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吃货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裴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龙极宫离开的,他依旧走得四平八稳,桃花眼里带着淡淡笑意,只是整张脸仿佛套了一个面具,古怪又诡异,内侍宫女见到了纷纷行礼,无人敢说话。 直到行至魏贵妃处,裴琅脚下一绊,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守门的内侍连忙扶住了他,裴琅脸色发白,压在胸口许久的腥甜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内侍的脸上。 内侍整个人都吓得呆滞了,声音几乎劈了叉:「来来来来人啊——」 正殿里哗啦涌出一大批的宫女内侍,魏贵妃脚步匆匆走到最前面,遥遥看见裴琅面如金纸,嘴角还挂着血痕,唬了个魂飞天外,都顾不上掌管六宫的威仪了,拎着裙角就跑了起来。 「阿琅!」魏贵妃抱住了裴琅。 「别、声、张!」裴琅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别叫太医!」 魏贵妃在后宫生活了二十年,见惯了女人间为了争风吃醋使出来的各种手段,下意识就觉得裴琅这是着了别人的道。既然裴琅说不让叫太医,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力气小,抱不动裴琅,唤了两个高大的内侍,一左一右架着裴琅,送进了她的正殿。 「阿琅,你这是怎么了?」魏贵妃几乎都要急哭了,裴琅自幼养得精细,后宫里女人们不管怎么争斗,但从来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裴琰和裴琅身上,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脆弱的一面。 裴琅揉着胸口,「母妃,没事,让我缓缓。」 他不肯叫太医,魏贵妃派人切了一片百年老参,给他含在口中。 良久,裴琅终于缓过胸中的闷气,让众人都退下,又让魏贵妃的心腹守在门外各处防备有人偷听。 「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魏贵妃见他在自己这里还如此警惕,心下惊疑不定,「是谁要害你?」 裴琅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是、父、皇!」 「嘶——」魏贵妃倒抽了一口凉气,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否认道:「不可能!」建昭帝膝下就两个皇子,但凡是身边的人有一点儿伺候不周就要打发掉,可谓是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怎么可能要亲自来害她的儿子呢? 裴琅冷笑一声,把薛姗姗告诉自己的话跟魏贵妃低声说了。 魏贵妃惊得魂飞魄散。 她呆滞了半晌,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红唇张了张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咳了几声,「我觉得会不会顺妃听错了,皇上说要鸩杀的亲王应该是裴无咎。」 裴琅摇头,「可是太子说了亲兄弟。」 魏贵妃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有个秘密……你不知道,裴无咎他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什么?!」裴琅今天听到父皇要杀自己已经是五雷轰顶,没想到还能有事情让他震惊失态。 魏贵妃低声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无咎的母亲当年可是第一美人,嫁给康郡王的头两年,你父皇正是夺嫡的紧要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做什么,直到夺得大宝,把康郡王支到南方去治水,这才得手。」 裴琅惊讶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知道父皇喜欢美人,后宫里女子众多,但他从没想过还能对自己堂兄弟的正妻下手。 这么说起来,小雪花就是他的大嫂了。觊觎自己的兄长正妻,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小雪花的时候! 裴琅强硬地拉回心神,「母妃,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魏贵妃:「你父皇知道,皇后和我都是猜测,当然康郡王也知道,不过他已经死了。」 「那太子知道吗?」 「不,太子不知道。」魏贵妃眯起了眼睛,回想起太子小时候的事,「太子幼时可能听过风言风语起过疑心,但被皇后训斥过之后应该就已经放弃了。」 裴琅握紧了拳头,「既然太子不知道,那他口中所言的亲兄弟,肯定不是裴无咎。」 魏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对的,一张脸顿时失了血色,「没错,皇上也断然不会让太子知道裴无咎的身份,就算太子猜到了,最多也是心照不宣,绝对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道。」毕竟裴无咎是奸生子,皇上就算高高在上,让人知道他与自己的堂嫂勾搭首尾生下儿子,也是不光彩的。他不会允许有人议论此事,更不会跟自己的儿子坦诚。 「难道……皇上他真的这么狠心……」魏贵妃还是不敢相信,「他、他为什么呀?」 裴琅说道:「父皇明知道那刺客是太子派的,非但没有责罚他,还给他看了遗诏,太子离开龙极宫的时候,可谓是春风得意。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撸权。说什么体谅我辛苦让我什么都别管待在家里歇着,不就是把我手里的权利撸个干净吗?」 「母妃,你说,他、他是不是为了将来江山稳固才这样做的?」裴琅桃花眼中满是恨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破损的伤口。 第2章 「江山稳固?有什么关系?」魏贵妃不解。 裴琅也是猜测:「父皇的亲兄弟不都死绝了吗,那些堂兄弟都是郡王,连个亲王都没有,这些郡王身份不够引人追随,手下兵士不够起兵逼宫,父皇这个皇位做得可是十分稳当。」 魏贵妃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这话有几分歪理。 「母妃,」裴琅神情坚毅,「我绝对绝对不能束手待毙!」 …… 安王府。 裴无咎只要回了王府,就会待在正院,哪怕是处理公务,他也要带到正院书房来。 好在薛筱筱平时也就喜欢看个话本子,王府中馈都交给了蔡嬷嬷,她没有什么需要在书房伏案处理的事务,大书案让给了裴无咎,堆满了他的公文。 她自己则是惬意地窝在窗下软榻上,倚着大迎枕,捧着个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现在她认得的字多了,除非特别咬文嚼字的,一般通本看下来没有不认识的字,倒是偶尔有她不理解的词。 裴无咎见小王妃偷偷瞥了自己好几眼,放下手中的笔,等她再偷觑自己的时候就抬眸看去,恰好将她的视线捉个正着。 薛筱筱:「……呀。」 裴无咎失笑,「怎么了,是看不懂了吗?」他也不知道小王妃以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会看不懂话本子里说的东西。 反正已经打扰到他,薛筱筱干脆向他问起自己的疑惑,「殿下,书里提到了避火图,那是什么?是一种水务布置以备在失火后及时救援的图纸吗?」按照字面来看好像是这个意思,但联系上下文就总觉得怪怪的,书里的人说到避火图的时候,分明是隐晦而羞涩的。 裴无咎:「……」 她到底看的是什么香艳话本子?! 他一时没有说话,凤眸幽深,目光黑沉沉的,薛筱筱有种不详的直觉,不知道这避火图怎么就犯了他的忌讳,她立刻改口:「呃……殿下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以后再问别人。」她可以问蔡嬷嬷,在她的心里,蔡嬷嬷几乎无所不知。 ……问别人?这种事情她要问谁?! 裴无咎被她气笑了,本来想着不显山不露水地点拨小姑娘两句,现在他改了主意。 「避火图吗?我的库房里就有,筱筱想看的话我给你取来。」裴无咎声音温和,笑容和煦。 薛筱筱本就好奇了半天,一听他那里就有,圆溜溜的杏眸顿时亮了,「好呀!我想看!让长安去取来。」她知道长安和永吉都是裴无咎的心腹,他的库房这两个侍卫也是可以随便进的,长安就在院子里守着,裴无咎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裴无咎薄薄的唇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不行,这个得我亲自去取。」说起来,这避火图还是礼部弄的,亲王大婚,三书六礼都是礼部筹办,新婚用到的一应物品都装在大锦盒中,他从来没有打开看过,直接收到了库房。 不过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他倒是大概有数。除了避火图,可能还有药膏玉势等物,礼部给亲王大婚准备的,想必都是精品。 想到这些东西,裴无咎心里烧起了一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喉结不由自主地轻轻滚了滚。 薛筱筱注意到了,「殿下要喝茶吗?」 裴无咎深深看了她一眼,「茶对我没用,要想灭火得要雪宝宝才行。」 灭火?难道那避火图果然是用来扑灭火灾的? 她站起身,刚推着裴无咎到了门口,就看见乔静禅和林妙香进了院子。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薛筱筱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两个侍妾了,其实之前两个侍妾想亲近她来着,但她担心自己逃跑之后会连累她们,再加上那阵子心神不宁,可能对她们太冷淡了,两个侍妾有段时间没来了。 薛筱筱想了想,招手让乔静禅和林妙香进屋,又把裴无咎的轮椅推了回去。 裴无咎:「……」似乎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 让朱槿上了茶,薛筱筱笑道:「最近有段时间没见你们了,怎么样,天气热了,冰够不够用?」 林妙香点点头,「够的,连夜里冰釜都没断。」 乔静禅抿了口茶,「王爷和王妃要出门去吗?」她倒不是打探什么,只是想着不要耽误王妃的事。 薛筱筱点点头,「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 裴无咎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拦,他的小王妃已经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想去王爷的库房里取避火图来看看。」 「噗——」林妙香一口茶全喷在乔静婵身上。 「咳咳咳咳——」乔静婵咳得差点把自己憋死。 薛筱筱:「……」 什么情况? 薛筱筱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茫然地看看脸色涨红的林妙香和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乔静禅。 第3章 又扭头去看裴无咎。 裴无咎一脸无辜。 她终是不忍心,站起来给乔静禅拍着后背顺气,「你至于这个反应吗?好了,先别说话,等气顺了再说。」 裴无咎的神色瞬间冰冷。 小王妃的这两个侍妾实在碍眼。他还没给小王妃做过画像,林妙香就抢了先。他还没享受过小王妃这么温柔地拍背,乔静婵倒先享受上了。 凭什么?! 他才是小王妃的正经夫君,这两个侍妾却次次都要压他一头。裴无咎修长的指尖捻了捻,想着要么想个法子,让小王妃的两个侍妾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好了。 就是不能一下子去掉两个,不然肯定会让小王妃起疑心。 这么一想,裴无咎又记起自己那个糟心的梦了。梦里他把她看的话本子上的男女主都给杀了,小王妃哭哭啼啼要他赔来着。 虽然那只不过是个梦,但裴无咎总怀疑要是自己真的杀了她的侍妾或者她的丫鬟被她知晓,小王妃肯定会非常生气,最终肯不肯原谅他都是不一定的事。 唔……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为了这么两个东西,惹小王妃生气,跟她闹别扭,似乎有点划不来。 他在这里脸色阴晴不定,看得林妙香心惊胆颤,想着她和乔静禅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坏了王爷的好事?人家正要去找避火图来看,显然是性致正浓,就被她们两个给硬生生打断了。 乔静婵比林妙香还要胆小。她觉得王妃拍着自己的后背很是温柔,但王爷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仿若利剑一般,让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几乎要被刺个透心凉。王妃每拍一下,那利剑就刺上一下。 她好不容易把气给喘顺了,站起来借着福礼的姿势,把薛筱筱拍背的动作给拦住了,「怎敢劳烦王妃?」 薛筱筱见她不咳了,这才坐下,也没问乔静婵和林妙香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笑道:「对了,蔡嬷嬷说了,就算苦夏也不能太过贪凉,女子身体娇弱,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她又看林妙香,「既然夜里也是用着冰的,那就让大厨房那边每月做上几次当归羊肉汤,蔡嬷嬷说可以调养身体的。」 她这话一说,另外三人都有些不自然。 林妙香和乔静禅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一个是皇后凤仪宫的,一个是魏贵妃身边的,自然知道当归羊肉汤是调经暖宫的。薛筱筱虽然没有明言,但当着裴无咎这个男人的面,两人都有些羞赧。 裴无咎则是不想小王妃说起自己寒毒发作那天午膳连喝三盅当归羊肉汤的事。小王妃报复他让他喝汤,他喝得毫无障碍,就当是哄小王妃开心,但让外人知道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在小王妃叮嘱侍妾说这个汤对女子有好处的时刻。 好在薛筱筱就只是想到她们贪凉别弄坏身子,简单地叮嘱一句,并没有说太多。 林妙香不敢再耽误下去,拿出一沓厚厚的宣纸,「前几天王妃遇到刺客,妾身和乔淑人心中十分不安,又没有什么能为王妃做的,焚香沐浴,抄写了几卷佛经,希望能为王妃……」 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把王爷给忘了。 林妙香诡异地打了个磕巴,「……和王爷祈福。」虽然把王爷排到了王妃后面,好歹是描补上了。 乔静禅也拿出一沓宣纸,双手捧着奉上。 薛筱筱接了过来,「呀,你们两个的字都写得好看,比我写得好多了!」是那种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一整页下来笔迹都纹丝不乱。这种最难写,写坏一笔这一页就得重来。 眼看着她们要进入互相吹捧的模式,裴无咎不耐地屈起指节,敲了敲轮椅扶手,提醒小王妃和两个侍妾,他还在这里眼巴巴地等着呢。 林妙香和乔静禅都是擅于察言观色的,不然也不会被皇后和魏贵妃安插到王府来做眼线,知道王爷这是不高兴了,再不敢停留,当下起身告辞。 「妾身就不耽误王妃去取……」想到王妃刚才说要去取避火图,两人嘴角齐齐一抽,终究没有小王妃那么豪气,不能面不改色地坦然说出那三个字来,「……就不耽误王妃出门了,妾身告退。」 两人走了之后,薛筱筱把佛经收在书架上,推着裴无咎出了正院,去他的库房。 裴无咎一路都在考虑该怎么办,等会儿小王妃看到避火图,会不会恼羞成怒?毕竟她刚才是那么理直气壮地跟两个侍妾说要取避火图看看。 要不随便拿个正经的图纸来代替? 不行,那小王妃要是到了外面跟别的夫人说起她看了避火图什么的就更糟糕了。 再往长远里想想,反正这避火图他是早晚会跟雪宝宝一起共赏的,也就是说她迟早会知道真相,拖得时间越长,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越生气。 第4章 裴无咎默不作声,等进了库房,他转着轮椅到了一个靠墙的架子前,站起来从顶上拿下大锦盒。 这锦盒里不只有避火图,还有些别的东西。裴无咎想了想,还是不要让小王妃一下子看到所有,不然小王妃拿着玉势问他这是什么的时候,他可真的回答不了。 裴无咎从锦盒里拿出画册,递给薛筱筱,又站起身将锦盒放到了架子顶上,够高,小王妃拿不到。 「这么厚?」薛筱筱好奇地翻开厚厚的画册,看到相拥的裸身男女愣了一下,还以为这是什么绝世神功的秘笈,又去看一旁的小楷说明。 「呀!」薛筱筱小脸涨红,啪地一下把画册合上,像是被火炭烫到似的,猛地扔到裴无咎的怀里,「你你你——你好不正经!」 裴无咎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不正经了?」 薛筱筱又羞又恼,白嫩嫩的小脸像是涂了胭脂,娇红一片,气鼓鼓地指责他:「我说的是看避火图,你、你这是拿来的什么?这种东西你自己偷偷地看了就行,还、还要拿出来给别人看!」 「这就是避火图。」裴无咎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画册。 薛筱筱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呃……」 联想到话本子里提到避火图时那隐晦又心照不宣的样子,还有刚才她说要取避火图看看时林妙香和乔静禅的反应,薛筱筱终于明白了。 「殿下,你、你怎么……有这种东西呀?」他的身边没有丫鬟,一应事务都是长安和永吉两个侍卫照管。侍妾他也从来不碰,她这个王妃虽然每天都是抱着睡,但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在薛筱筱的心里,大反派分明是清心寡欲,没想到私下里竟然会偷偷看这种画册,那他会不会……会不会金屋藏娇? 说起来也是,大反派虽然不能站起来,但他身体功能都是正常的,而且他一个二十岁的男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既然他不碰她和两个侍妾,那显然是在别的地方纾解过了。 想到这里,薛筱筱的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她感觉很不舒服,抬手揉了揉胸口。 「雪宝宝!」裴无咎眼见着她一张因为害羞而绯红的小脸变得煞白,揉着胸口好似胸闷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吓了一跳,轮椅一划就到了她身边,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圈在怀里帮她拍着后背顺气,「别气了,是我的错。」 他虽然觉得这个玩笑无伤大雅,但把小王妃气成这样,心里还是后悔了。 薛筱筱正满脑子想着他藏了什么样的女人,又是藏在哪里,一听他认错,脑回路恰好搭在一起,几乎瞬间认定了他金屋藏娇。 他宁可碰别的女人,也不碰她,亏她还是名正言顺的王妃! 不对,要是他碰了别的女人,她也不愿意让他碰了。 也不对,他是王爷,按照现在人们普适的观念,他应该有很多女人,不说别的,至少乔静禅和林妙香就是他的侍妾。 薛筱筱从未想过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但这个观念可不符合当下的民情。更何况,乔静禅和林妙香甚至比她还要先进的王府,要论先来后到,她反而才是插足的那个。 左右为难,薛筱筱心中气苦。 她甚至后悔了,当初想要逃离的时候怎么忘了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当时裴无咎没有任何男欢女爱的迹象,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层。 以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抽身离去,心中不舍。 就此认命,如鲠在喉。 「你、你……」薛筱筱咬牙咽下一口气,她自己条件也不差,他也夸过她是「雪肤花貌冰肌玉骨的雪宝宝」,如果他愿意为了她这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她也可以既往不咎,留下来与子偕老。 如果他实在做不到,她也只能再策划一次逃跑。 还没开口询问,只是想到自己好容易放下心防,打算付出一腔真心,最后却落得个黯然退场的凄凉结局,薛筱筱就红了眼眶。 「你、你藏的是什么……」还没问出他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娇娥,容貌如何,性情如何,与他又恩爱了多久,自己能不能胜过等等……这种要跟别的女人争宠的苦涩,已经让薛筱筱委屈地掉了眼泪。 「啪嗒、啪嗒——」 裴无咎目瞪口呆。 那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落在他的衣襟上,每一滴都像是要砸穿他的心脏。 「筱筱,乖,别气了,我错了。」裴无咎没想到把她给气哭了,懊恼地恨不得拿把剑把刚才的自己给杀了。 「你——」薛筱筱哭得打嗝,抽噎着终于问了出来,「你藏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裴无咎:「……???」 薛筱筱拧住了他的胳膊,刚想用力,又想到他藏的女子还不知道如何温柔小意呢,她要是太凶了可比不过。 第5章 手指一松,薛筱筱轻轻揉了揉他的胳膊,眼泪汪汪地问道:「她比我好看吗?是不是比我脾气好?要是、要是我改改脾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她,只要我?」 说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卑微又可怜,为了讨得男人的欢心,连自我都不要了。可这样乞求来的爱,不过是怜悯罢了,想必也持续不了多久。 等到他又有了别的女人,她是不是就要放弃更多? 最终,是不是熬到形容憔悴油尽灯枯,只能看着他笑拥新人? 算了! 不要了! 薛筱筱一咬牙,下了狠心,「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去吧!你藏着什么样的娇娥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裴无咎:「……」 完全没有搞懂她到底在说什么,但裴无咎却将她的表情看得分明,从痛苦到纠结到决绝,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就好像做了什么决定,饱满的唇瓣被她咬破了,用力挣扎着要从他的腿上下来。 裴无咎双臂一紧,牢牢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有种不详的直觉,如果就这样放她离开,她会与他离心的。 「放、放手!」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态度却已经坚决。 裴无咎抬起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她皮肤太过娇嫩,他指腹的薄茧擦过,蹭起了一丝娇红,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绮丽糜艳。 「筱筱啊,」他轻叹一声,「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藏了别的女子了?」 薛筱筱没想到他竟然是敢做不敢当的,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还狡辩?」 裴无咎苦笑:「就算筱筱定了我的罪,至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好不好?」 「好吧!」薛筱筱一指那本避火图,「那个是你的吧?」 裴无咎点头,「是我的。」 「你有避火图,你身体没毛病,你二十岁血气方刚,你不碰两个侍妾,也不碰我,」薛筱筱掰着白生生的手指头一样一样细数给他,最后把结论告诉他,「你是憋不住的,你需要纾解,既然如此,你一定是在别的地方纾解过了,你金屋藏娇。」 裴无咎目瞪口呆。 半晌,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薛筱筱,「雪宝宝啊,幸亏……你不是刑部尚书。」 薛筱筱被他说得一呆,茫然问道:「……关刑部尚书什么事?」 裴无咎嘴角抽了抽,「你要是刑部尚书,这刑部的卷宗里,恐怕得有九成九是冤假错案。」 「你——」薛筱筱白软软的脸颊气得鼓了起来,像是两枚刚出锅的新鲜包子,「你休要含沙射影!我推断得没错!」 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扶额,低低地笑了起来,「薛尚书,容小人分辨一二,可否?」 薛筱筱小下巴一抬:「说!」 「那个避火图虽然是我的东西,但我从未看过。皇子亲王大婚,都是礼部筹备,这种东西是礼部必然要准备的。其实新嫁娘的母亲也会给出嫁的女儿准备避火图,我估计永成侯府忽略了,不然筱筱在自己的嫁妆里也会发现此物。」 薛筱筱目光渐渐呆滞:「……」 「至于那两个侍妾,之前也跟筱筱说过,她们是在我中毒重伤昏迷之时来到王府的,一个是皇后所赐,一个是魏贵妃赏的,筱筱你想想,她们两人这样的情况,分明是来王府做眼线的,我怎么可能碰她们?」 薛筱筱的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她预感接下来他要说到她了。 「至于雪宝宝——」裴无咎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不想碰你吗?」 「可、可你……确实没有……」薛筱筱说不出口了,她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现在单拎出来说自己,好像她多么盼着跟他酱酱酿酿似的。 裴无咎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从后面抱着她,将她紧紧地揽在胸口,下巴抵在她圆润小巧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低语:「我身中寒毒,如果跟硬要跟雪宝宝圆房,我的那些东西……」 他的手压在她柔软的小肚子上,向来温凉的掌心竟然有了一丝热度,「……要是进了雪宝宝的肚子,会影响雪宝宝的身子。女子身体娇弱,你刚才不是还劝两个侍妾要是夜里也用着冰就得多喝几盅当归羊肉汤来暖身吗?」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呼吸扑在薛筱筱的耳垂上,痒痒的,「那寒毒可是比冰釜要凶险得多,雪宝宝的肚子将来还要孕育咱们的孩子,万万不能承受那些东西。」 薛筱筱的脸热得都快要冒烟了。 这、这误会……大了! 「薛尚书,」偏偏裴无咎还要问个清楚,「小人清白否?」 薛筱筱都没脸见人了,脑袋一扎,钻进他怀里,埋在他的胸口不肯抬头,咕哝道:「……清白。」 裴无咎轻笑一声,「既然我清白了,那咱们来说说雪宝宝的事。」 第6章 薛筱筱心头一紧,意识到他要秋后算账。 「筱筱。」裴无咎脸色一沉,表情严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筱筱不该胡乱猜疑,应该相信我才是。就算起了疑心,至少也该问个清楚再做决定,不能就凭着一点猜测就要离我而去。」 他用力捏了捏薛筱筱的掌心,几乎都要捏疼了,「你想想,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我得多着急,多难过?嗯?」 刚才小王妃的表情他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最后她分明是决绝地要与他恩断义绝,嘴里还说着什么「与我无关」。 没良心的小丫头! 不能细想,越想越气。 气得他心肝都疼。 薛筱筱又内疚又羞愧。 刚才她是真的起了逃离的念头,如果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末世的人遇到意外实在太过常见,今天还一起说笑的伙伴,明天就可能丧命。她习惯性地想要保护自己,尽量不要付出太深的感情。她只是察觉到一点点裴无咎可能会对她造成情感上的伤害,就畏惧地想要退却。 可是,他那样的好,他值得她付出全部的感情,毫无保留。 「对不起,」薛筱筱靠着他的胸膛,泪珠再次滚落,低落在他朱红色的单罗纱袍上,洇开一朵朵血红的花,「无咎,对不起,我错了。」 裴无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显然是真心认错。 他也舍不得让她这样哭,哭得是她,心疼的却是他。 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裴无咎笑道:「若不是有此一遭,我还不知道雪宝宝的醋意这么凶。」 薛筱筱哭声一顿,噎出一个哭嗝来。 裴无咎低低地笑了一声,帮她拍背顺气,「筱筱,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不能容忍我有别的女人,不管是什么身份的?」 他直觉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是解决不好,恐怕将来他和小王妃之间还得横生波折。 按照时下的风气,一个亲王除了王妃,还能有侧妃两名,夫人、淑人、选侍若干,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更别说通房的丫鬟、没名分的侍妾、或者养在外面的外室,甚至逢场作戏的风月女子…… 依常理,他就算藏了什么娇娥也实属正常,一个大度知礼的主母,应该主动帮他把娇娥纳入后院。 可他的小王妃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这茬,她的表现让他觉得……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女子,只要他碰了,她就无法容忍。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的想法。 裴无咎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建昭帝不说,后宫女子多如牛毛。裴琅也早有侍妾,太子虽然一直在等着跟方知月大婚,但也早就定下了两名良娣,只等方知月做了太子妃之后再进东宫。 至于朝臣百官或者商贾富户,他也并未听说过仅有正妻没有侍妾的。 他没有碰王府的两个侍妾是有原因的,并非是为了守身如玉。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过女人,完全是因为没有机会,十四岁离开皇宫去了军营,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回到京都又弑父中毒,机缘巧合,他尚且守着元阳。 但在他的意识里,男人有侍妾是天经地义的,正妻根本就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不过,他的小王妃显然不这么想。 小脑袋重重一点,薛筱筱理直气壮,「没错,不管是什么身份的,我都无法接受。」这是一个把话说明白的机会,既然他主动要听,她也乐意交底。 他虽然现在没有别的女人,但将来却不一定,能把话提前说明白自然最好。 如果他无法接受,她也好早做打算。 裴无咎目光凝了起来,「那筱筱将来会主动为我纳妾吗?」他真的得弄明白,雪宝宝的醋意是到了什么程度。 薛筱筱惊讶又鄙夷地横了他一眼,「你做梦!」 裴无咎:「……」 「哈哈哈哈哈——」他朗声大笑起来。 薛筱筱:「……」 有病吧? 「筱筱,我的小王妃,我的雪宝宝。」裴无咎双臂紧紧地箍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下巴、耳尖…… 「雪宝宝,你就这么喜欢我,要完完全全地独占我,一点点都不肯与人分享?」 虽然裴无咎笑得有些太过得意,薛筱筱羞恼得恨不得挠他一爪子,但这样把话说清楚的机会她还是不肯放过,小脑袋一点,神色郑重,「没错,要完完全全地独占殿下,一点点都不能与人分享。」 裴无咎收起笑容,黑眸幽深静静地看着她。 「雪宝宝,」他抱着她纤细的腰身,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问道:「要是将来我逢场作戏,沾染了别的女子,雪宝宝会生气吗?」 第7章 薛筱筱点头,「会,很生气,不一定能原谅你的那种。」 裴无咎笑了一声,继续问道:「按制,亲王除了王妃,还能有夫人、淑人、选侍,要是我又名正言顺地迎了两名夫人入府,雪宝宝会生气的吗?」 薛筱筱咬牙,「会,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裴无咎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薛筱筱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这下,他真的对小王妃的醋意有了深刻的了解。 「乔淑人和林淑人也是我的侍妾,雪宝宝怎么不生气?」她对两个侍妾没有起过一点磋磨的心思,相处起来竟然莫名融洽。 薛筱筱郁闷地叹了口气,「我怎么生气?要是现在我绝对不许她们入府,可她们来得比我还早!再说,她们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纳的,我既不能气她们,也不能气你,要气也只能气魏贵妃和皇后。」 「不过,最多也就这样了,我能接受她们在府里住着,但是你、你不能……不能碰她们……」薛筱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裴无咎暗暗庆幸自己提前探问了她的底线,要不然,他可不知道小王妃的醋意滔天。 「筱筱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是不是?」裴无咎并不反感她这样霸道,相反,他竟然还觉得甜丝丝的。他不相信真正相爱的人,会大度地为对方纳妾。小王妃如此善妒,正是因为太过喜欢他,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与别人分享。 薛筱筱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也不敢保证咱们永远这么好,要是有一天殿下不喜欢我的,也要跟我说明白,咱们一别两宽,殿下自然可以再喜欢别人。但是不能在喜欢我的同时,也喜欢另外一个女人。」 裴无咎的脸黑了,「什么一别两宽,你休想!」 「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不喜欢你了……」薛筱筱耐心地给他解释。 裴无咎低头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胡说!我会一直喜欢雪宝宝,雪宝宝也要一直喜欢我,一辈子!」 「啊啊啊啊你属狗的啊!」薛筱筱被他咬得生疼,连忙推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软软的脸颊上留下了很清晰的牙印,薛筱筱几乎都气哭了,「裴无咎你怎么这样?!咬出牙印子等会儿让我怎么见人?!从这里回正院还要走好远呢!路人的人都要看到了!」 还说什么喜欢一辈子,她现在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裴无咎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笑得很是愉悦,「口感不错。」软软糯糯的雪团子,他甚至还想再咬一口,就是担心惹毛了她。 薛筱筱气鼓鼓地横了他一眼,手指伸到袖子里,从空间中摸出了玉雪膏。 她假装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可裴无咎时时将她抱在怀里,自然知道她没有在身上放东西的习惯,袖子里衣襟里是从来不放任何物品的,尤其是这种硬邦邦鼓起来的小盒子。 他的小王妃可真是神奇。 神奇地来到他身边,还拥有一个神奇的包袱。 薛筱筱打开玉雪膏,刚想挖一指头,裴无咎接了过去,「我来,雪宝宝看不到。」 捏着玉雪膏的盒子,裴无咎突然想起刚才在大锦盒里看到的东西,那里面的药膏似乎就是玉雪膏。 说起来,这玉雪膏不仅能养颜祛疤,也能消肿止痛,膏体清香,细腻滑润,确实适合新婚使用…… 当然一般人是不可能用这么好的东西,礼部尚书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筹备亲王的大婚,自然样样都选好的。 「想什么呢?」薛筱筱见他盯着玉雪膏半晌不动,问道。 裴无咎抬眸看她。 目光黑沉沉的,凤眸幽深一片,墨云翻涌。 薛筱筱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骇人,瑟缩了一下,「你、不想帮我的话,我自己来好了。」 她伸手去拿玉雪膏,裴无咎却将玉盒牢牢扣在掌心,他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雪宝宝,我刚才在那个盒子里也看到玉雪膏了。」他说着话,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刚才放到架子顶上的大锦盒。 薛筱筱纤长的睫毛茫然地眨了眨,圆溜溜的杏眸缓慢地转了一圈,盯着那个大锦盒看了会儿,渐渐反应过来。 刚才那本避火图就是在大锦盒里拿出来的,他说那是礼部给亲王大婚准备的,既然避火图是羞羞的东西,那玉雪膏难道也是用来做什么羞羞的用途? 不应该呀,这就是消肿止痛的,她每次用都是为了消掉他弄出来的痕迹。 不过,他平时就爱留个印子在她身上,要是真到了圆房那天,可能印子比较多,所以要用玉雪膏来消? 裴无咎一看小王妃的神情就知道她没懂。 原本压在她小肚子上的手,慢慢地向下,他轻轻亲了一下白生生的小耳垂,极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第8章 「……呀!」薛筱筱终于反应过来锦盒里的玉雪膏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她羞得捂住了脸,嗔道:「殿下,你、你怎么、怎么这么……下流!!!」 裴无咎:「……」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下流两个字。 他咬住了近在眼前的小耳垂,牙齿轻轻地磨着。 薛筱筱生恐他用力给自己咬破,紧张地脊背都挺直了,一动不敢动。 「下流?」因为含着她的耳垂,裴无咎的声音有些含糊,「雪宝宝,阴阳交合乃是人伦大理,如果阴阳永不相遇,那世间万物该如何繁衍生息呢?一男一女要成为夫妻,要经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如此婚义七礼才算圆满。」 当然,严格来说,他和小王妃并没有经历前面的三书六礼,她是在成亲当晚才来到他身边的。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第七礼。 裴无咎声音低沉,「这第七礼——敦伦,就是夫妇之伦,男俯女仰,合天覆地载之理,阴阳和谐乾坤有序,至此维纲常而多子孙。」 他轻轻噬咬着她的耳垂,「雪宝宝,你说说,哪里下流了?」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说话时薄唇会一下一下碰到她的耳朵,他的双臂犹如钢铁,紧紧地禁锢着她。薛筱筱靠在他的怀里,被那熟悉的雪中松柏的清冽香气环绕着,她早已浑身发软,头脑发晕。 再听着他咬文嚼字地说了一通,薛筱筱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对呀,阴阳不交合,万物怎么繁衍? 夫妻不行周公之礼,孩子从哪儿来的? 没毛病! 这天下的人,谁的父母没有行过周公之礼?谁敢说夫妻敦伦就是下流? 道理是这样,可裴无咎压在她小肚子上的手,还是让她觉得紧张,胳膊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殿下,咱们都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薛筱筱扒拉着他的胳膊。 「急什么。」裴无咎把被她扔到一边的画册拿了过来,搁在她的腿上,「左右无事,我陪雪宝宝研读一番。」 薛筱筱:「……」研读什么?这是随便研读的东西吗?! 裴无咎已经翻开了画册,他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十分客观地点评道:「笔触细腻,惟妙惟肖,咦……」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薛筱筱忍不住也看了过去。 裴无咎道:「这是前朝着名的画师所做,应该算是孤本了,幸好刚才没有被雪宝宝弄坏。」 他翻了几页,薛筱筱几乎坐不住了。 被裴无咎抱着没什么,但这种坐在男人的腿上一起看避火图的情形也太过诡异。 更何况,她就坐在他的腿上,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殿、殿下……」薛筱筱如芒刺在背,不安地动了动,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嘶——」裴无咎一把按住了她,「别动!」 他凤眸闭气,长眉紧蹙,似乎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薛筱筱吓住了,僵直着身子,磕巴道:「殿殿殿下,是不是寒寒寒毒发作了?」 裴无咎慢慢睁开眼睛,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他顶了她一下,与她额头想贴,「你看我像是寒毒发作的样子吗?」 「……」薛筱筱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那样……火热,确实没有一点寒毒发作的样子。 「殿下,」薛筱筱深感不能再这样下去,「别看着画册了,你现在又、又什么都不能做,看这画册岂不是……徒增烦恼?」他刚刚明明说了因为寒毒不能碰她,却偏偏要看着避火图,把自己弄得火气旺盛。 裴无咎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又翻了一页,「早晚要跟雪宝宝一起修行的,现在先学一学,免得雪宝宝到时候什么都不会。」 就算画工精美,薛筱筱也无法直视那画中男女,闭着眼睛劝道:「殿下,你、你这样不会很难受吗?」 裴无咎顿了一下,「确实难受,所以,雪宝宝,帮帮我,好不好?」 薛筱筱:「……?」 裴无咎握住她纤细柔韧的腰身,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中了穴道,薛筱筱只觉得身上一麻,似乎失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 裴无咎拉起她的手,用她细白的手指勾住自己的腰带,「乖,解开它。」 他无比的温柔,薛筱筱好似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拉开了他镶着玉石的腰带,及待外袍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中衣是细绸制成,柔软得仿佛流水,将他凶险的情形展露无疑。 薛筱筱猛地回过神来,好像被火炭烫到似的,一把将他的腰带扔到了一边。 第9章 裴无咎轻笑一声,「别急,雪宝宝。」 「殿、殿下,」薛筱筱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这这里是是库房!」 裴无咎自然知道这里是库房,他本来也没想过在圆房之前做些什么,更别说是在卧房以外的地方。 但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一个避火图,再加上小王妃的滔天醋意,让他情难自禁。 他环住小王妃香香软软的身子,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一个毫不温柔的吻。 长驱直入,强势碾压,充满了掠夺和侵略。 大手罩在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 薛筱筱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不容拒绝的给予。 渐渐的,她的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热情。 裴无咎黑眸无声地睁开。 他看到他的小王妃双颊绯红,长睫乱颤。 他拉过她的手,引导着她,穿过他的中衣。 薛筱筱手指一颤,「唔唔唔……」 裴无咎松开她的唇,却没有远离,只隔着一指之距,「乖,帮帮我,嗯?」 薛筱筱手指羞耻地蜷缩起来,小脸红得几乎滴血,圆溜溜的杏眸慌乱地东张西望,「不、不要……」 裴无咎轻轻吻了吻她红肿的唇瓣,「刚刚筱筱不是说我二十岁身体无碍血气方刚不可能憋住需要纾解吗?乖,我没有别的女人,只有筱筱一个,今生今世都只有你,你不帮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憋死吗?」 薛筱筱矛盾极了,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羞耻得几乎恨不得地上出现个缝隙好钻进去,心里却又着实心疼他,再加上这里是库房,并非隐秘安全的卧房床帐内,她几乎都要哭了,「这、这里……」 裴无咎黑眸倏然一亮,犹如流星划过。 他的小王妃这是同意了,只是顾忌着场合不对。 裴无咎只犹豫了一瞬,就抛弃了压下火气熬到回主院再做什么的念头。 「乖,这是我的私库,不是王府大库房,这里除了我不会有人来。再说,外面还有人守着呢。」他一边耐心轻柔地哄着她,一边转过轮椅,绕到了两架面多宝格。 他毕竟是堂堂亲王,私库中宝物众多,有些在墙角的箱笼里,有些就摆在架子上,这样的架子有很多个。他这样绕过,万一有人进来,被两架多宝格挡着,也不会看到他们的具体情形。 薛筱筱抬眼过去,库房大门远在二十步之外,和他们隔着两个多宝格,她只能从金瓶玉盏的缝隙中看到紧闭的大门。 ……倒是没有被人撞破的危险了。 裴无咎也知道小王妃不会,带着她的手,慢慢地教她。 薛筱筱慌乱又紧张,心砰砰跳得快要跃出胸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碰触到他,她感觉头皮发麻,脑子都乱了。 她毕竟生疏,裴无咎却感觉要飞上了天。 「殿、殿下,怎么……还不好呀……」薛筱筱的手臂都酸了。 裴无咎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吻住了她的唇,品尝着她的甜美,在幽幽的棠梨清香中,他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稍稍加快了速度。 良久,一声闷哼从唇角溢开。 薛筱筱的唇被他重重地咬了一下。 奇异的味道散开,薛筱筱有些头晕,等她清醒过来,纤白的手指正被他握在掌心,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 薛筱筱定睛一看,那用来擦手指的是一整匹未裁开的布料,本来好好地摆在一旁,被他随手扯过。 再仔细看看,那赫然是一匹上好的云锦。 …… 云锦素有「寸锦寸金」之称,即便在宫里,也不是每个后宫女子都能随意得到。 薛姗姗刚刚得了一匹,是魏贵妃悄悄派人送来的。 魏贵妃有心向薛姗姗示好,要是没有顺妃偷听到建昭帝跟太子提起遗诏和鸩杀,她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但现在建昭帝已经起了压制裴琅的心思,让他几个月后完成永丰粮仓的督造之后就要「歇一歇」,分明是要剥去裴琅手中的权利。如果他们跟顺妃走得太近,必然会让建昭帝起疑心,要是皇上连顺妃都防范上了,那他们要想得知机密消息就更难了。 偏偏顺妃是破格住在龙极宫的,魏贵妃上门的话建昭帝肯定会得知。为了避嫌,只能派人悄悄送些东西过来,表明一下拉拢和回报的心意。 薛姗姗细细抚摸着这匹云锦。以前在永成侯府的时候,因为是母亲掌管中馈,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先偏给她,不过永成侯府家底单薄,云锦是万万用不起的。现在她得了建昭帝的宠爱,如果开口讨要,一定会轻易得到。 但这匹云锦意义不同,这是在她向裴琅透露了消息之后得到的,这应该是裴琅的谢礼。虽然是魏贵妃派人送来,但绝对是出于裴琅的授意。 第10章 ……这是裴琅送给她的东西呀。 薛姗姗将云锦抱在怀里,露出一个略显迷茫的笑容。 做了顺妃的这些天,得到这身份至尊的男人的宠爱,她深感扬眉吐气,父亲一直想要的差事也有了着落,母亲在京都的夫人名流中也成了焦点,包括她自己在后宫中也是无人敢欺,有时去御花园遇到别的女子,都是嫔位或者以下,本来就比她身份低,见了她自然要行礼,再加上她现在竟然是住在龙极宫的,那些女人不管娘家身份如何,在她面前统统都要伏低做小。 这是薛姗姗自出生以来,过的最尊贵的日子。 可是她也有烦恼。 建昭帝年龄并不是很老,但他喜欢美人,终归是太过纵欲,身体有了苍老的迹象。跟裴琅那种年轻俊逸简直是天壤之别。 薛姗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分明喜欢的是裴琅,最后却嫁给了裴琅的父亲,简直是造化弄人。 而且,建昭帝喜欢服食丹丸,没有丹药的话,他的雄风是起不来的,用了丹药就变得格外凶残,事后沉沉睡去鼾声如雷,薛姗姗总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吃丹药给吃死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是个无人问津的太妃,要在偏僻的宫殿里孤独终老。 不不不,这样不行! 薛姗姗想了很久,如今,她唯一的希望都在裴琅身上。 只要裴琅喜欢她,将来裴琅做了皇帝,她可以金蝉脱壳,换个身份入宫,哪怕不做他的皇后,做个宠妃也行。就算不能换个身份重来,至少她的太妃生活也不至于死水一潭,有新帝宠爱的太妃,依然是宠妃。 皇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吃穿用住,无一不精。薛姗姗并不想离开皇宫,要是能得到皇帝和将来新帝的宠爱,那她就别无所求了。 薛姗姗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绝妙,唯一的苦恼就是裴琅从来没有表明过心意,虽然她现在收到了来自裴琅的云锦,但这个礼物究竟是答谢还是喜欢,她尚未明确。 她必须确定裴琅的心意,让裴琅死心塌地地爱上她。 …… 龙极宫是皇帝的寝宫,建昭帝时常在这里处理政务,朝臣也多有往来,他自然不能让顺妃时时抛头露面,而且后妃不得干政,他批示奏折的时候,并不想让顺妃留在身边看着。 好在龙极宫是整个皇宫里面最大的,殿宇极多,薛姗姗所住的地方在后面,只要她不特意跑到前面来,是不会遇到朝臣的。 薛姗姗沿着一条细竹夹道,来到龙极宫正殿附近。 她是特意来等裴琅的,所以也没让宫女内侍跟着。 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琅会来龙极宫,只能守株待兔。如果去魏贵妃那里,让魏贵妃带话把裴琅叫来无疑是最方便的,但是她怀着隐秘的心思,并不想在魏贵妃的宫殿中跟裴琅见面。 等了两三天,才终于等到裴琅。 「殿下!」薛姗姗小声唤道。 裴琅进龙极宫的时候就已经留意上了,顺妃现在成了他最大的眼线,只是不能明着见面,就算装成偶遇的样子,也不能站在一处说上半天,所以只能像上次一样避人耳目悄悄会面。 他跟裴无咎、太子一样,都是自幼习武的,五感敏锐耳聪目明,薛姗姗轻轻地一唤,他立刻就听到了,瞥见一排浓密的细竹后面一道樱粉色的身影,裴琅就知道是顺妃在等他。 见左右无人,裴琅绕了一小圈,兜到了密竹后面。 「宁王殿下!」薛姗姗双目晶亮,心如鹿撞,她刚才喊的声音那么轻,裴琅都听到了,显然是跟她心有灵犀。 裴琅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平时都是含着三分笑意,此时对着薛姗姗,更多了几分柔情。 「殿下派人送来的云锦我收到了,我很喜欢。」薛姗姗轻轻扯着帕子,面露娇羞之色。 「……」裴琅估计那云锦是母妃送来答谢薛姗姗的,倒也没有否认,笑道:「只是不知是否合顺妃的心意,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外面也偶有新奇之物,顺妃出宫不便,若是喜欢什么尽管告知,我自当为顺妃取来。」 顺妃待在建昭帝身边,不知道会探知如何重要的消息,不管她开口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左右不过是财物,裴琅以前就有不少私财,现在领的可是亲王的俸禄,再加上督造永丰粮仓,财物对他来说是最不稀罕的。 薛姗姗心头一甜。 她含情脉脉地盯着裴琅,柔声说道:「殿下,那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只要殿下心中有我,姗姗纵死也甘愿。」 裴琅:「……」 这是什么诡异的走向?! 在丽嫔刺杀之前,他确实察觉到了薛姗姗属意于他,但那时薛姗姗还待字闺中,宁王妃的位子京都贵女十有八|九都盯着,她喜欢他无可厚非。 第11章 可现在薛姗姗已经入宫,是他父亲的女人,他可从来没想过跟父皇的妃子有什么苟且,这要是被人发现,不说声誉全毁,父皇那里也交待不过去。 现在父皇已经对他动了杀心,再勾搭父皇的宠妃,加上一个罔顾人伦的罪名,恐怕父皇都等不到大行之后,现在就要鸩杀他了。 可薛姗姗这里…… 一瞬间,裴琅心思百转。 薛姗姗现在是父皇的宠妃,能给他提供绝密的情报。如果拒绝薛姗姗,失去这个重要的眼线是一方面,他最担忧的是,薛姗姗恼羞成怒,在父皇的耳朵边吹些对他不利的枕头风,那他的处境可就要雪上加霜了。 咬牙认了这份不伦之情,就能让薛姗姗对他死心塌地,但被父皇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拒绝薛姗姗,就会失去这个眼线,父皇身边多了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几乎不用纠结,裴琅就做出了选择。 反正父皇已经安排了他的死路,是父皇先辜负了父子之情,他就算与薛姗姗有了什么,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相比父皇要他性命来说,也绝对说不上过分。 虽然他并不想跟薛姗姗有任何不清不白,他不喜欢薛姗姗,更不想碰父皇沾染过的女人。但权衡利弊,他现在只能咽下这口气。 「我何德何能,能得顺妃如此青眼?」裴琅俊朗的脸上笑意温柔。 薛姗姗满脸娇羞,低声道:「我、我不喜欢殿下喊我顺妃,阿琅,你、你喊我的名字可以吗?」 「姗姗。」裴琅压下了心中的厌恶,桃花眼中满是柔情,仿佛在唤自己的心上人。 「阿琅!」薛姗姗心中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她激动地扑进了裴琅的怀里。 裴琅吓了一跳,飞快地左右看看,恰好看到太子遥遥进了龙极宫。 「小心!」裴琅一把推开薛姗姗。 薛姗姗不明所以,愣了一下,眼中含上了泪,「阿琅是在厌弃我吗?」 裴琅低声道:「我怎么会厌弃姗姗?只是这里是龙极宫,人多眼杂,你看,太子进来了。」 隔着密密的一排细竹,薛姗姗确实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同时,太子也看到了这边隐约有人,穿的恰好是朱红色亲王服,那肩上绣着的四爪金蠎折射着一道光线,刺入他的眼睛。 大雍朝能穿亲王服的只有裴无咎和裴琅,看高度这人是站着的,那就只能是裴琅。太子走了过来,「阿琅?」 裴琅推了一下薛姗姗,低声急道:「快走!」就算他和薛姗姗什么都没做,孤男寡女站在这夹道处,也非常得不合适,更何况他此时心中有鬼,既怕太子猜疑,又不想让太子知道薛姗姗是他的眼线。 薛姗姗也知道轻重缓急,点点头,没有说话,疾步而去。 太子走得近了,更能确定那边就是裴琅。他拨开密竹看了过来,「阿琅在这里做什么?」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道樱粉色的身影拐过了墙角,「那是谁?」 「哪里有人?」裴琅若无其事地看了过去,「哦,也许是从那里经过的宫女吧。」 太子拍了拍裴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龙极宫里的一切都是父皇的,阿琅要是真看上哪个宫女,可以光明正大地问父皇讨要了去,只是莫要暗渡陈仓。」他和裴琅是大雍朝仅有的两位皇子,皇宫里对他们示好的宫女层出不穷,真有喜欢的宫女,开口讨要了也不是大事。 裴琅一阵恶寒。 他拿不准太子究竟有没有看到薛姗姗,太子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试探。就算太子没有怀疑到薛姗姗身上,但看到他和龙极宫的小宫女说话,第一个反应难道不该是他在父皇身边安插了眼线吗? 这样故作轻松地说着话,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尤其是太子看了父皇的遗诏,明明知道在父皇驾崩之后他就要被鸩杀,甚至还是太子亲自下手,他是怎么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笑着跟他说话的? 一脸的兄弟情深,只让他觉得阴险无比。 裴琅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太子也是来见父皇的?走,一起进去。」 太子犹未察觉裴琅态度冷淡,听他没有接自己的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宫女阿琅可以随便,只是这龙极宫里有一个女子,是阿琅不能碰的。」刚才的背影一闪而过,他总觉得有点像是薛姗姗,那种樱粉色的半臂,不像是普通宫女穿的衣服。 他是好意提醒,裴琅却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立刻断定太子这是看到薛姗姗了。 他一直不是很能想通父皇为什么要杀他,但帝王心术,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说起来一共就两个儿子,父皇还不是非要制衡,分明立了太子为储君,却非要用他来打压太子。反过来,父皇想让太子杀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现在他在父皇心里已经成了必死之人,要是再加上一条罔顾人伦秽乱后宫,那他活不了几天了。 第12章 「太子这是想什么呢,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裴琅正色道。 太子一笑,「我自然知道。」他们兄弟两个,不,三个,论容貌来说,裴无咎第一,裴琅第二,两个都是俊美无俦的,论身份来说,一个太子两个亲王,不知道被多少宫女试图攀附,但三人谁也没动过这些女子。 太子略过此事不提,裴琅却惊疑不定,总觉得今日的事情被太子撞破,他虽然没有追问,心里却不一定怎么盘算着对付自己。 裴琅本来想着父皇一时半会驾崩不了,他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现在他却急了。 必须得尽快! 要立刻开始着手布置! …… 安王府。 裴无咎这两日心情甚好,眉目舒展,漆黑的凤眸中时时带着笑意。 薛筱筱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自从库房里发生了酱酱酿酿的事,这家伙就跟刚开了荤的馋猫似的,晚上总要厮磨一番,尤其他还把那册避火图带到了卧房,拉着她一同欣赏,说是提前学习。 「殿下,你不用去点卯吗?」薛筱筱很好奇他一连多日不出门竟然也没事,她感觉裴无咎颇有昏君潜质,就那种芙蓉帐暖不早朝的。 裴无咎坐在大书案后面,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只是不去点卯而已,我这不是还处理公务着呢,又没荒废。」反正对他来说,在六部衙门也好,在家中书房也罢,该处理的公务并不会有差别,只是不想离开小王妃而已。 尤其现在他知晓了她的心意,几乎恨不得时时相伴。 再加上这两日她帮着他纾解过,裴无咎更舍不得离开她。 薛筱筱窝在窗下的软榻上,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捧着碗沙冰吃得津津有味。他去不去衙门她并不是很在意,相反,他在家里陪着她,她还更喜欢。 菱花窗半开,有微风送入。 一团雪白轻巧地跃上窗台,裴无咎察觉到了,抬眸看去,刚想提醒薛筱筱,那雪白的毛团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在薛筱筱的肚子上。 薛筱筱:「……」 她嘴巴张开,一声尖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杏眼整得圆溜溜的,跟雪团面面相觑。 「殿殿殿殿下!」薛筱筱生恐它受到惊吓亮出利爪,轻声地喊着裴无咎,焦急又害怕。 裴无咎知道她害怕这些东西,别看她天天抱着那玉兔和十二生肖的玉雕把玩,但她从来不敢靠近这些活物。 但小姑娘和雪团惊恐对视,两个的眼睛都那么圆,还都是琥珀色的,看起来非常喜感。 他实在不知这小小毛团有什么可怕的,他的小王妃手持小弩射死了那么多黑衣人都能面不改色,偏偏对着这只小猫吓得不敢动弹。 他轮椅一划,到了软榻边,一把揪着小猫的后颈皮拎了起来。 小猫离开了她的身体,被裴无咎捏着,老老实实地窝在他腿上,薛筱筱放松下来,抚了抚胳膊,让炸起的汗毛落下。 她盯着小猫看了看,「这是林妙香的猫,叫雪团。」 裴无咎眉头一皱,「这什么名字?小猫还起什么名字,就叫小猫行了!」他的小王妃才是雪宝宝,一个猫也该带「雪」? 「雪团很好听。」薛筱筱认真地说道。她盯着裴无咎手里的小猫,乖巧可爱,浑身的毛发柔软细密,洁白蓬松。 刚才小猫跳到她的肚子上,她的手指刚好埋在那软软的毛皮里,软软的,热乎乎的,薛筱筱捏了捏手指,竟然想再摸一下。 「殿下,你按住它别让它乱动。」 裴无咎知道她怕这些,「放心,它不会动的。」他的手指就搁在小猫的脖颈处,敢吓到他的小王妃就一把捏死。 小猫似乎感觉到了大魔王的恶意,乖巧地伏在他手下,一动不动。 薛筱筱咬了下嘴唇,一根细白的手指翘起,试探着伸了过来,在小猫柔软洁白的毛皮上轻轻蹭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呀!」薛筱筱眼睛一亮,这毛绒绒的手感,绝了! 裴无咎嘴角一抽:「……」 他以为小王妃说别让小猫乱动是害怕,原来是她想趁机摸一摸。 雪团看着薛筱筱,奶声奶气地「喵呜」着,相比按着它的男人,它感觉这个女人才是温柔的。 薛筱筱咽了下口水,有裴无咎按着小猫,她胆子大了些,手指在雪团的背上轻轻抚过,那蓬松的白色软毛没过她的指尖。 她还想再摸一下,小猫的主人就找了过来,「王爷,王妃,妾身的小猫是不是跑过来了?」 林妙香听到薛筱筱说了「进」,才施施然进了屋。 她今日特意妆扮过,海棠红的齐胸襦裙映衬着白皙的肌肤,随云髻上的流苏花钗随着福礼起身的动作轻轻一晃,娇俏明艳。 第13章 只是王妃在盯着她的小猫,而王爷在盯着王妃,谁也没有注意到。 「雪团在屋里待不住,妾身想抱着它出来转转,没想到它跑到这里来了,给王爷王妃添乱了。」林妙香说道。 薛筱筱还在回味那蓬松的毛绒绒手感,「没事,它这么小又乖巧,不会惹事的,你也不用拘着它,尽管放它出来玩耍。」 「谢王妃。」林妙香看雪团窝在裴无咎手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显然是被裴无咎吓到了,她伸出手去,「王爷,我来抱它吧。」 裴无咎早就看这小猫不顺眼了,好好的非要起什么名字,还带上了「雪」字,装巧卖乖勾着他的小王妃抚摸。 他不想松手,怕小猫乱跑乱跳吓到小王妃,拎起小猫的后颈皮塞给林妙香,「去吧。」 林妙香伸手将雪团拢进怀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翘起的尖尖尾指刚好从裴无咎的手背上划过。 她的指甲有些尖,带起了一丝红痕,落在裴无咎冷白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裴无咎:「……」 薛筱筱:「……」 薛筱筱疑惑地看了林妙香一眼。 她之所以跟两个侍妾相处得还可以,也是因为知道她们心中各有喜欢的人。乔静婵喜欢的是章铭,林妙香喜欢的人是谁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裴无咎,那个画像上的男子是站着的,穿着玉白色的锦袍,而裴无咎昔日没有中寒毒的时候,多是玄衣。 再说,林妙香对裴无咎分明是惧怕有余,并无爱慕,这一点薛筱筱还是能看出来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林妙香的小猫从来没有抱出来过,而且就算她想抱着小猫散步,主院离林妙香住的地方甚远,如果不是专门过来,是不会散步到这边的,更应该去湖边之类风景好的地方。 薛筱筱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几乎可以确定,林妙香是冲着裴无咎来的。她借着抱猫,尾指在裴无咎手背上划过,分明是故意的。 「哎呀!」林妙香似乎才刚注意到把裴无咎的手弄得红了一条,惊叫一声,「妾身该死!王爷,您没事吧?」 她愧疚自责地看着裴无咎,盈盈双目中竟然泛起了泪花,「王爷,都是妾身的错。」 她说着话,想要去握住裴无咎的手。 裴无咎眼疾手快,迅速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开玩笑,小王妃可就在一边看着呢,刚才被指甲划了那是林妙香借着接他手里的猫,他完全没有防备,要是现在他被林妙香抓了手,小王妃肯定要生气的,毕竟她可是刚刚表明过态度,不能接受他跟别的女人有染。 以裴无咎的身手,要是在这种有了防备的情况下还被林妙香碰到,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裴无咎可不想惹小王妃生气,林妙香没能抓住他的手,倒是小猫趁机从她的臂弯里跳了出去。它似乎对裴无咎有了阴影,想要离他远些,离开了窗下的软榻处,朝着屋中跑去。 林妙香连忙追了过去,「雪团,别乱跑呀。」 她追到了大书案边,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书案上的公文,似乎没看到什么要紧的东西。林妙香俯身把雪团重新抱到怀里,回头一看,愣了一下。 裴无咎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薛筱筱则是窝在软榻上,一勺一勺地挖着沙冰。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都静静地看着她。 林妙香尴尬地一笑,「雪团淘气,给王爷王妃添乱了。」 裴无咎没有说话,薛筱筱淡淡道:「雪团不懂事,倒是没有添乱。」 林妙香心头一跳,听王妃的言下之意,似乎在暗指添乱的不是雪团,而是她。 林妙香有些慌乱,她觉得不止王爷明察秋毫,连王妃都看出了她的企图。 说起来她也很无奈。 进了王府两年,王爷对她和乔静婵从来都不假辞色,她们说是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实际上知道的东西跟普通仆人也差不多,不能到裴无咎跟前,具体的消息根本就探不出来。 自从薛筱筱来了,她们渐渐倒是多了机会。不过王府安宁,许是这种安闲的日子过久了,王妃也和善,她并不想造次,看乔静禅的样子,似乎跟她的想法一样。 可是昨日她出府见了宁王。 本来被宁王召唤她很是开心,特意穿了最漂亮的衣裙前去,可宁王说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宁王说让她成为裴无咎的枕边人,想办法把裴无咎拉拢到身边,再想办法探听些安王的机密。 裴琅神情奇怪,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戾。他说着话,一副势在必得,不容拒绝。 听着宁王说让她成为裴无咎的女人,林妙香心如刀绞,即便成了安王府的淑人,林妙香也不想成为安王的女人,但她可以想办法替宁王拉拢到裴无咎。至于机密,只能慢慢来,刚才她借着追雪团看了一眼大书案,并未发现什么机密文件,都是正常的公文。 第14章 不过她偷瞄大书案似乎被发现了,王爷和王妃一起看着她,凤眸狭长,杏眼乌圆,谁也不说话,看得她头皮发麻。 「妾身不打扰王爷王妃了,妾身告退。」林妙香不敢再留,抱着雪团匆匆离去。 薛筱筱看着林妙香的背影消失,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裴无咎的手背上。 林妙香刚才那一指甲并没有划破他的皮肤,但是他肤色冷白,只是一条浅浅的红痕,看起来也很明显。 薛筱筱白软软的脸颊渐渐鼓了起来。 她能跟乔静禅和林妙香和平相处,就是因为她们对裴无咎并无企图,要是…… 裴无咎站了起来,把自己挪到了软榻上,「雪宝宝给我让点地方。」他说着话,挤到她身边,顺手抱住了她。 小王妃生气了,得哄。 裴无咎把手伸了出来,给她看手背上的划痕,「雪宝宝,你看,我受伤了。」 薛筱筱「……」他可是征战过疆场的人,是大雍朝的少年英雄,这么一下划痕,估计没一会儿自己就消失了,这也算是受伤?! 「雪宝宝不关心我了。」裴无咎凤眸静静地盯着她,竟然有点幽怨。 薛筱筱颇为无语,手指探进袖子,下一瞬摸了玉雪膏出来,「好啦,给你上药。」就算他是装的,她也愿意心疼他。 她挖了一点清凉的膏体,手指细细地涂开,沿着那几乎快要看不到的划痕涂抹均匀,一边涂一边说道:「她这是闹得哪一出?」 裴无咎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林妙香,冷笑一声,「兴许是终于想起来自己待在安王府本来是做暗桩的,更有可能是有人提醒了她这一点。」 薛筱筱揉着他的手背,「是宁王或者魏贵妃想要让她对殿下做些什么?」 「估计是这样。」裴无咎颔首,他知道昨日林妙香出府见裴琅了,但他并没有阻止,反正林妙香在他这里并没有探知到什么,也没什么可告诉裴琅的。 薛筱筱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语出惊人:「难道她想对殿下用春毒?」 裴无咎:「……」她平时都看了些什么话本子? 薛筱筱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你想呀,她刚才用指甲划你的手,分明是在勾引你。如果这就是她的任务,那肯定得想办法完成。你要是不上她的勾,她就只能用药了。」 「薛尚书。」裴无咎握住她的手,凤眸坚定,「我是薛尚书的人,绝对不会被别的女人沾染。」 他毫无障碍地表着忠心,「今生今世我会为了薛尚书守身如玉,只让薛尚书一个人碰。」 薛尚书小下巴一抬,「看你表现呦。」 裴无咎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她饱满的唇上亲了一下,问道:「那我要是表现得好,薛尚书就奖励小人一次,嗯?」 「……」薛筱筱脸红了,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想到那方面,再说了,「这两天不是、不是……」分明已经纾解过了,还要怎么奖励? 裴无咎深深地看着她,「要一次尽兴的。」他为了不让她太过劳累,每次都没能尽兴。 薛筱筱目光飘忽不敢看他,轻轻哼了一声:「……哼!」 裴无咎目光一亮,没有明确拒绝,这就是同意了! 次日,林妙香拎着个小食盒来了。 正院是王爷王妃住的地方,侍妾自然不能未经通秉直接进屋。林妙香站在院子里,说道:「昨日不小心伤了王爷的手,想来想去心下难安,特意熬了汤,给王爷补补身子。」 说完,她静静站着,等着薛筱筱开口让她进屋。 没想到,正屋静悄悄的,薛筱筱竟然没有说话。 林妙香很是无奈。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当着薛筱筱的面做出勾引王爷的样子,可谁让裴无咎不去外院,就只在王妃这里待着呢。 她并非真心想要跟裴无咎有什么,不过是为了探问拉拢罢了,她既不想让薛筱筱误会,又不想让薛筱筱伤心,但偏偏又不能明白地告诉她。 平时她一说话薛筱筱就叫进,今天特意晾着她不搭话,应该是生气了。 林妙香站在院子正中,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正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自从进了安王府,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刚开始安王府没有主母,她和乔静禅都是淑人,谁也管不了谁。及至薛筱筱来了,也是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性子,从未磋磨过她。 日子过得太好,林妙香站了这一刻钟,竟然有些受不住了。 小腿发木开始打颤,手里的食盒越来越沉,胳膊也开始发抖。这倒也罢了,偏偏她刚才没有防备,直接站在院中,正是一点儿阴凉都没有。 虽然已经酉时,但现在可是夏日,即便是到了傍晚,太阳也是余威尚存。林妙香热得脑门冒汗,又不好移动。 第15章 廊下有小丫鬟守着,还有长安一脸冷漠地盯着。 就在她几乎要受不住想要假装晕倒的时候,屋里传来了裴无咎的声音:「这么说你也知道弄伤了本王的手?」 林妙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王爷在接她的话,连忙说道:「妾身知错。妾身惶恐,特意熬了汤给王爷补补身子。」 裴无咎冷哼一声,「汤就不用了,既然你知道伤了本王,就罚你禁足……一年。」 林妙香:「……???」 裴无咎声音冷漠,「长安,你派人送林淑人回去,院门锁了,一年之内,不许她出院子。」 林妙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王爷,妾身错了,求王爷不要禁足妾身。」 屋里再无声音。长安从廊下过来,林妙香急了,「王妃!王妃娘娘!救救妾身!」 薛筱筱憋得满脸通红,她勉强忍着笑,肩膀却不停颤动。裴无咎这家伙太绝了,林妙香想要勾引他,他就干脆来了个禁足,一禁就是一年的。这一年里,林妙香连院门都出不了,又怎么完成勾引的任务? 裴无咎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低头在白净的额头亲了亲,「薛尚书,小人表现如何?」 「尚可。」薛筱筱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院子里已经没有林妙香的声音了,估计已经被送回院子禁足去了。 「那……」裴无咎意味深长地挠了挠她白嫩的掌心,低声问:「今晚?」 薛筱筱小脸一下子涨红了,「我饿了!」 「传膳!」裴无咎高声吩咐,「立刻传膳!要八喜丸子!」 尽管薛筱筱故意磨磨蹭蹭,一顿晚膳用了半个时辰,可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摸了摸肚皮,「我吃饱啦。」 裴无咎知道她害羞,也不急着做什么,笑道:「那我陪筱筱看会儿话本子好不好?」 薛筱筱求之不得,小脑袋重重一点:「好!」 裴无咎学着她的样子倚在大迎枕上,将她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陪着她看那在他看来十分无趣的话本子。 不过今日的话本子倒是说不上无聊,月上柳梢头,书生爬墙头,在丫鬟的帮助下,小姐终于见到了书生,花前月下,两人激动相拥。 「啊,他们终于见面了。」薛筱筱感叹。 裴无咎不知前因后果,看小王妃唏嘘的样子,这小姐书生应该是经历了一番波折。他一目十行,早就看到了后面开始不对劲,也不提醒薛筱筱,笑道:「真是不容易,咱们接着往下看。」 他今日难得耐心,薛筱筱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只要想到他说的「要尽兴一次」,她就一颗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悄悄做了个深呼吸,薛筱筱压下心头的绮念,继续往下看去。 相拥的两人亲吻了,书生悄悄解开了小姐的衣带,手指摸了进去…… 薛筱筱的眼睛倏然睁大,她尴尬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不敢看裴无咎的神情。 说起来,一般的话本子里都有些这样香艳的描写,平时她都是一个人看的,也不觉得难为情,有时候看到写得细腻又精彩的,还会细细地赏读。 可现在裴无咎是跟她一起看的,书中的人有血有肉,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就好像两个活生生的人。不知怎么,两人一起看书中的小姐书生酱酱酿酿,比看避火图还令人羞赧。 身后是裴无咎健硕的胸膛,耳边是他沉稳的呼吸,雪后松柏清冽的味道环绕着她,手里拿着的书册,里面的两个人正在做羞羞的事情。 薛筱筱的脸越来越红,她飞快地翻过一页,手指刚刚捻起书角,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了。 「等一下,我还没看完。」裴无咎声音平淡,好像正在看的不是活色生香,而是枯燥无趣的公文。 薛筱筱只好等着。她已经不好意思再看书上的字了,偏偏裴无咎很是认真,在她耳边嘀咕道:「筱筱,你说他们这用的什么姿势?」 薛筱筱:「……?」 她又没有身临其境,怎么知道人家用的什么姿势? 不对,就不该讨论这个话题! 「唔……」裴无咎修长的指尖在书页上点了点,「小姐既然是坐在秋千上的,那应该是……对了,避火图有这个的,我拿给筱筱看。」 他说着就站起身,移到轮椅上,一划就出去了老远。 不愧是自幼习武的,他动作极快,薛筱筱阻拦不及,眼看着他从床头的暗格里取了避火图过来。 裴无咎又回到薛筱筱身边,翻着图册找到那一页,指给薛筱筱看,「看,我没骗你吧?」 刚才看话本子的时候,薛筱筱因为心虚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大概也看到了小姐是坐在秋千上的,丫鬟在她背后扶着,但她只是看过就算,脑子里并没有想象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画面。此时裴无咎把画册翻看指给她看,薛筱筱立刻就有了鲜活的印象。 第16章 别说,还真是……一样的姿势。 薛筱筱忍不住又看了看书中的描写,再扫一眼画册,两相对应,哦,原来是这样的。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看了带插图的话本子。 「啧。」裴无咎的声音:「第一次就用这样高的难度,恐怕不好。」 薛筱筱真心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尤其是他等会儿还要「尽兴」,可她有个疑问早就憋在心里了,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小姐和书生……咳咳……酱酱酿酿的时候,那丫鬟为什么还要在身后扶着小姐,羞不羞啊?」在她看来,这十分难以理解,不光是丫鬟羞,那小姐也羞,书生也羞呀。 裴无咎笑了一声,「那是通房丫鬟,多是小姐的心腹,以后跟书生也可以——」 他本来要说行周公之礼,但突然想到她刚才说的是酱酱酿酿。 「……酱酱酿酿?」联系上下句,裴无咎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可这个词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敦伦啊、周公之礼啊什么的,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酱酱酿酿? 「呃,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意思,翻过来折过去的…」薛筱筱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就那样丝毫不加掩饰地抵着她。 裴无咎恍若未觉,不管身下的情形如何有失风度,他脸上依旧是矜贵雍容,声音除了有些暗哑,听不出任何波折:「这样这样那样那样…酱酱酿酿…翻过来折过去……」 他重复着薛筱筱的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原来,筱筱喜欢这样的啊。」 薛筱筱一头雾水,「……」什么,我喜欢什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也不知道裴无咎脑补了什么,反正他嘴角勾着的那丝浅笑让薛筱筱十分不安,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看话本子了,那图册也得收起来。 裴无咎好像知晓她的想法,把避火图合上,话本子从她手中抽走,「明天再看吧,该歇了。」 他这么一说,薛筱筱更紧张了,因为接下来就是他期待的「尽兴」。 床帐放下,狭小的空间中,呼吸相闻。 裴无咎轻笑一声,「雪宝宝,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谁紧张啦?我才没紧张,又不是第一次帮你…咳咳…」薛筱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褥。 「嗯,雪宝宝没有紧张,是我有些紧张。」外面的烛火没有熄,隔着薄薄的床帐,映在裴无咎的脸上,给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他的黑眸中仿佛亮着星星。 修长的手指勾住了薛筱筱的衣带,慢条斯理地解开。他动作有条不紊,淡定从容。 去掉半臂和襦裙,薛筱筱揪着自己的中衣,不肯让他脱了。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中衣下都能隐约看到小衣的样子,两根细细的系带从中衣的脖颈后露了出来。 裴无咎也不勉强,他也不用薛筱筱动手帮忙,自己解开外袍。 他不疾不徐,白皙如玉的手指解着衣衫,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雍容优雅。 他可没有薛筱筱那么羞赧,大大方方地把中衣也去了,露出线条紧致的胳膊和健硕的胸膛。 薛筱筱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盯着他光洁的肌肤。虽然是经历过疆场血战的人,可他身上没有大的伤疤,偶然有些小小的伤痕,都是淡淡的一条,不仔细是看不到的。 他将亵裤也脱了,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虽然在轮椅上坐了两年,可肌肉并没有萎缩,看起来依旧修劲有力。 裴无咎揽住了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薛筱筱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羞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她竟然盯着他看了半天!还看得那么仔细!还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裴无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遮住脸的双手强硬地拉开,俯身下来,吻住了他肖想了一晚上的红唇。 他温柔又有耐心,一直等到薛筱筱的回应,才渐渐热烈起来。 薛筱筱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环住了他的脖颈,也不知道自己的中衣是什么时候被去掉的,他的指尖微凉,在这夏日的夜晚,安抚着她发烫的肌肤。 「无咎!」眼看着小衣的带子也被解开,只剩下小小的一片布盖在胸前,薛筱筱又羞又急,连忙按住了。 「乖,」裴无咎轻轻亲吻她的下巴、脖颈,薄唇落在小衣的边缘,牙齿叼住绣了缠枝花的窄小布料,「别怕,让我看看,嗯?」 他因为咬着小衣,说话有些含糊,不过薛筱筱还是听清楚了。 裴无咎拉住她按着小衣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慢慢地向两边拉开,将她的双手压在了被褥上。他的力道很轻,完全没有弄疼她的手,薛筱筱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他的束缚。 只是……她好像完全失了力气,或者是内心深处并不想挣脱。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把覆在身前的小衣给叼走了。 第17章 裴无咎目光陡然亮起,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王妃,好像是饿了多年的猛兽盯着属于他的猎物。 「我的雪宝宝,真是冰肌玉骨晶莹剔透……」他喟叹一声,带着浓浓的满足。 薛筱筱瑟缩了一下,她不敢看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只有纤长的睫毛在不停颤动,犹如受惊的蝴蝶。 她没有看到,裴无咎趁机从床头拿了一盒玉雪膏,放在了手边。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他松开了她手腕上的禁锢,薛筱筱软软的胳膊抬起,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 他的手指摸索着探了下去。 「唔……」薛筱筱一惊,身子弓了起来,眼睛猛地睁开,「无咎!不行!你、你说了不行的!寒、寒毒……」 「别怕,乖,别怕。」裴无咎的唇带着微微凉意,耐心地安抚着她,「我不会伤害雪宝宝的。」 薛筱筱身子紧绷,手指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留下了一排小小的月牙痕。 「乖,放松些。」他的声音暗哑得不像话。 见他只是小心轻柔地浮浅试探,并未做出更深入过分的动作,薛筱筱紧绷的身体重新松软下来。 只是毕竟被他碰触着,薛筱筱羞得脚尖绷紧,脚趾都蜷缩起来,咬着唇,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裴无咎侧身躺下,将薛筱筱揽在怀里,两人像是两把叠放的勺子,亲密无间。 薛筱筱感觉他在身后贴着自己,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他垫在自己脖颈下的修劲手臂,那手心里握着一盒玉雪膏。 裴无咎挖了一指头玉雪膏,涂在了薛筱筱的腿上。 薛筱筱:「……?」腿没受伤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无咎已经挤进了刚刚涂了玉雪膏的地方。 薛筱筱:「……!」这家伙竟然发明了新的纾解方法! 裴无咎握住了她纤细柔韧的腰身,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呼吸扑在她的后脖颈处,「雪宝宝,帮帮夫君,嗯?」 他说完,根本就没等薛筱筱回答,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了。 …… 薛筱筱很是不解,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被他抱在怀里,却感觉累得不行。而他分明是那样激烈地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却神清气爽,凤眸都比平时明亮,薄薄的唇角勾着餍足的浅笑。 她觉得那笑容有些碍眼,要不是手指头都累得不想抬,她恨不得在那张俊脸上挠上一把。 「明天还要去宫里的赏月宴呢,你、你这样让我怎么走路嘛!」薛筱筱揉了揉自己的腿,被他折腾这么久,娇嫩的肌肤都红肿了。进宫要走很远的路,肯定会磨疼的。 裴无咎也有些心疼,他也没想到会弄得红了一片,亏他还提前抹了玉雪膏呢。可滋味实在太过美妙,他觉得即便已经知道了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会忍不住那样做。比如下次…… 「乖,明天不去宫里了,我就说咱们都病了。」裴无咎又挖了一指头玉雪膏,给她细细地涂抹着。 清凉的膏体有消肿镇痛的作用,才刚涂上去薛筱筱就感觉舒服了很多。以之前的经验来看,薛筱筱估计到明天午后去宫宴的时候,腿应该已经好了。 「算了,还是去吧,总不能咱们两个同时病了。」上次去赏月宴,薛筱筱还一心想着要逃到巴蜀去,现在她已经下了决心要陪着他,该她这个安王妃出面的场合,也没有再逃避的必要。 …… 好在玉雪膏确实是养颜疗伤的圣品,不过睡了一晚,薛筱筱腿上的红肿就已经消退了。 裴无咎仔细查看一番,见她恢复得这么快,更是决定了下次还要如此这般酱酱酿酿。 两人用过午膳,歇了午觉,错过最热的时候,这才起身去往皇宫。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走过长长的宫道。看看左右无人,她低声道:「殿下,今天的宫宴不知道能不能正常地开始结束?」她每次来宫宴都会有事发生,上一次更离谱,竟然出了丽嫔刺杀皇上的事,而薛姗姗还阴差阳错地成了顺妃。 想到这里,薛筱筱突然记起来那丽嫔刺杀是他安排的,他说这是一次试探。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她也没有问他到底是要试探什么。之后她又策划着逃跑,满心的不舍和难过,更是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薛筱筱抬头,已经能遥遥望到龙极宫,路边的宫女内侍渐渐多了起来。薛筱筱将这个疑问又压回心里。 推着轮椅的手被他轻轻拍了拍,薛筱筱听到他的声音,「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薛筱筱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就是有些好奇今天会不会跟前几次一样。 因为皇后被禁足冷翠宫,说白了就是被打入冷宫,后宫事务都由魏贵妃主理。这是魏贵妃第二次主理赏月宴,各处井然有序,跟第一次时的混乱截然不同。 第18章 薛筱筱琢磨着估计这一个月魏贵妃已经熟练,再加上皇后被打入冷宫,又不是三两天就能放出来的,肯定有不少人都转投了魏贵妃的阵营,有了忠心办事的手下,自然能事半功倍。 虽然这几次宫宴都不顺利,上次还因为丽嫔刺杀让前来参加宫宴的朝臣和夫人千金都搜了身,但这次还是来了不少人。 看着满眼的环肥燕瘦,薛筱筱心道:这宁王妃的位子一日不定下来,京都少女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现在皇后失势,彭家式微,估计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宁王本就是亲王,要是再加上将来的某种可能性,不管是新贵还是世家,估计都愿意用一个女儿来赌一把。 刚想到宁王,就见宁王走了过来。 薛筱筱愣了一下,她见了几次裴琅,每次都是意气风发,桃花眼里总带着三分笑意,一看就是顺风顺水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薛筱筱盯着裴琅仔细看了一眼,无论容貌还是举止都没什么变化,甚至胖瘦都跟上次一样,可她总觉得怪怪的,他好像是受过打击又把苦水咽到肚子里,整个人都带着一丝阴郁。 他可是皇子,谁敢给他气受还让他隐忍不发?难道是建昭帝或者太子? 裴无咎冷哼一声,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薛筱筱回过神来,扭头朝他一笑,她并不是觉得裴琅好看才多看了一眼,只是感觉有些怪异,没想到他倒是不高兴了。她低声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裴无咎一挑眉,「什么?」 薛筱筱抿唇一笑,「我发现,这京都的男子,谁也没有我家无咎好看。」 裴无咎嘴角一抽,想要斥她一句,心里却压不住的得意,像是熬了一锅蜜似的咕嘟咕嘟冒着甜死个人的泡泡,连板起脸都做不到,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睨了她一眼,「这在京都人尽皆知,算什么秘密?」 顿了一下,犹未满足,又补上一句:「以后你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人也多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不光是京都,就算放眼整个大雍,你家无咎也是最好看的。」 薛筱筱:「……」要论脸皮厚,恐怕我家无咎也是第一了。 裴琅一进景福殿就看到他们两个了,一路走过来就见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薛筱筱自不必说,连裴无咎都是一脸的轻松惬意,是他好多年都没有在裴无咎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裴琅心里又酸又痛。 太子有父皇护着,连遗诏都给他看了。裴无咎娶了小雪花,甜甜蜜蜜。似乎这世上只有他是最惨的,看着风光,不过是父皇用来磨砺太子的磨刀石。等到太子登基,他失去了作用,连磨刀石都做不成,为了防止他反噬,还要鸩杀掉。 裴琅脚步一转,坐到裴无咎的对面去了,与两人隔着大殿遥遥相对。 薛筱筱有些奇怪,看裴琅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怎么好像半路改了主意似的。她想归想,为了防止裴无咎乱吃飞醋,却是没有朝裴琅看上一眼。 裴琅虽然没过来,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这边,见裴无咎和薛筱筱对自己浑不在意,心中更痛。他都没有心思看一眼大殿上衣香鬓影的少女们,完全无视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各道或隐晦或热烈的目光,甚至于连华秀桐皱了眉头都没有注意到。 薛筱筱环视大殿,太子和方知月也到了,可能是因为快要成亲的原因,两人没有凑到一起说话,倒是偶尔望向对方,含情脉脉。 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太子没有颓废的样子。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好像完全没有受到皇后被打入冷宫的影响。 而上次云雁山的刺杀也没有对他有丝毫的不利。 只是毕竟不一样了。薛筱筱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裴无咎、裴琅、裴琰三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明明是亲兄弟,却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天家无父子,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手足相残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有时候就算没有野心,生在皇家也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 看着缓步而来的建昭帝,薛筱筱想到,建昭帝的亲兄弟也都死光了,显然当初上位的时候也是一番腥风血雨。 做了二十年皇帝的建昭帝积威深重,他一出现,大殿中就安静下来。 往日他的身边跟着的是皇后和魏贵妃,今日顺妃却取代了皇后的位置。皇后只是禁足冷翠宫,并没有被废,魏贵妃守着规矩,也是多年的习惯,走在了建昭帝的右边。 按理,顺妃应该走在建昭帝的身后才对,可建昭帝左边本属于皇后的位置空着,薛姗姗貌似无意,笑着跟建昭帝说话,却恰好占了建昭帝左边的空位。 太子脸色顿时阴沉。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细竹夹道后面看到的樱粉色身影,那正好是顺妃爱穿的颜色。太子隐晦地扫了一眼宁王,难道顺妃才刚刚入宫一个月,就被宁王拉拢到了? 第19章 裴琅的心思一大半都在太子身上,自然留意到了他这一眼。裴琅心头一沉,看来,太子真的对他和薛姗姗起了疑心。 薛姗姗仰着脸跟建昭帝边走边说,不知道说了什么,建昭帝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三人落座,魏贵妃按照规矩和习惯组坐在了建昭帝右侧,薛姗姗顺势坐了下来,正好是往日皇后的位置。 她妙目横扫,先是去看裴琅,见裴琅低着头并未与她对视,想着要避嫌,目光移开,又看到了薛筱筱。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高位上参加赏月宴。想起以往为了能进宫来一次往往要耗费心力财力,而薛筱筱分明是举手之劳却不愿意帮忙。而今她高坐在建昭帝身侧,薛筱筱却坐在下首,薛姗姗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骄矜。 安王妃又怎么样,安王再厉害,还不是建昭帝的臣子? 薛姗姗娇笑一声,「陛下,说起来,安王妃还是妾身的姐姐呢。陛下,今日赏月宴,咱们看安王妃跳舞如何?」 薛筱筱:「……?」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裴无咎冷声道:「安王妃身子娇弱不能辛劳。」 薛姗姗嘟起唇,正要跟建昭帝撒娇,裴无咎目光冷戾扫了过来,「顺妃所坐的,是属于皇后娘娘的宝座。皇上这是有意要废后改立顺妃了吗?」 一语毕,举座皆惊。 皇后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猜测要废后,还有御史上书皇后德行有亏不堪为国母,但都被建昭帝驳回。 建昭帝当然也恨皇后,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是子嗣单薄的命格,要怪就怪皇后残害皇嗣。 但他既然不想废储,那自然就不能废后。 「坐到后面去。」建昭帝看了薛姗姗一眼,淡淡道。 薛姗姗嘟着嘴,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她在建昭帝身边待了一个月,自然能分清轻重缓急,知道此刻不是撒娇就能蒙混过去的,委委屈屈地起身,坐到了建昭帝侧后方。 出师不利,她不敢再挑衅薛筱筱。 居高临下环视一圈,又看到了华秀桐。 华秀桐是华阁老的独女,向来是京都贵女的翘楚,虽然表现的淡然,但薛姗姗知道,她也是想要那个宁王妃的位子。 薛姗姗眼睛一转,「陛下,既然安王妃身子娇弱不能辛劳,那就请华姑娘来跳舞好不好?华姑娘可是亲口说了要跟妾身切磋的,上次妾身跳过月嫦舞了,这次该华姑娘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华秀桐,「总不至于华姑娘也刚好身子娇弱了吧?」 薛姗姗挑衅地看着华秀桐。 她现在可是顺妃,不说受宠与否,妃位是正一品。薛筱筱是亲王妃,按品阶跟她一样也是正一品。她使唤不了薛筱筱,还使唤不了华秀桐吗? 就算是华阁老的独女又怎么样?华阁老都是建昭帝的臣子,他的女儿无官无职无爵位在身,可是一点品阶都没有的。 华秀桐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她的月嫦舞闻名京都,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在京都贵女中无人能及。她并不介意在皇上、皇子、亲王面前跳舞,更何况裴琅也在席,她很乐意在裴琅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舞姿。 之所以要沉默一下,是看看建昭帝和魏贵妃的反应。 见皇帝和魏贵妃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华秀桐翩然起身,「臣女遵顺妃娘娘令。」 薛姗姗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头,她非常满意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只是妃位,但上面的皇后已经进了冷宫,魏贵妃又是裴琅的母妃,与她并非对头。而放眼下去,也只有薛筱筱跟她是平级的,其他夫人千金在她面前,只能俯首行礼。 比如她现在命令华秀桐跳舞,只要皇上和魏贵妃不反对,不管华秀桐心里愿不愿意,也只能遵命行事。而这样「小小的」要求,就算有些任性,皇上也不会拂她的面子,魏贵妃更不用说了。 只是她没能得意太久,脸色就沉了下来。 上次她跳舞的时候,魏贵妃说过华秀桐跳舞「灵气逼人」,暗示她跳得没有华秀桐好。薛姗姗很不服气,那月嫦舞是她练习了许久的,自信每一个动作都完美无瑕,魏贵妃之所以那样评价,无非就是看中了华阁老的势力。 可今天薛姗姗亲眼见了华秀桐起舞,才知道魏贵妃说的没错。她是刻苦练习,一举一动虽然到位,但她自知有些匠气。华秀桐却轻盈飘渺,好似月中嫦娥。 众人看得入迷,薛姗姗不高兴了。她忍不住看向裴琅,见裴琅捏着酒杯,长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没有看华秀桐,更没有周围众人的痴迷之相。 薛姗姗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了,裴琅的心里一定是只有她,就算华秀桐跳得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建昭帝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么高兴?」 第20章 薛姗姗抿唇一笑,「这是妾身第一次坐在陛下身边参加宫宴,自然是高兴的。」 建昭帝盯着她唇边的小梨涡看了看,回过身,目光似有若无地从薛筱筱的嘴角扫过。 只是随意的一眼,一扫而过,并未特意停留。 裴无咎的手指蓦然收紧,又缓缓松开。 薛筱筱浑然未觉,托着小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暗道:怪不得华秀桐喜欢穿白衣,她舞姿翩然,真的好似月中嫦娥,再加上她自身清冷的气质,穿上宽袖白衣果然如仙子一般。 一曲舞罢,华秀桐略微有些气喘,白皙的脸颊上也泛起了绯红,显然跳上这样一曲还是很耗费体力的。 她早已注意到裴琅心不在焉,全程几乎没有看她,心中自然是失望万分,脸上却是不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就打算退下。 「华姑娘只会月嫦舞吗?」薛姗姗开口道:「这个月嫦舞上次我已经跳过了,就算华姑娘跳得比我更好,毕竟也没有新意,不如华姑娘再跳一曲别的,如何?」 她的话虽然是对着华秀桐说的,可她看的却是建昭帝,一脸纯真无辜。 华秀桐差点没有压住心中的怒气。 她毕竟是华阁老的独女,华阁老位高权重,恰好皇室又没有公主郡主,华秀桐在京都贵女中向来是众星捧月,薛姗姗之前做为永成侯次女,在她面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是机缘巧合成了皇妃,就做张做势地威风起来了。 这倒也罢了,京都女子中嫉妒她的比比皆是,薛姗姗此举不过是小人得势。 最让她难过的是裴琅。华秀桐本以为自己跟裴琅早已心意相通,宁王妃的位子就是给她留着的,父亲也说过只等裴琅生辰过后就筹备此事。可裴琅生辰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皇上并未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 如果只是皇上不愿意,倒是还能想想法子,可裴琅神色恹恹,根本就没有看她跳舞,华秀桐心中已经失了信心。 她咬了咬唇,压了压火气,薛姗姗正是得宠,不是她能够得罪的人。 「顺妃娘娘见谅,臣女体力不支,恐难为继。」华秀桐低眉顺眼。 华阁老呵呵一笑,「顺妃娘娘,我这女儿也就这一曲月嫦舞还能入眼,别的还是算了。」 薛姗姗还想再说什么,建昭帝已经摆了摆手,「退下吧。」 一场小小的风波消弭于无形。 等到宫宴结束,薛筱筱也没看到更多热闹,她低声跟裴无咎说道:「啊,这是我参加过最和平的宫宴了。」虽然刚开始薛姗姗试图挑衅,但立刻就被裴无咎怼了回去。跟往常的诬陷偷盗、偷情、刺杀比起来,这一次宫宴可谓是风平浪静到难以置信。 裴无咎轻笑一声,捏了捏她软软的掌心,「只是表面平静罢了。」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把他这话在心里想了想,听意思好像是暗地里风起云涌?她有心再问,可此时宫宴结束,人们出了景福宫沿着宫道离开,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路,附近都是人,不是细问的好时机。 太子是要回东宫的,与他们的路不同,此时裴无咎和裴琅两位亲王是走在最前面的。 裴琅很自然地走到两人身边,貌似无意地开口道:「前几天暴雨,听说沣河水位上涨,支流的小河堤恐有决堤的风险,无咎听说了没有?」 裴无咎淡淡道:「听说了,夏日暴雨乃是寻常之事,沣河河堤每年都有提前加固,应该无碍。」 「最好如此,不然无咎的轮椅不方便过去,我手里的永丰粮仓正是紧要的时候离不开人,咱们两个都去不了,到时候得让别人过去了。」裴琅的目光落在裴无咎的轮椅椅背上,那里搭着薛筱筱的两只手,白嫩纤细,要不是亲眼所见,裴琅实在无法相信,这样娇软的手指会稳稳地握着小弩,眼都不眨地射杀了那么多的黑衣人。 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也是。」 裴琅闲话了两句暴雨就离开了,薛筱筱琢磨了一下也没明白他为什么特意过来说这么一句。听他的意思,好像暗示着沣河支流河堤会出事,然后又提示裴无咎不要过去,他自己也不会过去,至于那个要去查看河堤的「别人」是谁,薛筱筱就无从知道了。 裴琅一边走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是绝对不会洗颈就戮的,就算要死,死之前也要搏一搏。本来想借着林妙香拉拢裴无咎,但林妙香出师不利,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禁足了。不过他如果是裴无咎,身边有小雪花陪着,也不愿意为了个侍妾惹她不快。豆,豆,网。 好在就算没有林妙香,裴无咎也没有跟他作对的意思,刚才那话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裴无咎爽快地应了。以裴无咎的心计,应该猜出来他要做些什么。那人在云雁山设伏,裴无咎也是受害人,连小雪花也在,就算裴无咎顾念着什么不亲自出手报仇,至少也不会拦着他。 第21章 裴琅把接下来的计划在心中反复推演,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裴无咎肯定以为他只是找点小麻烦出口恶气,但这一次他要下杀手,而且必须一击必中。不然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子,都绝对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宁王殿下。」他正在心里把每一个步骤都翻来覆去地盘算,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殿下是有心事吗?」 裴琅抬眸看去,华秀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正偏头望着他,盈盈双目带着隐忧。 如果不是建昭帝压着不同意,他现在应该已经跟华秀桐定亲了。裴琅下意识往薛筱筱那边看了一眼,只是目光移到一半就硬生生止住收了回来。华秀桐可不是薛姗姗那种好糊弄的人,而他此时处境危险,更需要华阁老相助。 华秀桐笑道:「刚才在景福殿臣女跳舞,殿下似乎也无心观赏,是有为难之事吗?」 裴琅叹了口气,「是呀,想必你也知道我所愁何事,说起来,这事还跟华姑娘有大大的关联。」他深深地看着华秀桐,桃花眼潋滟多情,似乎蕴着说不出口的情意。 华秀桐心如鹿撞,看刚才裴琅在景福殿的表现,她还以为他对自己已经失了兴致,或者不想再跟华家联姻。可听他话里暗示,分明是因为建昭帝不允此门亲事而发愁。 华秀桐脸颊微红,目光稍稍错开,低声道:「好事多磨,宁王殿下心中所想,必能如愿。」 「那就借华姑娘吉言了。」裴琅连声音都轻柔了很多。 华秀桐微微一笑,再不多言,放慢了脚步,渐渐地跟裴琅拉开了距离。 薛筱筱一边推着裴无咎的轮椅,一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热闹。她是全当话本子里的男女纠葛来看的,裴无咎却不高兴了,抬手捏了捏她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冷哼了一声。 薛筱筱失笑,这家伙越来越霸道了,她又不是真的在看裴琅。 眼见着出了宫门朝着马车而去,左右无人,薛筱筱低声问:「殿下,你说他们能成吗?」 裴无咎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筱筱这么关心别人,看来是太闲了,不如我给你找点事做。」 薛筱筱好奇:「什么事?」说起来她每日在王府真的是太清闲了。 裴无咎:「好好服侍你的夫君,让他日日尽兴。」 薛筱筱:「……」 尽兴?还日日尽兴? 想得美! 夏日的雨水确实很多,接连下了几天暴雨,安王府的湖水水位都上涨了一大截。 薛筱筱不由得想起了裴琅所说的沣河支流河堤一事,她猜测如果河堤出事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当时裴琅说的是沣河支流,不知道附近会不会有很多百姓,如果决堤的话可能会让百姓受灾,不过想想裴无咎既然默认了此事,那应该不会有大碍。 薛筱筱窝在窗下的软榻上,怀里抱着那两只玉雕的小兔子,手里捧着话本子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自从上一次裴无咎和他一起研读话本子,还拿了避火图来两相对应,薛筱筱再看话本子的时候,就很是小心,遇到那些香艳的描写,如果在裴无咎身边就飞快地翻过去,生恐正巧被裴无咎瞧见再拉着她尽兴一番。 她一边翻话本子一边琢磨着也不知道裴琅说的沣河是怎么回事,裴无咎坐在大书案后面正在处理公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毛笔,俊美的脸上神色淡淡,从容优雅,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暴雨的事。 「王爷!」薛筱筱刚刚翻过一页,就听到院子里长安的声音:「王爷,沣河出事了!」 薛筱筱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黑亮清澈的杏眸瞪得圆溜溜的,飞快地望向裴无咎,里面满是好奇。 最近裴无咎都是在正院书房处理公文,从来没有避着薛筱筱,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想听,沉声说到:「长安,进来回话。」 长安大步进了书房,抱拳躬身行礼:「王爷王妃。」 「沣河怎么了?」裴无咎问道。 「沣河有一处支流决堤了一个小口子,河堤下露出一块一人高的大青石,石头上写着四个字,」说到这里,长安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那四个字是——安享天下。」 安享天下?薛筱筱下意识觉得这四个字才是此次事件的关键,她一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纤长的睫毛茫然地眨了眨,疑惑地看着裴无咎。 「安……享天下?」裴无咎冷笑一声。 长安有些不安,迟疑问道:「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无咎修长的手指在大书案上轻轻敲了两下,「无妨,这件事不是冲着我来的,就算青石上出现了安字,也只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避开此事,到时候皇上就会派别人去处理。」说完他摆摆手,长安躬身退下。 听到「派别人」的时候,薛筱筱就知道这件事正是裴琅所策划的。大青石上出现了安享天下四个字,那个「安」字看来是隐晦地指向安王府。难道这四个字暗示着裴无咎会拥有天下? 第22章 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薛筱筱生气了。那天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裴琅说起此事,分明是在暗示他要算计别人让裴无咎不要插手,怎么现在顺手把安王府也给算计了?河堤下的大青石肯定是提前埋好的,上面的字也早就写好了,裴琅写什么不好非要写个安享天下,这难道是想借着「天兆」影射安王府有谋权篡位之嫌? 她坐在软榻上鼓着脸颊像是一只气呼呼的河豚,阳光照在她白嫩莹腻的脸上,染亮了脸颊边细小的绒毛,看上去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裴无咎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小王妃生气了,轮椅一滑从大书案后面来到软榻边,站起身把自己挪到软榻上,将薛筱筱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无妨,对我没有多大影响。」 薛筱筱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非要弄个大石头出来,还非要写安享天下,他怎么不写宁享天下?这是想借天兆来陷害殿下,万一皇上相信了怎么办?」 「这么粗浅的手段皇上不会轻易相信的。」裴无咎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也不是针对我,最多是一箭双雕顺手给我添点堵罢了,主要还是为了让我不要插手此事。」 到了此时,薛筱筱已经大概猜出了裴琅是要做什么,她伸出胳膊勾着裴无咎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用气声问道:「他是要针对太子做什么吗?」 她的气息热乎乎的,扑在耳朵上有些痒,裴无咎本来体温就偏低,她凑得太近,除了热热的呼吸,还有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棠梨香气。 裴无咎轻轻点头,眸光却变得深邃。 薛筱筱咬了咬牙,上次他们和裴琅一起在云雁山被太子劫杀,虽然说没有伤亡,但谁也说不准太子究竟只是想警告还是说真的下了杀心。她其实也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裴琅想要报复太子,薛筱筱的想法跟裴无咎一样——静观其变。就算裴琅想借机给安王府添点堵,也不是不能忍受。 裴无咎偏过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别管大青石了,筱筱看什么话本子呢,我陪你研读一番。」 「不用!」薛筱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把话本子往大迎枕下一塞,乌黑圆润的杏眼警惕地盯着他,「现在是大白天!」 裴无咎轻笑一声,「白天怎么了,白天就不能看话本子了?雪宝宝是不是想歪了,我只是怕你有不认识的字,所以陪你看看罢了。」 他一边说话,薄唇一边在她的脸颊上移动,最终落在她的唇上,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是看话本子,又不是白日宣淫。」 薛筱筱气恼,张嘴咬了他一口,却正好被他逮住机会,趁虚而入。 …… 民众的情绪最容易被煽动,安享天下四个字一出,流言四起。 有人说这个安指的就是安王府,安王当年征战边疆大战北羝,又是皇室旁支,裴氏子孙,大雍亲王,就算继承大统也未尝不可。 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对,安王残暴不仁,最喜活剥人皮,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上,百姓岂有活路? 当然更多的人说的是安享天下指的就是大雍国泰民安,时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可不就是安享天下吗? 沣河支流决堤之处只是个小隐患,水流不大,受灾的百姓也不多,损失了一些财务,倒是没有人员伤亡。这本是小事,但刻着字的大青石却不是小事,尤其是这上面的「安」字,正戳中了建昭帝最隐秘的担忧。 这种「天兆」之事二十年前他自己夺嫡的时候也经历过,听起来很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不管如何,总要派人去查看一番。 建昭帝顾虑重重,肯定不能派裴无咎去,如果真是天兆,裴无咎很可能借机动手脚。裴琅的永丰粮仓也正是紧要之时,思来想去,倒是太子最为合适。 而且他已经跟太子说过裴无咎的帝王命格,太子自然知道这恰好是他的心腹大患。做为储君,太子必然跟他一样,无法接受裴无咎的帝王命格,查探此事时肯定会格外仔细。 于是建昭帝一声令下,太子带着侍卫去了沣河支流。他要去现场查探,看看这大青石是真的从河堤下翻出,还是有人借着「天兆」故弄玄虚。 因为所去之处发了水患,太子并没有用仪仗出行,只前后簇拥了百十来个侍卫,身佩长剑,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出了城门。 沿着官道走了十来里路,又拐到了一旁的小路上。 侍卫护在太子左右,提醒道:「这里道路泥泞,太子殿下当心些。」 太子挽着缰绳,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些不安,似乎有事情要发生,「无妨,走快些,快去快回。」他只要到河堤附近看看就行,那个大青石可以命人装在马车上带回东宫。 沣河流经京都城外,此次决堤的支流处在一座小山下,官道没有直接修到这偏僻之处。因为下过暴雨,平时还算规整的小路上泥泞不堪。 第23章 幸好一路人是骑着高头大马,倒是没什么影响。 临近水患处,路况更差,太子纵马沿着河堤缓行,仔细查看那决堤之处。 看起来确实是被暴涨的河水冲开,没有人力挖凿过的痕迹。那大青石已经被人从河底抬到岸上,上面「安享天下」四个字痕迹有些模糊,似乎经过了漫长的岁月。 难道真是天兆? 想到裴无咎出生时被高僧批过的那个天元一气的奇特命格,太子心中发沉,剑眉皱起,星目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跳下马,走到大青石边,仔细查看那上面的四个字。 刻痕古旧,似乎埋在地下多年。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能工巧匠自然能将刚刚刻出来的石碑做成经历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样子。 太子俯身细看,猛听得侍卫大喊道:「小心!山上有落石!」 太子霍然抬头,身侧的小山上骨碌碌滚下无数巨石,他心头一跳,侍卫们已经朝着他簇拥过来,「此处危险,殿下速速离开!」 还没等太子跳上骏马,「嗖——」另外一侧的树林中,箭矢如蝗,疾射而来。 一边是落石滚滚,一边是箭如雨下,太子的侍卫们猝不及防,顿时有人受伤,阵型大乱。 「护着殿下赶紧离开!」 落石还能说是暴雨所致山体松动,那箭矢分明是有人刺杀。众人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就是一个陷阱,针对太子的陷阱,而他们此时已经落入了圈套,只能尽快脱离。 但对方显然是筹谋多日有备而来,太子所处的情形十分不利,被落石和箭矢夹击,一时进退不得。 「箭上有毒!」有中箭的侍卫脸色惨白,翻下马来。 太子心中一惊,神思恍惚的瞬间,肩上一痛,一只白翎箭矢正中了他的肩膀。 太子出城的时候,鲜衣怒马,侍卫威仪。 几个时辰之后,一小队骏马疾驰入城,穿过闹市时都没有放慢速度,人们只恍惚看到马上的人穿着东宫侍卫的服饰,身上染了鲜血。 闹市纵马已经没人在乎,储君出事意味着大雍要变天,已经安闲舒适地过了多年的京都百姓,心头都压上了一层乌云。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京都全面戒严,五城兵马司和皇帝身边的金吾卫出城而去,同时京郊大营的将士们也整装待命。 裴无咎接到皇帝口谕,匆匆入宫。 他离开之后,安王府大门角门后门全部被五军大营的人守住,不许进出,说是京都出了逆贼,他们奉皇命保护安王府。 一时间,京都风声鹤唳。 「王妃,出了什么事吗?」朱槿碧桃一脸的紧张。 薛筱筱微微一笑,「没事,你们放心。」 等两个丫鬟退下,薛筱筱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已经预料到了太子会出事,但显然这个后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如果太子只是受了轻伤,那京都戒严、派五城兵马司出城查看都可以理解。可连京郊大营都惊动就有些过头了,安王府被将士们围住,说是保护,不如说是软禁。 现在裴无咎进了皇宫,她这个留在安王府的王妃就成了人质。 薛筱筱抬眼看了看窗外,长安一身软甲,手按腰刀,身姿笔直站在廊下。按理裴无咎不在,长安做为侍卫是不能留在内院,但这是裴无咎离开时特意吩咐的。他带着永吉去了皇宫,却让长安守着正院。 薛筱筱从空间里摸出小弩,上面已经装好了箭矢。手里有了武器,她略微安心了一些。 「长安。」薛筱筱轻声唤道。 长安立刻回身,隔着轩窗抱拳躬身,「王妃,有何吩咐?」 薛筱筱低声问:「是只有安王府被围了吗?」 长安道:「安王府和宁王府都被围了,还有几处重臣宅院也被……保护起来,王爷和宁王都已经入宫。」 他压低了声音,「听闻太子伤势很重。」 薛筱筱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小弩,这小弩是裴无咎亲手做制,各处打磨光滑,弩臂上还镶嵌了佛家七宝,璀璨夺目。 他说希望她永远都用不到这样的利器,可这把小弩已经杀了人。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见血? 当晚,裴无咎没有回来。 薛筱筱虽然安慰两个丫鬟没事,但她自己却不能放心。 和衣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着眼睛,薛筱筱根本睡不着。长安说太子伤势很重,也不知道到底是伤在哪里,能不能救活,好了之后会不会伤残? 她自然知道这件事是裴琅做的,裴无咎也知道,但问题是他们绝对不能在建昭帝面前透露自己提前知晓太子会遇险,那样一定会被建昭帝迁怒,或者干脆以为他们就是同谋。这样的话,他们自然也不能说出此事是裴琅策划,更何况大家当初只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裴琅刺杀太子的证据。 第24章 薛筱筱叹了口气,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经过此事,如果太子身体能好转,那必然要对裴琅痛下杀手,至于安王府……想到上次云雁山遇刺之事,薛筱筱估计到时候安王府也不能置身事外。 如果太子就这么死了,那储君的位子就落在了裴琅身上。 要是太子半死不活……大雍肯定不能让一个身体有残的人做国君,到时候废储另立,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发疯。 薛筱筱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 东宫。 建昭帝双目赤红,看看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的太子,再看看一旁的裴琅、裴无咎,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手指握拳抵在唇边,硬是将那口鲜血咽了下去。 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全部被召到东宫,院史跪在床前,手指轻轻搭在太子的腕上,寝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院史的手指颤了颤,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两名院判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见此情形,心头俱是一沉。 「如何?」建昭帝声音嘶哑。 「余毒已经清除,只是……」院史脸色发白,「只是这毒太过猛烈,太子从城外回到东宫这一路,已经……已经伤及肺腑,能否醒来还、还未可知。」 建昭帝面色阴鸷,额角青筋跳起,身子晃了两下,手指紧紧地握着圈椅的扶手,双眸死死地闭起。半晌,他睁开眼睛,盯着院史和两名院判,「太子不醒,你们就不能离开他的身边,救不好他,你们全都得死。」 他的声音阴恻恻的,院史差点昏厥过去。他知道建昭帝并不是吓唬他们,而是真的会让他们给太子陪葬。他当院史这么多年,深知建昭帝把这两个皇子看得有多么要紧,可以说比眼珠子还重要,更何况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还是一国储君。 即便怕得要死,院史还是把话提前说清楚,免得等太子醒了建昭帝还是要杀他:「启禀陛下,就算太子殿下能够醒来,身体也、也会大不如前。」 建昭帝愣了一下,腮帮子上的肉颤了颤,冷声道:「先让他醒来再说。」 他眼神冰冷地看了看一旁守着的安王和宁王。 经历过夺嫡上位的人,在这一方面本就敏感,再加上前阵子太子在云雁山伏击了宁王和安王,几乎不需要证据,建昭帝就能推测此次太子遇袭定然与他们两个有关。 裴无咎坐在轮椅上,双眉紧皱,盯着床上毫无生息的太子。他想到了裴琅会下杀手,但没想到他会用毒。 如果只是派人劫杀,以东宫的百十来个侍卫的身手,应该能护住太子,就算受伤也会只是轻伤,比如肩上中的那一箭,太子受些苦楚,但终归会安然无恙。 但这箭上的毒却让太子的形势很不乐观。听院史的意思,能否醒来还要看天意。即便是醒了,太子的身体也废了,一个身体孱弱的人,怎么可能当皇帝呢?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皇帝,必然会让大雍的朝政不稳。更何况,当皇帝十分辛苦,不说要费上多少心神,均衡各方势力,处理各种事件,就算国泰民安无事发生,每日里也有一摞一摞的奏折需要批复。 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他感受到了建昭帝冰冷的目光,知道皇帝已经对他和裴琅起了疑心。但他也知道建昭帝就算知道事情是裴琅做的,也不会把裴琅杀掉,甚至不会有太重的惩罚。 毕竟太子生死不知,就算醒来也相当于废了,裴琅现在是建昭帝唯一的健康儿子,他是绝对舍不得把裴琅也弄死弄残的。 裴琅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才敢对太子痛下杀手。 「父皇!」裴琅桃花眼中满是愤怒和伤心,「这、这到底是谁干的!先是在云雁山劫杀我和安王,事情过去还没几天,竟然连太子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他咬着牙,悲痛欲绝。 听着他把刺杀太子的人跟云雁山劫杀的黑衣人混为一谈,看着他毫无破绽的表情,建昭帝心中冰凉一片。 原以为他的三个儿子自幼一起长大情意非比寻常,他一直笃定自家不会出现手足相残的事,可太子劫杀宁王和安王,还没几天,太子自己又遭了毒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但十有八|九是裴琅。偏偏,他还不能明着惩罚他。 …… 次日,京都戒严更甚,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原本安王府只是大门角门处被守住,现在连围墙下都站了将士,可以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筱筱始终悬着一颗心。不过在她决定不再逃离而是留下来陪裴无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面对死局的心理准备。就算现在局势再紧张,她也没有生出逃离的念头。 直到第三日的傍晚,裴无咎才回到安王府。 第25章 他离开王府时,匆忙地将身上的朱红色单罗纱锦袍换成了玄衣金纹窄袖袍,此时那衣袍未变,衣角上多了数道褶皱。他肌肤本就是冷白色,现在更多了几分苍白,眉宇间透着疲倦,优美的下颌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薛筱筱听到他的轮椅上就冲到了院子里,一看他的模样就心疼上了。她没问裴无咎宫中形势如何,连声吩咐着备水传膳。 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正屋,薛筱筱蹲在他的轮椅前,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很冰,比平时的体温要低。 「殿下?」薛筱筱抬起头看他,圆溜溜的杏眸中满是担忧。 「乖,没事了。」裴无咎一看她瘦了一圈的小脸就知道她这三天没能安心,伸出双臂抱了她一下,又飞快地放开,「我三天没更衣了,先沐浴,筱筱等我一会儿。」 热水已经备好,薛筱筱推着他进了净房,「我陪殿下。」她等了他三天,一颗心也悬了三天,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人,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分开。 裴无咎愣了一下,黑眸中闪过一丝暖意,点头,「好。」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净房。 最近裴无咎常常让她帮着纾解,还想出了好几种法子,薛筱筱对他的身体已经并不陌生。但她还从来没有陪着他沐浴过。 话本子里有钱有势的男主人沐浴的时候都是丫鬟服侍的,不过裴无咎身边并无任何丫鬟,薛筱筱的两个丫鬟只服侍她,裴无咎没有召唤是不会上前的。 薛筱筱解开裴无咎的衣带,他很少穿这种玄色的衣衫,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是惯常穿的那件朱红色单罗纱夏袍,进宫时才匆忙地换了玄色。 薛筱筱本来没理解他为什么要特意换一件不太常穿的衣服,这三天她没事就胡思乱想,倒是大概猜出了原因。 太子生死未卜,万一有个不测,裴无咎穿了一身朱红可就犯忌讳了。去了宫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才穿了玄色吧。 外袍并不是纯黑,上面有暗色的纹路,衣襟袍角袖口都用金线细细地绣了云纹。此时这华贵的衣袍已经起了褶皱,想到他三天未曾更衣,看那眼下淡淡的青黑,估计也没能合眼。 薛筱筱轻车熟路地解开外袍,又去了中衣,连亵裤都给他脱了。 裴无咎:「……???」 他抬眸盯着小王妃看了看,她乌黑圆润的杏眼里全是心疼,没有一丁点旖旎遐思。 薛筱筱盘算着他三天没有休息,恐怕连东西都没吃,只想着赶紧服侍他沐浴完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再好好地睡上一觉,根本没注意自己已经把人家给脱了个光溜溜。 她小心地扶着裴无咎,「殿下,你站起来一下。」 她那点子力气绝对不可能直接把裴无咎抱起来,要迈进浴桶去还得他自己来。 裴无咎长眉一挑,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胳膊,站起身,长腿一迈,进了大浴桶。 下一刻,薛筱筱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被他一拉,身子一歪,裴无咎顺势双手抄在她的肋下,直接将她抱进了浴桶。 这浴桶平时一个人沐浴的时候空荡荡显得特别大,现在坐了两个人却有些局促了。 「殿下!」薛筱筱嗔怪地看着他,「你把我扯进来做什么,你赶紧沐浴完好好休息一下,这三天你也太辛苦了。」 裴无咎黑眸幽深,「雪宝宝陪我。」 薛筱筱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在热水中,他的身体还是一片冰凉。想到这三天他应该是身心俱疲,薛筱筱心疼得只想顺着他,不管他提什么要求。 她也不害羞,将自己外面的半臂和襦裙去了,就像两人第一次泡汤池时那样,只穿了中衣,手里拿着棉巾子,坐在他身边,轻轻地给他擦拭身体。 细薄的中衣浸了水,变得透明,柔软地贴在她的身上。纤细的胳膊,柔韧的腰身显露无疑,小衣上绣着的缠枝牡丹娇艳动人。 裴无咎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薛筱筱注意到了,惊喜道:「殿下,这热水难道对你有用?」 裴无咎嗤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那小衣鼓起的地方,「热水怎么可能对我有用,我不是说过吗,只有雪宝宝才能让我热血沸腾。」 自己的要害落在他的手里,薛筱筱小脸涨红,她咬了咬牙,并没有推开他作乱的手。只要能让他的身体暖起来,别说现在隔着中衣和小衣,就算让她衣衫褪尽她也愿意,反正他也不是没看过。 薛筱筱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他的手,拿着棉巾子强作镇定地给他擦拭。 只是她考虑着裴无咎毕竟煎熬了三天,要是忍不住又要「尽兴」,恐怕对他身体不好,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低声问道:「殿下,太子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既然宫中没有报丧,裴无咎回来也没让王府撤去所有红色的东西,那显然太子没死。 第26章 裴无咎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小王妃在怀,又是第一次与他一起沐浴,难免有些心动。此时听她问起太子,心头的热火顿时只剩下小火苗。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的耳边,「太子没死,只是身体……废了。」 「废了?」薛筱筱还想着太子既然大难不死,那必然是男主光环起了作用,将来定能继续顺风顺水,没想到竟然废了,她想起长安说的太子伤势过重,「是……缺胳膊少腿了吗?」 裴无咎摇头,「胳膊和腿都好好的,只是中了毒,毒入肺腑,虽然人已经救活,但今后只能静养,大部分时间都得卧床休息,不能有任何操劳。」 「这……」薛筱筱红润的嘴唇张开,半天没有合拢。这还真是废了,就算她不知道皇帝每天都做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整日里卧床休息。这样的话,太子又怎么能继承大统呢?再说,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人,必然使得大雍朝政不稳。 再说,薛筱筱还想到一个问题,「那太子……还能有孩子吗?」如果不能生下皇孙,这皇位就算传给了太子,将来最终还得花落别家,到时候又是一番争斗。更何况太子被裴琅所害,定然不会选裴琅的孩子来继承,偏偏裴琅又是跟太子关系最近的。 「孩子……」裴无咎摇头,「非常难,就算有了,恐怕也体质不佳。」 太子身体里的毒虽然清了,但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下一代。就像他一样,身体里的寒毒不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小王妃受孕,那孩子必然很难保住,就算勉强生下来,也是身体不好的。 薛筱筱一边想着这复杂的情况,一边帮他擦拭着身子。 裴无咎靠在大浴桶的边缘,双臂放松地搭在浴桶两边。他的小王妃似乎非常喜欢的他的腹肌,分明别处还没擦呢,却来来回回把腹肌擦了好几遍,几乎把他压下去的火气全给擦上来了。 薛筱筱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神情和身体都起了变化,还在想着太子的事。 她不知道建昭帝会如何打算,但如果她是皇帝的话,就算知道太子是裴琅害的,也不能把裴琅怎么样,毕竟一共就两个皇子,现在废了一个,总不能把另一个也废了。非但不能追究裴琅的责任,还得咬牙咽下这口气,不能把裴琅做的坏事公之于众。 甚至于,还得废储另立,立裴琅为新的储君。 「那裴琅要当新的太子了?」薛筱筱问。 「不会这么快。」裴无咎摇头,「太子如今这个样子,就是吊着一口气,这个时候废储改立裴琅,太子非得气死不可。皇上一个是舍不得,另一个是……他不能放任裴琅做大,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 如果他没有猜错,建昭帝会利用他来削弱裴琅的势力,让他和裴琅相互牵制。帝王的制衡之术,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的。 东宫。 太子三天才醒,建昭帝守了他三天,连朝政都没管,虽然中间也睡了一小会儿,但毕竟又是伤心难过又是愤恨憋闷,心神损耗巨大,见太子悠悠转醒,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勉强握着太子的手,安慰了一番。 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众人不许将太子身体的实际情况告诉他,此时看着太子憔悴青黑的面颊,建昭帝也只能压下心中悲痛,「太子且安心养着,一切都有朕呢。」 太子昏迷三日,醒来头脑也尚未清醒,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那袭击儿臣的人——」 建昭帝截断了他的话,「这些你就别管了,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压下心中的疑问,「父皇看起来很是疲惫,儿臣既然醒了,父皇且去休息吧。」 建昭帝本来也撑不住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父皇——」太子虚弱地唤了一声,等建昭帝扭头看来,迟疑地低声呐呐:「儿臣想、想母后了。」 他剑眉星目,本是英俊威武的长相,此时却憔悴不堪。再想到他的身体就这样毁了,年轻健康的身体成了必须卧床静养的病秧子,建昭帝心痛得几乎要吐血。 如此可怜的儿子想要见母亲,建昭帝不忍拒绝,点点头,「你就不要起身了,等会儿我让皇后来东宫看你。」 太子眼睛一亮,「多谢父皇。」 建昭帝心中又酸又涩,离开寝宫,冷冷地看了看一直陪着的裴无咎和裴琅,「你们也回吧,太子要静养,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随意来东宫探望。」没有他盯着,他可不放心让裴无咎和裴琅出现在裴琰的面前。 大雍朝最有权势的四个男人都在东宫,太子躺在床上,皇帝和两大亲王一起离开。 没多会儿,皇后匆忙而来,她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因为禁足而出不了冷翠宫,此时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 「我的皇儿!」皇后扑到太子床前,小心地没有碰到他,哭声哽咽:「我可怜的皇儿啊。」 第27章 她没有穿那件象征着皇后尊贵身份的凤袍,那九尾凤钗也丢失已久,此时身上只有件家常的马面裙,发髻上插着两只莹莹玉簪,不像是一国之母,倒像是个普通的富贵夫人。再加上苍白瘦削的脸,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完全就是个担心儿子的寻常母亲。 「母后,我没事了,别担心。」太子艰难地伸出手,拉着了皇后的衣袖,低声道:「有儿臣在,母后也不会一直关在冷翠宫的。」这一次他借着受伤让父皇松了口,早晚会寻到机会让母后重新掌管六宫。 皇后激愤得几欲疯狂,「以后?咱们娘俩全都废了,咱们哪里还有以后?!」 太子悚然一惊,「母后,你、你什么意思?」 看到太子震惊的双眼,皇后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从得知太子中毒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被关在了冷宫,虽然建昭帝没有下圣旨废后,但是她的情形跟废后也差不多了。那个跟她作对了二十年的魏贵妃执掌了原本属于她的后宫,时不时还要去冷翠宫耀武扬威,说是什么关心一下皇后过得好不好,还不是去看她的热闹,嘲讽她的落魄。 她之所以咬牙忍下这一切,不过是在等着太子登基的那一天。皇上的身体如何她也清楚,日日服用道士供奉的丹丸,身体不过是外强中干,再加上沉迷床榻之欢,建昭帝的身体早已如同朽木。只要她耐心等下去,总能等到太子穿上龙袍。 到了那个时候,她这个没有被废的皇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太子孝顺,必然以她为尊,她这个太后会比做皇后的时候还要称心如意。 可是这一切,都在得知太子中毒的那一刻,成了泡影。 皇后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说反正已经完了,毫无希望的日子没必要过下去,干脆破釜沉舟,利用手里剩下的一点点人脉,把那些仇人们杀了,能杀几个是几个。另一个则是说,不行,虽然将来当不上太后了,但她还有儿子,太子只能静养,她不能做任何太过激烈的事情,免得伤到了儿子。 从冷翠宫过来,她已经知道了建昭帝的旨意,说是任何人不得对太子透露身体的实情。 可是她的心神忽而清晰忽而混乱,激愤之下差点把真相给透露了。 「我……」皇后看着太子憔悴青黑的面颊,不敢再刺激他,「我虽然没有被废,但也跟废后差不多了,幸好还有你,你且好好养着,母后将来还要靠你呢。」 太子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床褥。 他想起了刚才父皇的神情,再看看现在母后哭得红肿的双眼,心里已经起了疑虑。他肩膀上中的箭已经拔掉,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不应该昏迷三天才醒,父皇也不会在东宫守着他不眠不休三日三夜,母后也不会如此失态。 太子已经做了多年储君,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亲信。 等到皇后离开,不多时,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太子木然躺在床上,半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犹如死尸一般。就在众人心中惊惶,以为他已经咽气,鼓着勇气想要上前试探的时候,太子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废了……竟然废了……孤竟然……成了废人……」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东宫众人吓得齐齐跪在地上,「殿下,您、您的身子还没好,不能起身啊。」 太子的眼珠缓慢地动了动,竟然笑了,「孤起身不起身,都好不了了。」 他扶着床柱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脑袋抵在床柱上缓了缓,太子挪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东宫众人阻拦不住,又不敢强硬地碰他,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身边,随时准备着太子倒下的时候抱住他。 眼看着太子出了寝殿朝外走去,终于有人叫来了步辇,央求道:「殿下,您不管去哪儿,坐着步辇吧。」 太子想了想,就他现在这身体,还真是走不了几步就晕倒了,步辇就步辇吧,挺好。他爬上步辇,声音虚弱几不可闻,「去龙极宫。」 东宫与皇宫是紧挨着的,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龙极宫。 建昭帝才刚刚歇了一觉,强打精神爬起来准备处理一下这三天积压下来的紧急奏折,刚刚坐到龙案前,太子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太子!」建昭帝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太子的身体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此时正该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养着,怎么还大老远跑到龙极宫来了?! 眼看着太子面如金纸,眼神涣散,一副熬不住要晕倒的样子,建昭帝连忙扶住了他。 太子软软地倒在建昭帝的怀里,手指揪着龙袍,声音颤抖:「父皇,把无咎……过继……」 说完,他两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 第28章 龙极宫一阵大乱,建昭帝看着太医给太子诊脉施针,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太子昏迷前说的那几个字——过继无咎。 看太子的情形,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他身体毁掉的事实,甚至也猜到了劫杀是裴琅下的手,更清楚地知道他没有办法让裴琅付出代价。 太子提出过继无咎,估计只是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将来的皇位不会落到裴琅的身上。 但这几个字,却说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朗。 无咎自幼养在他的膝下,说疼爱也跟太子和裴琅一样的疼爱,甚至于因为有了高僧批命,他早就想要了让裴无咎给自己殉葬,所以对他更多了几分心疼。 更别说裴无咎名义上还不是他的儿子,不能光明正大地享受本应拥有的尊荣,而那个生下裴无咎的女人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却偏偏红颜薄命,生下他的骨肉没多久就自尽了。 种种缘由,让他对裴无咎的感情非常复杂。 可惜裴无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高僧批了个天元一气的命格,那可是帝王之命。以裴无咎的身份,要想坐上皇位,除非他和太子宁王三个人都死了。 可是现在太子说的话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 如果把裴无咎过继到他的名下,那就算裴无咎坐了皇位,也可以是名正言顺从他这里继承下去的。 更为关键的是,裴琅心狠手辣超过他的预想,而今太子已经废了,任由裴琅做大,建昭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寿终正寝。如果裴无咎只是亲王,裴琅是太子,那以亲王的势力还是不能跟太子对抗的。想当初他可是利用裴无咎和裴琅两个加起来跟裴琰制衡。 把裴无咎过继,并且保留现在太子的储君之位不被废掉,让裴无咎和裴琅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势。 想到这里,建昭帝已经做下了决定。 …… 太子遇袭一事并没有像京都百姓猜测的那样掀起惊涛骇浪,跟上次宁王和安王在云雁山遇袭一样,京都宵禁了半个月的时间,严加盘查,倒是趁机发现了一些不法之事。 太子因为受伤,在东宫静养,一直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这半个月,似乎风平浪静。 半个月后,太子上书,言称经高僧推演,他此生身旺无依,纵有顶天富贵恐难长寿。只有双翼护持,他才能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寿享遐龄。只是他只有宁王一个兄弟,成不了双翼护持之势,恳求皇上垂怜,再过继一子于名下。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俱是惊诧。 文武百官没弄清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无人敢开口。 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随即长睫低垂,遮住了凤眸中的神色。 裴琅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桃花眼控制不住地在建昭帝、裴琰、裴无咎之间扫了一圈。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他们三人提前商量好的。 本来裴琰身体已经毁了,注定做不了皇帝,裴琅这些天勉强压着心中的狂喜,跟寻常一样每日忙着永丰粮仓的事,实则一直在盼着建昭帝下旨废储。就算不立刻把他立为储君也没关系,反正太子已经毁了,将来能继承皇位也只有他一个,朝中众人的眼睛都亮着呢,太子久不上朝,必然能猜出其中端倪。 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是储君胜似储君,是将来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提出让皇上再过继一子。不用想,这一子必然就是裴无咎。本来裴无咎就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挂在康郡王名下这么多年,估计皇上心里也一直不痛快,现在正好借此机会让裴无咎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父皇。 偏偏太子提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高僧可是说了,太子权势富贵已经顶天,就是注定短命,只有两个兄弟护着才能长命百岁。不管谁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那就是不想让太子长寿,巴不得太子早死啊。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并没有这么一个「高僧」,但现在这个形势下,谁也无法开口。 太子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说完就摇摇欲坠,告罪退下。 眼看着一国储君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薨逝,谁也不敢开口反对,虽然一般百姓家尚且是无子才会过继,更何况皇家。 建昭帝仔细地打量着下面众人的神情,半晌,问道:「宁王,你怎么看?」 裴琅一口老血噎在喉咙,他好不容易把太子给搞下去,现在又要来一个跟自己抢皇位的人吗?不过话却只能顺着太子:「父皇,既然此事有关太子寿数,自然不能大意。好在裴氏宗族中还有不少子弟,挑家中兄弟多的过继一个过来,应该不成问题。」 说起来裴氏旁支中确实有两家是家中有三个儿子的,他这样说合情合理,还正好将裴无咎排除在外,毕竟康郡王家只有两个儿子。 第29章 建昭帝闻言看向裴无咎:「安王,你以为如何?」 裴无咎神色不变,「为了太子,理应如此。」 建昭帝的目光扫向文武百官,点了一个惯常最机灵的,「你来说说。」 众人早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番,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太子的情形可能很不乐观,此人平时最喜欢揣摩圣意,此时大概明白了皇上和太子的意思,躬身道:「启禀皇上,既然是为了太子平安要形成双翼护持之势,这事马虎不得,双翼嘛必须得力量均衡方可。微臣以为,这过继之人以安王殿下最为合适。」 建昭帝要过继一子到名下,此言一出,京都顿时热闹起来,不光是皇室宗族、朝臣权贵,连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 因为事关太子寿数,无人敢反对太子的提议,过继之事已经定了下来,只是这过继的人选尚未确定。 裴氏宗族中只有一子的捶胸顿足,要是能多生几个儿子,现在他们就有希望过继一个给皇上。那可是皇上啊!儿子过继过去就算将来不能继承皇位,至少也是个亲王!想想这等泼天的权势就因为儿子太少而失之交臂,捶胸顿足懊恼之余,忍不住抱怨正妻没有多生几个,或者怨恨正妻没有帮着多纳几房好生养的妾室,一时间,倒有几家闹了个夫妻不和。 宗族中有两家是有三个儿子的,此时都把自家的三个儿子扒拉来扒拉去,想着该把哪个过继给建昭帝。太小的怕记不住自家的恩情,到时候完全忘了他们,还不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年岁大的跟裴琅相当,但无论容貌还是能力,都差裴琅太多,更有可能因为年岁相当而惹得裴琅不快,不如年岁小的毫无威胁相对安全。 当然更多的人猜测安王才是最好的过继人选。一来太子说了要双翼护持,既然是双翼嘛,总要旗鼓相当,旁支里面只有安王惊才绝艳,跟裴琅不相上下。二来,安王虽然是老康郡王之子,过继安王却不用跟他的父母商量,安王的生父生母早已过世,现在的老康郡王妃只是他的继母,更何况康郡王府早就跟安王断了往来。 薛筱筱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建昭帝这是要过继自家的王爷。反正要过继,与其过继别人的儿子,为什么不趁机把自己的儿子弄到名下,以后也名正言顺。 她窝在软榻上,抱着一碗奶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时不时地偷看在大书案前处理公文的裴无咎。 裴无咎加快了速度,把手里的最后几份公文处理完成。太子需要静养,而且看来是要一直「静养」下去,原本太子手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都转移出来,大半都到了他的手里。本来这么多的事情,他亲自去六部衙门会更方便些,只是他舍不得小王妃。 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虽然知道她在安王府里绝对不会有事,但他总是禁不住担心自己不在府里,她就会出个什么事。 又不能把她带到六部衙门去,所以,他只能留在府里。好在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做,虽然麻烦了些,但也无人敢有异议。 小王妃已经偷偷瞅他半天了,裴无咎批完最后一份公文,轮椅一滑,到了她的软榻边,皱眉道:「虽然天热,但这些冰你也不能多吃。」他可是深受寒毒之苦,可不想让他的小王妃也落个体寒的毛病。 薛筱筱看看手里吃了一半的奶冰,「这个也不是很凉啊。」大夏天屋里没有生冰釜,她只有靠着他的时候才觉得凉快,不过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不好打扰他,自觉地待到一边,这才吃了一碗奶冰。 裴无咎也知道小王妃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不让正屋用冰釜,把自己挪到榻上,将她揽在怀里,用自己冰凉的身体给她降温,把她手里的奶冰拿开,「现在有了我,不用吃这个了。」 薛筱筱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抿唇一笑,「殿下比冰釜可好用多了。」 「那以后不许吃太多冰的东西,沙冰奶冰每日只能一碗。」裴无咎趁机给她定规矩。 「啊?」薛筱筱为难地挠了挠小下巴,想了想,「好吧,那我上午吃一碗沙冰,下午再吃一碗奶冰。」 裴无咎嗤笑一声,「不行,每日一碗是两个都算起来的。」看小王妃有讨价还价的趋势,他俊脸一沉,「不愿意的话就隔日一碗。」 薛筱筱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那个过继的事,要是过继你……你愿意吗?」薛筱筱放过奶冰的事,把刚才琢磨了半天的事问出口。 裴无咎凤眸幽深,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了一缕她的发丝,在指尖绕来绕去,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这件事由不得我愿意还是不愿意,皇上和太子已经做了决定。」 薛筱筱想了想,仰起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用气声问道:「要是过继到皇上名下,那殿下是不是将来也有当皇上的可能性?」如果真是宗室的子弟,那建昭帝肯定不愿意让他继承皇位,问题就在于裴无咎恰恰是建昭帝的亲生儿子,跟太子、裴琅都是一样的。 第30章 她热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身上幽幽的棠梨香气萦绕,那纤细雪白的脖颈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那跳动的脉搏,脆弱又勾人。 裴无咎低下头,咬住了白生生的脖颈,舍不得用力,牙齿轻轻地磨了磨。 「你、你属狗的啊!」薛筱筱扬起拳头,气鼓鼓地在他胸膛捶了一下,手指摸了摸,摸到了脖子上清晰的牙印。 裴无咎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薄唇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不是属咬人的狗,是属吃人的老虎,总有一天,要将雪宝宝拆吃入腹,骨头都不留。」 他意有所指,凤眸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薛筱筱小脸一红,这家伙自从学会了纾解,已经越来越放纵了。不止脖子,她身上每个地方都留下过他的痕迹。她横了他一眼,嗔道:「不是说你这咬人的习性像狗,而是你、你这故意留个印子,特别像是圈地盘的感觉。」 裴无咎长眉一挑,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原本他还没意识到,就是压抑不住地想碰她,想亲她,让她身上都留下自己的痕迹,现在让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像圈地盘的。 「我可不需要圈地盘,」他嘀咕道:「雪宝宝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薛筱筱心头一动。 她突然意识到,强大的裴无咎,书里的大反派,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够自信。 「无咎。」薛筱筱揽住他的脖子,仰着脸,乌黑圆润的杏眸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她说得十分郑重,仿佛宣誓一般。 裴无咎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双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仿佛恨不得把她嵌到自己的骨血里,薄唇也落了下来,深深地吻住了她。 温柔缱绻。 眼看着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了她的衣带,薛筱筱一惊,她可不想大白天做得太过分,连忙转移话题:「殿下,过继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无咎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涌上来的情绪。半晌,开口道:「虽然这件事皇上和太子已经做了决定,但如果问我愿不愿意,我愿意。」 薛筱筱不是很能理解,在她的感觉里,裴无咎其实并不喜欢建昭帝。 看她略有茫然的小眼神,裴无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筱筱,只有我够强大,才能护住我珍爱的东西。」 原本他并不在乎,身份、地位、俸禄……全都是身外之物。可自从心里有了她,他在乎了。 如果他不是亲王,不是建昭帝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那他的雪宝宝很可能就被建昭帝密诏入宫,就像当初他的母亲一样。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不愿意去想。建昭帝那落在他的小王妃唇角小梨涡上的目光,虽然轻描淡写,却已经让他感觉十分刺目。 如果他不是跟裴琅平起平坐,那在裴琅开始唤她「小雪花」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她了。 只有够强大,才能护住她。 如果一定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才能将她安安稳稳地护在怀里,那么,拼尽全力,他也要得到那个位置。 望着他漆黑的凤眸,薛筱筱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没过几天,建昭帝下了过继安王的圣旨。就像众人猜测的那样,这件事十分顺利,除了那几个本来盼着过继自家儿子的宗族略有微词之外,谁也没有反对。 建昭帝说是安王自幼养在膝下,早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太子言说安王自幼给他做伴读,两人甚至同吃同睡,跟亲兄弟毫无二致,现在安王过继过来,正合心意。 正主都表示了满意,自然也没人再敢说什么,裴琅的桃花眼里也满是笑意,只是若要细看,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 宗人府里改了族谱,裴无咎从康郡王一脉成了建昭帝的儿子。 建昭帝十分欢喜,因为太子遇刺阴沉了多日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为了庆祝,他特意办了个家宴,邀裴氏宗族的人前来,告知族人,现在裴无咎成了他的儿子。 虽然他就算不办家宴,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但皇上要高兴庆祝,众人自然也要捧场。 这算是过继后正式见父母,裴无咎穿上了亲王服,肩上的四爪金蠎映着阳光,将他的脸衬得更加俊美。 薛筱筱也穿上了一品命妇的冠服,头顶九树花钗,身穿绣了九对翟鸟的大袖翟衣,比之平时自然多了几分威仪。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筱筱歪着小脑袋打量裴无咎,笑道:「这亲王服,还是我家王爷穿着最好看。」裴琅刚刚当上宁王的时候,特别喜欢穿这身象征着身份的朱红色亲王袍,不过在薛筱筱看来,裴无咎冷白的肌肤和深邃的凤眼,配上这亲王服才是最好看的。 第31章 裴无咎帮她正了正头冠,「累不累?」他的小王妃向来娇美乖巧,穿上这身威风的衣服都有些不像她了。一品命妇的冠服繁复无比,他都担心累到她。 「不累。」薛筱筱抿唇一笑。 虽然裴无咎已经不知道入宫了多少次,但这次是做为皇子的身份前来,要正式拜见父皇,皇宫门口特意准备了仪仗迎接。 两架华丽的步辇停在宫门处,裴无咎并未推辞,他径直上了前面的那个,薛筱筱坐在后面的那驾。 步辇由高大健壮的内侍抬着,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移动。薛筱筱这还是第一次坐步辇,她遥遥看着前面裴无咎的背影,想着他以前来皇宫,都是要自己摇着轮椅走过长长的宫道。现在他成了皇子,又是太子属意的兄弟,是不是意味着书中的结局已经开始改变? 他说够强大,才能护住珍爱的东西。 虽然他没有直言珍爱的东西是什么,但薛筱筱有强烈的直觉,他说的是她。 平心而论,薛筱筱并不希望裴无咎做皇帝,但他珍重的心意,她感知到了。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更何况,他还是为了保护她。 尽管薛筱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他非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她。 龙极宫巍峨肃穆,象征着这个世界最高的权利。两架步辇进了龙极宫,停在正殿外面。 薛筱筱拒绝了内侍,亲自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正殿。 裴氏宗族的人全都来了,分列两侧而坐。 薛筱筱看到了老康郡王妃,满头珠翠一脸阴沉,勉强牵起的嘴角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怪异。薛筱筱并不在意此人,要说是以前的以前,裴无咎还是康郡王世子,她碍于礼法要对这个婆母恭恭敬敬,那么现在,裴无咎是建昭帝的儿子,堂堂皇子,一品亲王,而她是亲王妃,一品命妇,并不需要惧怕老康郡王妃。 再往前,是宁王。 他桃花眼里的笑意浅浅,手指因为握得太紧,骨节凸起泛白。 宁王的对面,坐着太子。 他形容枯槁,短短时间就瘦得像骷髅一样,原本是剑眉星目的英武长相,现在憔悴的几乎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太子的身边,坐着方知月。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九月,按理,方知月还未嫁入东宫,不该出现在这个家宴上,就算出现,也不能坐在太子的身边。 但是自从太子受伤中毒,方知月就不顾礼仪,坚持住进东宫,亲手照顾太子。建昭帝感念其对太子一片挚诚之心,特意安排她坐在太子身边。 方知月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婉贤淑,跟以前比消瘦了一些,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掩藏不住的忧郁。 毕竟是书中的男女主,就算结局改变,两人的感情还是没变,方知月明知道太子的身体已经废了,还是要陪在他身边,甚至于连礼仪都不顾了。薛筱筱心下感慨,脚步不停,推着裴无咎直接到了建昭帝的面前。 因为是拜见父母,今日除了建昭帝,皇后也从冷翠宫出来了,坐在建昭帝的身侧。至于魏贵妃和顺妃,严格算起来是建昭帝的妾室,并不适合这种拜见父母的正式场合。 裴无咎从轮椅中站了起来,薛筱筱扶着他,两人一起跪在建昭帝和皇后面前。 「无咎,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儿子了。」建昭帝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竟然闪现了一滴混浊的泪水。他拍了拍裴无咎的肩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裴无咎。 那是一块玉佩,油润细腻,一看就不是凡品,上面雕着的龙形,更是象征了尊贵的身份。 裴无咎双手接过,道:「多谢父皇。」 一声父皇,让建昭帝愣神了片刻,随即大笑两声,「好,好,朕的皇儿。」他又看向薛筱筱,将另一枚玉佩递给她。 那玉佩显然跟裴无咎那一块出自同一个玉石,不过这一次是雕刻了凤形。按制,亲王妃也是能用凤的,薛筱筱此时穿的衣裙上,就绣着很多凤纹。 薛筱筱接过玉佩,「多谢父皇。」 建昭帝哈哈一笑,「安王妃是朕的第一个儿媳,争取早日开枝散叶,好让朕抱上皇孙。」 「是。」薛筱筱羞涩地低下头,心中忍不住嘀咕道:建昭帝分明知道裴无咎中了寒毒的事,还让她开枝散叶,她能开出枝来才有鬼了。 见过父亲,还要见母亲。 皇后这一次穿了凤袍,她跟太子一样,消瘦了很多,脸色枯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那凤袍估计是以前穿的,并没有新制,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的嘴角牵起一个古怪的笑意,递过来的见面礼倒是中规中矩,给裴无咎的是一把长剑,「听闻安王从北羝回到京都的第一日就丢了自己的佩剑,本宫送你一把,这剑锋利无比,安王可不要再弄丢了。」 第32章 建昭帝勃然变色。 裴无咎之所以回京都的第一日丢了佩剑,是因为他用那佩剑来杀康郡王了,那剑就刺在康郡王的心口。 而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正是建昭帝。 皇后话里的意思,似乎在提醒他裴无咎曾经有过弑父的经历,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弑父。 本来让皇后从冷翠宫出来,是为了让这一次过继完美,没有任何礼节上的缺憾,可现在,建昭帝后悔了,皇后因为太子的事受到的刺激太大,显然已经疯癫得不顾场合了。 裴无咎神色如常,双手接过长剑,「多谢母后。」 听到「母后」两个字,皇后的笑容更加古怪,她看向薛筱筱,拿出一支衔珠凤钗,「安王妃可要早日开枝散叶啊。」 说着话,她把那支衔珠凤钗插在薛筱筱的发髻上。 薛筱筱今日头发梳得复杂,头上还戴着亲王妃特有的九树花钗,那凤钗几乎没有可下手的地方,皇后的凤钗果然插歪了,她又取了下来,还带下了薛筱筱的一根发丝。 她若无其事地把发丝卷在手心,凤钗递给薛筱筱,「算了,你拿回去自己戴吧。」 薛筱筱接过,「多谢母后。」 认亲完毕,裴无咎和薛筱筱入席,两人坐在太子下首,与太子和方知月相邻。 太子扭头笑了一笑,「无咎,现在可是亲兄弟了。」 裴无咎拱手道:「愿为太子护持左右。」他说的是太子提议过继时用的说辞——双翼护持,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太子端起酒杯,朝着对面的裴琅示意,裴琅一饮而尽,太子不能饮酒,碰了碰嘴唇做个样子罢了。 …… 正式过继之后,裴无咎比之前更忙了,裴琅手里的永丰粮仓已经快要建好,建昭帝又因为裴琅对太子暗下毒手的事对他十分怨恨,将更多重要的差事都交到裴无咎手里。 裴无咎没办法整日待在王府,至少早朝就得去,这样的话他卯时就离开了,等薛筱筱睡醒的时候,人都走了两个时辰了。 「唔……」薛筱筱在床上滚了两圈,伸了个懒腰。 朱槿碧桃听到动静,放轻了脚步进来,低声问:「王妃醒了吗?」 「嗯。」薛筱筱应了一声。 两个丫鬟手脚轻快地挑起床帐,给薛筱筱洗漱换衣。 裴无咎走了有两个多时辰,薛筱筱自己睡得热烘烘的,知道他要到傍晚才能回来,薛筱筱洗漱完就去了东厢房,两个大冰釜吐着丝丝凉气,舒爽得好似深秋。 薛筱筱满意地喟叹一声,「把早膳摆到这边。」裴无咎不在,她就窝在东厢房不肯出去了。 用过早膳,乔静禅来了。 她大概也知道林妙香为什么被禁足了,轻易不敢来正院,即便来一次,也是专门挑着裴无咎不在的时候,免得不小心惹怒王爷,也落个禁足一年的下场。 两人闲话了两句,薛筱筱让丫鬟取了两碗沙冰过来。裴无咎在的时候,限制她一天只能用一碗,现在裴无咎不在,她就抓住机会多吃些。 「王妃,这个……不能吃太多呀。」乔静婵提醒她。 「嗯嗯,知道啦。」薛筱筱应得十分敷衍。 乔静禅挖了一勺沙冰,慢慢吃了,试探着问道:「王妃,林淑人真的要禁足一年吗?」她和林妙香同时进的王府,平时也见不到王爷,后院就她们两个女人,虽然是各为其主,但相处还算融洽,还能做个伴说个话。 「是吧,王爷下的命令。」想到裴无咎说林妙香弄伤了他的手薛筱筱就觉得好笑,不过,不管林妙香出于什么原因要诱惑裴无咎,薛筱筱都是无法接受的。林妙香禁足她乐见其成,至少要等到她没有这个心思了再放出来。 她是不可能接受别的女人碰裴无咎的,哪怕是裴无咎的侍妾也不行。 不过这样的话,林妙香和乔静禅就要在王府里孤独终老,虽然生活优渥吃穿不愁,但男女感情上就注定要形只影单。 可如果两个侍妾与裴无咎发生点儿什么,她自己就要离开裴无咎。 想到乔静禅做过的那件男子衣衫,林妙香那卷男子画像,薛筱筱心中一动。 「要是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我是说如果……」薛筱筱问道:「如果你现在还是十岁,住在自幼长大的院子里,家资丰厚没有烦恼,你是选择入宫还是选择来王府呢?」 乔静禅目光有些空,显然认真想了一下薛筱筱设想的情形,半晌,苦笑道:「王妃说得太过美好,妾身实难想象,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事,妾身既不会入宫也不会来王府,妾身愿意守着自家的小院,哪怕清贫一生。」也好过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男人永远错过。 薛筱筱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把乔静禅的话在心里回味了一番,感觉她应该说的是真心话。她刚才故意没有给出留在自家既不入宫也不进府的选择,就是想看看乔静禅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这样期盼的。 第33章 现在她确定了乔静禅的心意。 乔静禅向往的生活是布衣小院加章铭,而她既无法接受乔静禅与裴无咎发生点什么,也不忍心让她孤独地在王府老去。 既然如此,等到时机成熟,倒是可以悄悄地放她离去。 不过现在皇后虽然被打入冷宫,但余威尚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乔静禅只当是王妃闲话,虽然想到那样美好的生活难免有些惆怅,倒也没往心里去。 薛筱筱趁着裴无咎不在,窝在东厢房凉爽了一天,还吃了沙冰、奶冰、冰湃的果子…… 不过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到了傍晚,小腹就开始隐隐作痛了。薛筱筱捂着肚子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完了,癸水来了! 她平时贪凉吃多了冰也不会有事,但刚好赶上癸水就糟了。 …… 裴无咎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小王妃乖乖地窝在正屋窗下的软榻上,倚着大迎枕,抱着小薄毯,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他的动静,抬起头一笑,乖巧地招呼道:「殿下回来啦!」 黑眸眯了起来,裴无咎盯着她看了一眼,轮椅一滑到了软榻边,大手握住她怀里的小薄毯,一把揭了起来。 柔软的小肚子上,藏着一个汤婆子。 裴无咎目光一凝,眉头皱起,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的小王妃那略显苍白的小脸。 「呃……」薛筱筱可不敢说自己吃多了冰,「那个,癸水……来了,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她捏着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想了想又捏得更小了些,只有一颗胭脂米大小,「就这么一点点不舒服啦。」 裴无咎冷笑一声,要真是一点点不舒服,她怎么可能夏日炎炎老实地窝在没有冰釜的正屋,还偷偷抱着个汤婆子暖肚子。 「传葛医正。」裴无咎冷声吩咐。 「哎呀不用啦。」薛筱筱抓住他的衣袖,「不用劳师动众的。」 裴无咎凉飕飕地瞅了她一眼,平时白皙柔嫩的小脸现在透着苍白,他想要生气都气不起来,叹了口气,抱住她,「雪宝宝,别折腾自己的身子,看着你难受,我又没办法替你,只能干着急。」 他愁肠百结,薛筱筱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就像他寒毒发作的时候,药石罔效,她束手无策时的无奈和焦急。 「对不起,我错了。」薛筱筱神情严肃,认真地保证道:「我再也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葛医正给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要小心调养,晚膳的时候薛筱筱也没敢用冰的东西,热乎乎地喝了一盅汤,感觉好了很多。 晚上裴无咎担心自己的身体太凉加重她的不舒服,都不敢碰她,将自己的枕头挪得远远的,整个人都贴着床边,翻个身都会掉下去的那种。 薛筱筱不乐意了,她挪呀挪呀挪到了裴无咎身边,背对着他,怀里抱着汤婆子,后背紧贴在他的身上。 「乖,往里点儿,别挨着我。」裴无咎无奈。 「不要嘛。只要肚子热着就行,别处又不怕凉。」薛筱筱嗔道:「这汤婆子弄得我太热,殿下给我凉一凉。」 裴无咎一想也是,小王妃大夏天抱着汤婆子也别想睡了,他给她凉一凉还能舒服些。 他从身后抱着薛筱筱,不敢碰她的肚子,只贴着后背。 薛筱筱这才满意了,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就响起了轻微的小呼噜。 裴无咎帮她把脸颊上沾着的发丝顺到耳后,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多年来养成的警惕让他没有乱动,只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线。 外面的烛光已经熄灭,只有月光透过薄纱床帐,朦朦胧胧。 裴无咎自幼习武,五感敏锐,这样的光线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情形。 他的小王妃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手里拿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他送给她防身用的。她的小眉头皱着,像是遇到了十分费解的事情,不快地盯着手里的匕首。 难道小王妃这是离魂之症?裴无咎不敢惊动她,静静地看着,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蓄满力道,随时准备着捏住她的手腕,将匕首从她手里抢过来。 半晌,薛筱筱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甜腻的鲜血味道弥散开。 裴无咎心中一紧,正打算强行将她唤醒,就听薛筱筱唤道:「殿下?」 「雪宝宝怎么了?」裴无咎立刻抱紧了她,顺便握住了她的小臂。 薛筱筱松了口气,将匕首拿给裴无咎看,「殿下,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握着这个匕首,很想往自己的心口上刺上一刀,可是我又很清醒地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愿。就、就是……好像我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要自尽,一个竭力阻止自尽。」 第34章 裴无咎一颗心提到了喉咙,轻声问:「那现在雪宝宝是想自尽吗?」 「不呀。」薛筱筱不满地鼓起了脸颊,「我可舍不得殿下。」 裴无咎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走,沉声问道:「今天谁来过了?」平时小王妃一天见了什么人他总要知道的,今天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倒是还没顾上问。 薛筱筱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件奇怪的事。 她有一个怀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无咎说。 也许原身的魂魄还未散去,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她熟睡的时候,原身重新掌握了这个身体,试图自尽。毕竟她穿过来的时候,原身就是触柱自戕而死的。 可是她过来的时候,原身已经死透了,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突然又冒出来呢? 裴无咎问她今天谁来过,薛筱筱觉得这事跟乔静禅没关系,但还是告诉了他,「乔淑人来坐了一会儿,但只是说了几句话。」 裴无咎翻身坐起,扬声吩咐道:「来人!」 「王爷!」院子里立刻响起了永吉的声音,与此同时,堂屋里值夜的朱槿也到了门口,「王爷有何吩咐?」 裴无咎没理会朱槿,命令道:「永吉,派人去把乔静婵抓起来,还有,去探一下宫里的消息,看看冷翠宫有没有什么动静?」 永吉应声而去,朱槿不安地低声问道:「王妃,您、您没事吧?」 「没事,朱槿不用管。」薛筱筱先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丫鬟,又跟裴无咎说道:「殿下,你觉得跟皇后有关?因为今天乔静禅来过?」 裴无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跟乔静禅有没有关系不一定,但必然跟皇后有关。筱筱且等着听消息。」 薛筱筱一头雾水,既然他说了要等着听宫里的消息,那显然是没法睡了,干脆让朱槿上了茶水和点心,她捏着一枚莲蓉酥,小口小口地咬着。 借着上茶水的工夫,朱槿小心地看了看自家王妃,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安王府离皇宫很近,不到半个时辰,永吉就传回了消息,「王爷,冷翠宫没有动静,倒是魏贵妃出了事,听闻半夜魏贵妃突然拿了剪刀要自尽,刺伤了心口,险些丧命。」 薛筱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情形,怎么跟她刚才拿着匕首要自尽的感觉一模一样?!当时她握着匕首,也想往自己心口刺一下来着。 「果然是她!」裴无咎目光冷戾,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永吉,派人去请宫里的太医,就是王妃患了离魂之症,无缘无故试图自尽。把动静弄大些,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永吉显然吓了一跳,飞快地去了。 薛筱筱茫然地看着裴无咎,「殿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好像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是原身控制了身体。 裴无咎揽着她,低声道:「是皇后的巫蛊之术。」 「巫、巫蛊之术?」薛筱筱匪夷所思。 不过她马上想到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既然她都能穿进书里成为安王妃,那这个世界存在巫蛊之术也没什么稀罕的。 「上次丽嫔刺杀皇上,殿下说是一个试探,就是为了试探皇后吗?」薛筱筱突然想起来,当时裴无咎说丽嫔的情形像是中了巫蛊之术,皇后失态得当众把杯子都给摔了。后来有两次她本来是要问他为了试探什么的,结果每次都有事打岔,硬是给忘了。 「我安排丽嫔刺杀,主要是为了给筱筱出气。」他的小王妃被皇后和丽嫔联手污蔑偷盗九尾凤钗,当时她绝望悲痛的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掉。裴无咎压低了声音,「同时也是试探,一是试探皇后对巫蛊之术的反应,二是……试探皇上的身体究竟如何。」 结果还真是跟他预料得差不多。 皇后听到他提起巫蛊之术时罕见得失态,让他确定了某些事与皇后有关。 而皇上的身体确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健康,面色红润只是服食丹丸的表象,内里恐怕早已如同朽木。 薛筱筱想了想,「这巫蛊之术都不用直接下手,想害谁就害谁,也太厉害了吧。」简直比她的空间还要匪夷所思。 裴无咎冷声道:「也没那么厉害。二十多年前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后宫有人使用巫蛊之术,害死了几名受宠的女子,估计皇后就是从那里得到的。这事已经过去许久,皇后手中就算有巫蛊,也用不了几次。」 「那、那皇后怎么不干脆让裴琅自尽了呢?」薛筱筱不太理解,现在皇后最恨的不应该是裴琅吗? 裴无咎嗤笑一声,「这巫蛊之术只对身体虚弱的女子有用。」这件事建昭帝也是知道的,所以丽嫔刺杀那天,他说出巫蛊之术的时候,建昭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唔……」薛筱筱明白了,今天贪凉肚子疼又刚好赶上癸水,给了巫蛊之术可乘之机,不过她身体本身还不错,及时醒了过来,并没有刺自己一刀。 第35章 魏贵妃养尊处优,加上主理后宫事务繁忙,可能身体疲累,所以才中了招。 「看来皇后最恨的是我和魏贵妃。」薛筱筱说道。 裴无咎抚了抚她的头发,「巫蛊之术需要有头发、鲜血什么的,估计皇后是趁着给筱筱戴那支衔珠凤钗的时候,偷偷藏了你的头发。」 「那魏贵妃呢?她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皇后肯定早就收集了魏贵妃的头发吧,怎么等到现在才下手?」薛筱筱不解。 裴无咎嗤笑一声,「皇上喜欢制衡之术,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 「哦……」薛筱筱明白了,皇后显然熟知建昭帝的习性,把魏贵妃弄死也没用,还会有张贵妃王贵妃的,再说,巫蛊之术被人察觉就是死罪,没到万不得已,皇后也不会轻易使用。 听裴无咎说完,薛筱筱心里有了数。 既然他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又说让永吉把动静弄大,那等会儿肯定会来人。薛筱筱叫了朱槿进来,让她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只插了两只玉簪,身上也换了襦裙和半臂。 裴无咎自己已经穿好了外袍,扭头一看小王妃正拿着匕首朝着她自己的心口比划,吓了一跳,沉声喝道:「筱筱!」 薛筱筱歪着头,纤长的睫毛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杏眸乌黑清澈,很认真地问他:「殿下,你说我要不要弄个伤口,看起来更真实一点?」毕竟她身上完好无伤,似乎不够吓人。 裴无咎:「……」 他刚才是真的被她吓到了,以为她又被巫蛊之术控制,没想到她都清醒了还想着在自己心口弄点伤出来,俊脸一沉,裴无咎冷声道:「不许!」 「……那好吧。」薛筱筱把匕首收了起来。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薛筱筱一头扎进了裴无咎的怀里。 太医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安王妃脸色苍白,眼角带泪,一脸惊惶地躲在安王怀中,显然是被吓坏了。 「快来给王妃看看。」裴无咎制止了太医行礼。 薛筱筱筱把手搁在脉枕上,欺霜赛雪的手腕上盖了一张薄薄的帕子,太医三指搭腕诊脉,垂眸凝神细诊片刻,迟疑道:「安王殿下,微臣看安王妃并无离魂之症,是不是您误会了什么?」 裴无咎自然知道自家小王妃没有离魂之症,他之所以要请太医不过是为了让宫里知道此事。闻言,冷声道:「刚才王妃睡得好好的,突然抓起床头的剪刀要自尽,那剪刀几乎都扎到心口了,要不是本王警醒,王妃都要丧命了。」 太医一头的冷汗。 最近太医院的日子颇为艰难,太子的身体岌岌可危,他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太子保命。好不容易太子的情况稳定了,还没松口气,今晚又出了事。 先是宫里的魏贵妃要无缘无故地要自尽,拿了剪刀刺心口,要不是身边的大宫女恰好醒来拦了一下,那剪刀就刺破心脏回天乏术了。 魏贵妃刚救下来,安王妃这里又出了事,偏偏跟魏贵妃的情况一模一样。 一个贵妃一个亲王妃,大晚上同时拿着剪刀自尽,这绝对不是巧合。 太医躬身道:「微臣才疏学浅,确实看不出王妃有离魂之症。」 裴无咎一甩袖子,「罢了,本王入宫去,请父皇延请天下名医来为王妃治病!」眼看着已经到了寅时,正是早朝入宫的时刻,裴无咎唤了正院所有的丫鬟过来,命她们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王妃,王妃手边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利器。 安顿好「受到惊吓」的王妃,裴无咎去了皇宫。 宫中因为魏贵妃自尽一事,已经风声鹤唳。 魏贵妃的剪刀是真真切切地扎进了胸口,太医们忙活了半天,这才救了回来。此时魏贵妃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建昭帝和裴琅守在身边。 「父皇,母妃绝对不会自尽的!」裴琅是慌忙从宁王府赶来,身上的衣服都没穿整齐,桃花眼里还有尚未褪尽的惊慌,更多的是愤怒和悲痛:「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宫妃自戕是要连累家族的,轻则流放重则株连,敢于自尽的宫妃几乎没有,更何况魏贵妃现在执掌六宫,风光无限,儿子又封了亲王,顺风顺水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自尽呢? 建昭帝点点头,眉间皱纹像是刻了个深深的川字,「这是有人蓄意谋害,朕听说安王妃半夜也无故自尽,拿着剪刀要刺心口——」 「什么?!」裴琅霍然起身,脸色也变了,「小——安王妃没事吧?」 建昭帝疑惑地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 裴琅悚然一惊,话头一转,「父皇!既然安王妃跟母妃的情况一样,这、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谋害她们!请父皇明察!」 「此事非同小可,朕自然要查个一清二楚。」建昭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尚未证实。 第36章 裴琅终究放心不下,问道:「父皇,母妃一时醒不过来,要是安王妃无恙,倒是可以问一问,到底这自尽是怎么回事?」 建昭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拿不准他说这话的目的到底是想要知道安王妃是否安好,还是真的为探寻真相。 身边的大总管冯德过来禀报:「陛下,安王入宫了。」 天还黑着,安王就算知道皇上在魏贵妃的寝宫,也不能直接找过来。不过皇上发话又是另外一回事,「让安王过来。」 裴无咎没有进卧房,而是待在明间,向建昭帝说了薛筱筱的情况,「父皇,当时情况十分危险,要不是儿臣警醒,那剪刀就刺进安王妃的心口了!」 卧房里,裴琅松了口气,建昭帝皱眉道:「安王妃如何,太医怎么说?」 裴无咎隔着房门说道:「儿臣本疑心是离魂之症,可太医诊脉之后却说并无此症。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睡着睡着突然要拿剪刀刺自己呢?这不是离魂之症,难道是巫蛊之术吗?」 「巫、巫蛊?!」裴琅失声。 建昭帝目光阴沉,他早已怀疑到了这一点。 「咳咳……」床上的魏贵妃悠悠转醒,虚弱地开口,「陛下,臣妾好痛。」 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又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建昭帝就算最近在生裴琅的气,看到魏贵妃如此病弱之态,心里也升起了怜惜之意。 「没事,太医已经给你看过了,好好养着,没事的。」建昭帝安抚道。 魏贵妃醒来时已经听到了裴无咎的话,挣扎着说道:「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好好的,也没做噩梦,突然就睁开眼睛找剪刀,直到把自己扎了这才醒过来。」 裴琅皱眉道:「父皇,母妃,难道……真是巫蛊之术?」 「巫蛊?」魏贵妃脸色更白,「上次丽嫔刺杀陛下的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建昭帝已经想起了那件事。 丽嫔在宗人府审问了多日,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丽嫔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起来,倒是跟魏贵妃和安王妃情形一致。 对了,那日安王也说了丽嫔像是中了巫蛊之术,当时,皇后的杯子骨碌碌地滚了好远,一国之母罕见地当众失态了。 皇后…… 建昭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招手叫冯德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冯德点头快步离开了,到了堂屋,经过裴无咎的时候,两人的目光轻轻碰了一下,谁也没说什么。 半夜,一队金吾卫悄悄围住了冷翠宫,冯德亲自上门,不管皇后是否愿意,强行「请」了皇后去龙极宫,说是皇上的旨意。 皇后离开后,冷翠宫为数不多的宫女内侍全部被关押起来,冷翠宫掘地三尺,搜了个一清二楚。 龙极宫。 皇后形容憔悴,虽然是被半夜带到此处,可是她衣裙整齐,发髻梳得一丝不乱,不像是慌忙中爬起来的样子。 建昭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皇后这是一直没睡吗?」 皇后冷笑道:「本宫的皇儿被害成这个样子,皇上身为他的父亲,却连凶手都没有抓到,本宫心中哀痛,无法安眠。」 裴琅脸上略有些不自在,裴无咎长睫低垂,面无表情。 建昭帝冷声道:「今晚魏贵妃和安王妃一起出了意外,皇后可知?」 因为魏贵妃重伤,还在卧床,此时殿中就只有建昭帝和皇后、安王、宁王几人。 皇后嘴角牵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意外?什么意外?都死了吗?」 「果然是你做的?」在魏贵妃的寝宫时,建昭帝就疑心到了巫蛊之术,只是彼时他尚未怀疑到皇后身上。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皇后帮他管理后宫从未出宫纰漏,虽然有麝香一事,但建昭帝也以为只是女人善妒的一般手段,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会牵扯到巫蛊之术。 皇后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得意,「本宫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建昭帝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自从太子出事,她的精神就有些混乱,此时甚至连掩饰都不会了,那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说就算是她做的又怎么样? 「恐怕要让皇后失望了。」建昭帝淡淡道:「魏贵妃受了伤,不过只是皮外伤,太医已经处理过,躺上两天就好了,连伤疤都不会留。」他为了刺激皇后,特意将魏贵妃的伤势说得轻描淡写。 「这不可能!」皇后果然上当,愣了一下之后怒气冲冲,「贱人就是运气好!那安王妃呢?总死了吧?」 裴无咎抬眸,黑眸冷戾,「安王妃安然无恙。她就睡在儿臣的身边,儿臣怎么可能让她出事呢?」 皇后霍然起身,「不!怎么会都没死?!」 建昭帝冷笑,「你那巫蛊用的东西都二十多年了,可能都失效了。」 第37章 「失效?会……失效吗?」皇后好像被建昭帝说糊涂了,茫然地在大殿里转起圈来,「因为失效,所以她们都没死?」 冯德抱着个包袱进来,见此情形,都不知道自己还用不用展示手中的证据。 叹了口气,他还是将包袱展开,「陛下,这是从冷翠宫搜到的东西。」 「这是本宫的东西!」皇后生气地瞪大眼睛,她本就消瘦得厉害,这样一瞪眼睛几乎成了圆形,「大胆奴才,谁让你偷本宫的东西!」 说着话,皇后想要上前去抢回包袱,建昭帝使了个眼色,两个守在一边的高大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皇后。 建昭帝扫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厌恶地皱起眉头,「拿去都烧了,要烧得干干净净。」 冯德应声而去。 这一下根本都不用审问,皇后自己把一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建昭帝为难地皱起眉头。 巫蛊之术乃是大忌,但凡发现都是要抄家灭族的。可彭家经过彭筹一案,再经过之前欺压百姓之事,已经落魄得不成样子。他对彭家没什么好感,但那是太子的母族,太子如今的情形…… 建昭帝于心不忍。 裴无咎抬眸,说道:「父皇,既然魏贵妃没有大碍,安王妃也安然无恙,只要把那些东西烧了就行,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他这话可说到建昭帝的心坎里了。不管是安王宁王云雁山遇刺,还是太子沣河遇袭,包括今天的魏贵妃、安王妃出事,都是家丑。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没有一个是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虽然皇后把这些巫蛊的东西藏了二十几年,让建昭帝毛骨耸然,但他还是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一个是家丑,一个是他实在不忍心让太子的情况雪上加霜。就皇后这罪名,至少也得废后,御史一通参下来,弄不好就得白绫三尺,到时候万一太子受不住这个打击撒手而去,那可就悔之晚矣。 裴琅显然也明白了这一次不可能废后,反正太子已经废了,皇后现在的情形死不死都没什么两样,干脆卖了个人情,说道:「说起来都怪冷翠宫的下人们太大意,竟然没有看好皇后。」 他这话的意思建昭帝一听就明白,冷翠宫服侍皇后的人都是从凤仪宫跟过去的,那是皇后的心腹,自然是要帮着皇后。现在皇后弄出这么大的乱子,肯定要将这些人通通换掉,派些陌生的宫女内侍过去,好好地「看」着皇后,至少不能让皇后再做出任何不法之事。 「来人,送皇后回冷翠宫。」建昭帝一摆手,两个内侍扶着皇后离去,正好跟烧完东西回来的冯德碰上。 冯德盯着皇后看了一眼,低下头回到了建昭帝的身边。 看看时间,也该准备早朝了,建昭帝摆摆手,「你们先去吧。」 安王和宁王离开龙极宫,建昭帝闭上眼睛养神,双臂张开等着冯德给自己更衣。 半晌没有动静,建昭帝疑惑地睁开眼睛,冯德正在一边低着头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注意到建昭帝的动作。 建昭帝诧异地挑起眉毛,冯德跟了他二十多年了,向来细致入微,他还从来没见过冯德走神走得连他需要服侍都没注意到。 「咳咳。」建昭帝轻咳一声,冯德猛地抬起头,这才看到建昭帝伸着双臂,连忙过来帮他把刚才临时披上的外袍解开。 「想什么呢?」建昭帝问道。 冯德一边轻手轻脚地给他更衣,一边说道:「奴婢今晚有点吓到了,魏贵妃那情形,还有安王妃……拿着剪刀刺心口,让奴婢想起了二十年前。」 建昭帝闭着眼睛,下巴点了点,「嗯,巫蛊之术都是二十年的事了,没想到当时没清理干净,皇后也不知道怎么弄到手的,竟然留到了现在。」 冯德小心地看了看建昭帝的脸色,见他眉头紧皱,面上带着疲惫,声音更轻了,殿里角落的小内侍几乎听不清楚,「倒不是巫蛊,是罗夫人。魏贵妃刺中心口流了那么多血,让奴婢想起了罗夫人当时也是这么自尽——」 一句话没说完,建昭帝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血红。 「罗——」他的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手指也哆嗦起来。 罗夫人是当年的康郡王妃,也是裴无咎的母亲。她死的时候,建昭帝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一半,他从来不敢也不愿去回想她自尽时的情形。他将她埋在记忆的深处,要不是冯德提起,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她自尽的情形跟魏贵妃一模一样。 「皇!后!」建昭帝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嚼碎了和着血从齿缝里挤出。 冯德垂着眸,没有再说话。二十年前他只是建昭帝身边的小内侍,犯了错差点被打死,是罗夫人一句话救了他一条命。罗夫人红颜早逝,他偶然给她的儿子传递些紧要的消息,比如建昭帝遗诏里写的殉葬,也算是报答罗夫人救命之恩。如今,罗夫人的仇他也报了。 第38章 建昭帝捂着胸口,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胸口闷疼得厉害,脸憋得通红,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冯德,「去、去拿丹药。」 很快,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建昭帝的手里,里面是几颗血红的丹丸。建昭帝取了一枚塞到嘴里,半晌,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刚想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建昭帝又倒回了椅子里。 「陛下,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叫太医过来?」冯德小心地问道。 建昭帝摇摇头,又吃了一枚丹药,脸色眼见着红润起来,他歇了一会儿,站起身,步伐虚浮地去了前殿。 冯德落后几步,跟在建昭帝的身后。 建昭帝一边走一边考虑着该如何处置皇后。本来看在太子的份上,他不想处死皇后,毕竟太子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恐怕承受不住废后的打击。而且要是废后,太子就不算是嫡子了,到时候恐怕会有御史借机提出废储。 废储是早晚要废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建昭帝的打算是让太子一直占着储君的位置,安王和宁王势均力敌,直到他死的时候,再重新立下储君。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连罗夫人也是死在皇后手里的,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给他生下了长子的女人,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皇后…… 建昭帝的手指紧紧地握了起来。皇后利用麝香,不知谋害了多少皇嗣,这也是他膝下只有三个儿子的原因。更可恨的是她利用巫蛊之术,杀了他最爱的女人,今天又想杀他的贵妃和他的长媳,现在看来,丽嫔刺杀也是皇后弄的。 贱人!竟然连他也想杀!看来他当时疑心的没有错,如果他被丽嫔所杀,太子顺利继位,现在的天下早已是他们母子掌控了。如果他身受重伤,后宫可是在皇后掌管之下,到时候他可能一样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想到这里,建昭帝出了一身冷汗,连带着对太子也多了几分不喜。 原本他还想为了太子着想留下皇后一命,现在看来斩草必须除根,谁知道皇后会不会还藏着什么巫蛊之物,万一用来控制他身边的人再来刺杀他可就糟了。 甚至太子那里,也得多加防备,也许皇后把什么东西传给了太子呢? 建昭帝一边走一边思考,等到坐在龙椅上,已经把皇后的结局安排得明明白白。 …… 就像裴无咎建议的,皇后使用巫蛊之术害人一案并没有大白于天下,而是悄悄地掩藏起来,除了当事的几个人知道,也只有太子知道真相。 太子十分震惊,不敢相信皇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亲自去了冷翠宫,想要问个明白。 冷翠宫的宫女内侍显然都已经换过,不是他所熟悉的凤仪宫宫人。皇后穿着凤袍,在殿中走来走去。她高昂着头颅,骄傲得仿佛依然是昔日里的国母。只是身子消瘦得厉害,往日合身的凤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是挂在一个架子上。 皇后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皇上来看哀家了?」 太子大惊,「母后,慎言!」只有皇上山陵崩之后才皇后才能自称哀家,而她称他为皇上,难道在她的心里,父皇已经薨逝,他继承了皇位,而她成了太后? 皇后淡淡一笑,睥睨从容,「怕什么,这天下都是咱们母子的,哀家说什么,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太子心中一片悲凉。 这恐怕就是母后一直以来的梦想。她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是永远都不会有了。 「母后,我是不可能当上皇上的,至于母后,就算成了太后,那也是幽禁在冷翠宫。」太子干瘪的脸上浮起一丝悲哀的苦笑,「母后,醒醒吧,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皇后犹如被雷击中,呆立在殿中,半晌,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愤怒地斥道:「胡说!本宫辛辛苦苦二十年,凭什么你不能做皇帝?凭什么我不能做太后?!」 没有人能回答她凭什么。 不知是不是打击太重,皇后渐渐有了厌食之症,什么都吃不下。太子来看过很多次,盯着她让她吃东西,硬给塞到嘴里,最终还是会吐出来。 太医诊过,说是心情郁结,开了方子,也并不见好,反而日渐严重。 …… 「皇后是真的病了还是假装的?」薛筱筱很是好奇。 裴无咎薄唇勾了一下,「是有人要她病的。」 「哦……」薛筱筱估计这个人应该就是建昭帝了,毕竟在皇宫里做手脚要皇后的命,还得让太医听话,除了建昭帝也不可能有别人了。一对夫妻最终走到了这样的结局,也是悲哀。 仔细想想,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善妒和维护她自身和太子的利益。到最后对魏贵妃和她下手,也是因为太子中毒身体被毁而发了疯不顾一切地要报复。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