋得直流口水,每次都还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够吃,谢谢。” 秋叶也是在妈妈那样的教导下长大的,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接不接受别人的东西,得看具体情况。 比如对那些不熟的,特别是异性,如果对方明显带着目的来的,那肯定不能要。 还有村里那些平时小气吧啦,老爱说客气话的婶子婆婆们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 但卢姗姗不一样,她是个爽快人,不会装模做样,再加上是特意带来的,那肯定就是真心想给。 要是拒绝了,人家反而会心里不舒服。 所以,秋叶每次都是大大方方地接受,吃得那叫一个香,还不忘夸上卢姗姗几句:“姗姗,你家的饭菜可真是一绝,不愧是开饭店的,手艺就是好!” 姗姗每次听到这样的夸赞总是美滋滋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她开心地回应道:“那当然啦,这是我爸炒的,他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的呢!” 姗姗有个好爸爸! 这个爸爸从来不动手打人,更不会整天黑着脸给人看。 相反,他总是笑眯眯的,就像那温暖的太阳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都散发着让人感到舒心的和煦光芒。 更加可贵的是,他不像有些老旧思想的人那样重男轻女,他对女儿们疼爱得不得了。 姗姗家有三个女儿,她排在中间,爸爸对这三个女儿都很疼爱,从来没有逼着她妈妈非要生个儿子不可。 姗姗说她爸爸以前做的饭其实并不好吃,但因为妈妈做饭的手艺也一般,所以爸爸就开始学习做饭。 慢慢的,他越做越好,最后就开了小饭店。 因为味道做得好,夫妻俩态度也好,所以生意相当红火。 从姗姗记事起,家里的饭店就一直在经营,爸爸妈妈总是忙得团团转。 但每到节日的时候,爸爸会特意关了店门,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去看戏。 到了戏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小小的她们常常被人群挡住,根本看不到台上的表演。 这时,爸爸就会让她们轮流坐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位置简直太棒了,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 看完戏,爸爸还会领着她们姐妹三个去周围逛,买那些让她们看了就流口水的零食,还有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次次都是收获一大堆,回家的时候,三个小姑娘手上拿得满满的,有的啃着糖葫芦,有的举着五彩斑斓的风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笑着闹着,由爸爸牵着她们的小手,开开心心往家里走…… 秋叶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样的温馨场景,更想象不到坐在爸爸肩头上的那种感觉。 当她努力试着去想时,脑袋里出现的是爸爸那张阴沉着,冷得跟冰块似的脸,还有他生气时高高举起要打人的那双大手——又粗又硬,带着一股土腥味的风。 在听姗姗讲述之前,秋叶心里一直觉得,这天底下所有的爸爸都差不多跟她爸爸一个样。 因为她从小到大,看到的那些爸爸,不光是自家的,还有邻居小伙伴们的爸爸,个个都是整天绷着脸,难得见到笑容。 他们对外面的人倒是挺客气,笑容可掬的,但回到家后,对孩子,尤其是对女孩,总是掩饰不住的一脸厌烦。 知道了有姗姗那样的爸爸后,秋叶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爸爸都那样,原来还有像姗姗爸爸那样带着笑容,疼女儿如掌上明珠的好爸爸。 这让秋叶心里羡慕至极。 秋叶见过她的爸爸,那真是个让人打心底里觉得温暖的好爸爸。 他面带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亲切得让人想靠近,想扑进他怀里撒个娇。 再对比自己的爸爸,别说撒娇,就连跟他说句话都觉得心里害怕,也提不起劲来。 第11章 美味炒饭 今天,姗姗给秋叶姐妹俩带来了炒饭。 这炒饭料很足——金黄的鸡蛋碎、翠绿的豌豆、红彤彤的胡萝卜、还有香喷喷的肉丁。 姗姗特意多备了两个饭盒,哪怕春花每次都拒绝,她还是坚持给她预算一份。 “春花,今天你可得吃我的了,这是我爸早上亲自下厨为我们炒的呢,你得尝尝!” 姗姗笑着说,语气里满是诚意和期待。 春花早被那炒饭的香气勾得直咽口水,又听到姗姗这么说,终于羞涩地点了点头接受下。 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心里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总是吃你的……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怎么会呢,我乐意得很,我爸妈也都知道这事,他们完全没意见。今天早上我爸还特意为我们炒的这饭,他很高兴看到我终于有了两个好朋友。” 姗姗以前的朋友总是交往不久就闹矛盾,然后不欢而散。 春花和秋叶是她交往最久,也让她感觉最自在的。 特别是秋叶,姗姗觉得她们俩就像是天生的知己,性格都是直率又坦诚,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聊得开,聊得深。 正因为和秋叶关系好,姗姗原本是回家吃午饭的,现在也开始带着饭盒来学校了。 此刻,教室里弥漫着午餐的香气和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春花、秋叶和姗姗三个人坐在第二组最后一排的位置,各自埋头吃着炒饭。 秋叶和姗姗都吃得格外投入,春花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炒饭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却始终没法完全沉浸在这份美味带来的愉悦中。 她心里老觉得过意不去,觉得这样白白接受姗姗的东西实在不妥,感觉欠了她好大好大一个人情。 虽然她今天是第一次吃姗姗给的东西,但她妹妹可没少吃人家的。 春花想:这样可不行,姗姗对我们这么好,得想个办法回报一下才好,不然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可是家里似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出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春花突然就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高兴地对姗姗说:“你爱吃南瓜不?我家的南瓜快熟了,到时候给你送一个。” 话说出口后,春花才猛地回过神来,这事她根本做不了主。 家里种的南瓜是那种大个头的品种,成熟后沉甸甸的,抱起来比小孩子还要重。 一个南瓜能吃上好一阵子呢,爸爸和奶奶又都特别喜欢吃,她想送一个出去,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她心里暗暗着急,生怕姗姗答应了,到时候自己却拿不出南瓜来,那可怎么收场? 春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心里默默祈祷着姗姗能拒绝。 可没想到,姗姗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得像朵盛开的花儿:“好啊!我最爱吃南瓜了!我妈也爱吃,到时候她肯定高兴。” 春花一听,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想:“妈妈果然说得对,不能别人一说给什么就爽快答应收下,有时候真的会让人很为难。” 但事情已经这样,春花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了。 她低头继续吃炒饭,筷子在饭盒里胡乱扒拉着,心思却完全不在那美味上,满脑子都是怎么跟家里人开口要南瓜的事情。 和春花不同的是,秋叶吃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美食的世界里。 不一会,她就把饭盒里的炒饭消灭得一干二净,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炒饭,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味啊!我真想连这饭盒也一起吃下去!” 姗姗被秋叶那夸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她边笑边说:“下次我让我爸多炒点,装在一个大桶里给你,让你一次吃过瘾!” 秋叶一听,好像已经看到满满一大桶炒饭在向她微笑招手,她的眼睛亮起来:“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幸福呢!”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个特别搞笑的梦想。” 姗姗好奇地问:“是什么呀,快说我听听。” 秋叶神秘地笑了一笑:“我梦想住在一个美食王国里,那里的一切,从椅子到桌子,都是美食做的。随便什么地方,张口就能咬上一口,香的、甜的、辣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姗姗一听,乐了:“嘿,我也有过类似的梦呢!不过我梦想的是住在一个大桃子里,我就坐在桃子里面,想吃桃肉的时候就张嘴,吃累了就直接在桃核上打个盹,醒了再继续吃。” 秋叶听完眨巴眨巴眼睛:“这不就是小虫子的生活嘛?” 姗姗愣了一下:“呃,好像还真是呢!” 秋叶笑着说,“所以你小时候的梦想,居然是想当条虫子?” 她说着扭动身子学起虫子来,把姗姗逗得直笑,抡起拳头锤了她肩膀一下。 春花本来还在为南瓜的事情犯愁着,看到她俩这么开心,被这份欢乐给传染了,嘴角扬了起来。 ******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开始讲新内容。 当讲到一个新的词汇——“屡次”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讲台,问:“有谁知道这个词的具体意思吗?举手回答。” 她这样问的时候,嘴角紧抿着,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睛里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严厉,直视着台下的学生。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空气一点点凝固,同学们全都低头盯着课本,没有人举手。 语文老师皱眉,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里多了几分期待:“有哪位同学愿意试着来解释一下‘屡次’这个词的含义?” 回应她的依然是那令人窒息的安静,静得连窗外偶尔飘落的树叶触地的声音似乎都能清晰听到。 语文老师整张脸紧绷着,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最终,她决定采用点名的方式打破这份尴尬。 她的目光再次在全班同学的脸上一一掠过,然后开口:“春花!” 春花的心脏猛地一紧,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12章 鸡屎婆 春花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手心里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就像被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她对“屡次”这个词的意思并不太明白,但老师偏偏叫到了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春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一次又一次。” 她的回答是对的,但老师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反而脸色一沉,略带责备地问她:“既然你知道答案,刚才为什么不举手?” 面对老师这突如其来的责问,春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之所以没有举手,是因为对那个答案还存在着些许的不确定。 但即便真的百分之百确定,她也不会轻易举手。她向来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尤其是这种需要主动站出来的事情,会让她感到为难和不安。 老师很生气,“我说了那么多遍,会的就举手,你是没听到吗?” 春花依旧低着头没有开口,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老师的脸色阴沉下去,嘴角微微下撇,一脸的不悦。 教室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所有的学生都屏息凝神,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引火烧身。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了片刻,老师终于继续讲起课。 春花还站着,老师没发话让坐下,她不敢擅自坐回去。 上次有个同学就是没等老师指令就自己坐下了,结果被她狠狠批评了一顿:“我叫你坐下了吗?” 然后那个同学被多罚站了一节课。 在学生们的心目中,老师就像是手握重权的重要人物,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不可违抗的绝对命令。无论这些指令有时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学生们也都只能乖乖听从,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于是,春花就这样硬挺着站了一整堂课。 下课铃一响,秋叶立刻不满嘟囔开了:“真是的,知道答案就必须举手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姗姗也凑过来,替春花打抱不平:“就是啊,鸡屎婆今天肯定又是心情不好,就拿你当出气筒,太过分了!” 这语文老师姓刘,是今年才被安排来教她们班的,年纪大约四十好几,教学经验丰富,但脾气不怎么好。 她对学生特别严厉,严厉到可以用“苛刻”一词来形容。 班里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不好的学生,只要稍微犯点小错,或者做得不如她意,就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惩罚。 罚抄课文、罚站,或者是罚去扫厕所……惩罚方式五花八门。 如果她这么做是出于想让学生们变得更好的目的,那大家可能还会对她心生敬意。 可偏偏,她惩罚学生的原因似乎很多时候都仅仅是因为她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说句难听的,是借着老师的身份,把气撒在学生身上。 说到她的坏心情,主要来自她的家庭——老公长期失业,儿子天生脑瘫,婆婆刻薄难伺候…… 每当坏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那些无辜的学生,就成了她情绪失控时的“替罪羊”。 学生们都不喜欢她,私下给她起了个外号——“鸡屎婆”。 当然,这个外号他们只敢在背后偷偷叫。 “希望六年级不要是她教了。”姗姗说。 秋叶点头,“希望吧。” 春花只是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姗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节课本来是数学课,但进来的却还是语文老师。 同学们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哦,又是课程调换。 最惨的是春花,她一看见刘老师,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觉延续上节课的罚站。 刘老师走进来后,锐利的目光在教室内扫一圈,最后定格在还直挺挺站着的春花身上。 春花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她满心期待老师能说一句“坐下吧”,可老师就像完全没看见她一样,什么也没说,直接翻开书本就开始上课了。 春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着,这一站又是一整节课。 那节课讲了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心思完全被自己的处境所占据。 她站在那里,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孤独、无助,还有深深的难堪。 她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但内心的慌乱和不安却像潮水一样汹涌澎湃,让她无法自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课铃声才终于响起,她第一次觉得这铃声是那样动听,像天籁之音。 等老师走后,春花连忙坐下,那一刻,她如释重负,仿佛从一场恶梦中醒来。 秋叶看向她:“姐,你就是太老实了,站一节课就算了,你还那么自觉非站两节。” 春花有些无奈:“老师又没让我坐下。” “管她呢,她还能把你怎么样?要是我,我才不理她,顶多被她训两句,她骂人的本事还没奶奶一半厉害呢,你怕什么!” 春花听了,没再继续搭话。 秋叶了解她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说,站起身来,找姗姗一起去上厕所了。 路上,她俩撞见了大头葱。 大头葱一看见秋叶,脸立刻拉得老长,高昂起头,一副准备随时给秋叶点难堪瞧瞧的样子。 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旁边的卢姗姗时,那张原本阴沉的脸瞬间像被春风拂过,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的眼神也变得闪烁不定起来,最终低着头,跟做了亏心事似的,脚底抹油似地快步溜走了。 秋叶看着大头葱的背影,满心的好奇和疑惑像潮水般涌来,问身边的姗姗:“大头葱今天是怎么了?一看见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还脸红成那样?你们不对劲!” 姗姗一脸茫然,嘀咕着道:“我哪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啊!难道是跟上周那件事有关?” 秋叶一听,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上周?你们上周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第13章 公鸡要下蛋了 姗姗不拐弯抹角,直接回答了秋叶的问题:“他家养猪的,我们家饭店一直买的他家的猪肉。平常都是他爸爸送肉来,可能那天他爸爸没空,所以就换成他送猪肉来啦。” 秋叶听了有些意外,心里暗暗地想:原来他家是养猪的呀,难怪给猪吃得那么好。 姗姗继续道:“那天店里生意很好,我爸和我妈都忙得团团转,我就去帮着签收猪肉了,签收完得把肉抬到厨房去,我和大头葱一人抬一边,结果厨房那地滑得跟抹了油似的,我俩一进去都摔了。大头葱压到我身上,差点没给我压成肉饼呢。” 秋叶听到这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压你身上?” 五年级的孩子,虽然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还只是一知半解,停留在比较浅显的认识上,但他们多少都明白一些基本的界限,比如知道男女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随便有太亲密的身体接触。 姗姗此时脸颊染上了两朵红云,立刻解释:“你别瞎想呀!不是那种面对面的压,他是倒在我背上了,我脸朝下的,他压我背上。” 秋叶还是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嘴角挂着几分戏谑的笑:“那也够亲密的了,瞧瞧大头葱刚才那德行,跟丢了魂似的,说不定这一压,压出感情来了呢。” 姗姗一听这话,脸更是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伸手就要打秋叶:“你再乱说,看我不挠死你!” 两人在走廊上追打起来。 等到从厕所回来,一进教室,秋叶的目光就不自觉地往大头葱那儿多瞟了几眼。 大头葱的座位在姗姗旁边那组,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走廊,一伸手能摸到对方。 姗姗刚落座,原本跟同桌聊得正欢的大头葱就像被谁按了暂停键,突然哑巴了。 他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翻起书来,可那表情,明显心不在焉。 秋叶还发现,大头葱的耳朵悄悄地红了,他坐在那里的样子,紧张得跟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小学生似的,两只手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看到这儿,秋叶心里头直想笑。 她真没想到,平时那个趾高气扬、跟一只骄傲公鸡似的大头葱,居然也有这么害羞、腼腆的一面。 这种反差,让秋叶觉得特别逗,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春花好奇问:“你笑什么?” 秋叶眨了眨眼,调皮地说:“公鸡要下蛋了。” 春花一脸困惑:“什么?公鸡怎么可能下蛋?” 秋叶故作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春花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加懵了。 ****** 放学时,秋叶挽着姗姗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秋叶已经把大头葱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想到回家又要面对奶奶,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姗姗注意到了,关切问:“怎么啦?怎么突然就这副样子?” 秋叶轻叹一口气后,向姗姗细细道来:“这个月,那位‘老祖宗’轮到我们家照顾了。她一张嘴从早到晚念个没完,烦死人。更让人头疼的是,晚上她还要霸占我们的大床,我们三姐妹只能挤在小床上,翻身都困难,睡也睡不好。” 说完,秋叶无奈地摇了摇头。 姗姗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随后便热情地提议道:“那你这阵子干脆来我家睡吧,我那张床可大了。” 秋叶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里的小算盘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要是能去姗姗家住,那可就太棒了!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一觉到天亮,而且早上可以直接搭姗姗的“顺风车”来学校,再也不用为了赶时间而急匆匆地走路了。 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她正要欢喜答应下,但很快想到了春花。 如果自己去了姗姗家住,那早上谁来帮姐姐洗衣服做饭呢? 春花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不行!”秋叶在心里暗暗摇头。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和春花两个都去姗姗家住呢? 好像也不行,那样家里就只剩下三妹一个人了。 三妹还小,是不敢自己睡一张床的。 那?如果三个都去姗姗家住呢? 绝对不行!那样太不像话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最后,秋叶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她没有把心中的那些顾虑和盘托出,只是微笑着对姗姗说:“谢谢你的好意,下次有机会我再去找你一起睡吧。” 姗姗心里虽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勉强,她点了点头,笑着对秋叶和春花摆手说:“明天再见啦!” “明天见!”姐妹俩一起回应。 姗姗转身朝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跨上车,蹬了几脚,骑车离去。 秋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羡慕之情。 她转头看向春花,说:“姐,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一辆自行车啊?” 春花轻轻摇了摇头:“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吧,也或许一直都不会有,你要知道,咱家那个条件……能让我们上学就不错了。” 秋叶不喜欢春花的悲观态度,她坚定地说:“不,姐,不能这样想。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的,到时候让姗姗教我们骑。” 在说这话的时候,秋叶的眼睛很亮,就好像她已经真的拥有了一辆自行车,正快乐地骑行在阳光下。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笑容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美好幻想。 春花被秋叶的快乐情绪所感染,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心里暗暗想着:要是真的那样,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眼前最紧迫的问题上——要给姗姗的南瓜。 一想到这件事,春花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愁。 姐妹俩都没再说话,步伐一致朝家走去。 一个满脑子都是自行车的影子,心里美滋滋的;一个一心挂念着南瓜的事,眉头不自觉皱得紧。 第14章 小礼物 当春花和秋叶走到石岭村的村口时,遇见了牛妹。 牛妹背对着她们,正弯腰低头捡路边一个罐头盒。 捡完后,她还不忘在旁边再仔细搜寻一番,确认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捡的东西,这才挺直了腰杆,背着肩上那个轻飘飘的麻布袋,继续往前走去。 牛妹的每一天都排得满满当当的,早上放牛,中午下地干活,傍晚时匆匆赶往集市去卖菜。 等卖完东西,回家的路上她也不闲着,顺手捡一些能卖的废品,为家里多添一份收入。 牛妹就如同她的名字,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辛勤耕耘,从不言苦。 春花和秋叶看到她后,默契地一齐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决定不去打扰她,生怕那样会让牛妹觉得不好意思。 牛妹是个好女孩,让人敬佩又心疼。 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背着的是书包,可她扛着的,却是一个装满垃圾的麻布袋。 其实牛妹家的情况并没有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的地步。 但牛妹和她的五个妹妹,却一个都没能踏进学校的门槛。 村长曾多次上门做工作,希望牛爸牛妈能让女儿们也去上学,哪怕让其中一两个去也好。 可牛爸牛妈就是铁了心,坚决道:“女孩子不上学,不花那个冤枉钱。” 村长还是多次上门做思想工作,牛爸牛妈最后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村长说:“我们家没钱,供不起!” 村长最后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无奈摇了摇头,放弃继续劝说的念头。 此时,夕阳将天际染成了橘红色,渐渐西下的光芒落下来,拉长了牛妹高挑而瘦削的背影。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显得格外质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她利落地扎成了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牛妹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被路边一个孤零零的空瓶子所吸引。 她立刻弯腰去捡,却不慎让那空瓶子从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牛妹回头,再次将空瓶子捡起,捡完抬头时,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春花和秋叶。 那一刻,牛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愣怔,紧接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不自在和尴尬。 牛妹放好瓶子,迅速转过身,迈开大步,朝前快步走去。 她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去捡路边的任何东西,步伐变得快速而坚定,仿佛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秋叶姐妹俩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记得小时候,她们经常一起玩,乡间的田野边、土路上、池塘边……到处都留下了她们无忧无虑的足迹和欢声笑语。 后来她们姐妹俩走进了校园,牛妹依然留在那片田野上,她们之间的鸿沟也就悄然扩大了。 现在偶尔在村内偶遇到,那份曾经的亲密无间已难找回,彼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疏离,就这样渐行渐远。 春花和秋叶都感慨着,走进村子,踩上那条熟悉的土路。 秋叶突然想起以前总在这里碰到的那个男生,他和牛妹挺像的,都瘦瘦高高,年纪差不多,背上也常背一个旧麻袋。 不一样的是,他从不觉得捡垃圾是件丢人的事,做起这事来大大方方的。正是这份自在和坦然,让秋叶深深记住了他。 “不知道那个男生现在怎么样了?” “啊?哪个男生?”春花一脸疑惑地问。 “就是以前我们经常在这里碰到的,背着麻袋,一边捡垃圾一边帮着推车的那个呀,你不记得了?” 春花恍然大悟,轻声回:“当然记得,但愿他现在一切都好吧。” 两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大概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放学走到这里,总会碰到那个男生。 他的肩上一边背着书包,另一边挂一个麻布袋,脚下是一双缝缝补补多次、看起来硬邦邦的拖鞋。 男生主要的工作是帮忙推车,那是一辆装满废品和杂物、沉甸甸的人力三轮车。 骑车的是位瘦弱的大叔,从他的年纪和模样来看,很可能是那个男生的父亲,因为身体瘦弱,骑起车来显得格外费力。 男生在推车的同时,眼睛不忘四处搜寻,一旦发现路边有什么能卖钱的废品,就立即弯腰捡起来,快速放进麻布袋里。 其实在农村的路边,能卖钱的东西少得可怜,有时候一连走好几段路都捡不到一样。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一开始,秋叶姐妹俩和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互不干扰。她们进村,那个男生和他的父亲则出村,迎面相遇,有时互相看对方一眼,有时则只是默默地擦肩而过,各自继续前行。 直到那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才让这平行线有了交集。 那是一个阴沉的傍晚,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布遮住了,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大叔的三轮车在泥泞的路面上失去了控制,车身一晃,整个儿翻倒在了大街上。 车上那些收来的废品,什么旧纸箱、破瓶子、废铁块,一股脑儿地倾倒了出来,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下可糟了! 雨越下越大,那些废品如果被雨水打湿,不仅重量会增加,而且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大叔和男生都焦急万分,他们试图以两个人的力量快速将废品重新搬回车上,但显然力不从心。 当时路过的人有几个,可停下来帮忙的几乎没有,大家都急匆匆地赶路,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自己。 秋叶和春花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立刻跑过去帮忙。 秋叶甚至都顾不上打伞了,她一头扎进了雨幕中,弯下腰,迅速帮着将那些散落的废品一一捡起,放回车上。 雨水顺着她们的发梢、脸颊流淌下来,她们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但两人都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帮大叔把废品收拾好。 经过一番忙碌,他们终于将所有的废品都重新搬上了车。 大叔感激地看着她们,连声道谢。 春花腼腆一笑,说没什么。 秋叶也笑着说,学习雷锋好榜样。 然后姐妹俩就一起离开了。 本以为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那男生是个懂得感恩的。 雨中相助之后,他再遇到春花姐妹俩时,总要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或是书包中掏出精心准备的一些小玩意送给她们。 有时是一块新的橡皮,有时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小梳子,有时则是一个造型别致的小玻璃瓶…… 他如实地说,这是他在废品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已经仔细地清洗过,希望她们不会嫌弃。 春花和秋叶怎么会嫌弃呢?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管给的是什么,在她们看来都是那么的有意思,充满了惊喜和乐趣。 姐妹俩甚至每天期待着那份小礼物的到来,就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猜谜游戏:“今天得到的会是什么呢?” 第15章 莫名失踪 遗憾的是,没过多久,那个男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他是搬家了?还是不再收废品了?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这些疑问在姐妹俩的心中盘旋了很久,成了她们日常聊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几乎每天都会提起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等待,期待着某一天能再次在村口或土路上与他相遇。 不光想再收到他送的小玩意儿,还想听他说说为什么不见了这么久。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男生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慢慢的,姐妹俩对他的思念和疑惑也渐渐淡去,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起他。 只有在偶尔聊起往事,或者是看到曾经他送给她们的那些小礼物时,才会恍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男生,给她们的生活带来过一丝不同寻常的色彩。 说起来,最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男生了,如果不是今天偶然遇见牛妹,看到那个标志性的麻布袋,恐怕秋叶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现在和他爸爸还在没收破烂没有。” 春花听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温柔的关怀,“但愿他现在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事情,不用那么累。”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晖,两人不再闲聊,加快了脚步朝家赶。 到家后,秋叶发现奶奶不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轻松,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这时三妹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嗖”地窜了出来,显然已经等她们很久了。 她笑得像朵花,缺了门牙的一排小牙露出来,甜甜地叫着:“大姐,二姐!” 秋叶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把书包一放,顾不上休息,赶紧去忙家务——准备晚餐,烧晚上洗澡用的热水…… 三妹像条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两个姐姐后面,这儿帮一把手,那儿搭一下腔,还忙着把家里今天发生的新鲜事儿一股脑儿地告诉她们。 “凤奶奶今天来咱家串门了,她和奶奶在门口聊得可开心了。” “我听到凤奶奶说,她说妈妈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孩,看妈妈的肚型就知道了!” “今天中午奶奶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鱼汤,是特意给妈妈补身体的。” “妈妈给了我一点,那味道真美!” 三妹说着,咂巴咂巴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大姐,二姐,今晚咱们还做鱼汤好不好?我想再尝尝那个味道!” 春花和秋叶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奶奶今天炖的鱼汤,那是满心满眼地给她那未出世的小孙子的。 家里的情况她们再清楚不过,哪能这么奢侈顿顿喝鱼汤呢?别说现在没鱼,就算碰巧有,也不敢炖啊。 要是被奶奶看到,还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 春花于是温柔地回:“不能。” 秋叶则道:“你就等明天奶奶再炖的时候,再去蹭一碗。” 三妹一听,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满怀期待起来。 三人继续忙活,妈妈挺着大肚子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轻声细语地叮嘱春花:“大妹,等会儿晚饭做好了,记得去凤奶奶家叫你奶奶来吃。” 春花抬头望向妈妈,点了点头:“好。”说完又低头忙活起来,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 妈妈提到的这位凤奶奶,正是三妹刚才提到的那位,是她们家的右舍之邻,两家仅仅隔了一条小巷子。 秋叶对这位凤奶奶没好印象,她尖酸刻薄,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说些闲言碎语。 奶奶和她倒是挺亲近的,两人一碰面,就像找到了知音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起自家的媳妇来。 不是嫌媳妇懒惰,就是说媳妇没本事。 秋叶记得,当年凤奶奶还没娶媳妇的时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整天为了找媳妇的事情发愁。后来终于好不容易娶到了媳妇,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可没多过久就总是对媳妇嫌三嫌四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秋叶想:估计非得等到媳妇被气跑了,凤奶奶才知道后悔吧。 她此刻真希望凤奶奶的媳妇能带着孩子一走了之,让这个坏婆婆哭瞎眼去。 不过,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在农村里,离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离婚。 一旦女人离婚了,就没地方可去,娘家是不会收留的。 这边的人都有一种偏见,觉得收留离婚的女儿在家,是一种晦气。 哎! 秋叶刚想到这里,奶奶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响了起来:“衣服怎么还不去收?别让露水给打湿了。晚饭准备得也太慢了,动作能不能快点?这桌子,也不知道擦一擦。” 秋叶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端着盆子去喂鸡。 春花被奶奶的念叨包围着,她默默继续干着手里的活,一句怨言也没有。 秋叶看爸爸还没回来,便走出去对奶奶说:“你要是看不惯,就自己动手干呗,你又不是没手,对吧?” 这话在奶奶耳里听起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尊重。 奶奶干脆也不搭理秋叶,直接去找她妈妈告状:“看看你的二女儿,她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妈妈立马来找秋叶,“二妹,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秋叶撇嘴:“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奶奶真的有手啊,不能只动嘴皮子不动手,这样嘴用坏了,手闲置得生锈了。” 奶奶等到爸爸回家,立刻就把秋叶不尊重她的事情给告了。 爸爸一听,火冒三丈,把秋叶骂了一顿:“整天都是你惹奶奶生气,是不是非得让我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才肯安分点!” 奶奶在一旁不忘添油加醋:“就是打的少,你看看阿凤家的孙子,哪一个敢这样对奶奶说话的?一个个都乖得很呀,哪像咱家这样没大没小。” 秋叶听了,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索性不再搭理这对母子,拿起碗,自顾自地去舀粥。 第16章 真是个没福气的 春花替秋叶捏了一把汗,好在爸爸没有再说什么,一家人吃了晚饭,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晚上睡觉时,秋叶想着在地板上睡一晚,和春花商量后,把草席铺在了地上。 姐妹俩都抢着要睡地板,这可不是因为地上舒服,恰恰相反,她们都是为了能让对方睡得更好些。 春花心疼妹妹,秋叶体谅姐姐,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决定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定。 最终,秋叶赢得了这场“比赛”,于是她睡在了地上,春花则带着三妹一起睡床上。 奶奶看完电视回屋睡觉的时候,看到地上蜷缩着的秋叶,吓得猛地一怔,手抚上了胸口,哎哟哎哟叫起来:“吓死我了,差点就被你给绊了个大跟头。” 说完,她看秋叶没理会自己,眉头不禁皱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悦,接着毫不犹豫地伸出脚,踢了她一下。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秋叶的腰部,疼得秋叶猛地一抽气,挣扎着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向奶奶。 奶奶一看这架势,心里先是一惊,随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提高嗓门,先发制人道:“你这孩子,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睡在地上就是不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被你给绊倒了,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秋叶心里有气,便不客气地道:“能怎么办,到时候我多给你烧点!” 奶奶刚开始还没品出她话里的意思,待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直打颤,嘴唇哆嗦着,正要发作。 这时,春花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她先是轻轻按了按秋叶的肩头,示意她别再火上浇油,随后转身面向奶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语气平和地开了口:“奶奶您别生气,二妹睡懵了,说话没过脑子,您别往心里去。” 顿一顿她继续解释:“我们那床实在太挤了,二妹才不得已睡在地上的。” 春花的话让奶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嗯”一声,绕过秋叶,径直走向大床,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很快,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秋叶的心中却仍有些愤愤不平,她揉着被奶奶踢痛的腰部,咬牙嘀咕:“干活的时候总说没力气,踢人的时候倒是力气充足得很。” 奶奶不知道是没有听到秋叶的话,还是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而深沉。 春花轻声对秋叶说:“算了,你就别和她计较了,老人家有时候也是小孩脾气。很痛吗?我去给你拿点药酒,帮你搓搓吧。” 秋叶摇了摇头,拉住起身要走的春花:“不用了,你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 “真不用?” “嗯,不用。” 于是,姐妹俩各自躺下,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到了半夜,秋叶那边出了状况。 先是老鼠吱吱呀呀地四处乱窜,吓得她差点跳起来。紧接着,蚊子也开始围攻她,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她耳朵都快聋了,还不时地在她身上留下几个痒痒的包。 地板上是没法再睡了,秋叶无奈,只好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上床跟姐姐妹妹挤。 又睡了一会后,妈妈那边突然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秋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意识还不太清醒。 直到她隐约听到了小宝宝的哭声,这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春花和奶奶在同一时刻也被吵醒了,她们三人迅速起身,一同急忙赶往妈妈的房间。 姐妹俩满脑子都是对妈妈的担忧,奶奶的心则更多在那个哭着的孩子身上,她一边迈着焦急的步伐,一边嘴里不停地嘀咕:“带把的,带把的,这回可得添个男丁啊……” 此刻,新生命的性别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牵挂。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这个小秘密,看看上天是否给了她一个如愿以偿的孙子。 推开房门,昏黄的灯光洒落在房内,床上,妈妈的脸庞因疼痛而略显苍白,她的胯下,一团鲜艳而醒目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在那血迹之中,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奋力挣扎,发出微弱的哭声。 爸爸站在床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显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奶奶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去,嘴里喊着:“去,烧盆热水来!”她年轻时曾帮邻里接过生。 “好。”春花和秋叶一起马上转身去烧水了。 奶奶卷起袖子,开始动手处理眼前的紧急情况。 当她看清那个新生命是个女宝宝时,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怎么又是个女的?”随着这句话落下,她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变得粗鲁了几分,没有了先前的耐心与细致。 躺在床上的妈妈听到是个女孩,难过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本来满怀期待这次能是个儿子,为这个家添上一份“香火”,没想到,命运又一次跟她开了个玩笑,送来的依然是个不被期待的女儿。 一旁爸爸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他朝孩子瞥了一眼,眼神里有无奈,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秋叶端着温水回屋时,听见奶奶重重地叹着气,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哎,真是个没福气的。” 秋叶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肯定是妈妈又生了个妹妹。 奶奶这时拎起胎盘,血淋淋,黏糊糊的,看着让人心生畏惧。 按照村子里的老规矩,胎盘得被埋到池塘旁边,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大家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奶奶不乐意去办这事,一想到生的是个女孩,她完全没心思。 于是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春花,使唤道:“春花,你过来,把这个拿去埋在池塘边。” 春花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她看着那个还滴着血的东西,现在可是晚上,外面黑漆漆的,要她去池塘边,她哪敢啊! 春花吓得连忙摆手,声音都哆嗦了:“奶奶,我……我不敢……” 奶奶一看春花这副怂样,顿时火冒三丈,骂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干不了,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第17章 来弟 奶奶叫不动春花,便叫秋叶:“那你去埋。” 秋叶也不敢,这大半夜的,四周黑漆漆一片,何况池塘那边还流传着关于水鬼的传说,说那水鬼夜里就趴池边,会拉着过路人的脚,把他们拖进水里,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但秋叶没有把内心的害怕表露出来,省得被骂,她抬头望向奶奶,轻声却坚定地说:“我想留下来照顾妈妈。” 奶奶没办法,只好自己气鼓鼓地去办这事,她一边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嘴里一边念叨着:“这一大家子人,关键时刻一个能顶用的都没有!” 房间内,刚出生的小家伙躺在地上的一个大盆子中,她的小脸蛋儿已经被擦拭干净,除去了来到这个世界时带着的第一抹混沌。 这个小生命似乎还不太适应外界的环境,哭声悠长而连绵,像在诉说着对未知世界的不安。 爸爸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瞧了瞧那哭得正起劲的小家伙,对妈妈说:“哭得也太吵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处理一下,我被吵得头都疼了。” 妈妈刚刚经历完生产的艰辛,身体被剧痛和深深的疲惫紧紧缠绕,让她连动弹一下都显得异常艰难。 她虚弱地躺在那里,看向不远处那个小小的、正用力啼哭着的新生命。 孩子的哭声像是初春的细雨,连绵不绝,每一声都重重地敲打着她的心。 她努力地扬起嘴角,轻声细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尽的温柔:“别哭,别哭,妈妈在呢。” 然而孩子依旧在不停地哭,且那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是肚子饿了,还是在抱怨怎么没人去抱抱她、哄哄她。 春花和秋叶其实都想去抱抱她的,可心里又有点打鼓,所以只是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宝宝看。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可以清晰看到她肚子上还沾着一些胎脂和血迹,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儿,五官挤在一起,有些丑陋。 她的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依靠,可惜无论怎样也找不到。 过了一会儿,奶奶回来了,但她没有进妈妈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那间,倒头就睡,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再没关系。 爸爸的脸色阴沉,满脸都是烦躁,他同样选择了上床睡觉。 盆里的孩子这时也终于哭累了,小脑袋歪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夜晚,再次恢复了它的宁静。 春花和秋叶站在盆子旁边,继续看着孩子。 秋叶想:如果这是个男孩,那家里的气氛肯定会是不一样的,奶奶会满心欢喜地抱着他,爸爸会围着他团团转,妈妈也会忘记身体的疼痛,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惜,她是个女孩,不是家里人期盼中的男孩。 因此,她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一个人的性别是上天安排的,她又有什么错呢? 这个可怜的女孩啊,作为这个家的第四个女儿,被贴上了“多余”的标签。 她从一出生就背负了比姐姐们更重的压力和期待,秋叶可以想象到村里的大人们会说:“瞧瞧,这都第四个了,还是女娃,哎……” 叹气的时候,大概率还会伴随着摇头的动作,表情里是遗憾和不满,就好像她的到来,是给这个家庭乃至整个村庄,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和不幸。 简直太可笑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本该是充满喜悦和期待的,在这里,迎接她的却是唉声叹气和满满的嫌弃。 秋叶想,如果她出生在姗姗那样的家庭,她会被紧紧地抱住,感受到温暖和爱。 她会被呵护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快乐无忧地长大。 她将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可爱的小辫子,在阳光下欢笑奔跑,享受童年的幸福和快乐…… 想着这些,秋叶暗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拼尽全力,离开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带上我的妈妈和姐妹们,离开这个可笑的地方。” 春花此刻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想的是:女儿们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呢。小妹妹,你实在是不该来到这个家,往后你的日子恐怕会很难熬啊。 她们俩各自想了一会儿,小家伙突然又哭了起来,那哭声清脆而急促,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秋叶被哭声拉回了现实,她鼓起勇气,慢慢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食指。 小家伙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眼睛一亮,立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指。 然后,很神奇的,她停止了哭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秋叶。 秋叶的心瞬间融化了,她温柔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其实一点也不丑,反而有种特别的可爱。 那小小的脸庞,那皱巴巴的小手,都显得那么讨人喜欢。 妈妈轻声开口了,“大妹,你去拿条毛巾再给她擦擦身子,记得要用热水把毛巾弄热乎一点,然后把她抱过来,妈妈给她喂奶。” 春花一听,立刻行动起来,她按照妈妈的吩咐,先把妹妹小心翼翼地擦洗了一番,然后又轻轻地把她抱给了妈妈。 小家伙一到妈妈怀里,凑近乳头,迫不及待地就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那满足的表情像是找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安慰。 终于,她不再哭了,小脸蛋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睡着了。 这次的睡和刚才不一样,嘴角挂上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妈妈也笑了,随后轻声对春花姐妹俩说:“你们去睡吧,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两人这才回了房间,躺下后不久,天边就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大家陆续醒来,除了三妹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四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倦。 奶奶和爸爸除了疲惫外,还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失落与不满。 他们满心期待地盼了那么久,结果又是一个女娃,这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奶奶一起床就给四妹起名,想都没想给定下了“来弟”这个名字。 秋叶无语,三妹的名字叫“望弟”,结果没望来弟弟,奶奶这次又取了个“来弟”,真是执着得很。 第18章 明天就会有鱼汤了吧? 林爸爸对于给女儿起名字这件事情,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在他心里,无论是叫小花、小芳亦或小草也好,总之随便哪个名字,只要能叫就行。 林妈妈相对来说要更上心一些。 当听到四妹被起了个“来弟”的名字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大乐意的。 但在这个家里,妈妈没有什么话语权,加上她觉得自己没能给这个家生男娃,像是犯了大罪,心里自认为低人一等,也就更加没有资格开口。 因此,即便对女儿的名字有些不满,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说起来,当初春花和秋叶的名字,也是奶奶一个人说了算的。 春花是在春天出生,奶奶就说:“春天嘛,那就叫‘春花’吧,春天里花儿最多。” 秋叶呢,秋天生的,奶奶也是老一套:“秋天嘛,那就叫‘秋叶’吧,秋天落叶多。” 春花和秋叶的名字就这样很随意被定下了,她们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被同学嘲笑。 有些同学说她们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奶奶辈们的名字,特别老气。 特别是春花的名字,一念出来就像“村花”似的,让人一听就想笑。 奶奶对于孙女的名字好不好听,会不会被人笑话,那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她总是说,男孩的名字才需要好好琢磨、细细考量。 在她心里,男孩是家里的根,是金贵的存在,名字自然也就重要得不得了。 她说:“这名字啊,那可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取得不好,孩子自己不顺当,说不定还会拖累整个家族的运气嘞。” 所以小叔家的两个儿子,起名字的过程隆重得很。 先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翻字典、查古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列出了十来个觉得还不错的名字作为备选。 这还不够,为了能给孩子取个真正的好名字,特地去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 老先生根据孩子们的生辰八字,仔仔细细地推算了一番,然后一脸严肃地给出了三四个精心挑选的名字,供奶奶他们一家人来挑选。 奶奶、小叔和小婶三个人,就围着老先生给出的那三四个名字,左瞅右看,上斟酌下挑选。 经过一番又一番的权衡和考量,这才最终拍板定下了满意的那一个。 大的叫林磊,小的叫林浩。 别看这两个名字简简单单,其实里面可大有含义呢。 林磊,这个“磊”字,三石成磊,寓意着孩子将来能像石头一样坚韧不拔,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且,结合孩子的时辰八字,“磊”字能让他在未来的生活和事业中稳扎稳打,取得不俗的成就。 林浩呢,这个“浩”字,寓意着孩子胸怀广阔,志向高远,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和潜力。 结合时辰八字,“浩”字能给孩子增添勇敢和自信,让他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这些都是老先生给出的解读,奶奶他们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取下这充满寓意的名字后,他们就开始盼着一个能取得不俗的成就,一个创造出辉煌篇章。 自然是把他们当成小祖宗一样宠。 尽管后来这两个小子在上学考试时从没及格过,但他们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两个孩子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 春花和秋叶今天放学回家,刚迈进家门,就看见三妹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像一朵被霜打的小花儿,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秋叶问:“怎么了?被揍了?” 三妹抬头,嘟囔着回:“二姐,今天奶奶没煮鱼汤。” 秋叶不由得一愣,她没想到三妹还在心心念念地盼着那碗鱼汤。 哎,妈妈生了女儿,还想喝到奶奶亲手炖的鱼汤?做梦! 可三妹毕竟还年幼,不懂得这些,她望着秋叶,大眼睛里闪烁着对鲜美鱼汤的无限渴望,轻轻地问:“二姐,是不是明天就会有鱼汤了呀?” 秋叶看着三妹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残酷的现实。 于是,她说:“等下给你煮萝卜汤好不好?也很香甜的。” 三妹摇了摇头,“不要,萝卜汤不好喝。” 接着,她自个儿在那儿小声嘀咕起来,“奶奶今天可能是太忙了,所以忘了煮鱼汤。明天,明天奶奶一定会记得的,应该就有了!” 说完,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明天真的就能如愿以偿,喝到那碗心心念念的鱼汤。 自然,第二天还是没有的。 按理说,妈妈现在正在坐月子,这时候她应该被好好照顾着,喝上一碗滋补的鱼汤那是应该的。 就算家里条件不好,隔几天给她炖一次也行,但实际情况是,根本没有。 由于妈妈生下的是第四个女儿,且是在奶奶满心期待一个男孩的情况下降临的,所以奶奶对她的态度也就异常冷淡。 每当孩子哭闹,奶奶总是假装听不见。 白天,她去隔壁凤奶奶家串门,两人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悠哉地闲聊着家常琐事。 家里的午饭,几乎都是妈妈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咬紧牙关做出来的。 到了饭点,奶奶不紧不慢地晃悠回家,吃完饭,她又匆匆出门,不知道去哪里消磨时光,直到晚饭时间才再次现身。 晚餐过后,奶奶和爸爸坐在电视机前,享受着属于她的悠闲时光,对妈妈忙碌的身影和婴儿的啼哭声依旧置若罔闻,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爸爸对此是不说什么的,他也从没觉得奶奶有什么不对。 在他看来,女人生孩子很简单,生完就完事了。 至于坐月子,农村女人皮糙肉厚的,啥都能扛,生完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的多的是,哪有那么娇贵需要整天躺着被伺候? 当孩子哭闹时,爸爸也觉得那是妈妈作为母亲的天然义务。 再说,妈妈没有外出工作赚钱,就应该在家里把这些“分内之事”做好。 有时候,孩子哭得厉害了,吵到他,他还会一脸不耐烦地责怪妈妈:“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你还能干啥!” 第19章 过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奶奶现在只有在惦记着要再添个男丁的时候,才会跟妈妈絮叨上几句。 她那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满是急不可耐的期盼:“抓紧了,再加把劲儿!这都接连生了四个女娃了,可得争点气啊,快点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小子!可别拖拖拉拉的,得抓紧才行啊!” 其实不用奶奶开口催,妈妈心里早就做好了再生一个的打算。 尽管她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且生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得怀上十个月,到生产那一刻才算完,这中间的辛苦只有准妈妈自己心里最清楚。 特别是现在年龄也大了,后面再怀孕的话,只会感觉更加吃力。 可是,在林妈妈的观念里,一个女人没能给夫家生个男孩,那就是断了夫家的根,这是无法原谅的。 无论怎样,都要给家里添个男丁,自己在夫家也就算是“立功”了,心里能踏实点。 所以,为了圆一个“儿子梦”,妈妈还是决定再拼一把。 她比奶奶还想要更快怀上一个男孩,月子都还没坐完,就和爸爸同房了。 以前村里有个女人,月子没坐完就又怀上了,后来听说因此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这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也才知道这样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极大。 妈妈心里其实也会犯嘀咕,也会害怕,但为了给家里添个男丁,她又觉得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林爸爸呢,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些问题,也不觉得妈妈的付出有多么伟大。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像吃饭睡觉一样。 妈妈的月子自然坐得艰难,短短几天时间,她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这种变化只有春花和秋叶姐妹俩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她们特别懂事贴心,每天忙前忙后抢着干家务活,尽力把妈妈照顾好,吃饭时给她端碗递筷,喝水时送上水杯,还时不时给妈妈揉揉肩、捶捶背,样样都做得细致入微。 尽管并没有因此得到一句“生女儿也很好”的肯定,但她们不在乎,因为她们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认可。 除了照顾妈妈,姐妹俩也时刻关注着四妹。 由于妈妈在月子里营养没跟上,奶水严重不足,四妹经常饿得直哭,有时候只能喝点稀拉拉的米汤来垫垫肚子。 四妹日渐消瘦,瘦得跟只小猫似的。 一开始,秋叶对于四妹的瘦没太往心里去,总觉得这就是农村孩子的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心里泛起了波澜。 那天是周三,下午第二节数学课的时候,姗姗突然身体不舒服,哇的一下吐了一地,把大家都吓一大跳。 春花赶紧上去帮忙清理那些呕吐物,秋叶则主动承担起了送姗姗回家的任务。 到了姗姗家,秋叶一进门就被她家三只刚出生的小狗崽吸引住了。 这些小家伙一个个胖嘟嘟,圆滚滚。 狗妈妈的奶水显然是很充足的,但姗姗一家对小狗崽的宠爱不止于此,他们特意准备了鱼汤给小狗崽们。 那些小狗好像对这美味的鱼汤已经喝腻了,有的只喝一半就走了,任由那香气扑鼻的鱼汤在碗里慢慢变凉。 秋叶看着这一幕,想起了三妹对鱼汤无比渴望的样子,还有四妹躺在床上那瘦弱的小身板儿。 这一刻,秋叶觉得真是讽刺,三妹和四妹过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姗姗妈妈看见秋叶一直盯着小狗崽看,以为她是喜欢,便笑眯眯地跟她说:“要是你喜欢这些小家伙,就挑一只带回家去养吧。” 秋叶一听这话,心想:家里现在的情况,连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养一只小狗呢? 再说了,就算真把小狗养大了,按照爸爸那种性格,肯定会把它当作鸡鸭一样宰了吃掉,那可不是秋叶想要看到的场面。 于是,秋叶轻轻地摇了摇头,婉拒了姗姗妈妈的好意。 姗姗妈妈再次感谢她送女儿回来,热情地邀请秋叶无论怎样都要留下来吃晚饭,“她爸今天上午刚好给人办了喜宴,家里剩下几条活鱼,鲜美着呢,你是比较喜欢吃红烧鱼还是水煮鱼?或者酸菜鱼也可以,阿姨晚上做给你吃。” 秋叶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是她想到了三妹,顿时灵光一闪,鼓起勇气,用略带羞涩的声音说道:“阿姨,晚饭我就不吃了。不过……阿姨,您可以给我一条鱼吗?小一点的也没关系,我三妹她……她最近一直念叨着想喝鱼汤,都念叨好久了。” 说出这话时,秋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乞讨一般,脸都红了。 但一想到三妹那副整天傻乎乎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喝上一碗鱼汤的样子,秋叶就觉得,为了三妹这个心心念念的愿望,哪怕丢脸,她也决定豁出去了。 “鱼汤?”姗姗妈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当然可以,你等下。”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装满水的黑色袋子出来了。 她很大方,一下子给了三条,“这鱼炖鱼汤正适合,我等下再拿一些姜给你,你切块一起炖,能去鱼腥味。” 秋叶感到暖心不已,双手接过袋子,看了一下里面的鱼。 那些鱼每条都有小孩子的手臂那么长,她虽然不认识是什么品种,但看着它们肥嘟嘟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很鲜美。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说道:“阿姨,一条就够了。” 姗姗妈妈摆摆手,笑着说:“家里还有,这些你尽管拿去,别客气!” 听她这么说,秋叶也就不再推辞,满心感激地把三条大鱼都收下。 回到学校后,春花看到那几条鱼,得知是姗姗妈妈给的,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责怪起秋叶:“你怎么能要人家那么多东西?咱们平时已经没少吃姗姗的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第20章 鱼汤 秋叶解释道:“你听我说,姗姗她妈妈特别感谢我送姗姗回家,非要留我吃晚饭,还说要给我做红烧鱼,说家里刚好有鱼,我这才提出要鱼的。” 春花一听,眉头锁得更紧了,“啊?是你主动开口要的呀?哎呀,这就更不应该了……” 秋叶打断她,“哎呀姐,拿都拿了,你也别总是觉得过意不去,咱们以后有了钱,好好回报人家就是了。” 说完,她补充道,“你知道吗?她家连小狗都喝鱼汤呢,他们家不缺这些。但咱妈身体需要营养,你没看四妹都瘦得不像样了。而且三妹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喝鱼汤,今晚回家,她看到这鱼肯定要高兴坏了。” 春花当然知道三妹会乐开花,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挺高兴的。 但她还是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提到的南瓜。 这下子,那个南瓜是一定要送的了,而且还得挑个最大的。 可是,家里人能同意吗?特别是奶奶。 想到这里,春花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犯起了愁。 秋叶没再理会姐姐,她把袋子扎紧,只留下一个小口,然后把它挂在书桌旁边。 袋子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下课铃声一响,就引来了一大群好奇的同学。 秋叶轻轻地推开他们:“别看啦,都看过了,快让开。”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有的忍不住又多瞅了几眼,然后才笑着散开。 只有一个男生还站在原地没走,秋叶抬头一看,是大头葱。 大头葱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袋子上,而是直接望着秋叶,他摆出平时作为班长的那份威严,问道:“你送姗姗同学回家去,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他的口吻极其正式,仿佛这只是他作为班级领导者应尽的职责。 但秋叶从他的眼神中还是看出他对姗姗真切的关心,就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怎么没事?她吐得可厉害了。” 大头葱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紧锁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啊?那她有没有去看医生啊?” 秋叶看大头葱对姗姗那么上心,故意打趣道:“你们俩是亲戚呀?怎么这么关心她?” 大头葱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正色道:“我是班长,关心同学是应该的。” 秋叶继续逗他:“那之前晓燕生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呢?你这个班长是不是做得有点偏心?” 旁边有两个男生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一块儿起哄:“就是就是,你肯定是偏心!” 他们说完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 大头葱被大家这么一逗,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火烧云一样,一直红到耳根。 他瞪了秋叶一眼,那眼神里有几分气愤,又带着点儿羞涩:“真是的,你们这群家伙,就会瞎起哄。”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气呼呼地走开了。 看着大头葱的背影,春花责怪妹妹:“你逗他干嘛?” 秋叶嘻嘻地笑着说:“好玩嘛,你看他那样子,多有趣啊。” 春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虽然话语中带着一丝责备,但一想到大头葱被逗时的样子,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终于等到放学时,春花和秋叶拎着那三条鱼,迫不及待回到家。 一到家,她俩就开始忙活开,先是找出一个腌咸菜用过的大水缸,仔仔细细地刷洗干净,然后灌满清水,把鱼放进去。 这三条鱼状态都不错,甩着尾巴游来游去,好奇地四处张望。 三妹双手紧紧抓着水缸的边缘,瞪大了眼睛往里看,脸上写满了惊奇。 秋叶抓起其中一条鱼,带去厨房,嗖嗖几下,鱼鳞、内脏就去得干干净净,鱼儿乖乖地躺在案板上。 三妹跟过去,看得直流口水,忍不住又问:“二姐,咱们这是要煮鱼汤对吧?” 这已经是她问的第三遍了。 秋叶笑着弹了她一下脑门,说:“对啊,煮给你这小馋猫吃。” 三妹一听,眼睛立马笑成了月牙,搬了个小板凳乖乖坐着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鱼,小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秋叶架起锅,加了水,把处理好的鱼放进锅里。 鱼儿一进热水就开始翻腾,没多久,一股浓烈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厨房都被这香气包围了。 随着火越烧越旺,鱼汤也越来越浓,空气变得甜丝丝起来。 三妹实在忍不住了,小手拽着秋叶的衣角,眼巴巴地问:“二姐,鱼汤啥时候好呀?” 秋叶笑着回:“快了快了,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 春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边忙碌着手头的活,一边叮嘱:“等下喝的时候可别急,得等鱼汤凉了再喝,不然烫坏了你的嘴。” 三妹听了,立刻乖巧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小板凳,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锅即将出锅的美味鱼汤。 经过一番精心熬制,鱼汤终于变得奶白诱人,那股香味儿浓得恰到好处。 春花细心地舀了四碗,一碗给妈妈,一碗给三妹,剩下两碗稍微少些的,则给她和秋叶。 等鱼汤稍微放凉后,三姐妹各自捧着碗,蹲坐在门槛边上,小心翼翼地品尝起这难得的美味。 轻轻喝上一口,鲜味立马就在嘴里炸开! 鱼肉嫩得跟丝儿似的,跟浓浓的汤混在一起,鲜美至极,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好好享受。 三妹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满足和幸福,她一边喝一边抬头看向春花和秋叶,笑眯眯地说:“大姐二姐,这鱼汤太好喝了,比奶奶熬的还要好喝呢!” 秋叶听了,得意一笑,骄傲地说:“那当然啦!” 这时候,凤奶奶家的小黑狗溜达了过来,它嗅到了鱼汤的香气,站在三姐妹旁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手里的碗。 春花把吃剩的鱼骨头扔给了它,小黑狗赶紧低头啃起来,尾巴一摇一摆的。 它啃完了舍不得走,继续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等着…… 第21章 有好戏看了 秋叶笑着说:“瞧这小黑狗,跟咱三妹一模一样!” 三妹一听,立马吸溜了一下鼻子,鱼汤太烫了,她喝得急,连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她用小手一抹,犟着嘴说:“我哪里这么黑啦!” 春花笑着解释:“你二姐是说,小黑狗那馋嘴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儿。” 三妹一听,小脸蛋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嘿嘿一笑,也不争辩什么,继续埋下头去,专心致志喝她的鱼汤。 只见她的小嘴紧紧地贴着碗边,小心翼翼地吸吮着,每喝一口,她都会幸福地眯起眼睛,嘴角挂上几滴残留的汤渍,她伸出舌头舔舔,然后咂吧咂吧嘴,看起来那样的满足。 等到三姐妹都心满意足地喝完了热腾腾、鲜美无比的鱼汤,林奶奶回来了。 她一进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大声问道:“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秋叶反应迅速,在奶奶话音刚落的同时就开口否认:“没有呀,炖着白菜呢。” 说完,她起身拉着春花的手,示意她继续准备晚饭去,三妹也机灵地溜开了。 奶奶眉头紧锁,显然不相信秋叶的话,“不是白菜的味道!是鱼汤!” 她迈开步子,径直走进厨房,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下撇,满脸都写着不满。 在厨房里,她四处打量,想要寻找证据来证明她的猜想。 她的目光在里面每个角落停留,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罪证”。 但她依旧不甘心,嘴里嘀咕着:“哼,这些小鬼头,还想瞒过我老太婆的鼻子,没门儿!” 等到林爸爸下班回来,奶奶一见他就告状。 “这些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她们居然瞒着我悄悄做了好吃的,自己躲起来全部吃完,我这个当奶奶的啊,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们拉扯大,现在却没被她们当作家里人,真是让人寒心啊。不说给我留点,就连你这个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的爸爸也不给留一口,你说这不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吗?” 奶奶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他看向三个女儿的眼神,就像锋利的刀子,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盯着三个让他无比厌恶的仇人,让人感到一阵心寒。 奶奶继续道:“要是这家里养的是几个带把的,多吃点也就算了,毕竟将来还能指望他们传宗接代、撑起门户。可这一群赔钱货,还天天这样躲着偷吃,真是让人不省心。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她们一张张嘴还馋得要命,活儿干得不利索,就知道往嘴里塞东西。真是造孽啊!” 她越说越气,声音颤抖着,每一句都带刺。 秋叶听了,想说谁天天偷吃啊!再说,家里的穷困主要是因为爸爸一次次赌博输光了钱导致的。 但一想到上次因为说这种话被爸爸狠狠打了一巴掌,耳朵都差点聋了,她就只能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春花和三妹则都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春花是一副默默挨训的样子,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眼神里满是顺从和无奈。 三妹呢,她的小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地上的一群蚂蚁。 小蚂蚁们正合力搬运着一根细小的鱼刺,它们分工明确,有的推,有的拉,忙得不亦乐乎。 三妹看着它们,想到缸里还有两条活蹦乱跳的鱼。 她心里不禁暗自窃喜:明天、后天还能继续喝到美味的鱼汤。想想就觉得开心,可惜这会她不能笑出来。 爸爸开始大声骂人了:“怪不得家里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得那么快呢!原来都是你们这帮嘴馋的家伙给吃没的!看看你们,活没干多少,吃倒是挺在行!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这样偷吃,就一个个给我饿着,别想再吃一口饭!” 三姐妹依旧保持着沉默,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责骂,默默听着,没有一句辩解。 林妈妈正在屋内给四妹喂奶,奶水不够,四妹饿得直哼哼,使劲咬她的乳头,疼得她直咬牙。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这时候外面又传来阵阵吵闹声,让她更加烦躁,却也只能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 那鱼汤她已经喝完,刚才问过二妹鱼的来源,秋叶都如实告诉她了。所以妈妈心里明白,那几条鱼不是用家里的钱买的。 但她也清楚,如果这时候出去解释,只会让丈夫更加生气,让事情闹得更大。 于是,她只能选择沉默,默默地等待丈夫的火气慢慢平息。 外面,爸爸骂得正起劲,凤奶奶家那只小黑狗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对着他嗷嗷直叫,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仿佛是在为三姐妹打抱不平,替她们回击爸爸的责骂。 爸爸一看这小黑狗竟敢对自己这样,他瞪大了眼睛,脸色铁青,猛地抬起脚,对着小黑狗就是狠狠的一踢。 小黑狗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踢得高高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嗷呜”一声惨叫,落地后夹着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那一脚让爸爸的火气消散了不少,再加上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了,一家人才终于得以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晚饭。 晚饭的气氛有些尴尬,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大家默默地吃着,事情总算就此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凤奶奶找上门来。 秋叶一家正在吃早饭,凤奶奶如同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松树,赫然矗立在了门外。 她和林奶奶年纪相仿,但身形更为消瘦,脸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那双眼睛,犀利得像是在荒野中盘旋的雄鹰,你只要和她对视一眼,就能知道这老太太不是好惹的。 此刻,凤奶奶站在门口,用那双雄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秋叶一家,盯得她们全部心里发毛。 秋叶很快明白过来凤奶奶是怎么了,不由得暗自窃喜,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第22章 对骂 林奶奶看着站在门外的凤奶奶,看着她那愤怒的样子,走上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阿凤?你这是咋了,怎么一大早脸上跟挂了霜似的?” 凤奶奶瞪大眼睛,声音提高了几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昨晚小黑的惨叫声,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从你们这边传过去的!我家小黑平时活蹦乱跳的,今天却连路都走不了了,饭也吃不下。我就想来问问,是被你们谁给踢伤的?下那么狠的劲?” 林奶奶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林爸爸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昨晚那一脚竟把小狗伤得这么重。 不过,不就一条小狗而已嘛,至于这么一早跑过来找不痛快? 他心里头这么想着,不再搭理凤奶奶,自顾自地埋头继续吃早饭。 凤奶奶看他们一个个都不吭声,心里就更加确定了,自家的狗肯定是被他们家里的某个人给踢成那样的。 邻里邻居的,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她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子上来了,嗓门也大了几分:“你们倒是吭个声啊!我家小黑招谁惹谁了?咋就能这么对它?给踢得那叫一个惨,连条活路都不给它留。” 她这一嗓子吼出去,立马引来了左邻右舍,还有过往的村里人,大伙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咋了咋了。 凤奶奶见状,就把事情前前后后地说了一遍,说完道:“我家小黑打小就乖得很,看家护院一把好手,毛色黑得发亮,都说这样的狗能给家里添福添寿。这么好的小狗,给踢成那样!” 大伙儿一听,都围在那里不走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林爸爸这边给个说法呢。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爸爸觉得压力很大。 这事他打死也不能认,一旦认了,他的脸往哪儿搁? 再说了,如果承认,按照凤奶奶那性子,光道歉哪成?这事怕是没完没了了! 坚决不能认! 好在踢狗那会儿没别人看见,小狗又不会开口讲话。 他于是打定主意,只要一口咬定不认账,这事儿就能混过去。 林爸爸做好决定后,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没有的事,你可别瞎咧咧。昨晚我家里头可没人动你的狗一根汗毛。”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躲闪。 林奶奶也连忙跟着附和起来,她的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却藏着几分心虚:“对啊对啊,阿凤,说不定是哪个调皮的小娃子从我们门前路过踢的呢,你可千万别冤枉了我们一家人。” 凤奶奶不相信他们的话,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三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糖,递到三妹面前:“三妹,只要你说实话,这块糖就归你了,以后还给你更多糖,还有桂花饼。” 三妹盯着那块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说:“是我爸爸踢的。” 她的话一出,大家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丰富起来。 有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的皱起了眉头,还有的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偷瞄一眼林爸爸。 凤奶奶也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林爸爸和林奶奶之间来回扫视,“还想瞒着我这个老太婆?” 林奶奶摆了摆手,“哎呀,你可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呢?” 凤奶奶冷哼一声,“小孩子可最不会撒谎了,倒是大人,啥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说完,她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大声说道:“这事儿,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林爸爸见瞒不下去了,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道:“你要什么说法?” 凤奶奶斩钉截铁地回:“赔钱!三百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林爸爸一听这话,差点没被气笑。 他在工地里辛辛苦苦地忙活,一个月赚不到两百块,赶上行情不好时,连一百块都捞不着。 凤奶奶这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林奶奶一听这话急了眼,语气不免冲了起来:“就你们家那条土狗,三十块都不值,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想钱想疯了”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凤奶奶心中的怒火。 她再也顾不得平时和林奶奶的那点情分,直接开腔反驳:“什么土狗,小黑可是一条福狗,十年难遇的好狗!三百块我还嫌要少了呢!” 林奶奶生怕她开口加价,再想到毕竟是自家理亏,连忙把语气给缓和了下来,陪着笑脸说道:“阿凤啊,你瞧瞧,这不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狗嘛,你可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来讹我们啊。” 凤奶奶气得直掐腰,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讹你们?要不是你们踢我的小黑,我会找上门来?小黑那么乖巧的一条小狗,招谁惹谁了,你们居然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她说着想起小黑那奄奄一息、快断气的样子,心里是又痛又恨,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眼睛里都仿佛要冒出火星子。 “就你们家这种人,心比蛇蝎毒,手比鹰爪狠,也难怪老天爷连个儿子都不肯赏给你们,这分明就是报应!我看你们就是注定要绝了后,断子绝孙!” 这话可真是戳到了林奶奶的痛处,林妈妈刚生了女儿,她心里本来就不痛快。 被凤奶奶这么一说,林奶奶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她想:不就踢了一下小狗嘛,至于这么狠毒地咒我家绝后?好你个阿凤,真是太过分了!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双手往腰上一叉,挺直了身子,声音比凤奶奶还响亮了几分:“你家又能好到哪儿去?桂香家的小鸡仔不过是去你家吃了点玉米碎,就被你一脚踢死了几只,这事儿你倒是给人家一个说法呀!” 凤奶奶没想到林奶奶会把这事给翻出来,当时那事可是连门都没有出,外头人压根不知道。 现在可好,大伙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呢,她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于是,她也顾不上客气了,扯着嗓子就嚷了起来:“你家那点儿破事,比我家可不光彩多了!你老头年轻时和王寡妇在玉米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你是不是都给忘到脑后勺去了!” 林奶奶扯着嗓子回道:“呸!明明是你家那口子跟王寡妇在玉米地里头瞎搞,平日里也勾勾搭搭的!村里人谁不知道啊,你可别想把脏水往我家泼!” 两人吵架的内容已经完全跑偏,可她们已经不在乎这些。 第23章 王寡妇 说起王寡妇,她是外省的,听说她老家那边比石岭村还穷,她好像是被卖到这边来的。 王寡妇年轻那会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一来就成了村里的村花。 人家不光长得美,皮肤也光滑,身材更是没话说。 嫁来不到十年,老公病死了,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由于性格开朗,很放得开,对谁都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村里好多男人都心甘情愿地帮她干活。 那时候,村里流传好多关于王寡妇和谁谁谁在玉米地里头干那事的传闻。 到底是不是真的,大伙儿心里也没个准儿。 只是听那些说是亲眼瞧见过的人,描述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连细节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比如白嫩嫩的胸部,光滑如玉的大腿…………听得人是血脉喷张,心里头直痒痒。 如今听到凤奶奶和林奶奶提起王寡妇的事,大伙儿的兴趣立马就被勾了起来。 谁不喜欢听点桃色八卦呢! 于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就等着她们再多透露点,从她们嘴里挖出点更劲爆的消息来。 可这俩老太婆,不约而同地住了口,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她们看着对方,像是两只斗鸡似的,眼睛瞪得滚圆,胸脯挺得老高,眼看着就要厮打在一起。 秋叶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过瘾,很想继续看下去,奈何时间不允许,再不离开上学就要迟到了。 没办法,她只能一脸不舍地跟春花急急忙忙撤了。 路上,姐妹俩边走边聊天,秋叶好奇地问:“她们说的那个王寡妇,是不是就是住在村尾的王奶奶啊?” 春花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她了,她老了也还是很漂亮呢。” 秋叶听后叹了口气,感慨道:“长得漂亮,命却不怎么好。” 王奶奶在老公离世后,默默将三个孩子抚养成人。 大女儿和二女儿长大后都远嫁他乡,嫁出去后像断了线的风筝,几乎没回来过。 儿子去了外地打工,刚开始那几年,春节还会回来团聚,后来连春节都不见影了。 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不愿回来。 在秋叶的记忆深处,王奶奶总是独自坐在自家的门槛上,身子微微前倾,像是在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远方。 她那副样子,不知道是在等待某个重要的人归来,还是单纯在放空自己,什么也没想。 到了学校,秋叶心里还在惦记着凤奶奶和奶奶吵架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铃声一响,她急匆匆地收拾好书包,心里想着要赶紧去找三妹问问早上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一回到家,没看到三妹的影子,秋叶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跑哪儿去了? 带着几分疑惑,她走向房间,手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这一看,可把秋叶给吓坏了。 只见三妹正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眼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秋叶的心猛地一紧,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三妹的额头,没发烧,她稍微松一口气,问:“你这是怎么了?” 三妹的双眼肿得不成样子,显然已经哭了很长时间。 此刻,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无助,看到秋叶的那一刻,眼泪又像是决堤的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二姐……”三妹只是这么轻轻地叫着,却不再多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秋叶心里猛地一揪,鼻子轻轻一嗅,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药酒味瞬间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拉起三妹的裤腿看,果然,那双腿布满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淤青,此刻高高地肿着,看起来就像两根粗壮的柱子。 再拉下裤子,屁股那里更是惨不忍睹,青一块紫一块地交织在一起,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后的紫甘蓝,让人不忍直视。 秋叶气愤地问:“爸爸打你了?” 三妹轻轻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打得棍子都断了。” 这话一出,不仅秋叶,在一旁的春花也忍不住心头一紧。 妈妈从她那边走了过来,说:“早上我已经给擦过药酒了。” 说着,妈妈又拿起药酒,准备再给三妹擦一遍,希望能缓解她的疼痛。 三妹疼得泪眼汪汪,不停地喊着痛。 秋叶心疼又略带责备地说:“谁让你嘴馋,乱说话!” 三妹抽噎着回:“我不是因为想要吃糖果才说的……爸爸和奶奶平时对我一点都不好,老是骂我……我就想说出来……而且……而且昨天晚上我真的是看到爸爸踢了小狗……撒谎是不对的……” 秋叶便没再多说什么,想去为三妹煮上一碗鱼汤,算是给她一些安慰。 可马上想到昨晚因为鱼汤换来的那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只能暂时将这个念头搁置一旁。 她起身走到鱼缸边去查看鱼的状态,那鱼缸就放在门口一堆干柴旁边,上面盖着一层旧布。 奶奶在这个家里从不插手干一点活,所以那个角落她是不踏足的,也就不用担心被发现。 秋叶轻轻地揭开上面盖着的灰布,两条鱼儿赫然映入眼帘,它们依然鲜活地游弋着,在水中悠然摆动着尾巴,自在地享受属于它们的宁静时光。 秋叶看着鱼在心中盘算起来:还是等到周末来煮更为妥当,到时避开爸爸和奶奶在家的时间,可以悄无声息地准备一切。 打好算盘后她便去了厨房,和春花一起给家人准备晚饭。 刚做完,奶奶就踏进家门,秋叶不禁感慨:真是个神奇的人物啊,总能精准地踩着饭点回来,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呢。 把碗筷摆整齐,椅子放好,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奶奶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平日里话匣子一开就合不拢的她,今晚却显得格外沉默,情绪明显低落,连饭也没吃多少。 秋叶看在眼里,写作业的时候便问三妹:“她们早上吵到后面,有没有动手干架起来?奶奶是不是被凤奶奶打了?” 问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场热闹的好戏。 心里暗暗嘀咕:要是当时在场,亲眼看看奶奶被修理的样子,那该多有意思啊。 第24章 歪嘴奶奶vs无齿老太婆 可三妹却摇了摇头,说:“她们没有打起来。” 秋叶一听,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这两个她平日里都不喜欢的老太婆好不容易杠上了,结果却没动手,多没意思啊! “要是她们俩能扯头发干一架,那可就精彩了!凤奶奶力气大,咱奶奶肯定得被她收拾得鼻青脸肿,嘴巴歪掉。最好把她的假牙给打飞,以后她就没法再对我们指手画脚、唧唧歪歪的了。” 秋叶边说边夸张地模仿起嘴巴歪掉的样子,逗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妹一看,笑得前仰后合,屁股上的疼痛都暂时给忘了。 她边笑边拍着手说:“哈哈,那以后咱们就可以管她叫‘歪嘴奶奶’或者‘没牙奶奶’啦!” 说完,三妹又是一阵咯咯大笑。 秋叶纠正道:“不是‘没牙奶奶’,而是‘无齿老太婆’。” 她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适合奶奶了,不由得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妙的名字而高兴得拍起手来。 春花在一旁皱眉,轻轻地瞪了她们一眼,脸上带着几分责备,又带着几分做大姐的威严:“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说奶奶呢?不管怎么说,她可是长辈啊,你们这样很没礼貌。特别是你,二妹,你可别把三妹给带坏了。” 秋叶听了,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觉得她像个长辈,对她讲礼貌?哼,我没朝她吐口水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她不理会春花,又转头问三妹:“那后来她们还吵了些什么呀?” 三妹歪着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凤奶奶说奶奶总是在背后说媳妇的坏话,奶奶就说凤奶奶有一次和媳妇吵架,偷偷朝媳妇的碗里吐口水。” 秋叶听得摇头,“都不是好东西。”又问,“还有吗?” 三妹就摇头了:“后面我光顾着吃糖去了。不过,她们吵得可凶了,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有个小妹妹吓得都哭了呢。” 说完,三妹突然想起了什么,眨巴着眼睛问:“二姐,今晚咋没鱼汤喝呀?咱们不是还有两条鱼嘛。” 秋叶斜瞪她一眼:“你屁股不痛啦?还惦记着吃的呢。” 三妹摸了摸屁股,龇牙咧嘴地说:“痛啊,可一想到鱼汤,我就觉得好受多了。” 秋叶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答应道:“周末就给你煮,让你喝个够。” 三妹一听,高兴得直拍手,欢呼起来,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鱼汤香。 这时,奶奶突然阴沉着脸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怒气,伸手就狠狠拧了三妹的脸颊一把。 三妹痛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被拧的地方迅速红肿起来。 秋叶不知道是刚才自己和三妹开的玩笑话被奶奶听到了,还是鱼汤的事情露馅了。 她连忙把三妹紧紧地护在身后,眼睛警惕地盯着奶奶,生怕她再对三妹动手。 奶奶站在那里,怒气冲冲地骂道:“如果不是你这张贱嘴乱说,我用得着和啊凤吵架?现在好了,老死不相往来,我连串个门都没地方去。还得赔人家五十块钱,你个贱丫头,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奶奶说完又要伸手去拧三妹,被秋叶拦住了。 秋叶直视着奶奶的眼睛:“三妹还小,她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奶奶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能嫁人了,还小什么!” 这话让秋叶觉得好笑,奶奶对待小叔家的两个儿子可不是这样的。 每当那两小子犯错时,奶奶总是说:“孩子还小,别骂,别打,他还是个小娃娃,懂什么。” 可到了她们这边,奶奶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要知道三妹才七岁啊!什么叫“再过几年都能嫁人了”,真是有病! 她不满瞪了奶奶一眼,继续坚定地护着三妹。 奶奶看再打不到三妹,只能愤愤地走开,嘴里还不停地骂咧咧着。 秋叶在心里也对奶奶骂骂咧咧,直到奶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重新坐下来,继续写作业。 三妹摸着被奶奶拧痛的脸颊,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带着哭腔问秋叶:“要是你们都没在家,奶奶再来拧我,我该怎么办啊?” 秋叶恨铁不成钢地对三妹说:“你就咬她啊!嘴巴里的牙齿可不是只长给你吃东西的,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三妹一听,咧开嘴来给秋叶看她的牙齿,她的门牙掉了两个,剩下的牙齿看起来既不尖利,也不够牢固,真要是去咬人的话,恐怕自己得先磕掉几颗。 秋叶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就躲妈妈那边去。” 三妹听了,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秋叶点头:“长大了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三妹却说:“我不是为了不被欺负,我是想着长大了我就能去上学,像你和大姐一样。” 秋叶一愣,然后告诉她:“明年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三妹顿时兴奋起来,拿起铅笔要学写字,央求秋叶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秋叶不喜欢三妹的名字,凭什么要用她的名字来‘望弟’呢? 她说:“我们重新取一个名字吧。我和大姐的名字都是以季节开头,那我们就叫你‘夏’什么好呢?” 她喃喃自语着。 三妹来了兴趣,她歪着头想了想,兴奋地说:“夏西瓜?夏冰棒?” 秋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知道吃。我们得取个有意义的名字。” 她看向春花,征求她的意见。 春花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名字都在户口本上了,再不喜欢到时候上学也是用那个。” 秋叶摇头:“我们可以取一个私下里承认的名字,很多人都有两个名字呀,户口本上一个,私下里叫的另一个,这丝毫不影响什么。就像牛妹,谁知道她户口本上叫什么名字呢?” 春花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想到了几个与夏天相关的名字:“夏云、夏梦、夏雨……” 最终,三妹决定要叫“夏雨”,她说她喜欢下雨天的感觉。 可这个名字和姓氏“林”配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淋下雨”。 春花和秋叶都觉得有些奇怪,但三妹却毫不在意,她坚持就要这个名字,还振振有词地说淋雨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秋叶看着三妹那坚定而又兴奋的样子,心里挺高兴的,觉得她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主意,这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情。 第25章 大番薯和小番薯 于是,秋叶笑着点了点头,对三妹说道:“好,从今以后,你的大名就叫林夏雨了,二姐希望你能像你喜欢的雨一样,自由自在,快乐成长。” 三妹乐弯了眼睛,“二姐教我写。” 秋叶先教她写“夏”这个字,“夏”字笔画相对复杂,但三妹学得特别认真,没一会儿工夫就掌握了要领。 她兴奋得不得了,立刻拿着自己写的字跑去给妈妈看。 妈妈正给四妹换尿布,忙得连头都来不及抬,只是匆匆朝三妹那边扫了一眼,随口应付道:“嗯,我看到了,挺好的。” 话音未落,她又立刻埋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对于这样的简单回应,三妹却已经感到无比满足,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夸奖一般,笑得忘了屁股上的痛,也忘了脸颊上的红肿。 ******* 那两条鱼顺利养到了周末。 周六上午,奶奶在家没有出门。自从和凤奶奶吵过一架后,两人关系恶化,成了冤家,奶奶也就不再去她家串门了。 不去串门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睡觉,等到饭点的时候才醒来。 既然奶奶在家,肯定是没法煮鱼汤了,秋叶只能寄希望于下午。 上午她们则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地里忙农活。 石岭村最不缺的就是田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拥有至少一大块田地,多的甚至有两三块。 这些田地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辛勤耕耘、收获希望的地方。 种什么的都有——番薯,甘蔗,山药,稻谷……也有拿去养田蛙的,一到晚上蛙声一片。 春花姐妹俩今天合力用一根扁担,挑了一桶粪前往田里。 化肥价格昂贵,天然的粪便是最好的农田营养物了。 半人高的桶里粪便装得满满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但姐妹俩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们把扁担放在肩膀上,那扁担硬邦邦的,尽管下面垫了一块软布,挑起来还是让人感觉肩膀被压得生痛。 两人走得慢,完全比不上妈妈挑着重物时那健步如飞的模样。 妈妈很厉害,一个人挑两桶,即便是走在狭窄弯曲的小道上,也是稳稳当当的,脚步轻快得不得了,似乎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相比之下,秋叶姐妹俩就弱很多了。 毕竟还是孩子,力气小,脚步没那么稳当,挑着担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走一会儿还得停下来,费力地将担子从左边的肩膀换到右边的肩膀去。 有时候,实在扛不住了,姐妹俩就只能把担子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休息上好一阵子。 这样一来,她们自然比大人挑东西慢了许多。 不过,只要不把桶里的粪便洒出来,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到了田里,把粪便和水兑在一起,搅拌均匀,就成了天然的农家肥。 虽然味道有点儿冲,但姐妹俩都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两人各自拿一把旧勺子,伸进那桶混合好的肥料,舀起一勺来,轻轻一扬手,肥料就均匀地洒向了蔬菜的根部。 她们一边泼洒着肥料,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快快长大吧。”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干农活的好日子。 小婶也在隔壁田地忙活着,戴着一顶宽大的草帽。 尽管小叔家已经搬离石岭村了,小婶还是会经常回来看顾田地。 她并不是勤快的人,只是心里总惦记着,要是田地没人管,很快就会长满杂草,说不定就被别人占了去。 小婶可舍不得自家的地就这么没了,这才常回来照看。 今天她两个儿子也跟来了,但却只是到处晃悠,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那两人一会儿追追蝴蝶,一会儿又去逗弄田埂上的小虫子,或者溜到田边的小溪里玩水,躲在树荫下吃从家里带来的小零食…… 两人溜达着就来到了秋叶这边。 大儿子13岁,和春花一样大,一张圆脸,秋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番薯”。 小儿子10岁,比秋叶小一岁,也是一张圆嘟嘟的小胖脸,秋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番薯”。 小番薯看到秋叶,得意洋洋地说:“奶奶前几天给了我们好多好吃的呢!” 秋叶听了不爽,但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撇撇嘴说:“哼,吃那么多,小心胖成猪!” 她实在不喜欢他们哥俩,因为这两个家伙总是喜欢在她们面前炫耀:“奶奶又给我们买好吃的啦!” “奶奶还带我们去看大戏了呢!” 实在叫人讨厌!! 小番薯听秋叶那样说,回:“胖成小猪比你们瘦得跟猴子一样好。” 秋叶笑:“小猪要被抓去宰的。” 小番薯又说:“奶奶说你们家住着不舒服,说你们家比猪圈还不如。” “嗯,你们家舒服,让她赶紧回去,我们放鞭炮欢送。” “我要告诉奶奶你不欢迎她。” “赶紧告诉去,现在就去。” 春花拉了拉秋叶,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和小番薯吵了。 秋叶便开始下逐客令,对番薯兄弟道:“别把我家的苗踩死了,走开一些。” 大番薯在田埂边走来走去,回:“这边可不是你家的地。” 小番薯也说:“我没踩在你家的地上,你睁大眼睛,好好瞧清楚再开口。” 秋叶不回话,她手里抓着一把刚从泥土里拔出的野草,故意使了个坏,嗖的一下,野草飞向了小番薯。 小番薯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惊叫,跳了起来,“你干嘛!” 秋叶装模作样地说:“哎呀呀,光顾着睁大眼睛瞧了,一看到目标,手就不听使唤,没想到扔得这么准,我这本事,简直太牛了!” 说着,她又拔了一把野草,故技重施,小番薯这下可遭殃了,身上很快沾满了草屑和泥巴。 他气得要去跟他妈告状,秋叶心里挺怕小婶的,那可是个厉害角色,比凤奶奶还难缠几分。 于是,她赶紧拦住小番薯,故意用话激他:“羞不羞啊,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奶娃似的,遇到点小事儿就找妈妈,等会是不是还得回家让妈妈抱着大哭一场?” 小番薯被秋叶说得满脸通红:“你才抱着你妈哭呢!” 说完,他不去告状了。 秋叶见目的达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好了,别生气了,帮姐拔草,等会儿奖励你一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小番薯好奇地问。 秋叶神秘兮兮地一笑,“你拔完了我就告诉你。” 第26章 人和人没法比 小番薯不傻,他瞥了秋叶一眼:“你不说奖励是什么,我才不给你白干活呢。” 秋叶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一翘:“没事,我等下找大壮来拔,奖励就归他了,他肯定会乐意的。” 大壮是牛妹的五弟,今年10岁,跟小番薯一样都是四年级的小学生,巧的是,他们还在同一个班级里。 更巧的是,他俩在班上的成绩都是拖后腿的,按理说算是同病相怜,应该像两个落难的小兄弟,互相取暖。 但奇怪的是,这俩家伙像是天生的死对头,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 现在,小番薯听到秋叶要把奖励给大壮,心里顿时不乐意了:“还是我拔吧,你可别给大壮。” 说完,他立刻蹲下身子,双手齐上阵拔起了杂草,那认真的样子,比他平时对待学习要专注多了。 秋叶在一旁看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好,你拔得比大壮好多了,真是个能干的小家伙!” 一听这话,小番薯心里乐开了花,拔得更加起劲。 不远处,小婶正悠闲地坐在树荫下休息,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摇晃着,盯着自家的田地,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农活安排。 当她无意间瞥见小番薯卖力拔草的身影,先是一愣,双眼瞪得圆圆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她仔细确认,那的确是自己的小儿子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皱了起来,顿时气得不行。 这孩子,自家田的活都干不过来,怎么跑去给别人家干?真是个傻小子。 小婶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一把将正埋头苦干的小番薯拉了起来,像是从一堆乱麻中解救出一只迷路的小羊羔。 然后,她把儿子拉到树荫下,虽然刚才气儿子傻,但拉到身边后没有训斥他,更没有让他去干活。毕竟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宝贝,哪里舍得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劳累。 “来,你坐这里,这儿凉快些。”小婶边说抬起衣袖,耐心地一点点擦去他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看看你,都晒成啥样了,脸都红了。” 接着,她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包饼干,“饿不饿?” 小番薯没回话,直接接过饼干,撕开包装袋后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小婶看得高兴,贴心给递上水杯,“喝点水。” 小番薯咕噜喝了一大口,刚才拔草累得不轻,此刻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乖巧享受着妈妈的细心照顾。 吃着香甜的饼干,喝着清凉的水,再感受着微风轻轻拂过脸庞的温柔,他整个人都惬意极了。 秋叶远远地望着这一幕,羡慕不已。 小番薯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不仅如此,他的爸爸、奶奶也都深深地宠爱着他。 “命真好!哎,不能比!”秋叶在心里默默感慨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拔草工作上。 春花已经拔了很多,她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从不偷懒,秋叶便也加快了速度。 拔草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有些草的根扎得特别深,要想把它们拔出来,非得费上一番大力气不可。 要是遇上特别难缠的草,那就得用上铲子,在草旁边铲出个洞来,这样一来,不仅时间被大量浪费,精力也消耗了不少。 更糟糕的是,有些草的叶子还特别锋利,像一把把小小的刀片。 姐妹俩都没有戴手套,倒不是因为穷买不起,而是农村人干活时的一种习惯。 戴上手套会影响干活的灵活性和效率,因此即便是面对那些锋利的草叶,也是直接上手去拔。 这样一来,手被割伤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对于她们这些从小就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的孩子来说,这种小伤小痛早已习以为常,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只是会觉得伤口处痒痒的,有些不舒服,但绝不会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活计。 姐妹俩这边拔草拔得满头大汗、双手布满伤痕,大番薯和小番薯那边就显得悠闲自在多了。 小番薯还在歇凉,大番薯轻轻哼着歌走在草丛中,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突然,他激动地猛地扑向草丛,然后大声嚷嚷起来:“快看,快看,我逮到一只将军了!” 秋叶看过去,只见他手里紧紧抓着一只个头颇大、威风凛凛的绿色螳螂。 大番薯特别喜欢做这类事情,一到夏天,他会拿着长长的皮带,在路上四处寻找蜻蜓的踪迹。 每当看到有蜻蜓低飞掠过,他就会眼疾手快地挥动皮带,将蜻蜓从半空中打落下来。 然后,把那些掉在地上但没被打死的蜻蜓一只只捉回家,用绳子绑住它们的翅膀,乐此不疲地看着它们在有限的空间里徒劳地飞翔。 除了蜻蜓,大番薯对抓鸟也颇有一套。 有一次,他不知从哪儿掏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几只毛茸茸的,嗷嗷待哺的小鸟。 大番薯满心欢喜地把它们带回了家,放在一个精心准备的笼子里养着。 两天后,鸟妈妈循着气味找到了他家,此后鸟妈妈每天都来,嘴里叼着虫子,趁人没在就去喂给那些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 大番薯看到后想要把鸟妈妈也一并抓来关住,他利用自己对鸟类习性的了解,巧妙地设下了陷阱,最终如愿以偿地把鸟妈妈也关进了笼子里。 然而,隔天的早上,当他满怀期待地去看他的“宠物”时,却发现鸟妈妈已经僵硬地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 大人们说,这种鸟有着极强的烈性,一旦被人类捕捉,就会选择咬舌自尽,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自由…… 秋叶觉得大番薯对待这些小动物的方式太过残忍,所以每次看到大番薯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战利品”时,她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充满了厌恶。 大番薯却毫不在意,在他看来,昆虫和小鸟这些不过是大自然中的一些小玩意儿,天生就是给人玩的。 他无法理解秋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只觉得她太过矫情和虚伪。 只要秋叶稍微对此表达点看法,他就会毫不客气地回:“你要真那么善良,就别吃肉呀。” 第27章 真想踹他们一脚 小番薯立刻朝他哥哥跑去,满脸崇拜地说:“哥,你真厉害!” 获得弟弟认可的大番薯更加神气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 兄弟俩一起看向春花姐妹,脸上洋溢着得意与期待,那表情就好像他们抓住的不是一只小小的螳螂,而是一只巨大的山猪。 他们满心等着被对方崇拜和惊叹,却发现她们对此无动于衷!两人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春花和秋叶又埋头干了一会,实在太累了,于是找了个树荫下的凉快地儿,坐下来歇歇脚,顺便喝点水解解渴。 水装在一个暖水瓶里,这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瓶,外壳被一圈细细的竹丝精心编织,已经用了好多年。 秋叶喝着水,想起刚才小番薯提到奶奶前几天给他好吃的事,心里不爽,和春花嘀咕起来:“奶奶也真是的,咱们家都这么困难了,她还总是把好东西往小叔家带。” 春花叹了口气,说:“唉,谁让小叔家有两个宝贝儿子呢。要是咱们家也有个男孩,奶奶就不会那么偏心了。” 就在这时,小番薯跑了过来,一脸期盼地问秋叶:“我的奖励呢?” 秋叶刚才不过是随便逗逗他的,哪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啊。 她回:“你看,你刚才拔到一半就离开了,这能叫完成任务吗?所以奖励自然就泡汤了。” 小番薯一听,委屈地辩解道:“不是我要走的,是我妈要我走的。” 秋叶假装生气,冷哼一声:“你自己没长脚吗?我看你在那边悠闲地吃着饼干,挺享受的嘛。” “我……”小番薯张了张嘴,一副理亏的样子,声音小了几分,退而求其次道,“不给我奖励,你总该告诉我奖励是什么吧?” 秋叶摇了摇头,态度坚决:“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呀?”小番薯追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你。” 小番薯一听生气了,小脸儿拉得老长,气鼓鼓地瞪着秋叶,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这样!” 他攥紧小拳头,想给秋叶来一拳,但心里清楚自己不是秋叶的对手。 于是,他朝旁边看了看,猛地一脚,将秋叶旁边的暖水瓶给踢了个底朝天,算是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那水瓶倾倒下去后,发出“哐当”一声,春花吓得“哎哟”叫出来,秋叶也是心头一惊,连忙伸手想要去扶,可惜已经为时太晚。 水瓶刚好摔到一块石头上,内胆碎成了无数片,热水流淌一地,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白色蒸汽升腾而起。 这可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水瓶啊! 秋叶的眼睛立马就瞪得滚圆,心里的怒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她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小番薯:“你把我家水瓶给弄坏了,你得赔!” 小番薯一看秋叶那生气的架势,吓得想要大声喊人。 秋叶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的手因为刚才拔过草,还带着一股泥腥味,小番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熏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难受。 秋叶才不管:“想跑?亏你还是个带把的男子汉,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算什么本事!” 小番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春花连忙劝秋叶放手:“小婶就在那边呢,她要是看到你这样对她儿子,肯定会过来找麻烦的。” 秋叶这才松开了手,但不忘警告小番薯:“不准喊你妈!” 小番薯倒是挺听话的,他没喊他妈,但喊他哥。 “哥哥,哥哥,快来救我!” 他哥正在不远处玩螳螂呢,没听见一样,只顾玩自己的。 小婶倒是被小番薯的喊声给引了过来,她了解清楚情况后,一张嘴就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说个不停:“这就是你们自己没放好!” “还好没把我儿子给弄伤了,要不然可有你们好瞧的!” “你们自己看看这暖水瓶,破成啥样了?但凡是个好一点的水壶,哪会这么不中用,倒在地上能碎成这样?” “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家的水瓶问题!赔是不可能赔的。” 小婶这人,历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秋叶心里明白,自己跟她吵是吵不出个结果来的,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倒打一耙,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唉,没办法,面对小婶这样的,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了。 小婶见秋叶和春花都没有反驳,这才满意地停下了话头,转而拉着小番薯的手,一脸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番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他朝秋叶吐了吐舌头,脸上写着:“嘿,有我妈罩着我呢,你拿我没辙!” 说完,他还挑衅地挑了挑眉,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得意模样。 回头对妈妈说:“妈,我没事。” 小婶听了点头:“那就好,赶紧回家吃饭吧。” 小番薯一听吃饭,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他兴奋地说:“妈,下午我要吃肉饺子和煎饼。” 小婶宠溺地摸了摸小番薯的头,说:“行,下午就给你煮肉饺子吃,煎饼等下路过顺便买。” 小番薯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又一次朝秋叶和春花做了个鬼脸,那表情分明在说:“哼,你们可没有这么些好东西吃哦!” 然后他大声喊他哥:“哥哥!哥哥!咱们回家吃好吃的啦!” 大番薯一听,连忙快步跑了过来,兄弟俩手拉着手,加上小婶,三个人高高兴兴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秋叶撇了撇嘴,朝着他们的背影投去一抹不屑的笑,对春花道:“看看大小番薯走路的样子,跟两只刚学会走路的鸭子似的,真想踹他们一脚,让他们摔个狗吃屎最好。” 春花轻轻摇了摇头:“别这样说话,女孩子家家的。” 秋叶于是道,“那我改个优雅一些的说法。” 她清清嗓子重新说道:“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宛若初涉人世、蹒跚学步的雏鸭,真令人忍俊不禁。我真想轻轻一推,让他们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春花被逗笑,但一低头看到旁边摔碎的暖水瓶,再笑不出来。 第28章 桂香奶奶 “这水瓶摔成这样,怎么跟妈说啊?”春花一脸愁容,“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一顿骂。” 秋叶回:“就说是小番薯故意踢的。不过想让他家赔是不可能的,哎,早知道就不逗他了。” 春花叹了口气,并没有怪妹妹:“不知道换个内胆得多少钱?” 秋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姐妹俩说着又去拔了一会儿草,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才想起该回家吃午饭了。 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回到家时,午饭已经由妈妈准备好了。 尽管她还在坐月子,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但还是硬撑着操持起了家务活。 奶奶呢,说是跑去隔壁桂香奶奶家串门了,估计要等到饭点才会回来。 午饭和往常一样,番薯粥,配上自家腌制的腌菜和腌鱼,还有一个炒青菜。 一提到腌菜腌鱼,家门口那几口黑黢黢的大缸就是专门用来腌制这些美味的。 每次都能装得满满当当。 最辛苦的要数妈妈了,腌制的时候她得忙活好一阵子,特别不容易。 妈妈从来不抱怨,默默干着。 其实村子里大多数妇女都跟妈妈差不多。 在这里,身为女人你就得勤快,你要是稍微有点不勤快的话,就等同于犯了大罪,会被全村人指责和议论:“这懒婆娘,好吃懒做,谁家娶了,真是倒霉透顶。” 仿佛女人就是来干活的!生来就该不停地干、永不停歇地干。 悲哀的是,说这种话的人,大多是同性的女人。 她们自己也在受着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却还要转过头来,用同样的标准去评判、去苛责其他的女人。 而对于男人们的要求,大家都觉得他们只要有去赚点钱,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在家里懒点,反而还显得有地位。 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们的付出总觉得理所当然。 女人们这一干,就是一辈子,直到老眼昏花、手脚不利索了,都不敢轻易歇下。 比如桂香奶奶,尽管已经年迈,仍然每天坐在门口绣花或者纳鞋底;凤奶奶也是如此,有时中午还会去地里干农活。 至于林奶奶,虽然在大儿子家不干活,但在小儿子家却表现得非常勤快,因此人们也都认为她是个勤劳的,合格的女人。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是勤劳的,从田里一回来,她们连休息都不顾,一个忙着拿扫把扫门口的尘土,另一个则赶紧去喂了家里的鸡鸭。 等到忙完,妈妈对春花说:“去桂香奶奶家叫你奶奶回来吃饭。” 秋叶心想:哟,她今天竟然没自己踩着饭点回来,看来是聊得太高兴给忘了,聊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真是难为桂香奶奶了。 春花已经出门去,桂香奶奶家离得不远,就在左边巷子的隔壁,没走几步就到了。 桂香奶奶家大门敞开着,她正埋头专注地绣花,林奶奶坐她旁边,像一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哎,我那大儿媳妇啊,真是个没福气的人。这次又生了个女娃,可把我给气坏了。你说还坐什么月子啊,毕竟是个‘赔钱货’,实在是不值当费心劳力去坐那月子,哎,我一回到家听到女娃的哭声,心情就不好,不出来透透气憋得慌。” 奶奶话说得多了,嘴角边堆起一层厚厚的白沫,更加显得旁边的桂香奶奶端庄优雅,格外好看。 桂香奶奶听了她的话,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开口道:“咱们都是女人,都当过妈,知道这时候有多不容易。能帮衬点就帮衬点,不管是女娃还是男娃,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都是好的。” 林奶奶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不赞同,但她没有反驳,而是转换了话题,提起了凤奶奶,“啊凤踢死你家那几只小鸡的事,我可不是瞎说的,当时我刚好亲眼瞧见。” 桂香奶奶继续专注地绣起花,“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几只小鸡确实让人心疼,唉,别提了,都过去了。” 林奶奶为桂香奶奶感到不平,“几只小鸡也是条生命啊,我看她就是心里不平衡,嫉妒你家男娃多,故意使坏呢。” 桂香奶奶没有搭话,只是默默地绣着花,时不时拿起来端详一下,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和宁静的表情。 林奶奶擦一下嘴角,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瞥见门口站着的春花,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家去了。” “哦,好的。”桂香奶奶站起身来,礼貌地送她到门口,看到春花还朝她笑一笑,算是打招呼。 春花和奶奶一前一后地走回家,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像两个陌生人。 没一会儿,她们就回到了家里,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看到今天桌上多了一道腌鱼,而且量还不少,奶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嘴里又念叨起来:“女娃终归是要嫁人的,养得太好了也是白搭,得省着点。” 秋叶听了就火大,忍不住回道:“煮多点你说,煮少点你也啰嗦,你这张嘴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奶奶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说怎么了?我是这个家的长辈,我说的话你听着就行!” 说完,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自顾自地拿起勺子,舀那些沉在锅底、看起来浓稠一些的粥。 她边舀边说:“我这把老骨头,年纪大了,胃又不好,一饿起来就难受得要命。” 妈妈和春花听了奶奶的话,都默默地低着头,没有吭声。 秋叶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也没见你干多少活,饭倒是吃得不少,这样的好胃口哪里看得出胃不好!” 奶奶一听,再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威胁道:“你是不是皮痒了?晚上等你爸回来有你好看。” 秋叶咬了咬牙,心里默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和垃圾人一般计较”,最终忍住了,没有再出声反驳。 奶奶这才满意地继续吃饭,吃完后没有出门,直接把碗筷一放,看电视去了。 第29章 忆儿时 秋叶看奶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下午炖鱼汤的计划又泡汤了。 她轻叹一口气,和春花一起匆匆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又立刻奔向了田地。 两人的心里都惦记着那片红薯地里的野草,为了省钱,家里一直坚持用最老的办法照料农田,从不轻易使用农药,因此隔三差五就得去地里亲手拔草。 三妹在家里闲得无聊,闹着也要去田里,于是跟着浩浩荡荡地一起向田里出发。 午后的田地劳作的人比较少,田野一望无垠,宛如一幅宁静致远的画卷,铺展在眼前。 微风轻轻掠过田野,带来一阵阵田野独有的清新空气,那是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清香和农作物特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清新自然。 远处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轮廓分明,一群鸭子在田埂边欢快地嘎嘎叫着,它们或低头觅食,或振翅嬉戏,为这宁静的田野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春花和秋叶两人头上都戴着宽边草帽,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她们弯下腰来清理杂草,三妹偶尔会搭把手帮忙拔上几棵,更多的时候,她在旁边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或者自己玩。 田边的游戏很多,比如摘些小果子,用野草将它们串起来,就成了独一无二的手链。 又或者,摘几朵色彩鲜艳的蘑菇,再搭配上其他各种青草,能玩做菜的游戏。 三妹虽然只有一个人,也照样玩得特别开心。她随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像找到了一个小玩伴,把石头放自己对面,对着它说个不停。 忙碌到傍晚,春花姐妹俩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但她们没有急着赶回家,而是在田边找了一块茂盛的草地,合力用脚轻轻踩平了草地,然后并排躺下休息。 三妹躺最中间,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身体被柔软的青草温柔地托着,整个世界变得柔软而宁静。 远处天空是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几朵白云悠闲地游荡,偶尔有几只归巢的鸟儿掠过,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鸣叫声。 微风拂过,带来田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稻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春花望着天边绚烂的夕阳,由衷地赞叹:“真的太美了,就像书里写的那样,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色外衣。” 秋叶看过去,想起了别的事情,她笑着问:“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偷偷溜去摘桃子的事吗?” 春花一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当然记得,那次是和大毛还有牛妹一起去的。大毛爬树简直跟猴子一样灵活,挑桃子的眼光也是一绝,他摘的桃子,每一个都甜,现在想到都还想流口水呢。” 三妹一听,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我也想吃那么甜的桃子。” 那时的三妹还是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不点,当然没法跟着一起去。 秋叶看到三妹这副馋得不得了的样子,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好像已经好久没和大毛一起玩了。记得以前夏天,咱们一起跑到河边去捉萤火虫,把它们装进玻璃瓶里,晚上放在床头,就像是有了一盏魔法小灯笼。” 春花也忍不住加入了回忆的行列:“还有那次,咱们在田里烤番薯,结果火势太大,番薯全变成了黑乎乎的小黑球。” 三妹一听,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小手挥舞着:“我要吃烤番薯,变成黑球也没关系!” 春花和秋叶对视一眼,笑了,异口同声道:“你这个小馋猫。” 三姐妹就这样悠哉躺着,聊着天,等到夕阳彻底西下,这才回家。 回家的路上,春花特地绕过去看家里的南瓜长得怎么样,秋叶和三妹则在旁边等着。 春花弯到了南瓜地,弯下腰,仔细看了又看,南瓜还没熟透,不过也快了。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挑哪个南瓜送给姗姗好。 看得有些久,秋叶在路边催起来:“姐,好了吗?” 春花还没挑好,只能赶紧应一声“行了”,然后离开,和秋叶、三妹一起往家走。 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时,三妹走得东倒西歪的,像只小企鹅一样,努力保持平衡却又时不时踉跄一下,走到一半,最终还是不小心脚下一滑,往旁边的水渠滑去。 春花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拉她,可惜力气不够,两人就一起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双双跌进了水渠边的软泥地里。 秋叶在旁边也被泥溅了一身,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过去帮两个姐妹。 她们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从泥地里踉跄着站起来,此时春花和三妹都湿透了,浑身糊满了泥巴,看起来特别狼狈。 就这么一路泥泞地走回家,春花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口里了。 她觉得太丢人了,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笑声,尽管这些其实都不存在。 相比之下,三妹年纪尚小,对这些并不太在意。她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泥水黏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不停地嚷嚷着好难受。 秋叶听得都烦了:“回家换衣服就好啦,谁让你刚才那么不小心。” 三妹小嘴一嘟,能挂住一个小油瓶。 走着就来到了桂香奶奶的家门口。 桂香奶奶坐在门槛边,手里拿着针线,正专心致志地纳鞋底。 一抬头,看见两个泥人似的孩子,惊得哎哟一声,手里的针线都差点掉了。 “这是怎么啦?”桂香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进屋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出来,一边给她们擦着脸上的泥水,一边心疼地叮嘱:“赶紧回家换衣服去,湿了身子容易感冒的。” 说完还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摔伤了?” 桂香奶奶在村里是个出了名的慈善老人,拥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 她从不参与村里的闲言碎语,更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秋叶从小就特别喜欢桂香奶奶,总觉得她慈眉善目,温柔可亲,特别符合自己心中奶奶的形象。 很多时候她想:如果桂香奶奶是自己的亲奶奶,那该多好!!! 第30章 梨的白和桃的粉 三妹被桂香奶奶一关心,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哇哇”地哭了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桂香奶奶见状,起身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一个玻璃罐来。 透明的玻璃罐子,一眼望去,里面雪白的梨块层层叠叠,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铺着一层粉嫩粉嫩的桃子片。 梨的白和桃子的粉,放在一起,颜色对比强烈,却又那么自然和谐,看起来真是又好看又好吃。 三妹一见这个罐子,眼泪立马就停住了,她眼巴巴看着,小嘴微微张开,口水已经悄悄地从嘴角边溜了出来。 桂香奶奶笑着轻轻打开罐子,立刻,一股混合着桃子香味的甜气瞬间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她挑了一块最大的递给三妹,温柔地哄着:“赶紧和姐姐们回家去换衣服,要不该着凉了。” 春花作为家里的大姐,赶紧向桂香奶奶连声道谢,还催着三妹一起说谢谢。 三妹正忙着吃呢,哪有空,只是含糊地“嗯嗯”了两声。 秋叶在一旁看着三妹吃,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桂香奶奶哪里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笑眯眯地又挑了一块,递到秋叶手里:“来,也给你一块,尝尝味道怎么样。” 秋叶没有客气,接过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股清甜多汁的滋味在口腔中猛地爆发开来,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桂香奶奶也给春花挑了一块,春花是特别想吃的,可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谢谢奶奶,我不吃。” 桂香奶奶没强求,只是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快些回家去换衣服。” “好的,桂香奶奶再见。”春花有礼貌地道别。 一到家,奶奶瞧见她们几个浑身是泥,眉头立刻拧成了一股绳:“怎么弄成这样?一个个跟从泥潭里打滚回来似的!真是造孽,怎么就摊上你们这几个小祖宗!”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心疼,满满的都是嫌恶和不满。 秋叶没理睬奶奶的念叨,到房间去找干净衣服,春花则忙着去烧水。 至于三妹,她心里惦记着缸里的鱼,想去看看,又担心被奶奶发现,只好站在门边,一边悄悄地咽着口水,一边在脑海里回味鱼汤的鲜美,还有桂香奶奶给的、那甜到心底的桃子味道。 不一会儿,爸爸下班回来,他今天因为赌博输了钱,心情不好。 一踏进家门,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冲着妈妈嚷嚷起来:“天天就知道在家里躺着,这个家全靠我一个人在外头拼死拼活地赚钱养,我一个人怎么撑得过来!” 四妹被吓得直哭,爸爸更加火大,再看到门边被换下来的泥泞衣服,脸色沉得吓人。 他瞪了春花一眼,仿佛春花是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 接着,爸爸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厌恶:“看看你,这个大姐是怎么当的?家里搞得像猪窝一样乱,都这个点了,晚饭还没个影,你们几个就知道在家里闲着,好吃懒做,真是白养了!” 春花被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提辩解半句了,她默默地转过身,径直往厨房走去。 妈妈刚才已经做好了粥和一道菜,就差白菜没下锅煮。 她拿起一根粗大的柴火,用尽力气将其折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把把柴火塞进土灶里。 由于前几天下过一场小雨,有的小树枝带着几分潮气,不太容易点燃。 春花没有放弃,她耐心地调整着火势,终于让灶火熊熊燃烧起来。 没一会,锅里的水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春花揭开锅盖,一股白色的雾气瞬间蒸腾而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熟练地往锅里倒了白菜,心里想着,妈妈现在还在坐月子,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营养。 她想顺便煮一个鸡蛋给妈妈吃,可是当她从篮子里拿起一个鸡蛋时,奶奶恰好从门口经过,看到了这一幕。 奶奶停下脚步,问:“你拿鸡蛋干嘛?” 春花如实回:“我……我想给妈妈煮个鸡蛋……” 奶奶听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鸡蛋,狠狠地瞪她一眼,说道:“生了个赔钱货,还想吃鸡蛋?喝稀粥去!” 春花知道在这个家里,奶奶的话就是命令,她不敢违抗。 晚饭后,春花和秋叶合力把锅碗洗了。 妈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大妹,别忘了烧开水,烧好了拎到屋子里来。” 春花和秋叶两人想起被弄坏的暖水瓶,相互看了看,都面露难色,不知道该如何向妈妈开口说这件事。 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秋叶鼓起勇气,她走到妈妈身边,把事情经过全部说了。 妈妈听后,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但她并没有责怪任何人。 一边抱着四妹,轻声哄着她入睡,一边说:“等下我拿钱给你,你去新买一个吧,那个水瓶也用很久了,换一个新的也好。” 终于把四妹哄睡着,妈妈站起身,弯下腰从床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箱子上层叠放着几件红衣服,颜色已经显得有些黯淡,那是妈妈当年的嫁衣。 她轻轻地把这些衣服翻到一旁,继续往箱底探寻,终于从最深处找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的是一些钱,数量不多,是妈妈平日里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大多是一块、五块这样的零钱。 妈妈从里面拿了两张五块钱给秋叶,叮嘱:“挑个好点的,过阵子天气冷了。” “好。”秋叶接过钱,出门一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村里没有安装路灯,巷子里黑漆漆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虫鸣,莫名添了几分阴森和可怕,仿佛黑暗中隐藏着什么未知而恐怖的东西。 秋叶心里有点害怕,但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瞎想。 她告诉自己得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赶紧走。可是,一想到得经过一条又窄又黑的小路,而小路旁边是一栋总被人说闹鬼的老房子,她觉得心里发毛…… 第31章 橘子汽水 想到那栋闹鬼的老房子,秋叶不禁打了个寒颤,最终,她决定找春花一起去,心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多少能壮壮胆。 春花自然是答应的,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吧。” 奶奶不满嘀咕:“吃胆大,死胆小,那么大个人,还怕黑!”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脸上写满了“真没用”的表情。 春花被这么一说,就打算自己硬着头皮去一趟,秋叶满不在乎地说:“你管她那么多呢,咱们走咱们的。” 说着,她挽起春花的手,两人拿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一起出了门。 村里就一家小型杂货铺,从小路走去,不算远,她们没一会儿就到了。 那家杂货铺开好多年了,门口的地砖都已经磨得发亮。 小时候她们隔三差五就往那儿跑,当然并不是每次都去买东西,毕竟兜里没几个钱,主要是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去凑热闹。 杂货铺里有个特别吸引眼球的玻璃柜子,里面摆满了小孩们喜欢的零嘴。 有花花绿绿的糖果,脆生生的饼干,还有各式各样的腌制果干…… 其中最诱人的,是放在最里层的,装在小小玻璃瓶内的橘子汽水。 那颜色金灿灿的,像秋天熟透的橘子一样诱人,光是那么一看,仿佛就已经能够尝到橘子特有的那股清甜,弄得人心里直痒痒。 但价格太贵了,几乎没有孩子买得起,所以每次他们只能围在玻璃柜前,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像馋嘴的小猫盯着水里的鱼,眼里满是渴望,却也只能那么眼巴巴地看着。 直到老板娘过来赶,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脚步,然后默默盼着过年,盼着大人们能大发慈悲,给买上这么一瓶心心念念的汽水,好过过瘾。 秋叶家买过那汽水,不过就一次,是在她七岁那年的春节。 那时候,爸爸赌博赢了点钱,心情特别好,就大方地给她和春花都买了一瓶。 秋叶拿到汽水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点点,那滋味,简直像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她没舍得一下子喝完,喝了两口后重新拧好瓶盖,将剩下的藏在了衣柜里。 此后,只有当馋得受不了时,她才悄悄地拿出来,再轻轻地喝上一两口。 由于藏得太久,汽水引来了蚂蚁,这事被爸爸发现,他把秋叶狠狠骂了一顿。 秋叶只能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气全喝了,喝完后,那个瓶子她舍不得扔掉,拿来装了很久的水。 虽然瓶子里的水很快就没了汽水的香甜味,但它却伴随着秋叶度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 如今,当秋叶再次踏入这家杂货铺,那些遥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她的嘴里似乎又回味起了那熟悉而又遥远的橘子汽水味。 不过,她和春花都已经长大了,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直奔玻璃柜,而是默契地站到了左边的一排柜子前。 柜子上的东西不多,但日常生活用品还算齐全。 姐妹俩的目光在货架上扫来扫去,终于看到了摆在中间一层的一个暖水瓶,价格写的是4块5毛钱。 秋叶小心翼翼把它拿下来,仔细看了又看,发现瓶口破了一大块。 她觉得这是个讲价的好机会,于是就和老板娘商量起来:“婶子,你看这个暖水瓶都破了,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们呀?” 老板娘是个身材矮胖矮胖的中年妇女,她一听秋叶要降价,抬起眼皮,用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们姐妹俩一番。 眼睛里流露出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审视,更是满满的轻视和不屑,就好像在无声地说:“买不起就别买,还想在我这儿讲价?真是异想天开!” 她的嘴角微微下垂,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也因此变得格外冷淡和高傲:“没得少,就这个价,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说完,老板娘便不再理睬她们,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杂货铺里显得格外刺耳,让春花和秋叶都感到十分不舒服。 春花觉得脸上像被火烤似的,热得她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她悄悄地把头靠近秋叶,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算了吧,别跟人家讨价还价了。” 秋叶一听,眉头一挑:“不卖就算了,咱还不稀罕呢!走,去隔壁村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 老板娘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女孩会这么硬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眼看着姐妹俩转身真的要走,她才急忙忙开口喊住了她们:“哎,算了算了,给你们便宜两毛钱。” 春花一听,心里有些动摇,下意识地想要往回走。秋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坚定地说:“别去。” 春花觉得要是跟老板娘砍了价又不买,就这么走了,似乎有点不太地道。 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以后肯定还得来这儿买东西,要是这次把老板娘得罪了,那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来呢?想想都觉得挺尴尬的! 于是她轻轻拽了拽秋叶的衣角,小声说道:“还是买了算了,瓶口一点破不影响。” 秋叶气的是这个老板娘那副势利眼的模样,还有那高傲自大、恶劣至极的态度,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她对这个老板娘的不满其实已经积压很久了,小时候每次来买东西,都得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就惹她不高兴,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这老板娘也就仗着村里就她一家杂货铺,垄断经营,才敢这么嚣张。 “不买。”秋叶很坚决,那暖水瓶算是瑕疵品,而且只便宜两毛钱,她实在也懒得再和老板娘浪费时间多讲价,一把拉住春花的手,不容置疑地说道:“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拉着春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小店,留下一脸愕然的老板娘在背后,她气呼呼地骂了几句,把瓜子皮狠狠地呸到了地上…… 第32章 要是个男娃多好啊 春花和秋叶朝兴坡村去,一路上,春花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有点闷闷不乐,秋叶却显得挺乐观:“别想了,花钱买个破的本来就不好。” 春花没说什么。 走过了几段曲折的小路,姐妹俩终于来到了兴坡村。 跟石岭村那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毫无生气的感觉完全不同,兴坡村的夜晚被一盏盏泛黄却温暖的路灯温柔地点亮了。 这些灯光虽然不是特别亮,但刚刚好地把黑暗赶走,让一切都清晰可见。 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小店一个挨着一个,虽然不是吵吵嚷嚷、人头攒动的那种热闹,但也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影,给这黑夜增添了不少生气和活力。 春花和秋叶来到了一家杂货小铺里,这家店虽然不大,但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店内干净整洁,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一进门,姐妹俩就发现了她们想要买的暖水瓶,问了价格,不仅便宜了一块钱,而且它看起来完美无瑕,一点瑕疵都没有。 款式也更加新颖时尚,外面涂着一层亮丽的深绿色油漆,瓶身上精心印制着吉祥的花卉图腾,整体看起来美观大方。 春花迫不及待地拿起它,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就它了。” 一扫之前在村里小店受气的坏心情。 秋叶也满心欢喜,两人相视一笑,付完钱后,拎着新买的宝贝,开开心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走进石岭村,光线仿佛被一头不知名的怪兽悄悄地吞没了一样,四周变得异常寂静。 虽然时间还早,但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关灯睡觉了,只剩下几盏幽幽的灯。 秋叶手里的手电筒突然不怎么亮了,她用力拍了拍,光亮才稍微强了点。 可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怪吓人的,于是她们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自家门前,秋叶就听到了小孩子们的欢笑声,里面好像还有三妹的声音。 她好奇地循声而去,只见三妹正在凤奶奶家的门口,与凤奶奶的几个孙子嬉戏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秋叶刚想叫三妹,提醒她可以回家睡觉去了,还没开口,凤奶奶和她的大孙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孙子手里拿着饼干,开始给大家分,也给了三妹一块。 三妹接过饼干还没来得及吃呢,旁边的凤奶奶脸色就变了。 她猛地一把从三妹手中夺回了饼干,对大孙子说:“这是奶奶给你们买的,咋能给外人呢!” 接着,凤奶奶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几分严厉与不悦,看向了三妹,语气阴沉地说道:“赶紧回家去!” 说完,见三妹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凤奶奶于是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三妹被这突如其来的推力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凤奶奶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还不快走!”然后,她便拉着自己的几个孙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秋叶看到这一幕很气,快步走上前去,拉起三妹的手:“以后别来这边。” 三妹瘪着小嘴,满脸委屈地说:“我一个人,没人跟我玩。” 邻近能跟三妹玩的小伙伴确实不多。 桂香奶奶家的孙子们年龄都偏大,和三妹玩不到一块去;凤奶奶家的孙子虽然年龄合适,但凤奶奶为人苛刻;牛妹一家呢,年龄倒也是相仿的,可每次聚在一起玩,总是争吵不断甚至互掐,让人头疼。 秋叶权衡了一番后建议道:“你还是去找牛妹她们玩吧,小孩子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玩着玩着就和好了。” 三妹却坚定摇了摇头:“我不和牛六妹玩,她指甲可长了,挠人很痛,她还喜欢吐口水。” 牛妹的五个妹妹,在村里分别被叫做牛二妹、牛三妹、牛四妹、牛六妹和牛七妹。 只有两个弟弟被叫正式的名字——大壮和小壮。大壮是家里的老五,小壮是家里的老八。 秋叶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就在家多陪陪四妹吧,总之,别再过来凤奶家这边了,别傻乎乎地被欺负。” 说着话,几人回到了家。 奶奶一看见她们几个,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嘴皮子开始翻动,絮叨个没完。 “这些败家玩意儿,出去干个活儿暖水瓶不知道好好放好,现在又得花钱买新的。出去买个东西,跟磨豆腐似的,半天回不来,手脚就不能麻利点吗?以后要是嫁到人家里,还是这副懒样儿,不被婆家嫌弃才怪。到时候,丢的可是娘家的脸面,一群懒骨头,哎……” 秋叶翻了个白眼,没回话。 春花则低头忙着烧开水去了,新暖水瓶要用开水洗,这是妈妈教她的。 奶奶见两个孙女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气呼呼地对大儿子念叨起来,一会儿说这个不好,一会儿又说那个不对,还时不时地拿别人家的孩子来作比较,说人家多么乖巧懂事。 爸爸原本正看着电视呢,表情悠哉,听了奶奶的唠叨,脸色渐渐就沉了下去,偏偏这时候,屋里又传来四妹那让人头疼的哭闹声。 爸爸一听,眉头紧锁,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忍不住骂了妈妈几句:“带个孩子都带不好,吵死人。” 说起来,四妹从出生到现在,爸爸一次都没抱过她呢。 妈妈听到爸爸的责备,眉头皱起来,她不觉得爸爸骂人有错,而是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带好孩子,加上这次没能生下男孩,她觉得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这个家。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默默地在心里责怪自己没用,觉得自己达不到家人的期望。 此刻,看着怀里怎么哄也停不下哭泣的女儿,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烦躁和沮丧。 “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想了。 如果这是个男娃,自己就完成了“任务”,可以让家人满意,也可以让自己在这个家中抬起头来。 然而,现实太残酷,一连四个,个个都是女孩。 哎! 林妈妈重重叹口气,抱着四女儿在心里恳求起老天来:“老天爷啊,您行行好,下一胎给我个男娃吧!求您嘞!” 第33章 馋嘴的大老鼠 春花烧好热水后,拎去妈妈的房间,稳稳地放好,然后回自己屋,和秋叶一起写作业。 周末的作业多,但明晚还能接着写,也就不那么急了。 两人埋头写到九点多,默契收拾书本和文具,宣告今晚的学习大战告一段落。 秋叶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突然感觉想上厕所,于是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路过厨房的时候,秋叶不经意间瞥见里面藏着一个人影。 咦?是小偷?或者? “不会是鬼吧?”这个念头一闪过,秋叶心里就猛地一紧,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 然而,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还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里窥探。 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人影原来是奶奶。 秋叶更加疑惑了,这个点,奶奶在厨房里干什么? 她于是悄悄地躲在门边,瞪大眼睛,想要看个究竟。 只见奶奶像一个小偷,用她那略显粗糙的双手,匆忙地剥开一个水煮蛋。 鸡蛋刚露出它白嫩的一块,奶奶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个鸡蛋下肚,她又赶紧拿起第二个,快速地剥开壳,和刚才一样大口咬了下去。 还没完,她又迅速地剥开第三个鸡蛋,一口接一口,几乎是没有咀嚼就直接咽了下去。 由于吃得太过急促,她被噎住了,一只手急忙拍着胸口,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半个空蛋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缓过气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喉咙里卡了痰一样,让人心里直犯恶心。 秋叶皱着眉离开,才迈出几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便猛然袭来。 今晚的晚饭是简单的白粥,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奶奶估计也是饿得受不了了所以来偷偷煮鸡蛋吃。 让秋叶气愤的是,她一煮就是三个!! 实在过分,今晚姐姐想给坐月子的妈妈煮一个鸡蛋她都不同意,自己倒偷偷躲在这里吃,一吃还连吃三个! 秋叶气得咬牙切齿,从厕所回来后,发现奶奶已经不在厨房了,那些蛋壳也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里一点“罪证”都没留下。 秋叶站在灶台前心想:奶奶以后说不定还会像今晚这样再偷吃,这可不行,不能便宜了她! 于是,秋叶也偷偷地煮了四个鸡蛋。 鸡蛋煮好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没有急着吃,而是将它们藏在柴火堆旁,然后没事人一样回屋,上床睡觉。 夜,渐渐变得深沉,周围的黑暗一点点地吞噬着一切。 秋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耳朵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她听到了奶奶那卡着痰一样的轻微呼噜声,马上悄悄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然后轻轻地摇醒了春花和三妹。 “嘘,小声点,我们去外面。” 春花和三妹睡眼惺忪的,没有多问,跟着秋叶走出房间。 秋叶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确保没有吵醒屋内的其他人,然后才转过身,到厨房里拿出藏起来的鸡蛋,把它们递给春花和三妹:“快吃,趁热。” 春花是懵的,三妹则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但她一听到“吃”这个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看到眼前的鸡蛋,毫不犹豫地接过来,问都没问就直接剥开一大口咬下去。 因为吃得太猛太快,她很快被噎住了,像一只贪吃而被卡住脖子的鹅。 春花给她拍了一下背,边问秋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鸡蛋吃?” 秋叶把奶奶偷吃鸡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春花。 说完她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她一个人吃,却让我们饿着肚子?一吃就是三个,哼,可真是自私自利,桂香奶奶就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她越说越气,脸蛋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就连喝粥的时候,她也是专挑稠的喝,桂香奶奶多好,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哪像咱家这位!” 春花听了秋叶的话,皱起了眉头,她担心地说:“要是明天被发现少了鸡蛋怎么办?” 秋叶丝毫不在意道:“发现就发现,这是咱家,别说了,赶紧吃吧。” 简单的白煮蛋,有着一种质朴而纯粹的魅力,咬第一口,是滑嫩的蛋白,再咬一口,就能尝到里面金黄色的蛋黄,瞬间满嘴都是浓郁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三妹不敢再大口吃,改成小口小口品尝,她吃得极为投入,嘴边沾了些许蛋黄,像一只小花猫。 秋叶吃得比较快,实在饿,吃完后她惦记着妈妈,拿起剩下的那个鸡蛋,脚步轻盈地向妈妈的房间走去。 妈妈还没睡,刚刚奶完四妹,此刻正疲惫地靠在床头上。 四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衣角,小眉头紧皱着,不时地蠕动着小嘴,让人不禁担心她随时会醒来,又是一番哭闹。 秋叶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身边,先是悄悄地看了一眼爸爸,见他睡得正沉,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放心下来。 她将刚刚剥好的鸡蛋递给妈妈,“妈,你吃。” 妈妈显然也是饿极了,一见那个鸡蛋,眼睛里顿时闪起了惊喜的光芒,但很快疑惑起来,低声问:“怎么这么晚起来煮鸡蛋?” 秋叶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妈妈别多问,妈妈也就没再追问,接过鸡蛋,两口吃了下去。 秋叶满意地回到房间,春花和三妹已经上了床,三妹还在不停地咂巴着嘴,回味着刚才鸡蛋的香味,她忍不住问:“二姐,明晚还有吗?” 秋叶还没回话呢,奶奶那边传来了声音:“馋嘴猫,一群懒货。” 三姐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春花更是一哆嗦,紧张地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责骂。 然而,那边却再也没有了声音。 秋叶好奇地撩开蚊帐,探头往外看,只见奶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原来她是在说梦话呢。 秋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道:“我们是馋嘴猫,你是馋嘴的大老鼠。” 第34章 那些让人害怕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春花就起了床,叫上秋叶,刷牙洗脸后担着衣服去老井边洗。 今天是周日,其实完全可以睡个懒觉,等到太阳晒屁股了再慢悠悠地去洗也行,顶多是被奶奶念叨几句。 但春花不想晚去,晚些时候的老井边挤满了人,大都是些妇女,春花不喜欢她们。 小时候每次跟这些妇女一起洗衣服,都是一场煎熬。 她们的嘴巴就像永远关不住的水龙头,洗衣服的时候也不闲着,不停地往外“喷水”。 一会儿聊聊东家的事,一会儿又扯到李家去。 而且她们还特别爱问东问西,尤其是对小孩子,更是问个不停,说话也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常常让人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春花小时候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大截,那些婶子们见了,总要盯着她瞅上大半天,然后咧着嘴笑:“嘿,你这孩子,咋吃得这么高,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壮实得很,你妈到底是给你喂的啥好东西啊?” 春花分辨不出这话是夸奖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味,只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哪个女孩子愿意被人说“壮实”呢?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她的脸颊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不由自主深深地低下头去,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 这样的举动常常被大人们解读为不礼貌:“哎,这孩子,别人好心好意问了话,她咋就不吭声呢?” 春花实在不懂,这样的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还有一回也是因为身高导致的不愉快。 当时春花正蹲着洗衣服,冷不丁地被一条小虫吓得打了个哆嗦。 旁边一个婶子看见了,咧着嘴乐呵:“瞅瞅你这娃,长这么高大,咋还能让这么小一条小虫给吓到?说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 春花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长得高点儿就不能怕虫子了? 她不懂,只觉得自己的高个子好像成了错,连害怕虫子这种天经地义的事儿都不能有了。 可长这么高又不是她想要的。 当然,心里想着的这些话,春花是打死也不会往外说的。 和婶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紧紧闭着嘴巴,不敢乱讲话。 有时候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知道怎么说,也担心自己说得不够好,会被别人笑话,说嘴笨,说她连话都不懂得说。 更多的时候,她怕说错了话,在村子里,小孩子说错一句话,有时是要挨大人训的。 特别是有的婶子们嘴巴像锋利的刀子,说话尖酸又刻薄,要是惹了她们,那可就有的受了。 有一回,春花就因为不会说话吃了亏,被冤枉得那叫一个惨。 那是她九岁时候的事情,大家一起洗着衣服,一个平时嘴巴特别厉害的婶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肥皂不见了。 她四处找,然后就看到了春花的肥皂,硬说是她的。 大家的肥皂都是村里杂货铺里买的,牌子一样,没写名字,要是放一起根本认不出是谁的。 春花心里急,但她生性胆小怕事,愣是一句话也没敢为自己辩解。 看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大家便都觉得她真的偷了东西,于是那位婶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肥皂拿回去了。 没了肥皂是小事,被扣上“小偷”的帽子可就让人抬不起头来了。 春花心里那个冤,她知道自己没偷,可偏偏又没法说清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承受着这份不白之冤。 一同洗衣服的婶子们对此议论纷纷。 “看着平时乖巧懂事的,居然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哎,还不是因为穷嘛,穷得连块肥皂都偷。” 有的人甚至当场教训起春花来,严肃地说:“偷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村里以前有个女娃因为偷人家的钱被抓到了,结果被打了一顿,是被剥光了衣服打的,真是丢人现眼。后来那女娃嫁不出去,投河自尽了,你可千万别学她啊!” 春花听着这话,感觉自己仿佛也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羞耻得无地自容…… 久而久之,春花对村里的大人,尤其是女人们感到害怕。 对和她们一起洗衣服这件事更是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以至于现在,即便是周末,她也养成了早早出门去洗衣服的习惯,为的就是避开她们。 秋叶也喜欢早点出门去洗衣服,不过她的原因和春花不一样。 她喜欢清晨乡间的景色,这时候的风景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慢慢地在大自然中展现出来。 小路上没有行人,两旁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特有的清香味,深吸一口,只需一口,就能洗净心灵的尘埃。 走在这样的小路上,秋叶觉得快乐。 此刻,姐妹俩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合力挑着满满两桶衣服,朝老井那边去。 今天的任务比平时多了一床被单。 两人到了老井边后,默契地分工忙起来,秋叶力气大,负责从井中打水,春花则将衣物一一浸入水中,让它们在井水中慢慢苏醒。 先洗被单,将它铺开,姐妹俩各自拿起一把刷子,一人占据一角,认真刷洗。 刷完一面,翻过来,继续这看似简单却也累人的清洗工作。 终于洗好后,过上几遍清水,姐妹俩一人抓住被单的一头,合力将它拧干。 水哗啦啦被挤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扬扬洒落,有的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有的则飞向井边的草丛,挂在绿叶上,晶莹剔透像一颗颗露珠。 那被单在她们手中不停地扭曲、缠绕,最后变成了一条粗壮的“麻花”。 等其他衣物也都洗得干干净净时,太阳悄悄探出了半边脸,温柔的光芒轻轻铺满了整个村庄。 姐妹俩挑起桶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随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老井边重新归于宁静。 不过,这份宁静不会持续太久,不久之后,就会有下一批村民挑着衣物来到老井边。 她们会重复姐妹俩刚刚做过的动作:挑水、浸泡衣物、用刷子仔细刷洗、再用力拧干……最后挑起装满衣物的桶子,带着满足的笑容踏上回家的路。 第35章 再敢欺负我们,没门儿 春花和秋叶挑着衣服回家,路过桂香奶奶家时,被一股混合着酱香和蔬菜香的诱人气息吸引住了。 她们偏头一看,只见桂香奶奶的大媳妇——红珍,正戴着一顶宽边草帽,蹲在家门口,双手麻利地翻晒着刚腌制好的咸菜。 红珍原名红香,因为和婆婆桂香的名字里有个共同的“香”字,为了避讳,就改名叫红珍。 红珍话不多,特别勤快。 在村里,她是出了名的能干,下地干活从不含糊,任凭双脚被泥土磨得开裂、粗糙,她毫不在意。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把家里的三个儿子拉扯大,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红珍一共三个孩子,都是男孩。 这是一件让人特别羡慕的事情,大家都说桂香奶奶有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在村里,生男孩是衡量一个女人价值的标准。 那些生了男孩的家庭,总能收获村民们的羡慕和祝福;而那些没能生出男孩的家庭,则往往会在背后被人议论,说她们肯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没福气生男孩。 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靠近那些有福气的人,仿佛能从他们身上沾染到一丝好运,而对于那些被认为福气不足的人,则往往不自觉地保持距离。 红珍是被认为特别有福气的,所以尽管她话不多,在村子里也极受欢迎。 春花和秋叶也喜欢这位婶子,不过和生男生女没关系,她们喜欢的是她的朴实与善良,还有她那从不尖酸刻薄的嘴巴。 每当和人说话时,她也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让人感到格外亲切和舒心。 所以此刻姐妹俩一看到红珍,便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一起甜甜地喊:“婶子!” 红珍闻声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笑意回:“洗衣服回来啦?” 秋叶点了点头:“是的。” “好。” 对话简短,打完招呼后,继续各自忙各自的了。 春花和秋叶一回到家,顾不上休息,开始晾衣服。 她们分工明确,春花负责一件接一件地把衣物挂到晾衣绳上,秋叶在一旁帮忙递送,还时不时地调整衣服的位置,确保每件衣服都能享受到充足的阳光。 最后轮到晾被单,姐妹俩齐心协力,一人拉一端,在晾衣绳上将它平平整整地展开。 春花细心,晾晒完后没有像秋叶一样直接离开,她耐心地轻轻拍打每一件衣物。 如果不这样做,等到晚上收衣服的时候,它们就会像一团团乱麻似的,满是难看的皱纹。 这时,厨房里传来了奶奶的声音:“谁拿了鸡蛋?怎么少了那么多?” 春花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秋叶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着煮粥,她听到奶奶的话,装作没听见,继续若无其事地搅拌着锅里的粥。 奶奶走出厨房,在门口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春花身上。 她开口问道:“是你拿了鸡蛋吗?” 春花一听奶奶这直截了当的询问,整个身子猛地一颤,不安和紧张瞬间涌上了心头。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三姐妹围坐在门口,朦胧的夜色中,偷偷摸摸地吃鸡蛋。 此刻,春花心虚得要命,感觉好像嘴角边还残留着昨晚吃鸡蛋时留下的蛋黄,那像是罪证一样,让她心里直发慌。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抹了一下嘴角。 奶奶紧紧地盯着春花,那眼神就像逮住了小偷一样锐利,就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复。 春花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心里明白,此刻自己必须撒谎。 可是,这违背了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诚实原则,对她而言,眼下面对的无疑是一个巨大挑战,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周遭的微风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叫声所淹没:“没……没有,我没有拿。” 秋叶赶紧从厨房内走出来,接过话茬:“我姐和我刚去洗衣服回来,她怎么可能有时间拿鸡蛋呢?” 奶奶冷哼一声:“我数过了,少了四个鸡蛋,不是你拿的就是她拿的,咱家里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秋叶丝毫没慌,她直视着奶奶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在厨房里偷吃鸡蛋,一口一个,最后还被噎得直翻白眼,那个画面太清晰了,奶奶,你说这会不会其实不是我梦到的?而是咱家昨晚真的进小偷了?” 奶奶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刚才那股质问别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的眼神开始躲闪,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咳……小孩子嘛……总是爱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秋叶装作在思考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也许那不是我梦到的,我等会儿得去问问邻居们,把这事和她们说说,说不定她们家也遭贼了。” 奶奶一听这话,脸立刻沉了下来:“问什么问,那就是你梦到的,别瞎折腾。” 秋叶不依不饶地说:“如果是梦到的,鸡蛋怎么会无缘无故少掉四个呢?肯定是遭贼了,得赶紧抓住那个贼。” 说完这话,她故意“哎哟”一声大叫起来。 奶奶被吓了一大跳,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鬼叫什么!” 秋叶皱了皱眉,装作很认真地说:“奶奶,我突然觉得,昨晚那身影有点像你呢。” 奶奶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有些恼羞成怒,瞪着眼睛说:“胡说!我怎么可能去偷吃鸡蛋!你这孩子,怎么净胡说八道!” 说完,她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了,一副不想再和秋叶纠缠的样子。 秋叶对着奶奶背影故意大声喊道:“奶奶,你是不是做贼心虚啦?” 奶奶没有回头,跨过门槛的时候,她一个踉跄,差点被绊个大跟头。 虽然没摔倒,但假牙掉了,滚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她连忙弯腰去捡,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拾起假牙后顾不上擦拭,直接就往嘴里一塞,“呸”了一声,估计是假牙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秋叶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暗暗冷哼:“哼,再敢欺负我们,没门儿!别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屁孩!” 第36章 二姐,我肚子饿 这时,三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内走了出来,她的头发翘得老高,乱糟糟的,活像个小鸡窝。 脸上印着草席的印子,一道道深浅不一。 看到秋叶,她问:“二姐,今天有鸡蛋吃吗?” 秋叶摇摇头:“没有。” 三妹又问:“那鱼汤呢?” 秋叶还是摇头:“也没有。” 说完,她斜睨了三妹一眼,“一醒来就知道吃,头发不去梳,脸也不去洗,羞不羞!” 三妹的小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她可怜巴巴地望着秋叶,说:“二姐,我肚子饿。”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秋叶不忍心再多说她一句,温柔招呼她进屋,帮她梳头发。 头发梳完,四妹的哭声响了起来。 秋叶过去看,只见妈妈正在喂四妹吃奶,四妹使劲儿地吸着,但吸一阵就哭一阵,小脸蛋憋得通红,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难受。 看来,妈妈的奶水又不够了。 秋叶皱了皱眉,心想:今天一定得想办法煮鱼汤,给三妹也给妈妈。 可奶奶一点要出门的动静都没有,而自己和姐姐吃完饭就得出门忙活了。 今天不是去田地里,得去山上找些柴火回来,为家里储备好过冬的燃料。 秋叶心里想着要怎么找机会煮鱼汤,早饭还没吃呢,妈妈就在屋内催促了:“你俩快点吃,吃完了早点去山上,不然好柴火都被别人捡走了。” 鱼汤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 姐妹俩匆匆吃完早饭,带上镰刀、砍刀和绳子,踏上了前往山上的小路。 石岭村是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落,四周山峰层峦叠嶂,但无论是哪一片区域,山路都是蜿蜒曲折的,特别不好走。 春花姐妹俩就在坎坷的小路上边走边找,只要看见一根合适的,她们就赶紧过去,手起刀落,几下子把柴火砍短,堆放在一起。 等柴火堆得差不多了,就用绳子捆起来,背着回家。 到了家,把柴火码整齐,喘口气,喝口水,又出门找柴去了。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两人来来回回跑了足足三趟,累得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 可喜的是战果不错,柴火已经堆得高高的,这可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家里烧火做饭的重要来源,看着让人心里踏实。 不过她们心里清楚,就这些远远还不够用的,一天三顿饭都得靠它呢,所以吃完午饭后,还得出门去继续找柴火。 午饭妈妈已经准备好,一如往常的简单:番薯粥和炒青菜,考虑到两个女儿今天干的是重活,妈妈特地多准备了一条腌鱼。 不过那腌鱼半条入了奶奶的肚子,别看她年岁已高,一口牙也换成了假的,可吃起腌鱼来的速度却无人能及。一块还没完全嚼完,她的筷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了下一块,嘴巴一刻不停,嘴角边沾上了鱼肉,略带几分邋遢。 秋叶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心里很是不满,奶奶没理会她,吃完一抹嘴,碗筷往桌上一搁,起身就出门了。 望着奶奶渐渐远去的背影,秋叶心里的那点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 奶奶一走,就能来煮鱼汤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问妈妈:“妈,她要去哪儿?” 虽然奶奶不待见妈妈,但每次出门前还是会跟妈妈说一声的。 秋叶心里清楚,奶奶这么做是为了让妈妈在吃饭时间能知道她在哪里,万一她没按时回家,妈妈就知道该去哪儿找奶奶回来吃饭了。 “她要去你小叔那里。”妈妈告诉秋叶,“小婶要回娘家,浩浩不想跟去,所以让奶奶去帮忙看一下。” 秋叶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小番薯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得让人专门去看着,还真当个小少爷一样。 但转念一想,奶奶这一趟去小叔家,路程远,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这样一来,反倒得谢谢小番薯了。 秋叶喜笑眉开,匆匆扒拉完碗里的饭,立刻站起身走到缸前去看那两条鱼。 鱼还活着,但状态已大不如前。 它们游动起来迟缓而无力,鱼鳞失去了光泽,眼神变得呆滞,整个鱼身都透出一种半死不活的萎靡气息。 秋叶决定干脆两条一起煮了,大家多吃点。 春花得知后,十分担忧,生怕又被奶奶知道会向爸爸告状。 她提议说:“给奶奶和爸爸都留一碗吧,不然奶奶肯定要说的。” 秋叶坚决地说:“不留,要骂就让他们骂去。” 春花轻声提醒:“不只是骂,爸爸上次说了,再发现就不让我们吃饭了,让我们饿着。” 秋叶完全不怕:“那我们就不做饭。” 春花皱着眉:“那可不行,爸爸会打我们的。” 秋叶咬了咬牙:“他敢,我们就去找罗主任。” 春花叹一口气:“罗主任要是不在家怎么办?” 她说完劝道:“听姐的,还是给奶奶和爸爸都留一碗吧,反正有两条鱼呢,可以煮很多,咱们就少吃点。” 秋叶还是摇头,“不是咱们吃多吃少的问题,我就是不愿意给他们留,我宁愿给隔壁小黑狗吃也不给他们,他们不配。” 春花听她越说越激动,柔声道:“不要这样说,不管怎样,他们和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是长辈,有好吃的是应该留给他们的。” “呸。”秋叶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心中的怒火就蹭蹭地往上冒,“他们哪里把我们当作一家人了?姐,你擦亮眼睛好不,别在这里傻乎乎地替他们说话。” 春花沉默了,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奶奶对她们没什么感情,爸爸就更别提了,他不仅不爱她们,还经常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们的厌恶。 可是……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都是要爱父母、尊敬长辈,做个孝顺的好孩子,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再说了,爸爸和奶奶,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怎么能因为他们的不爱,就否定了是一家人的事实呢? 春花感到茫然,也感到无奈和心酸。 第37章 好父亲 春花突然想起三年级第二学期写的那篇作文——《我的爸爸》。 老师当时强调要根据真实情况去写,要写出真情实感,不准瞎编乱造。 那时的她,一看到这个题目就犯了难,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班里也有不少同学同样不知道怎么写,但春花的难处和他们不一样。 对于她来说,如实写出那个爸爸,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老师看大家都很茫然,便对他们说:“其实很简单,你就想想你爸爸做了哪件事情是让你感受到父爱的,然后把那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写下来就好了。” 春花绞尽脑汁地回忆,始终想不起一件关于父爱的事情。 相反,秋叶文思泉涌,她很快就写好了。 春花好奇地拿过去一看,只见妹妹描绘了一个寒冷的冬夜,自己发烧生病,父亲心急如焚,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外衣也没披,就急匆匆地背起她往医院赶。 其中几处细节描写得特别细腻感人,读起来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春花看了都不禁动容,但她没有忘记老师的话,轻声提醒秋叶:“老师说了,要写真实的经历,不能瞎编。” 秋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写了,我可想不出他对我好的事情。难道如实写他打我?那我可感受不到什么父爱。放心吧姐,老师又不会真的去家里查证,放心大胆地编。” 春花不想编,可如果不编,这篇作文就无法完成。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跟妹妹一样,编了一个并不真实,但却充满温情的父爱故事。 她编得极为投入,字里行间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丝毫看不出编造的痕迹。 与其说是在编造故事,不如说是在描绘她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的父亲形象——一个慈爱、温暖而又体贴的好父亲。 那篇作文得到了老师的极高评价,不仅被当作范文在教室后面展示出来,老师还在班级里特意表扬了她们姐妹俩,说她们有个非常棒的父亲。 然而,春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从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春花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同学们发现她们姐妹俩其实是在撒谎。 她忐忑不安,总会想:要是同学们知道她们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作文里写的那样,甚至截然相反,他们会怎么看待她们呢? 其实她完全是瞎操心,三年级的孩子们哪会那么较真?去看范文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说去深究作文里的真假了。 此刻,春花想这些想得入神,秋叶已经动手去煮鱼汤了。 灶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冒出一个个欢快的气泡。 三妹站在一旁,满心期待地盯着。 春花走过去帮忙,秋叶见她脸色不太好,对她道:“姐,别想那么多,没什么好怕的。出事我兜着,反正我煮的鱼就是不给他们两个吃,这事必须听我的。” 春花见妹妹都这么说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动手帮忙。 没多久,一锅鲜美的鱼汤在灶台上欢快地翻滚起来,白色烟雾从窗户飘出去,午后的风便都带上了几分鱼特有的那种鲜美香气。 鱼汤得慢慢炖着,趁着这空档,秋叶和春花开始忙别的事情——打扫屋子,整理鸡笼,到处擦擦洗洗,一刻也不闲着。 三妹则继续守在厨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手里紧紧端着一只白色大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鱼汤。 终于,当鱼汤熬得浓郁香醇时,秋叶先给三妹舀了满满一碗,叮嘱她:“要等凉了再喝,别着急,小心烫到嘴。” 三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的,二姐。” 她的声音里满是兴奋,拿到鱼汤后,立刻将它搁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让风帮忙吹凉。 午后的风很大,不一会儿,鱼汤上的白烟就被吹得一干二净。 三妹实在是等不及了,她一把端起鱼汤,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她喝得是那样欢快,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仿佛都要随着她的喜悦一同跃动起来。 春花和秋叶忙完手里的活后,也各自端了一碗鱼汤喝。 姐妹三个并排坐在柴堆旁边,高高的柴堆很好地挡住了路人的视线,为她们营造出一个隐秘而温馨的小天地。 正值午后,阳光如同柔软的金色绸缎,轻轻斜斜地洒落下来,照在她们的脚丫上,暖洋洋的,让人感觉心里也跟着变得明亮起来。 三妹喝得那叫一个开心,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小歌谣,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秋叶提醒她:“小心点,别被鱼刺卡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小身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原来是凤奶奶家的小黑。 自从它被爸爸狠狠踢了一脚后,这还是三姐妹第一次再见到它。 当时凤奶奶把它的情况说得可严重了,说它吃不下饭,站都站不起来,现在看到小黑依旧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她们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春花招呼它,“来来来,小黑!” 说着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在地上,“给你吃。” 小黑的尾巴顿时摇得如同拨浪鼓,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围着鱼肉转圈,小鼻子嗅了一嗅,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尾巴摇得更欢。 看到大姐给小黑喂食,秋叶和三妹也效仿起来。 她们各自从自己的碗里夹出鱼肉或鱼骨头,轻轻地放在地上,不一会儿,小黑面前就堆起了一小堆美食。 它津津有味地边吃边摇尾巴,吃完后没有走,趴在三妹的脚边。 三妹打了个饱嗝,笑着说:“二姐,我的饱嗝都是香的。” 春花和秋叶都被逗笑了。 秋叶调侃道:“这回满足了吧?” 三妹摇摇头,意犹未尽地说:“还想喝。” 春花和秋叶无奈地交换了个眼神,一起起身回厨房去了。 三妹还坐在那儿,低头问小黑:“你还想吃吗?” 小黑好像听懂了,嗷呜一声作为回应,于是三妹兴高采烈地跑到厨房,对秋叶说:“二姐,小黑也想吃,不是我一个人嘴馋。” 秋叶笑着逗她:“你也知道自己嘴馋。” 三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二姐,那鱼汤太好喝了嘛。” 春花和秋叶都笑了。 秋叶笑完认真道:“行,等以后有钱了,二姐天天给你煮鱼汤。” 第38章 油炸香豆腐 喝完鱼汤后,春花想起了答应给姗姗送南瓜的事情。 于是,她起身去找妈妈,把姗姗总是带好吃的给她们,以及自己如何允诺要给姗姗送南瓜的详细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妈妈。 春花说得非常认真,她希望妈妈能答应让她挑一个最大的南瓜给姗姗家送去,“妈,姗姗说她喜欢吃,她妈妈也喜欢。” 妈妈听完春花的话,脸上表情复杂。 她心里其实也觉得应该送点什么来回报人家的好意,但此刻却感到很为难。 沉默一会后,妈妈叹了口气,对春花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奶奶前天去田里看过南瓜了,数得一清二楚。她已经把那些南瓜都安排好了去处,说两个要带去小叔家,两个留着咱们自家吃,还有三个,是有人提前应了的,说是要给媳妇坐月子买去补身子。” 秋叶在旁边一听这话,心里头那股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不服气地嘟囔:“凭什么要把南瓜给小叔家?他们田家地里长出的东西,哪一样分给我们家了?再说,这南瓜又不是奶奶种的,她凭什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安排出去?” 妈妈轻叹一口气:“就凭她是家里的长辈,这房子当初也是她和你爷爷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说到底,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咱们得尊重她,懂不?” 秋叶看了看房子,没说话。 妈妈提议道:“你们去买点什么东西给那个姗姗也好,那也是一份心意。” 说着,她又去打开那个旧木箱,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钱,递给春花:“等下你们找完柴火,顺便去地里砍点白菜,带去兴坡村那边卖,卖白菜赚的钱,再加上这五块钱,你们自己安排,看看去买点什么好的东西给你那同学,跟她说南瓜被邻里间的亲戚要去了,她肯定能理解的。” 春花犹豫着接过妈妈给的钱,和秋叶一块出了门。 路上,秋叶出主意道:“咱们别花这钱,留着,还是按计划送南瓜,她和爸爸再喜欢吃,家里留一个就行了。等会儿咱们悄悄带一个走,奶奶找起来就说不知道,估计是被别人偷了。” 石岭村里的村民大多数都很实在,但田地里偶尔丢个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就拿去年来说,桂香奶奶家的玉米就被不明不白地摘了不少,凤奶奶家的香瓜也是一夜之间少了好几个,没人知道是谁偷的,最后也只能是摇头叹气,自己加强防备,在作物成熟的时候看得更紧一些。 春花没回话,其实她心里是倾向于送南瓜的。 一来,她已经跟姗姗说好了,那么姗姗满心等着的就是这个南瓜;二来,用这钱去买别的东西,她还真不知道买什么好。 她也想过干脆拿钱去买南瓜,但一想到自家地里就长着那么好的南瓜,还要特地跑出去跟别人买,这不是明摆着在浪费钱嘛! 而且,自家的南瓜她最了解了,又甜又糯,要是去外面买,万一买到不好吃的,送出去多尴尬啊。 想着这些事,春花和秋叶先去山上找柴火,两人的动作都比早上快了许多。 或许是喝了鱼汤的缘故,干起活来格外带劲。 跑了三趟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柴火也堆得小山一样高,她们便拿起篮子和镰刀,朝田里出发。 先到白菜地,今年白菜种得特别多,不过卖相一般。 有的白菜外面一层的叶子不太好看——被虫子咬过,留下了虫眼,有的则因为成熟过度而发黄…… 为了卖相好一些,不好看的叶子全部都得摘掉,摘下来的叶子不能扔,用另一个篮子装起来,拿回家自己洗洗还是可以吃的。 摘完白菜后,她们马上就去找南瓜。 有一个南瓜刚好成熟了,金黄金黄的,看起来特别诱人。 春花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来,藏在那些不太好的白菜叶子下面。 之后,两人便一起朝兴坡村出发了。 一路上,春花紧张得像做贼一样,她怕突然遇上奶奶。 秋叶则显得坦然多了,她觉得就算真的遇上奶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她看到摘了南瓜又怎样?大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想拿去卖,赚点钱补贴家用。 两人先去了姗姗家。 姗姗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整个人精神焕发。 看到她们来,高兴得不行,再看到春花抱着的大南瓜,眼睛更是笑得弯成了月牙儿。 她把她们迎进家里,热情地招呼着坐下。 春花放下南瓜,急着说要赶去卖白菜,姗姗伸手拦住她:“别急,等一下再走,有一个特别好吃的东西,一起吃完再去。” 说着,她拉她们进了自己的房间。 秋叶一直羡慕姗姗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虽然里面布置得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没多余的物件,但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让人眼馋。 要知道,好多家庭都是几个孩子挤在同一个屋子里,也睡同张床,晚上翻身都困难。 秋叶想,如果能像姗姗那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那该多好。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比如在墙上贴上自己喜欢的图画,或者是自己亲手画的小作品;在里面,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书,悄悄地写日记,如果有张带锁的桌子就更好了,能把那些私人的小东西、小秘密都藏起来…… 想着这些,姗姗已经悄悄地把门关上了,笑着从一堆书后面端出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豆腐来。 她压低声音对秋叶两个说:“这是我刚才出去买的,才吃了一个,你们敲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妈回来了呢,吓死我。” 春花一看,关切道:“姗姗,你刚病好,怎么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呢?” 姗姗咧嘴一笑:“我实在馋得慌,就偷偷出去买了点,不多,不碍事。你们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吃,嘘——别让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又要唠叨我了。” 春花不好意思吃她的东西,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话还没出口,秋叶已经先回:“好,闻着也太香了!” 姗姗见自己喜欢的美食得到了秋叶的肯定,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我跟你们说啊,这油炸豆腐保证你们吃了之后终生难忘!这是巷子口一位爷爷做的,用的是自家磨的豆腐,跟外面那些完全不一样,那味道,简直了,香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第39章 卖白菜啦 秋叶一听,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串晶莹的口水,春花呢,虽然心里也直痒痒,但一想到这豆腐可能不便宜,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犹豫和不好意思,仿佛吃了这一口,就又欠下姗姗一个大大的人情。 姗姗可没想那么多,她满心欢喜地转身出去拿多了两双筷子,一一递给春花和秋叶,“快趁热,凉了味道就不一样了。” 三人围坐在一起,秋叶兴奋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那豆腐方方正正,金黄色的外皮泛着诱人的光泽。 轻轻一咬,外皮瞬间酥碎,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里面白嫩、软滑的豆腐便显露出来,滑入口中,带来无与伦比的细腻口感…… “真香!”秋叶夸道,迫不及待地一口接一口大口吃着,整个吃完后,她觉得那香味直往脑袋里钻,感觉自己都快被这香味带着飞起来了,一直飘到天的尽头。 春花也尝了一个,脸上写满了惊讶和赞叹。 姗姗瞧着她们俩那享受的样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问:“怎样?” 秋叶一本正经地回了八个字:“人间美味,死而无憾!” 姗姗被秋叶这话逗乐了,轻轻捶了她一拳:“夸张起来没边!” 三人把一盘油炸豆腐消灭完,姗姗的妈妈就回家了。 姗姗一听脚步声,立刻把盘子藏到了桌子底下,顺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又看看秋叶和春花,确认她们嘴上没沾着油星子,这才放心地打开房门。 姗姗妈妈是和姗姗的姐姐还有妹妹一起进屋的。 姗姗和她的姐姐、妹妹之间都相差两岁,长得特别像,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春花、秋叶俩跟她姐妹两个早就见过几次面了,不算特别熟悉,但也不算完全陌生。 姐姐和妹妹都显得有些腼腆,脸上露出了羞涩的微笑,姐姐朝她们点了点头,回了自己房间,妹妹则跑去客厅看电视。 姗姗妈妈笑着和春花两个打招呼,打完招呼问:“你们仨是在房间里偷吃啥呢,这么香?” 春花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秋叶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紧闭着嘴,把回答的机会留给姗姗。 姗姗脑筋一转,将话题从刚才的“罪证”上转移开,指着客厅里那个硕大的南瓜说:“妈,你快看,这是春花和秋叶特意送来的南瓜,大不大?我们刚才还在商量呢,这么大的南瓜做成南瓜饼,肯定美味极了!” 妈妈一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望着那个南瓜,直夸它长得好。 接着,妈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春花:“听姗姗说你家添了个小妹妹,我前阵子整理衣柜,刚好整理出了一堆她们小时候的衣服,都还干干净净的呢。你们稍等会儿,我这就去拿给你们。” 说完,妈妈便转身回了房间,不一会儿,拎出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袋子里装的衣服,每一件都被叠得整整齐齐,颜色鲜艳,款式可爱,布料看着感觉不便宜。 春花不好意思收下,觉得这样又欠了姗姗家一个人情,正要开口拒绝,姗姗抢先一步说:“这些衣服放家里也是占地方,你们就当是帮我们个忙带走!不然只能扔掉了,多可惜!” 一听“扔掉”这两个字,春花这才点头收下了衣服,满心感激地开口道谢:“谢谢阿姨,我妈看到这些衣服肯定会很高兴的。” 姗姗妈妈笑着摆摆手,“不客气,我还得谢谢你们送这么大个南瓜来呢,晚上来阿姨家吃饭吧。” 春花毫不犹豫地坚定拒绝,“阿姨,我们还得去卖白菜呢,下次再来您家吃。” 秋叶也附和着说,“是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姗姗妈妈也就没有再强留,和姗姗一起送她们到门外,亲切地叮嘱:“你们路上小心点儿,有空再来玩。” “好。”姐妹俩异口同声,带上白菜前往集市。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姐妹俩随便在街边找了个空地,把白菜从篮子里拿出来,一排摆开。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卖东西了,但春花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有人来问价格时,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几乎听不清。 相比之下,秋叶就显得大方多了,放开喉咙学旁边的商贩喊:“卖白菜啦,卖白菜啦!” 她满心只惦记着快点把白菜卖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根本不放心上。 只要看到有人路过,哪怕对方没有购买的打算,她也会主动热情地招呼:“婶子,看看白菜,自家种的,可好吃啦,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虽然大半的路人都没搭理秋叶,但她不在意,也一点没泄气,仍旧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继续招呼着过往的行人,希望能找到愿意停下脚步看看白菜的顾客。 春花在一旁看着妹妹,心里既佩服又羡慕。 她很想像秋叶一样大胆、自信,可惜自己学不来。 不过尽管秋叶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没什么成效。摆了大半天,白菜一颗没少,稳稳当当地躺在那里。 春花看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沮丧和焦急,眉头拧成了一团。 秋叶心里则开始琢磨,要不要换个地试试? 可放眼望去,四周早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摊位占得满满当当,剩下的那些犄角旮旯,位置更差,人流更是稀少。 这时,一个挑着菜的婶子走了过来,一脸凶相地对她们说:“这地方是我的,你们赶紧搬走!” 春花顿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秋叶一开始也是一愣,随后道:“这里谁先来就是谁的,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我们搬走?” 那婶子一听秋叶的话,眉头立刻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要和人打架的架势。 她更加厉害地嚷嚷起来:“一直都是我在这里摆的摊,其他人都知道这里就是我的位置!我今天不过是临时有事来迟了一会儿,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就敢来占我的位置?赶紧给我挪走,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口水随着愤怒的话语四处飞溅,眼神犀利如刀。 第40章 可恨又可怜 春花和秋叶怎么也没有想到,白菜卖得不顺利,竟然还碰到了这么一个蛮横的婶子。 看她双手叉腰,横眉怒目的架势,这位置要是不还给她,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春花不想惹事,她轻轻地拉了拉秋叶的手,压低声音:“我们去那边吧……” 她的眼神中满是祈求,只盼着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秋叶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个婶子动作极其迅速,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她自己的东西摆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她们的白菜全部推到了路上。 其中一颗白菜“咕噜噜”地滚到了路的中间,差一点儿被路过的行人踩到。 秋叶皱眉,赶忙跑过去把它抱了回来。 她看这人是个蛮不讲理的,只能算了,于是姐妹俩一起动手,把菜摊搬到了对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那个角落位置实在不佳,人很少,但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先到那里将就着。 没想到的是,刚把摊位挪过去,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是个和蔼的叔叔,挑了两颗大白菜,秋叶乐呵呵地收了钱。 这笔小小的交易给她带来了大大的动力,她继续大声吆喝起来,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活力。 正吆喝着,她感觉有人盯着自己。 疑惑地看向对面,只见那个凶巴巴的婶子正看着她,脸拉得老长。 秋叶没搭理她,跟那种人计较只是浪费时间,还影响心情。 她继续吆喝着自己的白菜,没多久,来了第二位顾客,是个慈祥的奶奶。 奶奶挑了一颗白菜,还夸她们俩懂事,能帮着家里卖白菜。 春花和秋叶听了,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之后,就像老天特意眷顾她们一般,陆陆续续地又有好几个人来买白菜。 而对面那个婶子,她的摊位前依旧是冷冷清清,一颗菜都没卖出去。 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黑得跟锅底似的,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凶神恶煞。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难看的脸色,更让人不敢靠近,也就更没人愿意去买她的菜了。 秋叶这边生意却是好得出奇,没多大一会儿,白菜就全都卖光了。 姐妹俩满心欢喜地数着今天的收获,不多不少,正好七块钱。 她们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好,提起空篮子就要回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春花。” 这声音在嘈杂的集市中显得格外突兀。 秋叶下意识地和身旁的春花一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中挤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小叔。 小叔和爸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小叔看起来要胖上一些,皮肤白一些,面容也显得更加年轻。 而且小叔表情温和一些,不像爸爸总是一脸严肃。 春花和秋叶礼貌地齐声喊:“小叔。” 小叔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真巧,在这儿碰到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高高提起,“这是你们小婶特意叮嘱我买的酥肉,你们帮我把这个带回家去。” 顿了顿,他开口解释道:“你们回去帮我跟小婶说一声,今晚我有事不回去吃饭了,让她不用等我。工地上出了点意外,有个工人不小心被砸到脚了,情况挺严重的,我得陪着他去医院看看。晚饭你们小婶估计是按照平常的量做的,你们顺便就在家里吃,别浪费了。” 小叔说完这话,没等她们回应,直接把东西塞到了春花手里,然后火急火燎地转身走了。 那包酥肉摸起来是凉的,得重新放进油锅里炸一下才能吃。 春花和秋叶都不想去小叔家,一想到要面对小婶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脸色,满心的不情愿。 可小叔根本没给她们拒绝的机会,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这下子,不去也得去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踏上前往小叔家的路。 小叔的新家她们只去过一次,是在房子刚建好入宅的时候去的。 那个家很漂亮,宽敞明亮的房间,崭新的家具,一切都让人羡慕不已。 越是这样漂亮,也就越发衬得她们的房子老旧不堪。 两人一路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足足花了十多分钟才到达。 到达时,只见小叔家的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一楼厨房门口摆着一张饭桌,小婶和她的两个儿子,以及奶奶围坐在桌前,已经开始吃起了晚饭。 碗筷的碰撞声和轻微的咀嚼声轻轻响着,他们完全没有要等小叔的意思。 春花和秋叶走到门口,先是礼貌地喊了一声“小婶”,然后才一起缓缓地走进去。 秋叶进去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餐桌,桌上的菜色相当诱人。 两盘肉、一盘虾、一盘青菜,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肉汤,浓郁的香气弥漫周围,让人垂涎欲滴。 大番薯和小番薯看到春花姐妹俩来,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便又继续埋头大口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大番薯吃着虾,虾已经是剥好了的,他将鲜嫩的虾肉送进嘴里,嘴唇微微蠕动,发出轻微的“啧啧”声;小番薯则夹起一块红烧五花肉,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发出满足的“吧唧”声。 秋叶看得直咽口水。 春花也被馋得肚子咕噜噜直叫。 但她没忘记此行重要的事情,赶忙把手里的酥肉拿给小婶,再将小叔的嘱托和意思一五一十地传达。 小婶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接过袋子,既没有说一声谢谢,也没有打算留她们吃饭的意思。 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尴尬。 春花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礼貌的笑容,轻声说道:“小婶,那我们就回去了。” 小婶依旧面无表情的,她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说:“好。” 姐妹俩毫不犹豫地转身就离开了。 其实就算小婶挽留她们,她们也断然不会留下一起吃饭。 春花呢,生性腼腆,她不好意思吃别人的东西,哪怕对方是亲戚。 秋叶则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和讨厌的人一起吃饭,她觉得那样会让自己浑身不自在。 姐妹俩脚步匆匆,如同逃离一般离开了这个让她们感到尴尬和不适的地方。 来到路上,空气清新了许多,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秋叶转头对春花说道:“你看到奶奶吃饭的样子没?” 春花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没有,怎么了?” 秋叶冷哼一声,“没什么。” 她刚才临走时看了奶奶一眼,发现奶奶在小婶家的吃相和在她家时完全不一样。 奶奶坐在小婶对面,微微佝偻着背,她夹菜时缓缓伸出筷子,轻轻地夹起一小撮,然后迅速收回筷子,仿佛生怕多夹一点就会引起小婶的不满。 当小婶偶尔瞥过去一眼时,奶奶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一缩,夹菜的动作也变得格外谨慎。 秋叶看着奶奶那副拘束的模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中午时奶奶在家里大口吃腌鱼的情景。 觉得她真是可恨又可怜! 第41章 我有漂亮裙子 春花姐妹俩走进石岭村时,傍晚的小村笼罩在一片暮色和袅袅炊烟之中。 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宁静,老牛被主人缓缓地赶回家中,鸡鸭在门口悠闲地踱步,女人们站在门口,高声喊着孩子的乳名…… 时间还不算太晚,正是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的时间。 当然,也有手脚麻利的人家,已经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了,或坐在屋里的饭桌旁,或端着碗在门口,边吃边和路过的邻居闲聊几句…… 两人回到家,妈妈已经把晚饭做好。 看到她们回来,妈妈道:“不知道你们奶奶回来没?大妹,你去路口瞧瞧。” 秋叶回:“不用看了,奶奶在小婶那儿吃大餐呢。” 妈妈一愣,然后“嗯”了一声:“那等爸爸回来就吃吧。” 晚饭依旧很简单——清淡的粥、炖白菜、腌菜、还有一个炒鸡蛋。 春花和秋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小婶家那满满一盘的红烧肉,还有虾,以及浓郁醇厚的肉汤。 一对比,自家这晚饭就显得格外寡淡,让人提不起丝毫的食欲。 不过,姐妹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情绪。 她们默契地摆好了碗筷和椅子,等到爸爸回来,围坐在一起开始享用晚饭。 由于奶奶不在,饭桌上没有了琐碎的唠叨,大家都吃得格外舒心。 吃完饭后,姐妹俩把姗姗妈妈给的衣服拿了出来,里面有适合小婴儿穿的衣物,还有一些是适合三妹的。 三妹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一件一件地仔细看。很快,找到了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那是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带着梦幻般的纱质裙摆,上面还缀着一颗颗白色小珠子,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条裙子如同是为小公主量身定制的一般,高贵而甜美,让人不禁想象穿上它后会是多么的美丽动人。 妈妈看到的却不是裙子的美丽,和春花一样,她第一反应是这裙子价格肯定不便宜。 再看看其他的衣服,也都是一样看着就价值不菲。 妈妈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多好衣服,怎么好意思收下人家的呢。你们两个太不懂事了。” 她看着两个女儿,“人家给咱们衣服,那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可咱们不能随随便便就收下呀。跟人家非亲非故的,平白无故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你们也不想想,这人情以后可怎么还?你们呀,下次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地就接受别人的东西了,得学会拒绝,知道吗?” 春花解释:“珊珊说如果我们不要这些衣服的话,就都扔掉了。” 妈妈听后,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她转头朝外面瞥了一眼,看林爸爸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便悄声地问春花:“你们今天给她家买了什么东西去?” 春花刚要如实说出是南瓜,秋叶连忙拦住了她,回:“买了点吃的,有大米什么的。” 妈妈听后,便又去箱子里拿出五块钱,小声说道:“下次再给她家买点什么送去,悄悄的,不要让你爸爸和你奶奶知道。” 秋叶收下钱,将今天得到的,以及卖白菜所得的,全部藏了起来。 她选中一个旧书包作为藏钱之地,这书包里装着的都是已经被淘汰、不再需要的课本,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去翻动,这里无疑是最为安全可靠的藏钱之处。 她压根就没打算再给姗姗买任何东西了,送来送去实在是过于客气,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把钱藏起来,说不定在将来急需的时刻能够发挥重大作用,反正存起来肯定不会有错。 春花想的却和秋叶不同。 她觉得确实应该再买点什么给姗姗送去,可究竟买什么好呢?得好好想想。 存好钱后两人就去写作业了,没一会,外面忽然热闹起来,秋叶心生好奇,连忙走出去查看。 原来是牛妹的五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来了,除此之外,凤奶奶家的两个孙子也在其中。 一问才知道,今晚桂香奶奶家的电视坏了,他们一起来她家里看电视。 村子里有电视的人家少得可怜,孩子们在晚上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所以谁家有电视,他们就会一窝蜂地往谁家去。 林爸爸是不喜欢这些孩子来家里看电视的,但他不好开口直接赶人,主要是担心有些孩子回去后向他们的家长告状,有损他的面子。 所以,每当孩子们来到家中,他不开口赶,但脸上不会有一丝好脸色。 孩子们能察觉到林爸爸的这种情绪,因此在看电视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得格外安静,有时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刻,在牛二妹的带领下,一群孩子进屋,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走到合适的位置坐下。 三妹也过去一起看,平时只有爸爸和奶奶在看的时候,她不敢轻易过去。 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小伙伴,她自然乐得去凑热闹。 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联播,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个节目过于严肃和枯燥,但他们不挑剔,安安静静地看着。 三妹和牛七妹挨坐在一起,她小声说:“告诉你,我有漂亮的裙子。” 牛七妹身上穿着的衣服破旧不堪,补丁层层叠叠,颜色与原本的布料并不协调,使得整件衣服看上去斑驳陆离。 不单单是牛七妹,她的几个姐妹也都穿着如出一辙的破旧衣衫。 在别人家,通常都是小的孩子接着穿大孩子的旧衣服,牛七妹他们家却截然不同。 姐姐们穿的是两个弟弟穿坏了的衣服。 那些衣服不仅破旧得厉害,而且还偏短,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局促。 牛妈对女儿们显然是完全不上心的,这一点从她们的头发上更能看出来。 她们留的都是长发,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和打理。 那长发乱糟糟的,如同肆意生长的荒草,发丝相互缠绕,有的还打着结,如果仔细去看,可以清晰地看到附着在发丝上的白色虱子卵。 不过在村里,大多数孩子的头上都长有虱子。 所以对于这一点,谁也不好嫌弃谁。 第42章 电费难道不要钱啊? 牛七妹听到三妹说有漂亮裙子,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羡慕之色,她回道:“我可不喜欢裙子。” 三妹有些失望,于是,她又去和牛六妹说:“我有漂亮的裙子。” 牛六妹不理睬她,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倒是旁边的牛四妹表现出了兴趣,问道:“什么裙子?” 三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我拿给你看。”欢欢喜喜地走到衣柜那边,把自己最喜欢的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顿时,刚才还不屑一顾的牛七妹和牛六妹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那裙子可真漂亮,就像公主穿的一样。女孩们纷纷围过来,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牛六妹更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伸出手,偷偷掐走了一颗珠子。 三妹丝毫没有察觉,她只看到自己心爱的裙子上多了几个黑手印,脸色骤变,满心的欢喜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急忙将裙子一把夺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肯给大家看了。 大家都说三妹是小气鬼,牛六妹更是赌气地嚷嚷道:“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大壮和小壮实在忍受不了她们的吵闹。 大壮皱着眉头道:“看电视呢,话咋这么多。” 他们俩满心担忧地看向林爸爸,果不其然,林爸爸的脸色黑得吓人。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就算他们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林爸爸的脸色也向来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们并不清楚这一点呀,所以就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女孩们太吵导致林爸爸脸色不好,齐齐狠狠瞪着她们。 于是,谁也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一个个都乖巧坐好,继续看那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的新闻联播。 没过多久,林奶奶回了家。一进门,看见家里竟然有这么多孩子,顿时皱起眉头,满脸不耐烦地挥着手驱赶起来:“这么晚了,都赶紧回家睡觉去。” 孩子们一点儿也不想走,可也只能无奈地起身,乖乖离开。 林奶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里嘟囔起来:“电费难道不要钱啊?这些孩子,真是不懂事。” 她自己看电视的时候,从没把电费的问题放在心上过。 在她看来,电费的消耗完全取决于看电视的人数,既然如此,那自然就不能任由那么多人都来看电视了。 一群孩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春花和秋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如果不是桂香奶奶家的电视坏了,咱们才不会来这儿呢。” “就是就是,去桂香奶奶家看电视可不一样,她不仅让我们看,有时候还会给好吃的呢。” “对啊,糕点、水果什么的,可好吃啦。” “我下次还要给桂香奶奶捶腰、捏腿。” “真希望她家的电视快点好起来呀。” 春花和秋叶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对自家奶奶的无语表情。 不过她们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写作业。 没一会,奶奶走了进来,问春花:“今天去卖白菜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估计是小叔说的吧。 春花点了点头。 奶奶接着又问:“卖了多少钱?” “七块。”春花老老实实地把卖得的钱数告诉了奶奶。 奶奶听后,点了点头:“这钱交给我来保管。” 秋叶一听这话,心里立刻不乐意了。 今天她们卖白菜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凭什么要给她? 奶奶对她们不好也就算了,有时还把她家里的好东西一股脑儿都拿去给小叔那边,现在要是把这卖白菜得来的钱给了她,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又都贡献到小叔那边去了。 想到小番薯一家吃着香喷喷的肉,而她们却只能吃寡淡的腌菜,秋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们家就连过节的时候,吃得都没小番薯家好呢,奶奶竟然还想来打她们的主意,这简直太过分了! 于是,秋叶气呼呼地开口道:“这可是我们自己辛辛苦苦卖菜得来的钱,我们会把它交给妈妈。” 奶奶语气强硬地回道:“在这个家里我最大,你们挣的钱都得归我管。” 说完,她将目光转向春花,伸出手,厉声说道:“快点拿来。” 春花显然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她无助地看向妹妹。 秋叶十分干脆,直接说:“钱没有了,在路上丢了。” 奶奶哪里肯相信:“你这娃肯定是在瞎扯谎,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你肯定是把钱藏起来不想给我,我可告诉你,这家里的事儿我说了算,那钱就得交出来。” 秋叶十分坚定:“就是丢了。” 她直直地迎上奶奶怀疑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给弄掉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奶奶不信,她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起来。 她弯着腰,先是翻开床铺仔细查找,又伸手搜了搜枕头,最后干脆趴在地上,脑袋往床底下探去看了看,各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可是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那笔钱。 奶奶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最后,她气冲冲地去找爸爸告状,添油加醋地数落春花姐妹俩如何败家,如何不懂事、不乖巧。 “这俩娃呀,平日里就没个好样子,好吃懒做的。我一把年纪了,还得为她们操心。你说说,这以后可咋办哟。我看呐,就是她们妈妈没教好,生不出儿子就算了,连闺女都教不好。我这命咋这么苦哟……” 奶奶说着说着,还用衣角擦了擦眼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爸爸今晚赌博输了钱,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 但他不会把坏心情发泄在奶奶身上,毕竟奶奶是他的妈妈。 爸爸的观念一直都是必须做个孝顺的儿子,这样在村里才能抬得起头。 他将气一股脑儿地撒在老婆和女儿们身上,骂老婆生不出儿子,又骂女儿们没用。 骂完还不解气,竟摔起东西来,随手把刚买的那个暖水瓶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妈妈、春花和秋叶眼睁睁地看着,心疼不已。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每一样东西都格外珍贵。 然而,此时的她们却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默默承受着。 第43章 别上学了 奶奶看着被打碎的暖水瓶,心里也是疼得不行。 毕竟那是花了钱买的呀,儿子的钱不也就是她的钱嘛。 她心疼得,感觉就跟有人拿钝刀子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地割着似的。 随后,奶奶不由分说地把错归到了春花姐妹俩和媳妇身上。 怎么能不是她们的错呢? 要不是媳妇生不出儿子,要不是姐妹俩不把卖菜的钱乖乖给她,儿子又怎么会把暖水瓶给摔了? 真是害人精呀!她于是咬着牙对儿子说道:“姐妹俩都上这么多年学了,这个学期上完就别去咯,在家里找个活儿干干吧,好给家里多挣点钱。你看看你这条件,吃的不好,房子也破得不成样子,得赶紧翻新翻新。” 爸爸听后,想到弟弟那崭新的新房子,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住着老房子,人家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家里确实是该多几个能帮忙赚钱的人了。 于是,他对春花姐妹俩说:“读完这学期就别去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确实没啥用。” 春花一听这话,急得眼眶立马就红了,但她不敢反驳半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秋叶也急了,连忙说:“不行,我们都必须读下去!老师说了,读书是有用的!” 奶奶“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你们老师肯定是巴不得你们都去上学啊,那样他才能拿工钱嘛。就你这傻娃子才会信他的话,看看你小叔,小学都没毕业,现在人家多有出息,是个包工头,挣得那叫一个多。” 说着,奶奶又开始一个劲儿地夸起小叔来。 秋叶不服气地反驳:“读书没用的话,小叔怎么不让他两个儿子也别上学啊?” 奶奶把下巴一扬,回道:“人家有钱,能跟你家一样嘛!” 爸爸听了奶奶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弟弟过得越是风光,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越发觉得脸上没光。 这能怪谁呢? 他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娶的这个老婆生不出儿子,一连生四个女儿,真是败运气。 特别是四女儿出生后,自己在赌桌上的手气就一直差得不行。 想到这儿,他板着脸,冷冰冰地说道:“都上了这么多年学了,认得几个字,会算个数就足够了。还读啥读?赶紧帮着干活挣钱才是正事。” 春花听了爸爸的话,缓缓地垂下头,一声不吭,满脸的失落与无奈。 秋叶相反,她倔强地高昂起头,虽然她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可心中却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继续上学。 她清楚,如果真的辍学了,那就只能和村里其他的女孩一样,年纪轻轻便嫁人生子,然后一辈子被困在这小小的村子里。 而她们的孩子,命运也会如同她们的母亲一般,永远都逃不出这个无尽的循环,就像被命运的枷锁牢牢锁住,难以挣脱。 秋叶满心不甘,她不想任由命运这般摆布,暗自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此刻,她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各种可能的办法,却又一次次地陷入迷茫。 不过,一想到这学期才刚开始不久,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应对的办法,她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用着急,说不定等这段日子过去,奶奶不再住在这里,没人提起的话,爸爸很可能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想着这些,秋叶转身出去拿了扫把,打扫那个被打碎的暖水瓶。 她心里清楚,这事不能再继续说了,越说只会越会让辍学这件事板上钉钉。 此时先撤退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她这一撤退,爸爸和奶奶也就不再谈论此事,转而看电视去。 春花和秋叶一起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妈妈带着四妹,刚才那些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正暗暗垂泪。 秋叶皱眉:“哭什么?” 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都怪我没能生个儿子,要是有个儿子……” 秋叶听了想:要是家里有个儿子,那全家肯定都会围着他不停打转。 她们三姐妹的日子就会更加艰难,肯定会像牛妹姐妹几个那样,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全都一股脑地给男娃。 凭什么呢?就因为他们是男孩? 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让秋叶的心里堵得慌。 她觉得,这样明显的偏心实在是让人恶心至极,很想大声地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 此刻,看着暗自垂泪的妈妈,秋叶只觉得妈妈和爸爸一样让人反感。 春花则想:是啊,要是有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奶奶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爸爸也会满脸喜色。 那时,这个家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被争吵的阴云所笼罩,取而代之的会是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这样想着,她仿佛瞧见了一个有弟弟的家,一家人围坐一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便满心期盼起妈妈能加把劲,赶紧怀上一个弟弟。 三妹则什么也不懂,好奇地看着她们,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想要从她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来。可惜她什么也读不出来,只觉得肚子饿。 “我想吃鸡蛋。”三妹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秋叶瞪了三妹一眼:“就知道吃,去拿拖把来。” 三妹一听这话,嘴巴高高地嘟了起来,满脸的不高兴。 不过她没多说什么,还是乖乖地转身去拿拖把。 她心情不好,想起那条裙子,脸上才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三妹从来没穿过裙子,她甚至很少有机会穿上新衣,平日里穿的都是大姐和二姐淘汰下来的旧衣。 她渴望能有新衣服,渴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是女孩的天性。 所以第二天,三妹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那条裙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人玩。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满心欢喜,期待着大家的夸赞。 可没想到,她遇到的第一个人说出的话,让她瞬间失去了对那条裙子的喜爱,从此再也不想穿上它。 第44章 听从自己的内心 三妹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凤奶奶。 她正端着水盆往门口泼水,一抬眼瞧见三妹,立刻夸赞道:“哟!哪里买的这么好看的裙子呀!” 三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还没开口回话,紧接着凤奶奶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让她的心情瞬间如坠冰窖。 凤奶奶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摇着头说:“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得很哩,可穿在你身上,那可真是糟蹋了。这裙子得那白生生、嫩乎乎的娃穿才好看,你穿,显得这裙子都脏了。” 凤奶奶倒也不是刻意要中伤三妹,她就是有啥说啥,实话实说罢了。 三妹虽说算是长得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脸型也好看。 可就是太黑。 这也正常,农村的孩子嘛,整天在太阳底下瞎跑,也没啥好东西吃,那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三妹听完凤奶奶的话,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刚刚还满脸飞扬着的神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满心委屈地逃也似跑回家,跑到妈妈跟前,带着哭腔问道:“妈妈,我穿这裙子不好看吗?” 妈妈正手忙脚乱地给四妹收拾屎尿,四妹哇哇大哭着,妈妈一边哄着四妹,一边手忙脚乱地清理脏污。 她压根儿没时间抬头看三妹一眼,随口敷衍道:“好看,好看。”说完,又继续忙着安抚四妹,根本没把三妹的问题放在心上。 三妹得了妈妈这句肯定,心里又有了点信心,便又跑去找牛六妹她们玩。 没想到,刚一露面,牛六妹她们几个的眼睛就齐刷刷地盯了过来,接着,一阵哄笑声响起。 那笑声在三妹听来格外刺耳。 牛六妹双手叉腰,咧着嘴大声说:“哈哈,快看呀,望弟今天咋这么黑,像块黑炭似的。” 牛七妹也捂嘴笑着说:“就是就是,跟个黑土豆穿花衣服一样。” 三妹站在那里,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果然,被裙子衬得比平时黑多了。 她连忙跑回家去把裙子换下,从此再也不肯穿这条裙子了。 这事后来被秋叶知道了。 秋叶轻声问她:“那你喜欢那条裙子吗?” 三妹毫不犹豫地回:“喜欢。” 秋叶便说:“喜欢就穿呀,别管别人怎么说。” 三妹却有些犹豫,“可是大家都说不好看,牛六妹她们还笑话我。” 秋叶问:“那你自己觉得好看吗?” 三妹低下头,小声说:“大家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的。” 秋叶皱眉:“如果大家不说呢?” 三妹眼睛亮了一下,“我就觉得自己像只漂亮的蝴蝶。” 秋叶再问:“那你穿着裙子的时候开心吗?” 三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开心得要飞起来。” 秋叶于是认真对三妹说:“不要去在意别人的话。你想想看,生活中有好多人在我们耳边不停地说着这样那样的话,但是呢,她们说的可不一定就是对的。” “姗姗家有一本杂志,我在那上面看到过一些肤色很黑的模特,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模样可迷人了。” “要是这些模特来到我们村,肯定也会被一些人说不好看,会说那裙子应该是肤色白皙的人穿才合适。” “可是,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的人就会觉得,她们穿起来特别好看,那叫做高级美呢。你知道什么是高级美吗?” 三妹迷茫地摇摇头,像个上课听迷糊了的学生。 秋叶解释道:“高级美,就是比一般的美要美上很多,是一般人欣赏不来的。而我们身边,很多都是一般人。” 三妹似懂非懂。 秋叶又道:“你一定要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你要是真心喜欢那条裙子,那你就大胆地穿。别人要是说不好看,你就坚定地告诉自己,是她们不懂欣赏。咱不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呀。你想想,要是你总是听别人的,那你永远都没办法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也永远没办法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只有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你才能真正地快乐和自信起来。” 春花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觉得要做到像秋叶说的那样,简直难比登天。 人啊,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身边的人所影响。有时候仅仅是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的想法发生改变。 春花想起自己之前有一条裤子,那裤子的颜色和款式都是她喜欢的。 可是,有一次有个同学说她穿着那条裤子显得很壮实。 她最在意别人把“壮实”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从那以后,那条裤子就被她压在了箱底,再也没穿过。 她想成为秋叶那样的人,可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根本做不到。 其实不只是自己,春花觉得很多人都做不到。 她于是对三妹说:“你也不要强迫自己。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你要是觉得做不到像二姐说的那样,也没关系。就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三妹没有两个姐姐想得那样多,那些个什么“听取内心”、“不要在意别人”,还有那高深莫测的“高级美”,对三妹来说简直就像天书一般难懂。 三妹最后想的是,要是现在不穿这条裙子,等天气一冷,那就更没机会穿啦。到了明年,自己长高不少,到时候想穿也穿不上。 这么一想,三妹便又把裙子拿了出来穿上。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是大家看习惯了还是怎么回事,那条裙子再穿在三妹身上,竟莫名地变得十分般配。 就好像这条裙子从一开始就该属于三妹,是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牛六妹她们自然是再没因此嘲笑过三妹了,相反,她们的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后来,牛六妹把上次偷偷掐来的那颗珠子,拿着去央求桂香奶奶,让她把珠子缝在自己的衣服上。 桂香奶奶给认真缝了,只可惜仅仅只有一颗,远远看去,就好像衣领上不小心沾了一粒饭,实在是毫无美感可言。 即便如此,牛六妹也为此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次只要穿上那件缝着珠子的衣服,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公主一样。 第45章 糊纸盒 林奶奶发现自家南瓜少了一个,是三天后的事情。 巧的是,别人家的田地也丢了瓜,她便认定自家那个也是被外人偷去的,火冒三丈地跟着别人一起咒骂偷东西的人。 她骂起来特别难听,什么“那偷东西的缺德鬼,肯定要断子绝孙,这辈子都别想有好下场”。 还有“该死的小偷,让他们全家都不得安宁,遭报应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一句紧跟着一句,气势汹汹,誓要把那偷东西的人连同他祖宗十八代给骂个狗血淋头。 等到终于骂累了,她这才缓缓走到门槛边,一屁股坐下。 想到少了一个南瓜,她心里各种不爽快。皱着眉头,转头看向屋里,看到妈妈正抱着四妹在床上靠着休息,更加不爽了。 奶奶气冲冲地站起身,走进屋内,站在闭着眼睛的妈妈面前,张嘴就骂道:“你还真是能躺啊!都歇了这么久了,还不赶紧去拿点活来家里做。看看别人家的媳妇,生完孩子,甭管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没几天就下地干活了。你倒好,生个丫头片子,还有脸这么一直躺着。我要是你,早羞得一头撞死了,哪还有脸在这儿躺着。” 妈妈本来正沉睡着呢,被奶奶这一阵闹腾给硬生生吵醒了。 顿时,她只觉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月子还没坐完呢,妈妈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 昨晚四妹又在半夜里哭闹不止,折腾了大半宿,这会好不容易眯上一会儿眼,可就这样被生生吵醒了。 即便心里有很多的委屈和无奈,妈妈也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在她那传统老旧的思想里,婆婆就是家里的天,婆婆说的话就是圣旨一般的存在,必须得乖乖听着,绝不能违抗,更不能反驳。 所以她点头回:“好,明天我就去拿些手工来家里做。” 手工活得专门跑到兴坡村才能拿到,能给带回家做的是糊纸盒。 糊一个纸盒几分钱,忙活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挣到的钱却少得可怜。 然而,在农村里,像妈妈这样的妇女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手艺,能有这糊纸盒的活儿干,对她们来说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妈妈第二天一大早就趁着四妹还在熟睡,悄悄起身出发,她是走路去的,一路上脚步匆匆,走了好久才到达目的地。 拿到手工活的材料后,又提着往回走,路途遥远加上重物的负担,让她疲惫不堪,回来时她发现下身竟然出血了。 妈妈惊慌不已,赶紧躺下休息,这一躺,引来了奶奶的念叨和不满。 奶奶皱着眉头:“做点活就要死不活的,想当年我们做多少活都没事。” 春花姐妹俩放学回家时,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 春花细心,一眼看出妈妈脸色不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赶紧上前询问妈妈的情况。 妈妈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末了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试图让姐妹俩放心。 秋叶看着妈妈苍白的脸色,心疼又生气,她气呼呼地嘟囔道:“妈,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干嘛非要听那个老太婆的话呢?她就知道瞎念叨!” 她想,等她以后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要是婆婆敢这样欺负她,她一定要让对方尝尝自己的厉害,绝不会像妈妈一样,做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妈妈轻声教育秋叶:“不能把奶奶叫做老太婆,那样不礼貌。” 秋叶翻了一个白眼:“那就叫老妖婆好了。” 妈妈无奈瞪了秋叶一眼:“你们去忙吧,等会儿写完作业就来帮忙糊纸盒,今天我拿得比较多。” 晚饭后,爸爸和奶奶悠闲地看电视,秋叶、春花、三妹和妈妈则围坐在床旁,埋头糊起纸盒。 秋叶特意把帘子拉上,这样一来,她们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她们自己的温馨小世界。 然而,奶奶却总是非要来打扰她们。 她像是个监督员一样,时不时地撩开帘子看几眼,然后又继续回去看电视。 秋叶被她看得心烦意乱,终于,在奶奶第四次撩开帘子的时候,秋叶故意扮了一个夸张的鬼脸等着她。 奶奶被吓得连连往后跌,差点摔倒,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你这死丫头,吓我一大跳!” 秋叶躲在帘子后面偷笑,却被妈妈和春花小声训了几句:“别闹,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秋叶不以为然,“吓不死她。” 后面奶奶总算没再来撩帘子。 没了她的打扰,在这个温馨的小世界里,母女几个一边糊着纸盒,一边聊着天,笑声轻轻的,四妹也睡得很香。 秋叶心里想:要是这个家没有爸爸和奶奶,那她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加幸福、自在。 她把这些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因为她清楚,说出来是没人会赞同自己的。 在大人的观念当中,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大多数人的观念里,他们认为一个家庭必须是完整的。 一旦少了一个人,就如同残缺了一般,恰似人少了胳膊或者少了腿,成为残疾状态,是不正常的。 然而,他们却没有考虑到,有些看似完整的家庭,却因为那么一两个不好的人,把全家都弄得苦不堪言。 这样的人,还不如没有呢。 秋叶一边想着,一边埋头干活。 没一会儿,大家就把活干完了,爸爸走进来准备睡觉,看到那堆得连路都没有了的盒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踢了一脚。 妈妈不敢生气,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盒子垒好。 秋叶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妈妈,发现她的裤子上有了新的血迹。 她感到一阵心痛,虽然有时候,她不太喜欢妈妈这种过于忍让的性格,可妈妈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啊。 看到妈妈这样,她越发讨厌起爸爸和奶奶来,他们一个不体谅妈妈的辛苦,只会无端指责;一个脾气暴躁,随意发泄怒火。 秋叶越想越气,很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思来想去,那就先从奶奶开始吧。 她没法对奶奶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能想办法弄点恶作剧。 弄什么恶作剧好呢? 第46章 不能再生女孩了 秋叶想着要怎么恶作剧奶奶,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时,她穿的裤子不小心被树枝勾到,裂了个大窟窿,周围的人都笑话她,奶奶就在旁边,也跟着一起笑,嘴里还说着她丢死人了。 “哼,那就也让你丢个人吧。” 秋叶暗暗想着,于是,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她悄悄地找来一把剪刀,快速地在奶奶的裤子后剪开一条缝。 剪完之后,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想象奶奶穿着这条破裤子出门的情景,不禁开心地笑。 虽然这样做最多只是损了奶奶的面子,但在村里,面子恰恰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奶奶浑然不知地穿着那条被剪破的裤子,慢悠悠地出门去田里看南瓜。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的熟人,奶奶心里惦记着南瓜,没怎么停留下来和大家打招呼,她脚步匆匆,看到旁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也没去理会,一心只想着赶紧去田里确认南瓜是否安好。 等她来到田里,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南瓜一个也没有少,这才安心地往回走。 一路上,奶奶的心思依旧都在南瓜上,她盘算着先把一个南瓜弄回家,趁着自己还在这边住的时候能吃上。 直到遇到一个小孩,那小孩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声嚷着:“看呀,这个奶奶穿破烂大裤子,还露出红色大裤衩!” 小孩子这一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奶奶后知后觉地转头看,看到自己后面破了个大洞,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一想到今早已经被那么多人看过,奶奶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慌忙用手去捂住那个破洞,可这举动就如同徒劳无功的补救一般。 周围的人,其中包括几位坐在路边闲聊的老大爷,都不由自主地投来了好奇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 奶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低下头,逃也似地往家快步走去。 这件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一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哎呀,也真是够可以的,裤子破那么大一个洞,居然也不知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谁知道呢,穿的还是红色裤头,说不定人家是故意的呢。” “不可能吧,都那把年纪了,还能做出这种事?” “年轻时候她就臊着呢,自己老头也不是个正经的,听说和王寡妇不也那样那样了。” “真的呀?他真的和王寡妇偷偷做了?” “是呀,听说就在玉米地里,被看得可清楚了,啧啧。” 说话的人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话题早已跑远,可人们却更加乐此不疲…… 奶奶那天从外面尴尬地回家后,好几天没出过门。 当晚她让春花给她补那条裤子,秋叶主动帮忙,在缝裤子的时候,故意藏上一些比较硬的线头。 奶奶穿上那条缝补好的裤子,无论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 时而感觉屁股被扎得生疼,时而又觉得痒得难受,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满心疑惑地脱下裤子检查,可无奈眼睛花了,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到什么异常之处。 只能懊恼地叹口气,重新穿上裤子,依旧被那奇怪的感觉折磨着。 秋叶看着奶奶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心中的怨气稍稍得到了一些发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得意,为自己的“杰作”感到自豪。 “哼,让你总是欺负别人,你也别想过好日子。” ***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 终于,奶奶在这边住满了一个月,去了小婶那边。 四妹也在没多久后满了 40 天,按照村里的习俗,孩子满 40 天的时候要抱出去在村里溜达一圈。 那天,天气格外不错。 天空湛蓝如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洁白的云朵像似的飘浮在空中,阳光灿烂而温暖,微风徐徐拂来,带着田野里青草和花朵的芬芳。 在这样美好的天气里,妈妈抱着四妹,三个女儿乖巧地跟在身后。她们从村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几乎把整个村子都走遍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乡亲们看到四妹,嘴里说的都是好听的话。 “哎呀,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呐!瞧瞧这小脸蛋。” “这孩子看着就活泼,讨喜,以后长大了,准是个机灵的姑娘。” “瞧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密,以后肯定是个有福的人。” 在这些夸赞声中,更多人说的则是:“下一个肯定就是男孩了。” 在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只有生了男孩才能够算是真正的圆满,真正的值得开心,值得被众人衷心地祝福。 妈妈没多久“很争气”地怀上了。 奶奶满心期待地带着她去给东乌村的神婆看。 那神婆眯着眼睛,对着妈妈的肚子看了又看,时而凑近,时而远观,嘴里还念念有词。接着又拿起一些奇怪的道具,在妈妈周围一番折腾。 又是撒香灰,又是念咒语,折腾了好一阵子后,神婆终于停下动作,缓缓地断言妈妈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 奶奶当下就毫不犹豫地让妈妈把孩子打掉。 妈妈不忍心,然而,在奶奶的强势逼迫下,她根本无力反抗。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照做,等待她的将会是无尽的责骂和刁难。 无奈之下,妈妈只能顺从奶奶的决定,去医生那里拿了草药,回到家后,开始每天熬煮,按时喝下。 以往喝药,那是为了驱赶病魔,为了能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健康,每一口药水下肚,虽苦涩却带着希望。 可这次喝药,却是为了残忍地扼杀一个小生命。 草药的效果来得很快,不久后,妈妈的下体便有大块的血块掉落下来。 那是一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仅仅因为神婆一句毫无根据的“是个女孩”,就被无情地判了死刑,匆匆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秋叶觉得无比可笑,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 然而,周围所有人却都觉得没什么,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愧疚,只有冷漠和理所当然。 谁让她是个女孩呢?这个家不需要女孩,也不能再生女孩了呀。 第47章 可怜的小黑 林妈妈堕胎一事,是付出了极其沉重代价的。 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变得极差。 原本生四妹的时候,就没能好好坐满月子,那时她便时常感到虚弱无力,身体的各个部位偶尔在隐隐作痛,如今又经历了堕胎之事,身子就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朵一般,彻底垮了。 她的头发变得干枯,原本还算健康的肤色也变得蜡黄暗沉,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干活时,远没有过去那股干劲了。 过去,挑两桶粪对于妈妈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她甚至能健步如飞地行走在小路上,步伐坚定有力,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可现在呢,仅仅一桶粪便,都能让妈妈挑得十分吃力。 她弯着腰,脚步沉重,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大口地喘粗气。 有时在家里做个饭而已,也是力不从心。 刚开始还能站着切菜、洗菜,可没一会儿,就感觉双腿发软发酸,站不住了,非得搬把凳子来坐着才行。 奶奶和爸爸对于妈妈这虚弱的样子,不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愧疚,反而总是嫌弃得不行。 他们动不动就说妈妈是个废人,嘴里尽是埋怨的话语。 完全忘了妈妈的身体变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导致的。 秋叶恨妈妈太软弱,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反抗奶奶和神婆的决定呢? 妈妈无奈地说:“我不敢赌,要是真的还是生下女孩,那就是第五个了。咱们家已经有你们四个女孩了,再生一个女孩,日子可怎么过啊。” 秋叶反问:“要是男孩呢?神婆真那么厉害能看出男女?” 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神婆当然厉害,她什么都知道。” 秋叶听了,只觉得妈妈既愚昧又可怜。 其实不止妈妈和奶奶愚昧,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隔壁的凤奶奶也是这般,她家的大孙子最近发起了高烧,凤奶奶先是带孩子去看了医生,吃了药,却迟迟不见好转。 于是,凤奶奶便同村里许多人一样,选择去东乌村看神婆。 神婆神神叨叨的,面容肃穆而神秘。 她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问:“家里是不是养了黑色的狗?” 凤奶奶一听,顿时觉得她真是神了,马上应声道:“是,是养了一条黑狗。” 神婆微微颔首,严肃地说:“那狗不能继续养了,黑色的狗,对你家不利,继续养下去,将来家里得死一个人,再疯一个。” 凤奶奶被这一番话吓得不轻,立刻信了神婆的话。 回到家后,凤奶奶毫不犹豫地将小黑赶走。 对于这个家不利的都不能存在,哪怕小黑曾经被认为是福狗,可终究也还只是一条狗,哪里有家人重要呢? 小黑突然就没了家,它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温暖的小窝回不去了,熟悉的主人也变得凶神恶煞。 刚开始的几天,小黑执着地每天都尝试回去,它迈着有些迟疑的步伐,缓缓靠近。 凤奶奶一看到就会抄起立在身边的棍子,狠狠打向它,“去,去。” 在她眼里,小黑已然成了一团黑色的不祥之物,仿佛只要它靠近,就会给家里带来无尽的灾难,她必须将这团“不祥”赶得越远越好。 这样想着的时候,凤奶奶下手没有任何留情,那根粗硬的棍子如雨点般重重地落在小黑的身上。 每一下击打都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小黑呜呜直叫。 凤奶奶的眼神冷漠而决绝,仿佛在对待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几次下来,小黑再不敢靠近那个曾经让它感到温暖的地方,只能整日在外流浪,孤独地穿梭在陌生的街巷和角落。 凤奶奶的大孙子确实也在小黑被赶走后病好了,她于是逢人便夸神婆是真厉害:“神婆说得真没错啊,那黑狗就是不吉利,赶走了它,我孙子的病就好了。” 秋叶和春花知道小黑的遭遇后,心中十分不忍,她们想收养小黑。 可是,奶奶和爸爸都不同意,他们因为那条狗赔过钱,心里一直有恨呢。 后来,姐妹俩上学的时候,就总是能看到小黑。 它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 一直到村口,小黑才会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姐妹俩远去。 等到放学她们走到村口,又会看到小黑等待的身影。它那期盼的眼神,仿佛在渴望着一丝温暖和关爱。 让人心疼的是,小黑一天比一天瘦。 它的毛发失去了光泽,身体也变得虚弱无力。 春花和秋叶把自己带去学校的饭分一些给它吃,不过没多久,她们就再也没看到小黑的身影了。 秋叶神色凝重地猜:“肯定是被狗贩子给弄走了。” 狗贩子们会骑一个单车,车把上挂着个大网兜。 别说像小黑这样无主的小狗了,有时候甚至有主的狗也会被他们给兜去。 至于被兜去是什么下场,不用想都知道,自然是宰了卖成狗肉。 在石岭村,以及隔壁的几个村子里,入冬都有着吃狗肉的习俗。 特别是到了冬至那一天,狗肉卖得极贵,狗贩子们也因此很好赚钱。 大家吃狗肉,有的是单纯觉得美味,有的则是抱着一种传统的观念,认为吃狗肉可以让自己保一整个冬天都不受冻,仿佛狗肉有着神奇的功效。 秋叶家里往年在这个时节也会加入吃狗肉的行列,主要是因为林爸爸好那口。 爸爸会精心地准备甘蔗和橘子皮用来去除狗肉的异味,经过长时间的炖煮,狗肉变得香醇可口,他自己能吃掉半锅。 这次,春花和秋叶俩都没有吃。 一看到那炖好的狗肉,她们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黑的身影。想起小黑曾经的可怜模样,想起它可能遭遇的悲惨结局,她俩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 她们甚至都不忍心看其他人吃,心中对吃狗肉这一习俗反感起来。 冬至当晚,春花小心翼翼地对爸爸说:“爸爸,下次别买狗肉了吧。那些小狗好可怜呢,好多都是被人强行抓去的……” 爸爸听了这话,双眼一瞪,怒视着春花,大声喝道:“不吃就滚一边去,别在这儿扫我的兴。吃个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第48章 卢春东 过完冬至,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清晨从那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成了一项无比巨大的挑战。 每个清晨,春花和秋叶都需要经历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先是咬着牙,努力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将被子掀开。 在那一瞬间,一股如利刃般刺骨的寒气立刻会以迅猛之势袭来,急忙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棉衣棉裤,衣物被冻得硬邦邦的,穿在身上,冷冰冰的。 她们的衣服都短了些,寒风轻而易举地就能钻进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早起干活和走路上学倒成了她们取暖的最好方式。 不过,秋叶遇到了一个问题,她的棉鞋坏了,没法再穿。 春花知道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棉鞋让给了她,“我这双小了。” 她穿上了夏天的凉鞋,没过多久,脚就被冻得开裂。 秋叶注意到,在她脚后跟那里,一道道裂口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有些地方还流出了血,殷红的颜色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刺眼。 不忍心看到姐姐这样,秋叶拿出之前藏起来的钱,决定给春花买一双新鞋子。 鞋子得去兴坡村买,这天趁着午休的时间,她们决定立刻行动起来。 姗姗想要凑热闹,三个女孩便一起快速吃完午饭,出发了。 出了校门,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些许温暖。 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村里的鞋店也就一家,里面的款式不多。 秋叶的目光在那些鞋子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双皮革短靴上。 那是一双令人眼前一亮的棕色短靴,靴筒高度恰到好处,不高不低,刚好到达脚踝处。 这样的设计极为精妙,能够有效地阻挡冬日里凛冽的寒风。 秋叶满心的喜爱难以掩饰,她觉得这双靴子简直无可挑剔,越看越爱。 可是问了价格后,心猛地一沉,那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只能咬咬牙,无奈地放弃。 最后,她们买了一双布鞋。 鞋面是深蓝色的粗布,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鞋底是厚厚的千层底,由许多层旧布叠加在一起,再用麻线一针一针地纳制而成。 虽然这双布鞋没有皮革短靴那么好,但总比夏天的凉鞋要好得多。 春花当即换上新鞋子,当她的脚伸进那崭新的鞋子里,瞬间便感觉到一股温暖包裹了自己。 三人又开开心心地往学校走去。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令人沉醉的温暖与慵懒。 路上她们遇到不少返校的学生,有的走路,三两成群;有的骑自行车,风驰电掣,车铃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秋叶三人一走进学校,便看到大头葱和几个男生正百无聊赖地在教室外晒太阳。 那些男生原本正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一看到姗姗她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开始起哄。 他们推搡着大头葱,挤眉弄眼地示意他看,还扯着嗓子大声说:“嘿,你妞回来了。” 大头葱一听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那些男生一眼,随后,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快速走开,脚步慌乱而急促。 男生们看到大头葱的反应,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地响起,他们一边笑着一边纷纷散开。 姗姗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恼,眉头紧紧皱起,“这些男生真是讨厌。” 秋叶觉得这场闹剧多少和自己之前开大头葱的玩笑有关,心中的懊悔渐渐弥漫开来。 她如实跟姗姗说了,“抱歉,我实在不该逗他,弄得这样尴尬。” 姗姗道:“不关你的事,你就是不开玩笑,他们也那么贱。” 在班里,不止姗姗被和大头葱锁定在一起,还有其他的男生和女生,也因为一些不经意间的暧昧举动,被同学们传说互相喜欢。 比如,某次课间,一个男生只是帮一个女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被同学们看在眼里,瞬间就有了各种猜测和传言。 又有一次,在体育课上,两个同学一起跑步时只是稍微靠近了一些,也被大家调侃。 五年级的孩子,站在童年与少年的交界之处,对于懵懂的爱恋,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种新奇而又神秘的情感,让他们忍不住想要去窥探。 然而在农村,父母们大多保守,这样的教育环境下,孩子们深知这种情感是不被允许过早触碰的。 于是,他们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好奇和渴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一旦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那原本被他们视为羞涩之事,立马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他们在别人那里尽情释放自己内心被压抑的情感,以旁观者的身份享受那份特殊的“热闹”,寻找一丝满足。 春花也未能幸免被调侃的命运。 班级里,有一个男生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他来自兴坡村,名叫卢春东。 这人还有个外号叫“蠢东西”,他长得特别胖,傻里傻气的,次次考试都是垫底,加上性格软弱说话呆笨,经常被其他同学欺负。 春花被同学们调侃与卢春东有关系,原因主要有两点。 其一,他们名字里共同的那个“春”字,在大家看来,这个字是那么老土,整个班级里,甚至整个学校,就只有他和春花拥有这个字,这无疑使得他们在众人眼中看起来特别有缘分,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红线悄然牵系着。 其二,那是一次平常的数学课,春花被叫上去黑板做题,卢春东望着春花一直发呆,他看得那样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春花在黑板前的身影。 周围的男生们眼尖地瞧见了这一幕,瞬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肆无忌惮地传言他喜欢春花。 就这么两点就已经足够了。自那以后,男生们只要一看到春花,就会大声嚷着:“快看,卢春东的媳妇来了!” 那一声声调侃就像一根根刺,扎在春花的心上。 在她看来,若是说她和别的男生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卢春东。 那个傻里傻气的男生,在她的印象中总是那么笨拙和迟钝。 她实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难道是大家也瞧不起她?认为她和卢春东一样傻里傻气,所以才会把她拿去跟那样的男生配对? 这种想法让她更加自卑,她开始不断地怀疑自己,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了。 第49章 春花春东,天生一对 今晚轮到春花和秋叶值日,没想到又被提起了和卢春东的事情。 班里实行四人一组轮流值日的制度,刚好每人负责打扫一排座位。 春花看着自己负责的区域,心中不禁一沉。 她的目光缓缓扫向最后一排桌椅,卢春东就坐在那里,他还没走,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一看到他那副蠢样子,春花就感到一阵厌烦。 只能期望在自己清扫到那里之前,卢春东能够离开。 于是,她低下头,硬着头皮开始打扫起来,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心中满是抵触情绪。 她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竭力不去看向卢春东所在的位置,仿佛只要不看,那个令人厌烦的身影就不存在一般。 很快就扫到卢春东那里,他还在座位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慢吞吞地就是不走,春花扫到他跟前时,想叫他起来让一让,然而一想到要和他说话,心里就实在不情愿。 一时间,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卢春东的脸红红的,带着羞涩的笑,收拾书包的动作更加慢了。 春花心里对他厌烦不已,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毕竟卢春东也没有做错什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反感。 此时,有几个男生在教室外起哄:“春花春东,天生一对!” “春东,看到小媳妇舍不得走呢!” “哈哈,你们俩啥时候拉手手呀?” “春东,还不快点表白,我们都等着吃喜糖呢!” 卢春东听到这些起哄声,脸变得更红了,他挠了挠头,眼睛时不时地偷偷看向春花,对这些调侃他好似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暗自高兴。 春花紧咬着嘴唇,眼眶微红,心里又气又恼又委屈,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叶很快就注意到了春花这边的情况。 她瞬间柳眉倒竖,对着教室外的男生大声骂道:“瞎起什么哄!都五年级了还这么幼稚,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多看看书。再乱说,小心我去告诉老师,让老师好好收拾你们。” 说完,秋叶狠狠地瞪着那些男生。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里并不十分害怕,但也感受到了秋叶的愤怒。 于是尽管心有不甘,却也没再吭声,灰溜溜地散开了。 打扫完教室,姐妹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春花满脸愁容,边走边对秋叶说道:“那个卢春东真的让人觉得好烦啊。一看到他,我就心里不舒服。想到他,我都不想上学了。” 秋叶听了轻声道:“就因为这点事,不至于。他们起哄随他们去好了,这些人啊,学习的事情从来不上心,不正经的事儿倒是格外起劲。你别理他们就是了,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春花听了秋叶的话,眉头依旧紧锁着,她心里清楚,按照自己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对那些起哄声置之不理。 “哎!”她轻叹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缓慢走着,突然想起买鞋子的事情,开口问秋叶:“你把给姗姗买回礼的钱拿去买鞋子了?” 秋叶回:“你别管,回礼的事情到时候我来。” 春花听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实在没有心情去操心这些事情,脑海中依然被那些男生的起哄声和自己的烦恼所占据。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 冬天的白昼总是格外短暂,天黑得极快,只是眨眼之间,周围的景物就变得模糊不清。姐妹俩都没再说话,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匆匆走去。 还没走进家门,一阵令人揪心的哭声便传入耳中。 原来,爸爸今天因为工地没活,去赌了一天,他输了钱,心情恶劣,此时正把妈妈当成出气筒,大声地怒骂着。 在哭的是四妹,春花姐妹俩走进屋时,入目的是一片混乱景象。 地上躺着被推倒的桌子,一片狼藉。爸爸满脸怒容,眼睛瞪得大大的,正唾沫横飞地不停骂着妈妈。 “一大早的就不会说点吉利话。我本来今天心情好好的,你非要说什么别去赌了,你这不是触我霉头吗?我告诉你,以后少在我面前瞎指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爸爸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妈妈小心翼翼地回应道:“西边屋顶漏了,我是想着你今天刚好有空,去补补,接下来天气更冷了……” 话还没说完,爸爸就怒不可遏地抄起一张凳子砸了过去。 凳子重重地砸到妈妈的额角,瞬间红肿一片。 爸爸怒目圆瞪,气呼呼地吼道:“补个球!哪他妈的有那个闲心情去补。” 骂完妈妈后,爸爸回头看到春花姐妹俩,顿时更加来气,骂道:“你们两个死丫头,回来这么晚,天天在外面瞎晃悠啥?一点用都没有,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春花解释:“爸爸,今天我们值日。” 爸爸就跟没听到一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继续骂道:“一家子没一个中用的,全他妈是累赘,看着就烦。” 边说边怒气冲冲地踢向旁边的凳子,凳子“哐”的一声倒下,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犹如一道惊雷,又把四妹吓哭了。 爸爸恶狠狠地瞪着四妹,那眼神凶狠得仿佛要把她拎出去直接扔到池子里喂鱼。 好在他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良知尚存,没有真的那样去做。 可他的怒火无处发泄,转头间,他看到了春花的新鞋子。 于是,他立刻把怒火发泄在那双新鞋子上,大声质问:“哪里来的钱买鞋子?” 春花被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妈妈,这一看,爸爸便立刻认定是妈妈偷藏了钱。 他大声吼道:“把钱拿出来!” 妈妈用力地摇头,声音微弱而颤抖:“我没有钱了,家里哪还有钱,米快没了,还没买呢。” 爸爸根本不相信妈妈的话,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你还嘴硬!最好自己拿出来,等下被我找到有你好看。” 妈妈依旧小声地回:“我真的没有藏钱。”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却又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爸爸还是不信,他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动作粗暴而急切,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在寻找食物。 第50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林爸爸将柜子里的衣服都扔了出来,抽屉也弄得乱七八糟,东西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眼看就要翻到那个箱子,妈妈连忙拉住他,“你别找了,家里真的没有钱。” 爸爸哪里会听妈妈的话,他满脸怒容,用力地甩开妈妈紧紧拉住他的手。 那一下甩得很猛,妈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甩开妈妈后,爸爸继续气势汹汹地朝着箱子走去。 他毫不留情地粗暴打开箱子,箱子盖“砰”的一声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爸伸手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狠狠地扔了一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箱子底部,看到了那个袋子。 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此刻却成了确凿的“证据”。 爸爸满脸怒容地拿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好啊,还说没有。” 他扬起手,一巴掌就朝妈妈狠狠地打了过去,“敢偷藏钱,胆子肥了,说,还藏在哪里了。” 秋叶看到爸爸对妈妈动手,心中的怒火与勇气瞬间被点燃。 她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地护在妈妈面前。 此时的爸爸双眼通红,满脸怒容,正处在气头上。 他抬起腿狠狠地朝秋叶踹过去,那一脚带着呼呼的风声,感觉能把人踢飞。 好在老天保佑,那一脚踹偏了,重重地落在了一旁的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妈妈连忙转过身来,将秋叶护在身后。 她一只手颤抖着捂住红肿起来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回应道:“真的没有了,家里就只有这些了。” 爸爸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依旧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道:“要是让我再在其他地方找到藏钱的地方,我非把你往死里打不可。” 妈妈一个劲儿地摇头,语气坚定地反复强调:“真的没有了。” 同时,她满脸愁容,苦苦地哀求爸爸:“你不能把那些钱都拿走,上次的暖水瓶被你砸了后一直都没买新的,马上天气越来越冷了,家里没个暖水瓶不行。” 爸爸丝毫不为所动,他先把得到的那袋子钱一股脑地装进自己的裤兜里,接着又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 整个屋子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四处狼藉,直到实在没有再找出钱来,他这才罢休。 接着,他满脸不耐地丢下一句“赶紧去做饭”,便大踏步地朝着外面走去,蹲门槛上抽烟去了。 正巧此时,有人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走过来,是牛妹的爸爸。 林爸爸看到他,像川剧变脸一般,瞬间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热情地打招呼道:“哟,刚从田里回来呀?” 牛爸爸满脸笑容回应道:“是啊,刚忙完。你吃了没呢?” 爸爸哈哈一笑,说:“还没呢,这不家里那几个婆娘孩子动作慢,还没弄好。” 牛爸点点头:“你先忙,我也赶紧回去吃饭了。” 爸爸挥挥手:“行,有空来坐。” 脸上仍旧挂着笑,如同春日暖阳般,与方才殴打老婆女儿时的凶狠之态判若两人。 对于妈妈被打的事情,秋叶满心愤怒,她紧咬着嘴唇,眼里燃烧着怒火:“必须告到罗主任那里去,得让爸爸受到点教训。” 妈妈赶忙连连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那可不行,这是家丑,不能往外说,多丢人。” 她接着又说道:“这次是我偷藏钱不对。” 秋叶并没有觉得妈妈不对,妈妈藏钱是为了这个家呀,她皱眉:“爸爸赌博难道就是对的吗?他凭什么动手?” 妈妈微微垂下头,神色中满是无奈,轻声说道:“凭他是一家之主!至于对不对的,做女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有听话的份,哪有资格去评判男人对不对。” 秋叶睁大了眼睛,情绪激动地说:“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的思想怎么还像裹着小脚一样落后呢!” 妈妈听了这话,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转身,去准备做晚饭了。 当晚,秋叶躺在床上,心中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 半夜起身去上厕所时,闻着粪坑里的臭味,她的脑海中突然如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 她要恶作剧一次爸爸,出口气。 秋叶轻手轻脚地走进妈妈的房间,抓起爸爸的鞋子,回到粪坑边。 微弱的月光下,她看着那黑乎乎的粪坑,心中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快意。 用力一甩,鞋子落入粪坑,溅起一些小小的粪水,发出轻微的声响。 秋叶静静地看着鞋子在粪坑里缓缓下沉,然后被粪便包裹起来。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微微上扬,随后,转身轻悄悄地回到房间,躺回床上,心情舒畅许多,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爸爸醒来,习惯性地伸脚去探放在床边的鞋子,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地面。 他不禁疑惑起来:“鞋哪里去了?” 下了床,眼睛在地面上扫视,一无所获。 “这鞋子能跑哪儿去?”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蹲下身子,趴下往床底下看去,也是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睡个觉鞋子就不见了?”他一边嘟囔,一边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展开了一场“大搜索”。 椅子下、柜子后面,甚至是堆放杂物的角落都找了个遍,却依然不见鞋子的踪影。 爸爸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对着妈妈大声嚷嚷道:“我的鞋不见了,赶紧给我找!” 妈妈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起身帮忙寻找。 春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秋叶自然也跟着假心假意地四处寻找着,脸上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心里却暗自偷笑。 但她没想到的是,爸爸最后会在茅坑里发现那双鞋子,她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昨晚明明看着它下沉了,怎么还是被找到了?这下完蛋。” 果然,爸爸铁青着脸,用棍子挑着那双鞋,直接就走到秋叶面前,怒气冲冲质问:“是不是你干的!” 第51章 等待强大 秋叶看了那鞋子一眼,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鞋子上糊满了粪便,刺鼻的臭味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不是我干的!” 爸爸怒目圆睁,吼道:“不是你会是谁?皮痒了你!” 说完,他扔下鞋,举起棍子就要朝秋叶打去。 秋叶急忙往外跑,刚好有村民路过,爸爸举着棍子的动作便瞬间僵住,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打招呼道:“早啊!老张,这么早就出门啊?” 村民老张回应道:“早啊!可不是嘛,家里的牛有点不舒服,我去问问癞子能不能给看看。你这是干啥呢?大早上的这么精神。” 爸爸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啥,刚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你家牛咋啦?严重不?” 老张满脸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咋回事,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什么精神。我担心别是生啥大病了。” 爸爸脸色凝重,眼中满是关切,:“那你赶紧去,可别耽误了。” 老张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回见啊。” 爸爸笑着回:“回见回见。” 等老张走远,爸爸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转头怒视着秋叶。 他没再追打她,只是恶狠狠地吼道:“去把鞋子给我洗干净!要是还能闻到一丁点儿臭味,我非把你打得哭爹喊娘不可!” 秋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她怕爸爸那根棍子落在自己身上。 倒不是怕痛,而是棍子上沾着令人作呕的粪便。 无奈,她拎起水桶,将那双沾满粪便的鞋子踢到水沟旁边。 用勺子一遍又一遍地舀水冲洗,直到大部分粪便被冲掉,接着,拿起刷子,用力地刷洗起来。 寒冷的天气让水变得刺骨般冰凉,她的手很快就被冻得通红,麻木感渐渐袭来。 一边洗着鞋子,她一边暗自叹气:“损敌一百自伤一千。哎!真是失算!” 这件事情让秋叶陷入了沉思。 她终于明白,弄些恶作剧对他们其实不算多大的惩罚。 就说上次在奶奶的裤子里缝了粗线头,确实让奶奶难受了一阵,可最后呢,奶奶换了条新裤子,而买裤子花的是妈妈的钱。 这次把爸爸的鞋子弄脏,到头来洗鞋子的是自己,手被冻得通红不说,还得忍受那刺鼻的臭味。 看来想要出一口恶气,还得等实力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才行。 到那时,才能给予他们真正有力的回击,那才叫真正出恶气。 现在这些,不过是小学生式的小恶作剧,根本无伤大雅。 唉,终究还是不够强大啊。 秋叶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心里愈发渴望快点长大起来。 不过天寒地冻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格外缓慢。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尤其是当冻疮悄然爬上手脚后,那更是度日如年。 每年一到冬天,秋叶几个都会长冻疮,手上长,脚上也长。 那冻疮一开始只是微微泛红,渐渐的就肿得像个小馒头。 痒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啃噬着肌肤,让人忍不住去挠。可越挠就越难受,挠过之后,是一阵沉甸甸的痛。 生了冻疮,用白萝卜叶子煮水浸泡,效果绝佳,可家里的白萝卜叶子都要拿去做腌菜吃,哪舍得用来煮水泡冻疮呀。 没办法,就只能硬生生地熬着。 长了冻疮之后,干活不方便,就连写字都变得艰难起来。 林妈妈便把自己的毛衣拆开,一针一线地织成手套,给三个女儿戴上。 她自己那双手其实也是长满了冻疮的,皮肤还开裂得很厉害,可她满心满眼全都是自己的女儿们。 这也是秋叶虽然不喜欢妈妈软弱的性格,却仍旧深深地爱着她的缘由。 她爱妈妈,便觉得妈妈实在是太苦太可怜了,想要救妈妈出火海,带着妈妈走向一片宁静的绿洲,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柔软的草地和清澈的溪流…… 为了这个目标,她必须拼尽全力,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才行,她也心甘情愿去努力。 林妈妈浑然不知二女儿心中所想,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正身处火海之中。 无论遭遇了什么,被狠狠地责骂,或是无情殴打,一旦事情过去,生活就又恢复到往常的模样。 她永远都是这般,默默地承受着一切,逆来顺受,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公与苦难,从不反抗,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风暴过去,然后继续在平淡的日子里艰难前行。 秋叶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常常想,但凡妈妈能再强势那么一点点,这个家都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妈妈的柔弱与忍耐,让人心疼,又让人无奈。 她藏的钱被爸爸拿走后,家里差点连米都没有了,好在糊纸盒的工钱很快就发下来。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应个急。 不过,那个被爸爸摔坏的暖水瓶却一直没有再买,喝水只能现烧,四妹还小,有时候等不及水烧开就哇哇大哭起来。 一哭吵到爸爸,他立刻就火冒三丈,对着妈妈一顿骂,骂得不解气,便毫不犹豫地扬起手,直接朝妈妈打去。 妈妈仍旧是只躲避,她总是这样,无论爸爸怎么发脾气,她都默默地忍受着,仿佛这就是她的命运。 爸爸被惯得,下手越来越没轻重,妈妈那原本清秀的脸上挂了彩,身上、脚上多处有淤青,出门时别人只需匆匆一瞥,心里便能瞬间明白——她又被家里男人打了。 面对她的遭遇,人们显得格外平静。 在农村,男人打自家女人,就像每天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自然。 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男人的暴力行为,也被视为一种正常的管教方式,没有人去质疑它的合理性。 村里那些被打的女人,没有人会向她们投去同情的目光,相反,还有人会带着一种偏见,笃定地认为肯定是她们做得不好才遭此对待。 无论如何解释都没用,有泪也只能默默地自己吞下去。 第52章 外婆来了 其实,林妈妈与村里那些命运更为凄苦的女人相比起来,算是幸运的了。 至少,她有女儿时刻牵挂着她,心疼她所遭受的一切。 她的母亲也对她满是疼爱。 林妈妈的母亲,也就是秋叶的外婆,虽然自从她结婚后很少登门,但心底里却总是惦记着这个闺女的。 外婆住在东乌村,那个有神婆的村落。 自从得知女儿生下第四个孩子,外婆的心里就一直记挂着,想要来看望她。 东乌村在交通方面虽说比石岭村要便利不少,然而,外婆不会骑车。 再加上早些年劳作的时候,右脚受了伤,走起路来便极为不便,如此一来,要到林妈妈这里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这一回,是大舅特意骑着车带外婆过来的,一路上风尘仆仆,外婆的心中满是对女儿的牵挂,大舅则惦记着家中的活计。 为了能早点回去干活,大舅加快了骑车的速度,等到达的时候,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四周仍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曦之中。 外婆来的那一日,恰好轮到林奶奶来秋叶家住。 林奶奶一见到外婆,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极为热情地进行接待。 交谈之中,林奶奶多次提到了这次又生的是女娃的事情:“哎呀,这老四又是个女娃。咱老林家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是?我看呐,你家闺女还得再努努力,争取下一胎给咱老林家添个大胖小子。”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期盼,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外婆,等待着外婆的回应。 外婆听后,表示了理解,毕竟在这个地方,老一辈的观念还是比较传统:“是啊,争取下一胎能如你们的愿,生个男娃。可这事,也得看老天爷的安排,急不得。” 等到外婆一走,奶奶的脸色就瞬间拉了下来,刚才那股热情劲全没了,“光说看老天爷安排有什么用,生个男娃都做不到,真是不争气。” 说完,她看向那篮筐里的鸡蛋,撇了撇嘴,又嘀咕起来:“你小婶的娘家,人家来看闺女,带的可不仅仅是鸡蛋,还有好鱼好肉呢,外加一个大红包,相比之下,这未免也太小气了点儿。” 妈妈替外婆辩解:“妈,我妈那边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家里的条件一直都不好,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田里劳作,这些年,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 妈妈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实际上,这些鸡蛋确实是外婆一个一个攒下来的,她自己舍不得吃,全部都带来给女儿了。 奶奶听后没有再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是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娶了个不称心的,家里人跟着遭罪。” 春花姐妹三个此时紧紧跟着外婆往外走,满脸的不舍。 她们一直送出了很远,春花看着外婆,再次关切地道:“外婆,您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 外婆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外婆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要好好的,听妈妈的话。” 秋叶说:“外婆,您回去的路上小心点。等下次您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山上摘果子。” 外婆眼中满是期待,“好呀,等下次外婆来,咱们就去。” 三妹眼巴巴地看着外婆,“外婆,我想吃您做的葱花饼和柿子果干。” 外婆疼爱地看着三妹,“乖孩子,下次去外婆那里,给你做。” 这时,大舅催促外婆该回去了。 三姐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心中满是不舍,她们紧紧地拉着外婆的手,不愿松开。 外婆轻轻地拍了拍她们的手,“好了,孩子们,外婆该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外婆下次来看你们。” 说完,外婆在大舅的搀扶下上了车。 三姐妹站在原地,不停地挥手,直到外婆和大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们才依依不舍回去。 一迈进家门,看到奶奶那张阴沉沉的脸,姐妹三个对外婆的思念愈发强烈。 饭桌上,奶奶一如往常唠叨个没完,姐妹三个都沉默着,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春花想起外婆给自己梳头发的场景,外婆的动作格外轻柔。 秋叶则回忆起外婆带着她们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悠闲时光,她给她们讲革命军的故事。 三妹的心思全在外婆做的葱花饼和柿子果干上,她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香味,嘴里不由得咂巴着。 奶奶看三个孙女安安静静的,以为她们在认真听着,心里很是满意。说到最后,她提高声音问道:“都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 奶奶愣了一下,接着气得满脸通红,猛地摔下筷子。 姐妹三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回过神来,但谁也没有说话。 春花和秋叶加快速度,吃完饭,收拾好书包,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在路上,姐妹俩意外地碰到了许久未碰面的张文健。 张文健是桂香奶奶的二孙子, 15 岁,正在读初一。 他长得和桂香奶奶极为相像,两人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那温和的面容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亲切。 姐妹俩和张文健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在田野间奔跑嬉戏,玩捉迷藏,逮蚂蚱…… 那时候,他们的世界充满了欢声笑语,没有烦恼,只有纯真的快乐。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渐渐拉开了。 村子里,人们的思想比较保守。 大一点的男孩女孩们要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地一起玩耍,大人们就会打趣地说:“羞羞。” 在大家的观念里,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就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随心所欲地一起玩耍。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姐妹俩和张文健也就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有时候在村里碰面,只是稍微打个招呼,然后,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没有多余的话语和交流。 这次碰面,并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偶遇”,而是张文健特意在路口等着她们姐妹俩到来的。 第53章 送出爱的信号啦 张文健的爸爸是上门女婿,通常情况下,上门女婿的孩子会随女方姓,然而张文健家却打破了这个传统,孩子都随他姓,这在村里是头一例。 “你们可算来了,我等好一会儿了。”看到春花姐妹后,张文健笑着开口说道。 秋叶满脸疑惑,“等我们干什么?” 张文健没有立刻回话,他伸手从车筐里拿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 秋叶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红薯上,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张文健骑着的那辆单车上。 之前就听说他爸爸从一个特殊的渠道——小偷手里买下了这辆二手单车,价格便宜了不少。 这辆单车是纯黑色的,在精心擦拭保养下,看上去崭新无比,散发着一种酷炫的气息。 秋叶很羡慕,她想:要是她们也能有这样一辆车该有多好啊。 正想着,张文健把红薯递过来了,他轻声说道:“这是我奶奶今天蒸的,蒸得有点多了。奶奶特意嘱咐我给你们姐妹俩送两个。” 红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温暖的热气在空气中袅袅升起。 秋叶接过,道了声谢谢。 张文健没回话,也没再多停留,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跨上单车,用力蹬着踏板,迅速离开了。 姐妹俩并没有当场把红薯吃了,而是把它们放进书包里,打算留到午餐时间再吃。 今天难得没迟到,一进教室,大头葱就风风火火地开始收作业。 他一边快速地在过道中穿梭,一边大声催促:“赶紧交作业!动作快点!” 春花低头打开书包,没看到作业本,她一愣,连忙翻找起来,然而,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见作业本的踪影。 春花的脸瞬间白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记带了。 “完了,这下惨了。” 春花在心里暗暗叫苦,果不其然,大头葱来到春花面前,见她拿不出作业本,立刻皱起了眉头,在本子上重重地划了一笔。 秋叶在一旁提醒:“她只是忘记带了,又不是没写。” 大头葱板着脸,铁面无私地回道:“老师说了,没带就按没写处理。” 作业交完后,第一节课老师就批改完发了回去,那些没写作业的同学,全部被罚抄两次课文,并且放学后必须上交。 很不凑巧的是,全班竟然只有春花和春东被罚。 这一情况瞬间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他们那爱起哄的性子又按捺不住了。 有人怪腔怪调地说:“嘿,他们俩可真有缘呐。” 这话一出,其他男生也跟着哄笑起来,春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本来就因为被罚而不开心,被这么一折腾一起哄,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眼眶都红了。 秋叶看在眼里,对那些起哄的男生恨得牙痒痒,在心里暗骂:“一群讨厌的家伙。” **** 吃完午饭后,春花稍作休息便开始抄写课文。 她从书包里拿出本子,这本子很特殊,是妈妈糊纸盒时,用废弃的纸料制作而成的。 本子的纸张颜色发黄,隐隐还散发着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像是劣质纸板在潮湿环境中放置许久后散发出来的腐朽气息,还混杂着一丝刺鼻的胶水味。 与文具店里买来的精致本子相比,这本子显得格外简陋,粗糙的纸张和简单的装订,让春花在拿出本子的时候都觉得十分难为情。 果然,很快引来了同学的嘲笑:“怎么看起来这么脏。” 春花有些自卑,低头没回应。 秋叶则眉头一挑:“哪里脏了?就是纸质差一点而已,能写就可以了。” 同学却依旧嫌弃,“这样的本子我看到都不想碰。” 秋叶瞪了那个同学一眼,“你爱碰不碰,又不是给你用的。” 后面的卢春东听到了,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两个没写过的本子,走到春花面前,轻轻地放在她的课桌上,然后红着脸走开了。 那本子散发着淡淡的纸张香气,淡蓝色的封面,本子的边缘处,用银色的丝线勾勒出一圈精致的花纹,给整个本子增添了一份高贵与典雅。 男生们看到后,齐齐兴奋地开始起哄。 “嘿,春东这是要放大招啦!” “不得了不得了,春东这是送出爱的信号啦!” 各种调侃的话语此起彼伏。 春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她心里慌乱极了,很想把本子送回去,但此刻她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慌乱地把本子推到一边,然后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这尴尬的局面。 秋叶气得火冒三丈,她一把拿起本子,快步走到春东面前,将本子用力塞还给他,声音冷硬地说:“我们不需要你的本子。” 春东有些发愣,憨憨地挠挠头,显得不知所措,“我有好多本呢。” 秋叶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好多本也不用你给。” 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男生,觉得他傻里傻气的,怎么可能配得上自己的姐姐。 春东依旧挠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秋叶,嘴里还是那句,“我真的有好多。” 男生们又开始起哄了。 “嘿,别辜负了春东的一片心意呀!” “这可不是本子那么简单,是一段美好姻缘哦。” 秋叶转过身,狠狠地瞪着那群起哄的男生,大声骂道:“你们这群混蛋,别再乱说!” 可男生们根本不听,依旧嘻嘻哈哈地闹着,他们有的挤眉弄眼,有的互相推搡着,继续开着不恰当的玩笑,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秋叶实在忍无可忍,她风风火火地跑去报告了校主任。 校主任听秋叶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后,面色严肃,跟着秋叶来到五一班。 他站在教室门口,眼神凌厉地扫视着那群起哄的男生,大声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到教室外面去罚站!” 声音威严有力,在教室里回荡,让那些原本还嘻嘻哈哈的男生们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一个个紧张地站起身来,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朝着教室外面走去,站得歪歪扭扭,满脸的不服气,却又不敢违抗校主任的命令。 午后的这场小插曲总算就这么过去了。 秋叶不知道的是,那群男生因为此事在心里生起了恨意。 他们觉得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秋叶却如此较真,害得他们被罚站,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放学后,这群男生便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男生咬着牙说道:“得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此时的秋叶,正和春花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对即将到来的“报复”毫无所知。 第55章 少年初长成 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校园迅速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在操场上慢悠悠地走着。 春花和秋叶背着书包,刚出校门没多远,就突然听到“嗖”的一声,几乎在同一瞬间,有好几个不明物体朝她们快速飞来,还没等她们有所反应,那东西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身上。 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两人齐齐发出“哎哟”一声。 两人都疼得皱起了眉头,惊慌地环顾四周,秋叶很快发现是班里那些男生在搞鬼。 他们躲在大树后,手里拿着弹弓,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这边。 那些男生用的是纸做的子弹,可别小瞧了这纸子弹,打在身上也是很痛的。 秋叶很快又被一颗“子弹”打中。这一次,她觉得背部传来一阵更加尖锐的疼痛。 春花同样没躲过袭击,手臂和脸颊接连被打中,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眶瞬间泛红。 两人都吃痛不已,秋叶怒不可遏,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地朝着那群男生藏身的地方砸去,“有本事别躲着,出来!” 春花则满脸惊恐,她的眼睛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位老师经过,制止这场混乱。 等了好一会,老师没有经过,倒是大番薯和小番薯从不远处骑车来了。 春花眼尖看到他们,连忙大声求助:“快来帮帮忙呀,那些男生在欺负我们。” 大番薯和小番薯看到这混乱的一幕,顿时一阵慌乱。 小番薯惊慌地“哎哟”一声,连忙说道:“哥,快骑,快骑,等下打中我了。” 大番薯也害怕被子弹扫中,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脚下用力一蹬,加快骑车的速度迅速离开。 春花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如此无情。 他们可是兄妹啊,虽然不是亲的,可毕竟是堂亲,也算很亲的那种。 在这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弃她们于不顾呢? 春花在这边伤心着,那边的秋叶依旧和男生们激烈地“对战”。 她不断地捡起石头,奋力扔向那群男生藏身的地方。 男生们依靠着大树的掩护,一个被砸到的都没有。相反,他们的纸子弹却不停地打在秋叶身上,让她疼痛不已。 春花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去找老师,心里既害怕又无助。 就在这时,张文健刚好放学路过。看到这一幕,他毫不犹豫地把车一停,迅速地将单车横在秋叶姐妹的前面,然后怒视着那群躲在大树后的男生,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呢?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张文健的声音沉稳有力,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个子比那些男生高很多,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准备发射弹弓的男生们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拿着弹弓却不敢再轻易发射。 张文健眼神凌厉地扫视着那群男生,大声说道:“你们以为欺负女生很威风吗?” 随后他认出其中一个男生,“这不是永文的弟弟么?要是不想被你哥收拾,老老实实地过来道歉!” 男生们没有过来道歉,一溜烟跑掉了。 张文健朝他们大喊:“再有下次,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转头看向秋叶姐妹,眼神瞬间从刚才的威严变得温和起来,“走。” 姐妹俩就这样在张文健的护送下一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张文健询问起事情的缘由,秋叶将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了解清楚后,张文健语气坚定地说道:“再有下次就去初中部找我,不用怕。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们,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秋叶一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从小和她们一起爬树、捉迷藏的男孩,如今已经悄然长大。 他不再是那个摔个跤便会哭得鼻涕直流的小男孩了,已然蜕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勇气的男子汉。 时间真是无比神奇! 它在不经意间改变着一切,让人惊叹不已。 秋叶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他几眼,15 岁的张文健个子比起以前高了不少。走起路来,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坚定的自信。 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那挺直的脊背,无不展现出少年初长成的模样。 “你现在比我们高了好多啊。”秋叶快走两步来到张文健身边,仰起头看着他说道。 张文健闻言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是么?我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呢。” 他憨笑着回答。 “初中的功课难吗?”秋叶好奇地问道,同时春花也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张文健的回答。 张文健摇了摇头:“不难,就是科目多了点,得花点时间适应。你们最近学习怎么样?我听说秋叶你的数学不太好?” 秋叶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是啊,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 张文健安慰道:“其实数学没那么可怕,只要记好公式,多做题,慢慢就会好的。”说着他想起了什么,“我把我之前的练习册给你们吧,虽然做过了,也可以看看。” 秋叶一听,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太好了!” 接着,张文健又转头问春花:“春花你呢?哪科比较吃力?”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我也是数学不大好。” 张文健笑了笑,鼓励道:“不急,只要用心学,总能提高的。我小学时成绩也不好,现在能考班里前三了。” 秋叶和春花一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哇,这么厉害!” 张文健谦虚地笑了笑:“也没有,就是大家都比较贪玩,我比较认真,所以就被我超越了。” 三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聊着关于学习的话题,彼此之间的距离在不经意间拉近了许多。 他们说着、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第56章 辍学吧 春花和秋叶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刚糊好一批纸盒,四妹安静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裹在有些破旧但干净的被子里,呼吸均匀而平稳,小脸蛋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 看到姐妹俩回来,妈妈似乎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连忙把纸盒整理好,去到厨房做饭。 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妈妈的脸庞,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 奶奶不在屋里,估计出门和哪个邻居说闲话去了。 春花姐妹俩放下书包,轻车熟路地帮起忙——洗菜、切菜、添柴,配合得十分默契。 厨房里很快弥漫起饭菜的香气,让人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饭点到的时候,奶奶准时回来了。 她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慢悠悠地走进屋来。 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嘟囔着:“这老了,走几步路就累得慌。” 随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没吃几口,奶奶的话题又绕到了上学的事情上。 她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和忧愁,缓缓说道:“这家里条件是真的太不好了,瞧瞧咱们吃的,没个荤腥;再看看住的,这屋子又小又旧,下雨天漏雨,冷风天漏风;还有穿的,都是补丁摞补丁。哪一样能跟人家比?” 她边说边摇着头,看向林爸爸,语气中带着心疼和焦虑:“就靠你一个人在外头拼死拼活地干,怎么养活得了这一大家子啊?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的,以后日子只会更紧巴巴,两个女儿都大了,得赶紧出来帮忙赚钱了。” 爸爸缓缓开口道:“要是两个都退学,村长那老家伙肯定又得上门来唠叨个没完,这样吧……”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春花身上,“这学期读完你就先别读了,出去找份工作,帮家里分担分担。” 春花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眼中瞬间涌起了泪花。 就在刚才,她还和张文健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学习方法呢,满心想着要努力一把,提高自己的成绩。 可没想到,突然就要让她辍学了。 春花想说自己还想继续上学,可那话就像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哽咽。 最后还是秋叶勇敢地站出来帮她说话,“姐都快小学毕业了,至少读完小学吧。” 爸爸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严厉,“读不读完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得出来干活挣钱。” 秋叶不服气地说:“肯定不一样。” 奶奶这时又提起了小叔,“你们小叔小学都没毕业呢,比谁都有出息。” 秋叶倔强地回应:“别人是别人,姐姐不能和小叔比。” 爸爸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沉了下来:“就这么定了,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左右。你给我老老实实吃饭,别再瞎掺和。” 秋叶的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被爸爸那如利剑般的严厉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眼神带着一股强大的压力,让她瞬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晚饭后,张文健送来了一摞练习册,匆匆将它们递给秋叶,转身便离开了。 奶奶看到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她一直以来都对春花姐妹俩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件事很不满。 看到那么多的学习资料,她皱起眉头,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操持家务。” 秋叶不去理会奶奶,她挪到春花身边,压低声音:“你瞧瞧,邻居都比他们强。文健给我们送练习册。可奶奶和爸爸呢,整天就只想着让我们辍学去帮忙赚钱,这就是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所谓一家人,也就你把他们当一家人,我可没觉得他们有多好。” 说完,秋叶还撅了撅嘴。 春花默默地听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对于张文健送来的那些练习册,她也没了兴趣,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会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她的心情很沉重。 秋叶安慰她:“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春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黯淡:“谁也帮不了我,除非……除非有人能平白无故地给我们一大笔钱,但那怎么可能呢?这太不现实了。” 秋叶没有放弃:“新学期是明年的事情,我们还有时间,别着急,总会有应对的办法的。” 春花心情依旧阴郁,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回应了秋叶。 秋叶便不再说什么,翻开张文健送来的那些练习册,仔细琢磨其中的解题方法和思路。 确认自己都理解透彻后,发现还有空闲时间,她拿出画笔和纸,开始画画。 姐妹俩在画画方面都有着惊人的天赋。她们虽然从没学过专业的绘画技巧,但画出来的画却极为逼真,惟妙惟肖。 可惜的是,家里没人欣赏她们的画作,也没人给予支持。 妈妈看到她们画,只是无奈地叹气。在她看来,这是毫无用处的事情,不能为家里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 奶奶更是直言不讳地说这是浪费纸,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帮忙做点家务。 爸爸和奶奶一样觉得浪费时间,有时候,他甚至直接收走她们的画笔,动作粗鲁,语气严厉:“别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东西。” 只有三妹,每次看到姐姐们的画作都会兴奋地跳起来,拍手叫好。 “真漂亮!大姐,二姐,给我画裙子,给我画花儿!” 秋叶今晚画的是春景。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画春景,那种感觉格外不一样。 外面,冷冽的风发出“呜呜”的声响,窗户上的塑料布在狂风的疯狂拉扯下“哗啦哗啦”地剧烈作响。 画纸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大地上,百花齐放,摇曳生姿,吸引着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绿草萌芽,那点点新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命的光芒,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春花看过去的时候,愣住了,这幅画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感染了她。 她看着画,听着外面的风声,想到的是:身处恶劣的环境,仍旧要心怀美好,心怀希望…… 第57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秋叶那幅画,春花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辍学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就像此刻是冬天,但春天总会到来。” 春花想,生活不也是如此吗? 也许现在面临着辍学的困境,就如同身处寒冷的冬天。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冰冷和灰暗,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但是,只要心怀希望,春天总会来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有不好的事情,会像冬天的寒风,虽然凛冽得让人瑟瑟发抖,但终究会过去,会翻篇。 要知道,冬天无论多么漫长,春天一定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降临。 这样想着,春花释然了很多。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周六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改变了春花的想法,她不再为可能面临的辍学感到难过,相反,心中竟突然涌起一股主动辍学的念头。 周六那天,妈妈早早地起床,背起还在睡梦中的四妹,走到春花和秋叶的房间门口,对她们轻声道:“今天咱们上山砍柴去。” 春花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 她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现在吗?衣服还没洗呢。” 妈妈回:“衣服不多,明天一起洗。” 春花这才想起昨晚全家都没有洗澡。 冬天比较冷的时候,她们通常洗一天歇一天,在这个村子里,她们家已经算是很勤快的了,有的人家甚至一个星期都不洗。 秋叶此时也醒来,三妹还在熟睡着,两个姐姐不去打扰她,轻轻地从床上下来,穿上外套和厚裤子。 她们快速地洗漱完毕,简单吃了两口饭,拿上绳子和镰刀,跟在妈妈身后,踏上了上山砍柴的路。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冷,远处的山被一层银纱笼罩,在淡淡的晨光中若隐若现。 山上的树木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翠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偶尔有一只飞鸟从空中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声。 风带着冬天独有的凛冽,吹在脸上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母女四人很快来到山脚下,山路崎岖不平,妈妈走在最前面,仔细地寻找合适的柴火。 确定目标后,便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斧头,一下又一下地砍下去。 春花和秋叶在旁边帮着处理小一些的枝桠,将它们折断,整齐地堆放在一起。 很快有汗水顺着她们的脸颊滑落,滴在干燥的枯叶堆里,瞬间消失不见。 砍完柴后,妈妈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微微喘一口气,将后背的四妹换了一个方向,背到前面来。 四妹还在睡着呢,妈妈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慈爱。 她小心地背起地上捆扎好的柴火,那沉重的担子如同一座小山般,瞬间压在了妈妈瘦弱的身躯上。 她的身体微微一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拽。 四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压到,眉头皱了起来,小嘴巴也瘪了瘪,感觉随时要哭出来。 妈妈连忙挺直了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四妹的眉头这才渐渐重新舒展开来,在妈妈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去了。 妈妈松下一口气,再次调整了一下背上的柴火,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走没一会,她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脚发颤,然而,妈妈没有停下,继续一声不吭,默默地走着。 春花和秋叶紧紧地跟在妈妈后面,她们背上的柴火虽然没有妈妈的那么多,但对于她们来说也着实不轻。 那沉重的柴火压在她们稚嫩的肩膀上,很快就让她们感到生疼不已。 然而,她们和妈妈一样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风在山林中呼啸,吹得她们的头发和衣衫猎猎作响。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在山路上来回奔波两趟,终于,柴火堆得高高的,仿佛一座小山。 妈妈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两个女儿道:“走,去田里看看。” 四妹依旧被妈妈用背带紧紧地绑在背上,由于长时间绑着,加上路途的颠簸,四妹早已感到不舒服。 刚开始,她只是轻轻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一些细微的哼哼声。 时间长了,她再也忍耐不住,开始隔一会儿就要哭闹一下。 奶奶就坐在门口,微眯着眼睛,尽情享受冬日暖阳的抚摸,悠闲得很。 如果奶奶可以帮忙照看四妹,妈妈会轻松很多。 不过妈妈太清楚了,奶奶是绝对不会帮忙照看孩子的。 毕竟,四妹是个不讨她喜欢的女娃。 有一回,妈妈忙得焦头烂额,恳请奶奶帮着抱一下三妹,仅仅是抱一下。 奶奶却皱起眉头,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说:“哎呀,我这手酸得很呢,抱不了。” 还有一回,妈妈恳请奶奶在她去田里摘菜的时候帮忙看着点孩子,就一会。 奶奶立马大声嚷嚷道:“我这腰痛得厉害,可管不了,你自己带去。” 反正奶奶是决然不管的,不但不管,还一个劲儿地唠叨,“整天就知道瞎忙,也没见忙出个啥名堂。” 经历了两三次的失望之后,妈妈彻底断了对奶奶的指望,哪怕忙得分身乏术都亲自带四妹。 就像今天,妈妈背着有些哭闹的四妹,一路艰难地来到田里,将她放在田埂边,轻声叮嘱三妹:“你看着妹妹。” 三妹乖巧地点点头,她的小脸蛋被冻得通红,鼻涕不听话地流了出来,用手背随意一擦,便立刻蹲到四妹旁边。 她扮起鬼脸,唱起二姐教她的童谣:“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那歌声充满了童真的活力, 四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静静地听着。 她的小脸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此刻却被这欢快的旋律吸引住了。 不但不再哭,还露出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小手在空中扑腾着,仿佛也想去抓那田边稀泥里的泥鳅。 阳光悄然照了过来,轻轻地覆盖在这片乡村土地上。 风悠悠地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冬日的田野很冷,冷得干净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第58章 不能太自私 妈妈看到三妹把四妹哄得很好,安心了许多,立刻投入到劳作中。 她弯下腰,仔细查看庄稼的长势,春花和秋叶也在一旁帮忙拔起草。 然而,没过一会儿,四妹就开始哭了。 那哭声尖锐而响亮,瞬间打破了田野的宁静。 三妹顿时慌了神,她努力哄着四妹,学着妈妈的样子,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 可四妹却越哭越厉害,小脸蛋涨得通红,三妹急得团团转,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加在一起的哭声嘹亮无比,邻近忙碌着的村民们听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过来。 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娘皱着眉头说:“哎哟,哭成这样,饿了吧?” 旁边一个婶子也跟着搭腔:“春花她娘,别太拼了,照顾孩子要紧。” 还有一个满脸黝黑的老汉紧张地说:“别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上次我在田边就看到一条大蛇,吓人得很呐。” 妈妈一边礼貌地回应着村民们热情的话语,一边去查看女儿的情况。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俯下身稍微哄了哄,随后匆匆回到田间,加快手里的速度忙活起来。 然而,很快的,四妹那响亮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听着女儿的哭声,妈妈手中的活计怎么也干不利索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早早地收了一些蔬菜,抱起四妹,又拉了三妹的手,柔声说道:“走吧,回家。” 妈妈就这样带着两个小的,脚步匆匆地先走一步,春花和秋叶留在田里,继续忙碌。 冬天的田野,风很大,吹得干枯的野草瑟瑟发抖。 小路蜿蜒,一只小狗站在路边,毛发被吹得凌乱不堪,耳朵也紧紧地贴在脑袋上。 妈妈带着两个小的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了家里,奶奶躺在靠椅上,一脸不高兴地说:“这才几点啊,怎么就回来了?” 妈妈解释:“孩子哭个没完。” 奶奶摇了摇头:“真是娇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带着小女儿一起干活的,一干就是一天。孩子哭就哭呗,孩子哭很正常,难道一哭就不干活了?日子还怎么过?” 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动手择起菜。 奶奶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早告诉你别总去抱她,孩子抱多了就娇惯了,不好带!” 说完,她起身去找邻居唠嗑去了。 此时接近中午时分。 妈妈择完菜后,给四妹喂奶,哄她睡着,将她放在床上,叮嘱三妹看好妹妹,然后匆匆出门,把糊好的纸盒送去还给人家,又拿了一批新的回来。 回到家后,妈妈马不停蹄地开始做饭,厨房里,烟火气息弥漫开来,依旧是极为简单的餐食。 白粥清可见底,米粒稀疏地悬浮其中,腌菜色泽暗沉,而炒青菜不过是在锅中简单翻炒了几下,毫无生气,还有那煎鸡蛋,小小的一块,孤零零地躺在盘子的一角。 奶奶回来时看到桌上的饭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嘀咕:“这是想饿死我吗?天天就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她这般抱怨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小婶家里的伙食。 那卤肉色泽红亮,大虾个个饱满,鲜鱼更是活灵活现…… 与眼前的菜色相比,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 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气。 妈妈无奈地解释:“家里米和菜都不多了。” 奶奶听了,嘟囔道:“还好我不长期住你这里,不然非得活活饿死不可。要我说,就别等这学期读完了,现在就赶紧跟老师说退学,赶紧出来帮衬。你呀,就是太心软。女娃嘛,迟早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啥?” 说罢,她又斜睨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仿佛这些饭菜之所以如此寒酸,全都是因为两个孙女还在上学的缘故。 妈妈没有回话,她很想说如果爸爸不赌博,家里何至于此? 多少也能存下些钱的。 可她心里清楚,即便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奶奶肯定是维护着爸爸的。 想着这里,妈妈干脆选择了沉默。 奶奶看妈妈一声不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脸上的不满之色愈发明显,小声地嘟囔:“天天跟个哑巴一样,真是气死人。” 说完便去舀饭,拿起勺子,探向锅的最下面,轻轻往上一舀,如愿以偿地捞起了一碗稠稠的粥。 妈妈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苦涩如同那锅剩下的,稀薄的粥水,难以言说。 春花和秋叶回来时,拖着疲惫的身子,饿得肚子咕咕叫。 妈妈连忙削了一个红薯,切成小块加进锅里。 奶奶吃完一碗,看到有红薯,连忙凑过来,用勺子舀了给自己加上。 一边加还一边嫌弃地嘟囔:“这哪有干饭好哟,吃这个不顶饿。” 没人搭理她。 奶奶并不在意,仍旧兀自说着:“小婶新买的米,那做出来的干饭可真是喷香。软糯又有嚼劲,哪像这边的清汤寡水,不顶饿不说,还没啥滋味。” 不一会儿,奶奶吃完了,把碗随意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响,接着,慢悠悠地起身,出去溜达了。 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秋叶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低下头,继续吃粥。 那粥虽然清淡,却也能暂时缓解腹中的饥饿。 妈妈也在一边吃着饭,叮嘱春花和秋叶:“你们两个下午就在家里好好糊纸盒,妈妈新拿了一批。四妹这会儿睡着了,等她醒来,如果哭闹的话,你们好好哄一哄。妈妈去碾米,很快就回来。” 春花乖巧地点点头:“好。” 母女几个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吃完了饭。 妈妈放下手中的碗,连片刻的休息都顾不上,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屋角,挑起两袋沉甸甸的稻谷。 稻谷是前阵子收的,还没来得及去碾。 村里只有那么一家碾米坊,到了旺季排队得等上好久,现在去倒是刚刚好,直接就能轮到。 碾好的稻谷外壳变成碎渣,这些碎渣是家里鸡鸭的美食,拌上水喂给那些小家伙们,能吃得饱饱的。 妈妈碾完米回来,家中一片宁静。 四妹还在睡着,春花和秋叶则全神贯注地坐在桌前,认真地糊着纸盒。 三妹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着,虽然她的动作还不那么熟练,速度也不快,但相比之前进步不小。 妈妈看着这一幕,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走到桌前,喝了点水,稍作休息后,又扛起锄头,朝着田里走去。 在田里,一忙又是大半天,等到太阳渐渐西沉,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来不及歇息,又开始忙碌地做晚饭,厨房里,炊烟袅袅升起,锅碗瓢盆轻轻碰撞…… 晚饭后,妈妈依然没有停歇,她拿起那些破了的衣物,一针一线地仔细缝补着。 缝补完,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糊起剩下的纸盒…… 春花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妈妈房间的灯光还亮着,透过门缝,她看到妈妈埋头忙碌的样子。 想到妈妈白天忙个不停,晚上还要熬夜做手工,她感到无比心疼。 于是,她改变了之前的想法:或许自己就该辍学,找一份赚钱的工作,减轻妈妈的负担。她是家里的大女儿,不能太自私,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要多为妈妈,多为这个家考虑了…… 第59章 台风天 春花做好辍学的打算后,对待学习的态度便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用心,平日里更加关注的是哪里能找到赚钱的好工作。 秋叶对此完全不知情,她还在想着怎么为姐姐争取上学的机会。 日子不受任何影响,依旧不紧不慢地悠悠过着。 转眼奶奶又在她们这边住满了一个月,去往小叔那边。 奶奶一离去,没完没了的唠叨和责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家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畅快了许多,让人的心情轻松愉悦起来。 奶奶离开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一场猛烈的台风如同咆哮的猛兽,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 那风刮得呼呼作响,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卷走;雨下得又大又急,没完没了地往下倒。 由于台风,学校不得不放假,爸爸也不用去工地干活,但他没被困在家里,依旧一大早就出门,不用想都能知道,他肯定是又跑去赌博了。 停课的第二天,春花和秋叶起床的时候,听到外面狂风依旧如怒兽般呼啸而过。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门劳作,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让人们躲在家里安闲度日。 家中的纸盒早已糊完,一时间竟也没了其他事情可做。 春花和秋叶一齐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决定睡个大懒觉。 这一睡便睡到了九点多钟。 没有奶奶在,没人会在耳边念叨,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睡满足后,姐妹俩依旧舍不得离开那温暖的被窝。 被子外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窖,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寒气。 三妹也如同一只小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被子里,那被子虽然单薄,却因为有三个人的体温而变得格外暖和。 她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找到了最温暖的庇护所。 一会后,妈妈走了进来,提醒她们:“先起来吃了饭再回被窝吧。” 姐妹三个这才下了床,洗漱完匆匆吃了早饭,迫不及待地又钻回被窝里。 不一会儿,妈妈也抱着四妹加入她们。 大家紧紧挨在一起,脚丫碰着脚丫,温暖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将外面的狂风与严寒远远地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小床被挤得满满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忙碌又无比专注。 春花拿着钩针和毛线,练习钩毛衣,她想,这是一门实用的好手艺,说不定哪天就派上大用场。 秋叶静静地倚靠在一旁,手中捧着从张文健那里借来的书——海伦·凯勒的自传《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她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书页上,整个人已然在书中的世界,看着那个勇敢坚毅的女子,如顽强的小草般不屈不挠地与命运奋力抗争,她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着。 妈妈坐在最外侧,一边顾着四妹,一边给三妹扎辫子…… 风依旧在窗外放肆地呼啸着,发出阵阵让人胆寒的声响,屋内满是温馨与宁静。 秋叶看书看到一半时,轻轻地合上,稍作休息,目光在家人身上流转,春花已经织了一半手套,三妹的辫子编了一根,四妹吃着手指,妈妈脸上带着笑。 看着这温馨无比的一幕,秋叶的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慨:没有爸爸和奶奶真好。 她轻轻地动了动脚丫,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 下午风更大了,秋叶挺担心住着的这个老房子会被台风给刮倒。 好在台风疯狂了一会后就慢慢平静下来了,老房子稳稳地经受住了这场严峻的考验。 不过,门口那个简陋的厨房棚子却没那么幸运,在台风的猛烈袭击下,顶棚被掀开了一角。 接近傍晚时,风止住了,雨也渐渐停歇。 整个世界被重新洗刷过一般,清新而明亮。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地面上的积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爸爸回家了,阴沉着脸,一眼便能猜出估计又是输了钱。 妈妈见状,大气不敢出,话也不敢和他说一句,独自行动起来,开始动手修建被台风刮坏的厨房棚子。 春花和秋叶在一旁帮忙,就在这时,只见凤奶奶急匆匆地出了门,紧接着,好多村里的妇女也都跟着往村口的方向赶去。 秋叶心里好奇,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兴坡村的那条大河又因为台风暴雨的关系,有不少东西被冲了下来。 那条大河离学校不远,每次台风暴雨过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东西随着水流漂下来,各个村的人都会纷纷往河边赶,希望能捞到点好东西。 有的人是为了添补家用,有的人则是纯粹图个乐呵。 春花和秋叶连忙也去了,路上遇到张文健和大毛。 说起大毛,他比春花大一岁,没有上过学,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小时候的大毛还是自由自在的,那时候谁也没发现他智力上的不同。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差异变得越来越明显,开始有人叫他傻子。 大毛的奶奶也觉察出来了,每天出门干活时,只能无奈地把大毛锁在家里。 他不仅智力发育比同龄孩子慢半拍,还是个天生的哑巴,只能发出“啊啊啊”这样含糊不清的声音。 今天难得出来,他奶奶应该是看到有张文健一起,这才放心让他外出玩耍。 大毛就像一只刚刚从笼子里被释放出来的欢快小鸟,兴奋地蹦蹦跳跳,脸上灿烂的笑容如同明媚的阳光,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春花和秋叶跟他们两个结伴来到河边,到达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大人小孩都有,有的拿着捞网,有的提着木桶,眼睛紧紧地盯着河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宝贝”。 很快,好东西被纷纷捞起来,有完好无损的木桶、漂亮的小箱子、小巧的凳子、柔软的毛毯…… 甚至,还有一台收音机。 那收音机看上去不算崭新,外壳上有些生锈。然而,当它被从水中捞起的那一刹那,立刻就如同稀世珍宝一般,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抱着它的那个人瞬间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也不知道这收音机浸过水之后还能不能响。”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 “这可不好说呀,不过捞到了就是运气,回去试试呗,说不定还能用呢。”另一个人随意地回应道。 抱着收音机的是个大婶,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见眼睛只见牙齿。 第60章 辣椒婶 秋叶一眼就认出捞到收音机的人,竟是当初摆摊卖白菜时那个凶巴巴的婶子。 顿时觉得她此刻的笑容有些丑陋。 秋叶转头便对春花说道:“看,那个辣椒婶,没想到她是会笑的。” 春花一脸茫然,疑惑地问:“什么辣椒婶?” “辣椒婶”是秋叶临时给那婶子起的外号,这会儿她懒得解释,也没空去解释,赶紧拉着春花,招呼着张文健和大毛,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捞宝的行列。 他们四个在河边找了个位置蹲下,不过因为是孩子,力气小,没能占到好位。 但即便如此,也捞了一个开心。 最先捞到的是大毛,他眼尖地看到一个彩色的盒子在水面上漂浮,一把捞了过去,兴奋地“啊啊啊”大叫起来,差点掉进水里,还好张文健手快拉住了他。 第二个捞到好东西的是春花,她捞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神秘的小罐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漂亮的彩色玻璃珠子。 秋叶是第三个捞到的,她捞到的是一只小玩偶。 湿了水的玩偶沉甸甸的,秋叶差点被带进水里,好在张文健眼疾手快,立刻伸出手帮忙,两人齐心协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小玩偶捞起来。 那小玩偶是用粗糙的布料缝制而成的,穿着一件小小的花布裙子,很是可爱,秋叶想:三妹肯定喜欢。 四人继续捞着,捞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形状各异的木头块、色彩斑斓的假花、五颜六色的塑料勺子,还有帽子…… 虽然这些东西在大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但在他们眼中却是无价之宝,每捞到一个新玩意儿,他们都会兴奋地互相展示。 这一刻,河边的每个人都是高兴的,当然,也不乏一些心生嫉妒的人,其中妇女居多,当她们看到别人捞到了好东西,而自己的收获却不如人意时,脸色便不由自主地阴沉下来。 辣椒婶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隔壁的一个妇女捞到了一个挎包,包里竟然有钱,顿时心生不满:“那个包本来是漂到我面前的,该是我的,却被那个人扯着带子拉了过去,真是不要脸。” 然而,那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指责,继续专注地捞着“宝贝”。 这把辣椒婶气得不行。 但其实她也捞到了不少好东西,有实用的也有好玩的,可她偏偏不看自己得到的,非要去看自己“失去”的,结果弄得自己心情不好,一张脸黑得吓人。 秋叶望着她,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气。 她喃喃道:“比起来,奶奶比她可顺眼多了。” 这话本是要说给春花听的,可春花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河面,压根没听到她的话,倒是旁边的张文健听到了,做出回应。 张文健道:“我认识她。她生了六个女孩,因为没生出男孩,年轻的时候没少被她婆婆欺负。听说那时候的她特别老实巴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后来她婆婆去世了,她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说着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也对这巨大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 秋叶不禁一愣:“这是被长久压迫后的爆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影响,变成了那个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张文健摇头:“谁知道呢?或许她本性就是如此,只是以前有恶人压着,没显出来罢了。” 两人说着话,捞宝行动也进入了尾声,河面上再没有新的东西飘下来,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便都起身离开,都恋恋不舍的,大部分的人一步三回头,还在期待着能再有什么惊喜出现。 秋叶几个也随着人群离去,今天收获不少,她最喜欢的是一双凉鞋。 那是一双浅粉色的塑料凉鞋,尺码刚刚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鞋带上点缀着亮晶晶的水钻,美丽又梦幻。 等夏天的时候就可以穿了,她自己那双早已破烂不堪,从中间断开,勉强用线缝在一起,颜色灰不溜秋的,穿在脚上既不舒服,又显得特别难看。 现在好了!她终于拥有了一双崭新的、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凉鞋。 秋叶高兴了一路,脚步欢快,一头乌黑的头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扬, 张文健走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也带了笑。 到了家,秋叶把小玩偶递给三妹,然而,三妹的目光却并未在玩偶上停留太久,反而是紧紧地盯着秋叶中意的那双凉鞋,眼中满是渴望。 “二姐,我要这鞋,它配我的裙子刚刚好。” 秋叶摇头,拒绝得很干脆:“这双你穿太大了,等我穿不下了再给你。” 三妹一听,小嘴立刻撅得老高,不乐意地说:“等你穿不下,那上面的宝石就没了。” 秋叶想想也是,于是道:“那我以后赚钱了给你买一双新的吧,买一双比这双还漂亮的,好不好?” 三妹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她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二姐,你到时候可别忘记了。” 秋叶认真回:“不会忘,等寒假我赚了钱就给你买,到时候我们一起穿。” 三妹听了这话乐开了花,开始满心欢喜地期盼寒假的到来,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每天入睡前,想象那凉鞋的样子——它有着漂亮的蝴蝶结和亮晶晶的宝石,粉色的…… 可是,寒假来临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秋叶和春花出去找寒假工,齐齐碰了一鼻子灰,无论是餐馆、工厂,亦或是小作坊,竟没一处需要招工。 无奈之下,她们只能回到家里,跟着妈妈一起糊纸盒来赚点外快。 这活儿也能赚点儿钱,但毕竟不多,远远不足以买一双漂亮的凉鞋。 好在三妹懂事了,她反而宽慰秋叶说:“二姐,没关系,等你再赚多一些钱再给我买吧。我可以等,只要你不要忘记就好。” 三妹的懂事让秋叶心里暖暖的,也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赚钱给她买凉鞋的决心。 第61章 做新衣 整个寒假,春花和秋叶每日在家里糊纸盒。 当然,除了糊纸盒外,她们还积极帮忙干农活、做家务。 有了她们两个帮忙,林妈妈轻松了不少,身体状况比从前好了些许,脸上多了几分红润,走起路来更有劲儿了。 不过,她没能再怀上孩子,这让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奶奶因此整天脸色阴沉沉的,爸爸时刻板着脸,妈妈自己也是一脸愁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春节的临近,才稍微有了好转。村里的热闹景象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层淡淡忧郁,在这份欢腾中慢慢消散开来。 腊月二十七开始,石岭村家家户户就开始为春节忙碌起来,最先奏响前奏的,是那热火朝天的大扫除。 挑了个大晴天,大伙儿都忙活开了。 有的拿起扫帚四处扫,有的爬上梯子擦窗户,还有的忙着洗床单被罩,老井旁边挤满了人…… 打扫完,开始杀三牲。 养了猪的人家,选个黄道吉日,便开始这充满仪式感的行动。 几个壮汉齐心协力地把猪从猪圈里拖出来,自家的男人撸起袖子,手中紧握一把锋利的刀,也有讲究些的人家,特意请了有经验的屠夫到家里帮着杀。 屠夫杀起猪来,气定神闲,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猪血瞬间涌出。 女人们早已经等在旁边,准备好了盆子,稳稳地接住那汩汩流出的猪血。通常来说,红色会让人感到畏惧,然而,因着临近过年,这红色便让人觉得喜庆。 杀鸡宰鸭的场面则简单许多。 女人们个个都能熟练地动手,抓住鸡鸭的翅膀,轻巧地把脖子折进翅膀间,手起刀落,在鸡或鸭脖子上轻轻一划,鲜血便滴入准备好的碗中。 这些鸡血或鸭血凝固成型后,切成小块,加上韭菜一炒,就成了一道备受欢迎的美味佳肴。 杀完三牲后,女人们立刻在炉灶边忙碌地生起火,不一会儿,大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地翻滚起来。 刚宰好的三牲被仔细地清洗干净,随后被放入锅中开始慢炖。 家家户户都根据自己的口味,加入了各式各样的香料。 随着炉火越烧越旺,锅里慢慢升起白色的蒸汽,它们轻盈地飘向空中,缭绕不散,带着浓郁而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开来。 孩子们被馋得直流口水,一个个紧紧盯着炉灶,小鼻子不停地吸动着,仿佛想要把每一丝香气都吸进肚子里。 可他们也清楚,这些美味佳肴现在还不能享用,得等到年夜饭的时候,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才能共同品尝。 春花家也早已经打扫得焕然一新,杀了鸡宰了鸭,林妈妈开始着手为女儿们准备新年的新衣裳。 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没法买现成的,只能自己选购布料,然后拿到裁缝店去定制,这样算下来更加便宜。 腊月二十八这天一早,妈妈就背上四妹,带着春花、秋叶和三妹一起去布料店里,挑选合适的布料。 布料店在兴坡村,就一家,不大,里面卖的布料也就两种选择,要么是棉麻混纺的,要么就是纯棉的。 棉麻混纺的布料看上去质地稍显粗糙,但相对厚实,在冬日的寒风中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寒冷。 纯棉的布料则更加柔软亲肤,不过,相对更容易起皱。 这店里虽然布料的种类不多,但图案和颜色的选择倒是挺丰富的。 颜色上,除了常见的黑白灰,还有清新的蓝色、绿色、黄色等等;图案呢,从经典的条纹、格子,到雅致的花卉图案,各种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妈妈带着四个女儿穿梭在布料之间,仔细挑选着,店里人来人往,不仅有本村的,还有周边各个村落的人。 她们时不时就会碰到熟人,有的是妈妈带着孩子,也有的是奶奶带着孙子孙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热情地互相问好,简短地聊上几句家常后,就继续各自忙活着挑选布料了。 妈妈或奶奶们,时而拿起这块布料端详一番,时而用手轻轻摩挲那块。 一旦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便会相互给出建议,把几种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布料摆放在一起对比着,叽叽喳喳地热烈讨论起来。 “瞧瞧这块蓝色的小花布,多经看呀!” “我倒是觉得那块红色的格子布更加喜庆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都在努力寻找最适合自家孩子的那一款布料。 春花和秋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布料:秋叶选了一块黄色的格子纯棉布,看起来活泼又清新;春花则挑了一块蓝色条纹的棉麻混纺布,显得沉稳又大气。 唯独三妹还在犹豫不决,两个姐姐见状便赶紧过来帮忙挑选。 经过一番仔仔细细的左看右看、比比划划之后,三妹的双眼猛地一亮,小手一挥,指着一块印有粉色小花的纯棉布料,满脸喜悦地大喊:“就是这块啦!” 说完,她还忍不住在原地开心地转了个小圈。 三个女儿总算都确定了自己心仪的布料,林妈妈最后给四妹选了一块浅蓝色的,和春花的那块布料一样。 春花提醒妈妈也给自己挑一块,“妈,那块藏青色的怎么样?” 妈妈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摇头:“不用,我有衣服。” 秋叶急忙说道:“妈,过年要穿新衣呀。” 妈妈慈爱地看着她们,轻声回:“你们穿就好。”说完,她把精心挑选好的布料抱在怀里,付了钱后,领着女儿们,踏上了前往裁缝店的路。 裁缝店离得不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就能到达。 春花姐妹俩对这裁缝店再熟悉不过了,跟着妈妈来过这里好几次。 岁月流转,裁缝店的样子始终如一,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裁缝店的店面不大,木质的门窗显得有些陈旧,一块简单的招牌挂在门口,上面用毛笔写着“裁缝店”三个字,字写得不是那么整齐,颜色也已经褪了不少,但就是这种质朴的感觉,让人觉得特别温馨。 第62章 严肃的裁缝师傅 一走进裁缝店,就能闻到布料和机器油混在一起的味道,很特别。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几缕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形成一束束温暖的光柱,给这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动。 春花几个到达裁缝店时,裁缝师傅正忙着给顾客量尺寸并记录信息,店里人很多,她们只好排队等候。 妈妈背着四妹排在队伍的最后,春花姐妹三人则随意地站在一旁。 秋叶靠在一张略显陈旧的裁缝桌边,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工具,如剪刀、尺子、针线等。 桌子旁边是一张凳子,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已经缝制完成,有的则还在制作中,它们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春花则和三妹一起站在缝纫机旁边,那台缝纫机是蝴蝶牌的,小巧而精致。 缝纫机旁边有个大箱子,里面各种颜色的线整齐地排列着,等待着被挑选。 三妹看着那些线,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个道:“大姐,你看这个颜色好漂亮!” 春花顺着三妹的手指看去,那是淡紫色的线。 她微笑着回:“确实很漂亮呢。” 三妹看着它:“要是我的新衣服能用这个线就好了。” 春花点头建议道:“咱们可以跟妈说说,看能不能让裁缝师傅用这个线给你在衣服上做些小装饰。” 两人正说着话,裁缝师傅冰冷的声音猛然响起:“别动那些线!” 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不满。 这位裁缝师傅是个接近四十岁的大叔,他的妻子很早之前就因病去世了,没留下孩子,所以他到现在一直都是单身一人。 裁缝师傅话很少,鼻梁上架一副白框眼镜,看人时总是从镜片上方斜睨,那严肃的样子让人害怕。 春花和三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 春花只觉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们身上,那目光如同一束束炽热的火焰,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将头深深低下去,她在心里想着解释的话语,“我们只是看看,真的没动那线。” 可没敢开口,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紧张和羞愧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妹则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秋叶那边去,再也不敢靠近那个装满线的箱子。 裁缝师傅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满意地移开目光,重新投入到给客人量尺寸的工作中。 不过,他的眼睛依旧不时地瞟向四周,一会儿瞧瞧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 店里孩子多,有些调皮的孩子总是不停地乱翻乱动东西。 此时就有个小男孩,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去摆弄剪刀,裁缝师傅看到后,立马大声制止了他。 小男孩虽然很快放下剪刀,但等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又悄悄拿起来玩。 还有个小女孩也是很不老实,一会儿摸摸那块漂亮的花布,一会儿又去拉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她甚至还想爬到桌子上去拿最里面的一支笔…… 像这样调皮的孩子不少,他们的妈妈或者奶奶就在旁边,却也不管教,就任凭他们在店里胡闹。 有的奶奶甚至还帮着孩子掩饰他们的淘气行为。 裁缝师傅很无奈,脸色渐渐如锅底一般黑了起来。 秋叶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禁琢磨起来。 她想,这裁缝师傅怎么不雇一个人呢?哪怕钱给得少一些,也肯定有人愿意来做的。有人分担工作,师傅轻松不少,也能腾出空来做更多的衣服,赚更多的钱。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去和春花商量。 春花一听,连连摇头,她可不敢去问裁缝师傅。 别说刚才被他说了一顿,就算没被说,她也不敢去问。 再说了,就算裁缝师傅真的答应雇人,来这里帮忙,面对这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怕是吓得手脚都不利索了。 而且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两天来打这份工。 秋叶心里想的则是,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呢。 如果裁缝师傅愿意的话,说不定以后的暑假、寒假都可以来这里帮忙。 一来能赚点钱,补贴家用;二来也能学门手艺,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其实秋叶还有一点没跟春花说,她刚才不经意间看到裁缝桌子上有一些图纸,上面画着各种衣服的样子。 秋叶本身就喜欢画画,这一发现让她心里一动,仿佛被触发了一个小小的灵感。 她觉得或许以后自己能当一个服装设计师呢? 当然,这只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的一个小小的念头,不一定真的就会朝着这方面去发展,但在这一刻,她觉得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想着这些,秋叶的眼睛亮起来,浑身充满力量,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二姐,快过去。”三妹突然喊她,原来轮到她们量尺寸了,秋叶连忙过去站好。 裁缝师傅动作极为娴熟,只见他轻轻一甩软尺,那软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姐妹几个身上灵活地舞动着。 没一会儿工夫,尺寸就量好了。 师傅快速登记完,给出一个完工的日期:“三十早上来拿。” 说完,便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跟裁缝师傅说起了关于小装饰的事情。 刚才三妹悄悄跟她讲,想用紫色的线来做些点缀,为了圆女儿的这个小小心愿,妈妈鼓足勇气,轻声对师傅说道:“卢师傅,您看……我家三妹想用紫色的线给新衣服做些点缀……” 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的脸上写满了为难,语气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这个小小的要求会给裁缝师傅带来什么麻烦。 要是惹得师傅不高兴了,说不定连衣服都不给做了呢! 她紧张等着对方的回应。 裁缝师傅面无表情,他既没有点头应允,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默默地继续给下一个人量尺寸。 妈妈站在一旁,一时之间尴尬无比,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师傅忙碌的样子,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63章 会踩缝纫机吗? 在这家裁缝店里,顾客们对于衣服的款式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一切都由裁缝师傅全权决定。 有些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的人,第一次来裁缝店做衣服,那想法可真是五花八门。 她们会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各种要求,要是赶上裁缝师傅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可就惨了。 师傅会直接拒绝,干脆利落地扔下一句“做不了”,便不再搭理。 对此,不少人私下里不满地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师傅个性得很,像一头倔脾气的老牛,也有人说,估计是钱赚够了,还有人揣测,也许师傅是真的没法按照那些复杂的要求做呢。 当然,这些话都是在背后悄悄说的,当面的时候,大家还是得客客气气。 在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就只有这么一家裁缝店,村民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照这家店的安排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裁缝师傅的手艺是不错的,他做的款式基本上都能让人满意,有的甚至还相当惊艳。 正是凭借着这份精湛的手艺,小店的生意才一年比一年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此刻,秋叶亲眼目睹了裁缝师傅对妈妈不理不睬的恶劣态度,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她刚才原本在心里已经打好草稿,准备鼓足勇气询问关于雇人的事情,可是现在,所有的勇气就像被一阵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可是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站在原地,心里就被两股力量撕扯着,犹豫不决。 眼看着妈妈和春花她们已经一步步地走向店门口,她心里着急,最后一狠心,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问吧!就算被拒绝了又怎样?至少我努力过了,不会留下遗憾!如果被当作空气一样无视,那也又怎样呢?又不会让我少根胳膊少条腿的,怕什么呀!” 想着这些,秋叶挺直了腰,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走到裁缝师傅跟前。 她开口问道:“师傅……我看您一个人又忙裁缝活又得照应店里,您……您需要雇一个人吗?我干活手脚很麻利的。” 这话一出,店里的婶子婆婆们都把目光投到了秋叶身上。 有的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有的则赞许地点点头,还有的等着看热闹……店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又热闹起来。 林妈妈被秋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觉得女儿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这裁缝店都开了这么多年,要是真缺人手,哪还能轮到秋叶来问啊。 再说了,她还是个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呢?人家哪会愿意雇她呀。 林妈妈想要走过去把女儿拽走,可一看店里所有人都在盯着女儿看,别说过去拽女儿,此刻她甚至都不好意思承认那是她的女儿。 这时,裁缝师傅停下了手中的活,上下打量着秋叶,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然后,师傅问:“会踩缝纫机吗?” 秋叶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会。” 她心里想:我哪里会啊,碰都没有碰过。 眼看着师傅就要拒绝她,秋叶马上补充一句:“但我可以学,我……我干活真的很利索,不会偷懒。” 师傅没有再开口回应,他面无表情,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刚才为顾客量得的数据。 秋叶心里一沉,觉得大概率是被拒绝了。 她失望地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就在这时,师傅突然抬头看向她,说:“你现在就留下帮忙吧。” 包括秋叶在内的好多人,大家的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谁也没有想到师傅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裁缝师傅没去看任何人的反应,神色如常地直接开始给秋叶安排起了工作:“我来量尺寸,你帮我登记,会写字吗?” 秋叶连忙点头答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会会会,我读五年级了。”说完,她笑着看向妈妈和春花。 妈妈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春花同样也是满脸喜色。 妈妈走过来,轻声开口道:“那?我们先回去,等下午饭?” 话未说完,师傅道:“在我这边吃就好。” 妈妈一听,马上应道:“好的好的。” 她生怕打扰了女儿的工作,赶紧带着春花和三妹急急离开。 旁边的人看秋叶得到了这份临时工作,都羡慕坏了。 有个婶子连忙问道:“师傅,还需要吗?我也可以来帮忙,我会踩缝纫机。” 师傅却坚定地摇摇头,说道:“一个就够了。” 那婶子露出失望的神情,只能无奈地看着秋叶开始登记顾客数据。 等到登记完,店里基本也就没什么人了。 裁缝师傅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做衣服的工作中,秋叶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为师傅递上他需要的工具。 当师傅开始裁剪大块的布料时,秋叶帮着按住布料的边缘,确保它稳稳当当地躺在裁剪台上,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滑动, 有了秋叶的帮忙,师傅裁剪起来顺畅了许多,速度快了不少。 秋叶没闲着,眼睛紧盯着师傅的每一个动作,没一会儿,她的心中就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自信,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于是,她鼓起勇气对师傅说道:“师傅,我也想试试,可以吗?” 师傅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点了点头:“好。” 秋叶接过剪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位小裁缝师,离服装设计师的距离近了不少。 她屏住呼吸下手,剪刀在她的手中灵活地游走起来,尽管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并未影响到她的操作。 直到最后一剪落下,秋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放下剪刀,仔细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裁剪得很整齐,线条流畅,没有丝毫的歪斜或多余。 师傅在一旁看了也是满意地点着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随后,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对秋叶道:“剩下的就交给你来剪吧。” 秋叶一听欣喜不已,那是一种被信任和被赋予重任的喜悦。 第64章 美妙的感觉 秋叶听到师傅说剩下的交给她来剪,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再次拿起剪刀,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裁剪工作中。 她的手法愈发熟练,剪刀在她手中犹如精灵般灵活舞动。 很快,师傅之前画好的那些布料就被她一一剪完,整齐地堆放在一起。 看到秋叶如此高效地完成工作,裁缝师傅不得不继续忙碌起来,放下水杯拿起粉笔,在剩余的布料上认真地勾画起线条。 秋叶则紧随其后,继续她的裁剪工作。 两人一画一剪,配合得无比默契,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响乐演奏。 当所有的布料都被裁剪完毕,它们堆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小山堆,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幅绚丽的画卷。 秋叶看着这堆成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裁缝师傅第一次夸赞了她:“不错,机灵,学东西快,手脚也麻溜。” 听到师傅的夸赞,秋叶心里那叫一个美,像吃了蜜似的甜滋滋。 不过,她没有因为这点夸奖就骄傲自满起来,寒假时找工作的经历,让她觉得这份工作很难得,必须得好好珍惜。 于是,她回了句:“还要再继续努力。” “嗯。”师傅没再多说什么话,点了点头,便又开始埋头进行缝制工作了。 秋叶迅速做起他的得力助手——帮忙找出师傅需要的颜色线团,手巧眼快地帮忙穿针引线…… 当衣服制作完成后,她又忙着进行熨烫。 虽然她之前从未使用过熨斗,但好在聪明伶俐,研究没一会就掌握了熨烫的技巧。 熨烫完成后,将衣服折叠整齐,认真地写好名字贴上去,接下来就安心等着它的主人来取就好啦。 秋叶沉浸在她的工作中,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和乐趣。 她乐在其中,那种快乐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就像孩子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 她对这份工作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 秋叶越干越起劲,时间也就嗖的一下过去了。 她感觉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呢,竟然已经快到吃午饭的点儿了。 裁缝师傅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做饭这种事都不亲自动手,通常是叫饭店送来。 说来也真是巧,送饭来的竟然是姗姗家的店,而且还是姗姗本人给亲自给送过来的。 一见到秋叶,姗姗的眼睛都瞪圆了,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秋叶一看姗姗这反应,赶忙放下手中的剪刀,简单跟她说了说自己现在的情况。 姗姗一听,立马就笑了,打趣道:“你早跟我说一声呀,我就给你多加点肉,让你吃得饱饱的,好有力气干活儿。” 秋叶一听这话,摆手笑道:“够吃啦。” 午饭真的是相当丰盛! 打开食盒,一边是白花花的米饭,散发着诱人的大米特有的香味。 另一边是满满当当的几道菜,有颜色红亮、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肥肠,还有炒得嫩滑入味的肉丝,再加上清脆爽口的青椒和炒白菜。 对于秋叶来说,这份午饭简直就是味蕾的盛宴,比家里的饭菜强上不止百倍。 她吃得心满意足,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吃着吃着,心里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 她想,这工作真是没得说,可以学到东西,午饭还如此丰盛诱人。 想着这些,她开始感激起刚才那个鼓起勇气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勇敢迈出了那一步,又怎么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 秋叶暗暗告诉自己,人就应该勇敢一些,只有勇敢地迈出步伐,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才能遇到更多的美好。 这一刻,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 吃完饭,秋叶和师傅没有休息,立马就扎进了繁忙的工作中。 店里接的这些衣服订单,都是大家打算新年那天穿的。 今天二十八了,时间紧迫,得赶在三十号下午前把所有衣服都做出来。 下午的活跟早上的内容差不多,不同的是,秋叶和师傅配合越发默契,进展快了很多。 师傅看着秋叶手脚麻利,埋头忙前忙后的样子,眼里满是赞许。 他一边继续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时不时地跟秋叶搭上几句话,问问她是哪个村的,多大了,现在在哪儿念书,学习成绩怎么样。 这一问一答之间,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拉近了许多。 秋叶现在看师傅,觉得他再也不像上午那样冷漠得让人害怕了,反而多了几分亲切和温暖。 就好像原本让人觉得有点凶巴巴的大老虎,突然间就变成了温顺可爱的大猫咪,让人心里头再也不那么忐忑不安了,反而觉得挺可爱的。 秋叶轻松了不少,话也多了,她甚至能大胆地给师傅提上几条建议,比如:“师傅,您看这儿要是加个蝴蝶结,是不是就更好看了呀?” “师傅,袖子这儿是不是可以加多几个褶皱呀,这样看起来会更有层次感呢。” “师傅,您看把这个纽扣换成青色的,感觉会更搭一些呢。” 师傅有时候挺给面子,会赞同她的想法,然后按着她说的去尝试。 有时候则直接摇头拒绝她的提议,继续按照自己预想的来。 不管是哪种情况,秋叶都觉得自己参与到了这个创作的过程中,那种感觉很棒。 特别是当她熨烫那些加入了自己小心思的成品时,心里不由得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感,就好像这些作品是她自己设计出来的一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名设计师。 那种美妙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就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她的心仿佛被温柔的春风轻轻吹过,又好像被绚烂的泡泡紧紧环绕,快乐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满满地充盈了她的心房。 第65章 深夜的裁缝店 春花心里一直惦记着秋叶,她不知道秋叶在裁缝店里做得怎么样,会不会挨师傅的批评?会不会不小心弄坏顾客的衣服?那样的话怕是需要赔钱,可就得不偿失了! 妈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担忧的事情和大女儿差不多。 到了下午,她甚至动过念头想让大女儿偷偷去店里看看秋叶的情况,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 一直到晚饭时分,妈妈想起早上只问了午饭的安排,晚饭的事以及下班时间都没问清楚,这才让春花去:“你去给秋叶送饭,顺便看看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春花立刻点头:“好。” **** 裁缝店里,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间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还是由姗姗送来,这次,她特地为秋叶准备了一份肉汤。 肉汤冒着温暖的白气,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显得格外贴心和温暖。 秋叶感动不已,对姗姗说:“等我拿了工钱,一定请你吃顿好吃的。” 姗姗听后,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好”。 她送完餐没有马上走,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一边,陪着秋叶共进晚餐,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天。 自从放假以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再次相聚,因此话题一旦打开,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 裁缝师傅不知道是嫌她们太吵,还是体贴地不想打扰她们的交谈,他默默地端起食盒,踱步到屋外去吃了。 屋内便只剩下秋叶和姗姗两人,可以更加自在地交流。 两人的话题从假期的趣事一路延伸到最近的所见所闻所感,笑声清脆悦耳,在屋内回荡。 当秋叶终于结束了晚餐,姗姗才依依不舍地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告别。 走到店外,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问秋叶:“三十晚上你不用上班吧?” 秋叶摇摇头:“不用,师傅说做到三十号下午就可以了。” 姗姗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好,那你到时候来找我,和你姐一起来,我带你们去看戏。” “好。”秋叶笑着应下。 “那我先回去了。” “嗯,你慢点骑。” 姗姗刚走,春花就到了。 秋叶挺意外的,没想到姐姐会来,还给她带了饭,她连忙告诉她:“我已经吃过了。” 春花朝店里看了一眼,见裁缝师傅正全神贯注地在布料堆里翻找东西,完全没留意她们这边。 她便轻声地对秋叶说:“我和妈可担心你啦。一整天都惦记着你这边的情况,不知道你做得怎么样,晚饭有没有着落,还有几点下班,这才过来看看。” 秋叶心里一阵温暖,被家人牵挂的感觉太美好了,她赶紧简单地向春花讲述了今天在裁缝店的经历,脸上洋溢着满足:“真的挺好的,我特别喜欢这份工作。” 春花为秋叶感到由衷的高兴:“那就好,几点可以回家?” “这个我还不知道,我去问问师傅。”秋叶说着进了店里,询问起今晚的工作安排。 师傅正忙着手里的活儿,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简短地说了句:“还有很多事要做。” 秋叶心想,看来今天不会早下班的。 她和春花一说,春花立刻就担心起来:“太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决定:“那我还是留下来等你一起下班吧。” “好。”秋叶也没有跟自家姐姐客气。 晚上的裁缝店很安静,只有缝纫机“哒哒”的声音在有节奏地响着。 秋叶再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春花则在一旁找了张凳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妹妹和师傅忙碌。 她很想上去帮忙,但又怕自己做不好反而添乱,心里挺纠结。 犹豫了一会儿后,春花觉得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得找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做。 她环顾四周,发现地板上有些脏,有不少碎布料散落着。 于是,她决定从自己能做的小事做起,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她扫得很仔细,也尽量轻柔。 还没扫完,师傅突然开口了:“现在扫还早呢,等会儿还得再剪。” 师傅的语气冷淡如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春花在心里默默揣摩着师傅的话语,感觉他分明就是在说:“扫了也是白扫,纯粹是瞎忙活。” 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尴尬不已。 感觉自己像是被师傅嫌弃了一般,僵立在那,手里拿着扫帚,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是继续扫下去呢,还是默默放下? 她整个人显得十分不自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窘迫感,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秋叶看到姐姐这副模样,赶紧出来打圆场:“师傅,我姐她就是闲不下来,先扫掉一些也好嘛。” 师傅听了秋叶的话,没再说什么,可春花心里却更加不好受了,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好多余,好像在打扰他们一样。 最终,春花放下扫帚,坐回椅子,身体紧绷着,如坐针毡一般,心中只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好离开这令人难受的地方。 然而越是希望快,时间就越是过得慢,像被无限拉长。 煎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墙上的老式挂钟咚咚地敲响了十一下,裁缝师傅宣布:“下班吧。” 春花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从紧绷的弦上解脱下来。 她急忙站起身,姐妹俩一起走出裁缝铺。 外面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大多数人家的窗户都已经熄了灯,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更多的道路被夜色笼罩,只有偶尔刮来的夜风和远处一两声狗叫,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气。 姐妹俩正准备迈出裁缝店的门槛,师傅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太晚了,我骑车送你们回去。” 春花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她觉得麻烦别人不好,尽管此刻是很需要这份帮助的。 正当她准备开口推辞时,一旁的秋叶已经抢先一步,她声音清脆地说道:“谢谢师傅,麻烦您了,辛苦师傅了。” 春花在旁边看着,她想:自己永远也无法像妹妹这样自然、从容。 第66章 父爱般的温暖 裁缝师傅的自行车是那种老式的大二八款式,前面装着一根粗壮的横杆,后座高高翘起,看起来颇为显眼。 春花先搀扶秋叶上了后座,自己才上车。 那后座的高度对她来说有些挑战,她上去时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冲去,差点来了个四脚朝天的大跟头。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笨拙的小丑,简直丢人现眼。 第二次尝试上车时,她谨慎了一些,秋叶也在一旁使劲地帮着她,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经过一番漫长又辛苦的努力,直到第三次尝试,春花才终于稳稳地坐上了车。 坐好之后,春花的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心里满是自责,觉得自己真是太不灵活了,就连上车这样的小事都做得这么拖沓,浪费了好多时间。 她心想:“师傅心里肯定在嫌弃我,觉得我上个车都这么费劲。” “坐好了吗?”此时师傅开口问。 “好了。”姐妹俩齐齐应道。 师傅轻轻一蹬,自行车便稳稳地向前驶去。 他骑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呼呼的声响。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夜色深沉,道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偶尔一两个晚归的路人,弓着腰,大衣紧紧裹住身体,低着头,步履匆匆。 风肆意呼啸,吹得路边的树枝疯狂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 师傅稳稳地骑着车,双手紧握车把,春花和秋叶紧紧挨在一起,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温暖。 进入石岭村后,风似乎变得更加猛烈了,秋叶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她今天穿得不多,此刻感觉那风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无情地刮过她的脸颊,钻进她的衣领,让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紧紧地缩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试图减少风的侵袭,但那风却无孔不入,总能找到缝隙钻进来。 秋叶冷得直打哆嗦,牙齿也开始不自觉地打颤,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这寒冷给吞噬掉。 她心里暗暗叫苦,希望师傅能骑得再快一些,早点回到家里。 此时,师傅却毫无征兆地踩下了刹车,把车稳稳地停下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停顿,让姐妹俩心里都是猛地一咯噔,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车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这大晚上的,要是真有个啥问题,可就麻烦了。 但出乎她俩意料的是,师傅停下车来,只是为了把自己身上那件外套给秋叶。 他将它脱下披到秋叶的身上。 秋叶愣住,她想:师傅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小,在寂静的夜晚里却显得格外响亮。 “穿上吧,别感冒了,明天还得赶活呢。”师傅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有些生硬,但那份关怀与暖意却透过话语,直抵秋叶的心底。 “谢谢师傅。”她此刻确实非常需要这样一件外套,快速将它穿好,顿时感觉温暖将自己包围,原本因寒冷而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师傅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重新上车,继续往前骑去。 秋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那背影变得格外高大起来,仿佛是一座可以抵挡一切风雨的山。 同时她感受着外套上的温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心,像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父爱的感觉。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又有些许的感慨,秋叶从未想过,这种仿佛来自父亲般的温暖与爱,竟然会在一个仅仅相处了一天的师傅身上找到。 而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本应是最亲近的人——她的爸爸,十多年来,从未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在这一刻,秋叶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意识到,爱和温暖,并不一定要来自血缘的亲人,它可以来自任何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的人。 此刻,秋叶已经不再觉得寒冷,外套上的温度就像是一股暖流,缓缓地流淌在她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不安。 回到家后,一下车,秋叶赶紧把外套还给师傅,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接着,她又问道:“师傅,要不要进屋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师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简洁地回道:“赶紧睡觉去吧,明天早点到店里。” 说完,便像风一样迅速离开了。 秋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这才缓缓进屋。 妈妈一直开着灯等她们,爸爸早就已经沉沉睡去,呼噜声一阵接一阵。 一听到女儿的脚步声,妈妈从床上下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同时也透露出一种终于可以让悬着的心放下来的安宁。 紧接着,妈妈快步走进厨房,拿出两个还散发着余温的鸡蛋,递给姐妹俩:“饿了吧,赶紧吃点鸡蛋垫垫肚子。” 说完又转身匆匆地去厨房烧热水。 秋叶一边吃着鸡蛋,一边跟妈妈说关于裁缝店以及那个裁缝师傅的事。 妈妈全神贯注地听着,最后关切地问:“有没有说一天给你多少工钱?” 秋叶摇了摇头:“还没提呢。” 其实她觉得,给多少工钱都不重要,因为她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 妈妈也没再多追问:“吃完泡个脚,早点睡吧。” 锅里已经传来了水“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她将水分别舀进两个盆里,加入冷水调试到适宜的温度。 一切准备妥当后,又轻声叮嘱了一句:“泡完脚就早点休息。” 说罢,这才缓缓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秋叶和春花搬了凳子,一起把脚丫伸进那盆温度刚好的热水里。 热水像温柔的拥抱,把她们的双脚紧紧包裹住,瞬间,一股暖流慢慢扩散到全身,让人觉得既舒服又放松。 外面的风还是那么大,呼呼地刮着。 小屋里,两个木盆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秋叶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份温暖和安宁中。 然后,她想到了师傅。 那位外表显得有些严肃,甚至带点冷漠,但内心深处却无比温暖的叔叔,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中! 他孤单一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家里必定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会亮着灯等他,也没有人会为他准备这样一盆热水。 想到这里,秋叶觉得师傅格外可怜,而自己是格外的幸福。 这幸福是妈妈给予的,此刻,她对妈妈的爱意,又悄然多了几分。 第67章 梦和现实 那晚,秋叶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她成了一位举世闻名的杰出设计师,站在高高的颁奖台上,所有的掌声、荣誉,还有数不清的钱财,全都属于她。 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实力去摆脱束缚她的小乡村。 爸爸和奶奶在她面前变得毕恭毕敬,再也不敢随意发脾气,更不敢欺负妈妈。 她带着妈妈和姐姐,以及三妹和四妹,一同搬进了一个宽敞明亮、装修得像皇宫一样华丽的新家。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妈妈变得年轻又漂亮,三妹有穿不完的公主裙和水晶鞋,餐桌上摆满了平时难得一见的美食,吃完饭后,还有各种各样让人垂涎的甜点…… 这个梦,美好得如同童话一般。 然而,秋叶醒来时,眼前的景象瞬间将她硬生生地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对面的墙壁斑驳,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 身下的床吱呀作响,风从漏洞的屋角肆无忌惮地刮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刚刚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放在床边的外套又被冻得硬邦邦的,床底下那双鞋子又破又脏,穿在脚上不舒服也不暖和。 四妹的哭声隐隐从隔壁传来,爸爸又在骂妈妈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夹杂着东西被狠狠砸到地上的声音…… 秋叶还没完全清醒,思绪在梦和现实之间游离,被这残酷的现实紧紧拉扯着。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觉自己一下子从云端直直地跌落到了黑暗的谷底。 梦境与现实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巨大差距…… 但她没空多作感慨,匆匆忙忙地起床朝外走去洗漱。 时间已经不早了,一想到昨晚师傅特别交代今天要早点到,她心里很着急。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想着等会儿还得自己走着去裁缝店,这一路走下去,还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呢。 哎!秋叶心里暗暗叫苦,师傅肯定要生气了,说不定一气之下,以后就不让自己再去了。 这可怎么行啊,自己才刚刚触碰到设计师梦想的门槛,难道就要这样失去机会了吗? 她忍不住责怪起自己来,怪自己睡得太沉,没能早点起。 爸爸此时也已经出来洗漱,秋叶看到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爸爸今天不用去工地上班,应该可以帮她这个忙。 于是她马上鼓起勇气,试探着问:“爸……你能不能骑车带我去下裁缝店?我今天有点赶时间。” 爸爸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厌烦和冷漠,仿佛秋叶提出的是一个无理的要求。 冷冰冰地扔下一句:“想都别想,自己走去。”便不再理会秋叶,兀自刷起牙。 其实,在开口问爸爸时,秋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可能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但即便如此,当爸爸真的说出那句冷冰冰的“自己走去”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 这就是她的亲爸爸,对待她的态度还不如一个外人。 妈妈和春花此时也在为秋叶着急,妈妈满脸自责:“都怪我,我该早点叫你起床的。” 春花则宽慰她:“等下到了店里,你和师傅好好解释解释,昨晚那么晚,师傅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其实她也不大确定,总觉得那个师傅的性格和别人不太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惹他生气了。 其实不光是他,那些有手艺的师傅好像都有点这样,情绪总是阴晴不定的。 秋叶在一旁听着,随口“嗯”了两声算是应答,胡乱地扒拉了几口早饭,就匆匆放下碗筷,出了门。 一出门,秋叶便一路小跑,朝着裁缝店的方向狂奔而去。 由于跑得太急,没一会后,肚子便开始一阵阵抽痛,她没有停下,一只手捂住,继续跑。 又没一会,一个不留神,她被一块凸起的小石子绊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她顾不上这些,起身拍拍裤子上面的草屑,继续向前跑。 当她跑到半路时,遇到了骑着自行车的爸爸。 两人的目光交汇,爸爸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地蹬起了自行车,一下子就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仿佛秋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秋叶皱眉,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跑。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裁缝店时,店里已经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有来拿衣服的顾客,也有来做衣服的新客人,师傅忙得团团转,一会儿为这位顾客量尺寸,一会儿又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已经做好的衣服,递给另一位顾客。 秋叶没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立刻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去。 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手里的活才总算是干得差不多了。 她像瘫痪了一样无力地坐在凳子上,整个人一放松下来,突然感觉到膝盖那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低头一看,只见厚厚的棉裤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触目惊心。 那条黑色棉裤原本因为多次洗涤而褪色不少,此刻膝盖处的颜色却是深黑的。 秋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势不轻,正巧姗姗这时候送饭来,得知她受伤,眉头一皱,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家去拿药水了。 不一会儿,她拿着药水匆匆赶回,开始给秋叶处理伤口,嘴巴没闲着:“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都快过年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话语中虽有责备之意,但表情却满是关切,像自家姐姐一般。 秋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早上起晚了,有点着急,跑得快了一些。” “有什么好着急的,是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工作更重要些吧。” 姗姗狠狠瞪了她一眼:“等我接手我爸的店,雇你来,天天给我卖命。” 秋叶笑着回:“行,卖给你,老同学一场,你要给个好价格。” 两人就都笑了,午后的一缕阳光恰好从窗户的缝隙中溜进来,轻轻地洒在她们的脸上。 那一刻,画面定格成了永恒,是秋叶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美好记忆。 第68章 人没事就好 午饭后,秋叶便急着想马上开始工作,师傅让她先休息一下,“不急这一会。”说完他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下。 秋叶闲不下来,看向缝纫机,有了想法,她试着问师傅:“师傅,我能不能去试着踩踩缝纫机?” “可以,你拿那边的破布去练。”师傅很爽快地答应了。 秋叶很高兴,拿了破布,往缝纫机那里一坐,学着师傅的样子踩起来。 一踩才发现膝盖还疼着呢,踩动起来更是疼得要命,但这是个难得的练习机会,她咬着牙忍了下来,没吭一声。 临近过年的午后,外面的街道热闹非凡。 街边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春联便宜卖啦!” “新鲜水果,快来买哟!”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年味儿,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远远传来,欢快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 裁缝店内,一片静谧。 裁缝师傅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空气中回荡。 秋叶坐在缝纫机前,全神贯注地捣鼓着。 她已经顺利地将两块布按照自己预想的样子订到了一起,接着又成功车出了自己想要的弧线。 然而,就在她满心欢喜之际,状况却突然发生了。 一不小心,她把车针给弄断了,紧接着,又搞坏了下面一个装线的零件。 秋叶不知道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买,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得为自己的失误负责,也必须勇敢地去面对后果。 于是,当师傅醒来后,秋叶鼓起勇气,如实说道:“师傅,这些被我弄坏的东西,您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要是不够扣,我以后再慢慢还您。”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师傅,等待着他的回应。 没想到,师傅听后只是淡淡说:“没事,人没事就好。” 秋叶一愣,那一刻她想:如果师傅有孩子,那他肯定是个特别好的爸爸。 正感慨着,裁缝店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来取衣服了。 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秋叶连忙起身,热情地招呼。随着这位顾客的到来,午后的忙碌也就正式开始了。 “婶子,您看看,一共十件。”她家五个孩子,每人给做了两身,像她这样的大顾客不少。 “好,嗯,这衣服做得真不错,板正得很。以后要是还有啥要做的,还来你这儿。” “好,随时欢迎!”秋叶微笑着帮婶子把衣服一件件仔细重新叠好,装进袋子里,婶子很满意,不住地夸赞,还问师傅:“这是你家闺女吧?长得可真俊,几岁了呀?” 秋叶连忙澄清:“不是的,我只是在这里帮忙干活的。” 婶子闻言一愣,“哦哦”了两声,接着又好奇地问:“小姑娘哪个村的?” 秋叶如实回:“石岭村的。” 婶子“哦”了一声,声调和刚才不一样了,目光中原本的笑意也瞬间被一种淡淡的轻视所取代。 随后,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仿佛在说:“原来是从那个穷村子来的。” 石岭村的穷出了名,有时候村里的人在外面会被看不起。 秋叶注意到了婶子眼神里的变化,她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对方素质不高的表现。 对于这种人,没必要客气。于是,秋叶的笑容渐渐淡去,不再理会婶子,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下午依旧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得赶在明天下午前,把这批新衣服交到顾客手里头,一点都不能耽误。 时间紧迫,秋叶和师傅都加快了速度,与时间赛跑起来。 很快,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上了一抹绚丽的橙红色。 裁缝店内,灯光昏黄而温暖,师傅放下手里的剪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凝重地翻了翻记录任务的本子,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还差很多啊,这些都是说好明天上午来取的,不能耽误人家,看来今晚得加班晚一些了,不把这些活赶出来,心里也不踏实,睡都没法睡好。” 这句话,是他这两天来说得最长的一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秋叶马上回应:“师傅,我多晚都可以。” 师傅抬头望了秋叶一眼,眼神里是赞赏与欣慰。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缓缓开口提议道:“那今晚你就睡在店里吧,阁楼上面有一张床,虽然有些简陋,但也能凑合一晚。你敢不敢一个人在这儿睡?” 秋叶朝上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小阁楼。 阁楼的入口处挂着一块有些陈旧的灰色布帘,外面的围栏是深褐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压抑。 再往里面望去,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一个很老旧的木箱子。 箱子的锁头上雕刻着一个鲜红的“囍”字,这让秋叶不由自主地想到师傅那已经逝去多年的妻子,她想:“这个木箱子,不会是她当年的嫁妆吧?” 一旦想到已死之人,整个阁楼的气氛就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原本只是有些昏暗和压抑的空间,此刻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秋叶想说不敢,但师傅提前一步开口了:“就在这里睡吧,孩子。明天早上就不用匆匆忙忙地赶路来了,早点把活做好,明天也能早点回去过年。” 于是,秋叶硬着头皮应道:“好的,师傅。我……我晚上在这里睡。”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她决定要勇敢面对这个挑战。 她想:整晚不关灯,应该就能减少一些恐惧感吧?而且,反正今晚要忙到很晚,等做完手头的活,也没几个小时就到天亮了。 想到这里,她稍稍定了定神。 但很快的,秋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自己今晚选择留在店里不回家,妈妈和姐姐肯定会非常焦急和担心。 特别是妈妈,她一定会留着灯等自己,要是迟迟等不到,妈妈可能会因此整夜难以入眠。 就在这时,同村的一个大婶走进店里来取衣服。 秋叶和她不算特别熟,但彼此间是认识的,偶尔在洗衣服回家的路上会碰面,打个招呼。 此刻,秋叶看到大婶,眼睛顿时一亮,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她赶紧把大婶的衣服递给她,然后诚恳地说道:“婶子,您能帮我给家里带句话吗?” 大婶爽快地点了点头:“带什么话?你说吧。” 秋叶连忙道:“您跟我妈说一声,就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在店里睡,让她们别担心我。” 大婶一听秋叶的话,眼神先是在店内快速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裁缝师傅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秋叶。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在瞬间脑补出了一些画面。 随后,大婶很快恢复了常态,爽快地答应了:“放心,我一定给你带到。” “麻烦您了。”秋叶感激地说道。 “不麻烦,顺路。”大婶摆了摆手。说完转身离开了裁缝店。 她的脚步比来时匆忙了一些,仿佛急着要把这个 “特别” 的消息传递出去。 秋叶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婶的异样,只盼着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后能安心。却不知,大婶的这一“带话”,会在后来给她造成不小的困扰…… 第69章 独守裁缝店之夜 当晚,墙上那老式挂钟敲响十二下后,师傅才放下手头的活计,缓缓站起身来,微微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转头看向秋叶:“那我先回去了,大门有个横杠等下你记得给它插上,晚上要上厕所的话旁边有个小门。” 秋叶连忙点头,回应道:“好的师傅。” 没有再多余的对话,师傅出了门,轻轻地帮她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砰”响。 秋叶听着师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走到门前,伸手把那个横杠缓缓拉上。 随着横杠落位,店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秋叶一个人了。 秋叶从来没有单独在一个房间过过夜,从小到大,她都是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睡的。 如今,突然让自己单独在一个房间,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和害怕。 连忙将店里能开的灯都打开,甚至包括角落里那盏破旧的煤油灯,也找来火柴将其点亮。 煤油灯微弱的火苗虽然不如电灯明亮,却为店内增添了一份温暖的色调。 店里终于变得明亮而温馨,秋叶满意地走到躺椅旁,缓缓坐下。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由自主地闭起了眼睛。 然而,一闭上反倒毫无睡意了,她的脑海里还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画面——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没有脸,头周围全是长长的头发。她明明没有眼睛,可却好像在看着她…… 秋叶猛地睁开眼睛,当然,她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这个画面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再也不敢闭上眼睛。 她听过各种各样的鬼故事。 有的是大人故意讲给孩子听的,目的是吓唬他们,让他们晚上不要随便出去乱跑。 有的则是小伙伴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然后相互讲述。 秋叶记得其中一个流传得最广的鬼故事是:半夜的时候,会有吃人的鬼在大树下咔嚓咔嚓地啃小孩…… 想到大树,秋叶又想到小时候和张文健,还有大毛一起去村尾大榕树下那个“鬼屋”探险的经历。 那座所谓的鬼屋是个老房子,墙壁斑驳脱落,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风稍微大一点,就会把它们吹得掉落下来一两片。 老房子的周围被人用参差不齐的砖块围起一圈矮矮的围墙,那围墙歪歪斜斜的,上面用已经褪色的黑色毛笔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勿近”。 字迹虽已模糊,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关于这座鬼屋,村里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 有人说,半夜时曾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里面梳头发,背影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还有人声称,深夜从那里路过,能听到从屋子里传来女人哀怨的哀叹声,声音凄厉而悠长…… 这些传说让那座鬼屋在人们的心中更加神秘莫测,也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小孩子嘛,总是贱得很,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 每次经过那座鬼屋,他们总是忍不住要朝里面看上几眼,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有一天,秋叶和春花、张文健、大毛四个,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竟然鼓起勇气,一起爬上了那座矮矮的围墙,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 一进屋,他们立刻感到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凉的寒意袭来,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像一张狰狞的大嘴,阳光从那里斜斜地照进来,形成一束白色的光柱,把屋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 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椅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脑补出了那个传说中的老太婆或可怕女人,想象着她们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梳头发,发出叹息…… 一想到这些诡异的画面,四人都被吓得不行,嗷嗷叫着往外跑,生怕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 秋叶此刻想着这些,只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住了。 她站起身,在店内找到一块厚布,紧紧地裹住自己。 厚布带来的温暖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内心的恐惧却依然无法消散。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店内静悄悄的,外面也是安静得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偶尔,一两声狗吠远远地传来,这声音让秋叶稍微安心,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活物存在的。 不过,阁楼上偶尔有窸窣的声响传来,秋叶努力安慰自己,“肯定是老鼠。” 然而,尽管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面色苍白。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得做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好呢?” 秋叶很快想到了画画。 刚好她们四姐妹的衣服还没做,她可以设计一下草稿。 这个想法一出现,顿时就像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她内心的黑暗角落,让她来了精神,注意力也完全被转移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纸和铅笔,开始勾勾画画起来。 首先画春花的衣服,她喜欢淑女风格的,温柔,沉稳大气,秋叶便把裙摆画得仿佛能随风飘动,尽显优雅气质。 接着画自己的,她想要活泼一点,便给自己画了一个套装,长袖的上衣加长裤子,简约大方。 三妹和四妹的,她都画成可爱的公主裙,裙摆点缀上精致的蝴蝶结…… 她画得特别认真,画完一遍后,又认真地进行修改,不停地调整线条和衣服上的装饰。 时间在她的专注中悄然流逝,墙上老式挂钟的指针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除此之外,屋内只有秋叶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她终于感觉累了,放下手中的笔和纸,只觉得双臂酸软,眼睛也有些干涩。 她干脆在桌子那里趴着睡下了。 此时,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其他杂念。 之前那些可怕的画面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没精力去想多余的事情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呼呼地睡了过去,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70章 大年三十 秋叶睡得很香,直到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惊醒。 她的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块,费了好大的劲才缓缓睁开。 睡眼迷茫地望向墙上的挂钟,指针稳稳地指向七点三十分。 秋叶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沉,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打开后,一阵大风从外面猛扑进来,带着清晨独有的凉意,秋叶打了个哆嗦,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外。 店门外站着的是师傅。 他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黑色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围巾,也是黑色的。 秋叶顿时如同看见了亲人一般,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快地喊了一声:“师傅。” 师傅“嗯”了一声,走进店里,将手上提着的两个袋子递给她。 袋子里隐隐冒着热气,那热气袅袅升腾,带着一股诱人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人的鼻腔。 师傅没有说一句话,进了店,脱下帽子,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秋叶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两根油条,炸得金黄酥脆,另一个袋子里的是豆浆,热气腾腾,带着浓浓的豆香。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走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先喝了一口豆浆。 温热的豆浆如同暖流,顺着喉咙缓缓流下,顿时温暖了整个身体,顿时,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此时,窗外阳光照了进来,淡得宛如一层薄薄的轻纱,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 豆浆的热气在阳光中袅袅升腾,如同缥缈的云雾,与那淡淡的阳光交织在一起。 秋叶又喝了一口豆浆,留意起外面的热闹来,外面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吆喝声、谈话声、孩童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时,她听到两个妇女从外面走过,那有说有笑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刚买了条老大个的肥鱼,寻思着晚上做个红烧鱼,好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你这买的啥呀,这么多东西?” “我买了不少肉,有五花肉能做红烧肉,还有排骨,炖个汤,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顿年夜饭。我还买了些糖块子,给娃们甜甜嘴儿。” “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还没买瓜子和花生呢。” “那你抓紧去买,我先回了。” “好。” 两个妇女的声音渐渐远去,秋叶猛地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 不知怎的,一种强烈的思念突然涌上心头,她开始想家了。 昨晚,是秋叶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没有回家。 明明只是一个晚上,可此时的她却感觉好像离开家好久好久了一样。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家里的模样,想象着妈妈和姐姐妹妹她们在家里忙些什么。 是不是正在为今晚的年夜饭做着准备?是不是在打扫屋子、张贴春联?又或者在念叨着她这个没回家的人? 正想着,“哒哒哒”的缝纫机声音响了起来,秋叶连忙加快吃早餐的速度,三口并作两口,匆忙咽下最后一口油条,又咕咚咕咚灌下几口豆浆。 随后,她迅速起身,快步走过去帮忙。 师傅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对她说:“中午你就可以回去了,我等下把工钱结算给你。” 秋叶一听,高兴得连连点头,她忽然想起什么,把昨晚的画稿拿出来给师傅看:“师傅,我们四姐妹的新衣裳,可以这样做吗?” 师傅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画稿,认真地看了一眼,点头:“可以,画得不错。” 他的称赞让秋叶心里乐开了花,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忙碌了一上午,任务基本完成。 秋叶特意把她们四姐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看,衣服的样式和她画的差不多,有些部位处理得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精美。 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师父的手艺就是好。 听人说,之前这附近是开过不少裁缝店的,不过手艺都不行,做出来的衣服总是差强人意,开没多久就都倒闭了。 还是师傅厉害! 秋叶的内心被一种强烈的骄傲情绪所占据,仿佛师傅是她极为亲近的家人,他所赢得的荣誉,也如同她自己获得的那样,让她的胸膛不自觉地高高挺起。 可一想,明明自己才与师傅相处没多久啊,真是奇怪! 这时师傅走到了她身边,“这是你的工钱,我给你按一天七块钱算!” 他一边把钱递到秋叶手中,一边解释,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这个是给你的新年红包,图个喜庆。” 秋叶满心惊喜地接过,没想到师傅还会额外给她准备红包。 这一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把师傅当作亲人一样看待并不是一厢情愿。 连忙向师傅道谢:“谢谢师傅!” 师傅微微点了点头:“午饭你还是在这里吃,我早上已经吩咐好了。吃完你就可以回家过年去。” 说完,师傅转身走出店外,将一块写有“休息”的牌子,郑重其事地挂在门上。 然后,他又回到店里,拿起一条灰色旧毛巾,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开始仔细地擦拭起来。 他的动作轻快而有力,嘴里还哼起歌,看起来心情格外不错。 秋叶的心情也很好,她走到店内的一个角落坐下,耐心等午饭,同时,悄悄数起今天得到的钱。 当她打开红包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两张崭新的十元大钞,加起来竟然有整整二十块钱! 这一发现让秋叶惊喜万分,要知道,红包加上师傅给的工钱,这笔收入比她整个寒假辛辛苦苦糊纸盒赚的还要多! 这简直就是一笔天降巨款。 秋叶很快将这些钱的用处计划得妥妥当当。 她想着,先请姗姗吃顿好吃的,然后给三妹买双漂亮的凉鞋,剩下的钱,一半给妈妈,一半自己存起来,留着以后用。 第71章 穿新衣 午饭依旧是姗姗送来的,她把食盒一放,立刻凑到秋叶跟前问:“膝盖上的伤怎么样了?” 秋叶动了动脚,笑着回:“好很多了。”接着,她满脸喜色地对姗姗说:“我拿工钱啦,等会就可以回家去,我先请你去吃好吃的。” 姗姗一点也没和她客气,乐滋滋地笑着说好,问:“吃什么去?” 秋叶反问:“你想吃什么?” 姗姗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一亮:“吃炸豆腐怎么样?” 秋叶立马点头:“可以。” 等吃完了午饭,她向师傅告别,便和姗姗一起去买炸豆腐。 出了裁缝店,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不过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手挽着手,来到炸豆腐的小摊位前,那里围了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炸豆腐的香气,那是一种浓郁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带着油炸的酥脆和豆腐的醇香。 秋叶和姗姗加入等待炸豆腐的队伍中,等买到炸豆腐,便朝姗姗家去。 像上次一样,她们躲进房间里偷吃。 姗姗想起了一件事,对秋叶说:“你知道吗?大头葱他爸最近新娶了一个老婆。” 秋叶一愣,“新娶?” “是啊,大头葱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跑了,他爸到最近才终于新娶了一个。那个女的比他爸小八岁,长得可漂亮了。但是特别懒,现在家里做饭都是大头葱他爸做,而拖地擦桌子什么的活儿就都是大头葱和他妹妹做。” 秋叶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吗?那大头葱他们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他最近来送猪肉都是苦着一张脸,看着好可怜。” “我想象不出他可怜的样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豆腐。 秋叶想起还要给三妹买凉鞋,急忙站起身:“我差点忘了,我还要给三妹买鞋呢,我得赶紧走了。” 姗姗也跟着站了起来,送她到门外:“晚上记得来找我。” “好。” 秋叶去了鞋店,这个季节来买凉鞋多少有些不合适。 虽然店里也摆着一些凉鞋,可那都是今年夏季卖剩下的,款式老旧,颜色黯淡无光,实在是丑。 她最终只能叹口气,决定等以后有机会去县里买,那里的款式更多。 虽然没有买到心仪的凉鞋,但手里拎着的四件新衣服还是让秋叶的心情愉悦起来。 她开开心心地踏上回家的路,可当她进了石岭村后,一种怪异的氛围却扑面而来。 一路上遇到的不少村民,她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秋叶被这些奇怪的目光盯得心里直发毛,她不明白为何大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带着困惑继续往前走,她遇到一个大婶,打完招呼后,那大婶问她:“从裁缝店回来的?” 秋叶点头:“是的。” 大婶的脸上瞬间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那表情里有鄙夷,仿佛秋叶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有轻蔑,似乎觉得秋叶低贱到了极点;还有嫌弃,就像秋叶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存在。 接着,大婶便摇头,迅速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 这一系列的反应弄得秋叶莫名其妙,她完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心里满是疑惑。 不过她没再多想,脚下生风,加快脚步朝家赶。 一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把新衣服展示给妈妈、春花和三妹看。 三妹拎起属于她的那一件新衣服,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秋叶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可是我设计的哦。” 春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真的?你可别骗我们。” 秋叶神气十足地说:“我昨晚熬夜画的呢。怎么样,喜欢吗?” 春花不住地点头,眼睛里满是欢喜,可又有点小纠结:“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看的裙子,我有些不好意思穿出去。” 秋叶鼓励她说:“怎么会呢!你自信一点。” 妈妈已经在烧洗澡水,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对三个女儿道:“你们等下先洗澡,趁着暖和,晚些又要刮风。” 秋叶好几天没洗澡了,感觉身上都快馊了,等到水终于烧好后,三姐妹一同进入厕所。 每年的这一天一起洗澡,已然成为她们家独特的传统。 伴随着清脆的“哗啦”一声,滚烫的热水倒入浴盆和木桶,立刻,整个厕所被蒸腾的水汽笼罩,雾气缭绕开,浓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三妹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就像在云里洗澡一样!” 春花笑着提醒她:“记得好好搓搓你的胳膊,别偷懒。” 秋叶已经将自己泡在水里,她闭上眼睛,让水把自己泡软,过了一会才开始慢慢地搓洗起来。 洗完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仿佛要飘然成仙一般。 三妹最先洗好,换上新衣服,迫不及待跑去找牛六妹她们玩了。 春花和秋叶也随后洗好,换上新衣,春花显得有些扭捏。 她左看看右看看,满脸担忧地问:“好看吗?我穿会不会怪怪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春花才稍稍安心下来。可即便如此,当她走起路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含着胸。 裙子很漂亮,然而,春花觉得这样的裙子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来穿,那女子的皮肤是白皙的,如羊脂玉般细腻;头发如瀑布般垂落,柔顺而闪亮;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美的就像仙子下凡一般。 而她呢,有些黑,头发干枯,五官平凡……总之,她觉得自己远远不是那个能配得上这条裙子的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就像一个小丑,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红珍婶子送猪肉来的时候,她慌乱地把头埋得很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红珍看了她一眼,春花马上想:红珍婶子肯定在笑话她,肯定觉得她穿着这条裙子不伦不类。 可实际上,红珍压根儿没往春花的裙子上想,她甚至都没去留意她穿的是什么样的一件衣服。 第72章 丰盛的年夜饭 红珍婶子手上提着两条猪肉,外加一个猪耳朵,那猪肉色泽红润,看着就十分新鲜。 她笑着对林妈妈说:“今年家里杀了一头猪,我婆婆特意嘱咐我给邻里都送点。” “这怎么好意思。”妈妈怎么也不肯收下。 红珍干脆直接把肉放在灶台上:“邻里邻居的客气什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说完就要走,妈妈赶忙拉住她,急道:“这可不行,哪能白拿你家的肉呢。你快拿着这南瓜回去。” 说着就把半个南瓜往红珍怀里塞。 红珍连忙摆手:“我就是送点肉,哪能要你家南瓜呀。” 说着把南瓜推了回去。 妈妈不依:“你拿着,你不拿我心里过意不去。” 红珍还是不肯:“真不用,家里有。” 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好几个回合,红珍终于收下南瓜,说一句:“那行吧,你也太客气了。” 说完,转身回去了。 春花看着红珍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当门口又有人路过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那种因穿了漂亮新衣服而产生的不自在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不停扯着裙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但那股别扭的感觉却始终如影随形,让她坐立不安。 妈妈和秋叶都没注意春花,她们的站在厨房里,开始讨论红珍婶子送来的猪肉和猪耳朵要怎么做。 灶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她们的脸庞,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妈妈唱主角,秋叶和姐姐在一旁打下手,爸爸是从不帮忙的,今天吃完午饭他就出门去了。 在他看来,那是女人的活,一个男人在家里帮忙做家务,是窝囊的一种表现。 对老婆也不能太过疼爱,会被人说成是怕老婆,很没面子。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对老婆言听计从,有本事的,老婆听话得很,忙前忙后,还得想办法来讨好自己、伺候自己。 “妈,磨刀石在哪儿?这刀切不开猪肉。”秋叶一边在厨房里翻找着,一边大声问。 她准备先切猪肉,从小妈妈就教她们,做饭的时候要先切肉类。 因为肉类切完后,刀和案板上都会有油脂,这个时候再去切菜,菜就可以把油脂粘染上,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在柜子底下。”妈妈正在洗锅,头也没抬。 秋叶蹲下去看,总算找到了,费力地将它拿出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开始磨。 今天的食材不少 —— 猪肉、鸡、鸭,还有鱼,再加上各种蔬菜、南瓜、肉丸子、豆腐和粉丝…… 猪肉是刚才红珍婶子送过来的,鸡鸭是自家养的,菜也是自家地里种的。 去菜市场上买的食材不多,只有一些调料和一些家里没有的,但也花了不少钱。 毕竟过年了,在村里,不管家里条件如何,都一定要把年夜饭准备得丰盛一些。 这并不单纯是为了让一家人吃得开心满足,更多的是为了给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祈求来年日子红红火火,顿顿都有大鱼大肉。 所以,像腌菜这种东西,在这个时候就绝对不会,也不能出现在餐桌上的。 年夜饭继续忙碌准备着,到了下午三点,太阳收起了它的光芒,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时间就在这轻柔的微风中缓缓流淌。 厨房内,炉灶烧得旺,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已经快熬好,比平时加多了枸杞、红枣、姜片等多种滋补食材,小火慢炖,香气扑鼻。 鸭则做成烤鸭,用酱料腌制入味,在旁边等候……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傍晚时分,一道道美味佳肴陆续出锅。 清蒸鱼、红烧肉、卤猪耳朵、炖白菜、煎豆腐、炸肉丸子、炒青菜、南瓜饼…… 香气飘出十里之外,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升腾着这样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那味道,在乡间小路上远远地便能闻到,馋得狗儿们直摇尾巴,嘴里不时发出哼哼声。 做好年夜饭后,按照村里的习俗,需得先去祭拜祖先。 石岭村的祠堂就一座,每到这个时候,村民们纷纷挑起担子去往那里。 祭拜的时间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去早了人家会笑话你心急,沉不住气,好像等不及要完成任务似的。 去晚了,那可就麻烦了。 那些平日里就爱说闲话的人会在背后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她们会撇着嘴,满脸嫌弃地说:“瞧瞧那家的女人,真是个懒婆娘。做事磨磨蹭蹭的,连祭拜祖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闲言碎语传播得格外快,一旦被人这样议论,那家人的脸上也会觉得无光。 所以,女人们在准备祭拜这件事上,总是格外小心谨慎,既要避免去得太早惹人笑话,又不能去得太晚被人议论。 她们会不停地看时间,精心准备祭品,确保在最合适的时刻前往祠堂。 祠堂平时总是关着门,只有在需要祭拜的时候才会缓缓打开,迎接村民们的到来。 大年三十这天,祠堂最为热闹。 走进祠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祖先的灵位,那些灵位被制作成木牌,整整齐齐地全部摆在最里面的一个架子上。 灵位前,一排排红色的桌子依次摆开,这些桌子是村里公家的。 人们到达祠堂后,便将煮好的各种食材在上面一一摆开,准备开始庄重的祭拜仪式。 插完香、烧完纸后,妇女们便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 男人们则或站或蹲,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间也和相熟的人聊上几句。 而孩子们呢,在一旁尽情地各自玩耍。 另外还有一些人则单纯地站在一边,品评着别人家祭拜的饭菜。 饭菜太寒酸了不行,说这家丢人现眼,怎么能拿这样的饭菜来祭拜祖先呢? 太好也不行,又会被人议论过于张扬,不懂得收敛,净爱出风头。 总之,无论怎样都要被说上几句。 第73章 以后谁敢娶 春花在去祠堂的时候,特意换下了那条让她实在穿不惯的裙子。 裙子虽然漂亮,但总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还是更喜欢平时穿的衣服,简单舒适,让她能够自如地行动。 到达祠堂时,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供桌几乎被摆满了各种祭品,没有多余的位置可供摆放新的。 春花和秋叶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空位。 两人顿时面露喜色,连忙呼喊妈妈把担子挑过来,随后三个人一起动手,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整齐地摆放上去。 秋叶正专注地放南瓜饼时,忽然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只见有几个婶子正朝着她这边瞧过来,她们凑在一起,嘴巴不停地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指指点点的模样,一看就感觉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秋叶想起早上回家时的情景,她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她却一无所知。 虽然她向来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议论,可眼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实在是让她满心困惑。 此刻,秋叶看那几个婶子还在指指点点,心里虽有不满,却也没法直接去问人家到底在议论些什么。 不过,好在村里也有热心的人。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情跟林妈妈说了。 秋叶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原来,那晚她托付的那个婶子,本应只给自己家里人说她不回家睡觉就好,可谁知那婶子不仅给自己家里人说了,还大嘴巴地到处宣扬。 而且说的全是歪曲的内容,说她和裁缝师傅关系不正当,白天帮忙干活,晚上一起睡在店里,同睡一张床。 风言风语就这样迅速地传开了。 有人说秋叶要去给裁缝店老板当老婆了,虽说对方年纪大,跟她爸差不多了,但是人家有钱呢,裁缝店开了那么多年,家里建起了小楼房,顿顿去饭店吃,日子滋润着呢。 更多的人则对这件事表现出深深的不耻,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言辞激烈地批判着。 “一个女孩家,怎么可以这样不知检点?还没嫁过去呢,就跟男人睡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万一最后没结成婚呢?那可真是丢尽了家族的脸面。这实在是太随便、太不像话了!” “简直就是伤风败俗,把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这样的,以后哪家敢要她?” 林妈妈听了这事,气得浑身发抖,她当然清楚女儿是清白无辜的,可在这村子里,一旦谣言传开,又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呢? 一想到女儿以后可能因为这事嫁不出去,她的心就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 她不怪那些胡乱造谣的人,反倒满心懊恼地怪起秋叶来。 埋怨秋叶昨晚不该在裁缝店里睡觉,要是当时能坚持回家,哪会有现在这般糟糕的局面? 同时,她也怪起自己这个当妈的考虑不周,当时就应该无论多晚都让秋叶回家,而不是任由她留在裁缝店。 “我真是糊涂啊!”她不停自责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秋叶不理解,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和她,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明明是那些毫无根据就胡乱造谣的人。 在这一刻,她只觉得那些人实在是不可理喻,荒谬得不能再荒谬了。 越想越气,她心中的怒火腾腾燃起,再也无法忍受。 当场,她便气势汹汹地去找那些说闲话的婶子,质问道:“你们怎么可以乱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情!” 她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瞬间,祠堂里的人都纷纷朝她看来。 有知道情况的,也有不知道情况的。那些知道情况的人立刻就跟不知道的人讲述起来,不一会儿,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众人的表情千变万化,有惊讶的,有怀疑的,有鄙夷的,也有同情的。 秋叶怒目圆睁,大声质问那些婶子:“你们有谁亲眼看到了?” 其中一个婶子比较实诚,摇了摇头,说道:“没,听人说的。” 秋叶闻言,更加气愤,高声道:“听人说的你们就跟着瞎传,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主要是气这些人无端乱说,把她和师傅的关系说得那样不堪入目。 婶子们一开始确实有些心虚,毕竟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 然而,当看到秋叶年纪小小竟敢如此对她们说话,一个个顿时来了气。 她们哪曾被这样小的女孩指责过?这简直是不尊重长辈。 婶子们纷纷指责秋叶不礼貌,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也是听人说的,又不是故意要编排你。”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就是,性子也太野了,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冲,以后可怎么得了。” “就这脾气,以后谁敢娶。这要是进了谁家的门,还不得把家都给闹翻了。” “这要是在过去,这样的姑娘家早就被好好教训了。” 最后这句话分明是故意说给林妈妈听的。 林妈妈在旁边早已是脸色苍白,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拉住秋叶,一边向婶子们赔礼道歉:“各位嫂子可别跟孩子计较哇,我回去肯定好好收拾她。” 秋叶满脸不服气,却被妈妈紧紧拽着,无法再发作。 人们继续议论着,祠堂里越发热闹起来,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妈妈和春花、秋叶三人都面色沉重,匆匆完成祭拜,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三妹不知情,高兴地喊着:“可以吃大餐了!” 饭菜被一一摆上桌,等爸爸回来,又去邀请了奶奶,妈妈将那些有些冷掉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一家人这才围坐在一起,开始年夜饭。 气氛并不是很好,妈妈和春花、秋叶三人吃得都心不在焉的,奶奶那张嘴巴则从刚进门就没消停过,不停地往外说着一些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 她先是和妈妈说今年三月份怀孕肯定是男孩,要抓紧,又对爸爸说别让春花上学了,赶紧找工作去。 接着,她又抱怨家里的房子破旧不堪,住得不舒服,说小叔那边的房子才好呢。 这些话她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但每次说起来还是滔滔不绝,让人听得厌烦。 秋叶想,奶奶现在还不知道裁缝店的事情呢,要是她知道了,那肯定能从现在一直念叨到晚上十二点去。 哎,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呢?真是晦气极了。 第74章 儒雅少年 吃完年夜饭,林爸爸的心已经不在家里了。他急不可耐地出门,赌博去了。 在过年这段时间,各个村里到处都能看到临时搭建起来的赌博点。 大家对于这个平日里被视为禁忌的活动,变得格外宽容。 甚至有些平时根本不赌的人,也会去凑凑热闹,就为了图个乐呵。 奶奶看爸爸出了门,便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秋叶见状提醒道:“奶奶,压岁钱还没给呢!” 奶奶一听这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大情愿的神色。但压岁钱毕竟是每年都有的老规矩,不能轻易就破了。 她先是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内心挣扎着是否要掏这笔钱。片刻后,她缓缓地坐了回去,那动作极为迟缓。 接着,她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堆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 每个人给四张,每给出一张时,她都要仔细地搓一搓,生怕多给了一张似的。 给了钱后,她的眼睛紧紧跟随,那眼神,仿佛在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夺走。 她的脸上满是无奈和不情愿的神色,仿佛这不是在给压岁钱,而是在经历一场痛苦的割舍。 秋叶心里其实挺想直接拒绝说不要的,但转念一想,这钱她们需要,不要白不要嘛。 于是,她就假装没看到奶奶的表情,默默地把红包收下了。 外面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在响,虽然没有其他村子那般震耳欲聋,但也足够营造出浓浓的节日氛围,喜庆得很。 这种时候乞丐会来,他们会站在门口唱一些喜庆的歌谣,说一些“恭喜发财”的好话,以此来讨些赏钱。 有些人如果不给钱,他们就会赖着不走,站在门口或是院子里,一直唱,直到主人不耐烦地掏出钱来才肯罢休。 更有甚者,一些乞丐会直接走进人家的屋子里,找个角落或是凳子就坐下,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 这时候,如果家里没有男人在,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她们往往会感到害怕和无奈。 为了尽快摆脱这些乞丐,女人们通常会选择给钱,希望他们能快点离开。 但有时候,即使给了钱,乞丐们也会嫌少,继续纠缠不休,要求更多的赏钱。 面对这种情况,女人们往往只能再次掏钱,只求能尽快恢复家里的平静。 当然,也有一些乞丐是单纯来要饭的。他们不会唱歌,也不会纠缠不休,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口或路边,等着好心人给他们一些吃的。 这种乞丐通常比较容易打发,只要给他们一些食物,哪怕只是一碗白粥也好,他们就会感激地离开,继续去寻找下一个可以讨到饭的地方。 总的来讲,过年期间出现的乞丐现象着实令人感到头疼。 然而,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些乞丐们有着自己的难处,他们或许是因为生活所迫,无家可归,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来乞讨。 秋叶几个收了奶奶的红包后,一拨乞丐浩浩荡荡地就来了。 奶奶一看到这场景,生怕需要她给钱,脚步匆匆地出门去。 妈妈只得转身回屋去拿钱,将他们打发走,连忙关上门。 这大过年的,家里本就开销如流水般,处处都要花钱。 若是再来几拨乞丐上门讨钱,那还得了!妈妈只觉得满心疲惫不堪,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床微微下陷,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随后,她顺势躺了上去,闭上眼睛,想起二女儿秋叶的事情,心里烦躁起来。 秋叶虽然心里也烦躁得很,但她比较乐观,便对妈妈说道:“妈,大过年的,开心一些,我那事你别担心。” 妈妈听了,无奈地回:“哪能不担心呀,那些人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以后可咋嫁人。” 秋叶一脸不屑:“我还不稀罕嫁这里呢。” 妈妈瞪她一眼:“以后别去裁缝店了。” 秋叶没打算听妈妈的话,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去裁缝店,那里可是她梦的起点。 她转而说道:“我们要去看戏,你去吗?” 妈妈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秋叶和春花、三妹商量好出门看戏去。 秋叶看春花穿的还是平日里的旧衣服,便说道:“姐,你换上新的裙子吧。大过年的,出去看戏穿得漂亮点多好。” 春花有些犹豫,片刻后才下定了决心,转身回屋去换上那条新裙子。 当她再次出现时,秋叶围着春花转了一圈,说道:“这不是挺好看吗?姐,真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 春花的脸颊微微泛红,笑得腼腆,双手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轻声问道:“真的好看吗?” 秋叶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对啊,很好看呀!姐,你自信一些,美着呢。” 三妹也在一旁蹦蹦跳跳地附和道:“好看好看,大姐可漂亮啦!” 春花这才稍微有了一点自信,脸上的笑容渐渐灿烂起来。 姐妹三人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出门去。 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们的发丝,家家户户门口的红灯笼都亮着,一派喜气洋洋。 秋叶她们正有说有笑地前行着,忽然,一阵自行车的铃声由远及近传来。 抬眼望去,只见张文健和他的哥哥、弟弟骑着车朝这边驶来。 三兄弟都穿了崭新的新衣,是中山装款式的,笔挺而庄重。 张文健个子最高,显得格外出众。浑身散发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有一种儒雅少年的感觉。 他骑车载着弟弟,率先瞧见了秋叶,用力地蹬着脚踏板,车子快速地朝着秋叶的方向驶来,靠近后,他停下了车,双脚撑地看着秋叶,表情很严肃。 他好像有话要说,脸上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那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秋叶敏锐看出了张文健的异样,她问:“怎么了?” 张文健顿了顿,神色中流露出一抹复杂,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裁缝店的那件事……我听说了。” 第75章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秋叶听张文健说起裁缝店的事情,嘴角微微下压:“然后呢?”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这件事是发生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张文健急忙说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语气急切,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让秋叶知道他对她的信任。 秋叶眼神笃定,肯定地说:“当然不是。” 张文健露出笑容,可很快,他又一脸的愤慨,眉头紧皱,眼中燃烧着怒火,说道:“村里那些妇人们真的太讨厌了,就知道无脑跟风乱说。” 秋叶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说道:“别管她们了,嘴长在她们身上没办法。我刚才在祠堂祭拜的时候已经跟她们吵过了,这些人还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我。唉,算了,懒得跟她们多说,反正以后我是要离开这个村子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张文建一愣,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离开这个村子?” 秋叶语气决然地回:“对啊,这个破村子,谁爱待谁待着。” 张文建的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秋叶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可很快那迷茫又被倔强所取代,她说道:“不知道,反正越远越好。” 张文健听后,陷入了沉默。 这时,张文健的哥哥扯着嗓子大声喊:“文健,你还磨蹭啥呢?赶紧的!” 弟弟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哥,快点呀,要来不及了。” 张文健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满脸歉意地看向秋叶她们,匆忙地挥了挥手,急切地说道:“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说完,他用力一蹬脚踏板,自行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疾驰而去。车轮飞速转动,带起一阵旋风,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道路尽头。 三妹在这时怯生生地伸出手,轻轻地扯住了秋叶的袖摆。 她的小手就那样紧紧地拽着,仿佛一旦松开,秋叶就会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她缓缓扬起脸,眼中夹杂着深深的担忧,问道:“二姐,你刚才说要去哪里呀?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秋叶回:“不是现在走。” 三妹歪着脑袋,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更加不解了,继续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秋叶笑着回:“长大后。” 三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担忧:“那长大后我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秋叶连忙摆手:“不是啊,我会带着你们一起。” 三妹兴奋起来:“去哪里?” 秋叶心中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如梦如幻般的远方。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下巴,语调中带着一抹神秘的向往,缓缓说道:“反正是个特别好的地方。” 那语气犹如一阵轻柔的微风,带着无尽的遐想,让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未知却又充满美好憧憬的所在。 三妹想象不出“特别好”到底是有多好,她试探着问:“有好吃的吗?” 秋叶微笑着点了点头,“在那里,各种各样没见过的美食都有,我们的房子又大又明亮,客厅有柔软的沙发,让人一坐下去就不想起来,卧室的床是松软的,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云朵之上,舒适的感觉让人一秒就能进入甜美的梦乡。我们的房子还有小阳台,春天时开满五颜六色的花……” 三妹一听这话,手舞足蹈起来,嘴里不住地叫嚷:“二姐,我好想快点去那个好地方呀!” 秋叶无奈地摇摇头:“你二姐我现在羽翼还没丰满呢。” 三妹满脸疑惑:“那怎么才能快点丰满呀?” 秋叶眼睛转了转,笑着回:“多吃两碗饭应该就可以了吧。” 三妹当了真,立刻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得如同小大人一般,郑重地说道:“那以后我少吃点,把饭都让给你。” 秋叶被逗得哈哈大笑:“行啊。” 两人都高兴得不行,仿佛已经置身于那个美好的地方。 春花在一旁看着她们,觉得两个妹妹实在是异想天开,把梦做得太美太不切实际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可看着妹妹们兴高采烈的模样,又觉得在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里,实在不该扫了她们的兴。 于是,她紧紧地抿着嘴,将那些泼冷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没有开口。 姐妹三个手拉手,满心欢喜地朝着兴坡村的方向走去,先去找姗姗。 姗姗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呢外套,领口是一圈白色的羊羔毛,柔软而蓬松,微微立起,边上还镶嵌着一圈小巧的珍珠。 下身是一条同色系的红色毛呢短裙,裙摆微微散开,外圈绣着精美的金色丝线花纹。 再看她的脚上,一双黑色的小皮鞋,鞋面上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与整套服装相得益彰。 秋叶姐妹三个站在姗姗旁边,瞬间就被衬得土里土气。 秋叶怔怔地看着盛装的姗姗,心中猛地意识到,自己离那个所谓的设计师的目标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低头看看自己设计的衣服,再瞧瞧姗姗那精致无比的套装,只觉得自己设计出来的这些,怕是连小小的县城都走不出去。 顿时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姗姗全然没有觉察到秋叶的心思,满脸笑容地挽住她的手,欢快地说道:“走吧。” 四人一同朝着戏棚的方向走去。 此时,戏场旁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烤羊肉串的摊位。 铁架上的羊肉串在炭火的烘烤下发出 “滋滋” 的声响,油脂不断滴落,溅起小小的火花,升腾起一缕缕青烟。 诱人的香味随着微风欢快地飘散开来,丝丝缕缕地钻进人们的鼻腔,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与辣椒的独特气息,瞬间勾起了人们肚里的馋虫,让人垂涎欲滴。 第76章 看戏 姗姗是压岁钱最多的那一个,她看到秋叶她们几个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些小吃直咽口水,于是十分大方地提出请客,豪气地说道:“走,今天我请你们吃个痛快。” 她领着她们在小吃摊间穿梭,先后买了烤栗子、糖葫芦、炸春卷和炸丸子。 三妹吃得最欢快,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她一下子就和姗姗最亲了,紧紧拉着姗姗的手,不停地喊“姐姐”。 姗姗被逗得满心欢喜,一高兴,又忙不迭地给三妹多买了一份甜糕。 小小的甜糕像一朵洁白无瑕的云朵,正中央点缀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红,单是看着便觉得它无比软糯。 三妹吃得那叫一个欢实,小肚子渐渐地鼓了起来,圆滚滚的。 秋叶见此情形,连忙劝阻道:“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你的小肚子就要像吹足了气的气球一样撑破了!” 三妹缓缓地低下头,伸出小手轻轻地拍了拍,仿佛在和自己的肚子对话。 随后,她抬起头来:“可是,二姐,它好像还想吃呢!” 姗姗听了笑着说道:“那就再买一份嘛。” 秋叶连忙伸出手拦住她:“咱们得赶紧去看戏了,再这么吃下去,戏都要开场了。” 四个人这才朝戏台那边走去。 戏台下早已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如同傍晚的集市一般熙熙攘攘。 不仅本村的人来了,就连附近一些小村落的村民也慕名而来。 他们有的是真心热爱戏曲,有的则是闲来无事,纯粹凑个热闹。 秋叶几个好不容易挤到戏台前,发现根本没有位置可以坐。 她们个子都不高,站在人群中,只能看到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背影。 秋叶正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一个能看到戏台的缝隙,突然三妹拽拽她的衣角:“二姐,我也想那样站上去看。” 秋叶没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朝后看去,只见张文健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他的单车倚靠在身边,正全神贯注地执行着一项看似简单却又有些惊险的任务——扶着他的弟弟,他弟就那样高高地站在单车后座上,如同一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眼睛盯着戏台上的表演,看得正津津有味。 秋叶犹豫了两秒,这才拉着三妹来到了张文健身旁,对三妹道:“你自己和哥哥说。” 三妹没说,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张文健。 张文健很聪明,秒懂了,二话不说,让弟弟从单车后座上下来,接着,他将三妹稳稳地扶了上去。 三妹站上去后,兴奋地对秋叶说道:“二姐,他们穿得好漂亮呀!像仙女和神仙一样呢。” 秋叶一听,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要看看这次的戏子们身着怎样华美的服饰,说不定以后设计衣服可以运用进去。 于是,她开口对张文健说道:“等会我也上去瞧瞧,可以吗?” 张文健一听,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脸上悄然滑过一抹羞涩的神色。 他的双手不自在地轻轻动了动,仿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了。 秋叶一看他的神色,这才猛地意识到,彼此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耍,她还记得自己曾骑在他肩膀上去摘果子,那时候的他们天真无邪,仿佛就在昨日。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长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地亲密呢? 想到这里,秋叶忙道:“开玩笑的,我站上去不得把单车踩坏。” 她回到姗姗身边,踮起脚尖继续努力朝着戏台的方向张望,却依旧看不到那方热闹的舞台。 既然看不到戏,那就做点别的吧。 秋叶想到去年在这戏场边捡到五块钱的事情,低下头开始在地上认真地寻找起来。 她仔细地扫视着每一寸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钱,倒是看到有人穿了两个颜色的袜子。 三妹这时突然兴奋地朝着秋叶大喊道:“二姐,牛六妹她们也来看戏了,我要去找她们。” 说完,便蹦跳着朝牛妹她们的方向奔去。 秋叶看过去,只见牛妹带着五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牛妹穿着她妈淘汰下来的一件米白色旧毛衣,毛衣上油渍斑斑,都是炒菜时溅上去的痕迹。 牛二妹身上裹着好多件单薄的衣服,层层叠叠,像一个圆滚滚的卷心菜。 牛三妹身上的毛衣缩水得厉害,下摆缩成一团,好像被人随意丢弃在角落里的咸菜。 牛四妹衣服上面的扣子已掉得只剩下一颗,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牛六妹和牛七妹穿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皱巴巴的外套,袖口破得参差不齐…… 其实她家不算穷,这一点,只需瞧一瞧大壮和小壮身上的新衣和新鞋子便一目了然。 这两个男娃穿着崭新的衣服,款式还是价格不菲的西装样式,笔挺而帅气,仿佛两位小绅士。 他们的鞋子也是新的,白得亮眼。 秋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她觉得自己的妈妈比牛妈好太多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另一个想法又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如果自己家里也有个弟弟,是不是所有的资源也要全部给到他呢?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不舒服,于是,她快速移开视线,想要寻找一些别的事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意外地,她又看到了熟人,是小婶和大小番薯兄弟俩。 小婶特意烫了个卷发,不过那卷发并不好看,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仿佛是大风过后的稻草堆,毫无美感可言。 秋叶想:如果妈妈也去烫个发,那肯定美得像画里的人一样。 可是,秋叶知道,妈妈的命没有小婶那么好。 妈妈嫁给了爸爸,一个喜欢赌博,不顾家,对老婆也不好的人。 就连过年,妈妈也总是舍不得花钱给自己买任何东西,相比之下,小婶就显得“阔绰”多了,至少她还有钱去烫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看戏。 秋叶心里不由得感叹,人和人之间真的是不一样,哪怕大家都出生在这片土地上,成长在同一个村子里,命运却如此不同。 第77章 闹剧 秋叶想:如果爸爸不那么沉迷于赌博,那么家里的生活或许就能宽裕一些,那样该多好。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爸爸已经在今晚的赌博中不知不觉地输掉了整整一个月的工钱。 他黑着脸,脚步沉重地回家。 妈妈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句话在爸爸听来,像是讽刺和指责,他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问什么问!我能有什么事!” 爸爸大声吼道,把四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秋叶对这些家里发生的纷争毫不知情,她正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婶。 这时,小番薯眼尖地发现了她,立马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脸得意地向秋叶炫耀:“你看,奶奶给了我十块钱的红包呢!” 他挥舞着手中的钞票,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星。 秋叶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小番薯这一嗓子拉回了现实。 她瞥了一眼那张崭新的十元钞票,眉头皱了起来。 想到奶奶给她们姐妹的只是四块钱,这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但她不想在小番薯面前表露出这些,于是故意撇撇嘴说:“才十块钱?我还以为给了你五十呢!十块钱也能让你这么开心,真是没出息。” 小番薯本来以为秋叶会露出羡慕或者嫉妒的表情,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说,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人四块,奶奶说了,赔钱货不用给那么多!” 秋叶皱眉:“谁说我们才得到四块钱?你这个傻瓜。” 小番薯一听这话,心里开始犯嘀咕了,难道奶奶骗了自己? 他疑惑地看着秋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秋叶看小番薯被自己说得有些动摇,她朝他挥挥手:“赶紧一边去,你这一身臭味,我口袋里还有个甜糕呢,别熏臭了。” 小番薯一听有甜糕,眼睛亮了。 他都舍不得花钱买甜糕吃,没想到秋叶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转头就跑去找妈妈要钱买甜糕。 小番薯跑远后,秋叶无意间低头一看,发现地上竟躺着一张十块钱,想必是小番薯刚才炫耀时不小心掉的。 她眼疾手快,趁四周没人注意,迅速将钱捡起,悄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暗自庆幸这意外的“收获”。 另一边,小番薯满心欢喜地缠着小婶买了甜糕,他一边啃着甜糕,一边想着再用剩下的钱买个玩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然而,当来到玩具摊位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钱丢了。 小番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不敢相信地多次在口袋里翻找,结果依旧。 甜糕的甜蜜此刻在他口中变得索然无味,他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的哭声尖锐而刺耳,眼泪鼻涕交织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弄花了他的脸。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胡乱地抹着眼泪,看起来蛮可怜,但秋叶没打算把钱还给他。 她甚至还故意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对他说道:“下次钱可要保管好,别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炫耀。” 小番薯一听,哭得愈发大声了。 小婶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你还说这种话干什么!” 秋叶佯装无辜,眨巴着眼睛说:“我这不是为弟弟好吗!财不外露呀。呀,小婶,你弄了头发,真好看。” 这话一出,原本还黑着脸,一脸怒气的小婶顿时娇羞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 “真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拖了拖发尾。 秋叶无比真诚地点点头,“好看,可时髦了。” 小婶这下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满脸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小番薯看到自己如此难过,妈妈却还笑成那样,心中的委屈更甚,“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起来。 小婶微微皱眉,伸手拧了他一下,“大过年的,不准再哭了。” 小番薯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那哭声响亮而凄厉,很快,惹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有人甚至怀疑小婶是不是人贩子,热心一些的村民立刻围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不让他们离开。 小婶又急又气,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我是他妈呀,这孩子闹脾气呢。” 然而,村民们并不相信,依旧紧紧围着他们。 小婶急得满脸通红,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熟人恰好经过。 熟人赶紧过来帮忙解释,向村民们证实小婶确实是小番薯的妈妈。 经过这好一番折腾,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但小婶却气愤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嘟囔:“我长得像人贩子吗?岂有此理!” 秋叶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觉得比戏台上的表演精彩多了。 等到闹剧终于结束,她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连忙招呼姗姗几个,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到家时,爸爸和四妹早已进入了梦乡,家中一片宁静,只有妈妈还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等待着她们归来。 见到三个孩子平安回归,妈妈这才放心,轻声嘱咐她们早点休息,自己也躺下睡了。 秋叶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各自换上旧衣服,钻进被窝。 三妹因为吃得太撑,肚子圆滚滚的,怎么躺都不舒服,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床铺吱嘎作响。 秋叶呢,因为捡到了小番薯掉的十块钱,心里高兴,也是难以入眠。 再看春花,精神也好着,于是姐妹三个就聊开了,主要聊新年的愿望。 三妹说:“我的新年愿望是吃很多好吃的,特别是今晚的甜糕,太好吃了,我还想再吃!” 秋叶忍不住说她:“你就知道吃,真是个没出息的小吃货!” 春花说:“我希望家里的日子能好起来,大家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秋叶的愿望和姐姐的差不多,但要高于她的。 三妹还在惦记美食呢,她咂巴着嘴,回味无穷地说:“今晚姗姗姐买的每一样东西可真好吃,明天晚上咱们还能去找她吗?” 春花回:“不行了,我们不能老是吃别人的东西。等我赚了钱,我买给你吃。”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春花的心中已经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那是关于她未来的一个重要抉择。 第78章 鸟饼 大年初一时,大毛的爸妈回来了,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村里众人的目光。 大毛妈妈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脚下踩着高跟的皮靴。大毛爸爸则身着笔挺的西装,夹着一个精致的小包,看上去一副大老板的样子。 村里很多人都说,他们在外面发财了。 大毛不在乎什么发不发财的,他只知道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兴奋地“啊啊啊”地叫个不停,声音里是纯粹的欢喜和激动。 然而,大毛的爸妈却对他的这种表现极为厌烦,他们皱着眉头,只觉得大毛太吵,让人心烦意乱。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大毛身上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中也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深深的嫌弃和不耐,仿佛大毛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无端闯入他们生活的麻烦制造者。 大毛虽然智力低下,可他绝非毫无感受之人。 当他察觉到父母那满脸的厌烦时,心中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本兴奋的“啊啊啊”声瞬间戛然而止。 屋外,寒风凛冽,吹得树枝瑟瑟发抖,几片枯黄的树叶无奈地飘落下来。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毛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默默地跟在妈妈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惹得妈妈不开心。 然而,即便如此,妈妈依旧觉得他烦人,“你干嘛老是跟着我,能不能乖乖找个地方坐好。” 大毛于是坐到自己平时总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椅子摆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却带不来丝毫温暖。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平时奶奶出去干活时那样,乖乖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终于,爸爸妈妈满意了,脸上有了笑容。 三妹去外面玩到中午时回家,对秋叶说:“二姐,我看到大毛哥哥坐在窗户那里哭。” 秋叶听了满脸惊讶,“啊?为什么?大过年的,而且他爸妈不是回来了吗?应该高兴才是啊!” 春花好奇地凑过来问:“是不是高兴得哭了?” 三妹摇了摇头,说:“看着不像,好像很难过。” 秋叶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是不是想出去玩,他爸妈不许?” 三妹依旧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于是,大毛哥哥在大年初一这天哭泣,成了一个谜。 然而,这个谜并没有在大家心中停留太久,姐妹三个只是短暂地疑惑了一下,一会儿就将它抛到了脑后。 没人知道那天大毛究竟哭了多久,在那个本应充满欢乐的日子里,他就那样孤独地坐在窗台前,默默垂泪。 一只小鸟轻盈地飞过,或许是被大毛的悲伤所吸引,它短暂地停歇了片刻,歪着小脑袋似乎在疑惑与思索,然而很快便又振翅飞走,只留下一抹模糊的影子在天空中渐渐远去…… 没有人知道他哭了多久,包括他的爸爸和妈妈! ******** 新年过后,很快就是元宵节。 在兴坡村,元宵节有个特别的习俗,那就是扔鸟饼。 这鸟饼其实就是小巧的饼干,被精心做成小鸟的模样,说吃了能生男孩。 妈妈自然是这众多期盼者中的一员,她心中满满地装着对生个白白胖胖男孩的渴望,日思夜想,盼着能为家里添丁进口。 虽然秋叶觉得这事纯属迷信,但她想着反正也没事干,就陪着妈妈一起去了。 当天晚上,接鸟饼的地方人山人海,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当一把把鸟饼被人从高处扔下来,人群沸腾了,还没等鸟饼落到地上,就已被眼疾手快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个精光。 那些抢到鸟饼的,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仿佛中了千万大奖一般,满心的欢喜都要溢出来。 他们也不急着离开,就那么满心期待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等着下一轮继续抢。 而那些没抢到的,愁眉苦脸,满脸的失落与不甘。 他们时不时还狠狠地瞪一眼旁边那些抢到了还不肯走的人,心里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把别人手里的鸟饼抢过来…… 秋叶一家子没能抢到,三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差点被踩到脚。 不过第二天,惊喜的是,桂香奶奶特意给秋叶家送来了一个鸟饼。 这个鸟饼不完整,掉了一个角,但听说是张文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抢来的。 林妈妈接过鸟饼,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感激地连声道谢。 她小心翼翼地吃下这个鸟饼,虔诚得好像在吃什么仙丹妙药一样,好像只要吃了,以后真的就能怀上男孩。 奶奶却极为不高兴,她知道了秋叶和裁缝店的事情,指着秋叶劈头盖脸地骂:“你个不知羞的,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早就找根绳子上吊死了算了。” 秋叶咬着嘴唇:“她们那是乱说的。” 奶奶气得直跺脚:“你要是没做那些事,人家会乱说吗?” 秋叶一气之下说道:“那爷爷和王寡妇肯定也是做了什么,不然别人也不会乱说。” 这一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差点把奶奶气得背过气去。 奶奶怒不可遏,顺手拿了旁边的扫把就要打秋叶。 然而,她自己没稳住脚步,猛地摔了一跤。 这一摔可不得了,假牙都摔了出来,眼角也磕破了,痛得她忍不住哀嚎起来。 秋叶被爸爸狠狠地揍了一顿,脚上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妈妈心疼地想要护着女儿,被爸爸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爸爸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你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连女儿都没教好!看看现在,弄得我在村里一点面子都没有!” 秋叶满心气愤,大声嚷道:“我又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你们不去找她们算账,倒来骂我!” 爸爸厌恶地看着她:“她们为什么不嚼别人的舌根,偏偏说你?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秋叶倔强地梗着脖子回道:“我不反思,我没错!” 结果又被揍了一顿。 爸爸揍完恶狠狠地说:“以后你要是敢再去裁缝店,就打断你的腿!” 第79章 哪怕打断她的腿 秋叶没有把爸爸的警告放在心上,当天下午就去了裁缝店。 她想问问裁缝师傅以后能不能让她周末过去上班,同时,也是为了向爸爸的权威发起挑战。 她要让爸爸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哪怕打断她的腿! 当秋叶到达裁缝店时,裁缝师傅正全神贯注地埋头裁剪布料。 秋叶喊了一声“师傅”,然后直接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师傅慢慢抬起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迟疑。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周末不用雇人,平常的活不多。” 秋叶心里骤然一凉,赶忙说道:“那…… 工钱减半行吗?要不,要不不要钱也成。” 她急切得如同努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话语中满是渴望与期盼。 “不是工钱的事,平常来做衣服的人少,没什么活干,你来也没事可做。” 师傅的话再度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秋叶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伸手即将触碰到的一个美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离自己彻底远去。 不过,秋叶并没有让自己长时间地沉浸在这种失落之中。 她很快便振作起来,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急切地说道:“那等年尾的时候,大家再要做新衣的时候,师傅您可一定要记得还找我帮忙呀。” “好。”师傅点头,“肯定找你。” 秋叶的脸上这才绽放出笑容,“师傅,那我先回去了。” “嗯。”师傅点头应道,目光落在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上,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秋叶被这么一关心,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委屈。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她想哭,是因为自己拼了命地想要往上游,努力追寻梦想和目标,可亲人却一个劲儿地拼命往下拉她,要将她困在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但这些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哽咽着说:“没事,路上摔了。” 师傅没有说什么,轻轻放下手中的剪刀,微微侧身,缓缓转身从柜子上拿下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纸盒,红色的外表带着一种朴实的喜庆感。 师傅缓缓将盒子打开,瞬间,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飘散而出。 盒子里,两排软糯的糖果整齐地排列着,一共三种颜色——橙色如温暖的落日余晖,粉色似娇艳的桃花,白色的则如同纯净的落雪。 每一颗糖果都被一层薄薄的纸包裹着。 师傅看向秋叶,那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哭鼻子、需要用糖来安慰的小孩子一般。 他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拿去吃。” 秋叶拿了一个橙色的,放入口中,一股橙子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 师傅拿起剪刀继续忙碌,随口问:“好吃吗?” 秋叶回:“好吃。” 师傅的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意:“这是别人过年送给我的,你拿着回家去吃吧。” 秋叶没客气,收下了糖果,和师傅道别,离开了裁缝店。 外面的风呼呼作响,天空阴沉,没有一丝阳光,回到家时,已然是傍晚时分。 爸爸一得知秋叶又去了裁缝店,顿时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他满脸怒容,举起手中的棍子,怒声吼道:“我不是早就说过,再去裁缝店就打断你的腿吗?” 话音落下,那棍子便裹挟着怒气重重地朝她的小腿砸了下来。 秋叶只觉小腿处一阵剧痛,但她没跑也没躲,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原地,被狠狠地打了两下后,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只听得“哗啦”一声,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糖果瞬间散乱一地。 橙色的糖果似被打碎的夕阳,粉色的如被雨打落的花瓣,白色的则像冬日里被玷污的初雪…… 它们无助地在地上翻滚着,沾上了难看的灰尘。 妈妈和春花被吓得不知所措,呆站原地。 三妹也被吓到,她很怕爸爸会把二姐打死,这种害怕驱使着三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 一定要找人来帮忙,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将二姐打死。 一出门,三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张文健的身影。 她想起那晚他扶着自己看戏的情景,他的双手是那样有力,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三妹心中笃定,找他肯定没错。 来到张文健家时,他们一家人正围坐在桌旁吃晚餐,灯光暖黄,有说有笑,氛围温馨。 心急如焚的三妹顾不上这许多,她像一阵风似的径直冲过去,一把拉住张文健的衣袖。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喊道:“哥哥,你快去帮下我二姐。” 一旁的桂香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她满脸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呀?” 三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张文健一看到三妹那副模样,他立刻如同被触发的弹簧一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甚至比三妹还要急切,身影如闪电般迅速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张文健赶到秋叶家时,只见林爸爸怒目圆睁,高举着棍子正要打。 他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紧紧地将秋叶护在身后,大声喊道:“林叔叔,快住手!别再打了!” 看到有外人在场,林爸爸微微一怔,心中虽怒火未消,但还是将棍子缓缓放下。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打断女儿的腿,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如果真打断了,自己还得养一个残疾,不划算。 于是,他顺着张文健给的台阶就下了,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对她说道:“今天先饶了你。再有下次,看我打不打死你。” 秋叶却倔强地昂起头,眼中燃烧着怒火,毫不畏惧地大声嚷道:“有本事你就现在打断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第80章 喜欢的 秋叶的话瞬间把林爸爸的怒火再次点燃,他气得浑身发抖,又一次高高举起了棍子。 张文健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伸手一把抓住秋叶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外拉。 秋叶一开始还挣扎着,但在张文健的坚持下,也只能跟着他走。 他们一直来到张文健家旁边的柴堆旁才停下脚步,张文健气喘吁吁,心有余悸地看着秋叶,“还敢说那样的话,真不怕被打断腿!” 秋叶蹲在那里,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她心中燃烧。 她的眼神中带着倔强和不服,就像一头不肯屈服的小兽:“哼,打断就打断,他要是真敢下手,我也认了。” 张文健心中满是无奈,他微微皱起眉头,轻声劝道:“你别这么犟。和你爸硬着来,这不是自讨苦吃?” 秋叶紧紧咬着嘴唇,一脸倔强地回:“我才不要服软,我就是要和他硬着来。” 张文健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呀,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这样硬来,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秋叶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张文健看着觉得心疼不已。 这丫头性格还和小时候一样,要强。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比赛爬树摘果子。 那棵树又高又大,其他孩子都有些胆怯,不敢轻易尝试。 可秋叶却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往上爬。 她的手紧紧抓住树干,脚用力蹬着树枝,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有几个孩子在下面起哄说她肯定爬不上去,可秋叶完全不理会,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终于,她爬到了树顶,摘到了最大最红的果子。 下来的时候,她的胳膊和腿上都被树枝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她却一声不吭,只是骄傲地扬着手里的果子…… 可他喜欢的恰恰就是这样倔强要强的她呀。 此刻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疼惜,那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药水来给你擦。”他轻声说道,起身朝家走去。 秋叶沉默着,缓缓抬起头,望向家的方向。 那边一片安静,视线被高高的墙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她望了一会儿,收回视线,静静地坐在一段木柴上,任由大风肆意地将自己的头发吹乱。 此时,她的家里,爸爸狠狠地扔下棍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妈妈和春花则呆呆地望着秋叶离开的方向,满脸的担忧。 她们的眼神中满是牵挂,却又无能为力。 虽然想到有张文健照顾秋叶,放心了不少,但心中的忧虑依旧无法消散。 两人都是一脸愁容,过了片刻,一起默默地收拾晚饭去了。 三妹则走到那些掉落的糖果前,蹲下去,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将它们捡起来,轻轻地吹干净上面的灰尘,再将它们放回纸盒里。 她十分馋这些糖果,但她没有吃一颗。 等到好不容易将所有的糖果一颗一颗地捡回去,爸爸出现了。 他看了一眼纸盒,二话不说,抓起它,将里面的糖果一股脑地倒进了鸡舍里。 糖果纷纷砸落在地面上,瞬间裹上了脏兮兮的鸡粪。 那曾经诱人的甜香,此刻也被刺鼻的异味所掩盖,再也不能吃了。 三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呆呆地望着被毁掉的糖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三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那些糖果,只知道爸爸此刻肯定又是在生气。爸爸似乎永远都处在愤怒之中,那张脸总是紧绷着,从来没有像张文健哥哥的爸爸那样露出过温暖的笑容。 她忍不住想,什么时候爸爸才能变成一个和蔼可亲的爸爸呢? 她呆呆地站着,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得等妈妈生下弟弟后。 妈妈已经吃了鸟饼,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到那个时候,爸爸肯定会特别高兴,说不定会给她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呢。 三妹这样想的时候,秋叶依旧静静地坐在柴堆旁,眼神空洞,呆呆地发着愣。 张文健家的柴堆高高地码放着,整整齐齐,那些柴基本都是大块的木段,其中大部分是张文健的爸爸弄来的。 张文健可真是幸运啊,他有一个好爸爸,一个好妈妈,还有一个好奶奶…… 此时,幸运的张文健匆匆忙忙回家拿了药水,奶奶和妈妈见他神色匆忙,都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文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随口应道:“没事。”他心里清楚,秋叶肯定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这件事。 拿着药水匆匆回到柴堆边,他把秋叶的裤子卷起来,露出的肌肤红紫一片,触目惊心。 张文健皱眉,将药水倒在手心,带着力道搓下去,瞬间,秋叶疼得身子猛地一哆嗦,那疼痛尖锐而强烈,差点让她叫出声来。 但她紧紧咬住嘴唇,硬生生忍住了。 她任由张文健继续给自己搓着药水,尽管后面依旧很痛,但她咬牙坚持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张文健搓得极为认真,一开始,他全心全意都在擦药这件事上,丝毫没有其他杂念。 可随着手心与秋叶的皮肤不断接触,他渐渐感受到那细腻的触感,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几分。 好在擦药很快进入了尾声,他帮她把裤腿拉下来,看着倔强的秋叶,又忍不住说道:“别再和你爸犟了,吃亏的总是你。” 他的声音轻柔,如同微风拂过,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 秋叶依旧没有回话,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吃亏的是自己呢? 可对她来说,肉体上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张文健看她没说话,也就没再唠叨,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就那么默默无言地坐着,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第81章 梦想 秋叶和张文健静静地坐在柴堆旁边,时间悄然流逝,没过一会儿,秋叶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晚饭还没吃,她暂时不想回去。 张文健何其聪明,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心思。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坚挺,仿佛带着一种使命感。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大碗食物回来了,那碗中满满的全是好肉好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秋叶没客气,接过碗,只见米饭上面铺着切成大块的红烧猪耳朵,旁边,一条煎鱼静静地卧着,鱼身金黄酥脆,表皮煎得恰到好处。 另外还有一小块猪蹄,一撮绿油油的青菜,几颗红椒…… 秋叶的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咚”声。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碗美食上,那一瞬间,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 她肚子更加肆无忌惮地叫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好香啊。” 张文健轻声道:“快吃吧,还热着呢。 秋叶接过筷子,埋头就吃,她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起来。 在张文健面前,不需要拘束,也不需要故作淑女,可以尽情享受这美食带来的快乐。 她吃得很投入,很忘我,刚才的不快也在这一刻被远远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一会儿,她就吃了半碗,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家饭真好吃。” 张文健看着她这副模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道:“吃完我再给你端一碗!” 秋叶连忙摆手,说道:“不了,够了,这么大一碗了。” 张文健又问:“要汤不?今天是猪骨汤。” 那汤光是听起来就格外诱人,秋叶感觉自己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猪骨香气了。 然而,她觉得不能吃人家太多东西,于是摇头拒绝:“不了。” 张文健接着说:“那我给你拿汽水?” 汽水?秋叶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拥有过的那瓶橘子汽水,那瓶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里,每天只舍得喝一点点,喝了好久好久的橘子汽水。 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对她们的好,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张文健看秋叶虽没回答,但脸上却露出一脸神往之色,心中便已明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去拿了来,不是橙色的,是一瓶梨子味的汽水。 拧开瓶盖,“噗”的一声,一股细细的气泡升腾而起。 汽水散发着清新的果香,喝起来清凉,甘甜,秋叶喝了一口,眼睛倏地一亮,不由自主地赞叹道:“真好喝!” 张文健笑了,“这汽水是我大姑昨天过来的时候特意买的。” 大姑买了三瓶汽水,他们兄弟三人一人一瓶。 这一瓶是张文健的,他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此刻看秋叶喝得那般满足,心里也满是欢喜,仿佛自己喝了一般。 秋叶自然不知道张文健的这份心思。她尽情地喝着汽水,狼吞虎咽吃着张文健拿来的食物,格外满足。 不一会儿,她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已经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脸。 风更大了,呼啸着席卷而来,但张文健恰好坐在来风的地方,风被他挡掉了大半,秋叶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她很感谢张文健给的那碗丰盛的饭和美味的汽水,急切地想要回报些什么,脑海中闪过师傅给的糖,可很快,她又想到那些糖已经脏了。 “能给点什么呢?”秋叶正想得出神,张文健突然开口问:“你说要离开这里,以后你想去做什么?” 秋叶微微一怔,片刻后缓缓回答道:“我想成为一名设计师。” 张文健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好奇的神情,追问道:“为什么会想做设计师呢?” 秋叶回:“我喜欢画画。过年之前在裁缝店的那段经历,让我觉得设计衣服能带给我快乐。而且听说设计师是非常厉害的人,他们有着超高的能力和本事,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张文健听后,点头赞赏道:“你会实现的。” 秋叶“嗯”一声,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一定会的。” 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张文健,昏黄的光线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透着一种清秀之感。 她问:“那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张文健回:“我想读师范,将来回到这里来做一名老师。” 秋叶露出疑惑之色:“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呢?” 在她看来,老师可不好当,特别是乡村里的老师,家长们不配合,也不重视;孩子们有的调皮捣蛋,有的懵懂无知,难以管束。 张文健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他缓缓说道:“这其实是奶奶的梦想。奶奶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读书没能读多高。那时候她梦想成为一名老师,这个梦想一直都没能实现,成了奶奶心中的一大遗憾,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秋叶听了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可是,这是你奶奶的梦想,并不是你的呀。” 张文健轻轻笑了笑:“如果我能当上老师,奶奶一定会特别高兴。我之前跟她提起过这个想法,她当时就高兴得不得了。她还说,等我真的成了老师,她要好好监督我,让我做一个优秀的好老师。” 秋叶想:这或许就是爱吧。 你满心爱意地对待我,于是我也同样深情地爱着你。 你对我关怀备至,我便也以同样的温柔回馈于你。甚至可以将你的梦想当作我的梦想,全力以赴地去努力实现,只要看到你脸上洋溢着喜悦,我便也能从心底感受到那份快乐。 付出爱和得到爱的人,都是幸福的! 秋叶想到自己的奶奶,也想到爸爸,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他们没有付出爱,也不会得到爱。 此时,夜空中一颗颗星星闪烁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张文健心中不舍,但还是轻轻地开口提醒:“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 秋叶点头,两人起身告别,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秋叶回到家时,屋内还亮着灯,妈妈和春花一直在等她。 看到她回来,妈妈连忙起身给热了饭菜,春花则满脸关切地询问她的伤势。 秋叶微笑着摆摆手:“没事啦,一点小伤不碍事。” 接着,她和春花分享起自己刚才的经历,包括享用了一顿大餐,尝了可口的汽水,并且和张文健聊了各自的梦想。 春花听完陷入沉思,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梦想?”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好像没有梦想,从来都没有。 虽然也和秋叶一样喜欢画画,可就是单纯喜欢,没想过追求什么太大的目标,走一步是一步…… 第82章 贱蹄子 元宵节过后,孩子们纷纷返校上学。 春花没有去,交学费的那天,妈妈对春花说:“家里现在的情况,只够供一个孩子上学。” 春花听后,毅然决然地回道:“那就交二妹的学费吧,我出去打工赚钱。下半年三妹也要上学了,得提前做准备。” 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犹豫,其实她早已做好了这个决定。 秋叶一直到了要去上学的那一天才知道这件事情,她很难过,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她急切地拉住春花的手:“姐,我去跟师傅借钱,你一定要继续上学!我们都快小学毕业了,老师说了,到时候会请摄影师来给我们拍毕业照,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春花打定了主意:“作为家里的老大,我得帮妈妈一把。我出去工作能挣钱补贴家里,让大家生活得好点儿。” 她心甘情愿为家人,就像妈妈一直为这个家在默默付出一样。 虽然不能继续上学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她明白,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秋叶接着劝:“姐,暑假我可以去打工,咱们周末也能想想怎么赚钱,不一定非得退学去挣钱啊。” 春花轻叹一口气:“你帮我把书念了吧。” 秋叶摇头:“姐,读书这事谁也没法替你,你现在辍学,将来吃苦受累的是你自己,想想你的未来,将和村里许多女人,包括妈妈一样,日复一日地干着农活,早早结婚生子,然后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在这个破落的乡村里挣扎,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春花低下头:“我知道,可生在这样的家庭,没办法,我不能光顾着自己。” 顿一顿,她认命般道:“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没用的。” 秋叶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们得努力,得挣扎,别说了,我去跟师傅借钱!” 春花急忙拉住她,神色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们姐妹四个,至少得有一个人做出牺牲去赚钱,只有这样才能托举起这个家,其他人也才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然真的太难了。” 秋叶一愣,眼眶瞬间红了,姐姐是如此伟大,为了三个妹妹,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甘愿成为那个默默托举大家的人。 可她多么希望她们四姐妹一个都不要牺牲。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春花最终放弃学业! 在石岭村,中途辍学的女孩随处可见,多到让人习以为常。 学校对于那些辍学的孩子,大多不会过多地去干涉。 春花很快在爸爸的安排下有了工作,在兴坡村里,是一个小型养猪场,需要帮忙干各种脏活累活,像喂食、打扫卫生之类的,一个月工资是八十块钱,这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由于都是在兴坡村,所以每天早上,春花和秋叶还是会像往常一样一起从家里出发,只不过现在是一个去上学,另一个去上班。 放学的时候就不能一起回了,因为春花下班时间比较晚。 开学后的第三天,秋叶形单影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还是很不适应,以前都是和姐姐相伴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再漫长的路也变得短暂。 如今只剩下自己,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冷,风“嗖嗖”吹着,让她本就低落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遇到了张文健。 张文健骑着一辆单车,如风般疾驰,看到秋叶,他猛地刹住了车,微微俯身,脸上满是关切之色:“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你姐呢?” 秋叶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回答:“她不上学了。” 张文健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那我载你回家吧?” 秋叶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 从那以后,每到放学时分,张文健就准时出现在路口,单脚撑地,微微侧首,时不时地望向小路的左边,耐心地等待秋叶的出现。 当她的身影映入眼帘,张文健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等秋叶轻盈地跳上单车后座,他脚下一用力,车轮飞转,带起微微的风声。 单车在小路上缓缓前进,追逐着风的脚步,夕阳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他们身上跳跃。 一路上两人谈论关于学习的种种。 张文健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和心得,秋叶认真聆听,时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时而提出自己的疑问。 有时候,他们也会说起小时候的趣事。 那些曾经的懵懂与天真,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回忆,都能让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显然是过度亲密的了,于是没多久,村里就开始传起了闲话,基本是针对秋叶的。 有人说:“刚跟裁缝老板不清不楚没多长时间呢,这转头又和红珍那个二儿子勾搭上了,一点都不检点,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 “是啊,可真是不害臊,小小年纪就这么乱来。一点廉耻心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在男人堆里瞎晃悠。” “哎,在村里这么胡来,把咱村的风气都给带坏了。” 这些还是说得比较客气的了,还有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言语。 “一个丫头片子,就跟那发情的母狗似的,见着男人就往上扑。” “可不是咋的,就是个骚蹄子。一会儿勾搭这个,一会儿勾搭那个,也不怕烂了自己的名声,咱村里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 “啧啧,也不怕烂裤裆,以后哪个男人敢要她这样的破鞋哟,放以前该被浸猪笼。” 那些长舌妇们说起秋叶来,一个个咬牙切齿。 走在路上,有些人看到秋叶还要狠狠地朝地上吐一口口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秋叶在村里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遭到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她的名声就如同遭受众人狠狠踩踏的烂泥一般,污浊不堪且支离破碎,怎么看都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第83章 她的感受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林奶奶的耳朵里。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直咬牙,对着秋叶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家里咋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害臊的贱货。” 她骂起来和别人一样难听,口沫横飞,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仿佛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亲孙女拍死,让她从这个家里永远消失。 秋叶一开始没搭理她,任由她骂,后来被骂烦了才回应:“我只是搭个便车而已,我们之间就像哥哥和妹妹那样简单,是她们自己心思脏,我有什么错呀。” 然而,奶奶依旧骂个不停。 她骂着骂着,又把矛头指向了林妈妈,埋怨道:“都是你,生出这样的女儿,也不管教好,把我们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其实不仅奶奶觉得是秋叶的错,在妈妈和姐姐看来,秋叶的行为也极为不妥当。 她们认为,在秋叶这个年纪,与异性过于亲密,实在是不成样子的。 女孩子就应该懂得矜持和避嫌,秋叶的举动无疑打破了这种传统认知。 她们希望秋叶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做一个守规矩、懂分寸的好姑娘。 秋叶很无语,心道:这是什么封建思想啊!自己只是搭个便车而已,每次聊的也都是学习和儿时趣事,心思从来都很简单,怎么到了她们眼里,就成了龌龊不堪的? 她觉得厌烦,也觉得可悲,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里,每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自由的,可实际上,半点自由都没有。 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监视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能给你议论上三天三夜。 要是谁稍微做点大家觉得不合规矩的事儿,村里人更是能把你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给“解剖”个遍,还添油加醋地,越传越离谱。 气人的是,村里不少人没长脑子,听风就是雨,跟着瞎起哄。 他们如同没有思想的木偶一般,脑子从来不去转动,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早晨一睁眼,扛起农具去干活;粮食成熟了就去收割…… 秋叶对那些骂她的人满心鄙视。 虽然那些难听的话她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也不再去搭理,但她后来还是没再搭张文健的车了。 主要是她实在受不了妈妈和姐姐整天在她耳边说个没完没了,而且每次一提到这件事,妈妈和姐姐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天已经塌下来了。 秋叶不想要她们受自己的影响,所以按照她们的意愿,做个规矩的好女孩! 如此过了段时间,村里人总算不再谈论秋叶了。不过,不是因为她规矩了,而是有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将矛头对向了别处。 那是关于牛妹的事。 牛妹过了年十六岁,在农村,女娃结婚都早。其实去年就有媒人来给牛妹说亲了,可牛爸妈舍不得放手,主要是觉得女儿嫁了家里的活就没人干了。 今年,牛爸妈才终于松了口,但牛妈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求男方必须给出丰厚的彩礼。 这个消息一传出,各种闲言碎语纷纷涌来。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牛妹瘦得跟竹竿似的,面黄肌瘦,人感觉也不机灵,看着就没什么福气,就这样还要高彩礼? 有的人阴阳怪气地念叨:“鱼找鱼,虾找虾,就她那样子,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要高彩礼,真是白日做梦,想得美。” 牛妈自然也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可她依旧坚持必须多给彩礼,没有丰厚的彩礼,她宁愿女儿一辈子不嫁。 毕竟,自己的女儿可是辛辛苦苦养了十六年啊,没有得到足够的好处,怎么可能轻易就把她给嫁出去呢? 就这样,在牛妈的坚持下,历经重重波折,终于谈成了一桩婚事。 男方来自东乌村,相了一次后,双方都点了头,算是认可了彼此。 随后,生辰八字被郑重地交换,结婚的日期也经过精心挑选订好,彩礼的数目更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商议妥当。 消息长了翅膀一般,在村里迅速传播开来,村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了牛妹即将出嫁的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才刚刚订下婚事没半个月,很突然的,婚事被取消了,是男方那边取消的。 这下,彩礼没给成,男方之前提前送来的一些东西,也被毫不留情地收了回去。 有人说,男方是嫌弃牛妹,人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突然想清楚了,觉得这门亲事太过草率,于是心生悔意,便给退了。 也有人说,男方是在这期间又看上了更好的姑娘,毕竟人家又不傻,有更好的选择,肯定会选好的啊。 还有人则说,男方当初其实是被父母逼着答应这门亲事的,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反悔…… 大家不去责怪男方,也不同情牛妹,只把她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特别是那些一开始就说她妈想要高彩礼是异想天开的人,现在更是觉得这样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据”。 有些人甚至一口咬定牛妹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被人退婚呢?她们还说,这下牛妹可算是栽了跟头,成了被人嫌弃、不要的倒霉蛋。 牛妹孤零零地夹在这些风言风语中间,根本没人关心她的心里有多难受。 牛爸妈也没有将责怪的矛头指向男方,而是冲着牛妹大声责骂。 “看看你,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你怎么就这么没本事呢?连个对象都守不住!” 被爸妈骂,牛妹早已习惯,但对于村里人的嘲笑,她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的。 那些或讥讽、或鄙夷的目光,那些刺耳的话语,如同尖锐的芒刺,时不时地扎在她的心上。 不过很快的,她也习惯了。 除了习惯,别无他法。 牛妹依旧每日去放牛,牛儿慢悠悠地走着,她默默地跟在后面,眼神空洞而迷茫。 除了放牛,她继续悉心地照顾田地、去卖菜、捡垃圾、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干活、照顾妹妹和弟弟…… 然后,就静静地等待妈妈给她安排下一个相亲对象。 下一个是谁,她不知道,也不会有权利决定能是谁,好不好也都是妈妈说了算。 至于她的感受,从她出生被宣告是女孩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被在乎过…… 第84章 怪味 春花的工作做得还算顺利。 一开始,那弥漫着猪粪味道的环境让她几欲作呕,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感官渐渐麻木。 每日清理猪舍、喂食、照顾猪仔,这些繁琐的工作在她的手中逐渐变得熟练起来。 只是每天下班回家,身上总会沾染上一股难闻的味道,这让她本就敏感的心更加自卑。 这一天,春花下班经过学校时,不偏不倚地碰到了同班的几个男同学。 这几个男同学恰好是之前用弹弓打过她们的那几个,一看见春花,立马就做出了个夸张至极的动作,用两只手紧紧捂住鼻子,脸上写满了嫌弃。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说道:“哎呀,怎么有股怪味?” 男生们的声音很大,其他路过的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春花,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会传染的瘟疫似的,满是嫌弃和躲避。 春花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她自己也清楚,身上那股味道确实不好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自己在猪场上班呢。 春花低下头,快步从他们面前走过,脚步快得都能踩出风来。 因为走得太急,她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打滑,差点就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场面更是尴尬得要命。 春花的脸瞬间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难堪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她站起身后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都快贴到胸口上,跟逃难似的总算是离开了那个让她丢尽颜面的地方。 回到家后,春花一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幕,心情就特别不好。 秋叶见她这副模样,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春花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秋叶见状,只能猜:“被老板训了?工作没做好?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难题?又或者是想回来继续上学了?” 春花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没事。” 可谁又能相信她真的没事呢? 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摆着就是心里有事。 但秋叶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让她自己在那儿难过了。 此后,春花总是自觉地与旁人保持着距离,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脚步飞快,生怕再被人闻到那股让她难堪的气味。 这事后来在班里传开了,自然是那些男生故意传播出来的,同学们也就都知道春花在猪场工作的事情,开始笑话起秋叶来,说她的姐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上班。 秋叶一听这种话,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嘲笑她的同学,大声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别忘了,咱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有多少人的爸妈现在还在家里辛辛苦苦地挑粪种地,干的活儿也是又脏又臭,这怎么就成笑话了?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辛勤劳动是光荣的事情,怎么能拿来当笑话讲?你们这样说,对得起家里那些干着脏活累活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吗!” 秋叶这一番话,说得那些同学面面相觑,谁也没再敢乱说话。 从那以后,自然是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嘲笑她了。 ****** 春花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最先想到的就是给两个妹妹买点好吃的。 她去到小卖铺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包软糖,两毛钱一包,她买了两包口味不一样的,开开心心拿着回家。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小村,春花到家时,秋叶刚煮好饭,三妹在收衣服。 春花先朝三妹喊:“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 三妹一下子看到姐姐手里的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糖!姐,哪里来的?” “我给你们买的呀,今天发工资了!”春花笑着把糖递到她面前。 秋叶也走了过来,接过糖,撕开袋子,先给了三妹一颗,自己再拿了一颗。 三妹接过糖,小脸蛋上乐开了花,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瞬间,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 “好甜啊,姐!”三妹兴奋地喊道,还不忘把糖递到春花嘴边。 春花吃了一个,软糖的甜蜜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笑了,慢慢享受这份自己赚来的甜蜜。 她想: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跟这糖一样甜起来。 姐妹三人就那样围在一起,一起吃完了两包软糖。 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的香甜,远处夕阳落下,像一个大软糖,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是甜的。 奶奶看到后,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怎么这么不知道节俭,乱花钱可不行。” 春花赶紧解释:“奶奶,这不贵,就两毛钱。” 奶奶听了还是摇头:“两毛钱也是钱啊,不能随便乱花。” 秋叶在一旁故意道:“要是给小番薯吃,那别说两毛钱,就是十块钱也不是钱啊。” 奶奶一听这话,瞪了秋叶一眼,接着问春花:“你今天拿了多少工资?” 春花如实回答:“发了八十块钱,老板还多给了我十块钱,说我工作做得好,是给我的奖励。” 奶奶一听这话,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好,你把这钱给我保管吧,别让你乱花了。” 秋叶一听,郑重其事地说道:“奶奶,家里的钱您就别操心了,您老人家就安心享福吧。钱的事情还是让我妈来安排,毕竟家里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妈在操心打理。” 奶奶一听这话,白了秋叶一眼,心里头对这个孙女是越发的不喜。 到了晚上,一起吃晚饭时,奶奶就跟爸爸嘀咕起来:“让二妹也别上学了,一起去上班,姐妹俩有个伴,家里也能再多一份收入。” 秋叶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大声道:“我不去上班,我要继续上学!” 奶奶看着秋叶这般倔强的模样,提高了音量说道:“不让你上学,你又能怎么样?” 秋叶心里清楚,自己确实不能怎么样,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但她灵机一动,眼睛骨碌一转,心中暗道:你们不是最爱面子吗?那我就让你们没面子。 于是,她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说道:“不让我上学,那我就去改认一个爸。村里的光棍那么多,他们肯定愿意要我这么个便宜女儿。” 说完,她双手抱在胸前,向奶奶宣战般看向她。 第85章 我没错 林奶奶一听秋叶说出 “要认光棍当爹” 这种话,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几分,一张脸也就显得更加丑陋,像童话故事中邪恶的老巫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她怒喝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这是去给人家当女儿还是当老婆呢?简直太不知羞耻了!就不怕人家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秋叶一脸的无所谓:“我不怕啊,要什么脸,是你们一直在要脸,我可不怕丢脸,只要能让我读书,我什么都愿意做。” 爸爸一听这话,狠狠地盯着秋叶。 这个二女儿不知道随了谁,骂她她不怕,打她她也不怕,说出来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根本拦都拦不住。 奶奶还在怒视着秋叶:“你敢那样,就把你锁家里,跟屋后的大毛一样,天天给你锁着。” 秋叶哼了一声:“大毛被他奶奶锁起来是因为他和正常孩子不一样,我可是个正常人,你要是敢锁我,我就去告村委,告村长,到时候你们犯法的,都得去蹲监狱!” 奶奶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爸爸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他觉得二女儿简直张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完全没把家里的长辈放在眼里,尤其是他这个当爸的。 这不是反了天了吗?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打服。 于是他气冲冲地起身出门,没过多久,找了根又粗又长的竹条回来。 他的动作极为粗暴,狠狠地拽住秋叶的衣领,就像拎起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一般,硬生生地将她拉到一旁。 接着,他高高地扬起手中的竹条,带着满腔燃烧的愤怒,毫不留情地朝着秋叶狠狠抽去。 竹条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手上和脚上,发出令人胆寒的 “咻咻” 声响。 每一下抽打都带着惊人的巨大力量,打得秋叶瞬间皮开肉绽,凄厉地惨叫起来。 爸爸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边用力地抽打,一边怒不可遏地喝道:“还告村委,告村长,蹲监狱!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爸爸这次打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妈妈和春花以及三妹在旁边吓得浑身颤抖,一动也不敢动。 她们不敢上前阻拦爸爸,也不敢出声劝阻,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脸上写满担忧,听着秋叶那凄厉的惨叫,心急如焚,想冲上去替秋叶承受一切,却不敢随便行动,生怕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奶奶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她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火上浇油地叫嚷道:“就得狠狠打,往死里打,这丫头不打不行,不打就得上房揭瓦,反了天了!咱老林家可容不得这么张狂的娃。” 三妹一听到要往死里打,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地想起来得去求救。 她怕二姐真的会被打死,之前她就听说过村里有孩子被爸爸打死的可怕事情,那件事一直如阴影般笼罩在她心头。 此刻,强烈的担忧促使着她行动起来。 虽然害怕得双腿发软,她还是咬着牙,朝张文健家的方向奔去。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找到张文健,阻止这场可怕的 “风暴”,就像上次一样。 很快,三妹将“救兵”张文健请了过来。 此时,爸爸已经打得精疲力竭,手中的竹条无力地垂在一旁。 而秋叶,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几乎快要痛得晕死过去。 爸爸怒视着秋叶,厉声问道:“知道错了没?” 秋叶尽管满脸痛苦之色,但她的眼神中依旧透着倔强,咬着牙回道:“我没错!就是没错!” 春花见此情形,连忙飞扑过来,哭喊道:“爸爸,她错了,她知道错了,您别再打了!” 爸爸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狠狠地将春花踢开,与此同时,举起竹条就要再次打下去。 张文健见状,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护住秋叶,急切地说道:“叔叔,别打了!再打要出事的!” 爸爸没有像踢开女儿那样踢开张文健,但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不客气:“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给我走开,别在这儿瞎掺和,小心误伤了你。” 张文健坚定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挺起胸膛,目光如炬,一副坚决要护到底的样子。 爸爸见张文健如此执拗,便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用力地把他拉开。 随后,手中的竹条再次朝着秋叶狠狠招呼下去。 张文健毫不畏惧地再次冲过来护住秋叶,有几下鞭打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他只觉得身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被无数只蜜蜂同时蜇咬。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那竹条打在身上是何等的钻心之痛。而秋叶,她已经挨了那么多下,厚厚的衣服下面,不知道此刻是怎样的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张文健的怒火瞬间如火山般喷发,他紧紧地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视着爸爸,大声吼道:“叔叔,你若再这样蛮不讲理地打下去,我不客气了!” 他怒目圆睁,说着竟猛地从旁边随手搬起一张椅子,高高举起,那架势,一副要和爸爸拼命干架的样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满脸的不可置信。毕竟张文健平时看起来是那么的斯文有礼,谁能想到他此刻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林爸爸见状,停下了手中挥舞的竹条。 倒不是他怕了这个小子,主要是真打起来传出去实在有损自己的面子。 人家会说他欺负小孩,邻里邻居的看着也实在不好看。 于是他狠狠地瞪了张文健一眼,心中满是恼怒和无奈,转头对着秋叶怒喝道:“知道错没?” 秋叶此刻痛得想死掉,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无比,大声回道:“我没错,打死我我也没错。” 爸爸彻底没辙了,一股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无处发泄。 愤怒至极的他抬脚狠狠一踢,将身边的椅子踢得翻倒在地,发出 “砰” 的一声巨响。 接着,他又把这满腔的怒气撒到了妈妈身上,大声吼道:“你看看你,生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说完狠狠地扔下竹条,转身大步出门去了,至此,这场激烈的冲突总算结束。 妈妈和春花以及三妹慌慌张张地围拢到秋叶身旁,脸上写满了心疼与关切。 张文健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他的目光落在秋叶身上,确认她无大碍后,默默转身离开。 其实,他的内心是无比渴望留下来关心她的,但前些日子的风言风语让他清楚,自己必须和她保持距离,不能给她带来困扰。 奶奶坐在一旁,一边不住地摇头,一边嘴里不停地嘟囔:“可真是造孽哟!瞧瞧这死丫头,这么难管教,以后哪个敢要哟!怕是得砸在手里,嫁都嫁不出去!哎,白养这么大!” 第86章 要嫁你嫁 这一次的毒打,爸爸没能如他所愿地打服秋叶。 而秋叶,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 她浑身火辣辣地疼痛,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尤其是她的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跟个可怜的瘸子一样。 春花给秋叶抹药酒,每触碰一下那伤痕累累的肌肤,她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看着妹妹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春花心疼得眼眶泛红,一边抹着药酒一边轻声埋怨道:“你呀,你这张嘴就不能服个软?挨揍就那么舒服吗?非得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秋叶咬牙道:“打不死我,痛个几天就过去了,等我再长大一些,看我不弄死他们!” 春花听了秋叶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别说得你死我活,跟仇人一样。” 秋叶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满是嘲讽与悲哀,“也就你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可没把我们这几个赔钱货当一家人,甚至妈妈,在他们眼里也从未被真正当成一家人看待。” 春花听了这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从小到大,爸爸对她们姐妹几个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 他从未对她们说过哪怕一句让人感到温暖、充满爱意的话语。 每次与她们对话,不是严厉的责备,就是大声的训斥,脸上也总是挂着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表情,仿佛她们是一群犯了大错的人,而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奶奶呢,更是直言不讳,毫不忌讳地在她们面前频繁使用“赔钱货”这样刺耳的字眼。 春花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不管怎么说,爸爸他终究还是把我们拉扯大了……” 秋叶一听这话,立刻狠狠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眼神中满是不屑与愤怒。 “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是咱妈,是咱妈含辛茹苦地把咱们姐妹几个养大成人的。爸爸他除了会打人、会骂人、把钱拿去赌博,做过什么?” 春花听了,再次陷入了沉默,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悲哀,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迷茫。 秋叶叹一口气:“可惜,妈妈力量有限,性格也软。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可以来保护你们。” 春花看着秋叶,笑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看看你,这伤……明天需不需要我背你去上学?” 秋叶摇了摇头,“明天让文健载我一趟吧。你和妈也别在我耳边念叨了,管别人怎么说呢,只要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清白的就好。” 春花不认同妹妹的话,“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人言可畏,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忘了大毛的姑姑了?她就是因为被人乱说,最后落得那么个凄惨的下场。” “大毛的姑姑?”秋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那时候大毛的姑姑还没结婚,却意外地怀了孕。 这在村里,那可是件惊天动地的丑事。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满心好奇,却又无从得知孩子的爸爸究竟是谁。 于是乎,各种谣言就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越传越离谱。 有人甚至恶意揣测,说孩子是大毛的。 他们绘声绘色地说姑姑淫荡不堪,没有男人在身边就去勾引智力不足的大毛,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才不小心怀上了孩子…… 那些谣言如同汹涌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向大毛姑姑涌去。 大毛姑姑那柔弱的心灵根本无法承受这如暴风雨般的恶意攻击。 最后,绝望的她选择了上吊自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人们的恶语中消逝了。 秋叶叹气,“所以,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人脑子都有病。整天就知道嚼舌根,胡乱编排别人。” 春花摇了摇头,“你走到哪里,都会碰到这样的人。兴坡村那边也是一样的,到处都是爱乱说闲话的人。” 此时她擦好了药酒,不给秋叶开口的机会:“反正明天绝对不能让文健载你去。” “好吧好吧。”秋叶无奈地撇了撇嘴,知道自己拗不过姐姐,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时,春花神情忽然一凝,她猛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文健为了护你,也被抽了几鞭子呢,得把药给他送去。” “我去送!”秋叶自告奋勇道。 春花想都没想,立刻果断否决,“你可不行,等下又得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秋叶撅起嘴,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是女的嘛。” 春花被秋叶这么一说,愣了一下,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随后说道:“那让三妹去。” 三妹蹦蹦跳跳地去了,没一会儿工夫就回来,手上稳稳地端着一盘炸番薯。 那番薯切得薄厚恰到好处,外面均匀地裹着一层面粉,经过油炸之后,呈现出金黄诱人的色泽。 此时还散发着热气呢,飘散出来的香味馋得春花和秋叶顾不上洗手,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咬上一口,只听得“咔嚓”一声,酥脆的外皮瞬间破裂,露出里面软糯鲜嫩的红薯,外酥里嫩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三妹说:“是桂香奶奶给的。” 秋叶忍不住感慨道:“唉,要是咱那位奶奶能和桂香奶奶换一换,那该有多好。” 三妹一脸天真无邪,歪着小脑袋说道:“二姐,你要是嫁给文健哥哥,那你和桂香奶奶不就成一家人了嘛。” 秋叶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说道:“要嫁你嫁,我可不嫁人。” 春花打趣道:“你不嫁人,难不成要去做尼姑呀。” 秋叶反驳:“谁说不嫁人就得做尼姑啦。” 三妹满脸好奇,问:“二姐,那你要做什么呀?” 秋叶扬起下巴,铿锵有力地说:“我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嗯,听起来好酷。” 三妹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姐妹三人就这样随意地闲扯着,一边吃着喷香的烤番薯。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秋叶忽然觉得身上的伤口没那么痛了! 第87章 人家特意给我熬了汤 接下来的日子里,秋叶身上的伤始终处于隐隐作痛的状态。 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时,那疼痛更明显了,像是在伤口上撒盐,痛得她难以入眠。 尽管这疼痛让她难受得想撞墙,但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经过那一场风波,上学的宝贵机会被她成功争取来了,奶奶和爸爸再也没有提起过让她辍学的事。 不过,秋叶的书包坏了,这个书包已经陪伴了她好几年,本来就是个便宜货,带子补了又补,现在终于不堪重负,破得没法再修了。 秋叶想要有一个新书包,奶奶知道后板着脸说:“买什么新书包?那得浪费多少钱!不许买!” 接着,奶奶去小婶那边拿来了一个黑色书包,那是大番薯曾经用过的旧书包。 这书包虽然丑了一点,但比秋叶那个新不少,容量也很大,她挺满意的,心想:也好,能省下一笔钱。 于是,背着这个旧书包去上学了。 没想到,一到学校就被大番薯和小番薯两兄弟给认了出来。 大番薯眼睛一瞪,大笑道:“那不是我扔掉不要的书包嘛!” 小番薯跟着起哄,嘲笑地说:“真是笑死了,把我哥不要的破书包当宝贝。” 秋叶丝毫不为所动,她微微扬起下巴,平静地说:“节俭可是一种美德,你们不懂吗?” 小番薯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哼,不懂,穷逼才会要别人不要的东西。” 秋叶并没有生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吊起了两兄弟的胃口,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猜猜我昨天在这个书包里发现了什么?” 两兄弟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秋叶,异口同声地追问:“是什么?” 秋叶嘴角微微上扬,就是故意不说,继续吊着他们的胃口。 小番薯急得直跺脚,转头问哥哥:“你放什么在里面了?” 大番薯皱着眉头,使劲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说:“我想不起来了,都好久以前的事儿了。” 秋叶看着他们,抿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接着又神秘兮兮地说:“那可是超级劲爆的东西哦!绝对能让你们大吃一惊。” 小番薯此时更加感兴趣了,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央求着秋叶说:“快告诉我嘛,到底是什么呀?” 秋叶眼珠一转,趁机说道:“给我十块钱,我就告诉你。” 小番薯一听要给钱,顿时有些犹豫了,紧紧捂着自己的口袋,不肯给钱。 大番薯见状,一把拽住小番薯就要走:“别听她瞎忽悠。” 秋叶赶紧加了一句:“明天我可就不说了,到时候别后悔。” 小番薯听了这话,心里一急,连忙说道:“我今天只带了五块钱。” 秋叶笑了笑:“行,那就五块钱。” 小番薯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缓缓递给了秋叶。 秋叶接过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慢悠悠地告诉小番薯:“我发现了一个大破洞。” 小番薯一听,满脸失望,大声嚷道:“这算什么呀!书包本来就是破了才扔的嘛。” 秋叶却故作惊讶地装傻道:“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大的破洞耶,真的很惊人呢。” 小番薯不甘心地跺着脚:“我才不信,你书包的洞肯定比我哥书包的大。” 秋叶坚定地摇摇头,坚持说没有。 这时,大番薯气呼呼地敲了小番薯的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傻瓜,你被骗了五块钱。” 小番薯这才后知后觉,伸手想要回那钱。 秋叶把钱紧紧攥在手里,就是不给。 小番薯无奈之下,哭丧着脸去找奶奶。 奶奶得知事情经过后,让秋叶还钱。 秋叶梗着脖子说:“是小番薯自愿给的。” 奶奶气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冲大儿子喊:“你看看她这当姐的,咋能这样欺负弟弟呢!这跟偷有啥两样?以后要是真养成偷摸的毛病,丢的还不是你这个当爸的脸。这五块钱必须还,不还就把她的手给打断,让她长长记性!” 林爸爸自从上次狠狠打过秋叶后,对打她这件事就全然没了兴致。 这个二女儿是个打不怕的主儿,不管怎么打,她都倔强地昂着头,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 每次打她,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毫无效果! 他实在不想再费力去做这徒劳无功的事情了,于是,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让孩子自己去解决”,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奶奶气得直拍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小番薯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满心的委屈和不甘,却也只能自认倒霉。 秋叶得意地扬起嘴角,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笑着看向小番薯,语调轻快地问道:“今晚要不要在我家吃饭呀?” 小番薯脖子一梗,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气呼呼地说:“谁要吃你家的饭,比猪食还不如。” 秋叶并不生气,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可得赶紧回去,晚了路上可有狼出没,那狼啊,可专爱挑你这种圆滚滚、肉嘟嘟的肥猪小孩下手。” 小番薯一听,抓住了重点词汇,气鼓鼓地大声反驳道:“你才是肥猪。” 秋叶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我可没你肥。” 小番薯还想继续和秋叶争辩,奶奶伸出手,牵住他。 接着,她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瞪完低下头,温柔地对小番薯说道:“乖孙儿,咱不跟她吵,她那张破嘴就吐不出啥中听的话来。走,奶奶带你回家去。” 小番薯对着秋叶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扬起小脑袋,跟着奶奶出了门。 秋叶对着他们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扭身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奶奶带着小番薯这一走,一直到秋叶家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她才回来。 一进家门,她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饭桌上,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妈妈看到奶奶这副模样,心里一惊,急切地问道:“妈,我以为您去小叔那边吃了呢,您没在那边吃吗?” 奶奶阴沉着脸,没有回话。 她刚才是想在小儿子那儿饱餐一顿的,可是,小婶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理直气壮地说没轮到她家,没做她的饭。 可奶奶分明瞧见锅里还有满满的饭,桌子上的饭菜更是丰盛得诱人,别说多她一个人了,就算再来两个,那也绝对够吃。 然而,小婶既然那样说了,再看看小儿子,就那么闷着头吃饭,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奶奶也就没好意思坐下去吃,没办法,只能满心失落又带着几分怨气地回到大儿子这边。 没想到大儿子这边竟然也没给留饭,奶奶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发作。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先不争气地咕咕大叫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秋叶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哎呀呀,奶奶,这也太过分了吧!您特意送小番薯回去,小婶居然连一口饭都不给您?就算是个乞丐在这时候上门,人家也会赏上两口呢。这也太让人生气了!” 说着,秋叶还装出一副义愤填膺、很为奶奶生气的样子。 奶奶的脸上刹那间黯淡无光,她仍嘴硬地说道:“谁说没留?人家特意给我熬了汤呢,胡萝卜玉米猪骨汤,香着。”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又极为不争气地 “咕咕” 猛叫起来,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88章 报复 当晚,秋叶静静地躺在床上,一阵“咕咕”声传入她的耳中,那是奶奶的肚子在发出抗议。 秋叶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狡黠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故意装作正在做梦,喃喃地说起了梦话:“红烧猪蹄,软糯入味……卤鸭肠,脆脆的,咸香可口……猪耳朵也不错,切成薄片,凉拌起来,清爽又有嚼劲……大红虾,红彤彤的,鲜嫩多汁……” 秋叶声情并茂地不停念叨着各种美食,那一个个美味的名称化作了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奶奶肚子的“咕咕”声愈发响亮起来,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显然是难受至极。 不一会儿,奶奶忍不住了,缓缓爬了起来,嘴里絮絮叨叨地骂着:“这死丫头,睡着了还这么能折腾,吵得人没法睡。”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匆匆朝厨房走去。 她想煮个鸡蛋吃,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连个鸡蛋的影子都没见着。 “没了吗?”奶奶又急切地四处翻找其他能吃的东西。 然而,整个厨房就像被洗劫过一般,竟是什么能吃的都没有。 她不死心地看向米缸,那米缸犹如一个张着大口的黑洞,里面空空荡荡,一粒米不剩。 奶奶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秋叶故意给藏起来的。 她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咒骂起妈妈来:“真是的,一点都不会过日子。家里连个吃的都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无奈之下,奶奶只能带着满心的怨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床上继续躺着煎熬。 那一整晚,奶奶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肚子里那强烈的饥饿感折磨得她不停翻身,老旧的床板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秋叶被这声音影响,没能睡好,好在第二天是周六,不用早起,可以好好补个觉。 天亮后,春花早早地就去上班了,秋叶和三妹吃完早饭,奔向田里。 在田里忙活了一阵,两人热得满头大汗,看到田边那清澈的小溪,眼睛顿时一亮。 “咱们去摸石螺吧!”秋叶提议道。 三妹兴奋地点点头:“好呀好呀!” 于是,两人挽起裤脚,踏入小溪中,开始兴致勃勃地摸起了石螺。 那小溪的水凉凉的,流过她们的脚丫,舒服极了。 两人弯着腰,双手在石头缝里摸索着,不一会儿,摸到了不少石螺。 以前,秋叶常常和春花一起来这儿摸石螺,这儿的石螺其实不多,更多的是田螺。 田螺个头大,圆滚滚,无奈人吃不了,只能把它们砸碎了拿去喂鸭子。 鸭子们一瞧见田螺可兴奋啦,就像见到了美味大餐似的,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有时候她们还能在这小溪里抓到鱼和螃蟹。 螃蟹很凶,一不小心被它钳子夹到手,准得流血。 这时候就得赶紧念个咒语:“你这小螃蟹,再不松手就把你腌成蟹酱啦!” 说来也怪得很,那螃蟹一听这话,就好像真的能听懂似的,立马就松开了钳子。 这招每次都管用得很。 今天,秋叶和三妹收获满满,摸到一小把石螺,还有满满一袋子田螺以及两条小鱼。 三妹看到小鱼满脸的兴奋与喜悦,欢快地说道:“二姐,咱们把这小鱼带回家养着,等它们长大,就可以做鲜美的鱼汤啦。” 秋叶笑着点了点头:“好。” 回到家后,秋叶找到一个透明小玻璃瓶,将两条小鱼安置在瓶中。 三妹则找来几片树叶,放进瓶子里,一脸认真地说道:“小鱼小鱼,这就是你们温馨的‘家’啦。” 随后她蹲在瓶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小鱼,轻声细语地对它们说:“小鱼小鱼,你们一定要乖乖的哦,我会是你们最好的朋友,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秋叶调侃道:“刚刚不是还嚷嚷着要吃人家嘛,这会倒成朋友啦。” 三妹一本正经地回道:“我现在决定不吃了,就好好养着它们。” 奶奶看见那小鱼后,眼睛一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里嘟嘟囔囔起来:“这么小的鱼抓来能有啥用?连喂鸡都嫌小得可怜。你们两个去田里就知道瞎玩,正经活肯定没干多少。” 秋叶没理会奶奶,三妹则完全沉浸在和小鱼的互动中,对奶奶的话就像没听到一样。 奶奶见自己被无视,脸色愈发阴沉,吃完晚饭后,她趁着三妹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将那两条小鱼倒进了鸡圈里,用它们来喂鸡。 三妹刚好看到了,小脸瞬间垮下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哭得伤心欲绝。 奶奶非但没有安慰,反而大声骂道:“你这孩子,性子咋这么野呢?不就是两条小鱼嘛,至于哭得跟被人欺负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了多大的事儿呢!” 爸爸知道这件事情后,也跟着奶奶的话附和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不就是两条小鱼吗?至于这么大动静?赶紧闭嘴,别吵得人心烦。” 三妹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一路小跑着来到秋叶面前,抽泣着说:“我恨死奶奶了!她把鱼倒给鸡吃了。” 秋叶看着三妹伤心的模样,决定小小地“报复”一下奶奶。 她找来纸笔,画了一个人不人鱼不鱼的怪物,那怪物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着,一副死得很冤的样子。 趁着奶奶不在房间的时候,秋叶悄悄地把这幅画放在了奶奶的床上。 等睡觉时,奶奶回到房间,一掀开被子就看到了这幅画。 奶奶吓得“妈呀”一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定了定神,立刻就猜到这是秋叶干的好事,怒气冲冲地找到秋叶,对着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这死丫头,净干些吓人的事儿!看我不收拾你。” 秋叶否认道:“我今晚一直都在埋头赶作业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画那个!” 奶奶听了,脸上写满了怀疑:“还撒谎,肯定就是你在捣鬼。” 说完,她伸手狠狠拧了秋叶的胳膊一把,随后气呼呼地将那画撕成碎片。 秋叶吃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珠一转,心里立刻有了报复的新主意。 她耐心地等奶奶睡着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拿出纸笔,凭借着记忆又仔细地画了一张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画。 第89章 人不能太贪心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角落里,给整个屋子增添了一份静谧与神秘。 秋叶将重新画好的那张画悄悄地放在地上,然后推醒奶奶。 等奶奶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时,秋叶开始了表演,她的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那模样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配合着这样的表情,她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簌簌飘落的枯叶:“奶奶,刚才那画不是被您给撕了吗?您……您看呀!” 一边说着,秋叶一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地上的画,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恐惧。 奶奶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此刻被秋叶这么一弄,一时之间有些懵。 她睡眼惺忪地顺着秋叶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眼,犹如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顿时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奶奶被吓得脸色煞白,那模样就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漆,毫无血色。 秋叶为了让事情显得更加真实可信,故意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接着说道:“奶奶,我刚刚起来上厕所,谁知道一打开灯,就看见这副画了,把我给吓得,魂都差点没了。”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刚刚的惊吓还未完全消散,秋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称赞自己的演技。 奶奶再次看向那幅画,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鱼的模样显得越发恐怖。 它的眼睛似乎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奶奶。 窗外,夜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不过奶奶强装镇定,没有将内心的恐惧表现出来,只是骂了句“晦气”,然后狠狠地把那画踢到一边,重新盖好被子睡觉去了。 秋叶却从奶奶微微颤抖的手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报复”是成功的了。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再次上床睡觉。 果然这一夜,奶奶又是睡不好觉。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平静。 脑海中那张可怕的画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断地浮现出来。 每一次她轻轻闭上眼睛,都恍惚觉得那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死死盯着她。 昨晚她因为饥饿而难以入眠,今晚却被恐惧深深笼罩。 老旧的木床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秋叶今晚没有被影响,在田里辛苦劳作了一整天,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脑袋一沾枕头,就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舒舒服服到天亮,醒来时,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一片明媚。 角落里那张画不知何时飘飘悠悠地来到了奶奶的床前。 秋叶看过去,奶奶还在睡梦中,眉头紧紧皱着,仿佛还在经历可怕的噩梦。 她原本想把那画拿起来悄悄放在她的枕头边,再狠狠吓她一次,可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奶奶一马。 起身轻轻地离开了房间,春花已经在洗漱了。 秋叶想着今天不用去田里干活,糊纸盒的活计也没有,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春花工作的地方看看,“姐,我今天跟你一起去。” “好啊,刚好今天活多,你帮把手。” 姐妹俩吃完早饭,带上盒饭就出发了。 猪场规模不大,棚舍简陋,秋叶刚一到那里,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就如同一股凶猛的浪潮,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工人只有春花一个,以前这里雇的是老板的亲妹妹,不知怎的,两人后来闹起了矛盾,这才不得不重新雇人,姐姐也才因此幸运地得到这个工作机会。 此刻秋叶却不觉得这是怎样的幸运。 她环顾四周一圈,满脸心疼地对春花说道:“姐,要不换个工作吧。你天天闻着这刺鼻的臭味,时间长了,肯定对身体不好。” 春花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她满是无奈:“换工作哪有那么容易。这份工作还是当初爸爸让工友帮忙托了关系才给我找到的呢。工作不好找,能有一份活干就很不错了,哪还有资格去挑挑拣拣。” 秋叶听了,心里明白春花所言句句在理。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吭声,只是默默撸起了袖子,帮着干活。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清扫猪圈,刚开始,秋叶还觉得这活不太难,干了一会,她才深刻体会到姐姐平日里的诸多不易。 这里的活比起田地里的活,简直难干了不知多少倍。 不仅劳动强度极大,而且那环境恶劣得让人难以忍受。 田地里虽然也很辛苦,需要顶着烈日或者冒着风雨劳作,但至少空气清新,能让人在劳累之余深吸一口气,感受大自然的抚慰,让疲惫的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 而在这里,累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 姐妹俩默默干着活,晌午时分,炽热的日头高悬当空,两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春花放下铲子,“我们先吃饭。” 取了从家中带来的饭盒,两人一起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 这是一间略显杂乱的屋子,四周堆放着一袋袋猪饲料,角落里还零落地散落着些杂物。 屋子中央,勉强腾出了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面安置着一张毫不起眼的小桌子。 春花和秋叶走进屋内,将饭盒放在桌上。 秋叶一边吃,眼神一边飘向门外不远处的猪圈。 肥硕的猪们正极为慵懒地横七竖八趴着酣睡。 它们那庞大且圆滚的身躯随意地摊在黑漆漆的地面上,随着呼吸的起伏,时不时从鼻腔里发出沉闷又粗重的哼哧哼哧声。 一股隐约的臭味丝丝缕缕地随着微风的方向飘来,悄然钻进饲料间。 这臭味虽说不算浓烈得让人作呕,但也足够令人眉头轻皱。 秋叶觉得原本就不美味的饭菜此刻更难以下咽,她的思绪开始飘向远方,思索着自己和姐姐未来的出路。 “姐,这工作真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每天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着,一点前途都没有,得想想办法,找个更有发展的事做。” 春花嘴里正大口大口地嚼着饭菜,一上午繁重的劳作早已让她饥肠辘辘,此刻在这没有旁人打扰的饲料间里,她全然不顾形象,只想尽快填饱肚子。 听到秋叶的话,春花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缓缓放下了筷子,原本因为饥饿而略显急切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她直视着秋叶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二妹,做人最忌讳的就是不知足。人要是太贪心,到最后往往什么都捞不着。不要想太多不切实际的,本本分分地把眼前的事做好,比什么都强。” 第90章 受宠若惊 秋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反驳春花的话。 春花说的对,人确实应当懂得知足,如果总是被无尽的欲望驱使,过于贪心,妄图一步登天或面面俱到,最终只会陷入迷茫与困顿,一事无成。 这份养猪场的工作虽然不是很好,但毕竟是一份稳定的收入。 与其心猿意马幻想着那些遥不可及、看似美好的其他机遇,还不如踏踏实实地专注于当下,本本分分地将眼前的每一件事做好。 秋叶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春花一脸欣慰,埋头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很快,饭盒便见底,肚子却仅仅只填了个半饱,她只能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瓶,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半瓶水下肚,才稍稍缓解了那股子饥饿感带来的空落。 姐妹俩吃完午餐,没有多作休憩,马不停蹄地又一头扎进了下午的工作里。 一直忙到五点半,下了班,此时的她们早已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水渠旁边,清洗了手上和脚上的污垢,踏上了回家的路。 春末时节,天气说变就变,起初只是微风轻拂,忽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天空坠落,起初只是稀稀拉拉的几滴,但很快,雨势逐渐加大,街道上的人纷纷加快脚步。 春花姐妹俩今天出门时没带雨伞,这突如其来的雨让她们瞬间被淋了个措手不及。 两人本能地用手遮在头顶,一边急切地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透过雨帘,秋叶隐约瞧见不远处的裁缝店。 那一刻,就像流浪在外的孩子突然看到的温暖的家,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激动涌上心头,她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拉住春花的手:“姐,我们去那边避雨!” 春花不知道秋叶说的“那边”是哪里,出于对妹妹的信任,她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握住秋叶的手,任由她拉着自己在雨中狂奔。 姐妹俩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裁缝店前。 此时,店内亮着柔和的灯光,一片宁静与温馨,与店外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又强烈的对比。 春花和秋叶很想进去,可是看裁缝师傅正全神贯注地站在桌前工作着,不好打扰,她们便默契地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屋檐下。 两人时不时地望向天空,期盼这场雨能够快点停歇,好能够继续踏上归家的路。 过了好一会儿,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店内,师傅裁剪完布料,抬头时看到了店门外站着的姐妹俩。 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放下手中的活儿,迈着大步径直走到门口。 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大声说道:“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 此时雨渐大,如瓢泼一般,尽管裁缝店的屋檐可以挡住大部分的雨水,可风裹挟着丝丝雨丝,不断地往姐妹俩身上吹来。 春花和秋叶身上本就湿了大半的衣服,又被新沾上的雨丝弄得更加湿冷,她们瑟瑟发抖,正十分需要一处温暖干燥的庇护之所。 听到师傅招呼,秋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赶忙说道:“打扰师傅了。”抬脚就往里面走。 春花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颊微微泛红,心里满是难为情。 她向来怕给别人添麻烦,此刻特别担心因为自己和妹妹的到来,会给裁缝师傅增添哪怕一丝一毫的不便。 “快进来。”师傅看春花还站那里,再次催促,说完便转身快步走进店里。 春花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迈着略显迟缓的脚步走进店里。 一踏入店内,她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局促,仿佛自己是一个误闯他人领地的不速之客。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地四处游移,双手也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好在秋叶就在身边,跟着她缓缓走到窗户下的椅子旁坐下,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一些,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师傅这时从柜子里翻找出两条干爽的毛巾,走到姐妹俩跟前,语气关切道:“擦擦头发和脸,别感冒了。” 春花和秋叶满是感激,伸手接过毛巾,齐声说道:“谢谢师傅。” 两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师傅又去为她们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热茶:“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春花心中满是受宠若惊。 她对这位师傅一直有着一种莫名的惧怕,但此刻,师傅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冷峻疏离。 “谢谢师傅。” 春花很小声开口,捧了茶,看向师傅的眼神里,不知不觉间便多了几分亲近与感激,曾经那座冰冷的山峰形象在她心中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和蔼可亲、善良热心的长辈形象。 秋叶也伸手接过师傅递来的茶杯。 茶杯入手温热,很舒服的感觉,她双手紧紧地捧着,刹那间,一股暖流就从手心缓缓蔓延开来,顺着手臂传遍全身,驱散了身上大半的寒意。 她笑得明媚大声道谢:“谢谢师傅。” 师傅没有回话,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淡然又平和,见姐妹俩稍微缓过神来,便又继续忙活自己的去了。 此时,外面的雨依旧噼里啪啦地下着,店内缝纫机“咔嚓咔嚓”的,有节奏地响着。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意外的和谐,有一种别样的宁静与温暖,风雨喧嚣顷刻被柔化,只留下一片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温馨。 秋叶喝着热茶,目光落在师傅身上,仔细打量起他来。 他身形消瘦却透着一种利落劲儿,坐在缝纫机前劳作的身躯略显单薄,却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嘴唇微微抿着,鼻梁上一副精致的白框眼镜,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他的头发夹杂着几根醒目的白发丝,被整齐地全部往后梳去,露出宽阔而光洁的额头,彰显出一种简洁干练的风格。 有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轻轻地晃动着,在那严肃至极的面容上,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 师傅这时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在最上层的位置取出一个明黄色的盒子,然后朝姐妹俩走来。 第91章 等有钱了 秋叶的目光追随着师傅去到柜子那边,视线被旁边墙壁上贴着的四张照片吸引了过去。 其实她之前早就留意过它们,只不过那时忙着干活,所以根本没去仔细瞧上一瞧。 此刻得了空闲,她便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照片都是师傅和一个女人的合照,每一张照片中的师傅都在笑,笑得阳光灿烂,与现在总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秋叶不禁在心中暗自揣测,那个女人大概就是师傅的老婆吧。 她想,在他老婆还没离开之前,师傅或许是个性格爽朗的人。 可如今,生活的变故带走了他曾经的笑容,只留下这一脸的冷峻与沉默。 想到这里,秋叶觉得师傅很可怜,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能做什么呢? 她想,或许可以时常过来陪陪他?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她又立刻犹豫了起来。 师傅平日里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地做着裁缝活,他的生活似乎有着一种固定的节奏与秩序,自己如果贸然前来,会不会反而破坏了师傅现有的平静,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困扰呢? 想着这些, 师傅拿了盒子走到她们面前,他将盒子放桌子上:“先垫下肚子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我回家去给你们拿雨衣来。” 说完后,不等姐妹俩回应,便撑了雨伞,骑上门口的自行车,迅速消失在风雨之中。 秋叶目送师傅远去,心中满是温暖与感动,好一会才将注意力转到桌上的盒子。 轻轻将盖子打开,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摆放着方方正正的白色糕点,约十来块。 秋叶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瞬间,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软糯的口感令人陶醉。 “好吃,姐,你也尝尝,味道棒极了!” 秋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春花,将糕点盒往春花跟前递了递。 春花的目光在糕点上短暂停留,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咽了下口水,最终没有去拿。 秋叶吃得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一块糕点下肚,那美妙的滋味让她意犹未尽,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再拿一块。 春花赶忙伸手拦住,轻声说道:“意思吃一块就好了,不能贪。” 她觉得在别人家店里,又接受了师傅这么多好意,实在不应该再肆意享用这些糕点。 “可我真的饿。”秋叶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 下午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又干了不少活,体力早已消耗大半,刚刚喝下的那杯热茶,此刻更是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肠胃,饥饿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春花看着妹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你再吃一块,就一块。” 秋叶点头,拿起第二块糕点放入口中,不大的糕点很快就被吃完了。 这点食物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肚子依旧空落落的。 其实春花又何尝不饿呢?她的肚子也在不停地咕咕叫着,抗议着身体的饥饿状态。 秋叶听到了,劝说道:“吃吧,姐,师傅是真心给我们的,不用客气。” 春花望着那一块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糕点,肚子咕咕叫得更加厉害起来,对食物的渴望此刻是无比的强烈。 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妈妈教导自己的画面:“不能随意要别人的东西,会欠下人情的。” 无功不受禄,他人的馈赠是一份沉甸甸的恩情,如果轻易接纳,便是背负了某种难以偿还的债务。 春花摇摇头,在欲望与自律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你吃吧,我不饿。” 说完不忘叮嘱,“你控制一下,别吃太多,别让人觉得像饿死鬼一样。” 这也是妈妈平日里反复念叨的告诫。 无论是出去到外面吃,还是在亲戚朋友等外人面前用餐,妈妈总会提醒:“肚子就算饿得咕噜咕噜响,也得咬牙忍着,别让人看了笑话,说咱没出息,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小时候妈妈就常常因为吃饭吃得急切,没少被旁人笑话是“饿死鬼”。 那些带着嘲笑意味的话语,还有那些异样的目光,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妈妈的心里。 让她在之后的日子里,对吃饭的仪态格外在意,更把这份在意化作对子女的叮嘱,希望孩子们不要再遭受和她一样的难堪与委屈。 秋叶顾不上再劝春花,她一块接着一块吃起糕点来。 香甜的滋味在味蕾上不断跳跃,让她的食欲愈发难以抑制,四块下了肚子,仍旧未能满足。 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春花那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约束她。 无奈之下,秋叶收回再次伸向糕点的手,叹了一口气,嘟囔道:“等我有钱了,买十盒,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春花听了,心中虽也憧憬那样的场景,但理智却告诉她这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在她看来,买十盒这样精美的糕点随意享用简直就是极致的奢侈,那得是家底殷实、富甲一方之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她家,一直以来都在温饱线上艰难地挣扎徘徊。 能确保一日三餐有着落,就已经是生活给予的最大恩赐了。 现在她虽然开始赚钱,但也正是这亲身经历,让她无比深刻、真切地体会到每一分钱背后所蕴含的艰辛与不易。 又怎敢轻易地去幻想那如空中楼阁般的十盒糕点呢? 她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要贪心。” 秋叶不觉得是贪心,她反驳道:“姐,这不是贪心,这是美好的愿望。人要是没有点美好的向往,就像在黑夜里赶路,连个光亮都看不到,那得多绝望。咱们得靠着这些美好的愿望给自己打气,有了它的推动,才能有劲儿往前走,未来的路才会越走越敞亮。” “好吧。”春花这样应着,但其实心里对妹妹的说法并不怎么赞同的,可此刻实在是没了那份力气去跟她辩驳。 她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门外,雨淅淅沥沥的,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肚子“咕咕”叫得更欢了,她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能像一阵风似的立刻飞奔回家。 她渴望能赶紧坐在饭桌前,先痛痛快快地把肚子填饱。然后一头扎进热气腾腾的洗澡水里,把这一身的疲惫和寒意都统统洗掉…… 第92章 又不是什么宝贝疙瘩 秋叶趁春花望向门外的间隙,偷偷拿了一块糕点,快速地往嘴里一送,边吃边警惕地瞄向春花,成功吃完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正想再吃,师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带来两件军绿色的雨衣,其中一件是新的,显然是师傅特意为姐妹俩跑去买的。 “不早了,穿了赶紧回去吧,车子借你们骑。” 春花和秋叶都没学过骑车。 两人互望一眼,春花的脸颊微微泛红,自卑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她看来,这么大年纪了还不会骑自行车,说出去难免会被人笑话。 秋叶则神色平静,她大大方方地直视着师傅的眼睛,声音清脆且自然地说道:“师傅,我们走路回去就行,没多远的路。” 师傅没有继续劝说,简短而干脆地应了一声:“行。” 随后,他转身走向柜子那边,打开柜子门,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干净的袋子。 接着,返回到摆放糕点的桌子旁,将那盒吃了一半的糕点装进袋子里,递给秋叶:“路上吃。” 春花刚想开口婉拒,秋叶已经迅速地伸手接下了袋子,脸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脆生生地向师傅道谢。 随后,她一把拉住春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裁缝店。 姐妹俩穿上师傅给的雨衣,此时雨小了许多,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此时已是晚饭时间,两边的房屋亮着灯,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还有饭菜的香气,隐隐约约地飘散出来。 姐妹俩归家的心变得更加急切了,加快脚步,就这样一路疾行,走到村口的时候,那淅淅沥沥的雨完全停了下来。 下过雨的石岭村,被一层阴霾的薄纱所笼罩,透着说不出的清冷与萧条。 秋叶听到身旁春花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立刻停下了脚步,将手里提着的糕点递给她:“你吃吧,留两块给三妹就好。” 春花原本还强忍着饥饿,此时总算不再坚持,停下脚步接过糕点,拿起一块吃起来。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配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完美交融,形成一种独特而美妙的滋味。 春花一连吃了四块,忍不住赞道:“这糕点真好吃。” 秋叶在一旁看得都馋了,喉咙微微滚动,却还是强忍住了。 她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糕点好吃得不得了,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 春花脸上笑意盈盈,回道:“知道了,三妹吃了这个怕是要一直惦记上了,说不定以后做梦都得是它呢。” 两人相视一笑,脑海中都浮现出三妹那副馋猫模样。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夜幕像一块沉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整个村子吞噬其中。 四周黑沉沉的,目之所及尽是模糊的暗影,像一只只隐匿在暗处的鬼魅,引得人思绪不由自主地飘飞。 姐妹俩心中都有些害怕,好在彼此能相伴,手臂挽着手臂,一起前行。 走没一会,突然,一道淡黄色的光直直地划破了眼前厚重的黑暗,姐妹俩朝着光亮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微微佝偻却充满力量的身姿,是妈妈! 春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秋叶也面露欣喜之色,两人快步迎上前去,嘴里欢快地喊道:“妈,我们在这儿!” 林妈妈正骑着爸爸那辆有些老旧的自行车,一看到她们俩,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急切地说:“快上车,还好雨停了,我刚才就想去接你们,妹妹一直哭闹,没法走开。” 姐妹俩心里都涌起一股暖流,一起走到妈妈身边,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妈妈开始蹬车,但因为载着两个人,显得有些费力。 春花见状,连忙说:“妈,我来骑吧。” 可春花骑起来也挺费劲,毕竟她年纪也不大,力气有限。 秋叶干脆跳下了车,双手扶着后座,用力地推着。 妈妈感受着两个女儿的贴心,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在欣慰之余,妈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能有个儿子该多好。儿子身强体壮的,等长大了就是家里稳稳当当的一座靠山。而且,有个儿子自己脸上也有光,在这村子里,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些…… 可老天爷咋就不遂人愿呢?自己这肚子,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来呢? 春花和秋叶都不知道此刻妈妈内心的这些想法。 四周依然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唯有自行车行进时发出的轻微的“嘎吱嘎吱”声在响着。 春花咬着牙,双腿用力地蹬着踏板,秋叶在车后继续推着,全力以赴地助力。 终于,回到了家中。 还没踏入家门,便听到四妹那响亮且撕心裂肺的哭声。 春花和秋叶心里一紧,妈妈也着急起来,赶紧跑进屋看。 爸爸和奶奶在看电视,对哭声仿若未闻,妈妈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地快步过去,拉开帘子,只见四妹摔在地上,正哭得一脸通红。 妈妈急忙将她抱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四妹的身体。 从她的脑袋开始,拨开头发查看有没有磕到碰到,接着又摸了摸她的胳膊、腿,嘴里一边不停地低声哄着:“乖,不哭不哭,妈妈在这儿呢。” 检查了一圈,没瞧出个明显的伤处在哪儿,可四妹的哭声却怎么也止不住,尖锐而凄厉,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摔坏了哪儿。 要是摔到脑袋,那可就麻烦大了,严重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哭个不停的四妹揪着妈妈的心,也揪着两个姐姐的心。 春花和秋叶满脸忧色地站在一旁,却只能看着,什么也帮不上。 此时爸爸不耐烦地大声吼道:“哭个没完没了的,赶紧抱出去外面,别在这儿嚎得人头疼心烦。” 妈妈皱着眉头,焦急地回应道:“她摔下床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摔到……” 话还没说完,爸爸就粗暴地打断了她:“你还有脸说!自己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摔死了也是你的责任!一天到晚就待在家里,啥事儿都干不利索,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他今天在牌桌上输了个精光不说,还被牌友冷嘲热讽,说他林家这一脉怕是要断了,没个儿子传宗接代,指定是上辈子干了啥缺德事,遭了报应。 这一番话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四妹这一哭闹,就成了导火索。 他也不管不顾,直接把这满肚子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撒在了妈妈身上。 妈妈紧咬着嘴唇,将那满腹的委屈和愤怒强咽下肚:“明天带去医院看看吧,哭得这样厉害,就怕她摔到了后脑……” 爸爸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吼道:“去医院?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有那闲钱去给她瞎折腾?” 说完狠狠瞪了妈妈一眼,继续骂:“看看自己干的啥事,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春花两个都那么大个人了,还能在半道上丢了不成?非得眼巴巴地跑去接她们,就你事儿多,净给家里添乱!” 奶奶在旁边也没好气地道:“农村的娃哪有那么金贵,哪个不是摔着长大的。再说,这是个女娃子,又不是什么宝贝疙瘩,摔一下就想去医院?你可别折腾了,孩子哭几声就哭几声,哭累了自然就停了,能有多大事。” 第93章 大胆的想法 秋叶听着爸爸和奶奶那冷漠无情、尖酸刻薄的话语,气得浑身发抖。 她转头看向妈妈:“妈,明天周日,我跟你一起带四妹去医院。” 妈妈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淡淡地看了秋叶一眼,轻声说道:“你们去把晚饭热了,赶紧去吃,别饿坏了。” 姐妹俩这才离开,走向厨房,熟练地生火、热饭,蹲厨房里就吃了起来,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饭顺手洗了碗,三妹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她去桂香奶奶家看电视回来,心情大好,一边走一边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一进屋,奶奶那尖锐的责骂声便如炸雷般响起:“你个没脸没皮的丫头片子,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野,跟个没家的野孩子似的!这都啥时候了才晓得回来!” 三妹满心的委屈,家里的电视向来都被爸爸和奶奶霸占着,而且只要和他们共处一室,那压抑沉闷的氛围就让她浑身不自在,所以她才往桂香奶奶家跑。 她默默地承受着奶奶的训斥,等奶奶骂完,便转身去找两个姐姐。 走进厨房,看见姐姐们正吃着东西,她的肚子也不由自主地“咕噜噜”叫了起来,顿感一阵饥饿。 可她心里清楚,那是妈妈特意给姐姐们留的,本来就少,自己不能开口要。 于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神中对食物的渴望却全写在了脸上,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 秋叶一眼就看穿了三妹的心思,她将刚才春花吃剩下的糕点递给她:“吃这个。” 三妹一看,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起璀璨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张嘴咬了一口,差点高兴得蹦起来。 等咽下口中的美味,她小声地问秋叶:“二姐,这糕点怎么有的呀?” 秋叶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路上捡的。” 三妹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肯定是别人不小心丢了的,这会他该多么伤心呀,说不定正在到处找呢。” 秋叶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呀。谁让他丢三落四的呢,就让他伤心去吧,你吃了记得抹干净嘴巴,可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知道啦。”三妹乖巧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便将糕点吃完了。 吃了糕点的三妹心情大好,又开始欢快地唱起来:“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清脆的歌声在屋内回荡,将所有的不愉快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___________ 第二天,妈妈决定不带四妹去医院,她自我安慰般地说:“应该没事的,也不怎么哭闹了,昨晚睡得也挺沉。” 秋叶却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小脸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也略显呆滞。 她忍不住对妈妈说:“妈,还是带去医院看看吧,可别留后遗症了。” 妈妈听到“后遗症”三个字,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她心里其实是很想带孩子去看看医生的,毕竟这样才能彻底放心。 可是,一想到那不菲的医疗费用,她的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目光落在四妹身上,看她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便下定了决心道:“不去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要是真有事,她哪能睡得这么踏实啊。”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给四妹掖了掖被子,手在她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温度正常,稍微放下心。 奶奶这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满,开口道:“别老在这女娃身上瞎操心了,抓紧再生一个才是正经事,这家里没个男娃怎么行。” 妈妈听到这话,默默地低下头,没有回应。 她心里也着急,可这肚子一直不见有怀孕的迹象,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奶奶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说道:“我昨天听人说乌窖村那边有个特别厉害的老中医,不仅会给人看病抓药,还能有法子让人生男娃。你等下就去看看,说不定吃了他的药就能怀上。” 骑车去乌窖村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过遥远,但也着实不近。 妈妈听了,面露犹豫之色,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奔波。 可奶奶却在一旁下了命令一样道:“今天就去,一刻都不能再拖了,这事儿越早解决越好,我跟你一起去。” 妈妈的脸上满是无奈,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婆婆的命令她不敢违抗,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去一趟。 “二妹,你今天在家好好看着四妹,看好了,别乱跑。” 秋叶想要开口劝阻妈妈,但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四妹的。” 妈妈和奶奶简单地吃完饭后,就一起出门了。 一整天,秋叶都守在四妹的床边,寸步不离。 她时不时地摸摸四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又小心翼翼地给四妹掖好被子,生怕她着凉。 傍晚时分,妈妈和奶奶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中医馆里人特别多,她们排了好长时间的队。那医生给妈妈开了很多中药,让她每天熬着喝。 自那以后,家里便被一股浓烈且刺鼻的药味所霸占。 那味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令人肠胃翻涌,直犯恶心。 所有人都只能默默忍受。 毕竟,在这个家里,为了能迎来一个儿子,任何不适都变得微不足道。 而妈妈无疑是承受最多的那个。 每日,她都要强忍着内心的抗拒与生理的不适,皱着眉头,端起那一碗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中药。 在这场为了家族传承的“战斗”中,她不能有丝毫退缩,只能一口一口地把药咽下去。 那架势,仿佛咽下的不是药,而是整个家族沉甸甸的期望。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药却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妈妈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透着一股病恹恹的气息。 秋叶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天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带着她们离开这个糟糕的家,改嫁给裁缝店师傅,那该多好啊! 第94章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秋叶想:师傅各方面都很优秀,对人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赚钱能力强,没有不良嗜好。 而且,他住的是宽敞明亮的楼房,妈妈要是能和这样的他携手相伴,日后的生活必定是温馨和幸福的。 不管怎样,都比跟一个整天骂人、打人,还沉迷赌博的爸爸待在一起要好得多。 于是,秋叶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春花。 春花一听,顿时花容失色,双手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摆动,急声说道:“你可千万别胡言乱语,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秋叶问:“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就说,师傅是不是比爸爸要好上一万倍?” 春花点了点头:“师傅确实很好,可是……”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庄重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离婚多丢脸,而且还是离了去跟别的男人过,这种事传出去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妈妈不会答应的。” 秋叶道:“我知道妈妈不会答应,所以我才先找你商量,咱们一起劝说,说不定能改变妈妈的想法。” 春花依旧坚定地摇着头:“我也不答应,你还是赶紧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秋叶觉得姐姐和妈妈一样老古董思想,她道:“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说?别人又不在乎你幸福不幸福。” 春花眉头一皱,换了一个角度道:“你对师傅的了解其实也没多深呀,他确实看着挺好的,可咱爸在外面人眼中,不也是个总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叔叔吗。” 确实,爸爸在旁人面前,向来都是一副和善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呢。 谁能想到,他对待自己的家人竟是那样的暴力,稍有不顺心便会破口大骂,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秋叶细细一琢磨,觉得春花说的挺有道理。 她于是想:拯救妈妈不一定非要她改嫁呀,她完全可以离开爸爸,带着她们姐妹几个单独过日子,一家人齐心协力,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想到这儿,秋叶便把这个想法跟春花说了。 春花觉得秋叶想得太简单,泼冷水道:“住哪儿?就算有地方住,咱们全都是女的,在外面没个依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秋叶大声道:“我们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要足够强大,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春花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秋叶的肩膀,摆出姐姐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说:“你呀,别再多想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就好比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即便再怎么强大,也打不开上了锁的门。” 秋叶一脸认真地反问:“姐,有没有可能,那锁是你们自己上的呢?” 春花愣住,嘴唇微微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思索,还有些许的迷茫。 她选择了沉默,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 妈妈依旧日复一日地喝着那些中药,那药不仅难喝,还贵,对于家里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为了能按时买这些中药,妈妈常常硬着头皮向爸爸伸手要钱。 每每这个时候,爸爸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下来,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难听的话,一边极不情愿地掏出一点钱来。 妈妈一直坚持喝到了年末,肚子依旧没有丝毫要传来喜讯的迹象,这漫长的喝药时光只是一场徒劳。 她总算彻底放弃了继续喝药的念头,家里那口熬药的锅,终于闲置下来,不再有袅袅的药烟升起,也不再有那刺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之前那长时间熬药所产生的味道,已经深深地浸透到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肯散去。 那药味就像一个怎么也赶不走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家。 原本这个家就没什么温馨的氛围,如今再加上这萦绕不散的药味,让人一靠近,心里就莫名地添了几分厌烦。 秋叶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家,只要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心里就堵得慌。 所以一放寒假,她就迫不及待地往裁缝店去。 还是和去年一样,帮忙师傅干些琐碎的活。 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比去年熟练多了,穿针引线的动作越发利落,裁剪布料时也更有分寸,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有条不紊。 两人的配合也更加默契,师傅刚递过一块布料,秋叶便能心领神会地知晓下一步该怎么做;秋叶这边稍有不便,师傅也能立刻察觉到,及时伸出援手。 在这一来一往、紧密协作的过程中,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越发深厚起来。 那深厚的情感里,既有师徒间的相互敬重、欣赏,更有着如亲人般的关怀与依赖。 师傅常常会拿各种好吃的给秋叶,到了午饭时间,更是像个操心的家长一样,总会在一旁叮嘱秋叶要多吃点儿。 等到下班该回家了,他又会站在门口,一脸关切地嘱咐着:“路上小心点儿。” 那叮嘱虽然朴实无华,却饱含着浓浓的关怀。 有一回,秋叶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发起烧来,她没请假,还是强撑着坚持去店里上班。 一直熬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扛不住,趴桌子上起不来。 师傅二话不说就背起秋叶,一路小跑着往诊所赶去。 经过这件事,秋叶心里对师傅越发亲近起来,她觉得师傅像以前写作文时幻想出来的那个温柔、体贴又会关心人的爸爸。 在裁缝店里的时光,对于秋叶而言,无疑是无比幸福的。 这里承载着她的梦想,她可以跟着师傅学习裁缝手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向往的未来迈进。 她还能尽情地享受那种被当作宝贝女儿般疼爱的感觉。 然而,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依旧在背地里传着秋叶和师傅的闲话,净往龌龊不堪的方面去想,传得是越来越难听。 林爸爸和林奶奶自然是大发雷霆,态度坚决地不允许秋叶再去裁缝店了。 秋叶没理会他们,腿长在自己身上,她连爸爸的打骂都不怕,又怎会轻易被他们的阻拦吓住呢。 所以,她还是不管不顾,照旧每天准时往裁缝店跑。 爸爸和奶奶见阻拦不住,也无计可施,只能每天对着秋叶骂骂咧咧的,那难听的话就没断过。 秋叶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权当那些责骂是耳边风,依旧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第95章 童养媳 支持秋叶继续去裁缝店的,只有三妹和张文健。 三妹支持,是因为师傅时常会给好吃的。 张文健支持,则是相信秋叶绝不是别人口中那种行为不检点、肆意乱来的女子。 而且他支持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正因如此,只要一听到有人乱嚼舌根说秋叶的坏话,张文健都会毫不犹豫地回怼回去。 次数一多,大家都明白了张家这个二儿子对秋叶有着别样的爱意。 于是,原本只是围绕秋叶和裁缝师傅之间捕风捉影的那些闲言碎语,这下全都转移了方向,开始围绕张文健爱秋叶这件事,肆意地传播开来。 已经被说得很难听的秋叶,这下在众人的口中更是变得越发不堪了,各种难听的、恶意揣测的话语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说不定都睡过了。” “真不要脸。” “看那伶牙利嘴的就知道不是简单的。” 张文健得知这些后,心里自然是气愤至极,在这满腔的气愤之中,一种别样的强烈责任感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了出来。 他想:要是以后秋叶的名声坏到没有人敢娶她,到时他娶她。 然而刚过完年,张文健却迎来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妈妈不知道从哪儿领回了一个女孩,说是童养媳,从此和他们一起吃住,长大后就给张文健做媳妇。 在石岭村,童养媳这种现象很常见。 女方家觉得养女儿白费钱,不划算,便会提前把女儿送到男方家去。 而男方家呢,也有着自己的顾虑,担心自家条件不好,以后儿子到了适婚年龄,怕是很难娶上媳妇,所以也愿意提前把女孩接到家里养着,等孩子长大成人了,就让她和自家儿子成婚,也算是给儿子的未来婚姻做个保障。 当然,除了这些常见的缘由之外,还有一些别的特殊情况导致收童养媳的,张家就是属于这种有着其他原因的。 这个被张家收作童养媳的女孩名叫林静静。 说起来,还得从林静静的妈妈和张妈妈的交情说起。 当年,她俩都还是小姑娘时,关系特别好,在生产队一起干活的日子里,她们总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像亲姐妹一样。 后来各自结婚成家,忙着操持自己的小日子,往来也就渐渐少了,但那份真挚的情谊依旧在,并没有因为距离和时间而消散。 去年,静妈的生活遭遇了重大变故,她和丈夫离了婚,两个儿子归婆家,两个女儿跟着她一起离开。 刚开始的时候,靠着之前的一些积蓄和自己的努力,日子还勉强能维持下去。 然而慢慢的,静妈越来越力不从心,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了,更别说是拉扯两个女儿长大成人。 就在这个艰难的当口,静妈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人,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心中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与热情。 这本是好事,然而,那个男人却提出了一个条件 —— 不能带着孩子嫁过去。 静妈这下可犯了难,思来想去,她决定把两个女儿送回爸爸那边去。 然而,孩子爸爸那边的态度冷漠且决绝,一听说要把女儿送回来,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女孩就是个累赘,他不愿意担起抚养的责任。 无奈之下,静妈只好联系了媒婆,让媒婆帮忙给女儿找个能收留她们的人家,把她们送去当童养媳,好歹也是个安身之处。 张妈妈得知了静妈的这个情况后,二话没说,马上就主动联系上了静妈,表示愿意收留其中一个女儿到自家来当童养媳。 张妈想的是,她三个儿子,虽说在石岭村里,她家和一些条件比较差的人家比起来,还算可以的。 然而,和周边其他村子里的那些人家一对比,自家这点家底可就显得有些单薄了,说到底,还是属于穷人家的范畴。 现在这世道,娶媳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既要准备彩礼,又得有像样的房子,各种花销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 就自家这条件,往后三个儿子要想顺顺利利地娶上媳妇,那可太难了,指不定得费多大的劲儿。 所以,她才会一听说静妈那边的情况,就赶忙把她其中一个女儿接到家里来当童养媳。 一来算是帮朋友;二来女娃长得标致;三来想着能先给儿子们解决一个是一个,好减轻点日后的负担。 来到张家的是二女儿,过完年 13 岁,从年龄这方面考量,张妈觉得她和张文健是最为合适。 而且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也是最般配的,所以张妈心里就认定林静静往后就是自家的二儿媳妇。 张文健对这突如其来的“童养媳”安排是一万个不愿意,不过他清楚,林静静来到自家也是迫不得已,是生活所逼才走上了这条当童养媳的路。 要是自己硬逼着妈妈把她送走,那对于静静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所以,张文健思来想去,私下跟妈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把林静静给大哥做媳妇。 张妈敷衍地回了一句“再看”,根本没把儿子的提议当回事儿。 张文健默认妈妈是答应了,特地找秋叶解释:“那个童养媳不是我媳妇,是我大哥的。” 秋叶听了他这话,语气平淡地回了句:“是谁的都好。” 在她心里,目前自己的生活重心还是放在裁缝店那边,那里有她热爱的事,能让她感受到难得的温暖,所以对于“林静静到底会成为谁的媳妇”这件事,她着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张文健见秋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选择了沉默。 秋叶奶奶知道了张家收童养媳这事后,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也动起了要送走一个孙女去给别人家当童养媳的念头。 在石岭村,送女儿去当童养媳,对于女方家来说,有着不小的好处。 一方面,能从男方家那里拿到一笔钱,虽说数目可能不算特别多,但对于像秋叶家这样并不宽裕的家庭来说,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可以拿来补贴家用。 另一方面,把女儿送出去了,往后就不用再继续操心养着女儿的事儿了,少了一份负担。 这在林奶奶看来,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几个孙女当中,奶奶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秋叶。 秋叶这丫头不像其他孙女那般乖顺听话,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时不时地还会和长辈顶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而且她还在上学,也不知道要再上多少年,上学不但没法赚钱,还得不停地往外掏钱,想想就让人肉疼。 所以,综合种种,秋叶就成了奶奶眼中最适合送出去当童养媳的那个对象了。 第96章 林静静 林奶奶心中有了将秋叶送出去当童养媳的念头,便立刻付诸行动,四处打听谁家需要童养媳。 她想找一户比较严厉的人家,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治治”这个让她头疼的丫头。 然而,林奶奶很快碰了一鼻子灰,秋叶的名声成了她计划的巨大绊脚石,毕竟,谁也不想把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孩领进家门,遭人指指点点。 所以林奶奶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继续在暗中物色着合适的人选。 秋叶对奶奶的这些盘算毫无察觉。 过年后,新学期的钟声敲响了,迎来的是六年级至关重要的第二学期。 课程一下子变得更有难度,学习任务比起以往成倍地增加了。 每天天还没亮透,秋叶就已经起来,借着微弱的晨光开始背诵课文、温习知识点。 同样早起努力学习的还有邻居张文健,他上初二第二学期,也是每天早早起来背诵。 以前家里早起的是他和奶奶,现在多了一个林静静。 张文健每次看到她,心里就莫名地觉得烦躁。 林静静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特别安静的女孩,一天到晚没几句话,沉默到让人都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张文健最受不了的是,她格外爱哭,有时候只是旁人无心的一句话,或者一点小小的事儿,就能让她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就拿她刚到这个家的那天来说吧,当时晚饭后,林静静主动去厨房帮忙洗碗。 一开始好好的,快洗好时她突然手一滑,“哗啦”一声,一个碗掉到地上摔碎了。 林静静当时就愣住了,站在那儿,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家里人谁也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奶奶还赶忙走过去,轻声安慰她,说:“没事儿,孩子,碎了就碎了,不打紧的。” 可林静静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嘤嘤地哭起来。 这一哭可就没个完了,足足哭了半个小时。 虽然她的哭声细细弱弱的,不吵人,可她哭得那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要是瞧见了,肯定会以为这家里的人虐待她了。 张文健当时在一旁看着,对她更加没了好感。 张妈却越看林静静越觉得喜欢,原因有两个。 其一,张妈这辈子就只生了儿子,一直遗憾着没能有个闺女,如今林静静来到家里,看着她那乖巧的模样,她心里稀罕得不行。 其二,这姑娘将来可是要做自家媳妇的,迟早都是一家人,自然就更要好好对待了。 所以,张妈很快就把林静静当作家人来看待。 她想供林静静继续读书,希望她能多学点知识,日后有个好前程。 林静静之前只上到三年级就辍学了,倒不是交不起学费,而是她不喜欢读书。 从一开始,读书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没什么吸引力。 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课堂上老师讲的各种知识,在她看来都是枯燥又无趣的。 每次她坐在教室里,心思总不知道飘到哪儿去,没办法真正投入到学习当中去。 考试经常是倒数几名,被老师多次批评,弄得她对上学也就没了什么积极性。 更糟糕的是,在学校里,总有那么一群调皮捣蛋的男生,老是爱找她的麻烦。 那些男生把捉弄她当成了一种乐趣,尤其爱看她哭鼻子的模样。 课间休息或者放学的时候,他们就会围过来,伸手扯一扯她那乌黑的辫子,疼得她眼眶泛红,或是故意抢走她手里的文具,看着她“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样子,在一旁哄堂大笑。 林静静面对这样的欺负,不敢大声反抗,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只默默地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时间一长,学校在她心里就成了一个充满恐惧的地方,只要一想到要去学校,要面对老师,还有那些欺负她的人,她心里就特别难受。 慢慢的,她对上学这件事越来越抵触,最后干脆就不再去了。 如今张妈一片好心,想让她重新背起书包去学校念书,林静静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不管张妈怎么劝,她就是不松口,也不肯说出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低着头,反复说着四个字:“不想读书。” 张妈见她如此坚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也就没有再继续强求她了。 林静静不去读书,待在家里就有了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 张妈觉得得让她学点有用的本事,于是就跟林静静商量,让她跟着婆婆好好学。 桂香奶奶会的手艺很多,其中绣花是她最拿手的——绣花针上下翻飞,五彩的丝线在布面上穿梭,不多会儿,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就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了。 林静静没反对,就这么开始跟着桂香奶奶,一点一点地学起来。 她学得很认真,慢慢地,也做得有模有样了。 于是,张家门口前现在除了桂香奶奶,又多了一个林静静。 两人并肩而坐,一针一线间,时间变得缓慢而温柔。 桂香奶奶最近忙着绣枕套,已经绣好了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这天桂香奶奶一边手中不停歇地绣着,一边对坐在旁边的林静静说道:“这枕套是专门给我那三个孙子将来结婚预备的。得绣够六个才行,这可不是个小活儿,奶奶现在年纪大喽,这手脚不像年轻那会那么灵便,现在这动作啊,是一天比一天慢咯。所以得早早地就开始绣着,要不然,到时候可赶不上他们的大喜日子。” 说完这话,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林静静,眼里满是慈爱:“这头一对,就先给你和文健。” 林静静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瞧着奶奶绣花呢,冷不丁听到这话,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尽管她才13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有到思考婚嫁的时候,但她情况不一样。 她已经知道,自己将来会和张文健共度一生,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成为夫妻,住在同一个家里,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 第97章 有福气 对于张文健,林静静是喜欢的。 在她看来,他模样生得文雅秀气,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书生。 除了样貌,他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做事不急不躁,和那些整天上蹿下跳、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林静静喜欢他,所以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会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现在听奶奶这样说,心里头既是羞涩,又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她低着头,咬着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而桂香奶奶呢,并没有在意林静静的沉默,依旧全神贯注地继续绣着手里的枕套。 那一朵荷花在她的巧手下,已经栩栩如生地绽放开了,粉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底下绿色的荷叶舒展着,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绣完了荷花的部分,接下来就要进行下一步骤了。 桂香奶奶微微弯下腰,看向脚边那个装满了各种颜色丝线的篮子。 她仔细地挑选起适合接下来绣制部分的颜色,挑好之后,便笑着把那线递到了林静静的手里,声音温和地说道:“奶奶眼神不太好了,你来帮奶奶穿穿针吧,乖孩子。” 那语调里满是浓浓的亲近之感,就好像林静静不是后来才来到这个家的,而是打从一出生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是这个家血脉相连、亲密无间的一份子。 那一刻,林静静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那是一种她此前从未感受过的。 不过,她生性内敛,这份温暖虽然在心底翻涌,却并没有通过言语表达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奶奶递过来的针线,然后便专注地开始穿针了。 她的眼睛明亮,轻轻一捻,便迅速地,顺利地穿过了针眼。 桂香奶奶笑着夸赞道:“静静的手真巧,奶奶这老眼昏花的,穿线得穿半天,还好有你。” 说完,她将针在自己的头发里轻轻擦了一下,这样做是为了让针更加润滑,绣起来更为顺手。 擦完后,她拿起绣布对着太阳照了一下,仔细地看清了位置,慢慢地将针穿过去。 她的动作缓慢,每一针都绣得极为精致。 “慢工出细活。”桂香奶奶一边绣着,一边笑着说道。 林静静点点头,拿起针线,有模有样地也跟着绣起来。 她的动作略显生疏,但无比认真,每一针下去都相当谨慎。 时间在她们身边悄悄放慢了脚步,变得缓慢而悠长,午后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门前,斑驳的光影在地上勾勒出一片片不规则的形状。 门槛边,针线在一老一少的手中不紧不慢地穿梭着,路过的邻里看到,不由得停下脚步,轻声赞叹道:“这女娃可真是有福气,进了这样一个好人家。” 林静静确实是有福气的。 在张家,那些粗活、重活,压根就不会让她沾手,就算是一些轻巧的活,也都是看她乐意了才让她去做点儿。 而且张家人对她的关怀那是无微不至的,平日里嘘寒问暖,有好吃的第一个想着给她留着,要是她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家人更是围着她转,又是找大夫,又是悉心照料的。 这和她以前在自己家里的待遇,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以前在家里,每天是干不完的活,爸爸和奶奶对她也总是没有个好脸色。 稍微出点差错,迎来的不是责骂就是一顿打,她常常吓得浑身发抖,心里满是委屈却又不敢吭声。 从小这样长大,她根本不敢奢望能被人疼爱,只要能平平安安地熬过一天,没挨骂也没挨打,就已经是万幸的了。 现在进了张家,简直如同进了蜜罐。 林静静心里满是感激,她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张家人的这份好。 在她看来,报答的最好方式,就是每天积极主动地干活,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好,再尽心尽力地照顾好每一位家人。 她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每天早上早早地起床,给一家人准备好热乎乎的早饭,然后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到了晚上还会贴心地给长辈们端来热水泡脚,继续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这样乖巧懂事,很快获得了张家所有人的喜爱。 就连一开始总是对她避而远之、心里还有些厌烦她的张文健,在日复一日和她慢慢相处的过程中,也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张文健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一样看待,会主动关心她,要是有别人欺负她,他会第一个站出来。 这天周日,张家的厨房里一片热闹。 天还没大亮时,张妈和桂香奶奶就忙活开了,早早地做起了萝卜糕。 将新鲜的萝卜洗净、去皮,又细细地擦成丝,再搭配上花生米,芹菜碎,调料和面粉,精心地搅拌、揉捏,不一会儿,那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萝卜糕生坯就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摆在案板上了。 开始蒸时,张文健凑到炉灶前帮忙,先是把灶膛里的杂物清理干净,然后往里面添上适量的柴禾,用火柴点燃。 轻轻一吹,火星一下子就燃了起来,火势迅速蔓延开。 没过多久,火越燃越旺,红彤彤的呼呼作响,欢快地舔着锅底,把炉灶周围映得亮堂堂、暖烘烘的。 林静静在旁边自然也是没闲着,她把做好的萝卜糕一个个放进蒸笼里。 等所有萝卜糕都摆放整齐后,张文健刚好生好了火,两人一同抬起蒸笼,稳稳地安置在了蒸锅上。 张妈和桂香奶奶站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默契合作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在她们眼中,张文健和林静静此时就像一对新婚不久、正甜蜜相处的小夫妻。 桂香奶奶甚至都开始盼着曾孙的到来了。 林静静也隐隐地感觉到了这种别样的美好,心里头甜甜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张文健的心思却全都在锅里蒸着的萝卜糕上,他转头看向奶奶,带着些许期待的语气问:“奶奶,今天蒸了这么多萝卜糕,等下要不要拿点给邻居?” 其实,他只是打着给邻居的幌子,想着要是奶奶答应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给秋叶家送去。 说完这话后,他特别担心自己这点小心思被家人看穿,低下头去,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子,还有不太自然的神情,都透着一丝少年特有的青涩与腼腆。 第98章 萝卜糕 桂香奶奶听了张文健的话,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说道:“等下就让静静送去,正好也能跟邻居们认识认识,以后是要在这家里长久生活的,和邻里处好关系很重要。” 林静静一听这话,又高兴又惶恐。 高兴是奶奶对自己的体贴,惶恐是不敢独自上门去面对那些陌生的面孔。 她想:要是文健能陪自己一同前往,哪怕只是默默跟着,自己也能多些勇气和底气。 可马上又觉得不妥。 这一男一女一起去送萝卜糕,弄得像新婚夫妇在派送喜糖一样。 太让人觉得害臊了。 林静静光想想都觉得脸发烫,最终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单独去执行的任务。 当她提着篮子来到秋叶家时,正巧碰上秋叶和三妹从田地里劳作回来。 两人又累又饿,身上沾着些泥土和草屑,脸上满是汗水。 三妹的鼻子很灵,还没等林静静走近,就闻到了从她手里篮子中散发出来的萝卜糕的香味。 她那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像两颗小星星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林静静手里的篮子,眼神里满是渴望与期待,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林静静很紧张,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走近前去,双手紧紧地抓着篮子的把手,结结巴巴地对秋叶说道:“我……我……这是……这是文健奶奶做的萝卜糕……给……给你们。”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要被微风吹散,脸也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错上门来道歉呢。 三妹欢快地回应道:“桂香奶奶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去洗手。” 说着,她随手将拎着的草帽往旁边一扔,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了。 秋叶相比沉稳很多,她伸出双手接过林静静递来的篮子。 目光顺势落在篮子内的萝卜糕上,那一块块萝卜糕正升腾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热气,热气中裹挟着萝卜糕特有的清甜香气,让人闻了口水都要流下来。 秋叶舔了下唇,抬眼看向林静静,关切地问道:“在这边住得还习惯吗?” 林静静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关心一问,顿时愣了一下神。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回过神后急忙应道:“习惯,大家对我都很好。” 声音还是很轻,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与友善,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秋叶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眼前的这个女孩身形消瘦得厉害,像一根细细的竹竿,仿佛只要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就能毫不费力地将她吹倒。 她的脸色微微泛黄,透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黯淡。 不过,她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点亮了她整张脸,也为这具瘦弱的身躯注入了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秋叶对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很有好感,她带着友善的笑意说道:“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叫秋叶。” “秋叶。”林静静微微垂首,轻声念出她的名字,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笑容,“我叫林静静。” “我知道。”秋叶回应得很自然。 林静静听到这三个字,脸瞬间涨红。 她觉得,秋叶所说的“我知道”,是知道她来张家是要给张文健当媳妇这件事。 这让她内心羞怯不已,只想赶紧逃离这尴尬的境地,于是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急急说道:“那我先走了。” “好。”秋叶应了一声。 两人轻轻挥手,互相告别。 三妹这时已经把手洗干净,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拿萝卜糕。 秋叶先给妈妈和姐姐留了一份,这才和三妹一起分享剩下的。 姐妹俩一屁股坐在厨房门口,那萝卜糕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三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吃,太好吃了。” 那萝卜糕确实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咬上一口,先是萝卜独有的清甜味道在舌尖上漫开,紧接着,藏在里面的花生米那浓郁醇厚的香味也跟着冒了出来。 秋叶和三妹没一会就吃完了,意犹未尽。 三妹眨巴着眼睛对秋叶说:“二姐,我也想去桂香奶奶家做童养媳。” 秋叶听到这话被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童养媳?” 三妹眨巴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回:“就是成为她的家人了,桂香奶奶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要是当了她的家人,每天都可以敞开了肚皮吃,想想都觉得幸福。”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小脸上满是渴望。 秋叶没再就此多说什么,她站了起来:“你就知道吃,跟着我学做饭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双手。” 说着,伸手拉起三妹,两人一同走进了厨房。 今天妈妈去外婆家了,做午饭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秋叶的肩上。 她进了厨房,拿了锅,舀了米,刚要去淘米的时候,奶奶回来了。 一迈进家门,奶奶便闻到了萝卜糕的香味,她问:“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三妹没有多想,脱口便回:“是桂香奶奶家做的萝卜糕,是让静静姐送来的。” 奶奶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眼神里透着几分不悦,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们都给吃了?” 秋叶生怕三妹一时嘴快说出还给妈妈和姐姐留了萝卜糕的事,赶忙抢着回答道:“是啊,本来就不多。” 奶奶一听这话,脸色愈发地阴沉,眼神中满是恼怒与不满,随即破口大骂道:“两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吃独食,整天好吃懒做,干活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吃起东西来倒比谁都厉害,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秋叶在心里暗道:“哼,馋嘴的是你吧,好吃懒做的也是你吧!一天到晚什么正事都不干,就知道挑我们的刺。哼,这萝卜糕,就是不给你留,哪怕是扔到臭水沟里,或者拿去喂流浪狗,也绝不让它进到你那张只知道恶语伤人的嘴里。” 心里这样想,面上她挤出了笑:“原本是打算给您留的,但我听说老人吃多了萝卜容易放屁,您这嘴一天到晚没闲,要是再加上萝卜的‘助力’,那不得整日整夜地响个不停?怕您累死,所以才没给您留的。” 奶奶又怎会听不出秋叶这话里有话。 她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眼神里满是凶狠与厌恶。 狠狠地瞪着秋叶,咬牙切齿地骂道:“死丫头,要不是没人要,早就把你弄出去给别人家了,还能留在这儿让你气我!” 第99章 原地爆炸 秋叶不再理会奶奶,转身拉过三妹,开始教她怎么生火。 奶奶在原地站着,一想到秋叶刚才那番看似恭敬实则暗讽的话,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等晚上林爸爸回家,一家人围着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奶奶便开始告状了。 她将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放,发出“啪”的一声响,然后满脸怒容地说道:“你那二女儿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今天差点把我气死。” 爸爸一听,眉头拧成了麻花,问:“怎么了?” 他问奶奶的同时,狠狠瞪了秋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不能安分点?非得又逼我动手收拾你才肯老实。” 奶奶见爸爸有了反应,愈发来劲,也恶狠狠地瞪了秋叶一眼。 一旁的妈妈和春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脸上满是疑惑,一齐看向了秋叶。 妈妈的目光中满是担忧,春花则更多的是紧张,她怕秋叶又被狠狠打一顿。 秋叶却没事人一样,不慌不忙地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奶奶“哼”了一声,开口道:“今天桂香家送了些萝卜糕来,我和桂香那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她肯定是念在我的面子上才给咱家送的这份心意。可结果,我这一回家,连个糕影都没看见,她们两个全给吃了,我就说了两句,秋叶这死丫头居然说什么怕我吃了萝卜糕放屁多,嘴忙不过来。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爸爸听了奶奶的话后,看向秋叶,骂道:“有好吃的不知道给大人留一些吗?” 秋叶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哼,就是不给奶奶留,也不给你留。” 脸上她装出一副无辜懵懂的模样,眼睛睁得大大的,装傻充愣道:“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萝卜糕,我根本就没见过。” 奶奶一听这话,气得直哆嗦:“明明就有,你怎么能不承认呢?张家给送的,你和三妹都给吃了,还说没有。” 秋叶神色平静地看向三妹,轻声问道:“有吗?” 三妹虽然平日里心思单纯,可在这关键时刻,也机灵地意识到绝不能承认。 她眨了眨眼睛,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什么萝卜糕?我没吃过。” 那模样,那神情,那演技,堪称出色。 秋叶在心里暗暗为三妹叫好,随后,她抬眼直视奶奶:“听到了吧?奶奶,凡事都要讲证据。您口口声声说有萝卜糕,证据在哪里呢?要不然,咱们这就去问问张家,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送过来!” 这话一出口,奶奶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了张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种事怎么能去问呢?真要是去问了,那可就成了村子里的大笑话了。 秋叶没打算就此结束表演,她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现在就去问吧,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被冤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压抑着无尽的委屈:“奶奶,我知道您看我不顺眼,想让爸爸打我,可也不能这么胡编乱造呀。” 奶奶听了秋叶这番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手指着秋叶,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爸爸看着秋叶那副理直气壮、毫不退缩的样子,信了她的话,觉得或许真是老太太故意找茬。 他皱眉,心想:自己够累了,回到家还不让自己省心。 可那是自己的亲妈,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他只不耐烦地冲秋叶呵斥道:“坐下,别丢人现眼了,都好好吃饭。” 此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饭桌上恢复了平静。 吃完饭后,奶奶心里的气却怎么都咽不下去,她凑到儿子跟前,“秋叶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撒起谎来跟真的一样,就今天这萝卜糕的事情,我可没冤枉她。” 奶奶急切地想要再和林爸爸说说这事,可爸爸这会满脑子都是牌桌上的事,哪有心情管家里的琐碎纷争。 他敷衍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赌博了,留下奶奶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生闷气。 等爸爸走远,秋叶便走进厨房里,从柜子底下把白天藏起来的萝卜糕拿出来。 随后来到炉灶边,熟练地生起火,等锅足够热后,加了一点油,将萝卜糕放进去。 随着一阵 “呲呲” 的轻响,顿时,萝卜糕的香气飘散开来,先是在厨房的角落里弥漫,而后悠悠地穿过门缝,钻进了里屋。 奶奶正在看电视,闻到后先是一愣,随即气得瞪大了眼睛,跌跌撞撞地踉跄着走了出来。 进到厨房,看到秋叶正在煎着的萝卜糕,她顿时像是抓到了现行的贼一样,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还说没有,这都被我看到了吧!我就说有萝卜糕还不承认,瞧瞧,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秋叶不慌不忙仰起头,回道:“看到又怎样,我就是故意不给你。” 奶奶听了这话,被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秋叶,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就在这时,林妈妈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婆婆和女儿,以及灶台上的萝卜糕,她愣住,“真的有萝卜糕,二妹你……” 秋叶打断妈妈的话:“妈,这是给你的,那个给大姐。” 说完,她便无视站在一旁气得脸都青了的奶奶,端着给春花那份萝卜糕,转身就往房间里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妈,我不吃,您吃吧。” 秋叶脚步一顿,立刻回过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一把夺过妈妈手中那盘萝卜糕:“妈,你要是不吃,就给我或者三妹,再或者倒给邻居家的猪啊狗啊吃也行。” 三妹一听,马上道:“我要,我要。”她举起手,生怕秋叶真把萝卜糕倒给猪狗吃了。 奶奶听出了秋叶对自己的侮辱,脸被气成了猪肝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黑着一张脸站在那儿,一副要原地爆炸的样子。 第100章 春花的苦恼 妈妈看奶奶气得浑身直哆嗦,忙对秋叶道:“你俩今天都吃过了就好,这个给奶奶,听话。” 秋叶没听到一样,直接就把萝卜糕递给了三妹,对她道:“快吃,别让外面的狗闻到香味给抢了。” 奶奶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 秋叶这不是明摆着在暗讽她是狗吗? 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奶奶瞬间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朝秋叶扇过去。 秋叶反应灵敏,身子往旁边一闪,轻松地躲开了。 奶奶一巴掌扇空,身体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这下可把奶奶彻底气坏了,她干脆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打着地面,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这些个天杀的哟!良心都被狗吃了啊!全家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老婆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呐!” 妈妈急忙上前去拉奶奶,“妈,您先起来。” 奶奶正在气头上,反手就狠狠一推。 妈妈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踉跄,“哎呀” 一声跌倒在地上。 秋叶看着哭闹的奶奶和摔倒的妈妈,只觉得有些厌烦,有些无奈。 她皱眉深吸一口气,扭过头,迈着大步直接走进房间去找春花。 春花正坐在床边缝衣服,低着头,眉头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外面的吵闹她一无所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秋叶将萝卜糕递到她面前:“姐,趁热吃。” 春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对秋叶的呼唤毫无反应,眼睛仍木木地盯着衣服,手中的针线机械地穿过来穿过去。 秋叶提高了音量又喊了几声,春花才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恍惚,“怎么了?” “吃萝卜糕。” “萝卜糕?”春花看向秋叶手里端着的萝卜糕,脸上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有萝卜糕?所以你刚才在撒谎?你和三妹都撒谎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在她看来,撒谎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秋叶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虽说自己确实是撒了谎,可那也是事出有因呀,自己又没什么坏心思。 所以她不想费口舌去解释,干脆把话题岔开,问春花道:“你刚才怎么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工作上的吗?” 春花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打算和妹妹说,回:“没什么。” 秋叶才不信,坐旁边再三追问起来,不得已,春花终于才缓缓道出了心中的苦恼。 原来,那个猪场老板和大头聪家竟是亲戚关系。 前几天,大头聪和他爸爸去猪场老板家作客,看到春花,大头聪先是一脸惊讶,随后目光里便满是同情与怜悯。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不知怎的,或许是大头聪将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同学,而这些同学又辗转将消息传递到了卢春东的耳中,反正从那之后,卢春东就总是往猪场跑。 他不是给春花送去各种吃的,就是默默地在一旁帮忙干活,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憨憨地笑着。 笑得春花烦! 她对他很是反感,多次明确地告诉他不要再来了,可卢春东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身边。 春花为此烦恼不已,甚至产生了辞掉猪场那份工作的念头。 可工作难找,哪能随随便便就辞掉! 她陷入了两难之中。 秋叶听完,眉头皱起,开始给春花提解决的办法。 她一脸严肃道:“下次卢春东又跑到猪场找你的时候,你就非常严肃且坚决地跟他讲清楚,让他知道他这样已经给你带来特别大的困扰,让他赶紧停止这种让人厌烦的行为。” 春花苦着脸回道:“没用的,我已经跟他说过好多次了,他跟没听到一样。而且他家就住在附近,每天放学都会从猪场经过,他有时候就站在远处看我,看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秋叶听了眉头皱得更紧,眼珠一转,接着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找他的父母或者跟老师说说这事,让他们帮忙去说卢春东。” 春花摇头:“他妈早就知道这事了,不但不劝他,反倒还特别支持他。有时候他给我送来的饭菜,就是他妈妈做的,就好像认定我是他家的媳妇了一样。” 她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找老师,千万不能,太难堪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找老师。” 秋叶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实在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无奈地建议道:“要不试着让猪场老板出面赶他走?毕竟猪场是人家的地盘,老板要是发话了,卢春东总不能不听吧。” 春花听了这话,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浓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老板才不会管这些事呢。上次我提了一下,老板不但没说要帮忙,反倒怪我乱带人去猪场,差点没把我数落一顿。” 秋叶不肯轻易放弃,思索片刻后又说道:“要不这样吧,先试着找新的工作。等找到之后,就辞去猪场的工作。” 春花犹豫了好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专心地商量着对策的时候,爸爸回来了。 奶奶开始告状,春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就想把萝卜糕赶紧藏起来,可脑子一片慌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藏哪里好。 秋叶一脸的淡定:“没事。” 这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却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听了莫名就觉得心安了几分。 春花总算淡定了一些,把萝卜糕藏到自己那个旧书包里,然后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到奶奶先是添油加醋地说秋叶如何撒谎,明明有萝卜糕却死不承认,接着又哭诉秋叶如何辱骂自己是狗。 春花听得额头都冒汗了,她几乎能想象到爸爸那张气得涨红的脸,瞪大的双眼,还有即将扯着嗓子怒吼的模样。 爸爸的火爆脾气一旦发作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秋叶这倔强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服软,等会免不了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想到这儿,春花觉得心疼,可是, 她除了心疼和干着急外,什么也做不了。 第101章 你怎么了? 春花不想秋叶被打。 她想起了昨晚三妹说的事情,说牛妹被她爸打,打得很惨,头皮被硬生生地扯掉了一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虽说自己的爸爸下手不至于像牛妹她爸那么狠,可这事说不准,万一今天晚上他情绪特别激动,气到了极点…… 一想到这儿,春花就越发担心起秋叶来,她赶忙劝秋叶道:“你去认个错吧,再跟奶奶好好道个歉,低个头说几句软话,别总是那么强硬。” 秋叶想都没想,摇了摇头:“不!” 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挨爸爸一顿狠揍,再痛,顶多也就痛个一两天,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她能承受。 要她去跟奶奶道歉,打死她都不可能答应。 奶奶从小就对她们不好,没少骂,没少给好脸色。 这样的奶奶,她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地去给她赔不是? 再说,她也没有错啊! 奶奶得了好吃的不会给她们,她得了好吃的为什么要给她? “我替你去道歉。” 春花看秋叶一副倔强的样子,心里着急,说完这句便要往外走,那急切的样子,仿佛晚一步就无法挽回了。 秋叶伸出手拦住春花:“不准去!” 她知道大姐是心疼自己,可她没法接受用这样向的方式来平息事端。 因为她心里清楚,道歉是没用的,只会让奶奶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们,把她们拿捏得死死的,这样的话,以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可春花不那样想,她觉得只要低头好好认个错,就能让奶奶和爸爸不那么生气,自然也就不会打秋叶了。 所以任凭秋叶怎么阻拦,她都执意要往外走。 就这样,姐妹俩谁也不肯让步,你拉我扯的,就这么僵持在那儿。 此时,外面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姐妹俩便都停住,竖起耳朵仔细听。 只听爸爸回了句“知道了”,那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平常、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一般,完全没有姐妹俩预想中大发雷霆的样子。 这让屋内的两人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接下来的一切是出奇的平静,就好像刚刚那场激烈的冲突压根没发生过一样。 外面没了奶奶的哭闹声,没有爸爸的呵斥声,一切风平浪静的,再没有任何事发生。 等三妹回屋来,秋叶才从她口中知道其中的原因。 原来爸爸今晚出去赌博的时候手气特别好,赢了一笔钱,他是哼着歌回家的,心情难得的好,所以他根本气不起来,只简单宽慰了奶奶两句,就看电视去了。 秋叶算是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春花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去,拿出藏起来的萝卜糕,趁奶奶还没回屋,和两个妹妹分着吃了。 那萝卜糕早就已经凉透,可当姐妹仨围坐在一起,一口一口地吃着时,却感觉依旧格外可口。 当晚秋叶心里爽快,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得格外早,和春花早早就去洗衣服。 往常这个时间,老井旁边总是空无一人的,其他妇人得晚点才会来。 可这次她们还没走到近前,就远远瞧见那边已经有个人影在忙活了。 等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林静静。 她身旁放着个装衣服的木盆,盆里放了几件已经洗好的衣裳,看样子她已经来了有一会了。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提着桶走到林静静旁边,本想着要礼貌地和她打个招呼,可林静静就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始终低着头,默默搓洗着衣服。 姐妹俩看她这样,也就没了主动和她搭话的念头,蹲下身子,也开始洗起自己家的衣服来。 清晨的空气是清新的,远处的山峦被一层薄如轻纱的迷雾笼罩着,像一个温柔的梦境。 四周安静极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几声鸡鸣,一切显得那么的祥和、安宁。 老井边,三个女孩各自洗着衣服,“哗啦哗啦”响着,给这乡村画卷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好一会后,秋叶拧好最后一件衣服,刚准备和春花离开,突然发现林静静眼睛红肿着,显然一副刚哭完的样子。 秋叶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她一直低着头不和她们打招呼,不是因为羞涩,也不是因为和她们不熟,而是怕被她们看到自己在哭。 她不知道她遇到什么事,怎么一大早在这里边洗衣服边偷偷落泪。 忍不住问:“静静,你怎么了?” 林静静身子猛地一抖,像一个正在偷偷摸摸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小偷,一阵慌乱。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低着头,轻轻回道:“没,没事。” 那颤抖的语调,还有那止不住抽噎的声音出卖了她。 怎么可能没事呢? 谁会好端端地哭得这样伤心? 春花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满是担忧,她关切道:“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就和我们说一说。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帮你把问题解决了,可是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一直憋在心里多难受。” 姐妹俩的关怀,触碰到了林静静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原本好不容易才收住些眼泪的她,这下子情绪彻底崩溃了,泪水如同决了堤的大坝一般,再也不受控制,哗啦啦地直往下流。 秋叶和春花见此情形先是一愣,然后很是默契地不再开口追问,她们知道此刻林静静需要的是把情绪释放出来。 于是俩人便静静地等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哭完。 终于,一会后,林静静总算是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慢慢跟春花和秋叶说出了自己哭的原因。 第102章 什么?上吊?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张文健一直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一直写到很晚还没去休息。 林静静看他那辛苦的样子,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关心,于是就贴心地端了一杯水给他送去。 可她有些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手没拿稳,那杯水“哗啦”一下就洒了,正好洒在了张文建在抄写的作文纸上。 他在抄写着的是一篇作文,是被老师选中了要参加市里作文大赛的。 就为了把它工工整整地抄写好,他才熬夜到这么晚。 眼看马上就要完成了,这水一洒,钢笔字瞬间被晕染开,整张纸糊成一团,他之前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张文健并没有责怪林静静,可越是这样,林静静心里就越发内疚。 今天早上,张文健一大早爬起来重新抄写,林静静好几次想走过去跟他道个歉,可每次走到跟前,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就这样在他旁边来来回回地走着,也许是她这样打扰到了张文建,也许是张文建心里在为昨晚的事生着气。 总之,他黑着脸,语气里带了几分生气,甚至有些厌恶,对林静静说道:“别在这走来走去的。”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林静静,一直以来,他都是温和的,轻声细语的。 突然被他这么一说,林静静心里难过极了,虽然没有当场就哭,但越想越不是滋味,终于在洗衣服的时候哭了起来。 秋叶听了她的讲述后,安慰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文健没那么小心眼。小时候有一次我去他家里玩,不小心把他的一个陶瓷摆件给摔碎了,他不但没生气,看到我被吓住还反过来拿糖安慰我,他大度得很,而且性子很温和,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你气的。” 春花也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对呀,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文健肯定清楚,也就不可能生你的气,你别自己瞎琢磨。” 在秋叶和春花姐妹俩的安慰下,林静静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此时,太阳缓缓从山的那一边探出了头。 阳光穿过还未完全散去的晨雾,轻柔地洒向大地。 金色的光线先是落在远处的田野上,接着又慢慢蔓延到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屋舍、道路,还有老井这边。 乡村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各种各样的声音多了起来。 公鸡喔喔地叫,小狗汪汪地吠,妈妈们喊着家里人吃早饭,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闹……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让村子充满活力。 新的一天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老井旁原本因为林静静哭泣而略显压抑的气氛,也在这阳光的照耀和周围热闹氛围的感染下,变得轻快愉悦了起来。 三个女孩这会儿就好像一下子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一样,一起挑了各自洗好的衣服,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往家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牛二妹,她挑着衣服,看来也是准备去洗衣服。 只是,牛二妹的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泪珠还在一颗接一颗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她不像林静静那样低着头偷偷哭,而是仰着脸,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哭着。 她哭得稀里哗啦,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也跟着泛起酸涩。 春花三人都愣住。 秋叶心里满是疑惑,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都是哭着来洗衣服的?” 她拦住牛二妹问:“二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一问,牛二妹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肩膀一抖一抖的,边哭边抽噎,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感觉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了。 好在她不像林静静那样犹犹豫豫、慢吞吞地才肯把话说出来。 牛二妹虽然哭得伤心至极,可她没等自己哭完,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无比悲痛的事——她的大姐牛妹,上吊自杀了。 今天早上大家起床后才发现的,发现时牛妹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脸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开着,任妹妹们怎么呼喊,再不会开口回应。 “什么?上吊?” 秋叶和春花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都惊呆了,她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给击中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她们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揪心的痛涌上心头。 毕竟牛妹是她们小时候经常凑一块玩耍的玩伴。 她们曾经一起在村子里的小道上嬉笑追逐,一起在田埂边捉青蛙,一起下河里捞鱼…… 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呢,可如今,她说没就没了…… 春花想起三妹说过牛妹被她爸打的事,心想:“难道是因为总是被打,心里绝望,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吗?” 她赶忙问牛二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缘由。 之前,牛妹遭遇了退婚,那原本就不是她的错,可周围的人却都觉得就是牛妹不够好。 于是,退婚一事便在她身上烙下了一个巨大的污点,在别人看来,她不是被退婚,而是被抛弃了。 所以从那以后,媒婆再给她介绍人家的时候,介绍的全都是些条件特别差的。 要么是离了婚的;要么是年纪很大,一直没能娶上老婆的;再要么就是又懒又丑,家里还穷得叮当响的…… 总之,都是别人挑剩下不要的那种。 前阵子媒婆给介绍了这么一户人家,这家住的是楼房,兴坡村那边的,在菜市场做小生意,每年收入不少,是个不错的婆家。 可男方的年纪太大了,比牛妹的爸爸还大几岁。 而且他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一张本就丑的脸脏兮兮的,胡子拉碴,牙齿参差不齐,发黄发黑,一笑起来,嘴里那股异味扑面而来,能把人熏晕。 第103章 她怎么那么傻 牛妹和那个男人被安排着见过一面,男人对着她一个劲地笑,笑容说不出的猥琐。 牛妹心里抵触,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以为她是害羞,越看越喜欢,即将离开时,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咧着嘴,凑近牛妹说道:“妹子,跟了我,以后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好日子。” 牛妹感到无比的厌恶与抗拒,她拼命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她急得脸红起来,男人又开始笑了,目光在牛妹的身上肆意游走,从她那因挣扎而起伏的胸脯,到她纤细的腰肢,再到微微颤抖的双腿。 他的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干裂的唇。 牛妹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她不愿意嫁给这个男人,见完面后便跪在爸妈面前,哀求他们:“求求你们别让我嫁给那个男人,我愿意一辈子都留在家里洗衣做饭,下地种田,什么都做,求求你们别让我嫁给他。” 牛妹的爸妈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丰厚的彩礼。 至于女儿的幸福,无足轻重。 牛爸满脸不耐烦,大声呵斥:“人家肯要你就很好了,还挑三拣四的!” 牛妈也不耐烦道:“哭什么哭,这是喜事,别哭衰了。” 牛妹拼命地摇头,大喊:“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嫁给他!” 从小到大,她都是听话的。 无论是家里的活,还是田间的劳作,只要是爸妈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全部默默点头,毫无怨言地去做。 可这一次,她不想,也不能再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了。 一想到要和那个散发着怪味的猥琐老男人一起过日子,生孩子…… 她就被深深的恐惧所笼罩。 这次,她要奋起反抗,像上次被爸爸打了之后,鼓起勇气去找罗主任一样,这一次,她也要为自己的命运努力争取。 然而,她的反抗彻底激怒了爸爸,牛爸把她狠狠打了一顿,打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狠。 她的头皮被硬生生地扯掉了一块,血肉模糊,钻心的剧痛…… 牛爸打完威胁她,如果敢去找罗主任,就要再狠狠收拾她…… 牛妹没去找,她抱着自己浑身发痛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 夜里,当所有人都在沉睡,牛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伤口的痛让她睡不着,她睁大双眼望着漆黑的屋顶,思绪飘回到过去。 记忆中,她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吃着家人剩下的饭菜。 有一次,她生病发着高烧,虚弱地躺在床上,渴望爸妈能来关心一下自己,后来他们终于来了,但开口却是催她赶紧起来干活…… 还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亲戚将带来的糖果一一分给她们,牛妹得到两颗,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品尝,妈妈却把她的糖给拿走了,转身给了弟弟,说:“你是大姐,给弟弟吃。” 牛妹心中满是苦涩。 她是大姐没错,可同时她也只是个孩子,一个也喜欢吃糖果的孩子…… 回忆里,这个家从未给过她温暖与爱。 从小,爸妈对她只有呼来喝去,稍有做得不好的,便是一顿狠狠的打骂。 很多时候,看着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欢笑,她是多么羡慕…… 回想着这些,再感受着身体的疼痛,牛妹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就那样,她缓缓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根绳子。 抬起手,将绳子抛向房梁,然后慢慢地打了个结。 那动作,平静得让人害怕,仿佛她做的不是一件关乎生死的事,而是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家务…… 她把脖子伸进绳套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无数过往的画面,最后,在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即将断气的那一刻,她想的是:自己的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为自己落泪。 呵,既然没有人会为自己哭泣,那就自己为自己哭一下吧。 想到这里,一颗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她沾了血污的脸颊,滑向衣襟…… 牛妹没有想到的是,春花和秋叶为她哭了。 她的五个妹妹,也都因为她的离去哭红了眼睛。 此刻,牛二妹哭得抽噎不止,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秋叶眼眶也泛红,除了伤心之外,她的心里更多的是气愤。 她气牛妹的爸妈无情,更气牛妹的傻。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大不了就离开家,哪怕去外面流浪,去当乞丐,也好过这样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呀,至少只要人还活着,就总能看到希望。”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牛二妹继续哭着,林静静不知所措站着,春花则在心里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会怎么做呢? 她觉得自己会选择听话地嫁过去,哪怕自己并不喜欢那个人。 毕竟,婚姻大事本就由不得女孩自己做主,能嫁什么样的全看命。 可是,这样的选择会比死亡更好吗? 她不知道! **** 牛妹的死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大家知道后,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这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跟谁家不小心走失了一只鸡或者鸭一般,不会在他们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所有人依旧按部就班地忙着自己的事,该下地的下地,该做饭的做饭,牛妹的死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甚至,也没给她的家人带来多大影响,日子还是照旧过,只是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按照习俗,她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 石岭村向来十分重视葬礼,哪怕是像牛妹这样的非正常死亡,且是个还未成家的孩子,都必须为她举行葬礼。 村民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亡灵顺利地送走,让逝者安息,不至于因为心怀不满而滞留原地,给村子带来不祥。 葬礼当天,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村子的上空。 牛妹的家被一片素白所笼罩,白色的纸钱在风中飞舞。 牛爸牛妈脸色难看。 牛妈嘀咕道:“要死怎么不等嫁过去再死,彩礼没了还要花钱给办丧,这死丫头一点不为家里着想,太让人寒心了。” 第104章 彩礼飞了 村子小,所以每当有喜事或者丧事,基本上全村的人都会参与进来。 当然,也会有一些人家因为各种原因忌讳不去,比如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或者最近运气不好怕冲撞了什么。 但这样的情况毕竟少数,大部分村民还是会选择去参加葬礼的。 这是一种人情往来,今天你帮了我,明天我自然也会帮你。 葬礼那天,秋叶一家一大早去了。 牛妹家里聚集了很多村民,男人们的袖子上戴着黑色的麻布袖套,女人们的头上则别了块白布,一个个表情严肃而木讷。 人群中,牛妈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得厉害了。 秋叶一开始以为牛妈是经过这样惨痛的事,终于醒悟过来了,但很快就从村民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真相,原来牛妈伤心的真正原因,是女儿的彩礼飞了。 这让秋叶感到十分无语,更加让人无语的是,旁边安慰牛妈的村民说的话也是离不开钱。 她们说什么“你还有那么多个女儿呢,别太伤心了,就当这次是个教训,下回看紧点就好了。” “就是就是,给其他女儿找婆家的时候多要点彩礼,就能把这次的损失给补回来了。” 秋叶听着这些话,心里感到一阵寒意,她越发地讨厌这个思想落后的地方,越发渴望逃离这里。 张文健也来了,他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很快就锁定了秋叶的身影。 径直朝她走去,打了招呼后,把自己作文被选中的事情跟她说了。 林静静站在他们旁边,默默地听着,看着。 她忽然感觉张文健和秋叶说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与平日里和别人交谈时截然不同。 平时的张文健说话时带着少年的那种随性。 可这会,他看向秋叶的眼神里仿佛盛着一汪春水,柔和又专注,嘴角的笑意也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说起话来,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林静静看了好一会,缓缓地觉察出了一些什么。 顿时,一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心里难过了起来。 此刻,林静静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看着未来丈夫和自己刚交不久的朋友相谈甚欢。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住,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 好在这是葬礼,哭不但不会被说,还会被赞许。 随着她的泪水落地,一片哭声也跟着响了起来,葬礼正式开始了。 牛妈以及村里的一些妇人卖力哭着,声音很大,眼眶里却是干的,不见半滴眼泪。 这哭声不过是葬礼的一部分罢了,等形式走完,那些哭的人便一个个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迅速收起了哭相。 脸上的表情变得平淡,甚至还有人小声地交谈起来,带了笑容。 随着哭声的结束,葬礼也就草草画上了句号,牛妹的一生,就在这看似隆重却又满是敷衍的仪式中,彻底落下了帷幕。 葬礼结束后,主家这边要留那些前来帮忙的邻里乡亲们一起吃午饭。 牛妹家条件不宽裕,所以这顿饭办得比较朴素,是简单的炒饭。 下了包菜,胡萝卜,还有鸡蛋,再撒上一把绿色的青葱,香气扑鼻。 尽管下料不是特别多,但比起平日里常常吃的稀粥,这炒饭可算是丰盛的了,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忙活了整整一上午的人们,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 看到碗筷摆放好了,大家也顾不上再多寒暄,纷纷拿起碗筷,寻着空位围坐在一起,埋头吃起来。 三妹对于吃的最是难以自控,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坐到桌旁,端起碗,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一碗炒饭见了底。 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转头看向身旁的秋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开口说道:“姐,这炒饭太好吃了,真希望咱村里能再死多几个,这样我们就能经常吃这么好吃的饭了。” 这话一出口,秋叶立马皱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三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忙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回到家后,三妹还念念不忘那顿美味的炒饭,缠着妈妈说她还想吃。 家里条件有限,粥能煮得稠一些就很不错了,哪吃得起炒饭。 妈妈只能摸摸她的头:“下次再给你做。” 奶奶则在一旁冷着脸说:“好吃鬼,这么贪吃,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三妹撅起了小嘴:“嫁不出去就不嫁!” 奶奶一听这话,板起了脸:“不嫁那可不行,女孩长大了就是要嫁人的,找个好人家,早点嫁过去才好。” 三妹没有说话。 奶奶继续道:“早点嫁能挑,挑个好的。要是晚了,成了老姑娘,那就是别人挑你了,给的彩礼也不会多。” 三妹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什么是彩礼啊?” 奶奶回:“彩礼就是钱啊,到时候你们四个姐妹嫁人,看看谁的彩礼最多,谁就是最有本事的一个。” 三妹一听,立刻兴奋地说:“那我要最多!” 奶奶笑得一脸褶子:“好,有出息,奶奶等着你拿最多的彩礼回来。” 秋叶在一旁听着奶奶和三妹的对话,心里直翻白眼。 *** 葬礼不久后,牛二妹出嫁了,她是代替已经去世的姐姐嫁给那个男人的。 牛二妹心里其实也一百个不愿意,但爸妈非要她嫁,她没勇气和大姐一样选择走上绝路,也没勇气离家出走,只能含泪出嫁了。 牛妈终于拿到了那笔丰厚的彩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出嫁那天,天气阴沉得和葬礼那天一样。 村里帮忙筹备喜事的妇女们都跟着牛妈一起开心地笑,大家好像完全不记得前不久有个女孩因为被逼迫而上吊自杀的这回事了。 确实,不少人已经把那事彻底抛到脑后去了。 牛妹的自杀只是大家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 第105章 三妹上学啦 春花和秋叶也在不知不觉中,将牛妹上吊的事情慢慢抛到脑后去。 生活总是要继续向前的。 春花这段时间忙着找新工作,秋叶则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转眼到了九月份,三妹终于也背上书包上学了。 那书包是春花用过的旧书包,三妹一点都不在意,高高兴兴地将新书放进去,满是憧憬,“不知道我的同桌会是怎样的。” 秋叶笑着回:“可别顾着玩。” 春花也说:“要珍惜读书的机会,好好学。” 三妹点头,一脸认真:“知道了姐姐们,我会认真的。” 第二天,在秋叶的带领下,两人早早地前往学校。 一路上,三妹心情愉快蹦跶着,等快到学校的时候,她突然紧张起来。 三妹紧紧地拉着秋叶的手,小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脚步有些迟疑起来,“姐,我有点怕。” “怕什么?” “不知道。” “没事的,很快你就习惯了,快点吧,别第一天就迟到了。” 在秋叶的催促下,两人朝一年级三班走去。 进了教室后,三妹看到里面有很多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放松了许多,带着好奇与兴奋走进去。 她自己找了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很快就和几个坐在旁边的女孩搭上了话,不一会便跟她们熟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秋叶看到三妹这样,转身放心地离开了。 开学第一天,两人都还算顺利。 放学的时候,正巧秋叶轮到值日,三妹就乖乖地跟在秋叶旁边帮忙。 她的嘴没有闲着,迫不及待地和姐姐分享她今天在学校里的各种事。 “姐,我的同桌好搞笑啊,她说话跟在唱歌一样,做起鬼脸特别滑稽,每次做出来都能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秋叶专注地扫着地,偶尔轻轻点点头,并没有回话。 三妹倒也不在意秋叶有没有回应自己,她自顾自地接着又说道:“有个老师我最喜欢!那个老师特别好,她说如果我们学习好,就会奖励我们吃糖!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吃到老师的糖。” 秋叶这时扫到了教室门口,一抬眼,看到小番薯耷拉着脑袋,提着垃圾桶,脚步沉重地从门前经过。 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犯了错被老师罚了。 秋叶见状起了调侃的心思,开口大声说道:“嘿,又被罚啦?” 小番薯一听,脸色更黑了,气鼓鼓地瞪了秋叶一眼。 但他很快又得意起来,炫耀道:“晚上回家我可有好吃的了,奶奶给我们煲猪蹄!羡慕吧!你们做梦也没有!哈哈!” 秋叶心里清楚,奶奶一去他家,态度截然不同。 她对小叔的两个儿子宠溺有加,对小叔小婶也很好,不但给他家花钱,还帮着干活。 再对比来到自己家的样子,秋叶心里气,笑着道:“你还吃猪蹄呢,再吃你都快胖成球了,看看你的眼睛,都快被挤成一条缝了!” 小番薯气得满脸通红:“你瘦得跟竹竿一样。” “你胖得跟个混球一样。” “小心台风把你刮跑。” “小心走路上滚走了。” 两人对骂着,大番薯这时骑着单车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回家了。” 小番薯放好垃圾桶,坐上大番薯的单车。 大番薯离开前对秋叶说:“你回去走路小心点,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听说最近那边有狼出没,我上次还看到过呢!” 秋叶知道大番薯是故意吓唬她的,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回去的路上,她们并没有遇到什么狼,倒是意外地遇到了林静静。 她双手各提着一个袋子,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看来是刚从集市上买完东西往回走。 秋叶看到她后,脸上立刻露出友善的笑容,热情地朝她挥着手大声打招呼:“静静,好巧呀!” 然而,林静静只是淡淡地瞥了秋叶一眼,眼神冰冷,随后便快速把头扭向一边,没有理会秋叶,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急匆匆地就走了。 秋叶愣住,皱着眉头,望着林静静远去的背影,很是不解。 不过她没有再多去想这件事,和三妹一起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回家后便扎起围裙,开始忙活家里的事。 晚饭的时候,春花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格外疲惫,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事情压着似的。 妈妈最先发现女儿的异样,她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春花回:“妈,我头有点晕。”说完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缓缓起身回房去。 大家都没当回事,偶尔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休息休息就好了。 到了晚上,秋叶像往常一样来到房间准备写作业。 一进屋,看见春花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并没有睡着。 看她那模样,不像是生病,倒更像是心里藏着事。 秋叶走过去问:“姐,是不是春东又来烦你了?” 春花摇了摇头,沉默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想找一份在镇里的工作,那种晚上可以住宿,不用回家的工作。” 秋叶心里满是疑惑,一脸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这样想呀,姐,怎么突然不想回家?” 春花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地说:“不是不想回家,是……” 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没有说出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秋叶觉得奇怪。 “姐,到底怎么了呀?”秋叶着急地追问:“是不是春东怎么你了?” 春花摇头,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慢慢说出了前晚的遭遇,“这件事情给我留下很大心理阴影,我不敢再一个人走那条回家的路了。” 第106章 你不记得我了? 春花说的那事,和村里一个叫麻喇子的老男人有关系。 麻喇子五十来岁,是个老光棍,年轻时就不学好,整天游手好闲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蹲过几次大牢,据说每次都是因为嫖娼被抓进去的,品行很恶劣。 最近他盯上了春花。 春花有时候会拖到很晚才下班,等她往家走的时候,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常常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身影。 麻喇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心里暗暗地打起了坏主意。 前天傍晚,春花又是因为养猪场的活没干完,被拖晚了一些下班。 等进了村子,不少屋子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这本该是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的景象,可春花也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的不安升腾了起来。 她加快脚步。 此时,一直暗中觊觎着她的麻喇子,看周围没什么人,便如一只狡黠的狐狸,猛地从路旁的暗处窜了出来。 他一下子站到了路中间,拦在了春花的面前。 春花望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男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站在原地,身子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起来,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她想跑,双脚却被钉住了一样,动也动不了。 麻喇子脸上挂着猥琐的笑,一边搓手,一边往四周打量。 见周围确实没什么人,胆子大了起来,直接动手,揽住了春花的肩膀。 “妹妹,刚下班呀?” 他带着笑,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反感的轻浮。 春花又羞又怕,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想要挣脱麻喇子的束缚,可对方那胳膊就像铁钳一般,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更可恶的是,麻喇子的另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春花的胳膊缓缓下移,朝着她那微微隆起、如同小山包一样的胸部摸去。 春花本就对自己身体的发育极为敏感,平时总是刻意地弯腰含胸,就怕旁人异样的眼光。 在她心里,这一点点发育起来的胸部仿佛是难以启齿的耻辱一般。 此刻突然被这样亵渎,她内心的羞耻感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 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急得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别碰我!别碰我!” 杨麻子不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被春花的反抗激起了更大的兴致。 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狰狞,拽着春花的胳膊,就想强行把她往路旁黑漆漆的草丛里拖去。 春花心里又气又怕,好在她平时经常做体力活,练就了不小的力气。 这会,她使出浑身的劲,死死地抵住地面。 然而坚持一会后,她就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地被抽走,手臂开始发酸,双腿也不住地颤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最终还是慢慢地输给了麻喇子。 麻喇子见状,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拽着春花继续往那黑漆漆的草丛里去。 春花的眼里满是绝望,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分危急的时刻,一个男生骑着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经过这里。 自行车的链条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当传入春花的耳朵里时,仿佛是带着希望的音符。 春花大喊:“救命,救命。” 男生听到了,停了下来。 这个男生看上去只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涩与英气。 骑的是一辆二八杠自行车,看着有些破旧,车后座上绑着两袋化肥。 男生停下车子后,一眼就看清眼前是怎么一回事。 他顿时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愤怒,立刻大声呵斥麻喇子:“放开她!” 麻喇子脸上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恶狠狠地喊:“少管闲事!” 男生二话不说,把单车停在一边,然后迈着大步,气宇轩昂地走了过来,目光坚定地看着麻喇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我二妹,你说我是不是管的闲事。” 那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春花听到这话,感激地看向男生,这一近看,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可仔细想想,好像又并不认识。 看他样子也不像是石岭村的人,春花心里不禁疑惑起来,难道是以前的同学? 她拼命地在记忆里搜寻着关于这个男生的点滴,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紧要的是先摆脱眼前这可怕的困境。 她赶忙朝着男生大声喊道:“哥,爸没和你一起么?” 男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一脸沉稳道:“一起呢,爸和大伯都在后面,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盯着他,别让他跑了。” 麻喇子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半信半疑地朝后面张望,路上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出现。 但他毕竟做贼心虚,想着万一真如他所说,等会儿他们一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不甘心地扔下一句:“呸,扫老子的兴。” 随后便松开了拽着春花的手,快速地转身离开了,边走还边回头看,生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春花看麻喇子走远了,长舒了一口气,可心里还是后怕不已的。 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要是没有这个男生出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赶忙走到男生面前,眼中满是感激,连声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男生腼腆一笑,这一笑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和刚才面对麻喇子时正义凛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刻的他,像个涉世未深、单纯质朴的孩子。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带着几分羞涩说道:“没什么,不用客气,换做是谁看到那场面,都会出手帮忙的。” 说完这话,他突然看着春花“哎呀”一声,“是你?” 春花忙问:“你认识我?” 男生点头,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107章 你是? 春花听到男生这么一问,微微一怔。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男生来, 其实从刚才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了。 此刻被他这么一问,这种熟悉感愈发强烈。 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认识眼前这个人的,可任凭她如何在脑海里翻找,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对方。 她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疑惑,脸上露出些许窘迫的神色,犹豫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轻声问道:“不好意思,我没想起来,你是?” 男生刚要开口回答,就在这时,春花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一叫,男生的神色变得有些急切起来,忙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得给人送化肥去,送迟了要被骂的,下次再说。” 说完,他便急忙跨上自行车,用力蹬了几下,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地沿着小路离开了,只留下一串“嘎吱嘎吱”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事情就是这样。”春花跟秋叶讲完这些,脸红红的,她低下头,一小会后道:“所以我才想着去镇上找份工作,能住那里的,这样我就不用再总担心回家时遇到那个可怕的男人。” 秋叶听了,略作思索后回道:“怕是不好找。” 春花心里也是清楚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在留意关于招工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找到。 “唉!”她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也没了办法。 秋叶道:“姐,暂时先这样,以后我和三妹放了学就去路口等你,咱们一块走。” 春花想了想,摇头:“咱们三个女孩子也不安全,真要是又遇到那个人,咱们力气小,这样只会连累了你俩而已。” 秋叶觉得春花说得在理,一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想到了可行的主意,提议道:“要不找个男的一起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是张文健,“文健肯定会帮忙。” 春花有些难为情:“他是会帮忙,可是……他有自己的事要操心、要忙,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太耽误他的时间了。” 秋叶其实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可是一想到麻喇子那个可恶的色狼,再想到春花可能遭遇的可怕事情,秋叶就觉得姐姐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她道:“没事,等你找了工作,能去住宿不用走夜路了,也就不用麻烦人家了。现在就是暂时让他陪着走上一阵子而已。再说,他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咱们肯定也全力以赴地帮回去,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有来有往、相互扶持,只有这样,关系才越来越铁。” 春花听了还是很犹豫,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她不愿意去麻烦别人,欠别人人情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眼下这情况,自己确实是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应对了。 最终她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当晚,秋叶就去找张文健了,一路上她都在琢磨着该怎么跟他开口说春花的事才好。 不多会儿,她来到了张文健家的院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来开门的是林静静。 秋叶脸上立刻扬起一抹友善的笑容,开口道:“静静,文健在家吗?” 一听到秋叶是来找张文健的,林静静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在。” 她低低地回应了一声,说完便低下头转身要离开,那模样就好似多和秋叶待上一秒,都会让她觉得无比煎熬一般。 秋叶看出林静静的不对劲,虽说彼此之间不算特别熟,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刻意回避自己呀。 于是,她快走几步追上去喊道:“静静,你等等,怎么见了我跟见了瘟神似的?” 林静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带着几分不悦地反问道:“你找文健做什么呀?” 秋叶想:春花遭遇的那事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要从头讲起的话得费不少时间。 犹豫了一下,她便随口敷衍了个理由,简单说道:“哦,我来借书。” 林静静一听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跟哪个人不能借呀,偏找他?” 那话语里明显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意味,就差没把心里的那点小情绪直接摆在明面上了。 秋叶一听这话,再结合她那不太对劲的态度,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看这架势,林静静是在吃我的醋呢。 可张文健之前不是说林静静是他哥哥的媳妇吗? 难道,林静静心里喜欢的是张文健? 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确实得注意着点了,不能再跟张文健走得太近,免得生出更多的误会来。 可春花的事现在还得指望张文健帮忙。 秋叶赶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呀,静静,我和文健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我们从穿开裆裤那会就认识了,就跟亲兄妹一样,你可千万别多想。” 林静静一听秋叶这话,那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一下子就涌上了脸。 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神开始慌乱地四处游离,嘴上却还逞强地说道:“我没误会什么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她急忙拿起旁边的扫把,假装很忙碌的样子,弯腰在地上扫来扫去。 秋叶看林静静这样,知道再继续解释下去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径直朝着张文健所在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子,秋叶把春花遇到的麻烦原原本本地跟张文健讲了一遍。 讲完后,她略带歉意地说道:“文健,我知道这挺麻烦你的,可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你看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张文健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特别干脆爽快地就答应道:“当然可以。” 秋叶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感激,赶忙说道:“太谢谢你了。” 张文健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阳光笑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说道:“跟我客气什么。” 说完这话后,张文健又补充道:“我再找几个男生一起,人多势众,那样更安全一些。” 秋叶不禁愣了一下,本以为他能答应陪着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他还想着多找些人来确保安全。 她心里满是感动与感激,赶忙真诚而急切地说道:“你这恩情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千万别客气,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尽管跟我开口就行,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张文健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容,语气轻快又干脆地回应道:“行!” 第108章 名声更加重要 从那以后,每天放了学,秋叶和三妹就留在学校里,先把作业写完,再去路口那等春花下班。 张文健也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和他的好朋友一起,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 他那三个朋友一个个都长得瘦瘦高高的,不过人多力量大,大家聚在一起,心里就多了几分踏实。 而且张文健考虑得还挺周全,每次都会特意带上一把刀,藏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万一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也好有个应对的家伙。 当然,大家心里都希望这刀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知不觉间,一周的时间就悄悄溜走了。 这一周里,再也没碰到过那个让人厌恶的麻喇子,仿佛他人间蒸发了似的。 大家原本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慢慢地放了下来。 虽然危险好像暂时远离了,他们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结伴一起走。 只是心情比之前轻松多了,一路上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兮兮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有说有笑的,关系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同行中变得越来越紧密起来。 在这三个男生里,有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叫卢伟星,弟弟叫卢伟民。 他俩性格完全不一样,哥哥比较安静,弟弟则很活泼。 说来也巧,安静的哥哥看上了同样安静的春花,活泼的弟弟呢,则被性格开朗的秋叶给吸引住了。 不过,哥哥心里喜欢春花,却没敢告诉她。 弟弟呢,犹豫了好几次之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情书给秋叶,但不好意思直接给她,就拜托张文健,让他帮忙转交。 张文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会喜欢上自己喜欢的女孩。 他没转交,转过身便把情书给扔了,然后给卢伟民回了个口信,对他说:“秋叶没看那封情书,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没想这些。” 卢伟民心里很失望,但心里对秋叶的喜欢不仅没减少,反而还越发浓烈了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她可真是个好女孩呀。” 张文健听了这话,一脸自豪,仿佛被夸的是他,他道:“当然。” 卢伟民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张文健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也喜欢她?” 张文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脸 “唰” 的一下就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那红色从脸颊处慢慢蔓延开来,连带着耳根也变得通红起来。 他低下头,犹豫了一小会,然后抬头,压低了声音,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卢伟民一听,顿时一脸恍然,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好吧,是我蠢,之前都没看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 张文健的脸更加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什么呢,我们都还是孩子呢,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卢伟民打趣道:“我又不是祝你们现在就好合,这不是先送上个美好的祝福嘛。哎,到时候你们要是真结婚了,可别忘了给我双份喜糖,也好安抚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 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张文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经过这一番波折之后,卢伟民把对秋叶的喜欢给放下了。 放下后,他整个人变得自然了许多,不再总是小心翼翼的,总能时不时地冒出几个诙谐有趣的段子,或是搞出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小玩笑,常常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一路上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纯粹又快乐的相处模样,被村里不少人瞧在了眼里。 石岭村里多的是一些爱嚼舌根、爱捕风捉影的人,没过多长时间,各种各样夸张至极的传言就在村子里不胫而走了。 那些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丧心病狂地说春花姐妹俩已经被男人睡过了。 当这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传进林家后,家里顿时炸开了锅。 林爸脸色铁青,气得浑身直发抖,对着春花姐妹破口大骂:“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天天跟那么多男的混在一起,能传出什么好的来!” 春花赶忙解释,把之前遭遇麻喇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想让爸爸听了能明白她们是为了保证安全,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林爸根本听不进去,依旧骂骂咧咧地吼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你们自己不检点,能传出这些闲话来?再去外面胡来,都给我滚出这个家,天天就知道丢人现眼。” 相较于林爸的愤怒,林妈则更多的是满心的担忧。 在她看来,不好的传言一传开,两个女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在这乡下地方,女孩子的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名声要是坏了,将来找个好婆家嫁人将成大难题。 妈妈一脸严肃对她们道:“不能再和那几个男的一起了。” 秋叶没想到妈妈也跟爸爸站一边,她气愤道:“妈,是人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冒着危险也要保什么所谓的好名声吗?” 妈妈回:“当然是名声重要,你还小,不懂。名声好了,才能嫁好人家。嫁得好,后半辈子的日子才好过。要是名声坏了,嫁不好,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只剩下吃苦受累了,下半辈子可就完了。” 秋叶一听,提高了声调:“妈,我生来可不是为了出嫁的!” 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别连累你姐。” 秋叶顿时被堵住了嘴,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了。 她自己确实可以洒脱地对那些外界的闲言碎语、对所谓名声的好坏置之不理,可春花不一样。 姐姐向来就是个在意旁人看法的人,对未来的婚事也怀揣着美好的憧憬。 如果她的名声坏了,对她的影响是很大的。 可是,危险还没解除,麻喇子就像个潜藏在暗处的恶魔,随时都有可能再冒出来作恶,她们还是需要张文健他们的。 怎么办好呢? 春花和秋叶都很愁。 第109章 买单车吧 春花和秋叶正愁着呢,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说那麻喇子蹲了监狱。 原来是他色胆包天,在镇上强奸了一个未成年少女,听说这次的罪行情节极其严重,得在监狱里好好关上几年。 令人胆战心惊的威胁终于不复存在,如此一来,张文健和他的朋友们也就没继续护送的必要了。 “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们。”春花盘算着。 等到终于发工资的日子,她便和秋叶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邀请张文健他们去吃大餐。 地点选在姗姗家的饭店,时间是周五的晚上。 放学后,秋叶、三妹、卢姗姗、春花和张文健几个,在说好的地方聚集,然后一起出发。 来到饭店刚好是晚饭时间,店内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的同时,肚子“咕咕”直叫。 姗姗早已让爸爸为他们预留了最好的座位,几人欢笑着鱼贯而入,依次落座。 春花虽然手头并不宽裕,但她知道这次请客意义非凡,绝不能吝啬。 于是,她果断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硬菜,卢珊珊特地便跑去找老爸,拜托他给这边先上菜。 不一会,一盘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佳肴被陆陆续续地端上了桌。 最先来的是一道金黄酥脆的脆皮烤鸭,鸭皮烤得焦香酥脆,用筷子轻轻一夹,还能听到“咔嚓”一声。 接着上的是红烧肉,一块块方方正正,红扑扑、亮晶晶的,看着软糯香甜,让人口水直流。 第三道是清蒸鱼,鱼身上铺着葱姜丝和红椒丝,可谓色香味俱全了。 除了这三道主菜外,还有两道精致的凉菜和两道蔬菜小炒。 秋叶看着满桌的美食,笑着给大家拿了筷子,热情地招呼道:“趁热吃,放开吃,不够的话等会再点。” 众人听了,纷纷添了白饭,一个个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每道菜的味道都恰到好处,大家吃得脸上都是满足的神情,嘴里不停地夸赞着。 卢姗姗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又开心的笑容,她眉飞色舞地说道:“不夸张地说,我爸的厨艺在咱们这儿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卢伟民嘴里正塞着一块红烧肉,腮帮子鼓鼓的,听到卢姗姗这话,赶忙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连连点头赞同道:“嗯嗯,确实,这厨艺比我之前去上海那大饭店吃的还要好。” 张文健一听,满脸的惊讶,探着身子好奇地问道:“你去过上海?什么时候的事情?” 卢伟民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回道:“前年的春节,跟家里人去的,那一趟可有意思了。” 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道:“上海什么样子呀,快跟我们说说呗。” “那可是大城市,肯定特别繁华吧。” “那里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漂亮?” “哈哈,别急,听我慢慢说。”卢伟民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上海那可真是太壮观了。高楼大厦,感觉那些楼都快插到天上去了。街道特别宽,车水马龙的,路上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那些车子看着可高级了。” 他说得兴起,手在空中比划着,继续说道:“还有,到了晚上,霓虹灯全都亮起来,五光十色的,把整个城市照得跟白天似的,特别漂亮。外滩那边更是热闹,江面上有好多游船来来往往的,对岸的那些大楼上灯光闪烁,倒映在江水里,那景象,就跟画似的,别提多美了。” 大家都听得入了迷,仿佛已经跟着卢伟民的描述置身于上海那繁华的街头,手上的筷子没停,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秋叶也沉浸在卢伟民的描述中,她越发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 吃完晚饭,时间已经很晚,大家笑着互相告别,各自跨上自行车回家去。 秋叶看着他们骑车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羡慕。 她转头看向春花:“姐,我们买辆单车吧!每天这样走路,时间都耗在路上。有了单车能省出不少时间来做别的事情。” 春花其实也觉得有单车确实要方便很多:“可是……爸爸他可能不会同意。” 秋叶撇嘴:“别管他那么多,先买下来,买了还能退不成?你先看看你剩下的钱够不够。” 春花在心里算了一下,“够是够的,这个月老板看我干活勤快,又多给了我二十。” 秋叶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欢呼道:“那就买,现在就去买。” 三妹在旁边挥舞起小手,大声喊道:“我们要有单车了!要有单车了!” “不行。”春花摇头,虽然她也很想现在就去买单车,“这钱虽然是我赚的,但不是属于我的,得交给爸妈,要是我给花了,爸爸肯定会发火。” 秋叶道:“别怕,出事我担着。要是真挨揍,我皮厚,扛得住。姐,走吧,买单车去。” 春花还是犹豫不决,秋叶和三妹挽着她的手便走。 她咬了咬牙,终于同意,对秋叶道:“好吧,那就买。不过如果爸爸问起,你可千万别跟他顶嘴,咱们得心平气和地跟他好好说。” “行。” 于是姐妹仨手挽手,欢欢喜喜来到了一家卖单车的店铺前。 店里的单车并不多,款式也很单一,但一辆辆崭新锃亮,漂亮极了。 但一问价格,远远超出了她们原本的预算。 秋叶很是失望,三妹也撅起了嘴。 老板娘走了过来,她心里猜到了大概情况,便好心地建议道:“你们去旁边那家修理单车的小店里看看,那儿有不少二手的单车,说不定有合适你们的。” 姐妹仨听了,连连道谢,然后便按照老板娘说的,转身去了旁边的小店。 一进店,就看到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二手单车,有的看着还挺新,有的则已经跟破烂一样。 她们围着这些单车仔仔细细地挑选了起来,一会儿摸摸车把,一会儿看看车胎。 店老板在旁边忙着修车,也不理她们,由着她们挑个够。 春花三人挑来选去,最终选了一辆黑色的。 这辆单车看上去特别旧,车身星星点点生了不少锈迹。 不过,它是店里价格最便宜的一辆。 而且,这辆单车还有个特别贴心的设计,那就是在后面安着两个撑子。 对于不会骑车的新手来说,这两个撑子非常实用,能靠着它稳稳撑住车子,不至于摔倒。 老板一开始开价五十,秋叶讨价还价,最终以四十元的价格成交。 就这样,她们终于也有了单车! 第110章 学骑单车 当终于把梦寐以求的单车买到手后,秋叶迫不及待地就想试骑。 在老板的口头指点下,她试着在门口骑了一圈。 一开始,车子摇晃得厉害,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歪歪扭扭地前行着。 春花在旁边紧张得不行,慌乱地跟在车子旁边,两只手伸长,时刻准备去扶。 秋叶则半点不慌乱,她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车子的平衡。 等彻底掌握了骑行的技巧后,朝春花和三妹喊:“上来!” 春花和三妹早就等不及了,满心欢喜地走到单车后座旁,坐了上去。 两个人挤在后座上,显得有些拥挤,身子紧紧地挨着,稍微动一动都有些不太方便,可她们觉得特别满足。 “坐好了吗?”秋叶问。 “好了。”春花和三妹齐声回答。 “好,回家咯。”秋叶欢呼一声,卯足了劲用力蹬起踏板。 单车跑起来并没有多快,慢悠悠地向前去。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姐妹仨的好心情,对于此时的她们来说,不是在骑一辆普普通通的单车,而是像插上了翅膀,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啊! 迎面吹来的风轻轻拂过她们的脸颊,风里带着田野间花草的芬芳,带着泥土湿润的气息,每一口呼吸都是惬意和舒畅的。 进了石岭村后,三妹更是高兴得开始唱起歌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歌声在风中飘荡着,引得路边树上的鸟儿也跟着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似乎都在为她们这快乐的时刻欢呼庆祝。 姐妹仨都笑得很开怀。 不过一回到家,春花就再笑不出来,她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很怕爸爸会大发雷霆,会质问她们怎么没有经过大人同意就买单车。 “希望爸爸不要太生气。”她一边看着秋叶把单车停在门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朝里屋看。 那紧张的模样,仿佛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正等着被发现。 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爸爸看见单车后,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反而语气平和地问:“多少钱买的?在哪买的?” 三妹没等姐姐们开口,就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道:“是我们在兴坡村一家修理单车的老店买的,是店里最便宜的,四十块钱。” 爸爸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随后便掏出烟自顾自地抽起来,看起来心情不错。 秋叶猜,爸爸今天应该是赌博赢钱了,她找妈妈问了一下,果然是那样。 春花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辆单车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她们的“宝贝”,稳稳地停放在家门侧,等待她们开启快乐的骑行时光。 第二天,春花和三妹也迫不及待要试着学骑。 她们叫上了“老司机”姗姗,到村里一片空地上练习。 傍晚时分,这里聚集了不少村里的孩子,他们原本正嬉笑玩闹着,一看到有人推着单车过来,立马就被吸引,纷纷围拢过来,瞪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在石岭村里,拥有单车的人家还很少。 孩子们看着单车,尽管那单车很旧,他们依旧满是羡慕。 看到珊珊示范骑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恨不能自己也上去骑上几圈,可他们心里明白,这单车不是自己家的,哪能轮得到自己骑。 也就只能乖乖地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珊珊骑完一圈后把单车给春花,跟她说了要领,就站一边去了。 春花坐上去,被那么多人看着,她紧张得不行。 坐在那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车把,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尖都微微泛白了。 而双脚,也略显僵硬地放在踏板上,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姗姗鼓励她道:“别担心,春花姐,摔不着的,你大胆骑,我们在旁边护着你。” 春花点了点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回想着刚才珊珊骑车的样子,试着轻轻地蹬动踏板。 “嘎吱嘎吱”,随着踏板的转动,单车像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娃,摇晃得厉害极了,车身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斜,要不是有后面的撑子,早就摔倒在地上了。 秋叶和姗姗跟在单车旁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别怕,别怕,保持平衡,我们在呢!” 这让春花心里踏实了不少,她集中精神继续往前骑。 没一会儿,原本摇摇晃晃的单车渐渐变得平稳起来,开始听话地缓缓向前行进。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欢呼来自秋叶、姗姗和三妹,掌声则来自那些围观的孩子们。 春花的脸涨得通红,但她没有停下,继续骑着,越骑越顺手,胆子也越来越壮,在空地上一圈接一圈地转着,完全沉浸在骑车的快乐之中。 可就在她准备停下来的时候,一下子慌了神。 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车子停下,急得眼眶都红了,大喊 ,“怎么办,我停不下来。” 秋叶反应迅速,像一阵风似的跑到单车旁边,一个箭步跳上了后座,然后伸出双脚,用力地撑住地面。 终于,单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春花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总归是学会骑车了。 三妹在一旁看姐姐骑得这么顺利,早就按捺不住了,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我也要试试。” “好。”春花笑着把单车让给了她。 三妹年纪小,胆子却大得很,她利落地跨上车,学着姐姐的样子,蹬起踏板来。 刚开始的时候,车子也是摇摇晃晃的,三妹那小小的身子随着车子的晃动左右摇摆着,看着挺让人担心。 可她一点都不怕,嘴里还喊着“加油,加油”给自己鼓劲。 或许是小孩子学东西就是快,没几下子,三妹掌握了骑车的窍门,那单车在她脚下变得越来越稳。 她撒开了欢,越骑越快,衣角和头发都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那充满活力的模样,让人看着心里畅快。 围观的孩子们一开始还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这会全都被三妹欢快又肆意的样子给感染了。 他们欢呼着、叫嚷着,撒开脚丫子追着三妹的单车跑了起来,那场面就像是在玩一场追逐游戏。 孩子们一边跑,一边笑得格外开心,笑声在天地间回荡着,清脆又响亮。 直到大人们的呼喊声传来:“吃饭了!” 大家才停下脚步,一个个脸上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各自告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那辆单车,也在夕阳的余晖下,静静地停在了秋叶家门口。 第111章 是你?真巧! 自从有了那辆单车后,每天早上,姐妹三个挤在小小的单车上,一起开开心心出发。 有时候是春花当“司机”,载着秋叶和三妹,有时候则是秋叶来骑。 张文健偶尔会遇见她们,他好几次都提出想帮忙载三妹一程,好让她们能松快些。 每次春花都带着感激摇头,婉拒他的好意:“文健,我们不能老是麻烦你。” 张文健表示不麻烦。 春花还是态度坚决地摇头,“真的不用。” 张文健也就没再坚持。 姐妹仨的骑行时光是快乐的。 有一回,三妹兴致勃勃地大声说道:“姐姐们,我有个想法,这次让我来骑车载你们吧!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让你们带着我,我也想出份力。” 春花和秋叶一听就笑了,她们当然知道三妹不可能载得动她们两个。 但看着三妹那股跃跃欲试、信心满满的样子,还是决定让她试试,就当玩。 于是,秋叶从车上下来,让三妹坐到车座上。 三妹兴奋地抓好车把,双脚踩在踏板上,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春花和秋叶坐到了后座上,双脚不敢有丝毫懈怠,微微弯曲着悬在半空,随时做好将脚撑到地上以防摔车的准备。 三妹用力一蹬踏板,自行车缓缓启动了。 起初,车子还算平稳地前行着,三妹的心中也渐渐涌起一丝得意。 然而,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之时,意外突然降临。 由于三妹的体重较轻,而后座上春花和秋叶两人相对较重,车身的重心严重失衡。 只见车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上拉扯,翘了起来。 三妹顿时惊慌失措,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握紧车把,却已无法控制住局面。 春花和秋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砰”响,三人连带着自行车一起狠狠地摔向了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妹由于惯性直接滚到了旁边的沟里,好在那个沟没水,不然可就糟糕了。 春花和秋叶则重重地摔在了土路上,屁股与地面猛烈碰撞,剧痛让她们忍不住“嘶”了一声。 三人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顾不上查看身上的伤势,姐妹仨一瘸一拐地走到单车旁,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还好还好,咱们的宝贝车没事。” 三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再想起刚才单车高高翘起的样子,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 有了单车,姐妹仨的生活节奏有了很大的改变,一切变得便捷高效起来。 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大大缩减了。 秋叶没让这节省下来的时光白白浪费,她除了更努力学习外,还一头扎进了画画这个热爱的领域里。 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彩色颜料价格不便宜,秋叶只能选择素描作为练习对象。 一支铅笔、一张用过的废纸,就能让她沉浸在黑白交织的绘画世界里。 春花和秋叶一样,对绘画也抱有浓厚的兴趣。 每次看到秋叶画画,她心里就痒痒的,一有空闲的机会,就会忍不住凑过去,跟着秋叶一起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 爸爸对她们画画这件事是不支持的,只要一看到姐妹俩拿着画笔,他的脸立马就沉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顿严厉的批评:“家里活那么多,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外面捡牛粪也好,尽干些有的没的,这画画能当饭吃?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净知道浪费时间,一点不懂事,以后不许再弄这些了!” 春花听了爸爸这话,心里虽然委屈,可不敢有半点违抗,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画笔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画画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做的,家里的情况摆在那儿,还是安安心心地把精力都放在帮家里干活、好好赚钱这些事上。 秋叶不一样,她并没有理会爸爸的反对,依旧我行我素地坚持着自己的爱好。 在她看来,自己可没有因为画画耽误了家里的活。 每天该做的家务,她一样都没少干,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哪样都做得妥妥当当的。 画画的时间都是她从忙碌的生活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而且她觉得,画画不仅仅只是个爱好那么简单,那或许是自己走出这个小村庄,去外面更广阔世界的希望。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就像一棵扎根在岩石缝里的小草,哪怕环境再恶劣,也要努力朝着阳光生长。 秋叶坚定地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她不仅在家里画,在学校也画。 现在她已经是初中生,学校里每周有一次黑板报,老师让她负责绘画部分。 与她搭档负责文字部分的是班长林向阳。 开学以来,秋叶一门心思全在学习上,没怎么关注过班里的同学。 以至于过了好长时间,她虽然知道班长的名字,但一直没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子。 直到合作黑板报,秋叶才第一次认真看向与自己一同站在黑板前的林向阳。 少年的眼眸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翘。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部线条分明,带着一种少年独有的青涩与硬朗。 看清他的脸后,秋叶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脱口而出:“是你?” 林向阳原本正专注于手中的书写,听到秋叶这样说,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直直地落在秋叶的脸上。 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他那双原本沉静深邃的眼睛,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瞬间亮了起来。 那明亮的眼眸中,惊喜与意外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他冲口而出:“是你!真巧!” 第112章 林向阳 秋叶没想到会是他! 还记得,那时他们的垃圾车不小心在街上翻了,车上的废品全撒了出来,眼看都要被雨淋湿,是她和春花帮他们收拾的。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送点小玩意给她们。 那时,她们特别期待每天的小礼物,还会猜今天是什么惊喜。 但好景不长,他突然就不来了,让春花和秋叶在心里惦记了好久。 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再遇到,没想到现在竟然又碰到了,而且还成了同学,还一起合作做黑板报。 这缘分,真是奇妙! 此刻,秋叶满心的疑问再也按捺不住,她甚至都来不及好好和林向阳正式打个招呼,迫不及待地张口便问:“你之前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那些日子里,她们是真的牵挂着这个突然不见踪影的男孩。 林向阳听到秋叶的问话,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神情,他抿了抿嘴唇,眼神中满是真诚,语气也格外诚恳地说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和秋叶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他的声音平缓而低沉:“当时,我爸和往常一样去废品站送废品,谁能想到,那竟然会是我们一家人命运的转折点……一辆车突然冲了过来,爸爸他……就那样被撞倒在地,当场就没了气息。”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 “还没等我从失去爸爸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妈妈又生病了。为了给妈妈治病,能借的钱都借了,可还是没能留住她……”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白,“大概一年后,妈妈也走了,那是一个冬天的早上,特别冷,她拉着我的手,她的手也特别冷。” 秋叶听到这里,眼泪差点要落下来。 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画面。 “妈妈走后,家里就剩下我和小妹,小妹什么也不懂,每天只会哭着找妈妈。” “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扛起这个家,所以不得不辍学,去打工赚钱。” “我什么活都干过。在建筑工地上搬过砖,大太阳晒着,后背的皮都脱了好几层,可我不敢歇着,就想着多搬几块,能多挣点钱;我还去饭店洗过盘子,从早洗到晚,双手在水里泡得发白起皱;我还跟着送货的车跑长途,在车上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有时都坐到失去知觉……” 秋叶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你太厉害了。” 林向阳无奈一笑,“生活所迫,我太需要钱了,只要人家愿意要我,只要给的工钱能多一点,不管活再脏再累,我都二话不说就接下。” “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赚钱这一件事,每天睁开眼想的是钱,闭上眼梦里还是钱,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才能让小妹吃饱穿暖,怎么才能有学费回到学校。” 秋叶静静地听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干脆选择沉默。 午休时间的学校很安静。 操场上的旗杆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几片落叶随风打着旋儿,落到他们脚边。 教室里,几个同学趴在课桌上酣然入睡。 整个学校沉浸在一片祥和而宁静的氛围里。 风轻轻吹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秋叶和林向阳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黑板报前,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林向阳率先打破了这令人有些压抑的沉默。 他微微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轻声说道:“当时,我应该特地和你们说一声的,只是……那阵子我每天天不亮就得出发去干活,天黑了才回家,常常累得精疲力竭,倒在床上就能睡着。而且我的心情实在太差了,那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根本没心想其他任何事情了……” 秋叶赶忙说道:“我能理解的,那种情况下,换做是谁都会很难受,无暇顾及其他,你当时肯定很不容易……别太自责。” 气氛有些凝重,秋叶便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你有个小妹?” 林向阳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点亮的星辰。 “是的,她比我小六岁,特别乖,也特别可爱。” 说着这话,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被黑暗完全吞噬了,几乎要被沉重的压力压垮。有无数次,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中都闪过一些可怕的念头,想要自我了断,觉得这样或许就能解脱了。” 林向阳说着微微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中依然残留着那段痛苦经历的痕迹。 “可是,每当我看到小妹那纯真无邪的眼神,看到她还那么小,那么需要我,我就知道我不能垮下,我必须要站起来,成为她的依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向阳。我告诉自己,哪怕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灰暗,我也要拼尽全力向着阳光的方向前进,不能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 秋叶看着他。 恰在此时,一缕阳光斜斜地落在林向阳的身上,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让他看起来熠熠发光,如同一个从黑暗中走出,勇敢追逐光明的勇士。 秋叶的心被他这种精神深深打动。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带着一丝敬意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林向阳。”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被这个名字打动了。 这是一个多好的名字啊,此刻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 第113章 缘分的奇妙 林向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本来姓卢,经历了那些变故后,我把姓氏改成随妈妈的了。” “我妈一直是个特别坚强的人,不管是生病时被病痛折磨,还是生活中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总是以积极向上的态度去面对一切。” “我改姓,是想时刻提醒自己,要像妈妈一样,无论处在多么艰难的境地,都要心怀希望,不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秋叶连连点头,眼中满是钦佩之色,由衷地说道:“向你学习,换做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像你一样扛过来。” 林向阳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些,带着几分谦逊回应道:“互相学习,你的画画得真好,其实我也挺喜欢画画的,就是画的没你好。” 话题轻松了很多,两人边聊边继续投入到黑板报的制作中。 等聊完,黑板报也大功告成,文字与图画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堪称完美。 两人相视而笑,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一同朝教室走去。 路上,林向阳微微侧过头看向秋叶:“要是没有中途停学的话,按正常的进度,我现在都快初中毕业了,哪会才刚上初一。” 秋叶轻轻抿了抿嘴唇:“那样的话,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了。” 林向阳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感慨:“是啊,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想想还挺奇妙的。” 秋叶抬眸看向他,关心地问道:“你妹妹上学了吗?” “上学了,刚上一年级。” “那和我三妹一样,你妹妹在几班?” “一班。” “哦,那不同班,不过也可以让她们认识认识,小孩子应该能玩到一块儿去。” “嗯,有空了你可以带你三妹去我那里玩,周末的时候都是我小妹自己在家,挺孤单的,你们去找她,一起做做游戏,热闹热闹。” 秋叶点头,然后好奇地问道:“你周末不在家都去干什么?” 林向阳耐心地解释:“我周末要去耳机厂上班。耳机厂老板特别好,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容易,就同意让我只每个周末去上班。” 顿一顿他继续道:“周一到周五我还有另外一份收入,是帮大伯送化肥,大伯在镇上开了一家农资店,生意挺不错的。” 说起化肥,林向阳顺带说起那晚的事情,“前阵子我去石岭村送化肥的时候遇到你姐,有个大叔想占她便宜,还好我刚巧路过。” 秋叶听完满脸都是震惊之色,眼睛瞪得大大的,脱口而出:“原来是你!难怪姐姐说看到你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她还为这事念叨了好久呢。” 林向阳笑了笑:“你姐已经不认得我了,没像你一样一眼就把我认出来。” 秋叶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的变化其实挺大的,长高了不少,完全就是个大男孩的模样了。我认出你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确定,就是乍一看,感觉神态、样子有点像,实在没想到还真就是你。” 两人再次感叹缘分的奇妙,走回教室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秋叶这才发现他们的座位竟离得如此近。 林向阳坐在四组的中间位置,而秋叶就在第三组的中间,中间仅隔着那一条窄窄的、小小的走廊。 秋叶想,开学都这么长时间了,平日里来来往往的,竟然完全没留意到对方。 要是没有这次合作黑板报,说不定直到毕业,他们都只是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你在想什么呢?”卢姗姗看着陷入沉思的秋叶,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她现在是秋叶的同桌,刚才看着秋叶和林向阳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这会儿又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心里的八卦劲被勾了起来。 秋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思绪,转头看向卢姗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卢姗姗带着打趣意味的话:“你和班长好上了?” 这话一出口,秋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赶忙反驳:“瞎说什么!” 说完她反过来逗卢姗姗:“你和大头葱发展得怎样了?” 大头葱依旧和他们同班,最近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脸上时常挂着笑。 那笑可不一般,是那种透着甜蜜蜜感觉的笑,就好像吃了蜜饯似的,藏都藏不住。 秋叶此时越想越觉得大头葱这笑或许和卢姗姗有关。 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卢姗姗:“老实交代。” 卢姗姗没回话,下意识地朝着大头葱所在的位置看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同一时刻,大头葱好像和卢姗姗心有灵犀一般,也正好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的脸像是被火烤了一样,迅速变得通红。 氛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秋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吧?你们真的?” 卢姗姗犹豫了一下,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秋叶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心里五味杂陈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首先,她对大头葱没什么好感,其次,在她的观念里,现在大家都还是学生,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去谈恋爱。 最重要的是,卢姗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直瞒着自己,要不是今天自己偶然问起,估计得一直被蒙在鼓里。 卢姗姗看秋叶不高兴,赶忙伸出手挽住她的胳膊,带着满脸的歉意说道:“别生气,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是我觉得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间。其实我们也就是比普通朋友的关系近了那么一些而已。” 秋叶听了这话,心里的气倒是消了几分,她看着卢姗姗小心翼翼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一直板着脸,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说说吧,怎么好上的?” 此时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第114章 她们嫉妒 卢姗姗简略说了她和大头葱的事情。 大头葱时常去她家送猪肉,一开始,放下猪肉后便匆匆离开,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 后来偶尔会多聊上几句,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熟悉了起来。 随着相处渐多,大头葱送猪肉来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给卢姗姗带上些好吃的。 有时是街头巷尾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有时是香甜的小糕点…… 在众多好吃的美食当中,大头葱带的最多的当属卢姗姗最喜欢的炸豆腐。 卢姗姗有时候也会回赠一些,或是小零食,或是水果…… 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接触与互动中,两人心里都对对方萌生出了不小的好感。 前阵子,大头葱写了一封信,向卢姗姗提出想要和她成为笔友,希望以后可以通过书信往来,分享彼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卢姗姗觉得这事挺新奇的,于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书信往来,一来一往之间,不知不觉已经互相写了几次信了。 刚开始的时候,卢姗姗其实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可随着信件的增多,她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变得期待起来,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惦记着,盼望着收到大头葱的来信,想知道信里又写了些什么。 而在回信的时候,她更是格外用心,为了让信件变得更加特别,她还特地跑去商店,精心挑选了带有淡淡香味的信纸。 不仅如此,她连信封都认真挑选了一番,选的都是印着可爱小图案的那种,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生欢喜。 这事,卢姗姗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包括自己的姐妹。 直到现在被秋叶问起,她觉得不能对好朋友撒谎,这才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 卢珊珊刚把自己和大头葱的事讲完,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这一节是语文课,秋叶的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一会儿想着卢珊珊说的那些事,一会儿思绪又飘到了林向阳身上,整个人有些走神。 下课铃声响起后,和往常一样,卢珊珊挽起秋叶的手,一起出了教室朝厕所走去。 女生们总是喜欢结伴,就连上厕所这样的事情也要一起。 路上,卢珊珊又说起了大头葱的事。 她轻声说:“大头葱其实很不容易,他父母从小就不和,老是吵架。现在更是多了一个后妈,别看他平时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其实是把那些伤痛都藏起来了,根本没人知道他背地里有多难过。” 秋叶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停下脚步,看着卢珊珊认真地说道:“你可别影响了学习,咱们现在这个阶段,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卢珊珊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学习什么的无所谓,反正我读完初中就不打算继续上了。” 秋叶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赶忙问道:“为什么不继续上了呀?你家条件那么好。” 卢珊珊回道:“我要去饭店帮忙,上到初中就够了,学的这些知识够用了。” 秋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卢珊珊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不想,外面有什么好的,再好也永远不如自己的家。” 秋叶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卢珊珊和自己不一样,她有一个美好的家,那是她可以随时依靠的温暖港湾。 自己如果也有一个那样美好的家,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有着那么强烈想要走出去的念头了吧。 想着想着,秋叶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她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她知道,每个人的路都是不一样的。 上完厕所后,回来的路上,卢珊珊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扬,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对秋叶说道:“该说说你和班长的事情了。” 秋叶笑得羞涩起来,轻轻地把自己和林向阳之间的那些事说了一遍。 卢珊珊听完,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大呼道:“没想到他这么命苦呀,看他总是穿着很干净的白上衣的样子,斯斯文文的,我还以为他家很有钱呢,感觉就像是那种家境优渥的少爷呢。” 说着,她又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趣道:“刚才你们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看着真的很般配呢,有那么一种电视剧里美好爱情的模样,特别浪漫。” 秋叶听了,佯装生气地轻轻拍了一下卢珊珊的胳膊,说道:“你脑子里现在装的都是情情爱爱了。” 卢珊珊撇撇嘴:“咱们这个年纪,有这些心思才正常,要是对这些都没感觉了,那多没意思。” 两人说着回到教室,刚好碰到要走出教室的林向阳。 秋叶微笑和他打了一下招呼,林向阳也微笑着回应,两人的举止大方又自然。 这一幕落在其他同学眼里,引得大家纷纷议论了起来。 “他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呀?看起来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呢。” “对呀,奇怪,之前从来不见他们打过招呼的,难道就合作了一下黑板报,这么快就熟悉起来了?” 这时,有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跟你们说,我早就听说秋叶这个人不简单,她在她村里的名声臭得很,特别会勾引男人。”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了愣。 卢珊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向那个说这话的女生,大声呵斥道:“瞎说什么呢!” 那女生被卢珊珊这么一瞪,有点怕了,可还是梗着脖子,嘴硬地说道:“本来就是嘛。” 卢珊珊气得还想再理论几句,秋叶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道:“别费那力气了。” 卢珊珊听了,虽然心里还是气不过,但也只好作罢,跟着秋叶回到了座位上。 坐下来后,卢珊珊还是一脸的生气,她转过头对秋叶说道:“她们就是嫉妒你,林向阳那么优秀,那么帅气,正眼都不会瞧她们一下,但跟你却关系这么好,她们心里嫉妒死了,才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第115章 特殊的心思 秋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习题本拿了出来,开始做起习题。 卢珊珊见状便也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说什么,伸手从桌洞里拿出一本小说,翻开看起来。 那是一本言情小说,封面设计得十分精美,是手绘的风格。 一位眉眼含笑的少年和一位面容娇俏的少女紧紧地拥抱着,身后是洒满阳光的校园小路。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他们的发丝,整个画面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美好又浪漫。 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书里是一段怎样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 秋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封面,脑海里便不受控制了一般,竟把封面上少年少女的脸替换成了自己和林向阳的模样。 一瞬间,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觉得自己太神经了,赶忙甩了甩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习题上。 校园的时光很简单,学习、运动,跟同学们聊聊天,打打闹闹,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秋叶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自己和林向阳之间的交集变得越来越多了。 先是两人一同被老师选中去参加数学竞赛,为了能在竞赛中取得好成绩,他们不得不常常利用课余时间一起学习、探讨难题。 不久,班里选拔早操队长的时候,他俩又被选中了。 每天清晨,他们要早早地来到操场,组织同学们集合、整队,带领大家一起做早操。 除此外,依旧是每周被安排一起做黑板报。 这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站在黑板前,仿佛进入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 两人配合默契,林向阳拿粉笔勾勒出框架,书写下一行行漂亮又工整的粉笔字,秋叶则凭借着自己的绘画天赋,将一个个配图描绘得栩栩如生,让原本单调的黑板变得五彩斑斓、充满生机。 两人的每一次合作都是和谐美好的,效果也很是漂亮,每次完成作品后,他们心里都暗暗期待下一次的再一起创作。 秋叶和林向阳之间这种看似“亲密”的相处模式,全都被同学们看在了眼里,大家私下里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关于他俩的传言在校园里悄悄传开了。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磕cp的,也有纯八卦的,传得颇是热闹。 张文健听到这些传言后,心里很是吃醋。 这天,他实在忍不住了,放学后找到秋叶,提醒她:“你别和男生走那么近,不然又要被村里人说闲话了,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秋叶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道:“反正我都已经被说得很难听了,早就习惯了,再多几句闲话又能怎样,我不在乎。” 张文健追问:“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秋叶仰起头,坚定道:“嗯,有什么好在乎的,以后我是要离开这里的,离得远远,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影响不到我。” 张文健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他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轻声问道:“你就一点也不会舍不得这里吗?” 秋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会,这个地方虽然是我的家乡,但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 张文健不死心,继续问道:“那这里的人呢?你也不会舍不得?” 秋叶摇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说道:“人当然会舍不得,等我离开以后,肯定还是会回来看看大家的。” 张文健听了这话,心里这才稍感安慰了些,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真跟大家说的那样?你们……在谈恋爱?” 秋叶听到后面三个字,脸有些微微热起来,心跳莫名加快,整个人莫名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如卢姗姗所说,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而然就会对异性产生这样特殊的心思吗?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新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张文健看秋叶半天没回话,表情也很不自然,心顿时随之沉入了谷底。 他冷冷道:“咱们现在这个阶段,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分心。” 秋叶“嗯”了一声:“我知道的,不说了,三妹在车棚那边等我呢。”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张文健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里五味杂陈。 几天后,他特意找了个时间去看了那个叫林向阳的男生。 看到他时,他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这看起来的确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男生,相貌英俊,身姿高挑而修长,身形清瘦却充满朝气,虽然穿着简单,但站在人群中,气质出众,鹤立鸡群般显眼。 张文健还打听到,林向阳成绩相当优异,考试基本都是前三,在班级里担任的是正班长一职。 写字好看,还会画画…… 他默默地将自己与他进行比较,越比越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逊色了不少。 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深深的自卑感和无力感。 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败下阵来了。 第116章 那个冬天的午后 秋叶和林向阳都没有被学校里的传言影响到,依旧专注于各自的生活与学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期末,两人开始绘制本学期的最后一期黑板报。 这期的主题是“令人期待的假期”。 秋叶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脑海中的画面一一呈现在黑板上。 她画了一片湛蓝的天空,下方是一片绿草地,孩子们在草地上欢快地嬉戏玩耍…… 画面的边缘,她用彩色粉笔勾勒出一些小花和蝴蝶。 黑板报完成后,校主任恰好路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他站在那里,仔细地端详着,夸道:“这画得有灵气。” 他看向秋叶,“你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如果能得到专业老师的指导,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秋叶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她虽然热爱绘画,但从未想过要去拜师学习。 家里不可能支持她去花钱学绘画的,但被主任这么一说,她蠢蠢欲动起来。 确实学一学比自己摸索更好,可是怎样才能去学画画呢? 首先得找到好老师,其次学费自己得能承担。 “我帮你找找看吧。”主任自言自语着离开了。 秋叶本以为他只是口头说说,没想到两天后,主任还真的为她引荐了一位美术老师。 这位老师姓卢,已经是古稀之年,退休在家,独居。 她的儿女们都在外地忙工作,一年到头难得有时间回来看望她。 平日里,卢老师每天早上醒来,简单对付完早餐后,便听听戏曲,给养在窗台边的花儿浇浇水,以此来打发漫长又无聊的时光。 当校主任找到她时,她本来是拒绝的,但看到秋叶的画后,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那种对绘画教学的热爱,一下子又被重新点燃了。 出于对秋叶这份绘画天赋的由衷认可,卢老师答应收下了她这个徒弟,并且不收她的学费。 秋叶感激不已,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回报老师。 于是,除了在绘画上认真学习,用心练习,只要一有空,秋叶就主动揽起卢老师家里的各种家务活。 不仅如此,每次上完课后,她还会给老师按摩肩膀和后背。 卢老师越来越喜欢秋叶,喜欢到只要有好吃的,都会习惯性地给她留一份,平时也会嘘寒问暖的,关心她的学习,也关心她的身体。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愈发亲昵起来,就如同亲奶奶和孙女一样,有着说不出的温馨与融洽。 秋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虽然亲的爸爸和奶奶不爱她,命运却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惊喜。 之前遇到的裁缝师傅,如同她一直憧憬的父亲形象,现在又遇见了卢老师,恰似她理想中奶奶的样子。 她很感恩,也很珍惜。 到寒假时,更是把去卢老师那儿学画当成了每天最重要的事,家里的活一忙完,立刻就往那儿跑。 林向阳也开始时常去蹭课。 他现在在耳机厂打寒假工,工作时忙时闲,有时候厂里没货了,便会往卢老师这边赶。 卢老师的家离学校不远,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房。 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体略显斑驳,但很干净。 平时他们画画在二楼,那是一间很大的屋子,站在窗前眺望,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 卢老师是欢迎林向阳的,在她看来,这孩子长得好看,朝气蓬勃的,在绘画上也颇具天赋,而且特别积极努力。 秋叶当然也是欢迎林向阳的,只要他一来,她就发自内心感到快乐。 那是一种有了同伴的快乐,有人陪着一起做喜欢的事情,比自己一个人有意思多了。 他们会一起坐在画板前画,偶尔交流一下各自的绘画思路,分享一下新学到的技巧;画累了,就一起帮卢老师做做家务,扫地、擦桌子;要是赶上卢老师准备了好吃的,那就更热闹了,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品尝着美食,聊着关于绘画的话题,温馨又幸福。 这天下午,时针刚指向三点多的时候,林向阳来了,带着烤得香喷喷的番薯。 那番薯的香气一进屋就弥漫开来,勾得人垂涎欲滴。 卢老师和秋叶默契地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三人围坐一起开始吃起烤番薯。 屋外,冷风咆哮着,不断冲击着窗户,“砰砰” 声不绝于耳。 屋内,番薯散发的热气悠悠升腾,宛如灵动的绸带,在空中轻柔地缠绕、舞动。 卢老师坐在一把木椅上,腿上盖一条亚麻色的薄毯。 秋叶和林向阳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 吃完烤番薯后,卢老师跟他们讲起年轻时的事情。 “有那么一年,风调雨顺的,田地里的番薯长得格外喜人,迎来了一场盛大的丰收。” “按照当时的规矩,一部分番薯被收归生产队,统一进行分配,剩下的则由各家各户自行处理。” “我的母亲,她有一双无比灵巧的手,能将番薯变成各种美食。” “番薯粥,番薯干,番薯饼……番薯饼最是受我们欢迎,吃完一个还想要第二个,吃完第二个还想第三个。那香味,我现在都还记得呢。” 卢老师说得陶醉地笑了,但笑容没能在她的脸上停留多久。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忧伤起来,里面有泪光闪烁:“如果我的母亲还在,该多好……” 林向阳听了这话,忍不住也哭了出来。 卢老师这才知道他的妈妈几年前病逝的事,自责道:“孩子,是我不好……不该提起这些,让你伤心了。” 林向阳完全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之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秋叶在一旁看着,想安慰他,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静静地看着,用满是关切的目光,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吹着,屋内烤番薯的香气淡了很多。 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关于这个冬天的午后,秋叶清晰记得的是,烤番薯的香气和林向阳泪流满面的模样。 第117章 找到工作啦 一个寒假后,秋叶和林向阳的画技都有了巨大进步。 秋叶的绘画水平更是实现了跨越式的提升,和春花相比已然是天壤之别,一个在云端,一个留在泥沼。 春花不嫉妒也不羡慕,她只打心底为秋叶高兴。 爸爸和奶奶对此则很气愤。 他们认为秋叶应该在假期时去打工,多一份实实在在的收入,而不是去画画。 这在他们看来,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与精力。 奶奶后来越想越气,不禁又浮现出那个曾经有过的念头——把秋叶这个“赔钱货”送走去给别人家当童养媳。 在她看来,女孩子既然不能为家里带来经济利益,那就还不如早早找个婆家打发出去。 可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那般顺利,和上次一样,她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奶奶心中的气没能消,于是每次看到秋叶就骂,各种难听的话张口便来。 秋叶不搭理她,全当耳旁风,没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去回应。 奶奶见秋叶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等到过完年开学,趁秋叶不在家,便把她的那些画作全部当废品卖了。 更加过分的是,她拿着卖画换来的钱,给小番薯买好吃的去了。 秋叶知道后,气得不行。 那些画作是她的心血结晶,每一幅都是一段独特的回忆,都是珍贵宝藏。 秋叶连忙挨个去询问村里以及周边的废品收购者,然而,每次得到的都是令人沮丧的否定回答。 林向阳知道这事后,二话不说就决定帮秋叶找回那些画。 他爸爸以前是干废品回收这行的,周围收废品的基本都认识。 林向阳一家一家地去问,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找到了。 那是兴坡村最大的一家废品站,老板告诉他,画作可以还给他,但是已经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要找出来得自己动手翻。 林向阳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废品,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废品堆里弥漫着各种难闻的味道,甚至包括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各种杂物七零八落地堆积着,每翻动一下都会扬起一阵刺鼻的灰尘。 林向阳没有被这些困难击退,他弯着腰,低着头,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 找起来比预想的要难得多,但他没有轻易放弃,哪怕双手被划破,衣服被弄脏。 老板看他找了那么久,劝道:“这太难找了,东西那么小,废品又这么多,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的话,就别费这劲了。” 林向阳回了句“我再找找看”,继续全神贯注地埋头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几乎要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在一堆废旧纸张的底部,发现了那些熟悉的画作。 他将画拿起,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全部完好无损后,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隔天他把这些画作拿去给秋叶,轻描淡写道:“找到了。” 其间的辛苦半句没提。 秋叶看着那些画作,激动不已,接过后紧紧地抱着它们,感激地对林向阳说了好几声谢谢。 林向阳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那天秋叶的心情格外明媚!一整天,她忍不住轻声哼唱着欢快的歌曲。 跟秋叶的快乐相比,春花最近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养猪场沉闷又压抑,春东还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旁,烦死人。 和之前一样,他总是给她带吃的,自顾自地动手帮忙干活 春花一看到他,内心只有满满的厌烦。 她对他的不喜欢,和他的长相有很大关系。 春东身材魁梧壮实,给人一种敦实憨厚的感觉,然而这种憨厚过了头,看起来就有些木讷,跟个傻大个一样。 他确实也不怎么机灵,与人交谈时,常常反应迟缓,说话慢腾腾的;做起事来,也总是按部就班,没有灵活应变的能力,显得有些笨拙。 春花本就内心自卑,在她心底深处,一直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别人,像黯淡无光的丑小鸭。 如今被这样一个在她看来有些“傻气”的人喜欢着,这无疑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糟糕。 她一直觉得,优秀的人与优秀的人相互吸引,而不够好的人,才会被同样不那么出色的人吸引。 所以,春东对她的喜欢,加重了她自卑心理的负担。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更不想接受他任何的好意。 然而,春东却像一块怎么也甩不掉的牛皮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春花面前,似乎认定了只要自己坚持,就能打动春花的心。 春花无可奈何,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叹气。 更糟糕的是,天气冷也带来很多不快。 她的双手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双脚被冻得干裂开。 天一冷,小猪仔变得格外娇弱难养。 一会儿这个哼哼唧唧像是生病了,一会儿那个对饲料挑三拣四不肯吃,春花忙得像个陀螺,可还是状况频出…… 各种不快让春花回家时都是绷着脸的,可家里谁也没关注到她。 妈妈忙着带四妹,秋叶忙着学画画,三妹还小,爸爸和奶奶看到只会骂。 虽然春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忽视,但还是很失落,直到秋叶带来那个好消息。 好消息跟工作有关系。 前些日子做黑板报时,秋叶和林向阳闲聊,提到春花找工作四处碰壁的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向阳当即表示可以介绍春花去他的那个耳机厂上班。 秋叶听后喜出望外,赶忙拜托他帮忙问问老板。 这周,林向阳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老板同意了! 秋叶迫不及待地便把这个喜讯转达给春花。 春花得知后,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立刻跟猪场老板请了假,装作生了病,跑去耳机厂试工。 一天下来,春花顺利通过了测试,她毫不犹豫地辞掉了猪场的工作,正式入职耳机厂。 耳机厂在镇上,离家远,但比在猪场好太多了。 首先不用再被春东烦,其次这里的工作环境干净整洁。 工资则是计件的,多劳多得,比猪场那固定不变的死工资有盼头多了,让人更加有干劲。 而且,厂里有食堂,再也不用大早上匆匆忙忙准备午饭带去。 晚上还能直接住在厂里,省了来回奔波在路上的时间和精力。 春花满心欢喜地收拾了行李奔赴新工作岗位。 第118章 下个月能拿更多的钱 春花高高兴兴地去耳机厂上班了,她这一走,家里顿时冷清了许多。 秋叶和三妹最是不习惯。 以往,她们姐妹仨总是骑着同一辆车一同出发、一起回家,一路上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如今只剩下她俩,车子上的空间倒是宽敞了不少,可心里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上了班的春花只有在节假日才能回家,于是秋叶和三妹就一天天盼着,终于盼到清明节这天。 春花提前一晚回了家,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时,秋叶和三妹几乎是同时起身,像两只欢快的小兔子,飞奔着冲向门口。 三妹跑得最快,一下子扑进春花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她,小脸蛋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大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秋叶也紧跟其后,她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看着姐姐,眼中满是关切:“在厂里还好吧?” “我做得越来越熟练了,下个月能拿到更多钱了。”春花的脸上是久违的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此时妈妈听到声音,抱着四妹从屋内也走了出来。 四妹安静地靠在妈妈的怀里,她已经四岁了,可身形瘦小,与同龄人相比,无论是语言表达还是行动能力,都明显落后许多。 本来早就该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的了,可奶奶总是说,女孩子发育晚点没什么要紧的,急什么,花那冤枉钱干啥,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妈妈向来听婆婆的话,也就一直没有去。 “我们老板人特别好,过节还给我们发了蛋黄酥。”春花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四个蛋黄酥。 三妹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哇,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大姐,我要吃,我想尝尝!” 四妹也像是听懂了似的,挥舞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别急,每个人都有。”春花温柔地笑了笑,先拿了一个给四妹,又递给三妹和秋叶。 剩下最后一个蛋黄酥,春花递给了妈妈:“妈,你也尝尝。” 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蛋黄酥推回给春花:“你吃吧,妈不饿。” 于是姐妹四个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蛋黄酥散发着一股浓郁而醇厚的香气,在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悠悠飘荡着。 姐妹几个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纯粹而简单的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并没能持续太久,当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气温顿时降到冰点。 爸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戾气。 他最近手气差,赌桌上总输钱,不仅将自己手头上的钱输得一干二净,还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 今晚看他这副模样,显然又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果然,他一进门,就将鞋子狠狠地甩到墙角,嘴里嘟囔着:“妈的,这是什么破运气,老子怎么就这么背,一直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妈妈看他这副失控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试图劝他几句。 然而,刚嗫嚅着说出“别再赌了,咱们日子还得过下去……”,爸爸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瞬间爆发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妈妈,手指几乎要戳到妈妈的脸上,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你个扫把星!都是因为你,生不出个儿子来,害得我手气越来越差!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运的婆娘,简直是上辈子造的孽!” 骂完后,他仍不解气,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然后像个疯子似的,见什么踢什么。 四妹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听到哭声,恶狠狠地大吼:“哭什么哭!再哭信不信我抽你!给我闭嘴!” 四妹哭得更加厉害了,妈妈只能赶紧将她抱在怀里,匆忙往屋外走去躲避。 春花和秋叶目睹了这一切,两人对视一眼。 春花的眼中是深深的无奈,大人的事情她管不了,也帮不了。 秋叶则紧紧地咬着下唇,双手握拳,身子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 第二天清明节,天刚蒙蒙亮,妈妈惦记着扫墓的事,早早就起身开始准备。 爸爸被妈妈的动静吵醒后,顿时火冒三丈,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声咆哮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妈妈吓得一哆嗦,连忙轻声解释:“今天得去扫墓,路远,我得早点准备……” 爸爸抬手就是一巴掌,妈妈躲避不及,往后一摔,额头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桌角上,瞬间鲜血直流。 爸爸看到妈妈流血,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愈加暴躁。 “妈的一大早坏我好梦。” 他的嘴里又骂骂咧咧地吐出几句难听的脏话,随后转身倒头便睡,没一会重新打起呼噜来。 还跌坐在地上的妈妈一脸无奈,用手捂着伤口,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幸好伤势不重,用布把血擦掉,也没那么痛了。 她默默站起来,继续准备扫墓要用的东西。 春花和秋叶在房间里都听到了爸爸骂人的声音,姐妹俩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匆忙起身。 当看到妈妈在厨房里默默收拾着东西时,春花和秋叶对视了一眼。 秋叶率先开口:“妈,刚才怎么了?” 妈妈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回道:“没什么,快去刷牙洗脸,一会儿去扫墓。” 秋叶看到妈妈额头上的伤口,她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妈,你离婚吧!我们都跟着你,没有他我们能过更好!” 妈妈的身体明显一僵,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仿佛没有听到秋叶的话一般,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春花见状,轻轻地拉了拉秋叶的手,凑近她的耳边,小声地劝说道:“别说那样的话。” 秋叶猛地甩开春花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大声道:“怎么就不能说?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动不动不是骂人就是打人。” 第119章 面子都没有,怎么活? 秋叶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妈妈被吓到,连忙看向里屋。 还好里屋没动静,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向秋叶,眼神中带着一丝嗔怪,用近乎于唇语的微弱声音说道:“小声点。” 她对秋叶道:“离婚这事,那是绝对不能提的。” “离了婚的女人,会被那些长舌妇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你还小,还不懂,但一定要记住,婚姻不是儿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轻易地有离婚的念头,不能胡来,否则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知道吗?” 秋叶对妈妈的观点难以认同,但她没有和妈妈争辩,只说:“妈,如果你那么在乎面子,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她说得很认真,但在妈妈和春花听来,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说天真的梦话。 春花轻声道:“去一个新地方,我们住哪?怕是连户口都迁不过去,那样你们都没法读书。” 秋叶没有因此退缩:“我们可以找个小房子先租下来,户口的问题也可以想办法解决,困难肯定有,但肯定也有解决的办法。一开始肯定很辛苦,但只要我们一起朝一个方向努力,一定能够慢慢好起来的,比现在好。” 妈妈摇头:“我带着你们四个,哪有那么容易啊。就算去了别的地方,也会被人知道是一个离婚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看不起。” 秋叶皱眉:“妈,被人看不起的是那些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而不是离婚的人。离婚并不可耻。” 妈妈还是摇头:“你还小,不懂这些。女人一旦结婚,嫁给谁就是谁了,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她说着看向春花和秋叶:“等你们以后长大了嫁人了,一定要记住,不管日子有多苦,都要好好守着自己的家。” 春花认真听着,默默往心里记。 秋叶则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妈妈看出了秋叶的不以为然,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耐心地说道:“离婚可不是件小事,那意味着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么散了。” “离了婚的女人,会被人骂成是败坏门风,不守妇道。” “离了婚的孩子要被人欺负,不管是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都可怜。” “娘家有个离婚的女儿,传出去也抬不起头。” 秋叶听到最后那句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是我真的觉得,面子没有那么重要。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活都过不下去了,还要那虚无的面子做什么呢?” 妈妈没有回话,春花开口道:“面子都没有,怎么活?” “……”秋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望着妈妈和姐姐,觉得她和她们之间隔着厚厚的屏障。 “快收拾了,等下一起出门。”妈妈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转身继续忙去了。 春花和秋叶便也去准备出门的东西。 简单吃完早饭后,一家人便出发了。 爸爸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其实就算他醒着,也从不会参与扫墓的事。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妈妈带着她们去祭拜祖先。 今年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四妹。 小家伙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路上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虽然旁人听不懂,但那童真的声音为这趟行程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热闹。 很快来到山脚下,山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格外舒畅。 路旁的草丛里,小小的红色蛇果随处可见,摘一颗用手轻轻擦干净,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让人忘却所有烦恼。 *** 扫完墓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秋叶几个都累得不行。 刚进家门,爸爸就冲着妈妈大发雷霆:“一去去那么久,干啥都磨磨蹭蹭的,这都啥时候了,午饭还没做,想饿死我!” 妈妈还没来得及解释,爸爸就过来狠狠踢了她一脚,踢完不解气,又补了两脚。 妈妈倒在地上,爸爸继续骂骂咧咧着,骂完动手就是一阵的拳打脚踢。 四妹被吓哭,三妹无措站一边,春花拉着三妹,也是不知所措。 只有秋叶冲过去护在妈妈面前,大喊:“别打了。” 爸爸这才停手,然后摔门而去。 春花看爸爸离开,这才敢走到妈妈面前,看她的脚被踢得全是淤青,“哇”的一声哭起来。 除了哭,她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秋叶红着眼眶,心中满是愤怒,再次对妈妈说道:“妈,跟他离婚吧,带着我们姐妹四个离开这个家。” 妈妈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每动一下,脸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的脚伤得极重,特别是脚踝处,肿得老高,青一块紫一块的,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动。 “你们记住,千万不能跟外人说是你爸打的,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咱不能丢这个脸。” 秋叶气得不行,都已经这样了,妈妈却还在执着于那虚无的面子。 她冲妈妈喊:“面子能当饭吃吗?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怎么看。” 妈妈没有回话,默默地流着泪,静静地坐着。 秋叶又气又难过,她讨厌妈妈这样的性格,可再怎样那也是自己的妈妈,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这样一想,那股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茫然。 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妈妈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出来,她多想成为妈妈的依靠,像妈妈曾经保护自己那样去保护妈妈。 可她现在还太弱小了,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这种无力感像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她心头,让她无比沮丧。 春花此时心里也很难受。 但她脑子里想的和秋叶不一样。 她想,一定要在耳机厂拼命干活,多挣些钱回来。 同时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爸爸能早日清醒过来,彻底戒掉赌博这个坏毛病,不要再因为输钱就情绪失控,更不要再对妈妈动手了。 至于未来的生活能不能因此变好一些,春花觉得,那得看命运的安排。 第120章 越来越可爱 妈妈坚持不离婚,日子便还是继续那样过着。 奶奶知道爸爸把妈妈的脚打得严重到好些天都没法走路后,说道:“这能怨谁?自个儿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看看小婶,生了俩大胖小子,在家里,老公疼还来不及,哪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秋叶觉得奶奶说这话时的样子丑陋至极。 奶奶这就是在偏袒爸爸,给爸爸的恶行找借口。 根本就不是生不生儿子的问题,就算她生十个儿子又怎样? 依照爸爸那性子,一旦发起火来,根本不会管这些,该动手还是会动手的。 妈妈却不是这样想的,她还是盼着自己能再怀上孩子,一心想着只要生个儿子,生活就能彻底变样。 春花的想法和妈妈一样,听厂里的人说有一座寺庙求子特别灵验,便趁着工厂放假,和妈妈一起去了。 秋叶没去,她忙着学习。 这学期来了位新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校长也不例外,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对学校的方方面面严格要求了起来。 其中学习方面抓得最紧。 为了打造出一批成绩优异的学生,校长成立了尖子班。 每个班选十位同学,晚上放学后继续留下来上半个小时的课。 老师们会利用这额外的时间,给他们讲解更深奥的知识点。 秋叶自然是进了尖子班的。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上完尖子班的课,离校时刚好遇到几个男生正围着小番薯欺负他。 他们的嘴里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脸上满是戏谑的笑。 小番薯耷拉着脑袋,手里还拿着扫帚,看样子是今天值日,所以才这么晚还没回家。 再凑近一看,小番薯脸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秋叶小时候也贴过,那时候,她的脸上不知怎的长了个疮,又红又肿的,妈妈带她去看了村里的老中医,给开了药,还拿了这么一块狗皮膏药让贴上。 此刻,那几个男生正围着小番薯笑话他脸上的狗皮膏药。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为首的那个男生大声叫嚷道:“你们看他这个样子,像不像抗日剧里那个汉奸走狗王麻子?就是那个整天跟在日本鬼子后面点头哈腰,脸上也老是贴着块破膏药的家伙。” 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跟着起哄,一边笑一边模仿着剧中人物的走路姿势,一瘸一拐地绕着小番薯转了一圈:“太像了,你以后是不是也想当汉奸走狗啊。” 另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更是过分,他凑近小番薯,用手轻轻拍了拍小番薯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就凭你这长相,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专给人当跑腿的,和那王麻子一路货色。” 小番薯不敢回嘴,看着可怜巴巴的。 秋叶虽然不喜欢他,可此刻看他被欺负,心里那股正义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过去,站到了小番薯的身前,张开双臂,将小番薯护在身后,大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呢!几个欺负一个?” 那几个男生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秋叶,见她横眉竖眼的,活脱脱一只护崽的母老虎。 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转身便跑开了。 小番薯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朝秋叶小声说了句:“谢谢。” 秋叶摆了摆手:“赶紧回吧,天不早了。” 她觉得,这不过就是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那之后,小番薯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竟改口甜甜地叫她“姐”了,而且时不时就带些好吃的给秋叶。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乐意跟秋叶说家里的事。 “姐,我跟你说,奶奶特别怕我妈。” “姐,我跟你说,我妈其实不太喜欢奶奶来我家,但是没办法,每次奶奶还是得来。” “姐,我哥昨天被我妈揍了,他考试班里最后一名,还好奶奶护着他,不然脚得被打瘸。” 秋叶这天故意逗他:“要是你妈和你奶奶吵架了,你帮谁?” 这个问题把小番薯问住了,他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说:“我……帮我妈吧。” 秋叶有些惊讶:“为什么呀?你奶对你那么好。” 小番薯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因为我妈凶啊,我不敢惹她。” “那如果将来你娶媳妇了,媳妇欺负你妈,你帮谁?” 小番薯又挠挠头,“我……我帮我媳妇吧。” “为什么,不怕你妈了?” “听说媳妇更凶,要是媳妇跑了,我就没媳妇了。” “哈哈。” 秋叶觉得小番薯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不但不讨厌,后来还越来越可爱,特别是暑假时,他帮秋叶赚了不少钱呢。 关于赚钱的事说来话长。 其实一开始秋叶是打算趁着放假去春花的耳机厂打工的,可她问了老板,老板说不招人了,厂里货少,暂时不需要新人手。 没办法,秋叶只能和往常的假期一样待家里,帮着干农活,和妈妈一起糊纸盒,偶尔去街边摆个小摊卖卖自家种的蔬菜。 小番薯知道后,就总是去帮忙卖。 他特别积极,双手拢在嘴边,扯着清脆响亮的嗓子大声叫卖:“新鲜的蔬菜哟!大爷大妈,叔叔阿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便宜卖啦!” 他那充满活力的叫卖声,总能很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由自主地围拢到摊位前。 有了小番薯这样卖力的帮助,秋叶的蔬菜生意很火爆,积累了不少老顾客,有时菜刚摆出来没多久,就被买光了。 就这样卖了十来天,自家种的菜不够卖了。 秋叶不甘心错过挣钱的好机会,左思右想之后,把目光投向了邻居张文健家那片绿油油的菜地。 她找了个傍晚时分,来到了张文健家,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一家,“卖你们的菜,我拿个工钱就好。” 张妈妈一听,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家的菜总是多到吃不完,以往都是做成菜干储存起来。 现在家里的菜干已经堆积如山了,能把地里的拿出去换成钱回来,自然是好的。 第121章 卖菜赚钱 张文健对摆摊卖菜很感兴趣,提出要一起去。 秋叶怕林静静又要误会他们,便拒绝了:“我和我弟去就好了,你就负责把蔬菜准备好,给我们送过去就行。” 张文健有些失落,但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好。” 第二天,一大早的,鸡都还没发出第一声啼鸣,秋叶便已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简单地洗漱好后,匆匆出了门,骑车向着菜市场奔去。 此时的菜市场,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秋叶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开始忙碌起来。 先清理地上的杂物,随后从停靠在一旁的车上拿出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 忙完这些,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菜市场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开始有了一些生气。 早起的摊主们陆续推着车、挑着担来到市场,找到心仪的位置,开始摆放货物。 买菜的人越来越多,周围越来越热闹。 一会后小番薯终于也来了,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 他的头发有些乱,衣服也穿得歪歪斜斜,一看就是匆忙起床赶来的。 秋叶看到他这副模样,摇摇头,问:“你刷牙了没?” 小番薯挠了挠头:“没来得及。” 秋叶伸手帮他把头顶上高高翘起的一缕头发整理好,然后道:“你先看着摊位,我去买包子。” 说完,便转身朝着市场不远处的包子铺走去。 此时的包子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热气腾腾的蒸笼不断往外冒着白色的雾气。 她要了一个菜包,一个馒头,还有两杯豆浆。 菜包是给小番薯的,馒头则是给自己的,主要为了省钱。 当她买完早点回到摊位前时,张文健骑着车来了。 车后座上,两个竹筐稳稳地绑着,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蔬菜,都很新鲜水灵,挂着晶莹的水珠。 秋叶将蔬菜抱出来,小心翼翼地,一一摆放在塑料布上。 小番薯吃完了包子,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声叫卖起来:“新鲜的蔬菜咯!便宜卖啦!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他那稚嫩的声音在菜市场的上空回荡,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张文健将自行车停在摊位旁静静地看了一会,想起什么,从车筐里拿出一个保温壶。 “这是奶奶一早起来熬的绿豆汤,说是这天热,你们卖菜辛苦,喝了能解暑。” 说着,他将保温壶放在摊位的一角,看秋叶开始忙了,便不再打扰,转身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小番薯继续大声吆喝,很快来了不少人。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慢慢地走到摊位前,仔细地端详着摊位上的青菜,问:“这青菜怎么卖?” 秋叶连忙微笑着回答:“奶奶,这青菜一捆两块钱,您看这叶子多嫩,都是今天早上现摘的。” 说着,她拿起一把青菜,递到老奶奶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老奶奶接过青菜,轻轻地捏了捏,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嗯,看着是挺新鲜的,给我来两捆吧。” 秋叶高兴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青菜装在袋子里递给老奶奶。 老奶奶还没走,更多顾客陆陆续续地来到他们的摊位前。 有的挑西红柿,有的看豆角…… 秋叶和小番薯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给顾客装菜,一会儿回答顾客的问题,一会儿又忙着找钱…… 两人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则早就被汗水湿透,但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不知不觉中,摊位上的蔬菜已经全部卖完。 此时太阳已经高挂,让人感觉头顶发烫。 小番薯蔫蔫地坐在一块大石墩上,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 他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小嘴一撇,嘟囔着:“姐,热死了。” 秋叶扭头看了他一眼:“热你还坐在太阳下,傻小子,快坐这边来。” 说着,她还把手中那把蒲扇递了过去,“拿着扇扇风,能舒服点。” 小番薯接过蒲扇,有气无力地在身前扇动着,汗水依旧大颗往下滚。 秋叶看他这副模样,突然想起张文健早上送来的绿豆汤。 她赶忙把保温壶拿来,打开盖子,倒了两碗出来。 “喝了解解暑。”将其中一碗递给小番薯。 小番薯接过,看了一眼,不大感兴趣:“姐,我要买冰棒。” 秋叶点头:“行,等下给你钱,你先把绿豆汤喝了。” 小番薯咧嘴一笑,立刻端起碗,仰起头,“咕嘟咕嘟”几口就把绿豆汤喝了个精光。 秋叶也端起自己的那碗,先浅尝一口,清凉甘甜的绿豆汤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冲散了周身的燥热,舒适无比。 “姐,我想现在就去买冰棒,你要吗?” “我不要。”秋叶舍不得花钱,她喝完绿豆汤后,按照之前说好的,数好工钱给小番薯,“去买吧。” “耶!”小番薯高兴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就站起身,“冰棒冰棒我来了。” 临走前他不忘有礼貌地对秋叶说:“姐,你回去慢点骑,明天再见!” 秋叶点头:“嗯,你买了冰棒就回家去,不要在外面玩太久,天热容易中暑。” “知道了。”小番薯应着跑远去。 秋叶把东西收好,骑上自行车,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家里,刚走进家门就看到三妹在厨房洗碗,她越来越像春花,做事仔细,手脚勤快。 三妹看到秋叶回来,马上道:“姐,你可算回来了!快去吃饭吧,给你留了菜。” 秋叶应了一声“好”,停好单车吃饭去,吃完和三妹一起糊纸盒。 日子就这样充实地过着。 暑假快过完时,地里的菜也卖得差不多了。 秋叶和小番薯被晒得黝黑发亮,像两个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小黑炭。 不过,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都赚了不少钱。 小番薯终究还是个孩子,手里一有了钱就去买吃的,一分也没存下。 秋叶则和他相反,她是一分也舍不得花,每次卖完和张家分完钱后,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存起来。 现在一数,有六百多块。 第122章 别读书了 奶奶知道秋叶卖菜赚了钱后,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你挣的这些钱都得交给大人保管,一个小孩子家不能自己存钱,别给弄丢了。” 秋叶没理会她,按照自己之前计划好的,拿了三百块给妈妈,剩下的三百多块自己存着。 奶奶很不满意,觉得她不像春花那样处处为家里着想,私心太重,比“赔钱货”还要“赔钱货”。 现在还没嫁出去都这样了,以后嫁了人更是从她身上捞不到一点好。 于是,在新学期即将开始前,奶奶又提起了让她辍学赶紧去打工赚钱的事。 “女娃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出去找份工作,帮衬点家里才是对的,你看看村里哪个女娃像她读这么多书。” 奶奶这话是对爸爸说的。 爸爸低头吃着饭,对秋叶道:“你奶奶说的对,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是该出来帮着挣钱了,不能一直这么读下去,家里没那个条件。” 秋叶的筷子停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夹起菜送进嘴里慢慢嚼着,她不打算回应。 爸爸见秋叶不说话,脸一下子黑了,额头上青筋鼓起,提高了嗓门吼道:“哑巴了?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秋叶还是不吭声,继续吃自己的。 爸爸彻底火了,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他大声咆哮:“我跟你说话呢!” 一直沉默的妈妈终于忍不住了,放下喂四妹吃饭的勺子,轻声劝道:“你别这么大火气,好好跟孩子说。” 爸爸像被点着的爆竹,恶狠狠地瞪着妈妈,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 妈妈只能乖乖闭了嘴,继续一勺一勺喂四妹吃饭,脸上满是无奈。 她其实是支持女儿继续读书的,可家里的经济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如果秋叶能出去赚钱,日子肯定会好过一些。 可那多委屈女儿啊!她那么喜欢读书…… 但是,丈夫和婆婆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她又怎敢违抗呢! 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任由事态顺其自然去发展。 秋叶知道这个家谁也靠不住,只能为自己发声,于是她看向爸爸,冷冷道:“家里没钱我知道,我自己交学费。” 奶奶一听,眼神顿时像两道利箭直直地射向她,没好气道:“你自己交?你用的还不是这个家的钱。” 秋叶回:“我用我自己暑假赚的钱。” “呵,你挣的那几个钱,也敢说是你自己的?你也不想想,打你生下来,吃喝拉撒睡,哪样不是花家里的?” 奶奶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都念了这么多年书了,还念不够?咋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家里的难处?看看你姐,多懂事,那才是好孩子!你就知道死读书,读那些个书有啥用?能当饭吃?能变出钱来?听点话吧,这学别去上了,跟你姐一块上班去,你姐也有个伴,多好。” 秋叶冷哼一声:“不觉得好。” 奶奶阴下脸来,刚好开口骂,张文健他妈妈来了。 张妈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萝卜糕,一进屋便听到奶奶在说不让秋叶读书的事情。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盘子,顾不得说其他的,对林奶奶道:“孩子想读书是好事啊!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只要秋叶愿意读,哪怕是卖房子,也得供她上学。” 林妈妈听了张妈妈的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林奶奶却差点跳脚:“卖房?那怎么可能,房子要留给儿子结婚的呢,虽然还没生出个儿子,但迟早是要有的。” 张妈妈道:“我只是那样说说。” 奶奶撇嘴:“女娃读什么书,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何必浪费这个钱。” 张妈妈一听,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反驳道:“女娃怎么就不能读书了?女娃也是自己的娃。” 顿一顿,她继续说:“当爹娘的哪个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这读书就是孩子改变命运的一条路。” “你们看看村里那些读过书的孩子,眼界就是不一样,出去找工作也容易些,挣的钱也多。” “现在这社会和以前的旧社会不一样了,没文化可不行。” “秋叶这孩子机灵、懂事,暑假卖菜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她干活不惜力,算账也快,是个读书的料。” “要是就这么不让她读了,多可惜啊!你们想想,将来她能有大出息,到时候全家都跟着沾光的。” 奶奶显然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沾什么光,到时候翅膀硬了飞远去了,哪还会惦记着这个家。女人都这样,有了婆家顾不上娘家的。” 张妈妈不认同,但她没有就此争辩,而是问:“是不是学费不够?学费的事要是为难,咱们一起想办法。我家虽然也不宽裕,但能帮一点是一点。不能让孩子因为钱的事上不了学。” 林爸爸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够的。” 他这当爹的,如果连孩子的学费都挣不出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张妈妈点了点头:“那就好,既然够,就让孩子去读书,罗主任一直说的,要尽全力供孩子上完初中。” 她说着看向林爸爸,等他一个答复。 迫于压力,林爸爸“嗯”了一声,但没再说什么。 张妈妈这才说到萝卜糕的事情:“静静做的,你们尝尝。” 林妈妈看过去,不好意思道:“怎么好意思老是吃你们家的。” 奶奶则对着那萝卜糕点头夸赞:“这萝卜糕做得地道!一看就知道是跟着桂香学的手艺。静静这孩子,聪明又乖巧,人长得俊,你们家能有这么好的未来儿媳,可真是有福气!” 张妈妈脸上笑开了花:“你们快尝尝,这刚出锅的萝卜糕,热乎着吃最是香甜。” 奶奶拿起一块,咬上一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口感和味道都对了。” 三妹早就盯着萝卜糕垂涎欲滴,见奶奶拿了,立马也伸手拿了一个,咬上一大口,一脸的满足。 四妹在一旁看着,小手使劲儿地伸向萝卜糕,妈妈没办法,只得也拿了一个给她。 就这样,屋内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刚才讨论的话题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没人再提起。 第123章 他们就像一束束光 张妈妈回去后,一直惦记着秋叶能不能继续读书的事。 于是第二天中午,她便特地找了个空闲时间来到秋叶家,一见到秋叶就问:“去报名了没有?” 秋叶摇了摇头:“还没呢。” 这次开学,学校规定的学杂费是 400 元,由于秋叶不是兴坡村本村的学生,按照要求还得额外加收 200 元。 秋叶昨晚把这些年私自存下来的钱拿出来数了几次,还差 100 多块。 早上她跟妈妈说了这事,妈妈一脸为难。 原来,之前她给妈妈的三百块钱已经被爸爸拿去赌博了,家里还欠着邻居好几笔债,妈妈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找他们借钱。 此时秋叶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裁缝师傅借,可又觉得特别难为情,一时犹豫不决。 张妈妈看着秋叶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一些什么。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百元钞票,直接塞给了秋叶。 “这钱你拿着,这个暑假卖菜的钱,你分得少了。虽说菜是我家种的,但主要还是靠你起早贪黑地去卖,你付出了这么多,该多拿一些。” 秋叶连忙推脱:“这钱我不能要,我已经拿够多了。” 张妈妈执意要给:“别跟我客气。拿着这钱赶紧去交学费,别耽误了上学。” 秋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接过钱:“这钱我一定会尽快还您的。” 张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的,你只管好好学习。”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得灿烂起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文健考上了他理想的师范院校,马上就要去大城市读书了。” 秋叶听了也笑得灿烂起来,由衷为张文健高兴:“真的吗?太好了!替我恭喜文健哥。” 正说着,张文健来了,抱着一大箱书。 他进屋后笑着对秋叶道:“这是我备战中考时用的学习资料,这些我以后都用不到了,我想着它们对你肯定有用,就给你送过来了。” 秋叶看过去,最上面的几本书边角处有很大磨损,显然是被主人反复翻阅过多次。 这是一份饱含深情的心意,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收下了:“太好了,这些正是我需要的,太谢谢你了。” 张文健心中满是欣慰:“嗯,希望能帮到你,祝你也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到时候,记得跟我报喜。” 秋叶用力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加油的。” 张文健将纸箱轻轻放在地上,随后,和他妈妈一起离开了。 秋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的是张妈妈给的钱,脚边放着的是张文健给的书。 她知道,整理这些资料,张文健肯定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此时,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中暖意融融。 虽然自己家里情况不太好,但上天安排她邂逅了这么多美好的人。 他们就像一束束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那天,秋叶顺利报了名。 奶奶非常生气,但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爸爸则刚好在那天赌博输了钱,心情很差,第二天他就去学校要求退费。 不过,学校并没有同意退,校长还耐心地劝说了爸爸很久,最终秋叶得以继续上学。 开学后,秋叶升初二了。 很多同学都没继续上,原因各种各样,有的是自己不想读,有的则是因为家里经济问题…… 班级规模因此大幅缩减,从原本的四个班合并成了两个班。 秋叶和卢姗姗还在同班,依然是同桌,而林向阳成了她们的后桌。 秋叶很高兴,回过头就能和他一起探讨解题的方法。 卢姗姗却因为大头葱被分在另外一个班级而心情低落,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上课也老是走神。 秋叶看在眼里,提醒她:“姗姗,我们来学校是为了学习,可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 卢姗姗皱眉,深深叹一口气:“哎,也就你热爱学习,你看看班里,哪有几个真正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 卢姗姗说得对,班里认真学习的同学并不多。 上课时,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讲课,有些同学趴着睡觉,有些则在偷偷传纸条、玩游戏机…… 秋叶当然是把这些看在眼里的,可别人是别人,为什么要因为别人那样就也跟着那样呢? 她继续尝试着劝说好友,希望她能重视起学习,但遗憾的是,姗姗并没有听进去,秋叶也只能无奈放弃。 第一单元考试的时候,语文卷的作文题是《我的同学们》。 秋叶想起了那天和卢姗姗的对话,于是提起笔,写了班里那些整日沉迷于玩乐的同学,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顿。 她是真的很痛心,有人想读书没有机会,这些人可以读书却不珍惜! 老师在批改试卷时,对她写的这篇作文很是赞赏。 他将它贴在了学校最显眼的学习栏上,这下,那些被秋叶在文中“大骂一顿”的同学都有了意见,但也没法说什么,只默默在心里不爽。 校长看了秋叶的作文后也大为赞赏,他觉得,这篇作文只简单地贴在学习栏上,同学们说不定走马观花地看一眼就过去了,根本没法触及他们的心灵深处,得搞出个大动静才行。 于是,他大手一挥,当即拍板:专门为这篇作文开一场全校大会! 大会选在周一的早上。 那天一大早,小学部和初中部的同学们都聚集到操场上,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整个场地。 校长上了台,清清嗓子,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学校:“同学们,咱们先有请初二一班的秋叶同学上台,给大家朗读一篇作文。” 秋叶走上台,往话筒前一站,身姿挺拔。 她并不紧张,校长提前一周跟她打过招呼,那作文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这次,她希望通过这篇作文让一些同学有所醒悟。 “我的同学……”她开口开始朗诵,越读越投入,声音时而激昂,时而沉痛。 台下的同学们都听得入了神,有的微微皱眉,若有所思;有的面露羞愧之色,悄悄低下了头。 三妹站在人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姐姐,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她满心的骄傲,凑到身边同学的耳边:“看到没,台上读得超棒的,那是我亲姐!” 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三妹胸脯挺得高高的,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卢姗姗也满脸骄傲,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心里想着:“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看着秋叶在台上大放光彩,她比自己得了奖还高兴。 而林向阳呢,站在后排,身姿端正,目光专注地望着秋叶,一脸的欣赏,时不时微微点一下头,对她的表现给予无声的赞许。 第124章 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秋叶朗读完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校长快步走上前,接过话筒,点名夸奖那些像秋叶一样学习认真、刻苦努力的同学。 被表扬的同学有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的红着脸低下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紧接着,校长的脸色陡然一沉,目光如炬,像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台下那些总是考倒数后几名,还整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同学。 他大声呵斥道:“你们的父母辛辛苦苦挣钱送你们来读书,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上课睡大觉,下课瞎胡闹,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父母,怎么对得起老师的一片苦心!” 被训的学生一个个面红耳赤,头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 这场大会开完,效果很好。 好多同学改变了学习态度,校园里的学习氛围一下子浓厚了起来。 校长见状立马开了第二场,这场针对的是那些屡教不改,还影响其他人的同学。 大会上,校长把这些学生的家长都请来了。 其中有一位父亲,特别引人注目。 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的皱纹很深,弯腰驼背的,走路的时候很吃力,好像每迈出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再看看他脚上的鞋,破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这双鞋陪着他走过了多少坎坷的路。 这位父亲站在台上,听着校长的数落,眼眶里的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哭着发话:“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哎,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重复来重复去就是这句简单的问话,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同学们的心坎上。 台下好多同学听着听着,眼眶跟着红了,心里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这场大会开完,效果比第一场还要好。 好多平时爱玩的同学都收敛了,开始专心学习。 但也有人在心里暗暗恨起秋叶来,觉得要不是因为她写的那篇作文,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先是挨老师批评,再是被叫家长,最后回家还被父母打骂一顿,真是既丢脸又受罪。 于是,一场报复开始了,从贴在学习栏上的那篇作文开始。 这天一早,秋叶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还没进教室,就看到一群同学围在学习栏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她心里疑惑,“怎么了?难道是老师又贴了新的作文?” 带着疑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 学习栏上没有新作文,依旧只有她那篇,不过,此刻它已经面目全非。 上面糊满了干涸的粪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虽说大家都来自农村,平日里家畜粪便见得多了,可这般场景出现在校园里,出现在承载着知识与荣誉的学习栏上,还是让人心里膈应得慌。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始作俑者:“这也太恶心了,到底是谁干的呀?” “肯定是那些被批评的同学。”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瞟秋叶,都在等着看她会作何反应。 毕竟,这明摆着是对她极大的侮辱,是赤裸裸的针对,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秋叶只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或难堪。 倒是一旁的卢珊珊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握拳,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是谁干的缺德事?真是有病!” 秋叶站在她身旁,回道:“不知道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一个像屎一样的人。” 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围观的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戳中了笑点,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屎一样的人,哈哈哈。”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林向阳,此时也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走向学习栏,把那张作文纸从上面揭了下来,然后走向垃圾桶,将它扔了进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围观的同学们见没了热闹可瞧,纷纷散去,各自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这个有些荒唐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然而,报复才只是开始。 此后每天,秋叶一到教室,迎接她的是课桌里的各种“惊喜”。 有时是蠕动的毛毛虫,它们浑身长满毛刺,在白色袋子里缓缓爬行,发出“沙沙”的声音,吓得女生们尖叫出声。 有时是已经干结的狗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让周围的同学纷纷掩鼻。 还有时是一大坨牛粪,脏兮兮地占据着课桌的一角,仿佛在向秋叶示威…… 秋叶曾想过跟老师告状,可放东西的人显然是趁夜深人静之时作案的,根本无从查起,说了也没用。 总不能为了抓住这个“捣蛋鬼”,整晚守在教室! 无奈之下,秋叶只能咬咬牙,强忍着恶心,一次次默默地清理这些脏东西,脸上还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再后来,她的单车也遭了罪,隔三差五就被放气。 秋叶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跑到校长那儿去告状。 校长一听,立马开了广播,说要是谁再干这事,直接给开除。 单车总算是安全了,可秋叶桌肚里的“小惊喜”还是天天不断。 这样烦不胜烦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才终于停止。 秋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心想:对方报复够了?折腾累了?或者只是想暂时歇歇?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全多亏了林向阳。 林向阳在家里找到了两把旧锁,趁放学时间,将教室的前后门都给上了锁。 那人也就没法再进去制造“惊喜”。 不过这一锁,就意味着每天放学后,他得最后一个离开;每天早上,又得第一个赶到…… 这事挺辛苦,但他没有向秋叶提过半句。 在他看来,自己这么做全是出于真心想对她好,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那样,赚钱给她买新衣服,早晨起来给她做早饭,晚上操心给她盖好被子…… 他觉得,这些因为发自内心想为对方好而去做的事情,不用特意说出来。 第125章 大毛死了 秋叶没把被报复的事情告诉三妹。 三妹还沉浸在姐姐上台朗诵的荣耀中,整天乐呵呵的,到处炫耀自己有个多么了不起的姐姐。 自然,她也没忘记去跟牛六妹她们炫耀一番。 这天是周六,三妹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跑去牛六妹家了。 一直到中午时才回家,哼着歌,手里拿了几个饭团子。 那饭团拳头大小,白色米饭里均匀地混杂着嫩绿的青菜碎末,散发着阵阵香气。 秋叶正坐在屋内的旧木桌前写习题,看到三妹手里的饭团,轻声问:“这是牛妈做的?” 三妹摇了摇头:“不是,是大毛奶奶给的。” 说着递了一个给她,“你吃一个,我吃两个,我刚才问了妈妈,她不吃,四妹也不吃。” 秋叶接过饭团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她边吃边问:“你不是去找牛六妹玩了吗?怎么会有大毛奶奶给的饭团?” 三妹笑了,然后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们去看建房子了,那些盖房子的工人可厉害了,他们搬砖头就像拿个小玩具一样轻松。” “他们砌墙更是厉害,手里拿着抹子,这边一抹,那边一刮,不一会儿,一面墙就砌得整整齐齐的了。” “我和牛六妹在旁边看着,有个工人叔叔还逗我们说,‘小姑娘,想不想来试试呀?’我们吓得赶紧摇摇头,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大毛家最近在翻新房子,钱是大毛爸妈在外面打工寄回来的,要把原先的老房子改建成两层楼房。 这事在村里已经是个大新闻,很多人都羡慕得不行,还打趣大毛,说以后娶媳妇可以任由他挑了。 在村里,只要你有房子,大家就觉得你肯定有钱。 所以哪怕你是个傻子,也会有很多人抢着把自家女儿嫁过来。 这几天,大毛家的房子已经进入收尾工作,大毛奶奶特意做了饭团让工人们吃,好有力气干活。 三妹她们跑过去看热闹,也就得到了几个。 秋叶听说了建房子的事情后,打心里为大毛高兴。 但有句话叫:福兮祸所依,有时候好事也会突然转成坏事。 大毛家的新房子建好后,大毛奶奶出门干活时还是会把大毛锁在家里。 不幸的是,有一次她忘了锁天台的门,大毛就爬了上去,结果从楼顶摔下来,等他奶奶回来发现,他的身躯已经冰冷僵硬。 大毛就这样死了,死得很突然! 秋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做饭,这消息晴天霹雳般,狠狠地击中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猛地一颤,手中的鸡蛋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地上,蛋液糊满了她的脚丫,黏腻而又冰冷。 难受极了! 奶奶听到声音,连忙跑来看,气得不行。 “你这死丫头,干啥啥不行!”她看着地上破碎的鸡蛋和糊在秋叶脚上的蛋液,心疼得眉头皱成一堆,“这么好的鸡蛋,就被你这么白白糟蹋了!真是造孽。” 秋叶无暇理会奶奶的责骂,她看向远处,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大毛……大毛死了……” 奶奶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你妈死了。” 秋叶瞪她一眼,继续做饭。 当晚,她躺在床上,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大毛死了! 大毛死了! 秋叶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把这个儿时的小伙伴遗忘掉了很长时间。 她每天忙着学习,忙着赚钱,忙着认识新的朋友……大毛的身影就这样从她的生活中淡去。 如果不是他突然离去,她或许都不会再想起他的存在。 想着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曾经和大毛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一一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们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嬉戏;一起去河里抓鱼;一起去山上找野果…… 这些回忆清晰得好像昨天才发生。 可是现在,他死了!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秋叶的心里很难受,大毛曾经是她很好的玩伴,而她却在不经意间将他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 大毛多孤独啊! 秋叶想着这些,当晚就梦到了他。 在梦里,大毛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小小的个子,笑得天真无邪。 他摘了新鲜的桃子给她们吃,又跑到河边掏了田螺给她们玩。 台风天的时候,他们一起跑到河里去捞宝贝,大毛跟着她们在田间跑来跑去,啊啊啊地叫着,欢快得像只小猴子。 梦到最后,大毛双手抓着栏杆,被困在那座黑洞洞的房子里,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秋叶醒来的时候心里想,或许对于大毛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不用再被困在那个没有自由、没有快乐的地方了…… 也不用总是一个人,那么的孤独…… 几天后,大毛的葬礼举行了。 和牛妹的葬礼一样,全村的人也都几乎来参与。 男人们戴黑色的袖套,女人们在头上别了块白布。 秋叶一家自然也去了,春花甚至还特地请假回来。 一大早,朦胧的雾气还没散开,葬礼就开始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毛的奶奶颤巍巍站着。 秋叶看到她的双眼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泪水还在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她的哭声已经变得嘶哑而无力,双手紧握成拳,那双手,曾经是大毛最温暖的依靠,如今却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积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周围的人们或同情、或无奈地望着她,叹息一声,或摇摇头。 在村长的安排下,大家有条不紊忙碌起来,早早就处理完后事,聚在一起吃饭。 和牛妹家一样,大毛家同样给准备的是炒饭。 不过大毛家准备的明显丰盛许多,里面加了肉和香菇,油也放得足足的,香气扑鼻。 三妹吃了这顿美味的炒饭,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说出“真希望村里多死几个人”这样不懂事的话。 她长大了,开始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情。 一个人死了,就代表着永远再也见不到他。 那个人曾经的一切,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喜怒哀乐、他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得模糊,最后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第126章 老天的安排 如同牛妹的死一样,大毛的离去也很快被人们淡忘了。 唯有大毛奶奶,始终无法从痛苦中走出来。 村里人常常能看到大毛奶奶孤独而落寞的身影。 有时,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村子的小路上,脚步踉跄,眼神空洞;有时,她静静地坐在自家门口,呆呆地望着远方,一望就是一整天…… 秋叶周末有空就去陪她,和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村子里最近的新鲜事,努力地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让她的注意力从悲伤中转移出来。 效果是有的,每次秋叶说话的时候,大毛奶奶就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回应几句,脸上的神情渐渐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哀伤。 不过,这样的陪伴没能持续多久。 春花厂里的货最近越来越多,急需大量的人手帮忙,对于秋叶来说,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秋叶当然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她转而吩咐三妹代替自己去陪伴大毛奶奶。 三妹欣然答应,还拉上了牛六妹、牛七妹和牛四妹一起。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围在大毛奶奶身边,有时逗得老人家合不拢嘴,明媚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倒比秋叶去陪的效果更好。 有时候,大毛奶奶心情好,便会亲自下厨给她们做好吃的。 鲜美多汁的饺子,香脆的烙饼,还有外酥里嫩的炸馒头………… 每当这种时候,一屋子的都是香气和笑声。 秋叶则利用周末的时间去耳机厂打工赚钱。 这天周六,天刚亮,她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麻利地准备了早饭,匆匆吃几口,便骑车出发了。 耳机厂在镇上,距离比较远,为了早点到达,秋叶加快速度骑。 不料刚出村子,车子就突然坏了,骑不动半步。 秋叶赶忙下车查看情况,只见原本应该紧密咬合在齿轮上的车链子,此刻松垮地耷拉在一旁,像一条失去了活力的蛇。 她第一次遇到车链子掉了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思索片刻后,她蹲下身,拿起那车链子,试图将它重新装回齿轮上,可试了几次,链子怎么也挂不住,只弄得满手油污。 无奈之下,她只能牵起自行车向前走,边走边不停留意道路两旁,希望能出现一家修理单车的店铺。 每走一段距离,她心中的不安就增加一分,担心因为车子的故障而耽误了上班的时间,少挣了钱。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秋叶。” 她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林向阳骑着车朝这边快速驶来。 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微风轻轻拂动他的衣角。 他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法阻挡的蓬勃朝气,那是一种属于青春的独特魅力。 “向阳,这么巧!”秋叶笑着挥手跟他打招呼,“我也要去耳机厂呢,我姐说最近货很多。” “那太好了,一起走。” “没法一起走了,我的车坏了。” 林向阳的视线落在她那辆出故障的自行车上:“怎么了?” 秋叶苦笑着指了指耷拉在一旁的车链子,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链子掉了,我弄了半天也没弄好,得找个修理单车的店才行。” “我看看。”林向阳利落地跳下自己的车,把车停稳后,大步流星地走到秋叶的车旁。 他蹲下身子,看了一下车链子,随即自信道:“小问题,我来。” 他侧身探向单车后座,解开绑在那里的一条旧毛巾。 这毛巾是他为下雨天擦拭车座准备的,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隔着布,他拿起车链子,将其中一个小洞搭在后面的齿轮上,然后用手握住脚踏板,猛地用力一转。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松垮掉在一旁的车链子“嗖”地一下精准无误地就回到了齿轮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秋叶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的双眼瞬间瞪得大大的,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脸上写满了惊叹与佩服。 “你还会修车!” 林向阳站起身,把毛巾绑回后座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以前我那车第一次掉链子时,我也是手足无措的,好在当时没什么急事,琢磨了一会就发现可以这样弄,从那以后只要掉链子我就这样修理。” “还是你厉害。”秋叶由衷夸赞,“说起来我这车还是第一次掉链子,幸好遇到你,不然今天都不用去做事了。” “也是巧,我今天晚出门了一些,要是早出门就碰不到。” “哈哈,看来是上天特意安排你来救我的。” 说着话,两人骑上各自的自行车,朝着耳机厂的方向继续前行。 一路上风很大,两人并肩骑行,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衣袂猎猎作响。 他们一起骑过了尘土飞扬的土路,骑过颠簸的沙石路,骑过曲折的小巷,骑过桥梁,最后骑上了平坦的柏油路,终于才抵达目的地。 耳机厂挺大,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紧接着就是两栋大楼矗立在那里。 一栋是用于工作的厂房,三层高。 另一栋则是集住宿和食堂于一体的综合楼,也是三层高。 林向阳和秋叶进去后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此时,时间尚早,晨光还带着几分温柔。 厂里的工人有的才刚起床,在一排排老旧生锈的水龙头下,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蹲着。 有的低头洗脸,有的捧起水来漱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咳。 林向阳和秋叶一起并肩走向厂房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那些目光,有的来自上了岁数的老工人,他们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对青春活力的怀念与艳羡。 有的则来自一些较年轻的男工,他们的目光更多落在秋叶身上,对于新来的女员工,他们总是特别关注。 还有一些则来自一些天生爱八卦的女工,她们交头接耳,一脸好奇地猜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第127章 整个车间最勤快的就是她 林向阳和秋叶都注意到了周围投来的那些目光,但他们都没当一回事。 两人一起走到工作楼前,在楼梯口互相告别。 林向阳的工作岗位在三楼,工作内容很简单,检查耳机声音是否正常。 秋叶要做的则是耳机制作的第一道工序,用胶水贴片,工作区域在一楼。 她走进去,只见几张宽大的木板桌子挨着摆,桌子四周摆着塑料椅子,有些凌乱,有的椅子被推到一旁,有的则歪歪斜斜地靠在桌腿边。 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长条灯,此时只开了两盏,灯光有些昏黄,只照亮了一小片工作区域。 其中一张桌子摆满了水杯,有的是保温杯,有的是塑料杯。 空气中弥漫着耳机塑胶特有的味道,有些刺鼻,不过,比猪场好太多了。 此时,已经有几个女工来到了自己的工作位前,正一边小声地闲聊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做着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秋叶没看到春花,没有她在,她不知道今天要做的是什么货。 犹豫了一下,她朝旁边正在忙碌的工友们走去,打算问问她们。 秋叶先是来到一位年纪稍长些的女工身旁,轻声问道:“大姐,您知道春花今天要做的是哪些货吗?去哪里领?” 那位女工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秋叶皱眉,走到另一位正坐在椅子上整理材料的年轻女工身边,询问道:“你好,你知道春花今天要做的是什么货吗?” 那年轻女工倒是回应了,不过只是敷衍地随口说了句:“不知道呀,你自己看看呗。” 说完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手中的活上,不再理会秋叶。 秋叶接连碰了钉子,决定还是去宿舍找春花。 从车间出来,拐个弯,旁边那栋略显陈旧的宿舍楼便映入眼帘。 这个时间段宿舍的门基本都敞开着,工人们进进出出,有的拿水杯,有的拿脸盆,匆匆忙忙。 往房间里看,每张房间里都挤着四张上下铺的铁床,特别挤。 再加上采光差,整个房间看起来黑乎乎的,感觉特别压抑、憋得慌。 再看地板,是很脏的黑灰色,很久没拖过一样。 秋叶往三楼去,春花所在的宿舍在走廊尽头,此时房门也像其他宿舍的一样敞开着。 她走到门口就看到春花坐在床边,脸色略显苍白,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姐,你生病了?”秋叶着急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春花跟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春花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今天起床感觉有点头晕,一会就好了。”说着,她站起身,“走。” 秋叶拉住她:“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工作先放放。” 春花不肯:“没事的,走吧,今天的货好做,多做多赚点。” “姐,身体比赚钱重要。” “没有钱,再好的身体都要愁出病来,赶紧走,我今天起晚了一些。” 秋叶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春花脚步匆匆来到车间。 车间比刚才热闹多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门口边的机器轰隆隆地响着,工友们在不停地聊着天。 春花径直走向堆放货物的角落,搬起了一箱货。 她抱着箱子,脚步有些虚浮,才走了没几步就开始喘起粗气来。 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也变得煞白。 额头上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秋叶赶忙走上前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姐,你还是去休息吧。” 春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急促的喘息让她一时之间没能发出声音来。 旁边一个大姐停下了手中的活:“哟,她怎么舍得休息嘞,整个车间最勤快的就是她了。” 那大姐说话的语气怪怪的,让人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话到底是在夸春花,还是暗含着嘲讽。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大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工友,撇着嘴对她说道:“农村来的,穷得很勒,听说是从石岭村来的。” “就是那个最穷的村,那鬼地方啊,简直就是穷窝子中的穷窝子。” “听说他们那村,连耗子去了都得哭着跑出来,整年整月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穷得连条完整的裤子都找不出来。” “所以才那么拼,拼的要死。” “看看她穿的那个衣服,还有那鞋,鞋帮子都快和鞋底分家了,也不嫌寒碜。” 这大姐是压低声音说的,但她天生嗓门大,所以春花和秋叶把她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春花顿感无地自容,脸上瞬间泛起一阵滚烫的红晕,那红色像是燃烧的火焰迅速蔓延至脖颈。 她的目光闪躲着,缓缓垂落,最终定格在自己的鞋子上。 那鞋确实旧得没法看了。 说起来,其实也没穿多长时间,可每天在工厂和宿舍之间来来回回地走,都是这一双,没歇过。 再加上当初买的时候图便宜,选的是最便宜的款,质量一般,也就容易坏。 其实上次发工资的时候,她就想着去买双新的了。 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没有买。 这会,大姐的那些话就像一根根针,直直地扎在她心上。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的窘迫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把脚藏起来,但没地方可藏。 她想把自己藏起来,也没地方可藏,只能把头更低地低下去。 此时,深深的自卑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丑小鸭,每一个投向她的目光,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贫穷和寒酸,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她的头越来越低,低得都快贴到桌上去了。 秋叶听了那些话则气得脸颊微红。 她看向那大姐,很不客气道:“大姐,农村来的怎么了?穷又碍着您什么了?您有钱的话,还在这车间里累死累活地干?我看您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是积点口德吧!少说话,多干活,别闪了舌头。” 第128章 饿狼吃饭 那大姐没料到秋叶居然会这样毫不客气地直接怼她,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想说点什么,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只发出了几声“呃……呃……”的干哑声音。 最后,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假装没听到秋叶的话,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春花轻轻拉了一下秋叶的手,小声道:“别得罪人家。” 秋叶看向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姐,碰上这种乱嚼舌根的家伙,绝对不能当软柿子,一定要挺直了腰杆狠狠回怼过去!这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敢这么嚣张,你只要硬气一回,他们保准以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瞎咧咧。” 春花不这样认为,她微微皱眉,“硬碰硬不好。” “就得硬碰硬,听我的,再遇到这样的,怼死她。”秋叶还有些生气。 春花摇头,她清楚自己是做不到跟秋叶一样的。 别说当面回怼,就算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地瞪上一眼,她也不敢。 她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些材料回来:“今天你做这些,我来教你做。” 秋叶便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点头应,“好。”然后在春花身边坐下。 她们要做的这道工序,在整个耳机制作流程里是最简单的。 厂里新来的工人,基本都是从这道工序做起。 这活主要用到胶水,把零件粘在耳机上就可以了。 由于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工钱比起其他工序低。 不过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秋叶很快上手,速度也慢慢跟了上来,和春花不相上下。 但做到后面她开始不停打喷嚏,影响了效率。 这胶水味道太刺鼻了,做得越多味道就越浓。 “习惯了就好,我刚开始也总是打喷嚏,现在不会了。”春花说着把一些做好的整齐放进一旁的箱子里,然后在本子上记下数量。 秋叶停下休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惨不忍睹。 这胶水特别黏,不小心弄到手上,瞬间就是黏糊糊、黑漆漆的一片,怎么搓都搓不掉。 秋叶的手本来就因为在农村常年干农活,变得粗糙干裂,才干了一上午,这双手就没法看了。 不过这些在她眼里,自然是算不上什么的,能赚到钱就行了。 休息一会后,她继续埋头干,直到铃声响起。 这是下班的铃声,意味着下班,也意味着饭点到了。 大家都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有些心急的甚至跑起来。 春花和秋叶也起身汇入了前往食堂的人流之中。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叶一眼看到了林向阳。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不过对于秋叶来说,能一眼注意到他,不光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更重要的是,在这偌大的厂里,林向阳是她唯一认识的人。 当一个人身处众多陌生人之中时,总是会对熟悉的面孔格外敏感,所以秋叶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看到他后,秋叶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朝他挥手:“向阳!” 春花见秋叶打了招呼,也跟着抬起手,想要和林向阳打个招呼。 可她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别扭,手举到一半,又犹犹豫豫地放了下来,接着又缓缓举起,脸上的神情也是又紧张又纠结。 她既想打招呼,又害怕被周围人看到了,会在背后说闲话,所以这招呼打得非常不自然。 林向阳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是秋叶,笑着走了过来。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们俩,最后落在秋叶身上,笑着问道:“做得怎么样?” 秋叶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慢慢上手了,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这话,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学习上的事。 林向阳问:“这周的作业你写了没?那篇作文你打算怎么写?我还一点思路都没有。” “昨天我就写了,不过写得不是很好,估计还得改改。”秋叶说着,顺便把大概的构思跟他说了一遍。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春花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 很快来到食堂门口,还没进去,一股浓烈刺鼻的油腻味便蛮横地钻进鼻腔。 食堂里光线昏暗,脚下的地板湿漉漉的,踩上去发出令人不悦的“嘎吱”声,感觉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个四脚朝天。 饭桌很大,约十来张,毫无章法地分布在食堂各处。 这食堂里吃饭的位置是按照工序来划分的,所以进了食堂,他们就分开走了。 春花拉着秋叶的手一块去打了饭,然后走到靠近门口的饭桌坐下。 饭桌上四盆菜,三素一荤,为数不多的肉片在青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珍贵”。 同桌的工人们早已迫不及待,像是饿了许久的野狼,筷子如疾风骤雨般在菜盆间穿梭,眨眼间,四盆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一大半。 秋叶彻底懵了,她这才刚坐下,屁股都还没焐热呢,菜就要被吃没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吃饭竟成了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 眼看菜就要被大家夹完,秋叶急急拿稳筷子,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学着他们的样子,拼命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再看春花,她依旧不紧不慢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极为斯文地,轻轻夹起那么一点点。 以前在家里只要夹菜稍微多一点,奶奶就会皱着眉头,劈头盖脸地骂“饿死鬼投胎似的,丢人现眼”。 久而久之,她便认为一次夹很多菜是一件极丢脸的事情,所以即便此刻大家都那样做,她也做不出争抢的举动。 没一会儿,春花就吃完了夹到的那点菜,当她想再去夹时,菜盆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盆底一层明晃晃的油渍。 她只能低下头,默默地扒拉碗里的白饭。 秋叶见状,二话不说把自己好不容易夹到的菜,分了一大半到春花的碗里。 分完满脸忧心看着春花:“姐,你现在在这厂里打工,就得入乡随俗,大家吃饭的时候都是抢着去夹菜的,你也得跟着这样做,不然哪能吃得饱。” 春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做不来,有口饭吃也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着就行。” 秋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每天干活那么累,不多吃点好的哪有力气。” 春花听了这话,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她从小就是这性子,不争不抢,凡事顺其自然。 让她一下子去改变,去跟他们一样站起来抢着夹菜,这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她做不来,不如就委屈一下光吃白饭,能凑合吃饱也就行了。 第129章 春花的烦恼 想到春花每次吃饭都抢不到多少菜,只能光吃白饭,秋叶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想:要不劝劝姐,换个工作算了? 可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又想:换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新的工作肯定有新的问题,说不定比现在还糟糕。 这么一想,她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陪着春花继续吃起饭来。 吃完饭得自己去洗碗,大家端着碗筷,在洗碗槽旁边排起了长队。 排队时,有人边等边随意地聊着天,有人则一脸疲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盼着能快点洗完碗,好赶紧去休息。 午休时间很短,只有半个小时。 工人们洗完碗后各自散开,有的三五成群结伴往厂外去透气。 有的则脚步匆匆地赶回宿舍,去躺床上睡个午觉。 还有的回到了车间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或是凑在一起聊聊天,或是趴在桌子上养养神。 春花和秋叶吃完就回了车间,找了个空位坐下。 车间里灯都关了,黑漆漆的,只有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几缕微弱的光线,模模糊糊地能看出个大概模样。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工友们小声交谈的声音,或者传来一声轻轻的哈欠声。 春花和秋叶靠着货堆,秋叶想起什么,对春花说道:“姐,文健考上师范院校了,以后就是受人尊敬的老师了呢。” 春花听了,由衷为他高兴:“太好了,他一直就特别努力,以后肯定是个好老师。” 秋叶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姐,你平常休息的时候,有没有和宿舍的舍友们一块儿出去逛逛?” 春花神情不自然起来:“呃,有呀。” 光线暗,秋叶没注意到,她点头:“你别老是舍不得花钱,该花的还是得花。你脚上那双鞋子确实旧得没眼看了,是该买双新的了。” 春花“嗯”一声,回道:“等发工资就去买。” 彼此沉默了一小会,秋叶再次开口:“你在厂里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吗?可以和我说说。” “没有,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 春花没再回话,其实,怎么可能一切都很好呢! 她心里藏着许多的烦恼和不快,只是明白就算把这些告诉秋叶,也无济于事。 除了让妹妹跟着一块儿担心,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倒不如不说。 所以她宁愿把这些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在妹妹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秋叶听了春花的话,甜甜一笑:“那就好,你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在外面住宿,人生地不熟的,我和妈在家里没少担心你。” 顿一顿,她继续道:“特别是妈,担心你吃不饱,担心你被欺负,担心你生病没人照顾……” 春花听着秋叶这些话,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 她突然特别想大哭一场。 可她还是咬咬牙忍住了,硬生生地把那股想哭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你回去跟妈说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好着。”春花故作轻松地说,“我们趴着休息一下吧,下午才有精神继续干活。” 她说着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不让秋叶看到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眶。 其实,她在这个厂里过得特别不开心。 有时候她甚至想,要不干脆回猪场去,哪怕被春东缠着。 当然也只能是这么想想,还是得继续在这里,毕竟这里赚得更多。 说起她的不开心,主要是和工友们相处不来。 交朋友一向是她不擅长的,她从小性格内向,一到需要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就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里,她不但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还总是被排斥在外。 工友们关系融洽,平时凑在一块总是聊得热火朝天的。 春花在旁边就像个多余的人,有时候特别尴尬。 她也试过要融入进去,可他们聊的那些话题,自己要么是不太懂,要么就是插不上嘴。 很多时候,她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时间久了,和大家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 上周发生了一件很伤她心的事情,当时车间里正歇着工,工友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或闲聊,或闭目养神。 一个工友满脸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进来了,哼着小曲,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她说:“我妈给我寄了些好吃的,是她自己做的,你们都来尝尝!” 那工友嗓门大,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劲,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工友们立马来了精神,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 “什么特产呀?甜的还是咸的?” “我刚才好像闻到香味了,让我猜猜,是不是糯米糕?” “快打开看看吧,今天大家有口福了!” 工友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个圆滚滚的饼。 她笑着说道:“是绿豆饼,超好吃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保管你们吃了忘不掉。” 说着,她开始动手,将那些饼子一一分给大家。 春花当时就坐在她们旁边,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心里既盼着能像其他人一样被分到,也尝尝那看着好像很少吃的绿豆饼;又害怕真被分到,自己不好意思拿。 她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心跳越来越快。 没想到的是,那工友挨个给周围的人递过去,却没瞧见春花这个人一样,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就把她给略过去了,继续给别人分饼。 等到饼分完,每个人都得了一个,边吃边说笑,全场就她一人没有被分到。 那一刻,春花难堪极了,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她呆坐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浑身难受。 而周围那些欢声笑语,此刻都变成了刺耳的嘲笑。 春花怀疑过对方是不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可思来想去,自己平日里一直本本分分的,话很少说,每天埋头只顾干自己的活,压根就没得罪过那工友呀! 难道只是单纯被讨厌? 这念头一冒出来,春花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她想:肯定是这样的,自己总是那么不讨人喜欢!哎,怎么就那么糟糕呢! 第130章 跟你说一件事 其实,春花真的特别渴望能在厂里交到朋友。 每当看到其他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她羡慕得不行。 没有朋友很孤独,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形单影只地面对生活和工作上的种种,这种感觉有时候让人觉得糟糕透顶。 她越来越越渴望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能有个同伴,哪怕只有一个。 但那似乎太难了。 有一段时间她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要主动去结交朋友。 可她的热情很快被冷水浇灭,当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主动开口,别人却只是随便应付一下,甚至直接不回应。 大家似乎完全没有要和她做朋友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呢? 春花想过很多种可能:是不是因为自己来自那个穷出了名的石岭村?大家看不起自己? 又或者,是自己太过内向,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 再或者,各方面都有一些? 春花始终交不到朋友,她只能每天埋头干活,加班加点地干,回到宿舍后立刻躲进自己的床,拉上帘子。 有一段时间她特别害怕回宿舍,每次推开门,屋里的人就跟没看见她似的,该干啥干啥,聊天的继续聊天,说笑的继续说笑,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每每这时,她的孤独感愈发浓烈,心里愈发难受。 春花后来想:大家对她这样冷漠,会不会因为她是新员工?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么只要自己在这个厂做久了,变成老员工了,也就顺其自然能融入她们,成为她们的朋友了。 她开始期盼那天的到来。 可是很快,她的期盼破灭了。 隔壁宿舍有位刚入职的新员工,没几天就和工友们打成了一片。 她们手挽着手一起去上班,下班后结伴去食堂吃,晚饭后还会一起外出逛街。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新来的”上面,问题就出在她自己身上。 春花很难过。 她只能继续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拼命地干活,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忘掉这些不开心。 “姐,我忘记带水杯了。”秋叶的声音把春花从思绪里拉出来。 “没事,用我的。”春花起身拿了自己的水杯,“你要上厕所吗?快要上班了,要是想上厕所的话,现在就一块去。” “要。” 姐妹俩相伴着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紧挨着厕所,厕所简陋至极,一股刺鼻的臭味直往外冒,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 两人倒完水回到车间时,刚一坐下,上班的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头顶的灯一排排“啪嗒啪嗒” 相继亮起,将车间照得通明。 工人们陆陆续续到达各自的工作岗位,很快,机器的嗡嗡声、工具的碰撞声、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春花起身又去搬来一箱货,姐妹俩埋头开始做。 今天有秋叶陪着干活,春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下午才上班没多久,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晚餐依旧和午餐一样在食堂解决。 饭菜样式和午餐几乎一模一样,毫无惊喜。 吃饭模式也和中午一样,同桌的工友们风卷残云的,餐盘里的菜很快就见底了。 春花还是没夹到多少菜,依旧是秋叶将自己夹到的分给她。 吃完饭有一小段休息的时间,休息到7 点,晚班准时开始。 尽管已经做了一个白天,大家还是埋头继续卖力干,像一台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晚班一直上到 10 点,下班铃声响后,春花和秋叶没有马上走,把手头剩下的一些活做完,硬是多加了半个小时的班,这才起身离开。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宿友们都已经在,正围一起吃着东西,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看到她们姐妹来,只是淡淡看那么一眼,然后继续她们的“狂欢”。 春花习惯了,“走,去洗澡。” 洗澡的地方在二楼,她拿了衣服,提了水桶,带秋叶一起去。 一到洗澡的区域,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混合着沐浴露、洗发水淡淡的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汗臭味。 两排略显局促的洗澡间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或站或蹲,手中拎着洗澡用的塑料桶,手里抱着换洗衣物,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洗澡间的方向,焦急地等待里面的人快点出来。 “哎呀,你快点儿行不,我这都等半天了!你还要洗多久?” 一个大姐等得终于忍不住,朝紧闭的门喊了一嗓子。 旁边有人附和道:“就是,大家都累一天了,洗个澡还得排这么久的队,里面的人就不能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 其中一个洗澡间的人大概是个暴脾气的,大声回道:“刚进来洗就催催催,还让不让人好好洗个澡了,那么着急就准时下班早点来占位置啊,自己拖拖拉拉还敢说别人磨磨蹭蹭。” 催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认命地继续等。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静静地排在队伍里,等了许久才总算轮到她们。 秋叶让春花先去洗,“你身体不舒服,早点洗完先回去歇着。” 春花确实感觉头有些晕起来,便没有推让,拿着洗漱用品快步走进洗澡间。 为了不让妹妹久等,她动作麻利,简单冲洗几下完事,出来把洗澡间给了秋叶。 回宿舍前她不忘交代:“衣服放桶里明天一起洗就好。” “好。”秋叶应着,但洗完澡后没有睡意,便拎着脏衣服到旁边一排水槽前去洗。 那里蹲着两三个女工也在洗衣服,或揉搓,或漂洗,水声哗哗,夹杂着几句轻声的交谈。 秋叶找了个空位蹲下身子,接了水,熟练地将衣服先放进水里浸泡。 没一会儿,一位女工走了过来,在秋叶旁边的空位停下。 这位女工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和善,让人心里无端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来。 秋叶于是朝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大姐回她一个笑,蹲下,在桶里翻找起来,嘴里小声嘟囔着:“哎呀,怎么把洗衣粉给忘了。” 说着起身就要去拿。 秋叶喊住她,“用我的吧!”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的洗衣粉袋子,大方地往大姐的盆里倒了一些。 大姐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连声道谢后挨着秋叶蹲下,小声道:“跟你说一件事。” 第131章 孤立她 秋叶疑惑,问:“什么事?” 她说着顺便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 顿时“哗哗” 地流了出来。 相比家里,在这洗衣服方便多了,不用亲自费力地从井里打水,省了不少事。 “我跟你说……”那大姐正要说,旁边突然来了一个女工,大姐便硬生生转移了话题:“啊,那个,石岭村的路现在修了吗?我几年前去过一次,都是土路,下雨天吃脚。” 秋叶看出大姐是在避着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配合回道:“还没修呢,那路还是老样子,不过有填了些沙石,现在下雨好多了。” “哦。”大姐点点头,拿起刷子开始刷衣服领子,继续道:“你家离咱们这儿可不近,你早上自己骑车来的?” 秋叶点了点头,笑着回:“是的,骑车来的。” 大姐夸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妈妈生了你们这对姐妹,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哪像我,我那两个女儿,唉,提起她们我就来气,让她们来厂里帮个忙,死活不肯,周末就知道整天在外面疯玩,一点也不懂事。” 秋叶安慰她,“说不定她们不是贪玩,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大姐一愣,然后连连点头,愁容变成了笑脸:“我家那俩丫头虽说调皮,可脑子转得快,鬼点子也多。” 两人就这样一边洗衣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把衣服洗好了。 晾衣服的时候,周围没了人,秋叶便问:“大姐,你刚才说要和我说件事?” 大姐点头,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她凑近秋叶,小声说道:“你姐在厂里,挺不容易的。” 秋叶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大姐:“大姐,这话怎么说?” 大姐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你姐干活太勤快了,经常主动加班加点,她手脚又麻利,干活是又快又好,很快就把其他老员工都给比下去了。” 秋叶认真听着,点点头,没有插嘴。 大姐继续道:“大家背地里可没少议论你姐,对她满是怨言。你想啊,她一个新来的,年纪又小,在厂里没待多久,工资拿得却比老员工高,还总是被厂长和老板夸,被拿来当榜样,其他人能不眼红、能不恨她吗?” 秋叶皱起眉来。 在学校里,成绩好会被喜欢,被钦佩,被崇拜。没想到在社会上,成绩好却是要被憎恶的。 大姐继续道:“好多老员工都恨死你姐了,特别是那些做事慢的。你姐没来之前她们都好好的,你姐一来,她们被衬得又慢又拖拉,没少挨厂长骂。” 秋叶的眉皱得更紧了。 大姐一脸同情,“大家都故意孤立你姐呢,她在厂里经常自己一个,遇事也没人帮她,过得很不容易。” 叹一口气后她又道:“上次听说她搬一箱货,搬不动,没一个人去帮她,她自己硬是要给拖进去,可那箱货太重了,别说她,一个男的都拖不动,她当时急得眼眶都红了,旁边的人就光看着,看好戏一样,有人还偷偷笑。最后还好是厂长看到,给帮忙了。” 秋叶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一阵酸涩,当时的姐姐该是多么无助,多么难受。 她不由得回想起早上的情景:当她询问其他人春花做什么货时,大家对她理都不理,特别冷漠。 还有车间里那位大姐,阴阳怪气的说什么“整个车间就你姐最勤快”。 再想想饭桌上的抢菜场景,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其他桌子上的人并没有像她们这样抢菜抢得厉害。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故意的?他们想要逼姐姐离开这个厂? 如果真是这样,那春花往后在厂里的日子,可就太艰难了。 秋叶心疼姐姐,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帮她。 想来想去,觉得眼下能做的,也就是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聊聊。 显然,今晚不是个谈事的好时机,还是等明天再看看。 心里有了主意,秋叶便不再多想,她手脚麻利地晾好衣服,拎起空桶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多,宿舍内还是很热闹,大家似乎完全没有要入睡的打算。 她们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在脚下堆了一小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会抱怨今天食堂菜难吃,一会抱怨主管分货不公平…… 秋叶一走进宿舍,大家的谈笑声短暂地停顿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她,但也仅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迅速地将注意力转回各自手头的事,继续刚才的欢声笑语。 秋叶没在意,走到春花的床前,脱了鞋子爬上床,重新将床帘拉好。 春花此时躺着,还没睡着,虽说有点困,但因为一直惦记着妹妹还没回来,所以没能安心入睡。 她听到秋叶上床的动静,微微侧头,目光投向她,“怎么那么久?” “我把衣服洗了。” “不是说了明天再洗吗,这么晚了。” “不困就洗了,明天轻松点。” 秋叶说着躺下,看着春花有些憔悴的脸,她有心逗她开心一下,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跟姐姐说起了卢姗姗和大头葱写信的事。 说完叹道:“前几天姗姗说大头葱给她折了十颗幸运星,没想到大头葱这样的人,平日里骄傲得跟只大公鸡似的,就这样一个人,居然能静下心来,花时间给喜欢的女孩折星星。” 春花一听,嘴角忍不住上扬,满是憧憬地开口说道:“听起来挺浪漫的。” 秋叶看到春花这副羡慕的模样,一个主意突然 冒了出来。 不过这会不是时候说,等明天找个恰当的时机再说吧。 于是她道:“睡吧,明天才能早点起来干活。” “嗯。” 春花轻轻应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嘴角边挂了一抹淡淡的笑。 今天她很开心,以往在这偌大的工厂里,她都是独来独往,形单影只的。 今天不一样,有秋叶陪着,一起做事,一起吃饭,连上厕所、洗澡都一块,再聊着天进入梦乡,感觉特别幸福。 她轻轻地帮秋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笑着,也准备进入甜美的梦乡。 第132章 你很优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花和秋叶姐妹俩就早早起了床,简单洗漱一番后,结伴朝食堂走去。 走进食堂,里面没几个人影,空气中一股难闻的隔夜饭菜味。 桌面黏腻腻的,在晨光下泛着暗暗的光。 早餐是很简单的白粥,配菜是黄豆和菜干。 姐妹俩各领了一份,找了张空桌,面对面坐下吃。 粥有些烫,秋叶轻轻吹着,热气在她眼前袅袅升腾。 她想起昨晚洗衣时那位大姐的话,对春花道:“姐,我都知道了。” 春花听到这话,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知道什么?” “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好啊,昨天还骗我说很好。” “真的没有不好,我越做越快了,工资越拿越多。” “你在这儿一个朋友也没有,大家都孤立你,有事没人帮你,没人陪没人搭理的,这种感觉肯定很难受。” 春花没想到秋叶会知道这些,勉强挤出一抹笑,“没事,习惯就好。” “姐,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觉得是自己不好才导致大家不和你交朋友,其实恰恰相反,是你太优秀、太出色了,惹得大家眼红嫉妒。他们才故意孤立你,让你不好过。” 春花一听这种话,顿时紧张起来,赶忙左右看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道:“这种话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臊死人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呀,让人听了不得笑掉大牙。” “你是新员工,工资却最高,这还不够优秀?” “这哪里就优秀了,我就是比别人多拼了一些而已。咱们家穷,在这厂里估计是最穷的了,我不多拼一拼,怎么能多挣点钱帮衬家里。” “姐,你那速度可不是光靠拼就能有的,别人就算想拼,也拼不到你这个速度,你就是比别人厉害,这是明摆着的事。” “速度快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优点,大家不和我交朋友,还是我的性格问题,我这个人太闷了,太无趣,不讨喜,怪不得别人的。” “你看你,又开始这样了,老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那么自卑干什么?姐,你要自信一点,你身上的闪光点很多的,那些人看不到是他们没眼光,你可不能自己也看不到。” 春花没有回话。 从记事起,她就习惯了把自己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别的小伙伴能有漂亮的头绳扎辫子,她只能用粗糙的布条将就。 别的小伙伴有漂亮的衣服穿,她只能穿补了又补的旧衣服。 看着别人扎着好看的辫子,穿着漂亮的裙子嬉笑玩耍,她心里满是酸涩,觉得自己就像路边无人问津的小草,卑微又渺小。 在家里她更卑微。 有好吃的她总是先紧着父母和妹妹们,自己默默在一旁看着,哪怕心里馋得不行,也觉得自己不配去争抢,能有口饭吃就该知足了。 现在,步入社会来厂里打工,看到别人能轻松地和工友们打成一片,自己却笨嘴拙舌,只能埋头苦干。 这样糟糕的自己,别人对她态度冷淡,她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不存在妹妹说的什么嫉妒和眼红…… 春花乱七八糟想着这些,默默吃着粥。 此时,食堂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人,原本安静的空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对秋叶道:“吃完赶紧走了。” 说完低下头,以更快的速度吃起来,好像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会影响到别人吃饭似的。 秋叶看着姐姐这样,心里虽然满是无奈,但也知道姐姐的性子,便没再多说什么,也跟着埋头快速吃起饭来。 白粥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配菜也胡乱嚼几下就咽下肚。 没一会儿,姐妹俩就吃完了早餐。 出了食堂,外面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了些许暖意。 秋叶走着走着,想起昨晚想到的那个主意。 她转头看向春花,轻声说道:“姐,你在这儿总是一个人,挺孤单的,有什么心事也没一个人可以倾诉。要不你试着交个笔友,以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写出来跟笔友倾诉,只要倾诉出去,心里肯定就能畅快不少。” 春花听了,脚步微微一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这……能行吗?我字写得不好看,人家收到信,一看那字,估计都没心思看内容了。” 秋叶拉住春花的胳膊:“交朋友看重的是心意,又不是字好不好看。而且你的字也不难看,你自信一点。” 春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再说,上哪去找笔友?” 秋叶见姐姐动摇了,笑得格外灿烂:“这不难,一些杂志上经常会刊登征友启事,可以照着上面留的联系方式写信寄过去,你想要找什么类型的?” 春花认真想了想。 她其实挺想找个大哥哥一般的男生当笔友的。 正值青春年少,她对爱情有了丝丝憧憬,希望能借着写信跟一个异性慢慢走近,感受一下谈恋爱的美好滋味。 可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害羞得不行,实在没勇气把这心思讲出来。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眼神闪躲着,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嗯,都……都可以,只要对方愿意真心跟我交心就行。” 秋叶心思细腻,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春花那难以掩饰的羞涩。 她想起上次说卢珊珊脑子里装的都是情情爱爱时,卢珊珊说“咱们这个年纪,有这些心思才正常”。 姐姐正值花一样的美好年纪,在这样的年纪里,对爱情有憧憬和渴望是人之常情。 秋叶于是暗暗下了决心,要帮春花找一个靠谱又暖心的男生做笔友。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连连点头,用轻快的语气回应道:“姐,你安安心心等着。下周末,我肯定能给你带来好消息。” 春花听了,心里欢喜,但不忘叮嘱:“你有时间就找,可千万别耽误学习。” “好,放心吧。” 姐妹俩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朝车间走去,因着这个小小的期待,两人的脚步都多了几分轻快…… 第133章 卤蛋和清风 秋叶一回学校便找到卢姗姗,把想找笔友的想法告诉了她。 卢姗姗家里买过不少青春杂志,里面就有交友启事。这事秋叶是清楚的,所以才找她帮忙。 卢姗姗十分热心,毫不犹豫地把家里的杂志全部都带到了学校。 周三体育课的时候,大家都往操场奔去,秋叶和卢姗姗则抱着那堆杂志,找了一个安静又隐蔽的角落,挨着坐一起,看了起来。 翻开杂志,交友启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页脚处。 那些交友宣言或俏皮可爱,或真诚质朴,从这宣言就能大致看出启事者的性格。 宣言后面紧跟着的是笔名和具体地址,只要相中了,按地址写信过去就行。 秋叶和卢姗姗逐页翻看着,每发现一条交友启事,都会停下片刻,仔细端详。 “你看这条,‘热爱摇滚,用音乐点燃生活,期待同样热血的你一起碰撞灵魂’,哇,感觉这人超有个性,肯定每天活得特别带劲!” 卢姗姗指着一处启事,眼睛发亮,兴奋地说道。 秋叶凑过去看了看,摇头:“是挺酷的,不过我姐怕是和这种摇滚青年不太搭,她比较安静,喜欢这类的不得把她‘震’到。” 说罢,两人继续往后翻。 没一会儿,卢姗姗又有了发现:“你看这条,‘我是个吃货,梦想吃遍天下美食,诚邀同道中人一起探讨各地舌尖美味’,要是和这人做笔友,信里肯定全是各种美食推荐,虽然吃不到,想象着也能过个瘾。” 秋叶还是摇头:“这位比较适合我三妹,我姐在工厂吃的清汤寡水,等下被馋得更加饿。” 翻着翻着,这下轮到秋叶有发现了,她的眼睛亮起来:“你看这个!‘在工厂的喧嚣中寻一份宁静,渴望与远方的朋友分享日常,互诉心事’,这正适合我姐!都是工厂的,肯定有共同话题,而且听上去也是个踏实靠谱想真心交友的人。” 卢姗姗凑过来,连连点头:“年龄好像也相仿,说不定真能和你姐成为知心朋友。” 秋叶满心欢喜,已经认定眼前这个笔友就是为姐姐量身打造的。 她拿笔正要抄下地址,卢姗姗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快看,这个更好。” 秋叶看过去,这条交友启事写的是:“你是不是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被孤独紧紧包裹?你是不是心里有万般烦恼,却没人可以诉说?远方的陌生人,我愿意做你最贴心的树洞,用温暖陪伴,用耐心倾听,陪你熬过每一个孤独的时刻。” 秋叶看完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抬起头轻声说道:“我还是倾向前面那个在工厂的。” 卢姗姗放下手中的杂志,一脸认真地开始分析起来:“你看前面那个,取了个什么笔名 ——‘卤蛋’。” 她很嫌弃地摇摇头,“这听起来就像个愣头青,给人感觉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一点也不细腻,这样的男生,哪能体会你姐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秋叶觉得有道理,若有所思。 卢姗姗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姐向来内向得很,平时跟人多说几句话都会脸红,要是让她跟这种性格的人交流,说不定没聊上两句,就得尴尬得收场。” 说到这里她手指向新相中的那个,“这个就不同了,名字叫‘清风’,你就轻轻念上一遍,是不是仿佛有一阵轻柔的微风,慢悠悠地拂过脸颊,带着丝丝凉意,瞬间让心里头变得清爽、舒畅起来!” 说着,她闭上眼睛,脑袋稍稍后仰,脸上满是沉醉其中的惬意模样,似乎那阵 “清风” 正轻柔地抚过她的面庞。 秋叶被卢姗姗这副模样逗得 “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她抬手轻轻捂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卢姗姗轻轻地打了她一拳,假装生气地说:“我认真的呢,你别笑。” 秋叶赶紧收起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试着念了一遍:“清风!” 话音刚落,倒真的有一阵风吹了过来,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挺温柔。 不过,那只是大自然中一阵寻常的风罢了。 卢姗姗凑过来:“相信我的第六感,这肯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能跟你姐对上频道的人。” 秋叶只能点点头:“行,就听你的。”说完拿起笔,将“清风”的地址抄录下来。 一旁的卢姗姗看着,心里美滋滋的,忽然她想起什么,道:“对了!我今天还特意从家里带了信纸、信封,还有邮票,等会回教室就拿给你,邮票只要贴一张就行,跟你姐说写好贴上,直接拿去邮局投递就可以!” 秋叶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你真好,姗姗。” 卢姗姗下巴微微一扬,一脸的骄傲,故意挺了挺胸膛,半开玩笑半炫耀地说道:“当然,我这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哟!” 说完,她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秋叶也笑了。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化作点点金色光斑,轻盈地落在她们红扑扑的脸庞上。 微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悠悠然拂过,轻轻撩动她们的发丝。 多年后秋叶回忆起来,只觉得那个画面无比美好——她们坐在校园的角落,身旁是被风翻开的杂志。 两个女生的笑纯粹、美好,蓬勃有朝气,让人看了心生欢喜,恨不得让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 周末,秋叶去耳机厂时,顺带把信纸、信封还有邮票都交给了春花,鼓励她试着给清风写信。 春花当天就找了个午休的空档,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修改了再修改,直到自己觉得满意,才满怀期待地寄出去。 信寄出去后,等啊等,一直都没收到回信,不知道是没寄到还是那位“清风”不想回。 春花觉得是后者,大受打击道:“我就说我的字不好看,人家不看。” 秋叶安慰她:“也可能是他忙,没空写,没事,再换一个,多的是。” 她和卢姗姗再次翻看杂志,给春花物色了新的笔友,这回找到了一个叫“明月”的。 春花在她们的鼓励下,继续给这位新的笔友寄去了信,遗憾的是,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秋叶琢磨了一下,心想:他们这种刊登在杂志上的信息,全国都能看到,肯定收到了很多信,不可能每一封都回。 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那要怎样才能给春花找到一个会回信的笔友呢? 第134章 一颗星 秋叶正想着怎么才能帮春花找到一个靠谱的笔友,这天傍晚,张妈妈拿着一封信来了。 秋叶看到信,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那“清风”或者“明月”给春花回信了? 可这信怎么会在张妈妈手里? 难不成是回错了地址,给寄到张家去了? 不对呀,没给笔友留张家的地址,怎么可能寄到那儿! 秋叶还在胡思乱想着,张妈妈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开口说道:“二妹,你来给我写封回信。” 秋叶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回信?写给谁?” 张妈妈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文健寄来的,他哥没在家,他弟那字写得跟鬼画符一样,家里其他人又都没文化写不了,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只能来找你帮忙。” 说着,张妈妈把信递到了秋叶面前。 秋叶接过信,点了点头,“好,您要写什么?您念,我来写。” 于是张妈妈在一边说出想写的话,秋叶埋头在纸上工工整整写出来。 “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好好学习,你哥工作有着落了,在镇上的糖厂寻了个司机的活干,虽说风里来雨里去的,但他自己乐意,也就随他去了。静静昨天傍晚在院子里喂鸡的时候,跟我念叨,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哦,对了,奶奶给你做了双新鞋子……” 秋叶手中的笔一刻没停,随着张妈妈的讲述在纸上 “沙沙” 地游走。 她写得极为认真,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有些偏口语的话也给改得更加书面化,力求把张妈妈的这份牵挂更好地传递给张文健。 一页、两页…… 不知不觉,竟写满了三大页信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乍一看都是些家长里短、碎碎念的事,可归根到底,若要凝练成一句话,无非就是妈妈对儿子深深的思念与无尽的牵挂。 写完信后,秋叶突然想到春花找笔友屡屡碰壁的事情,她心里一动,有了个主意。 于是,她转头问张妈妈:“婶子,我能不能在信里加一些自己想说的话?” 张妈妈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啦,他收到肯定会很高兴的。你等一下,我去问问静静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你也一起给写进去。” “好。” 张妈妈转身回自家,去找林静静了。 秋叶拿了另外一张纸,把自己想对文健说的话单独写了下来。 她把春花在耳机厂的情况,以及一直没能成功找到笔友的事跟文健说了。 最后拜托他帮忙在身边找一个时间充裕、又擅长聊天的人,给春花写信,当她的笔友。 写完这些,秋叶留下了耳机厂的地址。 不一会儿,张妈妈来了,把静静要说的话给补了上去:“文健哥,我跟着奶奶学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茄子,等你回来做给你吃。家里你不用担心,我帮着你照顾得很好,你在那边一定要记得吃饱饭,照顾好自己……” 秋叶一边写着,一边心里暗暗惊讶:文健爱吃红烧茄子?这个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 给张文健的回信寄出去没多久,春花那边就收到了一封信。 当时是傍晚,吃过晚饭后,春花正打算回宿舍休息一下。 刚出食堂,门卫大叔就走了过来,“春花是吧?你的信。” 春花一愣,只见他递过来的是一封白色的信,信封上写着“春花收”三个大字。 那字写得苍劲有力,让人仿佛能看见一个充满活力和力量的男生正挥笔写下这三个字。 春花脸一红,不安看了看周围,好在没人关注到这边,她忙道:“对,我是春花。” “嗯,拿去吧。” 春花接过信,心顿时砰砰直跳起来。 带着一股新奇和满满的期待,还有一丝丝紧张,她把信带回了宿舍。 宿舍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尽管如此,她还是躲到了床上,拉上了床帘,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那一刻,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拆开后,两张蓝色的信纸掉了出来,带着淡淡的香味。 上面的字迹特别端正,春花认真看起来。 “春花,你好,我是文健的朋友,听他说你现在在耳机厂上班,想要找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我觉得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能与你心意相通的人,所以给你写了信……” 那信是卢伟星写的,之前因为麻喇子的事情,卢伟星和张文健他们每天护送春花姐妹三个回家。 那时,卢伟星的弟弟卢伟民悄悄喜欢上秋叶,还鼓起勇气写了情书。 卢伟星挺佩服弟弟的,喜欢就说出来。相比之下,他这个哥哥胆小怯懦很多。 那时他喜欢春花,没勇气说,只默默藏在心底。 后来麻喇子被抓去蹲牢房,他们的护送也就结束了。 本以为以后都不会有交集,没想到缘分竟然如此奇妙。 当张文健告诉他春花想要找一个笔友时,卢伟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心想,这难道不就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吗?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他立刻拿起笔,满怀激动地给春花写了信。 在信中,卢伟星并没有透露自己是当时护送她们回家的四个男生之一,他只是简单地介绍自己是张文健的朋友,并给自己取了一个充满诗意的笔名——“一颗星”。 他希望通过这个笔名,能以一种全新的身份,与春花展开一段美好的情谊,不一定是爱情,友情也可以。 其实他最初对春花的那份喜欢,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在他眼里,春花就像是一幅精致细腻的工笔画,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含蓄,像是清晨时分悄悄探出头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而她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抬手还是投足,都显得那么轻柔,那是骨子里透出的温柔,简直和她的名字一样,就像是春天里一朵娇嫩而柔美的花。 第135章 一朵花 卢伟星寄出信的时候其实挺忐忑的,他不确定春花会不会回复他的信。 他的性格和春花很类似,从小他就挺自卑的,觉得自己不好,不讨人喜欢。 他和卢伟民是双胞胎,但刚出生时,弟弟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粉嘟嘟的脸蛋惹得大人们爱不释手,一个劲地夸他长得招人喜欢。 而他呢,瘦瘦小小的,皮肤黝黑,跟个营养不良的小老头似的,躺在襁褓里毫不起眼。 等稍微长大点儿,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每次妈妈带着兄弟俩出门,总能听到有人惊讶地大呼小叫:“哎呀,瞧瞧这俩孩子。” “这是双胞胎?这个当哥哥的怎么看着反倒比弟弟小那么多。” “瘦巴巴的!是不是妈妈偏心没给喂奶啊。” “哥哥怎么那么黑,真不像同个妈生的。” 他虽然小,也从语气中感受出了大家对他的嫌弃。 上学之后,学习上的差距更是把他的自卑放大到了极点。 小学课堂上,老师要求背诵乘法口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读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背下来。 而弟弟,眼睛随便那么一扫,就轻轻松松记住了,而且回答问题又快又准,总赢得老师的表扬。 于是他的耳边开始频繁地响起这样一些话。 “哥哥怎么还不如弟弟呢?” “弟弟比哥哥聪明多了,这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弟弟真聪明,弟弟真棒。” “哥哥得加油啊!不能落后弟弟太多,要被笑话的。” 这些话让卢伟星的头埋得越来越低,背越来越弯,他想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儿,最好小到没人能看到。 后来也就真的没人看到他了,弟弟的光芒太耀眼,大家都关注弟弟去了,把他彻底忽略在一边。 时间久了,他变得愈发沉默,在他心里,一个念头根深蒂固:自己不光比不上弟弟,跟周围的人比起来,也是处处不如。 这种自卑感,在他面对春花时,更是被无限放大。 她会回信吗? 卢伟星被这个问题纠缠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另一端,他的信件如同春风一般悄然吹进了春花的世界,被温柔地珍视着。 春花拆开信后一字一句地读着,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 这封信,给她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她很快回了信,还给自己取了个笔名,“一朵花”。 写完后,她将信件寄出,不久,它便跨越两座城市的距离,安稳抵达卢伟星的手中。 卢伟星满怀期待地拆阅,和春花一样,他认真阅读,脸上挂着笑。 就这样,一颗星和一朵花写起了信。 一颗星鼓励一朵花把烦恼倾诉给他听,一朵花就真的倾诉了。 在工厂宿舍那昏黄灯光勉强照亮的一角,春花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拉上有些破旧的床帘,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随后她缓缓坐到床上,从枕头下摸出信纸和笔,开启了与“一颗星”的心灵对话。 夜深人静,工友们沉睡之际,这一方小小的床铺,成了她最安心的倾诉港湾。 她嘴笨,很多时候话到嘴边总是紧张得打结,没法将心里想说的好好说出来。 但写信不同,她可以从容地整理思绪,那些平日里难以启齿的委屈、无人理解的孤独,都能随着笔尖在信纸上徐徐流淌。 这次春花向“一颗星”倾诉了舍友们的冷漠给自己带来的痛。 “宿舍里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我融不进去,常常一个人躲床上,她们那边很热闹,我这边很安静。” “打饭时,别人相互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配菜,出去买了好吃的也相互分享,我从来没份,上次我特意买了零食想讨好她们,可是分给她们的时候,她们都拒绝了……” 卢伟星收到信后,心疼不已,立刻端坐桌前,洋洋洒洒地奋笔疾书。 他写道:“别人对你的态度,很多时候反映的是他们的狭隘,而非你的不足。你善良、温柔、勤劳,拥有那么多美好的品质,不要因为别人的冷漠就否定自己……” 春花收到这封回信,逐字逐句地品读,心里好似有一道光透了进来…… 就这样,一封封信穿梭于工厂与校园之间,两人都在这些信件中汲取到了无尽的幸福、力量和温暖。 随着与“一颗星”的信件往来日益频繁,春花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往,她总是习惯性地弯腰低头走路,像是要把自己藏进尘埃里,躲避外界所有的目光;脸上也常年挂着愁容,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看起来肤色也就更加黝黑难看。 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 现在她走在厂区的小道上,脊背挺得笔直,脚步轻盈而自信。 她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明艳动人。 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少女,一旦带着美好笑容,自信大方,就会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绚烂,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倒。 厂里的年轻小伙们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纷纷将视线聚焦到春花身上。 有的小伙热情大胆,瞅准时机就直接凑上前表白:“春花,我喜欢你好久了,跟我在一起吧!” 还有的小伙则默默关注着春花,时不时主动搭个话,或者帮个忙,试图用行动打动她的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春花统统选择了拒绝。 过往那些被孤立、被冷落的经历,让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充满了怀疑。 她觉得这些平日里从未对她有过多少关注,如今却一股脑儿地跑来示好的人,怎么看都不真实。 他们肯定只是想愚弄她,看她笑话罢了。 春花不知道的是,她一次次的拒绝,在那些年轻小伙眼中,让她变得如同高岭之花,愈发显得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春花的拒绝反倒激起了男生们更强烈的征服欲。 而在众多追求者中,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是厂长的儿子。 第136章 给脸不要脸 说到厂长的儿子,得先说厂长。 厂长在这个耳机厂建立的时候,就已经扎根于此了。 一路摸爬滚打,妥妥的元老级人物。 厂长家里条件优渥,就一个独苗苗,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百般宠溺,也硬生生把孩子给宠坏了。 厂长儿子刚满 18 岁,年纪轻轻,没个正形。 读完小学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迈进校园一步,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 偶尔心情好了,来厂里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爸爸给撑腰,随心所欲,想来工作就来,想走就走。 他平日里还净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结交了一帮混混朋友。 有一次,他脑子一热,招呼着几个混混大摇大摆地进厂里来玩。 先是在车间里,调戏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工,还把机器乱按一气,工人们敢怒却不敢言。 玩腻后,他们又转战到其他地方,在食堂门口抓了几只老鼠,嘻嘻哈哈地用刀解剖起来。 正巧有女工路过,一看见那血腥场景,吓得花容失色,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厂长儿子不但没有半分收敛,还一脸坏笑,举着那被切得满身是血,肠子流在外面的老鼠,扯着嗓子大声问:“要吃不?” 直接把那女工吓出阴影,回去后发烧了三天。 虐待老鼠也就算了,他还虐待孩子。 有一回,有个女工带着才三个月大、连翻身都还不会的孩子来上班。 孩子睡得正香,厂长儿子看见了,捉弄人的心思顿起。 趁着孩子妈妈上厕所的空当,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孩子跟前,突然在孩子耳边大吼一声。 孩子 “哇哇” 大哭起来,他却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等孩子哭累了,刚要睡过去,他又 “啊” 的一声,再次把孩子惊醒,孩子又接着大哭,他就这么反复折腾,乐此不疲。 最后,那孩子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条件反射地大哭起来。 他对此感到非常得意,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威风的事情,逢人就炫耀说:“嘿,我可是一个让人见了就怕的厉害角色。” 就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一样的人,也对春花起了兴趣。 他直接就跟春花表白了,“做我女朋友,老子罩着你,带你吃香喝辣。” 春花自然是拒绝的,不但拒绝,再看到他还要绕开三米远走。 这大大的刺痛了厂长儿子那过度膨胀的自尊心。 他气得满脸通红:“怎么着?我看上你那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一个破村子来的,居然这么不识相,还故意躲我?你以为你是谁啊?给脸不要脸!” 在他看来,自己看上春花,春花就该感恩戴德、受宠若惊才对,怎么能拒绝他还躲着呢! 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 越想越气不过的他,直接找到他爸:“爸,厂里那个叫春花的太不像话了!她故意给我难堪,让我在厂里丢尽了脸,你快把她赶走吧!” 厂长一听,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整天就知道无理取闹,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你爸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给家里赚够建房子的钱了,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他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儿子委屈,跑去找他妈。 他妈心疼儿子,立刻转头对厂长说:“你就按照孩子的意愿,把那个叫什么春什么花的给叫走吧。” 厂长是个妻管严,向来听老婆的,这下面露难色:“可是……春花那孩子勤快又能干,她家里条件不好,就靠这份工作赚钱呢,赶走她……不太好。” 厂长老婆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是不是看那姑娘挺顺眼,舍不得赶啊?” 厂长一听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说:“没有的事,你可别乱说啊,她才几岁,做我女儿都嫌小。” 厂长老婆不依不饶:“你要是不喜欢人家,那就赶紧把人叫走了!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舍不得叫走,那就是喜欢她!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厂长被老婆这番话说得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说厂里最近没货了,没办法继续留新员工,让春花领了工资就离开。 得知自己被辞退的那一刻,春花整个人都懵了。 犹豫再三后,她鼓起勇气走进厂长办公室。 站在厂长办公桌前,她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轻声问道:“厂长,等以后有货了,能不能再让我回来?您大概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货吗?” 厂长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她那楚楚可怜又满是期待的模样,他的心里不禁 “咯噔” 一下,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厂长张了张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那个,我也不太清楚……” 春花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她轻声道:“厂长,那我一个月后来看看,可以吗?说不定到时候厂里就有活干了,我会更加努力的。” 厂长再次望向春花,眼中满是心疼。 这姑娘干活麻利,乖巧懂事,如今却因为儿子的胡闹,落得这般田地。 他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真是可恶,祸害了这么好的姑娘。 心里这么想着,他终究还是狠下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是重新找吧。” 春花听到这话,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没了,她失落地转身,回宿舍收拾东西离开。 为了省下坐车的钱,她拖着沉重的行李一步一步走着回家。 从清晨走到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明晃晃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春花越走越累,再也走不动。 刚好路旁停着一辆载客的三轮车,车夫正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春花拖着步子走上前去,小声地问了价格:“您好,去石岭村多少钱?” 车夫懒洋洋回道:“十五。” 春花一听,面露难色,犹豫再三,嗫嚅着开口讨价还价,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能不能便宜点,我…… 我钱不多,十块可以吗?” 第137章 给寻个好人家 那开三轮车的一听,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地说道:“你还是继续走着去吧,没钱就别坐车!”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眼神里更是透着不屑,在他眼里,春花显然成了一个穷酸落魄到极点的人。 春花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她咬了咬下唇,尴尬地转过头,拖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双脚在鞋子里不停地摩擦,起初只是微微的刺痛,到后来,那疼痛愈发剧烈,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春花忍着,一直走到太阳渐渐落山,终于到了家。 家里只有妈妈和四妹在。 妈妈一开始看见春花进门,还以为她是放假回家,脸上挂着笑容刚要开口,目光扫到春花拎着的大包小包,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妈,我,我被辞掉了。”春花低着头轻声说,“厂里没货了,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了。” 妈妈听完没说什么,但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她默默转身去照顾又在一旁呕吐的四妹。 四妹这几天感冒,吃什么吐什么,折腾得厉害。 春花回到房间,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好,没忍住哭了。 没一会儿,秋叶放学回家,得知姐姐被辞掉的事情,她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开心,只觉得很意外,怎么说辞就辞了? “姐,也好啦,反正那里也不是特别好,咱们再找就是了。” 她只能这样安慰春花。 然而,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那年头,工人一抓一大把,需要工人的地方却少得可怜。 没有人脉背景,没有门路,就算愿意白干活,有些地方都不一定会要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春花找工作四处碰壁,怎么也找不到。 爸爸很生气:“看看你干的蠢事!猪场那么安稳的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脑子一热就跑了,现在呢?想回去门都没有!” 奶奶也跟着数落,话说得更难听:“你个赔钱货,还有脸回来!工作都能搞丢,厂里那么多人,偏偏就把你给撵出来?和你妈一个德行,干啥都干不出个样来!” 满心委屈的春花无处诉说,只能写信把这些不开心全部告诉了卢伟星,顺便把新地址一并写给了他。 卢伟星收到信后,赶忙写了长长的回信:“我也曾深陷痛苦的泥沼,你知道的,因为外貌、成绩不如弟弟,我遭受过无数的冷眼、嘲笑,那时我觉得世界只剩黑暗,自己渺小又无助。可我不甘心,咬着牙一步步挣扎向前,慢慢找回自信。我相信,你也拥有同样强大的力量,一定能冲破困境……” 这封信的落款名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一颗星。 信件也随之改寄到了春花家里。 没想到的是,这信被爸爸收到了。 他骂了春花一顿:“整天不干正经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跟人写信,工作还找不到,要一直赖家里吗!” 奶奶知道这事后,则有了更多的心思。 在她看来,春花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给骗去的年纪。 她现在和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频繁通信,这万一要是跟着人家跑了,彩礼没着落不说,家里还得落个笑话。 奶奶于是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反正她现在也找不着工作,天天在家里白吃饭,不如趁现在赶快把她嫁出去,拿了彩礼要紧。 “嗯,就得这样。” 奶奶很快就把春花的婚事托付给了村里的媒婆们。 其中有个媒婆,是秋叶和春花当时去摆摊时遇到的辣椒婶子。 说起来,她当上媒婆也就是最近的事。 当她知道林奶奶要给春花找婆家,风风火火地就来了,人还没站稳,大嗓门先响了起来:“哎呀呀,老林家,吃了没!” 这一嗓子,惊得墙角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叫。 奶奶闻声,赶忙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挤出笑:“吃了,他婶子,快进屋坐。” 进了屋,辣椒婶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截了当地说:“咱就不绕弯子了,春花这事不好办哇!您也清楚,她二妹在村里干的那些荒唐事,名声都烂透了,跟人瞎搞,啥都不顾,这事早传遍十里八乡啦,啧,丢人呐!” 说着,她还翻了个白眼,满脸的鄙夷,“春花是她姐,外人哪能不往一块儿想?就这条件,想找个肯出高彩礼的婆家,难如登天!” 奶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像被当众甩了耳光,难堪极了。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他婶子,您费心给找找,要是真能给春花寻个好人家,事成之后,媒婆钱我一准儿多给。” 辣椒婶子一听,就喜笑颜开去找了,她比其他媒婆积极,隔三差五就上门来。 “老林家,我又给您物色了个好苗子!”她总是人未到,声先至,大嗓门震得门框嗡嗡响。 奶奶赶忙迎出来,脸上满是期待,“这回是哪家?” “是村东头老王家的大儿子,模样周正,人又勤快,家里刚盖了大瓦房,还有几亩肥田,这条件,在村里可拔尖儿了。”辣椒婶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 奶奶却微微皱眉,拉着辣椒婶子小声问:“彩礼给多少哇?那家子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 辣椒婶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奶奶脸色一沉,连连摆手:“太少太少,再找找吧。” 辣椒婶子一听,撇了撇嘴,嘟囔着:“您老也得瞅瞅春花的名声,能有人要就不错咯!” 奶奶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叹口气说:“他婶子,要不找远点儿村的吧。” 辣椒婶子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嘿,巧了!我手头还真有个远的,坐车得半天,是我表嫂嫁过去的地,多少还知根知底。” 奶奶眼睛一亮,忙问:“彩礼咋说?” 辣椒婶子神秘兮兮地凑近,伸出一巴掌,悄声道:“这个数,咋样?” 奶奶脸上瞬间绽出笑容,连连点头:“行,远点就远点,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基本也不回娘家,没啥影响。” 第138章 相亲 辣椒婶子见林奶奶满意,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去:“那行,我跟男方说说,找个时间让俩孩子见一见!”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去安排了,很快又再上门,告诉林奶奶:“那边说过三天有时间,你看这个时间行不。” 奶奶点头:“行。”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春花得知奶奶给她安排了相亲的事,心里十万个不愿意:“我还不想嫁。” 奶奶瞪她一眼:“你这个年纪该赶紧找了,再大一些更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个条件不错的,见面的时间也都跟人家说好了,必须见。” 春花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写信跟卢伟星倾诉。 “我不想相亲,不想嫁人,可是我奶奶非逼着我去相亲……” 她写了满满一页,第二天去镇上找工作的时候,顺便到邮局寄了出去。 寄完有点后悔,不知道卢伟星收到信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以为她在暗示他让他娶自己? 卢伟星收到信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手中的信纸上,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他现在还是个学生,每天不是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婚嫁这种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没想到春花那边,家里人这么着急,都要给她安排婚事了,这可怎么办? 他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眉头皱得紧紧的,又想:农村里靠媒人介绍的婚事,很多都不怎么靠谱,两个人没什么感情基础,结了婚能过得好吗? 春花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来城里,说不定能有不一样的出路。 他自己其实也想毕业后留在城里发展的,不过现在还没多大把握,也就不敢给出什么承诺,再说两人的感情还只是浮于表面,根本也不到给什么承诺的地步。 现在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春花在自己身边找个工作,好让她能远离家,远离奶奶的管控,在城市里安定下来。 至于以后,再慢慢看情况发展。 就算最后春花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也没关系,说不定在这城市里,以后她能认识其他更好的男人。 总之,比现在被家里逼着去相亲,然后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强多了。 这样想着,卢伟星坐下来,拿起笔给春花写回信。 他一笔一划地写着:“春花,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得很,可惜我没能在你身边。我给你的建议是,离开家到我这儿来,我会想尽办法给你找份工作,让你在城里站稳脚跟,我虽然还是学生,但也可以照顾到你……” 春花收到信后认真读完,想象着卢伟星写下这些文字时专注的神情,想象着他为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的模样,一种别样的心动悄然在心底泛起涟漪。 在这一瞬间,春花感觉自己似乎有了依靠,也有了憧憬的方向。 她好想立刻收拾包袱,跑到卢伟星所在的那座城市去,躲开奶奶那让人憋屈的管控。 可是从小她就被家里人教育要听话,“听话” 这俩字,就像个紧箍咒,牢牢地套在她脑袋上。 在她看来,违抗家里的意思,那就是坏孩子,是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尽管心里想得要命,她还是不敢,也不想那样做。 所以她把信仔仔细细地叠好,藏在枕头底下,就像藏着一个只属于她的美梦。 **** 秋叶知道奶奶给春花安排相亲后,马上给春花出主意:“到时候你只要不被相中就可以了。” 春花叹口气皱着眉,回:“我觉得我不一定能被看上的,可就怕万一,万一那人不挑呢……” 秋叶手摸下巴做沉思状:“那就让我们一起想想,男人一般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 春花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回答:“丑的?懒惰的?凶的?” 秋叶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说:“对!丑、懒惰、凶悍、邋遢,姐,你就照着这个方向把自己改一改。” 春花一脸懵懂,还没搞清楚状况,秋叶就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相亲的时间刚好定在了周六,男方还没进门,秋叶就忙活开了。 她先是拿画笔,蘸了些颜料,在春花的脸颊边精心点绘,不一会儿,那里就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色点点。 乍一看,像是发了脓疮,又仿佛长了什么怪异的皮肤病,反正怎么看怎么恶心。 秋叶让春花用头发把那个地方遮住,等会儿只悄悄给男方看一下,其他人绝对不能看,不然就会穿帮。 接着,她又弄来些猪油,全部抹在春花头顶,抹完后,原本清爽的头发瞬间变得油腻腻的,像一个半月没洗头的邋遢鬼。 这还不算完,秋叶偷偷在春花衣服兜里塞了一包鸡屎,那股恶臭,只要靠得近一些,就能熏得人直犯恶心。 下午一点半时,男方来了。 在辣椒婶子的带路下,只见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小伙子拘谨地跟在后面,身旁是他同样质朴憨厚的父亲。 父子俩的脸上带着些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为了这一趟相亲,他们天不亮就出了门,在车上颠簸了许久。 此刻,小伙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跟着父亲跨进里屋。 里屋,奶奶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眼神犀利地打量着来人。 妈妈抱着四妹坐一边,春花在她们前面,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进了屋,小伙子先是恭敬地向奶奶问了好,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沙哑:“奶奶,您好,让您久等了。” 说着,将手中的红色袋子递过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奶奶微微点头,示意收下,嘴上却没说什么。 她依旧打量着父子俩,心里嘀咕:穿的有些破,能是条件好的家庭?能给得起高彩礼? 小伙子的父亲在一旁搓着手,憨厚地笑着解释:“俺们农村没啥稀罕物件,就自家做的几样点心,味道还行,您尝尝。” 奶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你们有心了,快请坐。” 第139章 看看你的邋遢样 小伙子和他父亲都坐下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为了打破僵局,辣椒婶子清了清嗓子,跟林奶奶介绍起对方来:“这小伙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地里的活样样在行,还跟着镇上的师傅学了门手艺,以后不愁没饭吃。” 小伙子的父亲也连忙接话:“对对,俺家这娃老实,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但心绝对是好的,要是能跟姑娘成了,肯定把姑娘当宝一样疼。” 奶奶听着,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家里房子盖了没?” 小伙子回:“盖了,去年刚盖好的瓦房。” 他的父亲忙补充:“是大瓦房,宽敞着呢,还没搬过去,就等他娶了媳妇一起去住新屋。” 辣椒婶子看准时机,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让俩孩子单独聊聊吧,年轻人之间好沟通。” 说着,她便起身领着春花和小伙子,熟门熟路地把他们带到旁边的屋子:“你们年轻人唠唠,互相了解了解。” 小伙子略带羞涩地点头,轻声应道:“好的,婶子。” 随后,他稳步走进屋子,春花也配合地走了进去,两人挨着坐下。 这一凑近,小伙子才看清春花的模样,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只见春花顶着一头油腻的头发,两条麻花辫扎得很不整齐,许多发丝乱蓬蓬地散在肩头。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沾着些不明污渍,鞋子也是脏得很。 总之,整个人看上去邋遢至极。 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春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抬手轻轻撩了下碎发。 这一撩,露出脸颊边星星点点、白花花的东西。 小伙子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些白点,脸色“嗖”地变得铁青,“你的脸……那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好几年了。” 按照计划,春花本该是很凶地回话,但她凶不来,只能放弃“凶悍”这一点。 她低头说完,故意朝他更加靠近过去,口袋里装着的那袋子鸡屎的臭味便直往他鼻子里冲,熏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伙子的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似的,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拽了拽衣角:“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得先走了。” 说完,拔腿就往门外冲,那脚步快得,就跟后面有鬼在撵他似的。 他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爹,走了!” 声音都因为焦急而变得尖锐刺耳。 他父亲正和林奶奶聊着呢,见儿子这般慌里慌张的模样,虽然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连忙起身跟着一起走。 父子俩就这样急急忙忙离开了。 辣椒婶子纳闷不已,跑出来跟在后面,追着问:“这是咋回事哟?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不满意?” 小伙子扭过头,冲着辣椒婶子道:“以后别啥人都给我介绍!” 辣椒婶子心想:就算没看上,也犯不着这样呀。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堆了笑,一个劲地弯腰赔不是:“这姑娘是黑了点,咱这乡下地方不比城里,孩子们打小就跟着长辈在田地里忙活,成年累月地在那大太阳底下晒着,不黑才怪嘞!虽说模样上看着糙了些,可勤快,是一个能干的主……” 她的嘴巴像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气都不带喘一口,可小伙子压根就不听她的,拽着父亲的胳膊,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林奶奶在屋里正等得心急如焚,满心疑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不容易盼到辣椒婶子回来,她赶忙迎上前去,扯着嗓子问:“咋回事?怎么没说几句突然就跑了呢?” 辣椒婶子无奈地摆摆手,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怕是你家大妹说了什么惹人家不高兴的话了。” 奶奶一听,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二话不说,立刻扯着嗓子喊:“春花,你给我过来!” 春花此时刚把藏在口袋里的鸡屎偷偷扔掉,可那股臭味还在身上,虽说淡了些,却还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她自己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听到奶奶的呼喊,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奶奶?” 奶奶先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大声问:“你跟人家说什么了?把人家吓成那样?” 春花摇头,“没说什么。” “那他怎么跑了。” “不知道,估计……估计看不上吧。” 奶奶皱着眉头看她,突然觉出不对来:“你今天这是怎么搞的?看看你,头发油得都能炒菜了,辫子扎成那样,还有,怎么一身的臭味?” 春花紧张起来,担心被奶奶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忙回:“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这几天头发油得快,明明昨晚才洗的。辫子乱是因为时间不够,没扎好,臭味是……是去喂鸡踩到了鸡屎,没来得及洗。” 奶奶不信,微眯着眼睛看她,质问:“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想把这门亲事搅黄?” 春花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秋叶从旁边蹿了出来,冲着奶奶就顶嘴:“谁会故意把自己弄得发臭难堪啊?奶奶,您的头发不也很油,身上不也有股味,只是您自己没看到,没闻着罢了。” 奶奶一听,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还真有一股味道。 她的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 那白的就跟刚下完雪的雪地,惨白惨白,红的好似被开水烫过,红得要渗出血来。 两种颜色在脸上交替变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咳嗽几声,想把这尴尬给压下去,可那咳嗽声反倒把这窘迫给放大了好几倍。 奶奶便把所有的羞恼一股脑发泄到春花身上:“你个赔钱货!工作干得好好的被人撵走,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安排个相亲,你倒好,把人家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辣椒婶子看亲事没成,也没了心情,前一刻还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她站在那儿,把春花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目光里满是嫌恶:“春花,不是婶子说你,你一个姑娘家,瞧瞧你这邋遢样,也不嫌丢人……” 说着摇头叹气,转身走了。 春花顿时感觉脸上滚烫滚烫的,好似被人当众甩了几记耳光。 她低垂下头,恨不得地上瞬间裂开一道大口子,好一头扎进去,把这样的自己给藏起来。 第140章 糖和苦瓜 辣椒婶子走了,奶奶也骂完了,但她还不解气,又把林妈妈扯进来一块儿骂。 “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个带把的也就算了,瞧瞧你生出来的这些,一个比一个没用。别人家的闺女出去打工,大把大把的钱往家里挣,把家里人伺候得舒舒服服,那才叫闺女,看看你生的这些……” 林妈妈任由奶奶骂着,一声不吭。 秋叶可没那么好欺负,她眼睛一瞪,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朝奶奶说道:“别人家的奶奶,忙前忙后帮着家里,对孩子们和声细语的,再瞧瞧您,一天到晚不是挑刺就是撒泼……” 奶奶一听,伸手就要去拧秋叶。 秋叶早有防备,身形一闪,敏捷地躲到一旁,奶奶这一拧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她张嘴又要骂,恰在这时,小番薯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脸蛋红扑扑的,脑门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喊:“二姐,二姐。” 秋叶看过去,笑着问:“你怎么来啦。” “我跟我妈来田里,顺路来找你!”小番薯笑得格外开心。 奶奶看到自己的乖孙也笑得格外开心,冲小番薯喊:“快去帮奶奶拧她,没大没小,嘴巴太欠收拾!” 小番薯“啊?”了一声,没动。 秋叶故意逗他:“你敢拧我不?” 小番薯立刻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然后笑嘻嘻地把手伸进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三条脆脆棒。 他献宝似地递到秋叶面前:“二姐,我才不拧你呢,我还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看到吃的,三妹和四妹瞬间被吸引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那脆脆棒,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 小番薯挠挠头,有点难为情地说:“我特意带了两条是要给二姐的,剩下一条我自己吃,可没你们的份。” 三妹一听,小嘴立马撅得老高,都能挂个油瓶。 四妹则直接“哇”的一声哭开了,小番薯慌了神,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四妹跟前,把脆脆棒往她手里一塞:“别哭别哭,给你总行了吧,快别哭啦。” 四妹一抓到脆脆棒,哭声立马就止住了,虽然眼角边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脸上已经露出了灿烂的笑。 小番薯松了一口气。 三妹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盼着小番薯能也给她一条。 小番薯没给她,他朝秋叶走去,把剩下的两条递到秋叶手里,随后两手一摊:“我自己都没有了,二姐,你看我对你多好!” 秋叶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番薯的脑袋,笑着说:“二姐知道,最疼你了!” 之前一起摆摊的时候,他们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她这句话可是肺腑之言。 小番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一只讨到主人欢心的小宠物。 一旁的奶奶看了,眉头皱成一团,气得胸口发痛。 秋叶笑着把脆脆棒往兜里一塞,扭头招呼春花和三妹:“走,去田里拔草去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只留下奶奶还在屋里干瞪眼生闷气。 *** 田野里,阳光像是被碾碎的金子,均匀地铺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秋叶和春花戴了草帽,手持锄头,弯下腰熟练地清理着田地里的杂草。 三妹、四妹和小番薯则在旁边闹着玩,一会儿去摘摘果子,一会儿又编起花篮子,没多久都跑去玩泥巴了…… 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斜,天边被染成了温暖的橙色。 三妹扯着嗓子高歌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小番薯和四妹也加入了进来,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跳着唱着,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秋叶和春花看着他们,都沉浸在这份简单而纯粹的快乐中。 *** 自从那次相亲搞砸了之后,辣椒婶子就不怎么上门来了。 不知道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还是对春花这人不抱希望了。 其他媒婆也都没了动静,奶奶心里着急,可也没办法,春花的婚事就这么给搁一边去了。 没过多久,林向阳帮春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是一家睡衣厂。 其实,这厂不是林向阳找的,是耳机厂的厂长找到的。 他对春花满是愧疚,自己儿子害她丢了工作,在她离开后,他便一直想着要怎么补偿她。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帮她把工作给找回来。 这才打听到朋友的睡衣厂需要工人,于是让林向阳去跟春花说,把她介绍进去。 春花第一天上班,先收拾宿舍。 她被分到一个上铺,铺草席的时候,一个看着挺和善的女孩走过来,笑嘻嘻地问:“用不用帮忙呀?” 春花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用。 不一会,又一个女孩跑进来,脸上也是带着友善的笑,对她说:“要是你没带被子,我那儿有,可以给你一床。” 春花忙道:“有的,我有带。” “好,有其他需要可以找我们,大家以后都是一个宿舍的了。” “好,谢谢你。” “别客气。” 春花心里暖极,之前在耳机厂老是被人冷冰冰地对待,现在刚来就被这么热情地关心,她觉得仿佛从地狱来到了天堂一样。 她心里当然高兴,可又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毕竟之前受的那些冷落太刻骨铭心了。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大家依旧对她关怀备至。 慢慢的,春花适应了这种温暖的氛围,她时常忍不住感慨:真是因祸得福。 想想刚从耳机厂离开的那阵子,她整天愁眉苦脸的,好多次都偷偷在没人的角落捂着脸哭。 特别是被爸爸和奶奶骂时,心里更是委屈。自己工作没了已经够难过了,还要来承受他们的责骂和嫌弃。 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当初离开耳机厂,也就不会来到这里,不会遇到这么多善良可爱的人! 她同时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或许老天在给你糖之前,有时总要故意先给你一个苦瓜。 让你尝尽苦味,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糖的甘甜,才会加倍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所以,当生活递来苦瓜的时候,不用太过悲伤,更不要陷入绝望,要相信,甜甜的糖果说不定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第141章 因祸得福 春花很珍惜老天爷赏赐给自己的这一块“甜糖”。 于是,她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用同样的善良、友好和热情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舍友们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不管是帮忙搬重物,还是跑腿拿个东西,她都干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要是谁碰上烦心事不开心,她会耐心地陪在一旁,当一个贴心的听众,时不时说几句暖心安慰的话。 有人分享零食、小物件,春花也会马上再回馈一些自己买的东西。 没过多久,她就跟宿舍里的女孩们打成一片,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其中和她处得最要好的有四个,都和她年纪差不多。 一个是睡在她下铺的圆圆,人如其名,有点胖,每到吃饭的时候就会来叫她一起:“春花,走,一块去食堂吃饭!” 还有一个是睡她旁边床的小纯,瘦巴巴的,下巴很尖,是个小说迷,一下班喜欢给大家讲故事。 她最爱讲的是鬼故事,有一回她神秘兮兮地讲道:“在咱们厂后山,有一座荒坟,每到晚上十二点后就会冒出幽绿的光,有人看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在坟边哭泣,哭声凄惨,等走近一看,那女子的脸……” 正当大家听得寒毛直竖的时候,墙上的钟 “当当当” 连敲十二下。 诡异的是,就在钟声停止后,附近工地原本一直响着的轰鸣声突然消失了,整个宿舍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慌不择路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尽管害怕,但没过几天,当小纯又开始讲鬼故事时,舍友们嘴上喊着 “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个个悄悄挪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老高…… 另外还有两个处得好的,是一对姐妹,姐姐叫君萍,妹妹叫君玲,俩人都是温柔的性子,说话声音轻轻的,对春花特别好,每次买了零食,都最先分给春花。 春花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好朋友,心里高兴,把这些都写在信里,分享给了卢伟星。 她们几个都知道了春花有个男笔友这件事,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整天围着春花问:“你那笔友长啥样啊?” “叫他寄张照片来看看啊。” 大家说的次数多了,春花也就不好当没听到,立刻写信让他寄照片。 卢伟星收到信时,心里想:这下可藏不住了,算了,坦白吧。 挑了一张自己站在教学楼前的照片寄了过去。 照片里的他,青春年少,朝气蓬勃。 春花之前并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也就没有认出他是“护送队伍”中的一个。 她看着照片里眉眼含笑、身姿挺拔的少年,心里忍不住 “扑通” 直跳。 宿友们都羡慕她有个在读师范的男朋友:“春花,你可真有福气,男朋友以后毕业了就是个老师。” “现在当老师可吃香了,工作稳定,社会地位又高。” “对啊,受人尊重,假期还多呢。” “听说退休了还有退休金,不像咱们,做一天是一天的钱,不做就什么都没有了。” 春花听着舍友们的夸赞,一开始是高兴的,可当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粗糙的双手,再想到他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卑感顿时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吞没。 她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打工的姑娘,没文化没前途,和卢伟星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顿时,她对两人的未来一下子就灰心丧气起来,回舍友们道:“你们想多了,其实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互相倾诉倾诉心事,他不算我的男朋友。” 舍友们当然不相信,只觉得春花是因为害羞所以不肯承认。 圆圆故意逗她:“真的?你要是没那意思,要不把他介绍给我试试?我刚好喜欢他那款,说不定我们以后能成呢。” 春花是个实诚人,平时不太会开玩笑,听圆圆这么一说,当了真。 她这人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哪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开不了口说个“不”字。 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她便一咬牙答应了,“好,我给你们牵牵线。” 圆圆继续逗她:“真的吗?你可别后悔呀。” 春花硬着头皮:“我,我不会后悔的。” 她当晚就在信里写道:“我有个朋友叫圆圆,看了你的照片后,说想认识你和你交朋友,你如果愿意,下次可以写信给她,也是寄我这个地址……” 每写一个字,她的心就像被小虫子咬了一下,很不舒服。 她想,这信一寄出去,如果卢伟星真的和圆圆联系上了…… 一想到这,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没几天,回信终于来了。 春花撕开信封看起里面的内容。 信的前半部分,卢伟星跟他分享了最近参加的活动,是毛笔字活动,他得了第二名。 信的后面他写道:“我怎么会有心思去认识别的女孩呢?有你就够了,千万别再提把我介绍出去这种傻话啦。” 春花把后面的那几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情不自禁笑了。 那些字像是一颗颗甜蜜的糖果,在她心里一点点化开,越来越甜。 她把卢伟星拒绝的事情告诉圆圆时,硬是强压着心里那股喜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些。 “圆圆,那个……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了,不过他回信说,说他学习太忙了,实在没精力再多交一个朋友,真是挺抱歉。” 春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圆圆的表情。 圆圆一听,先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着急地摆摆手说:“哎呀,我那是开玩笑的呀,你怎么还真跟他说了!” 春花尴尬地红了脸,小声回:“我……我以为你是认真的呢,就……就帮你问了。” 圆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春花的脑袋:“你这家伙,真是实心眼呀!” 不过,看着春花那略带紧张的样子,再联想到她平日里提到卢伟星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甜蜜。 圆圆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她笑着揽过春花的肩膀,真诚地说:“看来他是个专一的人呢,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第142章 设计师佳姐 春花听了圆圆的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像是有两团火在烧。 她怕被看到,慌乱地低下头,心里既羞涩又欢喜,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不过当晚写回信的时候,看到卢伟星拿奖的那段文字,她的脑海中不禁想象出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 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光芒四射,周围的同学们都在为他鼓掌,老师们都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与之相比,自己每天在工厂里灰头土脸、机械地忙碌着。 字也写得丑,还有许多字根本不认识。 这样的差距,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中间。 自卑的情绪再次如汹涌的潮水,将春花淹没。 她心情郁郁写道:“你以后会找个和你一样当老师的吧,你家里人肯定也这么盼着的……” 将信寄出去后,她像失了魂一样,干活没了往日的劲头,吃饭也不香,满心都在等着回信。 终于,在煎熬了几天后,卢伟星的回信来了。 春花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看到那句 “没有,我家里人就希望我找个咱们老家那边的,普普通通、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女孩就行” 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从那之后,春花像是掉进了一个甜蜜的梦境,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常常一个人发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幅美好的画面:画面里,她和卢伟星结婚了。 婚后,卢伟星每天清晨出门,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而她呢,在家里操持家务,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饭菜做得香气四溢。 傍晚,当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门口,卢伟星下班归来,脸上带着笑意。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她也笑着跟他分享家中一天的琐碎,温馨又惬意。 再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很快长大。每天早上,小家伙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跟着爸爸一起跨上单车,父子俩迎着朝阳,伴着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单车铃声,向学校驶去。 放学了,同样的画面再次出现,孩子的欢声笑语和卢伟星温柔的呼唤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小巷里。 那场景,幸福得如同童话一般! 这美好的想象,让春花不管是在上班时,还是下班后,嘴角边始终挂着一抹甜甜的笑。 *** 秋叶和三妹后来在周末的时候,也跑到睡衣厂干活,主要做的是剪线头。 厂里剪线头分两种,一种是跟在缝纫车前,剪完还要给别人接着缝;另一种是剪成品,就是已经做好的衣服,把没有剪干净的全部剪干净。 秋叶和三妹干的是剪成品的活,工作位置在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有一个设计师,别人都管她叫佳姐,四十来岁,长得漂亮有气质,厂里的睡衣都是她设计的。 有一回主管让秋叶把样品拿到办公室去,她进去后便看到了佳姐放在桌子上的设计稿,心里的设计梦 “噌” 一下又冒出来了。 她正看得入神的时候,佳姐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水杯。 看到秋叶满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设计稿,她笑着轻声问道:“小姑娘是不是对设计感兴趣?” 秋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是佳姐后,笑着回:“是呀,我从小就爱画画,我的梦想是当一个设计师。” 佳姐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小姑娘一头齐耳短发,皮肤黝黑,身形纤细,衣着简单,脚下的鞋子有点破了。 然而,她的双眼炯炯有神,笑容如阳光般明媚,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与大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佳姐赞许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中满是鼓励:“有梦想是好事,加油。” 说着,她还把桌上的几本画册送给她,“是客户给的,我都看过了,送给你,祝你梦想成真。” 秋叶伸出双手接过画册,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心里暖极。 她笑着道谢:“谢谢佳姐,我会加油的。” 那一刻,她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为了感谢佳姐的这一鼓励,第二天她精心准备了自己亲手做的南瓜饼。 一上班,她就去到佳姐办公室,将南瓜饼递过去:“佳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谢谢你昨天送我的画册。” 佳姐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接过:“太厉害了,你还会做这个呀,闻着好香。” 自那以后,两人就算是认识了。 午休时,她们偶尔会凑到一起聊天,尽管两人岁数相差了一轮还多,但佳姐有一颗未泯的孩童心,而秋叶性格偏成熟稳重,两人凑一块,聊得无比投机。 当然,她们聊的最多的还是设计。 佳姐每次都会倾囊相授,分享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 与此同时,她也会语重心长地提醒:“设计这行可不好干,我就是压力太大,最近还得了乳腺增生。” 秋叶不懂这是什么病,只觉得好像很严重,“您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需要手术吗?” 佳姐看她这副为自己担心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就是小毛病。” 可是没过几天,佳姐眼睛红红的就来上班了,整个人看着特别没精神,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的,稍不留神就要摔倒的样子。 秋叶担心不已,心想:是不是那病导致的?佳姐病入膏肓了?要死了? 她连忙跑去问佳姐,一问才知道真正原因。 原来是干设计这行压力太大,佳姐每天下班回到家里,总是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老公早就对她这状态不满,心里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多,前一天晚上就彻底吵起来了。 “天天这么晚回来,家里什么事你都不管。” “回来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家里人,天天拉着个黑脸,我每天下班累得要死,还得看你的脸色。” “家不成家,人不像人,我受够了你的黑脸,也受够了这个冷冰冰的家!” 两个人吵得特别凶,差点就拿着结婚证去办离婚了,但最后还是因为孩子忍了下来。 不过,虽然没有离成,这场争吵对他们的感情还是伤害很大的。 第143章 像踩着云朵走 佳姐心里委屈也痛苦,她也不想这样,可工作上的事实在是太磨人了。 客户那边还在等着新的设计稿子呢,她却一点灵感都没有,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心情的糟糕加上身体的不适,把她折磨得身心俱疲。 她想抛下一切跟老板请个假,好好休息休息,结果老板不同意,还要求必须加快速度出新的设计稿。 佳姐被逼无奈,想着要不干脆辞职算了。 可一想到自己在这行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又实在舍不得。 秋叶知道这些事情后,很心疼佳姐,同时觉得自己或许能帮上她的忙。 她学过画画,也在裁缝店里画过服装设计稿,虽然仍旧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外行,可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于是,秋叶回家后就开始动手画。 她画的时候是在半夜,家里人都睡着了,四周很安静。 拿起画笔时,脑子里的灵感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熬夜画了一个晚上,她就画出来十来张设计稿。 画完后,秋叶将这些稿子整理好给了佳姐。 佳姐正为这个焦头烂额着呢,看了她的作品,眼中的惊讶和惊喜逐渐转化为赞叹。 “秋叶,你这…… 太让我意外了!你真的很有天赋,这些设计新颖又实用,细节处理也相当到位,完全不像是新手画出来的。” 秋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谦逊地说:“佳姐,您过奖了,我还需要再多多学习的。” 佳姐把稿子重新看了一遍,“真的很好,姐看好你。” 说着把稿子整理好,全部拿去给客户交差。 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设计稿,竟然全部被客户相中。 客户当即下了一个超级大单,这单量足够厂里马不停蹄地干上一整年。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兴奋得满脸通红,看到佳姐那疲惫不堪的面容,大手一挥,特许佳姐去休息一个月。 佳姐喜极而泣,她知道这次多亏秋叶,没有她的帮助,别说拿下大单,能不能保住工作都两说。 为了感谢秋叶,她当天就直奔商场,买了一双款式时尚、皮质柔软的休闲鞋给她。 买完鞋子还觉得不够,又在商场里逛了好一会,挑了衣服,帽子,围巾等实用的东西,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袋子。 回到厂里后,佳姐把秋叶叫到跟前,先递上那双鞋子:“这次多亏了你,这双鞋你试试,看看合脚不。” 秋叶也没有客气,笑着接过鞋盒,打开后道:“这鞋子真好看。” 说着,便坐在一旁的椅子,把鞋子穿上,大小正合适,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一样。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好舒服,像踩着云朵走。” 佳姐笑得眼睛弯弯:“喜欢就好。” 说着把其他东西也给了秋叶,秋叶这下可不好意思了,毕竟给的太多,“佳姐,一双鞋子就够了,给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收呀。” 佳姐佯装生气:“跟我见外什么。快拿着,不单要给你这些,晚上我还要请你们姐妹仨去吃饭!” 三妹在一旁听到吃饭,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星星,一下子来了精神:“吃饭?吃什么?” 佳姐看着三妹这副馋猫样,笑着逗她:“你想吃什么?” 三妹最近被附近一家饭店飘出的香味馋得不行,此刻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去那家叫什么香馆的饭店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下班我来接你们。”佳姐爽快地应下。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其他人都涌向食堂,秋叶、三妹还有春花一起来到厂门口,和如约而至的佳姐会合,一同朝饭店出发。 还没到饭店门口,阵阵香气先飘了来,勾得人流口水。 进了门,服务员热情地引着她们落座。 佳姐坐下后笑着道:“别跟我客气,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尽管点,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三妹早就迫不及待,拿了菜单,选了一个糖醋排骨和红烧肉。 秋叶也点了,点了道水煮鱼和酱油鸡。 春花没有点,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点就好。” 她觉得佳姐要请的是秋叶,自己只是沾光而已,有得吃就很好了,怎么还能点上呢。 “那我来点。”佳姐没有强迫春花,她拿过菜单点了好几样招牌菜:“等会放开肚皮慢慢吃。” 没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桌了。 首先端上来的是三妹选的糖醋排骨。 排骨色泽红亮,每一块都被浓稠的糖浆和醇厚的酱汁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气息。 三妹拿起筷子夹一块放入口中,只听“咔嚓”一声。 那排骨外酥里嫩,三妹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太好吃了!这味道绝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醋排骨!” 紧接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煮鱼也上桌了。 白花花的鱼片铺在鲜嫩的豆芽和爽滑的粉条上,上面淋着一层辣椒油,还撒着花椒粒,随着热气的升腾,一股麻辣的香气扑鼻而来。 秋叶夹一片鱼片放入口中,鱼片鲜嫩无比,入口即化,舌尖先是被一阵麻意席卷,紧接着辣意汹涌而上,让人欲罢不能……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非常开心,吃完后还剩下很多,按照佳姐之前说好的,全部打包了。 打包好的菜分成两份,一份,秋叶带回家给妈妈和四妹,另一份,春花带到宿舍和舍友们一起分享。 当春花提着两大袋美食回宿舍时,宿舍里正热闹着。 圆圆的声音最大:“今天这食堂的菜一点滋味都没有,吃了跟没吃似的,我肚子现在还咕咕直叫。” 君玲也跟着唉声叹气:“那几个菜我看到都想吐了,我和我姐都是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小纯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厂什么都好,就是食堂的饭不好。” 春花快步走进去:“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圆圆一个箭步冲上前:“什么好吃的,我天,这味也太香了!” 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春花手里的袋子,那模样就像一只盯着骨头的小狗,馋得不行。 小纯见状,笑着调侃:“瞧你这急性子,爪子先收收,等春花把东西放好先。” 她嘴上这么说,自己的脑袋却也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地往袋子那边看。 春花笑着走到桌子边,把袋子里的餐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好。 圆圆迫不及待打开其中一个盖子,刹那间,香味弥漫整个宿舍,大家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肚子的“咕咕”声叫得更加响亮。 第144章 劲爆八卦 春花看着舍友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佳姐请我们吃饭剩下打包的,你们要是不嫌弃……” “嫌弃啥呀。”圆圆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迅速夹起一块鱼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一送,刚嚼几下,眼睛就眯成了缝。 她含糊不清地喊:“太绝啦!要是食堂的饭能有这个一半好吃,我肯定还能再胖十斤。” 小纯打趣她:“你还不够胖是吧?再胖下去,这床都得被你压塌了。” 圆圆腮帮子又一鼓:“你懂什么,我妈说了,女孩子肉肉的才好看呢。我前阵子回家,我妈还说我瘦了,说瘦了没福气,不好看。” 君玲姐妹也拿了筷子在吃,君玲道:“你妈说的对,女孩子胖才有福气,我二表姐比圆圆胖一些,嫁了个做生意的老公,日子过得可幸福了。” 众人边吃边聊,兴致越来越高。 小纯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大家,“姐妹们,我跟你们说件事,你们可别说出去。” 大家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睁得溜圆,紧紧盯着小纯。 圆圆催她:“神秘兮兮的,你快说。” 小纯咽了咽口水,脸颊泛起红晕:“今天早上我去材料间找纽扣,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圆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材料间除了材料就是废纸箱,还能有什么!难道你看到女鬼了?我说小纯同志,你可别又拿那些刺激的鬼故事吓唬我们,我这小心脏可经不起折腾了,要是吓坏了下半辈子就靠你养了。” “我可养不起你这只小猪。”小纯笑着说完这句,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今天撞见的事,可比鬼故事劲爆多了,要是传出去,咱厂里一个个都得惊掉下巴。” 众人一听,好奇心 “噌” 地一下又再次被点燃了。 圆圆催她:“马上讲,不许绕弯子了。” 小纯这才说道:“我跟你们说,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最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哼哼哼的,有女声也有男声,我觉得奇怪,就轻轻走过去看,结果……” 她故意拖长音调。 “哎呀,急死人了,你快说呀!”圆圆急得直拍桌子,身体前倾,恨不能立马知道答案。 小纯继续道:“结果我看见咱们厂里那个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主管,和那个做袖子的何大姐,在里面衣衫凌乱,干那种事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白花花的……” 小纯一口气说完,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啊?”几个女孩惊得齐声尖叫,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真的假的?这也太离谱了吧!”君萍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不是看错了。” 小纯伸手做对天发誓状:“千真万确,我当时都吓懵了,赶紧撒腿就跑,这要是被发现,我说不定会被灭口。” 刹那间,宿舍里炸开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君玲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这主管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私下这么不检点。” 圆圆撇了撇嘴:“那女的也是,都结婚的人了,这不是出轨么!” 君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得露馅,到时候有他们好看。” 春花也加入议论:“何大姐的老公我见过,对何大姐很好,怎么会这样。” 大家一边讨论着这个劲爆八卦,一边就把春花带来的都吃完了。 此时离上班还有一些时间,她们便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让肚子消化消化。 几个人手挽手,排得整整齐齐,慢悠悠地走在工厂的小道上。 春花走在队伍正中间,左边被圆圆挽着,右边是小纯。 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两边胳膊上传来的暖意,这股暖意顺着胳膊一直暖到了心里。 思绪不由得就飘回到在耳机厂的日子。 那时舍友们一有空就结伴出去逛,从来不会叫上她。 大家在宿舍有说有笑时,她也总是被排斥在外,仿佛有一堵透明的墙将她隔开。 现在不一样了,她不用再费劲讨好谁,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 身边都是真心的笑脸,耳边全是欢快的笑声,大家亲得跟姐妹似的。 想着这些,春花又一次感谢那个把她辞退的厂长。 要不是被辞退,她现在估计还在耳机厂受那份孤独的罪呢,哪能碰上这群可爱的姑娘,过上这么温暖快乐的日子。 其实,更该感谢耳机厂厂长的是秋叶,来到睡衣厂后,她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她之前的设计被选中后,那客户又再要追加一组,要求风格一样。 佳姐不得不跟老板坦白,上次那组设计其实是秋叶画的。 老板听后满是疑惑:“秋叶是谁?” 佳姐解释:“就是在办公室门口剪线头那个孩子,画画是真有天赋。” “孩子?” “对,还在上学。” 老板半信半疑,马上就让佳姐把秋叶带去见他。 一看到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老板很是怀疑:“你真能画出那么好的设计?” 秋叶也不怯场,走到桌子跟前,拿起笔和纸,稳稳当当就开始画起来。 她画画的时候手特别灵巧,笔在纸上轻轻滑动,线条又顺又好看。 没一会儿,一幅草图就出来了,跟之前的设计风格一对比,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变成了后来的满心佩服,忍不住拍桌子叫好:“这妹妹太厉害了,让她在这儿剪线头,简直是埋没人才。” 老板当场就决定,让秋叶以后专门做设计。 不过考虑到她年纪小,经验也不多,而且还在读书只能周末来,工资就按画的张数算。 没被选中的设计稿,一张给五十,被选中的设计图,一张给两百。 秋叶一听,脑子立马飞速转起来。 她想,自己周末加把劲,熬个夜画个十张八张的,要是都能被选上,那不就能挣上千块? 这对她来说,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啊! 第145章 我要的,远比这个更大 一想到可以赚很多钱,秋叶激动得脸都红了,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接着就干劲满满地投入到新工作里,一有空闲就画起设计图来。 老板也是个说话算数的实在人,每次秋叶画的图验收合格了,就当场把钱给结清。 秋叶的钱越来越多,在林向阳的帮助下办了一张银行卡。 她特地叮嘱春花和三妹,千万不能把这事告诉家里任何人,尤其是爸爸和奶奶。 对于好朋友她则没有隐瞒,卢珊珊很快就知道了这些事。 她看到秋叶手头渐渐宽裕起来,心里既为她高兴,又有些着急。 劝她:“你看你现在靠设计挣了不少钱,家里又那么缺钱,你干脆别读书了,直接去工厂全职上班多好。” 卢珊珊语速很快:“你想啊,你一边读书,平时得顾着学业,也就周末能去工厂,多耽误赚钱。” 秋叶其实也巴不得每天都在赚钱,可她觉得,如果真如卢珊珊说的那样做,自己会被困在那个工厂里,走不了多远。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回卢珊珊:“我要的,远比这个更大。” 她不觉得是自己贪心,要是真贪心,就按卢珊珊说的,辍学去工厂没日没夜地挣钱。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狂妄,在她看来,只要心怀梦想,肯为这梦想吃苦受累、咬牙坚持,早晚都能实现。 卢珊珊却有些不理解,她忍不住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后半辈子就得在家照顾老公、带孩子。那么努力干嘛呢?结婚后有再大的成就也白搭,何必给自己找苦吃。” 秋叶皱眉:“我也可以不嫁人啊。” 卢珊珊一听这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嫁人?不嫁人别人会怎么看你!再说了,等你年纪大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照顾你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秋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去想这些,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在一个更好的地方,拥有一座又宽敞又明亮还特别温馨的大房子,那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在那里,妈妈再也不用受委屈,我们姐妹们四个也都能幸幸福福的,不用整天被骂被嫌弃。” 卢珊珊静静地看着秋叶,脸上的困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动后的动容。 她开口道:“我永远支持你,永远。等你住进了梦想中的大房子,我可要第一个去参观,沾沾喜气。” 秋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啊,到时候你来住上几天都成。” “那你想去的是哪座城市?” “现在还不知道。” 秋叶没想到的是,过没多久她就知道了答案。 睡衣厂老板要带她和佳姐去大城市参加一场服装设计展。 而那个即将要去的城市,就成了秋叶心里向往的目标所在。 春花知道这事后,得知那个城市正是卢伟星所在之地。 她便也想跟着秋叶一起去,当然不是去见他,她没有那个胆量。 她只是想去那座他待着的城市看一看、逛一逛。 说来也巧,最近她负责的工序几乎没什么活可干,这让她心底那一丝蠢蠢欲动的念头愈发强烈。 秋叶知道后很支持,“出去走走挺好的。”她马上跟老板说了。 老板本就欣赏春花这个人的手脚勤快,对她印象很不错,听到她想一起去,当下便豪爽地大手一挥,答应了。 出发时间定在周三,秋叶满心欢喜地准备着,她觉得这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好事,也就没瞒着家里人。 没想到,爸爸和奶奶知道后,强烈反对。 在他们看来,两个姑娘家去了城市,那还回得来吗? 她们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等着找了合适的人家就嫁出去,收一笔彩礼帮衬家里。 去什么大城市,那就是瞎折腾! 就这样两个年轻稚嫩、没啥阅历的姑娘,去了城市要是被人骗走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养育不就全打水漂了吗? 爸爸黑着脸,大声呵斥道:“敢去的话,把你们的腿打断!” 春花听到这话,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她越想越害怕,本来满心欢喜、满怀期待的,这下子立刻就决定不去了,她是真怕被打断腿。 秋叶跟她不一样,她没那么轻易就打算放弃。 对她来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她必须去,只有去了,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好。 所以哪怕她爸撂狠话吓唬她,她也绝不打退堂鼓。 但她清楚春花的性格,所以不强迫她:“姐,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 “可是……要是爸真把你的腿打断了……” “我不怕!” 她只回了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特别有力量。 春花愣住了,看着她,她在秋叶的眼睛里看到光,那光很亮,它照进了春花的心里,把她的害怕和犹豫都给赶走了。 她看着秋叶,改变了主意:“我跟你一起去。” 秋叶有点惊讶,追问一遍:“你不怕了?” 春花重重地点点头:“不怕,有你陪着我,我这个当大姐的,不能总这么胆小怕事。” 秋叶欣慰地笑了:“好!” 出发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姐妹俩就翻身起床。 屋内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她俩凭着感觉在黑暗中翻找,拽出早已备好的行囊,朝着大门走去。 此时的爸爸和奶奶,呼噜声一阵接着一阵。 昨晚为了姐妹俩出行这事,一家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俩人都是很晚才睡下的,这会睡得正酣。 姐妹俩就这样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顺利地骑了车,到达睡衣厂。 跟佳姐和老板会合后,她们兴高采烈地踏上了旅程。 坐的是长途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慢悠悠地晃着。 佳姐对她们道:“你们在车上眯一会,没那么快到。” 春花乖巧地点头应了声“好”,头往后靠,闭上了眼睛。 秋叶没舍得睡觉,她和春花换了个靠窗的位置,探着身子往车窗外看去。 第146章 进城 窗外,景色不停地在变。 一开始是绿油油的山林,开着开着,山林越来越少,冒出来一些零零星星的小村庄,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 有的村民刚起床,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里,打开鸡舍的门,一把把玉米粒撒下去,引得一群鸡蜂拥而上,看着特别温馨。 再开着开着,小村庄不见了,一条又宽又长的高速公路横在眼前,像一条亮晶晶的银色丝带飘向远方。 远处,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与此同时,黎明破晓,万道金光倾泻而下。 阳光透过车窗,直直地投射在秋叶的脸上,暖烘烘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很快,她又迫不及待地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那座城市,看着它一点点地拉近与自己的距离。 终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直直地铺向远方,向她热情招手。 有风吹进来,秋叶觉得空气格外清新,猛吸一口,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太阳升高时,车子缓缓开进市区,只见高楼大厦一座挨着一座,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亮得有些刺眼。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穿着都特别时髦,走路姿势轻快又优雅,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活力。 一辆辆漂亮的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穿梭不停,不单单是交通工具,更像是城市流动的风景线。 还有路边的路灯,也把秋叶惊到了。 路灯的款式各式各样,设计得精美绝伦,有的长得就跟童话书里公主城堡里的水晶灯一样,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以前秋叶觉得,这种灯只有古代的皇族才能享用得起,现在可好,就立在路边,谁都能靠近了欣赏。 这种精致的公共设施,在农村里根本就见不到。 再往前开,一片宽阔的大广场出现,旁边还有个漂亮的花园。 广场上和花园里都很热闹,老人们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年轻人活力满满在晨跑,小孩子牵着狗,大人们拎着刚买的蔬菜…… 秋叶喜欢这座城市,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长大后就到这里来打拼,在这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家里人都接过来,到时候一大早,也来这样漂亮的公园里散步。 春花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看向外面,和秋叶不同的是,她的心中满是自卑与不安。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来者,与这座漂亮的城市格格不入。 那些高楼大厦、时尚男女、璀璨的路灯,在她眼中都太过光鲜亮丽了,衬得她更加黝黑土气。 她都有些后悔来了,这里漂亮得让她不自在。 开过广场后没多久,车子到站了,秋叶和春花跟在佳姐后面下了车,老板到路边拦了辆的士,四人坐进去,向着这次要去的地方——星河大厦出发。 的士开得又稳又快,不一会,星河大厦映入眼帘。 这座大厦高耸入云,仰头望去,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层。 下了车,一脚踏入大厦的大门,一股奢华之气扑面而来,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只见大厅的穹顶极高,上面绘着华丽的壁画,色彩斑斓。 四周的墙壁镶嵌着硕大的金色边框,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洒进来,一片夺目的金光。 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能清晰地映照出人的模样。 春花跟在秋叶后面,一进大门,整个人就僵住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心想:自己从乡下过来的,鞋底估计还沾着些泥土呢,如果给这光洁如新的地面踩出个脏鞋印来,那该多尴尬啊。 她不知所措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地毯,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想着到地毯上去,把鞋底蹭一蹭,这样再走路就没问题了。 这样想着,她轻手轻脚地朝着地毯挪过去,脚步放得极轻,就跟做贼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地毯前,她却愣住了。 只见那地毯的花色精美极了,上面有娇艳的花朵,还有灵动的飞鸟,摆在那里仿佛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它不光好看,质地看着也特别柔软,这样的地毯,怎么忍心往它身上蹭泥土? 春花站在那儿,伸出去的脚就在空中停顿住了,实在下不了脚,最后无奈地收了回去,继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为脚下的事发愁。 秋叶没有注意到姐姐,此刻的她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叹与好奇地四处看。 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轻轻拉扯身旁佳姐的衣角,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佳姐,你快看!这墙上的画,风格这么多。” “嗯,还有这柱子的花纹,太漂亮了!”佳姐也同样一脸沉醉。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议论着,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很快,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了,在她的指引下,他们得知展览区设在三楼。 几人要往三楼去的时候才发现春花还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 秋叶马上跑去拉她,“怎么了姐?走,咱们得上三楼去了。” 春花抬起头,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嗫嚅着说道:“我怕鞋子……” 话还没说完,秋叶就心急火燎地拉着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前走了。 春花下意识地低头,紧张兮兮地看了看脚下:“还好,没有被自己踩脏。” 两人来到电梯前,门正好开了。 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心里又紧张又好奇,毕竟是第一次坐电梯。 犹豫一下后,这才小心翼翼跟着佳姐走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亮堂堂的,四周是光亮的金属壁,清晰得照出了她们有些局促的样子。 电梯里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或是神态自若地低声交谈,或是淡定地看着楼层指示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随着电梯门关上,电梯开始上升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春花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秋叶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死死地抓着扶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第147章 大城市的厕所 好在电梯运行得还算平稳,很快顺利抵达,到了三楼。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松下一口气,出了电梯来到展厅。 原以为会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如同置身于热闹集市一般。 可现实却与想象的大相径庭。 整个展览区安静得出奇,只有人们偶尔压低嗓音交流的轻微声。 展示架上,琳琅满目的服饰如艺术品般依次陈列。 有裁剪利落、风格简约的西服;有面料奢华、绣工繁复的古装;还有融入了各种先锋设计元素的潮服…… 参观的人并不多,每个都是盛装打扮的。 女士们穿着流光溢彩的裙子,走动间,精致的耳环晃晃悠悠;男士们一袭笔挺西装,配着讲究的领带,皮鞋擦得能当镜子用。 春花和秋叶姐妹俩站在这儿,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乡下干活的日子久了,风里来雨里去,姐妹俩皮肤又黑又粗糙。 身上是过时的旧衣裳,脚下的鞋子灰扑扑的,跟周围时尚漂亮的人一比,活像两只懵懵懂懂闯进天鹅群的丑小鸭。 春花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脚步变得有些迟疑,不敢再向前迈进,生怕自己的“土气”破坏了这里的高雅氛围。 她在那里站了一小会,突然有点想去上厕所。 可她不知道厕所在哪个角落,四处看了看,有些无助。 她想和秋叶说一声,让她陪自己一块去找找。 但看见她正和佳姐凑在一块儿,两人看着服装,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投入。 春花也就把话咽了回去,自己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她,于是,她决定自己去问路。 四处看了看,她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硬着头皮朝旁边站着的一个女人走了过去。 那女人穿着一身名牌,打扮得时髦又精致,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春花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也全是汗,心里直打鼓。 走到她跟前,她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阿……阿姨,请问……请问这展厅的厕所……在哪儿?” 那女人听到春花的问话,先是微微一愣。 然后上上下下把春花打量了个遍,目光从她那有些开叉的头发,移到她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再到她黑黄粗糙的皮肤。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眉头一皱,眼睛里满是嫌弃。 随后撇了撇嘴,自言自语一样道:“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进来展厅!” 话一说完,压根就没打算给春花个答复,一甩头,趾高气昂地就走了。 春花站在原地,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又尴尬又难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叶在一旁刚好看到也听到了,赶忙走过来安慰她:“姐,那个人素质太差了,别放心上。” 春花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不过肚子还难受着呢,厕所还是得找。 她没勇气再问路了,秋叶便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人走过去。 这次运气不错,这位女士面容和善,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微笑。 秋叶把问题一说,她立马就热情地回应了,不仅仔仔细细地给她们指明了厕所的方向,还怕她们找不到,关切问:“用不用我带你们过去?” 她的语气轻柔又亲切,让人听着心里特别舒服。 这一对比,也就印证了之前那个人确实是素质低下。 秋叶心里满是感激,笑着回道:“不用,谢谢,我们按照您刚才说的自己去就好。” 那位女士听了,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说:“嗯,不用客气。” 随后,秋叶便陪着春花,顺着刚才那女士指的路慢慢走去。 等终于走到目的地时,姐妹俩一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她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眼前出现的这个地方,哪有半点平日里她们印象中厕所的样子呀。 只见走廊的两侧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一幅幅精美的画作。 门口摆放着几盆精致的绿植,那翠绿的叶子油亮油亮的。 而最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墙壁上挂着的那轮大大的月亮形状装饰。 它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梦幻的童话世界里。 姐妹俩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小屋凑近,一边走,一边左瞧瞧右看看,眼睛里满是惊叹与好奇。 直到看见门上清晰又明显的男女标识,这才确信无疑——这儿,就是她们要找的厕所。 这大城市里居然连厕所都这么好看,这么富有艺术气息! 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姐妹俩望着眼前的厕所,心里满是震撼与惊叹。 怎么能不惊叹呢!要知道,这厕所的装潢可是把兴坡村里最气派的那家住宅都给比下去了的。 在兴坡村里,那家宅子是众人眼中的“豪宅”,雕梁画栋的可气派了,可跟这儿一比,却显得有些普通,也有些土气。 “外面这么好看,里面会是什么样的?” 带着满满的好奇,姐妹俩抬脚迈进厕所里,顿时又被惊艳到了。 只见厕所的地面光可鉴人,墙壁上的瓷砖精致无比,花色淡雅清新,洗手台上放着花瓶,里面插着娇艳的几朵鲜花。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面非但没有那种让人直想掩鼻的异味,反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清香好似春日暖阳下,花园里百花混合着青草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果闭上眼睛,还以为正身处一片繁花似锦的花园之中,谁能想到是厕所。 秋叶惊叹之余不禁想到农村的厕所。 在村里,厕所大多就是用砖头随意垒起来的,一到夏天,苍蝇到处乱飞,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味。 每次去都得憋着气,赶紧解决完就跑出来。 而这里,让人哪怕待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不舒服。 这般鲜明的反差,让秋叶感慨颇多。 她更深切地体会到了城市和农村存在的巨大差距。 秋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命努力,不管多辛苦,都要让妈妈和姐妹们也能过上能住在这种好地方的生活。 第148章 想像她那样优雅强大 姐妹俩被展厅里的厕所惊艳到,一直到上完厕所出来,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 春花说:“好干净,里面干净得我都不好意思用。” 秋叶点头:“要不是亲眼看见,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厕所,完全不像厕所,你说是个吃饭的地方我都信。”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春花突然感觉脚下“咯噔”一下。 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凉鞋的带子断了。 其实她早上原本是打算穿布鞋出门的,可那双鞋实在旧得厉害,鞋底都快磨穿了,实在是穿不出来。 没办法,她翻箱倒柜,找出了这双凉鞋。 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根本就不适合穿凉鞋,但没办法,就这双还能见人。 没想到,它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春花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完全没了主意。 她想:要是继续穿着这坏了的凉鞋,多丢人,一走一趔趄的,别人看了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笑话自己。 可要是把这鞋子给丢掉,那自己可就没鞋子穿了,总不能光着脚在这展览区里晃悠吧? 要不干脆去买一双新的? 可一想到这是在城市里,那商店里的鞋子估计都贵得很,自己兜里那点钱,哪够买得起呀。 春花正想着,秋叶蹲下了身,二话没说,两手紧紧抓住那根断掉的凉鞋带子,腮帮子一鼓,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扯,只听“嘶啦”一声,就把那根断了的带子连根拔起。 她顺手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动作干脆利落。 这样一来,春花的凉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双简易拖鞋,虽说样子有点奇怪,好歹走路不用再被那根断带子绊着。 春花走了两步,赞道:“还是你有主意,倒像是你才是大姐。” 秋叶咧嘴一笑:“是么?这么看来,我还真是长大了。姐,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尽管放心交给我。” 春花看着秋叶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妹妹的欣赏和骄傲。 她挽住秋叶的胳膊,笑着说:“行,说不定以后姐都得靠你。” 说完,两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重新迈进展厅。 姐妹俩一回去,秋叶的目光就被佳姐身旁的陌生女人吸引住了。 只见她们有说有笑,聊得起劲,好像很熟的样子。 秋叶正疑惑那是谁,老板走过来给她介绍,说那位正是看中了她设计的大客户,这次厂里的订单就是她公司下的。 秋叶一听,上上下下把这位大客户打量了个遍。 她之前想象的大客户模样,是西装笔挺,手上拎着个公文包,走起路来派头十足,成熟稳重得跟电视里的商业大鳄似的人。 没想到现实却和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前这位大客户,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纪。 往那儿一站,优雅的气质扑面而来,身姿亭亭玉立,一身穿搭时尚又合身,把她衬得跟天仙似的,浑身上下仿佛有光环笼罩,活脱脱就是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女神。 再凑近一闻,那女人身上还飘着一股别具一格的淡淡香气。 这种味道与秋叶她之前认识的任何女性都截然不同。 农村女人们身上更多的是香皂的清新、痱子粉的微甜,或是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味,这些味道往往会混杂着一些体味或汗味,让人感觉并不那么完美。 但这位女客户身上的香味,纯净高雅,幽幽淡淡的,好似清晨刚从花瓣上滑落的露水散发的气息,闻着让人心旷神怡,几乎品不出一点杂质。 秋叶站在那儿看着她,一个坚定的想法在她心底扎了根:将来,我也要成为像她这样优雅强大的女人。 这位女客户很亲切,脸上带着温和又友善的笑容,一点架子都没有。 当秋叶姐妹俩走到她面前时,她率先落落大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的英文名叫alison,不过咱们不用那么见外,你们喊我莉莉姐就行了。” 秋叶听了这话,立马乖巧地点点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脆生生地喊:“莉莉姐好。” 春花想跟秋叶一样,大大方方地喊一声“莉莉姐”,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好几次嘴,那声音就是出不来,最后没办法,只能尴尬地放弃了,改成冲莉莉姐微微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她心里清楚,这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好在莉莉姐是个善解人意的,看着春花那涨得通红的脸,还有局促不安的模样,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些。 随后,莉莉姐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众人,声音爽朗又热情地说道:“午饭时间到了,我可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啦,走吧。” 老板干脆利落地应道:“好,走!”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到莉莉姐身旁,与她并肩前行。 两人聊着生意场上的事。 “这次新设计的那几款秋装,不管是款式还是面料,那都是下了大功夫的,我估摸着订单量肯定不小,你那边市场反馈怎么样?”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呢,目前来看还不错,后续的生产安排得跟上,质量把控更是重中之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出了门,上了车,没一会就到了餐厅前。 这家餐厅位于城市的正中心地带,从外面看,典雅又庄重,格调满满。 一走进餐厅,只见里面的装饰奢华无比,可又巧妙地把控好度,丝毫不会给人那种浮夸、俗气的感觉。 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束鲜花,红的似火、粉的像霞。 水晶吊灯在上方洒下柔和的光,给整个餐厅披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薄纱。 秋叶叹一句:“好美!” 春花却不喜欢这里,她觉得自己站在这,就好似一块突兀的黑炭,与这洁白无瑕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又黑又脏。 第149章 大城市的菜 春花不喜欢这个酒店。 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乡下的饭店。 乡下的饭店没有精致的装修,桌子摆放得随意又接地气,上面或许还残留着上一拨食客留下的些许油渍,却让人感觉亲近、自在。 而且一进门,就能闻到各种饭菜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香气,食客们围坐在一起,毫无顾忌地大口吃着饭菜,吃得那样满足,那样畅快。 可此刻身处的这家餐厅,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周围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举止优雅,仿佛一举一动都有着严格的规范,必须照着来。 而空气中是淡淡的清香,让人没法和美食联系到一起。 春花自走进这家酒店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浑身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她很不舒服,不仅是身体的不舒服,心里也极度不舒服。 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吃完离开,但没好意思开口说出来,甚至都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当莉莉姐问“怎么样?喜欢这里吗?”的时候,她努力挤出笑容,回:“很漂亮。” 回完继续满心的不自在。 秋叶则很喜欢这里。 她像一只闯入奇幻花园的小鹿,满心满眼都是新奇与探索的渴望。 走进酒店后,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周围的美好事物上——天花板上造型别致的水晶吊灯,墙上一幅幅艺术画,餐桌上的精美餐具,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秋叶一样一样欣赏着,这些美没让她觉得自卑,她完全沉浸其中,甚至都忘了自己穿着的是朴素的衣裳,以及略显陈旧的鞋子。 其实,哪怕记得,她也觉得这些外在的装扮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抓住机会,尽情地去看、去感受当下的美好。 她走到一朵花前嗅了嗅,打了个喷嚏,佳姐笑道:“花粉过敏?” 秋叶揉揉鼻子:“不知道,但是挺香的。”说完笑着又继续去看别的了。 服务员很快过来,领着他们去到了二楼,给安排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这儿视野开阔,窗外的街景尽收眼底,老板和莉莉姐都很满意。 大家依次落座,春花、秋叶和佳姐坐成一排,老板和莉莉姐则在对面坐定。 此时阳光正透过洁净的玻璃洒进来,暖融融的,在餐桌上落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为这用餐时刻增添了几分温馨惬意 刚一坐下,老板和莉莉姐就又聊起了订单的事。 佳姐和秋叶也没闲着,兴致勃勃地探讨起展厅里那些精妙的设计。 春花被彻底孤立在了这场交流之外。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有些尴尬,有些落寞。 她想参与进去,可他们聊着的话题她既不懂,也插不上嘴,最后只能放弃,呆呆望向窗外。 窗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 有卖精致糕点的,有售时尚饰品的,还有开着鲜花店的,五彩斑斓的鲜花在阳光下娇艳欲滴。 不远处是座中学,大门刚好敞开了,一群孩子就像出笼的小鸟,欢快地从校园里鱼贯而出。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绿色的衣领和裤子,看起来充满朝气与活力。 春花静静地看着,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从前上学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简单又平凡,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瞬间却都变得珍贵起来,好像闪着光,让她突然很是怀念。 一想到和学校有关的,她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卢伟星的模样。 一想到他,心里慢慢泛起一丝甜蜜,笑容像花儿一样在嘴边绽放,而后蔓延到眼角眉梢,眼睛都跟着亮起来了。 自己会来到这座城市,全是因为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春花正愣神想着,服务员过来上菜了。 她看着那些被陆续端上桌的菜,顿时瞪大了眼睛,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怎么也没想到,菜居然能精致到这个地步。 眼前摆在桌上的菜,每一道都被小心翼翼地盛放在精致无比的瓷盘之上。 分量少得可怜,造型精美绝伦。 就拿那盘鱼片来说吧,盘子里仅仅躺着几片鱼片,鱼片薄得就跟蝉翼似的,近乎透明,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鱼片的旁边,巧妙地点缀着几朵娇艳欲滴的花瓣,把它们衬托得更加鲜嫩。 再看看那盘红烧肉,也就几块而已。 可就是这几块肉,却被摆得如诗如画的,每一块的大小都差不多,色泽红亮红亮的,在白色瓷盘的映衬下,宛如一块块精美的红宝石,泛着诱人的光泽。 还有那道海鲜意面,细长的面条被厨师精心地盘旋成了好看的形状,面条中间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只鲜美的虾仁,旁边还搭配几朵翠绿的西兰花。 最让人惊讶的是,有一道菜上面居然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看着奢华又雅致,透着一种别样的高贵…… 春花坐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从哪道菜下筷子好。 好像不管从哪个地方下筷子,都是在破坏一件无价之宝,简直是一种罪过。 好在莉莉姐心思细腻,她用公筷贴心地为她们夹菜,饭桌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和谐温馨。 尽管如此,春花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不太敢吃。 在农村,吃饭讲究的是实在、热闹,菜都是用大盆大碗装着,满满当当的,看着就特别有分量,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夹菜吃饭,特别畅快。 可在这,吃起来小心翼翼的,关键是吃半天也吃不饱,让人忍不住想叹气。 此刻春花多怀念睡衣厂旁边那家路边摊,大碗的煮面,一端上桌,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往上涌。 面里的酥肉,炸得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嘎吱”一声。 再吃上一口那酸得恰到好处的酸菜,特别开胃,光是闻着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口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呼噜呼噜”一碗下肚,无比畅快,无比满足,吃完打个饱嗝,一天的劳累也就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第150章 买鞋子 吃完饭,时间是下午三点多。 老板说歇一晚明天再走,不然太累,一行人便和莉莉姐告别,坐车去了酒店。 一进酒店房间,秋叶放好行李,拉着春花到一边说话。 “姐,我们去买鞋子吧,我带钱了。” 之前她说过要给三妹买双漂亮的凉鞋,一直还没买。 村里的款式太丑,现在好不容易来城里,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春花却以为是要给她买,回绝道:“城里的东西肯定贵得吓人,咱们那点钱怕是买不起。算了,还是回家再买吧,我这鞋子凑合凑合,还能撑到家里去的。” 秋叶这才想起她的鞋子坏了的事,看来这趟鞋店是非去不可了。 她二话不说,伸手挽住春花的胳膊往门外拽:“去看看吧,要是贵得离谱,实在买不起的就不买。当是出去透透气也好,难得来城里一趟,反正时间还早。” 春花这才答应。 两人出了酒店,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有些茫然,人生地不熟的,她们完全不知道哪儿有卖鞋子的店。 只好沿着街道凭着感觉走,边走边四处张望。 走了挺长一段路后,终于发现了一家商场,两人看到希望一样,赶忙快步走了进去,顺利找到卖鞋子的区域。 在商场那亮得晃眼的灯光映照下,整个鞋子区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膜,显得格外耀眼。 一排排货架上,各式各样漂亮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等待客人的挑选。 鞋子的款式都很新颖,和村里那些土里土气的相比,这里的鞋子档次明显高了好几个台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这个季节卖凉鞋的少得可怜,秋叶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合适给三妹的。 “看来只能等下次有机会来再给她买了,先给姐你挑双布鞋吧。” “看着好贵的样子。” “等会问问价格,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两人走进第一家店,好不容易看到喜欢的,店员态度却很不好。 看到她们姐妹俩那身带着乡土气息的穿着,眼神嫌弃,将她们从上到下扫了个遍,脸拉得很长。 秋叶想摸摸看鞋子质地怎么样,店员立刻开口阻止了:“别乱动,摸脏了你们赔得起吗?” 春花羞红脸,秋叶则气红脸。 两人去到下一家店,这家店的店员态度更差。 秋叶问能不能试穿,那店员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连个理由都懒得给。 脸上那副模样,明明白白写着:“试穿?就你们俩还想试穿,买得起吗?别在这儿耽误我时间浪费我表情,赶紧走人!” 春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她本来就觉得在城里买鞋不合适,拉了拉秋叶的衣角,小声说道:“别买了,还是回家再买吧,走吧,回去了。” 秋叶没听,继续拉着春花往下一家去:“姐,别管他们,他们素质不好,这里店那么多,肯定能找到一家好的。” 说着,又走进了下一家鞋店。 一进店,秋叶就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货架上的鞋子来,很快相中了一款看着还挺合适的,礼貌地向店员询问价格。 那店员撇着嘴,满脸都是瞧不起人的样子,直接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就别问了,去南里街那边逛逛吧,那边的鞋子才适合你们这种……”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嫌弃她们是从乡下来的,没什么钱,根本消费不起这儿的东西。 店里其他正在挑鞋或者闲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们姐妹俩,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场特别好笑的笑话。 接连的被这么羞辱,春花的脸红透了,头低得都快埋到胸口。 秋叶的脸也是红的,纯粹是被气的。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道:“你们有什么可神气的呢,不就是在这儿打份工罢了,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别以为穿得光鲜亮丽,站在这高档的店里就高人一等了。等我以后成为像莉莉姐那样厉害的人,到时候你们给我拎鞋都不配!” 她一边在心里愤愤骂着,一边拉着春花继续去往下一家店。 就这样逛了几家后,总算遇到了一家态度特别好的。 这家店的店员是个年轻女孩,长得很漂亮,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有看到喜欢的随便试。” 姐妹俩在店里挑选起来,最后看中了一双白色布鞋。 店员笑意盈盈地拿来干净的袋子,递给春花,说道:“你套上袋子试试看这鞋合不合脚,如果码数不合,我再给你拿大一码或者小一码的。” 春花有些拘谨地接过袋子,套在脚上,刚要穿上鞋子,没想到店员马上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帮她穿好,还顺手扯了扯鞋帮,调整得恰到好处。 春花的脸一下子红了,感觉挺难为情。 “你站起来走走看。”店员却没那回事一样,笑着说。 春花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尺寸刚刚好,不大不小,整双鞋子软乎乎的,特别舒服。 她开口问:“这双……多少钱?” 店员看了一下标签:“八十五。” 春花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买过最贵的鞋子也才二十块,这一双竟然要八十多。 “怎么样?”店员问,“我看挺合适的。” 春花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她没带那么多钱,虽然秋叶有,但她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 想跟店员说不要,可看见店员那满是期盼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旁的秋叶也觉得这鞋价格太高,可不管是从做工还是材质来看,都比村里卖的那些要好太多了。 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花高价格买双质量好的鞋,那也是值得的。 她于是看向春花,轻声问道:“姐,你喜欢吗?” 春花想说喜欢,可怕一说就更得买了;想说不要了,又怕伤了店员的好意,一时之间张着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秋叶见春花那样子,心里明白了,于是,她果断地对店员说:“就这双了,我们要了。” 说完从兜里掏出银行卡,付了款,把鞋买了下来。 出了店门,春花还是觉得这鞋太贵了,她心疼那钱,心疼得不得了:“不该买的,花这么多钱……” ” 第151章 奇妙邂逅 秋叶笑着安慰春花:“姐,别心疼钱了,我这不是有钱嘛,以后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别说鞋子,到时候房子都给买下来。” 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真的可以做到。 春花一听,忍不住给她泼冷水:“你可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管怎样,钱不能随随便便乱花,得省着点儿,能存一点是一点,急用时才有。” 春花的想法随妈妈。 “姐,我可没乱花,花的都是实实在在需要的地方。”秋叶辩解完想起妈妈,“给妈也买一双吧,妈那双早破得不像样了,冬天冻得脚都是裂的,走路也不舒服。”。 春花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手伸进兜里摸了摸,掏出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递给秋叶。 “我就带了这点,等会儿买鞋也算我一份。 秋叶应了声“好”,随后,两人折回店里,在货架上仔细地给妈妈挑鞋。 挑了好一会儿,相中了一双加绒的鞋子,那鞋面摸着软乎乎的,里面的绒毛又厚又蓬松,感觉特别暖和,鞋底也软弹软弹的,穿上肯定特舒服。 不过这鞋的价格比春花买的那双高两倍,春花有些犹豫,“要不……再看看别的?” 秋叶却丝毫没犹豫,她想着只要妈妈能穿得舒服,贵点没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双。”她利落地付了钱,拎起装鞋的袋子,就和春花一块离开了店铺。 走在路上,秋叶不忘叮嘱春花:“姐,回去别跟妈说这鞋的真实价格,就说是遇到别人店里刚好在清仓处理,十五块钱一双买的就行,不然妈知道了要心疼钱,不舍得穿的。” 春花听了,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肚子却先“咕咕”叫了起来。 中午在那高档餐厅没吃饱,现在也到晚餐时间了,肚子早就饿得不行。 秋叶也饿了:“姐,找个地方吃饭吧,吃了再回去。” “好,找家小一点的店。” 周围都是些装修高档的大饭店,不用问都知道进去吃一顿,肯定得花很多钱。 而且在那种高档的地方吃饭,让人浑身不自在。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找,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看见一家比较接地气的小饭店。 那店不大,招牌也有些旧了,不过门口飘出来的炒面的香味,却让人闻着就直咽口水。 两人一闻到香味,肚子叫得更欢了,赶忙走进店里,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两份炒面。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炒面就端上桌了,面条炒得根根分明,油亮油亮的,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春花和秋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两碗炒面就见了底。 两人心满意足地起身,付了钱,慢悠悠地走出了小饭店。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洒下柔和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们一边沿着街道走着,一边闲聊起来,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对这儿的感受上。 春花微微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我还是觉得村里好,在村里多自然,衣服鞋子脏点旧点也没关系……不像在这城里,到处都透着一股让人说不上来的别扭……” 秋叶回道:“姐,我跟你不一样,我挺喜欢这里的,到处都是新鲜玩意,最重要的是到处都干净漂亮,就连路牌都擦得透亮,看着就舒服,不像在村里,走路都能踩到鸡屎狗屎。” 姐妹俩正聊得起劲,没太留意周围的环境,等回过神来,傻眼了。 原本记忆中应该矗立着酒店的那个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酒店的影子。 春花满脸疑惑:“咦,我明明记得就是在这里的呀,怎么就没了呢?” 秋叶也是一脸茫然:“是啊,我也记得是在这里,咱们不就是顺着这条路走过来的吗,怎么就没有了?” 春花懊恼地说:“看来咱们是走错路了,都怪刚才光顾着聊天了。对了,那酒店叫什么名字来着?” 秋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去记,当时光想着买鞋子的事情了。” 两人站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该怎么去找一家不记得名字的酒店? 春花急得直跺脚,秋叶也皱着眉头。 呆站一会后,两人决定凭借着记忆试着找找看。 她们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目光在周边的建筑上不断搜寻,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酒店模样。 然而,走了许久,依旧毫无头绪。 城市的道路纵横交错,她们越走越觉得迷茫,方向感也渐渐模糊起来。 走了许久,脚疼得厉害,感觉都快走不动了,人也困得眼皮子直往下耷拉,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是没找到。 就在两人都有些绝望的时候,远处两个骑着单车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秋叶忍着双脚的酸痛,往路边挪了挪,准备给单车让路。 眼睛不经意间看向骑车之人,愣了一下,“咦,这不是文健吗?” 她不大确定,毕竟这不是在家乡,城市那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巧遇到。 骑车的人这时骑到了她跟前,秋叶一眼认出他,确实就是张文健。 她瞪大了双眼,脸上的倦意瞬间消散去,激动地用力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呼喊:“文健,文健!” 在这陌生的城市,在这迷路的当口,竟然碰到了来自家乡的熟人,这相遇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仿佛是命运特意安排的一场奇妙邂逅。 张文健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是春花和秋叶,顿时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秋叶笑着回道:“我们跟厂里的老板来参加设计展。” 张文健一听,笑了,眼睛亮闪闪的:“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们。” 秋叶看向张文健身旁那位,是卢伟星。 卢伟星看到春花后,紧张得如临大敌般,话都不会说了,不过眼中的惊讶与欣喜怎么也藏不住。 春花同样很紧张,脸上泛起了红晕,拘谨又羞涩,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第152章 浪漫骑行 秋叶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遇到张文健,倍感亲切,她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文健指了指前方,回道:“我们打算去看望一个同学,他昨天不小心摔伤了,说是挺严重的。” 秋叶“哦”了一声:“那你们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张文健摆摆手:“不着急,既然遇到你们了,明天再去也没关系。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去。” 于是,几个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张文健和卢伟星先去把单车停好,接着四人一同往公园里面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见一张临湖的长条凳子。 四人坐下,秋叶和张文健坐中间,春花与卢伟星分坐两侧。 微风轻轻拂过身后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卢伟星和春花都害羞得脸通红,他俩就那么干坐着,张不开嘴说句话,也不敢看对方一眼。 春花低头看着脚上那双坏了的鞋子,越看越觉得懊恼,早知道刚才就把新买的鞋子换上。 卢伟星也低着头,他在努力想着要说点什么好,平时写信的时候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堆,这会儿见了面,脑子却一片空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秋叶和张文健倒是聊得挺热络,两人从设计展上的见闻,聊到城里的新鲜事,有说有笑的。 聊了一会儿,把话聊完后,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秋叶突然想起什么,探头过去问卢伟星:“你弟弟读什么专业?我记得你们同年级。” 卢伟星先是愣了一下神,然后赶忙回道:“呃,他呀,他读的是电子专业。” 说话时,眼睛不自觉地瞟了瞟春花,又迅速移开,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红晕。 春花耳朵尖,在旁边把这话听了个正着,心里好奇顿生,悄悄凑到秋叶身边,像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你认识他弟弟?” 眼神里满是探寻。 秋叶点了点头,紧接着满脸疑惑地看向春花:“你也认识啊,之前因为麻喇子,他们几个男生护送咱们回家,卢伟星和他弟都在那队伍里。” “啊!”春花听了这话,猛地才想起那事来。 当时她压根就没仔细看过那几个男生的长相,主要是自己向来对异性避讳,脸皮薄,不好意思盯着男生看。 而且自己也脸盲! 这会被秋叶这么一提,立马就意识到,原来卢伟星当时也是护送自己的人之一。 春花惊讶之余心想:“这事他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念头刚落,她鬼使神差地偷偷瞥了卢伟星一眼,无巧不成书,卢伟星恰好在同一瞬间也将目光投向她。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两人像受惊的小鹿般慌乱地移开视线。 不过,这短暂的对视倒是给了卢伟星一股莫名的勇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忸怩,像个小姑娘似的。 于是,他一咬牙,站起身来,略显局促地对春花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春花一愣,脸上泛起红晕,很是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可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张文健看出了两人的窘迫,赶忙打圆场,对秋叶说:“我带你去附近的图书馆逛逛吧。”而后又扭头对卢伟星叮嘱:“等会我们再回这里会合。” 春花眼看着秋叶和张文健渐渐走远,知道这下自己不去也得去了,无奈之下,她缓缓起身。 两人并肩走着,卢伟星率先打破沉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怎么没写信跟我说你要来这里?” 春花没写信是怕说了卢伟星会提出要见面,自己可不敢和他见面,但没想到老天还是安排了他们见面。 她撒了个谎:“忘记说了。” 顿了顿,又反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是当时护送我们回家的人之一?” 卢伟星苦笑,轻声解释:“我寄照片的时候,还以为你认出来了,没想到你根本没关注到我。” 他当时还伤心了好一会呢,当发现春花对自己完全没印象时,失落得不行。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我当时光顾着走路了,心里光想着赶紧安全到家,实在对不起。” 卢伟星释怀地说道:“没事啦,现在回想起来,那阵子其实还蛮快乐的,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氛围很好。” “是啊,”春花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脸上满是真诚,“说起来,真的特别感谢你们当时护送我们。” 卢伟星爽朗地笑了笑:“那么客气干什么,都是朋友。”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氛围总算轻松起来,路过一家小吃店时,卢伟星还买了两份红豆糖水。 接着,他俩回到公园的长椅那坐下,慢悠悠地一勺接着一勺吃起来。 糖水味道甜甜的,他们的心也被这丝丝甜蜜给填得满满,之前那种放不开的羞涩和拘谨,一点点地没了踪影,只剩下惬意和开心。 秋叶这边,两人去了图书馆,简单逛了逛,她把迷路的事情和张文健说了,“我们还忘了酒店名字。” 张文健哭笑不得,“还好你们遇到了我们,没事,这附近就几家大酒店,等会我和伟星带你们一个一个找。” “那就麻烦你们了。” 等他俩回到公园,春花和卢伟星早把糖水喝完了,正肩并肩站在湖边看风景。 那背影温馨又美好,秋叶和张文健一时间都舍不得上前打扰。 可眼看天色已晚,没办法,张文健只好走上前去,跟卢伟星说了秋叶她们迷路的事。 此时夜幕笼罩着城市,华灯初上,路灯洒下暖黄的光,将街道切割成一道道光影。 张文健和卢伟星骑着单车,一人载一个,开始找酒店。 他们时不时侧头,目光扫向身后的女孩,偶尔聊几句,笑声被风吹向远处。 这一片酒店招牌闪烁,可要找到她们住的那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骑着车一家一家地找,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但他们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乐此不疲,欢欢喜喜继续往前骑,不像在找酒店,倒像在进行一场浪漫的骑行。 两人都希望慢点找到,因为一旦找到了,就意味着分别。 第153章 丢掉多浪费 春花其实也希望慢点找到,她安静地坐在单车后座,卢伟星骑得很稳,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此刻,两人间的距离很近,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氛围。 微风轻轻撩起她散落额边的发丝,风中裹挟着卢伟星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是淡雅的薰衣草洗衣粉味。 非常好闻。 他偶尔回头和她说句话,声音很温柔,春花很喜欢。 “我记得酒店出来有座天桥。”四个人里,只有秋叶希望快些找到酒店。 她甚至都无心欣赏沿途璀璨的夜景,只想快点回去,洗个热水澡,再爬到床上舒舒服服睡个觉。 终于,在踏入第六家酒店的时候,熟悉感扑面而来,大厅正是秋叶和春花记忆里的模样。 秋叶先下了单车,带头快步走向二楼第三个房间,敲了敲门。 门很快“吱呀”一声开了,佳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秋叶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她迫不及待地喊道:“佳姐!太好了,没弄错,就是这家。” 佳姐眉头紧锁:“我担心死你们了!你们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现在都几点了,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言语间,满是焦急与关切。 秋叶忙解释:“佳姐,我们去买鞋子,回来时迷路了。” 春花这时也走了过来,佳姐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询问秋叶:“是他们送你们回来的?” 秋叶连忙点头:“是的,佳姐,跟你介绍一下,文健和伟星,是我们老乡。” 张文健这时识趣地开口:“你们休息吧,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 秋叶、春花还有佳姐一同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两人跨上单车,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佳姐侧头,目光在姐妹俩身上来回打量,似笑非笑地追问:“老实说,这俩小伙子是不是你们对象啊?偷偷约会去了?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秋叶急忙摆手否认:“真没有,佳姐,他们在这座城市读书,凑巧碰上了。” 佳姐见她不像在撒谎,便也不再追问,打着哈欠,挥挥手:“行吧,你们赶紧去洗澡,累一天了。” 说完,自己先回到房间里,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秋叶和春花第一次住酒店,没想到酒店还贴心准备了拖鞋。 白色的,很薄,春花试穿了一下:“还挺舒服的。” “是还不错。”秋叶敷衍回应着,一头扎进浴室。 第一次用热水器,她伸手轻轻一拧开关,没一会儿,热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浴室里瞬间热气腾腾。 不得不惊叹:“实在是好方便!” 在家里,洗澡要烧水,烧完得一勺一勺从锅里舀到桶里,拎到厕所,再往里加冷水,一点点试水温,最后才能洗。 热水器真是太方便了,随时想洗,随时打开就行,水温可以调节,热水无限量,想洗多久就洗多久。 秋叶感叹:“每天能用热水器洗澡的人,真是幸福。” 等两人都洗漱完毕,爬上床,紧紧挨着钻进被窝,一天的疲惫便都被这张软绵绵的床给吸走了。 第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两人反倒都有些睡不着。 忍不住想聊一聊,担心吵到佳姐,只能作罢,乖乖闭上眼睛。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呼啸声,倒也不吵人,反而像催眠曲,让人渐渐沉睡……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房间里,唤醒了秋叶和春花。 两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春花看着昨天用过的那些东西,不清楚能不能带走。 犹豫一会后,她还是决定带走,反正自己用过了,总不能留给别人再用吧? 于是她把拖鞋、剩下一些的小包装洗发水,以及那只用了一次的牙刷,全部往包里塞。 佳姐在一旁看到了,说道:“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了,带回去干什么。” 春花面红耳赤:“这……这拖鞋穿着可软和了……质量好好,还有这洗发水,味道好闻用着也舒服,这牙刷看着也挺结实的,才用了一次……就这么丢了,多可惜。”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 实在是害怕佳姐在心里笑话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嫌她丢人现眼。 可她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好好的,扔掉实在太可惜,就说那双拖鞋吧,就穿过一个晚上,跟新的一样。 牙刷也是,她在宿舍里用的那把,刷毛全都炸得乱糟糟的,像个毛球,酒店里的这把牙刷跟宿舍里那把相比,真的是好太多了。 秋叶看出姐姐的窘迫,开口道:“村里没有这些,带回去留个纪念也好。” 佳姐无奈地摇摇头,哭笑不得地说:“行吧行吧,想带就带上吧,就是那个洗发水要小心,别漏出来把包弄到了。” 春花听了,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了些,开开心心把那些东西整理好。 几个人把行李都收拾好后,跟老板一块去吃了饭。 大家边吃边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一趟出门的事,时间就这样悄无声地溜走了,等回过神来,发现都快到中午了。 一吃完饭,便在老板的带领下直奔车站去,准备坐客车返程。 上了车,秋叶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像来时一样,坐下便望向窗外。 客车没有马上启动,静静地停在站点那,等到乘客们一个个慢悠悠地上了车,将车上的座位都坐满,过道里也站了些人,客车才终于缓缓启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车子慢慢开动起来,透过车窗往外瞧,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路上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车辆穿梭往来,小汽车的喇叭声、公交车的报站声、摩托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热热闹闹。 随着客车持续地向前行驶,高楼大厦开始一点点地往后退去,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成了车窗后面模糊不清的背景。 热闹的车水马龙景象也跟着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仿佛要被带着离开人间,去往另一个世界。 第154章 幸福是什么 客车在道路上继续平稳地向前驶去,带着人们驶向各自要去的地方。 此时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抬眼望去全都是山,一座连着一座,看不到尽头。 车上的人各有各的状态,有的几个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家长里短、奇闻趣事。 有的则靠着椅背,闭着眼睛,脑袋随着车子的晃动微微摆动,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还有的跟秋叶一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就那么静静地发呆,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等车子驶入村落时,那些熟悉的场景再次映入眼帘——苍蝇到处乱飞,嗡嗡嗡的;地上鸡屎这儿一摊那儿一摊,一不小心就可能踩上;还有些狗在自家院子里疯跑乱窜,时不时汪汪叫几声…… 再看河边,村里的妇女们都蹲在那里各种洗洗刷刷,有的洗衣服,有的洗锅洗碗,有的居然在洗头发…… 河水黑不溜秋的,上面还飘着些不明物体,看着就让人恶心。 秋叶皱了一下眉,好在车子开得很快,一下子就又是新的风景。 不远处的山脚下出现一片破旧的屋子,墙皮掉了好多,瓦片也不全了。 秋叶看着,心想:很多人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他们没见过城里那些高耸入云的气派大楼,想不到厕所还能是漂漂亮亮又好用的,也不知道外面的街道能修得又宽又敞,走在上面人心里都敞亮,就连路边的路灯,晚上一亮,跟宫殿里的灯似的,亮闪闪! 这些他们都没见过,想都想不到。 秋叶当然明白,幸福不取决于这些物质上的富足。 “那么,幸福是什么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外面那不断倒退的乡村景象。 视线忽然被一户农家给吸引住了。 小院里,妈妈站在晾衣绳前,利落地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好。 旁边一个小孩子端着个大碗,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正吃得津津有味。 爸爸刚砍完柴,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歇息,脸上却带着笑意,跟晾衣服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只小黑狗从外面跑进来,乖乖蹲在孩子旁边,等他把骨头给它…… 这一幕很快一略而过,却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哪怕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一家人能心贴心、相亲相爱,那就是幸福。”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回去的家,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嘴角那刚刚泛起的一丝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家,那个让人讨厌的家啊…… 没办法,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本事自己闯,翅膀还不硬,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回去。 “你怎么不眯一会。”旁边的佳姐突然开口问。 “呃,不困。”秋叶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和我第一次出远门一样,也是兴奋得只顾往外看。” “你那时几岁?” “比你大,当时是去上大学,我哥送我去的车站。” “你大学读的设计吗?” ”不是,我读的英语专业,做设计是因为我舅妈是做这个的,说工资高,我就转行了。” 两人聊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客车就到站了。 下了车,秋叶和春花换乘三轮车,继续往家赶。 其实春花原本是可以直接回厂里的,可一想到秋叶要独自回去面对爸爸和奶奶,她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还是决定陪着秋叶一起回去。 三轮车一路“突突突”地响着,沿着乡间小路往村子里驶去。 到了村口的时候,春花突然一拍脑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满是懊悔。 秋叶看她这副样子,忙问道:“怎么了?” 春花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给妈妈买的那双鞋子落在客车上了!” 她很是自责:“我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啊,那么贵的鞋子,一路上我都在想着等回了家,把这双鞋子送给妈妈,她肯定很开心,穿了它就能舒舒服服过一个寒冬,可现在……” 春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怎么就给落车上了啊!” 秋叶低下头仔细查看起脚边的行李,果然,那个装着鞋子的漂亮手提袋不见了踪影。 可现在再怎么懊恼,再怎么后悔,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秋叶安慰道:“姐,丢都丢了,没办法了,想开一些,说不定这双鞋子被更需要它的人拿去了。你想想,或许那个人的鞋子破得没法穿了,一直都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子,现在刚好捡到咱们落下的这双,对她来说可就是雪中送炭,钱没有白花的。” 春花听了秋叶的话,虽然还是感到遗憾和心痛,但情绪稍微缓和了些,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鞋子的事情。 姐妹俩到家的时候是傍晚,脚刚迈过门槛,秋叶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果然,一见到她们,奶奶脸色铁青,破口大骂起来:“你们两个贱丫头,翅膀硬了,想飞了?我看你们就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跟着男人跑的不检点女人!” 春花刚想开口解释她们只是出门办事,规规矩矩的没做任何出格事,可奶奶压根不给她一丁点机会,骂得愈发凶狠,嘴里的恶语滔滔不绝,根本刹不住车。 爸爸的反应则更加直接和粗暴。 他一脸怒容地走到姐妹俩面前,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如果敢去,就打断你们的腿!看来是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他说着拿起棍棒,准备履行之前说过的“打断腿”的威胁。 春花吓得浑身哆嗦个不停,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秋叶虽然也怕,但没表现出来。 三妹见势不妙,心急如焚,跟上次一样,撒腿就往屋外跑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去找文健哥来救人。 妈妈则从另一个房间赶了过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爸爸道:“孩子们都已经平平安安、好好地回来了,没有被骗,也没出什么事,你就消消气,别打了,她们心里肯定已经知道错了。” 然而,爸爸的怒火丝毫未减,他双眼通红,好似一头发怒的公牛:“今天不打断她们的腿,我就不姓林。” 第155章 我的老天爷 秋叶望着爸爸手中高高扬起的棍棒,心里清楚这一顿打是躲不过去的了。 她想着绝不能连累姐姐,这事说到底是因自己而起,所有的后果理应由她一人承担。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死活拉着大姐陪我去的,要怪就怪我。” “再说了,大姐要是被你打坏了,以后别人来相亲还以为她是个瘸子,到时候彩礼可就泡汤了。” “咱家不还指望着那份彩礼过日子吗,对吧?” 最后这句气话如同火上浇油,爸爸听出女儿在讥讽她,怒不可遏,额头上青筋暴起,二话不说,朝着秋叶狠狠打去。 棍子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秋叶的腿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打得秋叶身体摇晃,险些摔倒。 她紧咬牙关,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愣是一声不吭。 春花见状,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秋叶,哭着喊道:“爸,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是当大姐的,没拦住二妹,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二妹,她年纪小,还不懂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奶奶在一旁冷眼看着,嘴里不停地添油加火。 “两个都得打,不打不长记性!翅膀硬了,都学会偷偷摸摸地跑去城里了。” “这次要是不打,下次还指不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春花护在秋叶面前也被打了,妈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儿挨打,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却也只能这样无助地在一旁哭泣。 奶奶站在一旁看好戏般看着,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不满和嫌弃,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 “那个老二坚决不能让她再读书了,都是读书给闹的,读那么多书,把她读成这副样子,不把长辈看眼里,越来越叛逆,整天就按自己的想法来。” “看看现在,都敢跟长辈对着干了,这书再读下去,还不知道要再做出什么事来。” 秋叶忍着被打的痛,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奶奶一眼。 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犀利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才终于闭上了嘴。 爸爸还在打,扬起的棍子更多落在秋叶的腿上。 在他心里,老二就是个“刺头”,性子叛逆,总是跟他对着干。 这次非得狠狠教训一番才行,必须让她长点记性,从此以后乖乖听话。 秋叶咬牙承受着,突然,“咔嚓”一声,似乎是骨头断了,顿时,她感到眼前直冒金星。 很快,左小腿处一阵剧痛袭来,这痛跟平常磕了碰了的疼完全不一样,感觉就像里面的骨头着了火,火势凶猛,“噼里啪啦”地烧遍了每一根神经。 秋叶的身体下意识地想缩成一团,躲开这要命的疼,腿抖得厉害,肌肉也跟着抽起筋来,不受控制地乱蹦。 没一会,皮肤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冷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把衣服都湿透了。 她咬紧牙关,将冲到嗓子眼的惨叫拼命咽回去,可还是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透着满满的凄惨,在屋里飘来荡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妹火急火燎请来的救兵终于赶到了。 来的是桂香奶奶,文健没在家,桂香奶奶一听三妹的哭诉,心急如焚,二话没说,迈着小脚就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屋,看到春花和秋叶凄惨地瘫坐在地上。 春花满脸泪痕,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秋叶更是脸色惨白,冷汗直冒,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弯曲着,显然是伤得不轻。 桂香奶奶的心猛地揪成一团,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她心疼地叫着,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护住姐妹俩,然后看向爸爸,质问道:“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把孩子打成这样!” 爸爸正在气头上,但面对桂香奶奶这位长辈,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他手里紧握着棍子,开口回道:“这俩丫头片子不听话,该打,得让她们长点记性。” 桂香奶奶气得直摇头,“那也不能打成这样啊,孩子再怎么犯错,也不至于动这么粗的棍子,你看看这腿,还不知道伤成啥样了!” 爸爸也已经打累了,便丢下棍子,没再言语,转身快步走开。 桂香奶奶赶忙蹲下把姐妹俩搀扶起来。 秋叶疼得腿根本使不上劲,刚试着站起来,一股钻心的剧痛就从腿部直蹿脑门。 她“哎哟”一声,又重重地坐了回去,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能无助地叫唤着。 妈妈急忙过来扶秋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地自责道:“都怪妈妈没用,没能护着你们……” 桂香奶奶看着秋叶那凄惨的模样,心疼得眼眶泛红,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声音带着颤抖与悲悯。 “作孽哟,遭的什么罪啊!走,跟奶奶回我家去,家里有药,先给你们擦擦,缓缓痛。” 林妈妈忙道:“我家里也有药。” 桂香奶奶瞥了她一眼,目光坚定:“还是去我那儿稳妥些,就怕我前脚一走,她俩爸爸后脚又要动手,到时候孩子可怎么受得了。” 林奶奶在一旁开了口:“打她们那也是为她们好,这下可得长记性了,以后别再不听大人的话。” 桂香奶奶看向林奶奶,提高了声调说道:“咱都是做奶奶的,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孩子就算犯了错,能有多大的事,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手把人打成这样?” “再说了,春花和秋叶平日里大家都瞧在眼里,一直都乖得很!” “要是给我做孙女,疼都来不及,哪舍得打。” 林奶奶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显然并不认同:“乖?要真乖的话,能在村里传出那么臭的名声来?我都跟着丢不起这人。” 她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鄙夷,仿佛她们做的都是丢人现眼的事。 第156章 温暖的邻居 桂香奶奶直摇头:“你可是她们的亲奶奶啊,怎么连你都不相信自家孩子,反倒去相信那些外人的风言风语?我不过是个邻居,倒知道她们都是好孩子,品行端正,从不惹是生非。” 林奶奶显然还是不认同,她清清嗓子正要回击,这时,四妹突然爆发出“哇”的一声大哭。 刚刚她被吓得僵住,半天缓不过神,此刻,被压抑许久的恐惧才释放出来。 妈妈听到哭声,疾步转身冲向四妹,将她拥入怀抱,安抚道:“不哭不哭,别怕,别怕……妈妈在这儿呢……” 三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走到春花和秋叶旁边,眼眶红红道:“大姐、二姐,你们怎么就不跑啊,要是跑了,不就不用遭这份罪……” 秋叶没回话,她心里清楚,按照春花的性格是不会跑的,所以如果自己脚底抹油跑了,那就剩下春花一个人独自面对爸爸的暴怒。 “走吧。”桂香奶奶催促,“到我家就好了,奶奶给你们抹药,那药效果好着,抹了就不那么痛了。” 三妹赶忙来搀扶受伤最重的秋叶,奈何力气实在太小。 春花也帮扶着,可她自己本就受伤不轻,每挪动一步,疼得眉头紧皱,脚步虚浮。 桂香奶奶也帮不上多少忙,她上了年纪,腰背佝偻,平日里走路都慢悠悠、颤巍巍的,这会儿扶着秋叶,明显力不从心。 就是这样的几个人,凑在一块,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扶着秋叶一步一步,艰难无比地往桂香奶奶家挪去。 好在她家离得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进门后,里面很安静,张妈妈没在,下田干活去了,张爸爸倒刚好在家。 平日里张爸爸总是早出晚归,难得今天没活计。 他一看秋叶的腿,经验老到的他立刻断定应该是轻微的骨折,“这可耽误不得。” 他二话不说,赶忙找了个平板车,拉着秋叶就往兴坡村的诊所奔去。 诊所里,一位老医生给她做了一番检查,对张爸爸道:“轻微骨折,给包一下,后面注意不要再碰到就好。” 说着他用夹板将秋叶受伤的部位夹住,固定妥当后,利落地用绷带一圈一圈仔细包扎起来。 张爸爸等医生处理妥当后,将费用结清了。 随后,他拉过平板车,让秋叶躺好,又缓缓地往回拉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只残留着一抹淡淡的余晖,整个村子被暮色笼罩。 秋叶躺在平板车上,心里满是感激。 她微微抬起头,对张爸爸轻声说道:“叔叔,今天看病的钱多少,我等下回去就还给您。” 张爸爸一边拉着车,语气和蔼地回应道:“不着急,孩子,你现在首要的就是把伤养好,钱的事先别惦记着。”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你爸他还总是赌呀?今天这该不会是赌输了,拿你们撒气吧?” 秋叶轻轻摇了下头,低声回:“不是。” 具体原因她不想说了,今天一整天下来,她累得不行。 长途车坐得人发困,换坐三轮车又颠得厉害,刚还挨了顿打,接着又跑去看医生,这一番折腾,累得实在是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张爸爸看出秋叶状态不好,便也不再吭声,闷头继续赶路。 这路越走,他越觉得吃力起来。 进入石岭村的路有点小坡度,去的时候是下坡,不用花多大力气,回的时候成了上坡,必须使全力。 张爸爸的脚步越来越沉,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咬牙坚持着,体力一点点被消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后背的衣服被浸透。 秋叶听到了清晰的喘息声,忙开口:“叔叔,休息休息吧。” 张爸爸确实也是坚持不下去了,便在路边停下,擦了一把汗,叹一口气:“哎,不服老不行啊!以前别说拉个人,拉一车人都不带喘气的。” 秋叶没回话,微微笑了笑。 就在这时,旁边骑来一辆单车,骑车的不是别人,是林向阳,他刚好要去送化肥。 林向阳看到秋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停了下来。 他看她脸色白得像纸,眼睛半睁半闭,小腿缠着白色绷带,一脸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秋叶看到他,心里莫名的高兴,轻轻回:“被我爸打了。” 林向阳皱眉,想细问缘由,可看她这副惨样,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时张爸爸已经休息好,重新拉车出发。 林向阳看他拉得费劲,便道:“叔叔,我来帮您拉吧!” 张爸爸正需要有个人来帮把手,也就没客气,“好。” 迎着夕阳,少年身姿清瘦,仿若一支竹,于风中挺立,看似弱不禁风,步伐却轻快且沉稳。 板车跟随着他的节奏一路向前,脚下扬起的细碎尘土,在夕光映照下闪烁如金粉。 他一路顺利把秋叶拉到了张家门口。 张爸爸对他道:“小伙,今天多亏有你,进屋喝口水,歇歇脚。” 林向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笑着摆摆手,说道:“叔叔,不用了,我还得赶着送化肥去呢,耽搁不得。” 说完看向秋叶,声音轻柔了几分:“我先走了。” 秋叶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心里一阵温暖。 张爸爸扶着秋叶往屋里走去,春花已经上完药,张妈妈在厨房里忙碌。 为了招待春花三姐妹,她特意在平日里的饭菜基础上多加了几样好菜。 圆木桌被稳稳地摆在屋子中央,上面摆着已经做好的几道菜。 油亮喷香的红烧鱼,鲜嫩欲滴的炒时蔬,还有热气腾腾、粒粒饱满的白米饭,香气一个劲地往人鼻子里钻,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直闹腾。 等张妈妈把最后一道紫菜汤端来,晚餐便开始了。 桂香奶奶坐在主位,招呼春花三个:“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微微颤抖的手,把盛着糖醋排骨的盘子往春花姐妹仨跟前轻轻推了推。 第157章 像一家人 林静静拿起饭勺,一勺一勺把米饭盛进碗里,再挨个递到大家手上,小声叮嘱:“小心烫。” “多吃点。”张妈妈围裙都还没来得及解,站起来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春花碗里,又挑一块最大的鱼肉搁在秋叶碗中。 春花眼眶红红的,有很多感激的话想说,却嘴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笑容代替。 秋叶也没有说话,脚上的痛让她没有说话的心情。 只有三妹话最多:“太香了,婶子你做的怎么那么好吃,那个排骨,比我在那个什么香饭店吃的还好吃,婶子,您去开个饭店,肯定生意很好!” 张妈妈笑得眼睛弯弯,“喜欢吃你就多吃。”说着朝她碗里多夹了几块。 张弟弟怕被吃完,赶忙站起身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被张爸爸敲了一下额头,“不懂事。” 他伸手揉了揉,委屈巴巴,“我最爱吃这个……” 桂香奶奶便道:“明晚让你妈还做。” 张弟弟立刻喜笑颜开。 暖黄的灯光映照着众人的笑脸,张妈妈忙前忙后,添饭夹菜,饭桌上热热闹闹,温馨和睦得像一家人。 而此时林家那边,则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昏黄的灯光下,一锅稀粥在桌上冒着丝丝热气,米粒寥寥无几,清汤寡水得让人看了就没胃口。 粥旁边,一碟腌菜黑不拉叽,炒鸡蛋少得可怜,炒青菜不见油星…… 林爸爸黑着脸,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着那些菜,大声吼道:“这煮的什么玩意儿?是想饿死谁!” 林奶奶坐在旁边,也是一脸的不满。 她撇了撇嘴,眼神中透着嫌弃,顺着林爸爸的话茬,把满腹的火气一股脑地撒在了孙女们身上:“那三个丫头片子倒好,跑桂香家去吃香的喝辣的了,也不嫌害臊,真不要脸,好意思吃别人家的。” 说着,她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看向林妈妈,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你去把她们给我叫回来,孩子不懂事,大人也跟着不懂事,像什么话!丢人现眼。” 林妈妈其实也觉得在别人家里吃饭不合适,可又怕两个女儿回来被继续打,所以才没去叫她们回家。 现在婆婆这样说了,她只能照办,抬脚往外走。 不过还没迈出门槛,林爸爸不耐烦地大声喊住她。 “叫什么叫!让她们愿意在哪待着就哪待着,省得在这儿看着心烦。” 林妈妈身形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 直到四妹怯生生地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角,小声说道:“妈妈,过来吃饭。” 林妈妈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回饭桌前。 饭桌上的气氛愈发沉闷压抑,昏黄的灯光将每个人的面容映照得格外冷峻。 林爸爸突然“砰”地一声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拍在桌上,恶狠狠地咆哮道:“刚才就该打死一个,一个个的,翅膀硬了,都敢反了天了!” 林妈妈听了,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 林奶奶坐在一旁,撇了撇嘴,语气冰冷且带着浓浓的嫌弃,轻声附和道:“这些个赔钱货,打死了也不心疼。不过真要是闹出人命,传出去还不得被村里人在背后嚼舌根,唾沫星子都能把咱给淹死了,算了,教训教训就是了。” 说着,她微微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像两把利刃直直地刺向林妈妈。 然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老二的学必须得停了,你瞧瞧,现在读了点书,脑子里尽是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再读下去,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老大也不小了,成天跟着老二瞎胡闹,赶紧找户人家把她嫁出去,收点彩礼,家里也能省点心。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抓紧生个男娃!” 林奶奶一边说,一边斜眼瞟了瞟林妈妈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林妈妈满心的无奈,紧咬下唇回:“不知道……” 林奶奶看着她这副“窝囊”样,撇了撇嘴,脸上满是嫌弃。 林爸爸也冷哼一声,满脸嫌恶地把碗筷一扔,起身“哐当”一声把凳子踢到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这日子过得,真晦气!” *** 第二天,姐妹俩本来都该请假在家好好养着伤才对,可两人谁也没这么做。 春花一心想着要多挣点钱,而且觉得自己受的就是点皮外伤,不碍事,咬咬牙就起床准备上班去了。 秋叶想的则是,这次去城里已经请过假了,实在不能再落下课,便也早早起来。 三妹知道两个姐姐的心思,她挺起胸膛,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大姐二姐,你们放心,我准能平平安安把你们送到,我最近吃得多,力气大了,身子也比以前沉实不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把车头弄得翘起啦。” 春花想说“还是我来骑吧”,可话还没出口,脚下受伤的部位就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秋叶看向三妹,眼神里带着信任与鼓励,说道:“好的,今天就全靠你了。你大胆往前骑,摔了咱们爬起来就是!” 三妹大声回应:“放心吧!摔不了。”说罢,她麻利地跨上自行车,双手紧紧握住车把,脚踩踏板,准备发力。 春花虽然还是满心忧虑,但也只能暗暗祈祷,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自行车后座上。 秋叶也忍着骨折的疼痛,尽量轻盈地侧身坐上后座。 随着三妹一声清脆的“出发咯”,自行车缓缓启动,起初有些摇摇晃晃,车把也不太听使唤,歪歪扭扭地前行了几步。 三妹调整着姿势,渐渐地,车子开始稳步向前。 车轮滚滚,碾碎了清晨的寂静,向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一路的颠簸,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吹乱了她们的头发。 终于,车子稳稳停在了学校门口。 春花和秋叶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从自行车后座挪了下来。 秋叶一站稳脚跟后,对三妹赞许道:“不错啊三妹,骑得稳稳当当的,长大了!” 春花也在一旁跟着微笑点头:“三妹,你这骑车技术,比我这当大姐的还好呢!我脚没受伤的时候,骑起来都没你稳。” 三妹听了两位姐姐的夸奖,瞬间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眼睛亮晶晶的,满是骄傲。 她挺直了脊梁,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微扬起,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爱。 第158章 不懂问我 三妹被夸得开心,正笑得灿烂呢,突然她想起什么,表情严肃对春花道:“大姐,你等会还是搭三轮车去厂里吧,千万别搭摩托车。今天风不小,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可别为了省那点钱,让伤口受了风寒。” “好。”春花点头,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看向秋叶,叮嘱道:“你在学校自己小心点,别碰到脚,还有,回家千万别和爸顶嘴了,能忍就忍忍,别再惹他生气,知道不?” 秋叶点头,轻声应道:“姐,我知道了,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到厂里后也注意你的脚。” 春花点头,走到路边等车,还是打算坐摩托车,因为价格比其他车便宜一半。 在她看来,反正路也不远,能省点钱就必须省点。 秋叶和三妹这边进了学校,刚好遇到小番薯。 小番薯看见秋叶一瘸一拐的,赶紧跑过来,眼睛瞪得老大,大声问:“二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呀?” 秋叶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咧着嘴笑了笑回:“没事,你看我这腿,酷不酷?” 小番薯撇撇嘴,一脸嫌弃地回她:“一点都不酷,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下吧。” 秋叶不想跟个孩子说真实情况,便随口编了个理由:“摔了一跤,路滑,不小心摔的。” 小番薯不太相信地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摔成这样?” 秋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长大了就不能摔了呀?” 大番薯这时过来,他不喜欢小番薯跟秋叶走得太近,仿佛自己的弟弟被人抢走了一般,一看到他们亲昵,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黑着脸,扯着嗓子冲小番薯喊道:“要上课了,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小番薯回:“二姐脚受伤了。” 大番薯自然也看到了,冷哼一声:“受伤就受伤呗,你是医生?赶紧上课去。” 小番薯撇了下嘴,不大情愿,但还是迫于大番薯的淫威,跟秋叶挥手道别:“二姐,我先走啦。” 说完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秋叶也朝自己的班级走去,刚走进教室,班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卢姗姗一眼看到秋叶的脚,吓得“啊”地叫了一声,眼睛睁得特别大。 不光是她,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一下子都集中到秋叶被绷带缠住的脚上,毕竟以前可从没见过谁带着这么重的伤来上课。 秋叶旁若无人地直接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对那些异样的目光不予理会。 大家都特别好奇她是怎么把脚弄成那样的,秋叶谁也没告诉,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她才跟卢姗姗简单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卢姗姗听完,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气呼呼地说:“你爸也太过分了,这哪像个当爸爸的呀,根本就不配!” 林向阳在后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这两天整理的课堂笔记递给秋叶,轻声说:“给你,你先看着,有不懂的来问我。” 秋叶正需要这个,笑着收好,满脸感激地道谢。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同学们迫不及待奔向操场开始自由活动,欢笑声、呼喊声响彻云霄。 教室里却格外安静,秋叶独自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书本与笔记,她目不转睛,手中的笔不停地抄写着。 没过多久,林向阳走进教室,他没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拿出字帖、钢笔,认真地练起字来。 教室里,只听见笔尖摩挲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秋叶将笔记抄完后,轻轻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手指,长舒一口气,转回头去看后桌林向阳。 只见他已经写了一页的字,那字刚劲有力,笔锋婉转流畅,一撇一捺间尽显功力,写得特别好看。 他看秋叶看着自己,搁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笔记抄好了是吗?有没有不懂的?” “没有。”秋叶回答着,目光落在那一页书法作品上,满是欣赏与赞叹:“你这字写得太漂亮了,每一笔都像有灵魂,好像那个字是有生命的。” 林向阳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没多好,就是平时练得多而已,练字能让人心静下来,每次心浮气躁的时候我就会练会字。” 秋叶点了点头,问:“你练了多久才写成这样的?” 林向阳听到这个问题,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过去。 他微微仰头,目光变得悠远又深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道:“应该就是我妈离世的那一年…… ” 这话一出口,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林向阳立马察觉到了,抿了抿嘴唇,迅速把目光从回忆中抽离,转而看向秋叶打着夹板的脚,脸上满是担忧,皱着眉头问道:“你爸经常这样对你动手吗?” 秋叶苦笑着点了点头,无奈地说:“是啊,只要我不顺着他的意,他抬手就打,这次是最严重的。” 林向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次都骨折了,那下次……”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秋叶明白他的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去找罗主任的,之前牛妹被她爸打,也是去找罗主任帮忙。可罗主任也只是把她爸口头教育几句,作用不大,后来她爸还是照打不误。” 林向阳听完建议道:“别找村里的了,直接到镇上找派出所,让警察把他给刑拘了,给点教训,不然下次只会更加严重!” 秋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周六我就去派出所。” “嗯,我带你去吧,派出所的位置你不清楚,而且你的脚现在这个样子,行动不方便,万一磕着碰着很麻烦的。” 秋叶心头一热,觉得他想得很周到,自己现在这状况,确实需要帮衬,于是也没客气,爽快地回应:“好,那周六早上我让三妹载我到路口,我们九点集合,这个时间你方便吗?” 林向阳点头:“可以。” 第159章 不一样 此时,窗外的操场上传来同学们打球的欢声笑语,衬得教室里格外安静。 秋叶脚上有伤,行动不便,没法出去,林向阳也稳稳地坐在座位上,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秋叶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她跟林向阳说起了去城里的事。 林向阳听得格外认真,当听到“张文健”这个名字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 在听到张文健帮助她们安全回到酒店时,他紧抿的嘴唇微微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秋叶讲完去城里的事后,突然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哎呀,我这脑子!难得去趟镇上,怎么就没想到该给你们带点礼物,我真是……” 说着,她又气呼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满脸自责。 林向阳看着秋叶这副模样,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满是温柔。 “有心就够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到礼物,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秋叶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奇问:“什么事?” 林向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以前我每天都会给你和你姐带一个小礼物吗?” 秋叶用力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候每天都盼着你出现,想看看你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玩意。这样特别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呢。” 林向阳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缓缓说道:“后来,家里出了变故,我就没再路过你们那边了。可我这习惯一直没改,每次和我爸一起收废品的时候,只要看见有意思的小玩意,就会顺手留下来。” 他看向秋叶,笑意加浓,“不知不觉积攒了一小麻袋,现在还放在我房间里。” 秋叶听了,心里满是感动:“我们当时也只是顺手帮了一下而已,你给我们的那些礼物已经够多的了。” 林向阳点头:“我就是养成这习惯了而已,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等哪天有时间你去我那里拿。” 他不是不能给秋叶送过去,而是农村里闲话多。一个男孩子往女孩子家里跑,会被人说三道四,到时候给秋叶招麻烦。 秋叶道:“别等以后了,今晚就去。”她想看看都是什么东西。 林向阳看向她受伤的脚,果断摇头:“今晚不行,你脚伤成这样,还是等好了再说吧。” 秋叶不想等那么久,伤筋动骨一百天,等自己脚好恐怕还要好久。 她略作思索,说道:“我的脚周日晚上要去换药,应该是吃完晚饭的时间,到时候顺便去你家拿吧?” 她知道他家的大概位置,离换药的地方不远。 林向阳看她实在想,只能点点头:“也可以,到时如果我还没从耳机厂回来,就让我妹去路口接你们。” 卢姗姗这时进来,看两人聊得好,连忙悄悄又退了出去。 等下课铃响,她才重新来到教室,秋叶让她扶着自己去上厕所,刚出教室门,卢姗姗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脸上写满八卦,迫不及待地问:“刚才你和林向阳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秋叶听她这么说,嗔怪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卢姗姗立马道:“真没骗你,我发誓,我看得真真切切!你们这就是当局者迷,根本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灿烂。快跟我说说到底聊了什么。” 秋叶只好把两人聊的那些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卢姗姗听完,惊叹道:“这也太浪漫了吧!他居然默默地给你攒小礼物,我看,班长说不定早就喜欢上你了。” 说完,她还挤眉弄眼地朝秋叶眨了眨眼睛。 秋叶哭笑不得:“你可别瞎猜,那礼物也包括给我姐的。” 卢姗姗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秋叶的肩膀,说:“我可都看在眼里。他对你,和对别人完全不一样。你对他也不一样,我可以看出,你也是喜欢他的。” “少乱说。”秋叶这样说着,思绪飘回到体育课上两人聊天的情景,她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到底有没有笑。 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和林向阳聊天时是开心的,那种开心从心底往外冒,没法用言语形容,反正就是浑身舒畅,满心欢喜。 刚才卢姗姗说林向阳喜欢她的时候,她的心里竟是美滋滋的。 难不成,自己…… 卢姗姗看着秋叶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调侃道:“看来,咱们的秋小姐这是春心萌动了!” 秋叶一听,羞恼地轻瞪了卢姗姗一眼:“我看你是谈恋爱谈出错觉了,话说回来,你和大头葱最近怎么样?还是经常写信吗?” 卢姗姗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嗯,还写,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我昨晚光安慰他的信就写了两张,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好受点。” 秋叶听了,不禁咋舌,长叹一口气:“爱情的力量可真够奇妙的,平时让你写两页作文,你嫌累得慌,这会儿安慰他倒是文思泉涌,信手拈来。” 卢姗姗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透:“人家真的是很可怜嘛。他那个后妈对他一点都不好,现在连他爸都站在后妈那边。” 秋叶撇了撇嘴,苦笑着伸了伸自己受伤的脚,可怜兮兮地说:“这有什么,我比他惨多了。你看我这脚,你也写两页信安慰安慰我呗,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卢姗姗笑嘻嘻地回道:“不写,要写让咱们的向阳班长写,他写的效果肯定更好。” 秋叶一听,佯装生气,扬起手就要揍她,卢姗姗见状,吓得连忙转身就跑,把秋叶脚受伤需要搀扶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她刚跑没两步,秋叶就 “哎呀” 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风一样来到她身边,一只有力的手迅速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秋叶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头看,待看清扶住自己的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林向阳! 此刻的林向阳,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关切。 “没碰到伤口吧?” 秋叶脑袋嗡嗡的,没去听林向阳在说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听到吧? 林向阳见秋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没事吧?” 这一问才把秋叶从慌乱的思绪里拉回来,她忙道:“没……没事。” 第160章 没事惹她干嘛 其实,林向阳能够及时扶住秋叶并非巧合。 刚才他看她们走出教室时,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远远地跟着。 她们的对话他并没有听清,周遭嘈杂喧闹,他和她们的距离也远着。 直到看到两人嬉闹,他才稍稍靠近,见到秋叶差点跌倒,这才及时冲上前去扶住。 在他眼里,她的脚伤是严重的,承受不起任何额外的伤害。 此时林向阳稳稳扶着秋叶,卢姗姗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心里偷笑,赶忙溜走了。 秋叶不好意思让林向阳扶自己去厕所,只能道:“那个……要不,你扶我回教室?” 林向阳二话没说,扶着她就朝教室去,一边还关切地叮嘱:“你小心点,看着脚下,别着急。” 秋叶的身子微微倚向林向阳,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向阳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 秋叶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点。 她想起之前和张文健靠近的时候,心里毫无波澜,只觉得是寻常的相处。 可此刻好像很不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扶的手上,此时的自己能清晰感觉到林向阳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衣物,直直地传到她的心底,让她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 她悄悄抬眼,偷偷瞧了林向阳一眼,只见他一脸专注,认真地留意着路况,额前的碎发随着走动轻轻晃动。 真好看! 阳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侧脸上,秋叶忽然发现,他的耳朵好像比平时红了许多。 那一抹红,像是天边悄然晕染开的晚霞,透着几分羞涩与不寻常。 秋叶想:是光线营造出的错觉,还是……他也同自己一样,心底正涌动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微妙的情绪? 两人这时进了教室,一进去,同学们的目光像探照灯般纷纷聚焦过来,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有个向来看秋叶不顺眼的女生阴阳怪气道:“看看,有的人摔了个脚立马变成林黛玉啦,这娇滴滴的样子,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够恶心的,再练练演技,说不定以后能去当个演员呢!” 秋叶不予理会,没想到林向阳开口回怼了,他冷冷开口:“要是闲得慌,不如多看看书,别老考后几名,拖班级后腿。” 这话像一巴掌扇过去,女生的脸瞬间涨红,又羞又恼。 这时,卢姗姗也及时赶到了,嘲讽道:“嫉妒就直说,是不是也想要班长扶你呀?可惜,班长才不会扶你这成绩吊车尾的。” 女生的脸更红了,回击道:“卢姗姗,你成绩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卢姗姗满不在乎,撇嘴道:“比你强那么一点点,这就够了。” 那女生气得差点冒烟,朝卢姗姗骂道:“我刚才又没说你,你狗急什么?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别人的走狗!” 秋叶刚才自己被骂时没多生气,听到好朋友被侮辱,瞬间火冒三丈,回怼道:“放着好好的人话不会讲,非要学狗乱吠 。” 这话一出口,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立马跟着起哄,扯着嗓子学起狗叫:“汪汪汪!” 一时间,全班哄堂大笑。 那女生脸“唰”地一下变得铁青,暗骂自己刚才真是嘴贱,没事招惹她干嘛! *** 周六一早,秋叶就让三妹载自己,要按照约定的时间和林向阳会面。 妈妈知道这事后,几步奔到秋叶面前,拦住了她:“你可千万不能去派出所!” “家里这点丑事要是捅出去,太难看了。” “而且要是你爸因为这事被罚款,罚的也是咱家对钱,这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再被罚就揭不开锅了。“ “要是他被抓去坐牢,那可就更加难看了,咱家在村里就会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彻底抬不起头来。” “以后你要是有了弟弟,说亲的时候,人家一听咱家男人蹲过牢,哪个正经姑娘愿意嫁进来呀!” 妈妈说了一堆,说完急切拉住她,“不能去,千万不能去。” 秋叶憋闷得慌,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 “川” 字,满心的无语。 妈妈继续劝:“只要你们几个乖乖听话,不惹事生非,你爸他哪会动手打人。” “你爸他是好赌了些,脾气也急,可每次动手打你们,那肯定是你们做了啥让他上火的事,他一时气不过才动的手,不是平白无故就乱打的。” 这时,一旁的三妹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姐,爸爸真会被抓去坐牢吗?我有个同学,她爸爸坐牢后,大家都不跟她玩,说她爸爸是坏人,大家都说要离她远点。” 秋叶问她:“那你也不跟她玩?” 三妹低下头,小声说:“嗯,我感觉她脾气不太好。有一次别人说了她几句,她就发火,朝人家扔石头,差点砸到别人的眼睛。\" 此时妈妈语气急切地劝道:“听妈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只要你们听话,你爸肯定不会再打你们。\" 秋叶犹豫了一下,郑重地说:“行,我这次不去,但你既然这么说,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妈妈问:“什么条件?” 秋叶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说:“要是爸再狠心打我们,你就跟他离婚。咱们母女几个自己过。\" 妈妈听到这话没有马上回答,一脸的为难。 屋内一片死寂,过了许久,妈妈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着牙,声音低低地说:“行吧,妈妈答应你。” 秋叶于是最终放弃去派出所的打算。 可她和林向阳约好了的,自己得去和他说一声,不然他肯定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 秋叶把这事跟妈妈讲了,妈妈知道不能拦着,只能叮嘱她快去快回。 她站在门口,对三妹道:“把你二姐看紧了,千万别瞒着我跑去派出所!” 三妹用力地点点头:“妈,您放心,我肯定把二姐看好!” 说完骑了车,载着秋叶朝目的地去。 没一会儿,她们就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远远的,秋叶看见林向阳站在路边,眉头微蹙,正不停地张望着。 当看到她们时,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步伐轻快地迅速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怎么这么晚,我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你们。” 他的声音低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第161章 菜园子和阿黄 秋叶略带歉意回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被我妈拖了一会,她不让我去派出所,我拗不过她,就,答应了。” 说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向阳听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温和地说:“既然阿姨都这么说了,你也答应了,那就先这样吧。” 秋叶轻轻点了点头:“我顺路去你家把你说的那袋子礼物拿走吧,明天晚上换完药就不用去了,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走吧,我给你们带路。”林向阳说完,骑在前面领起路来。 他家在村子最边缘,位置十分偏僻,周围都是些老旧的房子,有的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有的屋顶塌了一大半。 骑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到了他家。 眼前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的颜色灰暗,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不过,房子占地面积不小,有两间宽敞的屋子,还有一个大大的前院。 秋叶从单车上下来,她今天带了根简易拐杖,有了它,走路便不用别人搀扶了。 可林向阳还是寸步不离,紧紧跟在她身旁,两人距离很近,他的目光始终在秋叶身上,只要她稍有不稳,他便能在第一时间伸出手稳稳扶住。 秋叶注意到他的脚步刻意放慢了,配合着自己的节奏,顿时心里泛起丝丝暖意,有种被照顾着的幸福感。 走进院子,一幅清新的田园画卷在眼前展开。 院子里,各类蔬菜排列得整整齐齐。 青菜的叶片绿得发亮,西红柿红得夺目,细长的豆角从藤蔓上垂落下来,随着风悠悠摆动…… 这些蔬菜都还挂着露珠,为这座略显质朴的房子添加了不少生机。 秋叶觉得这菜种得比她家的好多了,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你种的?” 林向阳摇头:“以前是我妈种的,我妈走之后,院子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是我妹跟邻居婶子们学,重新把这些菜种了起来,我偶尔也会帮忙,更多还是她在弄。” “你妹真厉害。”秋叶由衷赞道,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身影,在这院子里辛勤劳作的画面。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妹呢。她一定是个特别乖巧的小女生吧!” 说到妹妹,林向阳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嗯,我妹很懂事,洗衣做饭她都帮着做,学习成绩也特别好,等会你就能见到她,她这会应该是在写作业。” 三人说着脚步轻快地来到第一间房间门口。 房门大大敞开着,秋叶好奇地探身往里瞧去,入眼的家具都破旧不堪,最值钱的,应该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老挂钟。 尽管环境简陋,可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井然有序,物品摆放规整,地面也清扫得一尘不染。 此时温暖的阳光正从窗户倾洒进来,一道道明亮的光束里,细小的灰尘上下翻飞,形成了一束束好似白色烟雾般的奇妙景象。 书桌前,一个小女孩端坐着,看模样,大约也就十一二岁。 她特别瘦,一眼便能看出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不用问都知道这就是林向阳的妹妹了,秋叶打量着她,只见她身上穿着不大合身的衣服,打了好些补丁,布料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 和衣服一样干净的是她的脸蛋,再看那一头长发,整齐地扎成马尾辫,每一缕发丝都乖巧服帖。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作业,眼神专注地盯着课本,手中的笔不停,那认真的样子,让人实在不忍心去打扰。 可他们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她,小女孩缓缓抬起头,随后绽开灿烂的笑:“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秋叶和三妹身上,眼神里满是疑惑。 林向阳笑着向妹妹介绍:“这是我的同学,你可以喊她秋叶姐,这是她妹妹,和你一个年级。” 紧接着,他又向秋叶姐妹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小琪。” 小琪马上乖巧喊道:“秋叶姐好。” 喊完,她将目光投向三妹,眼睛亮了起来:“我在学校见过她!每次课间休息,都能看到她和同学们一起玩耍。” 三妹也笑着回应:“我也见过你呢。” 说完,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露出腼腆的笑容。 小琪很快想到什么,快步走到一旁,搬来两把椅子,热情地邀请道:“你们坐。” 秋叶微笑着点头致谢,缓缓坐下,把拐杖放到一边。 这时,一只小黄狗迈着悠闲的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上沾着好些青色小刺球。 小琪蹲到它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你这调皮鬼,又跑哪儿疯去啦?把自己搞得这么邋遢 。” 小黄狗像没听见似的,在地上撒起欢来,不停地打着滚,嘴里还“汪汪”直叫,屋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林向阳在一旁笑着对秋叶解释道:“这是条流浪狗,我之前看它可怜,时不时喂它点吃的。后来它就常往我这儿跑,慢慢的就跟自家养的没什么两样了。” 小琪正给小黄狗揪掉身上粘着的刺球,一边扭头对秋叶和三妹说道:“它叫阿黄,可乖啦,能听懂人说话呢。不信你们瞧,我叫它坐下,它马上就会乖乖坐好。” 说着,她一脸自信地命令道:“阿黄,坐下!” 可阿黄根本没把这指令当回事,不仅没坐下,还站了起来,围着她不停地摇尾巴。 小琪抬手挠挠头:“奇怪了,平时可听话了呀。” 稍作停顿,她又不死心地说:“我再试试。阿黄阿黄,帮我叼个篮子来。” 这回,阿黄倒是很快听懂了,撒开四条小短腿,快速地往屋外跑去。 小琪看着它的背影,脸上写满了骄傲与得意:“看吧,我就说阿黄可乖了。” 话刚说完,阿黄就跑回来了,嘴里叼着个东西。 可那哪是什么篮子,仔细一看,是一只黑不溜秋的鞋子。 众人顿时“噗嗤”笑了起来。 第162章 再待一会儿 众人“噗嗤”笑起来,三妹笑得最大声。 小琪脸都红了:“阿黄,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故意的?” 阿黄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蹲在地上,尾巴摇得更欢了,那模样,像个等待奖赏的小功臣。 小琪满脸无奈,又觉得好笑:“这小家伙真是……” “真是可爱。”秋叶接上话,看着小狗,眼里满是喜爱。 这小狗让她想起曾经的小黑。 虽说毛色不同,可它们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都透着灵动与乖巧。 秋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爱,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阿黄的脑袋 。 这一摸可不得了,阿黄瞬间卧倒在秋叶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鞋,那模样,仿佛认定秋叶从此就是它最亲近的人。 三妹在旁边看着,觉得它有趣极了。 她拉了拉秋叶的衣角,小声道:“二姐,咱家什么时候也能养只小狗?” 秋叶轻声回道:“咱家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的脾气。要是真养了小狗,哪天爸心情不好发了火,小狗可就要遭罪。” 三妹当然没忘记爸爸踢小黑时的样子,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脸上写满失落,“好吧。” 一旁的小琪安慰她:“你喜欢小狗,可以经常来我这儿跟阿黄玩啊,阿黄可喜欢热闹了。” 三妹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试着对小狗喊了一声:“阿黄!” 阿黄像是听懂了似的,立马欢快地摇起尾巴,还跑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 这一下,可把三妹高兴坏了,兴奋得脸蛋红彤彤。 就在这时,一只老母鸡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 它看到阿黄,竟主动凑了过去,咕咕咕地叫着,像是要和阿黄玩耍。 阿黄立马来了精神,起身围着老母鸡转起圈来。 老母鸡扑腾了几下翅膀,阿黄就跟着跳起来,好像在模仿老母鸡飞的动作。接着老母鸡低下头啄了啄地面,阿黄也学着用爪子扒拉两下。 三妹拍手笑道:“哈哈,阿黄在学老母鸡呢。” 小琪担心阿黄会不小心伤到老母鸡,想把阿黄拉开,还没下手呢,老母鸡竟然跳到了阿黄背上,阿黄也不恼,驮着老母鸡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滑稽,就连秋叶和林向阳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会后老母鸡玩累了,慢悠悠地从阿黄背上下来,踱步离开。 阿黄还不舍地冲着老母鸡离去的方向叫了几声,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屋子里一时欢乐极了。 林向阳这时悄无声息走出房间,很快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白色麻袋,鼓鼓囊囊的,让人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秋叶和三妹几乎同时往前凑,小琪也围过来:“哥,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呀,你一直都不让我打开。” 林向阳轻声解释:“因为不是给你的。” 说完,他缓缓打开麻袋。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去,只见麻袋里琳琅满目,全是些可爱的小物件和实用的日常用品。 有憨态可掬的小熊摆件,模样精致的公主娃娃,还有能摆照片的相框、铁制的小盒子、好玩的玩具,连写字用的铅笔都有…… 虽说都是旧的,可每一件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不难看出,林向阳在收集、整理它们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思,倾注了多少真诚。 秋叶马上表示感激:“向阳,你这也太有心了!这可不只是简单的小礼物,它们都是满满的心意。” 林向阳眼中带着温和笑意,“只要你们喜欢,那我花的这些心思就值了。” 秋叶用力地点头,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雀跃:“喜欢,我姐肯定也很喜欢。” 林向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喜欢就好。” 秋叶弯腰把麻袋口重新绑好,试着提了提,不会很重:“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小琪满心不舍,以往周末,哥哥出门上班,家里就只剩她一个,形单影只的。 今天好不容易这么热闹,自己还没高兴一会呢,她们竟然就要走了。 她忙恳求道:“再多待一会吧。”说完拉住三妹的手:“我带你去看我养的小乌龟,要不要?” 三妹自然是要的,她脑袋跟捣蒜似的直点头。 紧接着,眼巴巴看向秋叶,声音甜甜的:“二姐,咱们就多留一会儿吧!” 秋叶有点纠结,她担心妈妈等久了,可看着满脸期盼的小琪和三妹,最后只能点头:“行吧,那就再待一会儿。” “太好啦!”小琪和三妹瞬间欢呼雀跃,高兴得又蹦又跳。 阿黄像是听懂了似的,摇着尾巴,在她们脚边欢快地跑来跑去,嘴里还不时“汪汪”叫上几声。 就连之前离开了的母鸡,这会儿也慢悠悠地踱步回来,站在一旁“咯咯”叫着,像是也想凑个热闹。 眨眼间,整个屋子又充满了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 林向阳的眼里也满是笑意,“那就多待一会吧。” 他说着从隔壁房间搬来一张摇椅,放在秋叶身旁:“你坐这躺会儿,休息休息,我去收拾下菜地。” 说完便迈向前院。 秋叶没有躺上去,伸手拿起倚在墙边的拐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在门槛上慢慢坐下。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林向阳,此时他正弯腰在菜地里拔草。 只见他双腿分开,像个扎马步的功夫小子,牢牢“钉”在土地上。 眼睛搜寻着杂草,看到目标后就伸出手,一把掐住根部,手臂一用力,轻松拔起。 抖一抖,泥土稀里哗啦往下掉,潇洒一甩,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秋叶看得津津有味,说来也怪,以往自己拔草,只觉得腰酸背痛,今天看林向阳拔,却好似在看一场别开生面的趣味表演,不仅不觉得枯燥,还觉得特别有意思。 不知不觉的,竟就托着下巴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林向阳将地里的杂草全部清理干净后,站起身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才注意到秋叶正坐在门槛那看着自己。 一瞬间,他的脸微微发烫,还好风很大,吹了几下,脸上的热度便褪去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大步走到她身旁坐下。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微风轻轻吹过,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并排坐着。 第163章 回忆和梦想 秋叶和林向阳安静地并肩坐着。 阳光斜斜倾洒过来,他的影子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周围很安静,风悠悠地吹过,撩动秋叶的发丝,其中几缕碎发调皮地在她脸颊旁乱飞。 林向阳侧头看了一眼,想伸手帮她捋到耳后,又有些犹豫,手抬到一半,最终还是悄悄地放下。 风继续悠悠地吹,带着泥土特有的清新芬芳,以及淡淡的青草香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世间的一切喧嚣都远去,只留下这一方宁静的小天地。 一切是那样的美好,和谐,两人都沉浸其中,各自享受。 好一会后,林向阳才开口打破沉默。 他伸手指向菜地旁边一个废弃的猪圈,目光中满是回忆,声音不自觉温和了几分:“以前我家养过猪。” 秋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猪圈的围墙塌了一块,里面堆满了柴禾,码得整整齐齐。 林向阳继续道:“我妈把猪养得很好,又肥又大的。到了年底,我爸会把猪拉去卖了换钱。” 林向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已经沉浸到往昔的温暖里。 “卖猪换来的钱,我妈给我们买好吃的,还有新衣服。” “还有毛线。”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冬天的晚上,家里的炉火烧得旺旺的,房间暖烘烘。等所有人都钻进被窝后,我妈就会用那些买来的毛线,织一些暖和的手套和围巾给我们。” 他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温暖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枕边崭新的手套和围巾,心里是暖的,迫不及待戴上,从手一直暖和到脖子上。” 秋叶安静地听着,托着腮,望着他。 她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位温柔的妈妈,怎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们。 这是个好妈妈! 可命运偏偏那样残酷,后来她生了病,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孩子们。 想到这儿,秋叶的心里猛地一阵酸涩,她看了林向阳一眼,见他沉默着,有些悲伤。 便转移话题:“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当医生。” “哦?为什么呢?”秋叶问,虽然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和他妈妈有关,但还是想从他嘴里知道确切的答案。 “因为……”林向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沉痛,缓缓说道:“那时看着我妈被病痛折磨,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说着看向远处:“那时候我无比渴望自己能精通医术,为妈妈减轻哪怕一丝痛苦……可是我不能,那种无力感,不知道你懂不懂。” 秋叶点头,但没说话。 林向阳也没再说什么,彼此沉默了下去。 有风吹来,大门“吱呀”一声被吹开。 一条黑色的大狗走过,朝里看了看,在地上嗅了嗅,慢悠悠又走开了。 林向阳望向秋叶,问:“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秋叶微微仰头:“我想成为一名设计师,无论是服装设计,还是其他的,都可以。” “为什么会想做设计师?”林向阳追问。 秋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最主要的是,设计师这个职业相对来说赚钱比较多。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太想快点赚上钱了。” 她说完补充,“当然,除了这个现实因素,还因为我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画画,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林向阳点点头:“我知道,一起加油,有梦想的人都是很棒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正说着,三妹和小琪来了。 小琪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篮,对林向阳说道:“哥,我们去摘野果,可以吗?” 三妹则问秋叶:“二姐,我跟小琪去,可以吗?” 林向阳和秋叶都点头答应了,不忘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两个小姑娘齐声应了一声“好”,高高兴兴地一起出发了。 阿黄跟在后面摇着尾巴,也欢欢喜喜一起去了。 林向阳起身,从屋里拿出一把破旧的手电筒出来,坐回秋叶身边,埋头开始修理。 一只黄色猫从外面走进来,径直来到他身边,蹲下,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这手电筒坏好久了,今天正好有空,就把它修了。”他一边捣鼓,一边对秋叶说。 “你还会修手电筒?”秋叶跟发现宝藏一样。 林向阳腼腆一笑,“瞎捣鼓。” 说完,便动手拆起手电筒,拿着砂纸在生锈的零件上这儿擦擦,那儿磨磨。 秋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没多会,手电筒就修好了。 林向阳轻轻按下开关,一束暖黄色的光瞬间冒了出来,照亮了脚边一小片地。 这光一下子就把小黄猫吸引住了。 本来还在一旁懒洋洋打盹的它,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直勾勾地盯着那束光,小脑袋还歪来歪去,仿佛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向阳觉得有趣,便把手电筒给秋叶,“你玩玩。” 秋叶接过,让那束光在地上慢慢移动。 小黄猫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兴致,小身子一扭,迈着小碎步,紧紧追着光跑。 光往左边去,它就着急忙慌地往左边扑;光往右边闪,它又赶忙往右边跳,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地上不停地抓来抓去,嘴里还 “喵喵” 叫个不停,好像在说:“你别跑,看我怎么抓住你!” 秋叶被逗得眉眼弯弯,林向阳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洋溢着温暖和煦的笑意。 正逗着猫呢,小琪和三妹回来了,手中提着满满一篮红色野果。 那野果看着小巧玲珑,也就红枣般大小,颗颗圆润饱满,红玛瑙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散发着清甜气息,惹得人直咽口水。 两个小姑娘顾不上休息,径直跑到井水旁,卷起袖子将果子清洗干净,然后端到秋叶和林向阳面前。 小琪热情地招呼秋叶:“秋叶姐你尝尝,可甜了!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摘来吃。” 秋叶拿起一颗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这熟悉的滋味瞬间将她拉回童年的美好时光。 “我们小时候好像也去摘过这种果子 。” 林向阳听了微微挑眉,有些惊讶:“是么,这一片只有那座山里才有这种果子,你们小时候来过这儿?” 秋叶陷入回忆:“应该是来过,小时候和我姐,还有大毛、文健他们几个小伙伴,有一回实在闲得无聊,就跑到很远很远的山里去玩,估计就是那回了。” 林向阳一听“文健”这名字,眉头微皱:“你和那个文健……是不是特别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