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卡BUG开创盛世》
1 再见
日光从外头照了进来,殿内的紫柱金梁泛着彩光,娇俏女子斜倚在榻上,似画中仕女般娴静美好。
严婕妤凝视着案桌上摆放的瓜果,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进宫的第三日了。
广阳殿中一应陈设俱为华丽,光是她现在靠着的青玉枕,便是她从未见过的金贵事物。
按理来说,严婕妤出身贫微,是没资格入宫的。
她又想起来宫外的种种传闻,自从入宫起,便再也听不到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了。
宫侍们心照不宣,对这位初来乍到的新妃隐藏了最大的秘密。
可就算他们再如何隐瞒,严婕妤也从中窥探出了几分端倪,此刻只顾着叹气,为自己短命的人生悲哀。
她苟活了三日,但不论如何,皇帝迟早会召见她的。
身边的宫侍觑了这位年轻的宫妃一眼,又往殿外走去,丝毫没有顾及严婕妤。
很显然,没有家族背景的严婕妤不可能让这些宫侍们听令,她也丝毫不在意这些。
命都快没了,在乎旁人做什么?
宫侍不知在外做了什么,不多时便脚步匆匆地返回了殿内,在严婕妤身边耳语道:“听闻陛下传召了福嘉长公主殿下。”
严婕妤瞅了他一眼,大抵知道他的意思。
又能多活一天呢。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长公主,但有人能挡在她的前面先去见皇帝,严婕妤还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皇帝自从死了二十七个嫔妃后,暂时还没有想起来她这位刚刚入宫的小小婕妤。
死了二十七个嫔妃,就是宫侍们再沉默,严婕妤也不是蠢到无药可救,看不出这宫中的诡异之处。
皇帝……果然是个疯子!
还是那种动不动就砍人的疯子!
士族们被砍了二十七个女眷后,终于寻到了严婕妤,准备让她当第二十八个死去的嫔妃。
严婕妤挠了挠头皮,想起来自己是某位严姓大人女儿的替死鬼,刚刚稍好一些的心情又立马跌入谷底。
她在心底祈祷,听闻福嘉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希望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吧。
在她祈祷的同时,福嘉长公主正随着宫侍前往文德殿。
日晷的晷针影子指向了申时。
宫侍一言不发,也不告知身后的福嘉长公主,皇帝召见她意欲为何。
不过此刻这位长公主殿下,看上去也并没有心情和眼前的宫侍闲聊。
“这玩意儿是啥啊?石头上捅根针?”
“日晷!日晷!你历史课不好好听课吗?!”99号欲哭无泪。
当然,它这个由一串数据组成的系统,也没有眼泪可哭。
“想不到你还挺智能的嘛,我问什么答什么。”魏瑛在脑海中回应它,还不忘继续问道:“所以日晷是干什么用的?”
“……”99号彻底无语。
主系统不是说从二十一世纪找了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吗!怎么来到大历这几天,不是像个显眼包一样到处到处狂笑,就是好奇宝宝般扯着它问东问西。
她甚至连淘宝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想到此,99号的数据一时之间到处乱窜,过了好一会儿,看着魏瑛这张脸又突然平息了下来。
好吧……漂亮倒是挺漂亮的。
魏瑛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惊讶不已,福嘉长公主的这张脸和她原本的脸一模一样,简直就是长胖了二十斤的她。
“……不提那些了,总之等会儿你见到皇帝,一定要记得讨好他,”99号苦口婆心道,“皇帝虽然疯癫,但他好歹是你的亲哥哥,只要你努力讨好他,完全可以在这里过上现代的生活……”
魏瑛翻了个白眼,99号哪儿都好,就是没有静音功能。
来大历这两天,说的这些话她都快背下来了。
“努力讨好皇帝,然后用他的好感度换取积分,一积分等于一块钱,他越喜欢我我越有钱对吧?然后有空调吹有西瓜吃……”她接着99号的话说了下去。
为了引诱魏瑛做任务,99号可是专门从仅剩的50点积分里抠出几点,给她买了一桶康帅傅方便面。
魏瑛吃得高兴,满口答应了它的要求。
听到魏瑛接话,脑海中的系统晃了晃自己本不存在的脑袋:“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活像个赛博老夫子。
一人一统插科打诨间,便已经随着宫侍来到了文德殿前。
福嘉长公主尚未出嫁,还是住在宫内,但她的那个小破宫殿,和眼前威严大气的文德殿比起来,就显得不够看了。
“啪!”殿内传来清脆的瓷裂声。
魏瑛眼瞅着身前的宫侍抖了抖。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99号,也察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叮嘱道:“那什么……进去后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虽然有关大历现任皇帝的资料它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再怎样那也只是一串数据,真人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刚刚穿越而来的魏瑛自然不知道宫外的传闻,仍旧在和99号交流道:“怎么摔东西啊?真浪费。”
她还没来得及说更多,只听见引路宫侍小声道了一句“到了”,便脚底抹油般飞快溜走了。
任务完成,他一刻也不敢多留。
魏瑛毫不在意,耸了耸肩便踏入殿内。
远处的宝座上,站着一位披头散发,披着龙袍的男人。
没错,大历皇帝是踩在龙椅上的。
他阴沉着脸,面色可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魏瑛。
身为99号认可的美人魏瑛的亲哥哥,这位大历皇帝自然也有一副好皮囊。
魏瑛看着他即便披头散发,也仍旧堪称丰神俊朗的脸,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个,他不是普通的疯癫,应该有某方面比较危险的精神疾病,比如说狂躁症啥的。”她在脑海中说道。
99号惊讶不已:“你还懂这方面的知识?”
它还以为自己的宿主是个没救的文盲呢!
“在我们那儿,蛮多人有心理问题的。”魏瑛答道。
她见惯了人类发疯的模样,因此也就不怎么害怕这位疯子皇帝。
大历皇帝从龙椅上跳了下来,厉声喊道:“关门!”
文德殿的大门被魏瑛身后的宫侍轻手轻脚地合上,生怕惊扰了殿中那位帝王。
一个触怒下来,文德殿外看门的宫侍可能又要换一批了。
大历皇帝赤着脚走向魏瑛,敞开的龙袍下只穿了白色的中衣,一举一动间能隐隐看见他身上的累累伤痕。
“是个狠人,连自己都砍。”魏瑛如此评价道。
99号看着脸色乌黑的天子走来,顿时不淡定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你快想想办法啊!等等等等我先看下他现在的好感度!!!”
好不容易见到面,终于可以查看皇帝对宿主的好感了!
魏瑛的脑海中浮现出数字。
【-3】
99号大惊:“窝巢!怎么是负数!”
魏瑛大惊:“窝巢!他扒拉我干什么!”
大历皇帝丝毫不知道自己妹妹的脑海中是怎样的光景,只见他扯住魏瑛的胳膊,将她扯到了桌案旁,拿起桌案上的匕首——
魏瑛的小臂上登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啊不是我怎么这么弱!”
还没等一人一统反应过来,皇帝便已经俯下身,吮吸着她小臂上流下的血液。
魏瑛浑身抖了抖。
“这么……变……态……”99号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
要是宿主非自然死亡,它回到主系统那边自然也会被判定为不合格,次数多了便会被销毁。
但眼前这副场景还是对年幼的小系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只听说大历皇帝疯疯癫癫喜欢折磨人砍人,没听说过他还要吸人血啊!
吸的还是宿主的血!
魏瑛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阴翳,无声看着正在吸血的皇帝,哪怕是小臂上出现了种种咬痕,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仿佛酒足饭饱,这才抬起头来,用口型对着她说道:
“妹,妹。”
用气声蹦出这两个字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止不住地狂笑起来,整个文德殿都充斥着这诡异的笑声。
回声一阵阵冲入魏瑛的耳膜,她歪了歪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般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句话不知触怒了皇帝的哪根神经,笑声戛然而止,他闭上双眼,拿着匕首拨弄着魏瑛小臂上的伤口。
染血的刀片将血肉分离开来,原本有止血趋势的伤口又冒出了汩汩血流。
“真的很好听啊。”皇帝沉醉在这皮肉剥离的声音之中,仿佛是阳春白雪般的美乐。
魏瑛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她扯出一抹冷笑:“也是真的,很疼啊。”
福嘉长公主的身体太过柔弱,根本挣脱不开眼前这个男人的束缚。
大历皇帝倏地睁开双眼,冷冷盯着她,戾声道:“你话太多了。”
他的大手掐住魏瑛的脖颈,窒息感顿时涌了上来。
99号:!
99号万分惊惧:“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他来真的他来真的!”
“你也……好、吵……”魏瑛憋出几个音节,不知道是对眼前的帝王说的,还是对99号说的。
皇帝的手收得更紧了。
99号急不可耐的翻阅着淘宝的宝贝列表,输入【氧气】两个字,试图买点什么让自己的宿主能够缓过来。
一个氧气瓶又有什么用呢?
魏瑛被大历皇帝提了起来,脚尖触及不到地面,这使得她更加喘不过气了。
晷针影子仍在毫无知觉地移动着。
魏瑛的脸色涨红,神情狰狞,趁着一口气尚在,把脑海中的系统挤开,搜索着关键词——
【刀】
“您已购买【砍柴刀家用劈柴户外砍树神器长柄伐木刀开路弯刀农用锰钢带把柴刀】-【旗舰款】锰钢弯刀柴刀头(送木棍),感谢您对神农园艺的支持与喜爱,您的订单已到货,请及时查收产品哟~如您在使用过程中有任何问题,请第一时间联系在线客服为您处理,也期待您能点亮15颗星星支持一下我们呢~祝您生活愉快~”
设定好的程序被触发,99号毫无感情地播报着淘宝发来的这段话。
魏瑛想也不想地打开包裹,一张红色的小卡片掉落在地。
她握住手中的刀柄,将弯刀搁在大历皇帝的脖子旁,像砍一棵树般砍向人类脆弱的脖颈。
就如宝贝详情里说的那般——
【砍树劈柴,坚不可摧】
人的脖子在锋利的刀刃面前,脆弱得彷佛一根草茎。
大历皇帝脑袋一歪,只觉有什么热流喷涌而出,倒下前不可置信地瞪了魏瑛一眼。
他只看见魏瑛动了动口型,用气声吐出两个字——
“再,见。”
2 穷凶极恶
99号眼睁睁看着大历皇帝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99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被吓得在魏瑛的脑海里四处乱窜。
魏瑛翻了个白眼:“那个主系统创造你们的时候,都没想过出个静音功能吗?”
这个系统逗着虽然蛮好玩的,但是真的有点吵了。
她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曾经的帝王,确认自己一刀致命,人已经没气儿了之后,风轻云淡地将沾满血迹的砍柴刀放在了案桌上,顺带将血糊糊的双手在龙袍上蹭了蹭。
有点脏。
想起大历皇帝的所作所为,魏瑛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99号如果有眼睛,此刻眼珠子恐怕都快掉下来了。
“不是、这、啊?!”它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
99号“你你你”了半天,最终所有的结巴都化作了一句:“你怎么把任务对象……”
看看这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这还是主系统说的那个温柔漂亮的宿主吗!
最关键的是,任务对象死了,它该怎么继续任务?!
99号此时还沉浸在任务对象被刀掉的震惊之中,暂时还没想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魏瑛懒懒解释道:“你看他都想杀我了,明摆着不好刷好感,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一刀砍死任务对象吗?!”99号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魏瑛容忍着99号在她的脑子里蹦来蹦去,继续解释道,“与其费尽心思刷他的好感,不如换个任务对象。”
换个更乖一点,好感度更高一点的任务对象。
99号无语凝噎。
该说不说,宿主的这个方法,确实快速且有效。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皇帝,也会被拉去砍头的啊?”它小声说道。
而且它刚才又看了一眼主系统给他的资料,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大历没有其他皇子了,也没有宗嗣,现在……”
现在该怎么办?
大历皇帝是个疯子,不仅折砍死了自己的几个庶兄弟,还把入宫的妃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折磨死了,并没有留下子嗣。
整个大历皇室只剩下了他这一个男丁。
也不知道他到底疯没疯,把皇位候选人全杀了个干净。
魏瑛听到这个消息,也惊诧不已:“我不是他亲妹妹吗?我被除名了?”
“啊?”99号愣了愣,“没有啊,但是皇室里没有其他人能接替皇……”
还没等它说完,魏瑛便当机立断道:“那我当皇帝不就好了?”
她问出这句话后,并没有等来99号惊讶的声音,脑海中的一串数据缓缓地化成三个字母:qaq
主系统!妈咪!你选的宿主真的没问题吗!
她都想取代任务对象了!
“大惊小怪。”魏瑛嘟囔了一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惊天动地的行为。
手上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直至干涸后彻底凝固,魏瑛干脆不再去管,而是捡起地上的小卡片,好奇问道:“带图五星好评返现三元?什么意思?”
“就是你拍张照片给店家好评就能返还你三块钱……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99号察觉到了不对劲。
魏瑛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乐道:“那感情好,你帮我拍张照打个好评。”
18块8包邮的砍柴刀,这么操作一通下来,不就只需要花15块8了吗?
对于只剩几十点积分的她来说,三块钱简直是笔巨款啊!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99号迟疑道:“没有这个功能吧……”
魏瑛啧了一声:“那你们做这个功能出来是为了干什么呢?摆着好看吗?”
她阴沉沉的脸色看上去倒是十分唬人。
99号看着她,又想起在这里刚刚发生的命案,整坨数据都抖了抖。
“你怎么还不帮我拍照?你不会没有拍照的功能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这出厂的系统这么拉胯?怎么什么功能都没有啊?一点都不智能啊——”魏瑛眯起眼睛阴阳怪气道。
99号:!
骂统不智能和骂人蠢有什么区别!
它迅速联系了主系统:“妈咪!我想要拍摄功能!”
只有拍摄功能,至于什么静音屏蔽功能,想都别想!
没错,身为一个出生不久的纯净版系统,它确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
主系统很快将相机程序安装到了99号身上,还不忘问道:“宿主要求的?看来你和她相处得蛮好。”
“嗯嗯,”99号心虚道,“那什么我还要继续去帮宿主做任务了妈咪再见!”
它飞快地切断了和主系统的联系,丝毫不敢将宿主把任务对象一刀砍死的事情告诉妈咪。
初出茅庐的99号觉得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责任,它害怕被打上不合格的印记。
而在魏瑛的视角看来,她刚嘲讽完脑子里的小系统,就听见气急败坏地反驳声:“拍就拍!”
在一人一统的配合下,一张血迹还没擦干的砍柴刀的返图便拍好了,魏瑛甚至好心情地伸出手,在刀身旁比了个耶。
【质量很好做工精细放血很快,很值得购买哦!五星好评!赞![图片]】
魏瑛满心欢喜地敲了敲客服,期待着自己收到返现。
做完这一切,99号还没忘记正事,问道:“现在该怎么处理?”
晷针影子已经指向了酉时。
魏瑛揉了揉肚子,靠在案桌上:“别急,等我想想。”
“这皇帝人还怪好的,让人关门,还不让人进来打扰,挺贴心的。”她又踢了一脚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帝王,如此评价道。
虽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但只要皇帝不开口召宫侍入内,那些谨小慎微的宫侍们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还没等她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就听见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神农园艺:亲亲在吗~】
魏瑛倏地两眼放光,飞快回复道:【在的在的!】
【神农园艺:亲亲你好呢~很感谢您对本店的支持~返现已经发过去了~请及时查收~~~】
【神农园艺:亲亲~我想问一下您在好评中提到的放血~是怎么回事呢~~~】
魏瑛瞅了一眼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尸体,想了想回道:【给猪放血。】
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等她回复完这句话,脑海中的屏幕始终没有反应,过了良久,客服才终于再次回复。
【神农园艺:好哦亲亲~不过小店的砍柴刀只适合砍树割草之类的呢~您的返图可能会造成误解呢~】
【神农园艺:亲亲可以删掉好评吗?打扰亲亲真是不好意思~小店会全额退款呢~】
全额退款?
【好的。】
回复完这句话后,魏瑛立马删掉了原本的评价,并满心欢喜地等到了积分到账。
99号忍不住将一串数据化成了黄豆惊讶表情,当场表演目瞪口呆:“这也行?!”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不仅没有花费一分一毫,反而还因为返现把泡面都赚了回来。
它总觉得哪里不对。
魏瑛没有回应,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好心情地翻阅起文德殿内杂乱不已的奏折。
而远在地球的神农园艺的客服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点倒霉,损失了一把砍柴刀,但谁也不想一点进评价,就是一张触目惊心的沾满猪血的返图吧……
……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给自己泡了杯茶,听见电脑的提示音后,将电脑前的字帖推到一旁,放下茶杯。
蓝色的小图标闪烁不停,提示着他今天或许能有一笔新订单。
他好心情的点开聊天界面,猜测着是他的字帖还是书画作品能被卖出去。
中年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相关联的宝贝链接。
哦,可能是哪个学生又考得不好了吧。
【很智能的99号:你们这真的看不出来?平时很熟悉的人也看不出来?很多人看也看不出来?】
看起来对他的小店并不是很放心。
中年男子熟练运用ctrl+v,将原本设置好的回复复制粘贴了出去。
【清风书画设计:亲亲~我们是十年老店,已经做书法设计十八年了,各种字体都可以临摹,就算是专业机构鉴定也看不出来差别呢~[比心]】
中年男子的眼镜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
假的,专业机构肯定一下子就能测出来,但糊弄糊弄老师家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
想到此,他又不禁担忧了起来,这不会跟上次那个一样敢让他在毕业论文上签字吧?
【很智能的99号:那就行,你帮我在这上面写几个字。】
【很智能的99号:[图片]】
中年男子看了眼图片,放下了心。
不是毕业论文也不是推荐信什么的,还好还好……
好个屁啊!
这是圣旨吧!
他看着那张做工精美的黄色绢布,木着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端起茶杯嘬了一口。
键盘声停息了下来,中年男子沉默了。
这个样式好像是某家博物馆里展出的圣旨吧……
他颤抖着手点开网页,搜索着博物馆的官网,然后将原本展出的圣旨样式和客户发来的图片一对比,简直是——
一模一样。
思虑良久,他才终于重新点开聊天界面回复。
【清风书画设计:亲亲~我们不做文物造假哦!】
【清风书画设计:违法了呢!!!】
3 自裁
清风书画设计的老板又嘬了口茶。
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违法犯罪的事都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关掉客服聊天页面时,只见对面又弹出了几条消息。
【很智能的99号:我们是开剧本杀的,原本写圣旨的员工离职了,最近加了个新剧情,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写啦~】
【很智能的99号:你看这是我们店里的装修,我们主打沉浸式哦[图片]】
【很智能的99号:剧本杀的事儿,怎么能算违法呢?】
老板愣了瞬,半信半疑地点开图片,只见画面中的女子背着手站在阴影中,只露出咧着牙笑开的下半张脸,身后是一张铺上了丝质布料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不少杂乱的奏折似的道具,一旁还有两把一大一小沾染血迹的刀刃,看上去似乎也是道具。
虽然因为关上了门,没有充足的光线,这张照片看上去有些模糊,显得有几分诡异,但老板还是暂且相信了这个奇怪客户的说辞。
这阴森森的感觉,可能是恐怖主题的剧本杀吧。
应该没人敢发真带血的管制刀具。他如此想到。
【清风书画设计:误会了不好意思,没想到亲亲是为了剧本杀的道具,不过你们的道具也做得太逼真了~】
老板毫无表情的想了一会儿,最近好像是有那种特别逼真的剧本杀,好像听说很受欢迎,特别是那种喜欢考斯什么普雷的年轻人。
【很智能的99号:专门找人来模仿前员工的笔迹,就是为了不让老顾客出戏嘛!】
【很智能的99号:所以可以写吗?】
【清风书画设计:可以的亲亲~】
魏瑛看着脑海中的电子屏幕,赞叹道:“99号,没想到你这么智能啊!”
三两句话就能打消对面老板的疑虑。
99号的一串数据化为黄豆骄傲表情:“哎呀,还好吧。”
总不可能让连剧本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魏瑛去解释吧。
它又看着自己保存下来的那张照片,吐槽道:“你拍照就拍照,是不是看着有点太恐怖了?感觉像游戏里会突然窜出来的女鬼。”
“有吗?我感觉还好啊。”魏瑛颇为不服气。
瞧瞧这明暗对比,瞧瞧这构图,她觉得这张照片不仅美观,还充满正气啊!
99号:……
总之,在一人一统的协力合作下,一张原本纯白的圣旨被写下了一行字,摊放在桌案上。
魏瑛踢了踢地上的“前员工”一脚,问道:“半个小时左右,能看得出来吗?”
99号的数据库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大历的医疗水平并没有那么发达……等等,你怎么能通过尸体看出死亡时间的?”
它缩到魏瑛脑子里的角落,暗戳戳说道:“你不觉得你现在非常可疑吗……”
连国内大众购物软件都不知道,但是知道心理疾病相关知识,对其他方面的医学似乎也颇有研究。
最关键的是,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对于这种事都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心理素质好得出奇。
在99号看来,自己的宿主简直疑点重重。
它在数据库里不知道翻出了什么东西,尝试着问道:“你之前住的地方,是所有人都住在一块儿的吗?”
“你对我还蛮了解的嘛。”魏瑛一边将砍柴刀塞到皇帝尚且柔软的手中,一边回应道。
99号看着那些资料,小心翼翼地继续询问:“那你这些事,都有人教你吗?”
“是啊。”魏瑛的回答更加验证了它的猜测。
99号:?!
难道是国外的医学生?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妈咪!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人当我的宿主!
99号的数据到处乱窜。
难怪宿主心理素质这么高!
魏瑛看着它在自己的脑子里到处蹦跶:?
她望着霞光映照下的门框,轻轻地嘘了一声:“安静点。”
“重头戏要来了。”
……
酉时一刻,宫门口迎来了大历的现任丞相。
“赵大人。”宫卫不咸不淡地行过礼后,便放赵丞相通行。
赵丞相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只穿着普通的便衣,并没有穿上朱衣官服,身上皱皱巴巴,让宫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赵丞相平日里看着还算机灵,不知为何今日要如此匆忙觐见陛下,这不是上赶着自己送死吗?
还以为这第十三位丞相能活得久一点呢。
赵丞相不知道宫卫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顾着催促眼前的引路宫侍:“快!快!”
他虽然是丞相,但是并没有来过文德殿。
毕竟殿内有一个随时随地处于狂犬病发病状态的人,能不接触就还是不接触为好。
但眼下情况紧急,底下的朝臣们闹着,他身为百官之首,自然要站出来向皇帝禀报。
赵丞相来此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接班人,如果自己稍有不测,大历还会有第十四位丞相,不至于让偌大一个朝廷无法运转。
赵丞相看着眼前的文德殿的大门,心一横,推开门走了进去。
“砰!”
还未等他窥得殿内的全貌,肩膀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便要往后仰,幸而他反应快,拽住了身前的引路宫侍,整个人这才没倒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宫室们的惊呼:“长公主殿下!”
“殿下怎么、怎么身上都是血!”
赵丞相心里一咯噔。
陛下不会又疯了,又要杀人了吧?
他一抬头,便看见面容姣好的女子眼含热泪,摇摇欲坠,似乎只有攀着门框才能不让自己倒下。
“皇兄他……皇兄他……”
“自裁了!”
说完这句话后,福嘉长公主彷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两眼一翻,登时便昏了过去。
文德殿门口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赵丞相看着满身血迹的长公主殿下,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殿门,鼓起勇气往里瞧了一眼。
西边太阳的余晖落在了满地狼藉的地上,那一滩血迹显得尤为可怖。
赵丞相两眼一黑。
怎么偏偏、偏偏是这个时候!
眼见着周围唯一一个能主事的人也快支撑不住,宫侍们赶紧将他扶着,闹哄哄地将老太医搬了过来。
“赵丞相!赵丞相!您可不能倒啊!”
老太医没敢瞧殿内是个什么光景,只迅速给赵丞相扎了一针。
赵丞相立马清醒了过来。
对,自己现在还不能倒。
他拽着宫侍的胳膊,命人先将福嘉长公主抬下去,然后才浑身发抖地走进文德殿。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
这样的命案现场,让读了一辈子书的文人赵丞相惊惧不已,他也只能强撑着理智下令道:“封锁宫门,谁都不准出去!让刑部的人过来!”
此事突然,他须得先稳住宫内才行。
刑部的官员们早已散值,正在家美美吃着晚饭,热菜还没吃上两口,就被传召入宫。
众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刑部侍郎戳了戳同僚的胳膊:“这大晚上的喊我们过去干嘛呢?”
他也没怎么来过文德殿,只见一路上的宫侍们慌慌张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同僚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不会是把我们全拉过去……”
他用手比了个刀划脖子的动作。
谁知道那位喜怒无常好杀人的皇帝是不是又发疯了呢?
刑部侍郎哆嗦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位被拉去菜市场砍了头的老上司。
几人战战兢兢来到文德殿阶下,只望见赵丞相喘着粗气站在殿门口,瞧见他们来了,吼了一句:“陛下归天了!”
落在琉璃瓦上的喜鹊被这一嗓子惊得飞上了高天。
刑部侍郎张着嘴,望着文德殿的牌匾出神。
陛下归天了!
陛下死了!
死了!
刚才还怕得不行的同僚差点笑了出来。
死得好……欸不对!现在可不能死啊!
他一拍大腿,着急忙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台阶,望着文德殿里的场景,跌坐在地。
“啊这这这这这……”
赵丞相踹了他一脚:“赶紧起来!看看里面的情况!”
他没勇气继续在里面查看,这才找了专业人士过来处理,自己则往一旁的偏殿而去。
刚刚昏过去的福嘉长公主还躺在那里。
……
“宿主!宿主!他们过来了!别装了!”99号在魏瑛的脑子里疯狂大喊。
魏瑛没理它,眉头紧缩,好似被梦魇缠住了,一旁的老太医瞧见了她的模样,连连叹气。
“别唉了,殿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赵丞相问道。
老太医拱手答道:“长公主殿下这是被吓着了,什么时候醒过来,只能看天意……老臣也无能为力啊!”
“而且此事蹊跷,殿下身上也有伤,老臣才刚刚为她包扎好。”
赵丞相瞪了他一眼,又想起这是宫内仅存的太医,到底是没说什么。
魏瑛拽着被子,满头大汗,似乎看见的场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只见她□□几声,大喊道:“皇兄!”
她倏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殿下?殿下?”赵丞相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瑛懵懵懂懂地看向他:“你是谁?”
赵丞相没进宫过几次,作为宫中女眷,不认得他也是自然。
老太医为她答疑解惑:“这位是赵丞相赵大人。”
“赵大人……皇兄……”魏瑛的声音虚弱得好似一只幼猫。
赵丞相动了动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陛下归天了。”
虽然这位长公主看上去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眼下情况尚不明了,城外又情况紧急,他也只能继续问道:“殿下,烦请殿下告知臣等,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魏瑛似乎想了起来文德殿内的种种场景,头疼欲裂,捂着头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皇兄他……不知怎的又疯了,他说自己疼得紧,一开始……先用匕首戳自己的头,被我拦了下来……”
“然后,我始终不敌皇兄劲力,虽抢下了匕首,却还是……”
“皇兄他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把刀……就……就……”
后面发生的事情太过惨烈,她抱着脑袋抖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瑟瑟发抖的模样,任谁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赵丞相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侍小步走向他,贴近他的身边耳语道:“陛下的手上确实握着把不知来源的柴刀。”
“长公主殿下进殿前,陛下便摔了茶盅,殿下进去不久后,就听到了陛下的大笑,后来又听见二人摩擦声,再后来……”
再后来,福嘉长公主浑身是血地冲出了殿内,就是现在众人所看到的景象了。
事已至此,情况似乎很明了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自裁,但他……是个疯子!
疯子的想法,常人能理解吗?
赵丞相自觉理解不了,瞅了眼还在泪流不止的长公主,长叹一口气。
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他还在发愁的时候,刑部侍郎揣着明黄丝帛赶到此,扯住赵丞相的胳膊:“看这个!”
“文德殿的桌案上放着这张圣旨!”
他将圣旨摊开来,好让赵丞相能够看得更清楚,只见上书一行字——
“朕不想活了,传位长公主。”
4 真假圣旨
赵丞相和刑部侍郎面面相觑。
刑部侍郎挤眉弄眼:这玩意儿是真的吗?
大历皇帝很少回复朝中臣子们的奏折,刑部侍郎更是看都没看过皇帝的笔迹,更别谈辨别这份圣旨的真假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赵丞相。
赵丞相瞥了一眼还在吸着鼻子啜泣的魏瑛。
文德殿内就两个人,大历皇帝突然死亡,还留下了这么一份圣旨,看上去实在有些可疑。
赵丞相那原本放下的疑虑又重新燃了起来。
魏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泣下沾襟,一双美目中满是愁绪。
“赵大人,可是皇兄留下了遗嘱?”
她一边问着,一颗豆大眼泪滚了下来,从下颌直直落了下去,打湿了抱在胸口的被褥。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99号:“……演过了吧。”
你们搞诈骗的,演技都这么好?
赵丞相这才注意到,时间还没过多久,福嘉长公主殿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我见犹怜。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刑部侍郎的胳膊,又向魏瑛拱手道:“臣等还需安排后续事宜,请殿下好好休养。”
魏瑛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信任的神色。
赵丞相赶紧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但和刑部侍郎出去前,还是带上了那个守在文德殿门口的宫侍。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偏殿,老太医也亲自去廊下为她熬药的时候,魏瑛才打了个哈欠,收起连上多余的表情。
她揉了揉眉心,一直蹙着眉毛,还怪累的。
99号还是有些担心:“要是他们看出来点什么,该怎么办?”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魏瑛揉了揉哭得通红的肿胀双眼,毫不在意道,“就算看出来什么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有其他人可以当皇帝?”
99号顿时想起,疯子皇帝把所有潜在的皇位候选人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砍了个遍,皇室宗亲里一根独苗苗都没剩下。
而剩下的女眷中,又只有魏瑛身为长公主。
她简直是把路给堵死了,逼着朝臣们只能选择她这条路。
99号很是不屑:“你怎么这么无赖啊!”
但它也不得不承认,虽然魏瑛的做法很无赖,但是也很有效。
“哎呀,还不是因为我皇兄对我太好了,还帮我扫清障碍。”魏瑛恬不知耻。
这个皇帝虽然有点变态,但是真是个好人呐!她在心中想到。
……
赵丞相出了偏殿后,又命人传唤朝中所有大臣入宫。
他才不管他们吃没吃完饭呢。
朝臣们很快便赶了过来,二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偌大的文德殿内。
文武百官只剩下二十多个人,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帝的手笔。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收到了陛下归天的消息。
文德殿虽然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但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来过,因此有些人还满眼好奇。
按理来说,若是皇帝死了,平时关系好的朝臣免不了要哭上一哭,伤心欲绝者甚至会大病一场,剩余人就算和皇帝不对付,表面上也要演一演。
虽然其中免不了有政治作秀的成分,但怎么说文德殿内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朝臣们窃窃私语,丝毫没人关心皇帝死活的模样。
赵丞相也懒得管他们,毕竟让他自己哭都不一定能哭的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爱哭就算了吧。
虽然他被朝臣们逼着进宫,但他内心里也知道这本就是自己的责任,只是皇帝过于疯癫,他才会担忧起身后事。
实在是怪不得他人。
朝臣们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只听见一声嚎啕大哭。
这一声哭喊来得太过突然,让不少人都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吏部尚书一把年纪了,作为皇帝即位后的幸存者,他一向不愿惹是生非,平日里的性子也可以用小心谨慎来形容。
但此刻他却如同失掉了主心骨一般,泪如泉涌,好似死去的不是和他关系一般的皇帝,而是他的亲朋一般。
有人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平日里也没见你和皇帝关系多好啊,怎么这会儿反而装上了?
朝臣们对于同僚对皇帝的态度是怎样的心知肚明。
但很快,吏部尚书的一句嚎哭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吾辈自太宗时便追随至此,何曾想过如今大历要被青头反贼窃国啊!”
吏部尚书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赵丞相看着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吏部尚书是两朝元老了,从先帝起便一直在朝中任职,你可以说他没什么本事,只知夹着尾巴做人,但他对大历确实算得上是一片赤心了。
也许就是这份忠义,让他在动不动就发疯砍人的皇帝手下活了下来。
而他说得确实没错,大历此时已经到了存亡之际。
皇帝疯癫,朝中缺人,底下的平民百姓日子更不好过,起义军是一波又一波的冒了出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连赵丞相都想过,要是真的有起义军打进了都城,他们换个皇帝,会不会更好一些。
但这个时候的起义军,没有经历过规范的训练,只是一群普通农夫纠集在一起,如何能打得过装备精良的大历士兵呢?
若是真有那不世出的英雄豪杰,能平定国内战乱便也罢了,但大部分的起义军为了争抢地盘,自己都打来打去,更别提他们为了养活自己人,每到一个地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赵丞相是不愿将希望寄托到这种起义军的身上的。
起义军治军不严,连几千几万人都管理不好,如何能相信他们以后能管理好一个偌大的国家呢?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二十几位朝臣中,俱是穿着长袍的文人。
这样的情况缘何而来,可就要说起太宗皇帝为了收归兵权,制定了一系列不利于武将的政策了。
朝中重文轻武之风由来已久。
而大历皇帝在位时,也许是因为太过疯癫,有过之而无不及,朝中为数不多的武将被砍头的砍头,被罢官的罢官。
整个军权都被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
而就如同吏部尚书多说,那青头反贼都快打到都城了,朝中上下竟然无一人可用!
赵丞相为何进宫?便是来冒死进谏,希望能让皇帝起复被罢免的武将,出兵平叛反贼。
可现在皇帝死了,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吏部尚书哭的不仅是大历即将灭亡的未来,也是为自己而哭,谁知道起义军打下都城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更别说北方还有不少草原上的部落虎视眈眈。
这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赵丞相看着众人的模样,收拾好心情,让刑部侍郎将那份圣旨呈给众人。
圣旨简洁明了,倒是很有皇帝的风范。
这些大臣中也有人收到过皇帝的回复,基本都是“什么屁话”“别来烦朕”“你想死吗”诸如此类的话。
把皇帝回复过的奏折收集起来,很难说能不能凑够一篇两百个字。
刑部侍郎将文德殿内发生的事,圣旨的来源与众人说了,还让那守门的宫侍又复述了一遍听到的声音。
“这倒是与长公主殿下说的话对上了……”
“依臣所见,不如……不如……”
“呃,臣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朝还未有女子当政的先例啊!”
“还有其他宗嗣吗?”
“这个……好像都被陛下杀光了。”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前朝虽有太后摄政的例子,但再怎样也没出过女皇帝,他们对此事是毫无经验。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反抗的情绪也不是很高。
倒是也有人发出了异议:“这份圣旨真伪可考?毕竟皇帝继位可不是儿戏……”
虽然以皇帝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某一天不想活了自裁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份圣旨出现得未免也太过及时了。
总不能你拿出一份圣旨,我们就立马把福嘉长公主迎为皇帝吧!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赵丞相。
他接收到来自众人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就算是假的,那又如何,在眼下……”赵丞相苦着个脸,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他想起那柔弱不堪的长公主殿下。
若是假的倒还好些!起码能证明这位长公主殿下心怀大志,不似表面上的羸弱。
能有造假圣旨的胆魄,便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至于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赵丞相还是不太相信一个刚到自己肩膀的女子,能打过嗜血好杀的皇帝。
他在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若是实在不行……那他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中摄政,起码先把眼前这一关挨过去。
这可能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被迫摄政的丞相了。
朝臣中有人的想法和赵丞相不谋而合,虽然他们都是文官,不会打仗,但赵丞相能去找来专业的武将,最起码有一搏之力。
文德殿内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木制建筑的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好,不然守门宫侍也不会将当时殿内的动静听得那么清楚了,而此时魏瑛就站在偏殿门口,听着他们讨论这份圣旨的真伪。
虽然真伪已经不重要了。
99号蹦了蹦:“他们好像同意你当皇帝了欸,你怎么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取代任务对象的宿主他还是头一次见,没想到比想象中的顺利。
魏瑛闷声道:“他们居然怀疑圣旨是不是真的。”
那可是她掏空了家底,让自己的积分消耗一空的圣旨。
一个字就要五块啊!
5 殉葬
清风书画设计的老板本职是书法班的老师,开淘宝店只是副业。
他偶尔能卖出去几本字帖,但店里卖得最好的宝贝,还是笔迹临摹代写。
时不时能收到一张考得不怎么好的卷子,在上面签上三个字,就能小赚十几块。
一个字五块,童叟无欺,至今为止从未收到过差评。
老板想起刚刚完成的那笔订单——
“朕不想活了,传位长公主。”
刚好十个字,五十块。
虽然是繁体字难写了些,但老板非常有良心,并没有涨价。
真是奇怪的订单。他想到,如果是真的圣旨,只要五十块也太便宜了吧。
五十块啊……
这也太贵了!魏瑛忿忿不平,这么贵的一张圣旨,掏空了自己所有积分不说,还没有好评返现,而现在这群大臣居然胆敢怀疑圣旨的真实性!
等她当了皇帝,这种大臣统统拉出去砍了!
大历不欢迎你们!
魏瑛没当过皇帝,但对于杀人这种事信手拈来,知道如何让人怕她。
只要这些人足够怕她,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圣旨是假的了。
要不是要撇清自己杀人的嫌疑(真的只是嫌疑吗),她又如何会作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她又眯起眼睛,在脑中思索着。
像那个赵丞相就很识趣,虽然她并不知道丞相是干什么的,但光听着众人模模糊糊的对话,也能猜测出是这群人的首领。
她尚且不知道赵丞相下了怎样的决定,就先把他划拉到自己人的范围了。
魏瑛饿了半日,听完墙角才让人送来晚膳。
她的份例自然比不上皇帝,但也是一顿饭十六道菜的规格,蔬菜肉类样样俱全,还另附糕点小食若干。
毕竟她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平日里的待遇还是很好的。
等到宫中御厨将热好的饭食呈上来时,魏瑛惊讶的发现,今天自己只有八道菜了。
“什么意思?八道菜哪够人吃?”她啧了一声。
99号无语:“皇帝都死了,所有人都得守丧,这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八道菜哪不够人吃……它刚这样想,就看见自己的宿主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塞到自己的嘴里。
99号:……
是它想岔了,自己的宿主可能其他方面不行,但吃饭一定是最积极的。
四下无人,魏瑛大马金刀地坐着,再加上那狂放不羁的吃相,不像个公主,倒像个山寨里的女土匪。
还是那种土匪头头。
福嘉长公主毫无优雅可言地吃完一顿饭,打了个饱嗝后,才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问道:“守丧?什么意思?”
99号再次对自己宿主的知识储备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
如果只是寻常百姓死了,家里人守丧三个月便够了,若是皇帝死了,那这天底下的人都要因为死去的皇帝禁娱禁酒三个月。
哪怕你明日便要成婚,也得等到三个月之后。
在这个时代,皇帝的权力不容置喙,他让所有人给他守丧,哪怕人已经死了,天下人也得乖乖给他守丧。
魏瑛对于这种行为非常不理解。
你死就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而99号告诉了一个更令她震惊的事情。
“你是他的亲妹妹,又是下一任皇帝,所以你还得给他守丧三年。”99号解释道。
虽然这三年中也就三个月算是真正在守丧,其他时间都是让其他官员代替她守在灵柩前,但这件事还是让魏瑛接受不能。
“凭啥我得给一个死人守丧这么久啊?”
“那人家还是你一刀攮死的呢!”99号跟她对呛。
魏瑛:……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对于自己每天吃的饭突然减少了一半,魏瑛还是很生气。
饭少了就很气!
快点让她当皇帝吧,皇帝每顿饭有三十二道菜,她当了皇帝就算份例被砍半,也能回到之前的生活水平了。
原本她以为,朝臣们商议好了后,自己很快便能当上皇帝。
但皇帝死了,是国丧,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哪有那么顺利呢?
“严大人。”侍从守在马车前,乖顺地跪在地上。
礼部侍郎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踩着人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他在车厢内歇得好好的,突然又一个挺身,直直地坐了起来,腮帮子发胀,像一条气鼓鼓的河豚。
“荒谬!荒谬!荒谬!”他连着骂了三条“荒谬”,心情才平复下来。
刚才在文德殿内不敢骂,现下周围没人,他一边骂一边被气得浑身发抖。
简直荒谬!
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儿家继承大统呢?那群大臣是脑子被猪啃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没被猪啃过,肯定比那群人清醒。
从来没有女皇帝的先例!再说了,陛下暴毙而亡本就蹊跷,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妖女弑兄,又伪造了圣旨呢?
皇帝疯疯癫癫,他不敢招惹,而虽然都是皇室中人,对于长公主,礼部侍郎却又突然有了底气。
一个深居宫内,养在妇人之手的女流之辈,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他想起文德殿内的众人和他呛声的场景,一张皱巴巴的老脸肉眼可见的绿了起来。
礼部内尚无其他人可用,皇帝接下来的殡葬事宜还得他来操持。
他摸摸胡子,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平复了下来。
按照礼制,他肯定要“随机”挑选出一个幸运儿,去代替福嘉长公主守丧。
但礼部侍郎并不打算这么干。
就让那个小妮子抱着自己亲哥哥的棺材,在殡宫内待上三年吧!
……
魏瑛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跪在蒲团上,向着面前的棺材拜了一拜。
“狗皇帝居然敢让我拜他,还好他已经死了,不然我得再砍他一次。”她对着脑子里的小系统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99号:……
不愧是诈骗集团的,说起杀人这种事来这么轻松。
它已经悄悄给自己的宿主打上了危险的标记,正发愁未来如何该与自己的宿主和平相处。
皇帝归天,首先便要在文德殿停灵二十日,之后便会转移到殡宫,棺材停放整整三年才会下葬。
虽然尸体已经经过了简单的防腐处理,但三年,估摸着棺材内都生蛆了。
二十几个朝臣稀稀拉拉地跪在地上,填不满这偌大宫殿。
皇帝死了,他们该哭一哭,若是史官在场,还会将他们的表现记录在史书上,以显示先帝在位时的仁德。
但在场众人似乎谁也没有那个心情为疯疯癫癫的先帝哭丧。
头上那把悬着的刀终于落了下来,不笑出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哭出来?
礼部侍郎正给棺材里的先帝举行上谥的仪式,也是这个时候,魏瑛才知道死去的先帝叫什么名字。
他们这一辈都以玉字取名,而先帝名叫魏琀。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名字,也不知道魏太祖和自己的儿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魏瑛没文化,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她跪在地上昏昏欲睡,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场令人头脑发昏的仪式。
一阵嚎哭声传了过来。
魏瑛猛地睁开眼:“你听到了吗?”
“什么?”99号不明所以。
“有人在哭。”
她对这种哭声太过熟悉,一定是不管不顾之人才会哭得这么放肆。
很多时候,死到临头的人,才会这么痛快的放声大哭。
很奇妙的是,在场众人都听到了这哭声传来,但所有人都选择了静默不语。
是年轻女子的哭声。
魏瑛被这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问了一句:“是谁在哭?”
这句话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礼部侍郎对于她打断仪式的事有些不满,随意答道:“那是严婕妤在哭。”
“按照礼制,陛下归天,陛下后宫嫔妃皆殉葬,能和陛下一起被安葬,是她们的荣幸。”
他解释完,便不再理会这个咋咋呼呼的长公主,继续主持着给先帝上谥号的仪式。
魏瑛不能理解,在脑海中发出声音:“他都已经让所有人给他守孝了,为什么还要让人陪着他一块儿死呢?”
99号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宿主解释。
自己的宿主虽然看上去就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但再怎样也是个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无法理解封建社会的规矩,这也很正常。
“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魏瑛不理解,便直接站起身,往哭声来源寻声而去,看见了在偏殿里被绑起来的严婕妤。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严婕妤从来没有见过福嘉长公主,但只一眼就认出她来。
这宫中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出现在文德殿内。
严婕妤挣扎着,身上的绳索勒住了她的皮肉,显示出令人心惊的红痕。
“呜呜呜!”为了怕她乱说话,宫侍将她的嘴堵了起来,她只能发出呜咽声。
魏瑛将她嘴上的布条取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殿下救救奴婢!”严婕妤眼睛都哭肿了,眼泪鼻涕糊在一团,很不雅观,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本以为,自己还能在这宫中多苟活一会儿。
没想到她暗自窃喜疯子皇帝没找她的那日,便听到了皇帝归天的消息。
对于朝臣们来说,皇帝死了不一定是坏事,但对于严婕妤来说,那可是实打实的噩耗。
朝臣们被这一动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魏瑛干脆把严婕妤提溜到正殿内。
瘦瘦小小的,比魏瑛现在的身体还弱。
礼部侍郎很是不满:“大胆!这里是文德殿,怎能让后宫嫔妃入内?!还不快把她的嘴巴堵上!”
这个长公主真是无法无天了!
魏瑛啧了一声,怎么这老头儿破事这么多。
严婕妤反正都要死了,根本不在乎什么了,不管不顾地吼叫道:“殿下!殿下明鉴!奴婢不是什么严家小姐!奴婢只是冒名顶替的!”
“奴婢不想死!该死的也不是奴婢!殿下救救奴婢!”
严婕妤一股脑地把什么事都往外倒了出来。
她根本不是什么严大人的女儿,而是被人牙子卖到都城的贱籍,只是因为长得出挑了些,便被挑中了,当了严大人真正女儿的替死鬼。
而这个幕后黑手严大人,她连见都没见过。
礼部侍郎的脸色铁青。
魏瑛被她吵得烦,走到赵丞相面前问道:“有哪个人姓严啊?”
什么冒名顶替偷梁换柱她都不关心,她现在只想让严婕妤不要再哭了。
哭得她脑仁疼。
赵丞相暂时没有出声。
礼部侍郎指挥着宫侍,妄图将严婕妤的嘴巴再次堵上,但碍于魏瑛站在一旁,宫侍们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魏瑛回头看了一眼胡子都被气得飞起来的礼部侍郎。
她很不开心。
本来要跪那狗皇帝,还要听这个老头儿念经,就已经让她心情很不好了,现在这人还自顾自地撞了上来。
“给我再买一把那个很好用的柴刀!我今天就砍了这念经老头儿!”
“可是宿主啊,你已经没有积分啦。”99号幽幽说道。
为了那份假圣旨,她的积分早已消耗一空了。
魏瑛的心情便愈发不好了,她死死盯着礼部侍郎,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礼部侍郎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她怎么敢如此无礼!不知道我是朝廷命官吗!
皇帝的棺材要停灵,文德殿内也摆了两个宫卫当装饰,魏瑛看上了他们腰间的佩刀,往前走了两步。
99号眼见不好,又开始蹦跶:“你来真的?别别别别别别……”
说杀你还真杀啊!
哭声混杂着系统的吵闹声,让魏瑛脸上的戾气有如实质。
刚才还沉默不语的赵丞相,看了一眼一触即发的两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礼部侍郎厉声喝道:“大胆!”
“冒名顶替后宫嫔妃,以替入宫,是欺君之罪!”
连皇帝都敢骗!
是活不耐烦,想玩九族消消乐了吗!
6 误解
赵丞相其实并不想多管闲事。
皇帝自裁而亡,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一个要陪葬的后宫嫔妃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本他便是这么想的,再说了,在场的朝臣中有不少人的女儿都被棺材里的先帝祸祸死了,他能够理解礼部侍郎这样做的原因。
人都有亲疏远近,谁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送死呢?
因此他一开始并未站出来。
但眼瞅着长公主周身气压越来越低,二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身为百官之首的赵丞相还是挺身而出,决定制止这一切。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气呼呼的礼部侍郎。
脑子不清醒的混账东西!
什么礼制不礼制的,棺材里的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到处发疯砍人,也没见你敢这么说!
礼部侍郎仍不服气,嚷嚷道:“殉葬乃太祖留下的祖宗之法!礼不可废!”
“如何能听信这妖女的一面之词!”他指着尚且还被绑着的严婕妤厉声喊道。
反应过来的朝臣们被他吓得不敢说话。
而赵丞相快被他气得撅过去了。
指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口称“妖女”,你这不是自己实锤自己了吗!
还谈什么祖宗之法?魏家的祖宗早死了!太祖如今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这才是活着的小祖宗!
别说魏瑛是先帝的亲妹妹,太祖正儿八经亲封的福嘉长公主,就算是条狗!也是你严家的祖宗!
魏瑛突然感觉鼻子痒痒的:“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99号:“你先别激动!冷静!冷静!”
它可是亲眼看见魏瑛一刀攮死了任务对象,保不齐下一刻就要对眼前这个老头子挥刀了。
99号想的确实没错。
魏瑛几步上前,贴近原本当摆设的宫卫,将宫卫吓了一跳。
她原本要抽出宫卫的腰间佩刀,却被反应迅速的宫卫拦了下来。
躺在棺材里悄无声息的先帝是个疯起来连自己都砍的人,魏瑛可以趁其不备,却没办法对付受过专业训练的宫卫。
宫卫周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长公主殿下不会是想夺刀吧?
魏瑛:=。=
宫卫:o.o
两人大眼瞪小眼,正僵持不下时,赵丞相似乎预见了什么,赶忙命令道:“将严侍郎关入刑部大牢候审。”
刚刚还进退两难的宫侍们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将礼部侍郎押了起来。
“不是——”礼部侍郎还想再说几句,却被眼疾手快地赵丞相堵住了嘴。
快别说了,再多说两句,他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魏瑛冷冷瞥了一眼他们二人,赵丞相小声解释道:“殿下,交给刑部处理便可。”
他还摸不准这位小祖宗的性子,不知道魏瑛会不会当一个乖乖巧巧的吉祥物。
魏瑛挑了挑眉,向99号询问道:“他这什么意思?刑部帮我杀了?”
99号缩了起来,暂时不想搭理这位脑回路和常人不同的宿主。
魏瑛没再继续深究,她已经把赵丞相划拉到自己人的范围内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她自觉想清楚了,感叹道:“他人还怪好的,还知道帮我杀人。”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
99号:……
我的宿主!我该拿什么拯救你!
它在魏瑛的脑子里蹦来蹦去,希望能让宿主的脑子正常一点。
一人一统还在就系统天天在脑子里蹦跶会不会让人变笨这一假设进行激烈讨论时,礼部侍郎已经被拖出了文德殿。
赵丞相挥了挥手,将严婕妤身上的绳索取了下来。
上谥仪式被打断,他左看右看,发现礼部竟然没有其他人后,只能无奈地上前接着主持。
凭心而论,礼部侍郎在先帝生前惯会当缩头乌龟,先帝也未曾刁难过他,但他依旧给先帝取了恶谥。
一个“厉”字,倒是很贴切疯疯癫癫的先帝。
魏瑛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原本跪着的她站着旁观了整个仪式,身后还带着个畏畏缩缩的小尾巴,在场众人也无人敢置喙。
赵丞相的立场很明了,他们暂时还不想被拖出文德殿。
这场上谥仪式草草结束,群臣退去,独赵丞相留了下来,对魏瑛拱手道:“殿下,还请与臣一同到偏殿议事。”
……
魏瑛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位丞相。
前十二位丞相被魏厉帝发疯砍完后,赵丞相虽然资历不足,也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相较于历史上的其他丞相来说,他如今四十余岁,还算是年轻。
他信奉养生之道,虽有几分富态,但身子康健,步履间沉稳有力,说话的态度也不卑不亢。
他瞧着这位长公主,恭声道:“不知殿下想如何处置严婕妤?”
若是福嘉长公主能敏锐些,便能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他没有听说过有关福嘉长公主的事迹,只知这位太祖独女一直被养在深宫之中,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但看着刚才在文德殿内,和礼部侍郎争锋相对的模样,也不像是初见时表现的那般脆弱。
魏瑛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反问道:“难道宫中已经没钱了吗?”
赵丞相没料到她会这般回应,被哽了哽:“自然是有的……”
“那不就得了,养着她就好了。”魏瑛不以为意。
看严婕妤那副比她还瘦弱的样子,应该吃得很少,还不至于养不起。
赵丞相:……
这位长公主的脑回路似乎异于常人。
不过要保下要殉葬的嫔妃,想来福嘉长公主也不是无德之人。
看起来还是挺善良的。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人眼里变得善良的魏瑛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吗?”
为了给狗皇帝上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既然赵丞相断定她是良善之人,便将自己的安排与魏瑛和盘托出。
“反贼马上就要打到都城外了,臣希望起复武将,对抗贼军。”
魏瑛不解:“反贼?”
99号大惊:“反贼?!”
赵丞相只好又将当下的局势说与一人一统,近些日子来,陈家军作为起义军中实力雄厚的一支,已经从南方打了上来。
魏瑛啧了一声:“那个狗皇帝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
99号紧张得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反贼……
魏瑛不知道怎么打仗,随即点点头:“行,你去吧。”
对于自己人,她一向很好说话。
直到此时,赵丞相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虽然长公主殿下有时候看着有些吓人,但比起先帝来说,那简直太好说话了!
他都快感动得落泪了!
何曾想到,我也能有这么正常的上司啊!
赵丞相一边感动,一边又与她谈了会儿如今的局势,还提起了其他几支反贼,魏瑛听得头都大了。
怎么这么复杂!
她摆了摆手,示意他如果没事就可以下去了。
赵丞相看出了长公主殿下的不耐烦,拱手行礼,正准备退下时,魏瑛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那个姓严的呢?”
他还没说,那个姓严的老头子什么时候死呢。
赵丞相愣了愣,礼部侍郎不仅欺骗先帝,让人假冒身份,顶替后宫嫔妃,还顶撞了魏瑛。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让整个严家顷刻间覆灭。
赵丞相想了想,答道:“此时正值先帝孝期,不宜见血。”
“况且严侍郎一事还需彻查,不能只听信严婕妤一面之词,也不可轻饶有罪之人。”
魏瑛眯了眯眼睛。
这意思就是说,现在还不能杀礼部侍郎。赵丞相心想,再怎样也得等他找到礼部的接班人再说。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魏瑛盯着眼前的中年人良久,差点把赵丞相盯得炸毛,又突然笑了起来:“也行。”
她看着退出殿内的中年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99号一直待在她的脑子里,很轻易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于是问道:“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欸,它为什么要说“又”?
魏瑛深吸一口气,努力扯起嘴角,好让自己能够笑起来,殊不知这样只会让自己看上去更为恐怖了。
她的脸上乌云密布。
“我本来以为,赵大人和我是站在一起的,但似乎他也有点不听话。”
“为什么他们都不听话呢?”
这件事其实早有端倪,在文德殿内时,朝臣们便已经听信于赵丞相,比起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福嘉长公主,他们自然更信任他们的长官。
但这让魏瑛有点不高兴。
“99号,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魏瑛发问道。
99号利用自己强大的数据库,立马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一,皇帝死了要停灵,这段时间你也不能登基,还不是正式的皇帝。”
“二,他们之前就不认识你,也不信任你。”
“三,之前所有的皇帝都是男人,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让一个女人,也就是你登上皇位。”
魏瑛歪着头听它讲话,又问道:“那怎么才能让他们听话呢?”
99号早已习惯自己的宿主问来问去了,它顿了顿,建议道:“听说自古大臣们都喜欢明君,要不你当一个明君吧,这样他们就会喜欢你,也会听你的话了。”
“要想当好一个明君,搜到的关键词是内政修明,任人唯贤,鞠躬尽瘁,铁面无私……”
魏瑛打断了99号报菜名一般的操作。
“不,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听到她这么说,不知为何,99号感觉自己的数据库都冷了两度。
上次这么说,好像是因为宿主直接噶了任务对象?
小系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魏瑛抬起头,冲着殿外的宫侍厉声喊道:“来人!”
“把那个姓严的给我拖上来!”
7 哥哥是疯子
赵丞相刚走出宫门,就被刑部侍郎拦了下来。
“赵大人,”刑部侍郎躬身道,“先帝归天一事尚有蹊跷,烦请赵大人到刑部一叙。”
赵丞相的眼睛耷拉了下来。
按理来说,这件事的性质已经板上钉钉了,刑部侍郎突然这么说,莫不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他瞥了一眼尚且年轻的刑部侍郎,悄声说道:“不论发现了什么,先帝都是自裁而亡。”
若是福嘉长公主背上了弑兄的名声,那他可就真找不到下一任皇帝了。
刑部侍郎三十岁出头,尚还年轻,赵丞相怕他不知道轻重,把什么都抖了出来。
“臣知晓。”刑部侍郎也小声答道。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一致后,如同做贼一般,悄咪咪地往刑部摸去。
和有百余名宫侍精心伺候的皇宫不同,先帝发疯把朝臣砍了个遍,刑部也只剩下刑部侍郎和他手底下的两个小官,平日里也没有人洒扫照料,看上去有些萧条。
赵丞相瞧见刑部官舍的房顶上缺了一片瓦,想起了自己的丞相府。
丞相府也差不太多,还因为死了太多任丞相,他偶尔还会觉得阴气森森。
“吱呀”一声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刑部的官舍,正值午时,细碎的阳光跟着他们的脚步洒了进来。
桌上摆放着一个用白布包裹起来的物件。
刑部侍郎牵起白布一角,抖了抖展开来:“赵大人请看。”
赵丞相眯起眼一瞧,正是先帝用来自裁的那把柴刀。
文德殿内出现匕首,出现长剑,尚且还能在理解范围内,但这柄柴刀出现得莫名其妙。
这是樵夫农人才会使用的工具,宫中可能只有看顾花园的宫侍才会有。
但当时的文德殿内只有先帝和长公主二人,难不成长公主和宫侍有什么勾结?
再加上福嘉长公主那副瘦弱的身躯,赵丞相虽然也有过怀疑,但到底是把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
刑部侍郎又将这柄刀放在了他的眼前。
和先帝归天那日不同,这柄柴刀上的血迹已经经过处理,展现出原本锋利的外表。
柴刀的刀面上泛着寒光,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赵丞相毕竟只是文人,也没怎么用过刀,除了能看出这是把好刀外,多的也看不出来了。
刑部侍郎上前解释道:“赵丞相请看,这把刀的材质比起普通刀来说,要更为坚硬锋利。”
刑部内配有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作为摆设,但好歹也是为了供官吏们使用,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刀了。
即便这样的刀,也比不上眼前这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柴刀。
刑部侍郎拿着这把刀,一刀砍进了一旁摆放着的座椅上的背靠,不知用什么木头做成的椅子,直接被劈成了两段,只余下歪歪斜斜的椅子腿还在勉强支撑着。
赵丞相大为震惊。
传说中的神器,怕不是也不遑多让了。
然后更令他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刑部侍郎上前一步,将刚刚砍过椅子的刀面展现给他看。
“普通的刀片,多次劈砍后都会卷刃,即便没有,也会在刀面上留下痕迹。”
“但这柄柴刀,无论臣如何劈砍,刀面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越好的刀便越难卷刃,像普通樵夫用的刀,或是那些青头反贼用的刀,用不了多久,刀身就已经卷了起来。
所以时下人们用刀,用完后都会好好擦拭保养,以求延长一把刀的寿命。
这样的刀,即便是海纳天下宝物的宫中,也不会出现。
刑部侍郎终于说出了真正令人起疑的点:“臣走访多日,拜访了不少铁匠,如今大历便是举全国之力,也无法做出一把这么好的刀。”
大历已经会通过不断淬炼,不断捶打,制作出钢来了,但他们的钢,显然无法和现代社会的工业制品相比较。
这是无法跨越的时代鸿沟。
即便是装备最为精良的禁军,也没有配备这样的利刃。
赵丞相心下骇然,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接过这把柴刀,一刀砍在实木桌案上。
只听得“咔擦”一声,桌面被砍出一条裂缝,刀刃直直地卡在了桌面上。
赵丞相忍不住抖了抖。
“我……我是个文人呐!”
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辈子都没学过武艺,哪有如此大的力气能将桌子砍裂呢?
这柄莫名其妙出现的柴刀,几乎已经预示了什么。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
当日文德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福嘉长公主不过到他的肩膀,又是女子,按理来说,是怎么也敌不过发起疯来的先帝。
若是她有了这把刀呢?
人的血肉可比这张实木桌子还要脆弱。
赵丞相捂面长叹。
刑部侍郎瞅见他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朝臣们可以不在乎长公主坐上皇位,毕竟以当下的局势来看,这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那如果坐上皇位的,是一个心狠手辣,杀死自己的亲兄弟的女人呢?
弑兄……弑兄……
赵丞相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脑海中的声音一声声撞击着他的心神。
哪怕他不愿承认,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他摩挲着木头做的刀柄,陷入了沉思。
……
刑部大牢里关押了不少偷奸耍滑之辈,但只有一个人能拥有单独的隔间。
宫侍还未入内,就听到了一声声的咒骂。
“不过一个女人!怎么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先帝在时都未如此对我!”
“赵狗与她同流合污!天要亡我大历!”
再听下去,便是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了。
宫侍带着那周正脸的宫卫,和狱卒打过招呼后,就将人提留走了。
尚且还没有被罢官的礼部侍郎惊惧不已:“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宫侍懒得给他一个眼神:“那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礼部侍郎自然认得出这是宫中人的服饰。
他很是不服气:“再如何也该是刑部的人来审我!如何轮得到你们动用私刑!”
宫侍给了狱卒一个眼神。
狱卒心领神会,赶紧将他的嘴堵了起来。
礼部侍郎被人高马大的宫卫抗在肩膀上,宫侍在他身后,还不忘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连真正的主子都认不清!”
先帝死后,宫中便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太祖唯一的子嗣福嘉长公主。
长公主想干什么,哪轮得到为人臣子的置喙。
依他看,这人就是欺软怕硬惯了,先帝在时,怎么不敢和先帝对着干呢?
两人往皇宫的方向赶去,狱卒送走了他们,眼珠子转了转,拔腿便往刑部官舍跑。
“大人!大人!宫里来人把严侍郎提走了!”
他以惊人的速度窜进了官舍内,“噗通”一声跪下:“大人不好啦!严侍郎被提走了!”
原本还在沉思的两人俱是一惊:“发生了什么?!”
狱卒这才注意到,官舍内除了刑部侍郎,还有个面生的人。
他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那宫侍带着人来了后,让我把严侍郎绑起来,立马便扛着人走了!”
赵丞相听到他这么说,浑身哆嗦了一下。
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可以下手,这与长公主无亲无故又有过争执的礼部侍郎,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他与刑部侍郎对视一眼,赶紧往宫中跑,走之前还不忘带着那柄奇异的柴刀。
他们二人都还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顾着赶到了文德殿外。
殿内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
赵丞相两眼一黑,不管不顾地朝里面大吼道:“殿下!文德殿内先帝尚在!不宜见血!”
“不宜见血啊!”
拎着宫卫佩刀的魏瑛动作一顿。
她回头看了一眼为了赶路,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位大臣,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
“好啊。”
被束缚住的礼部侍郎已是两股战战,口中发出不知所谓的呜咽声。
魏瑛将他翻了过来,拽住背后的绳索,一步步将他拖到了殿外。
正值午后,阳光洒在广场的金砖上,也将礼部侍郎的模样暴露无遗。
他的□□流出了刺鼻难闻的液体,被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着这一场面,皆是两眼发昏。
他们何时见过如此残暴血腥的场面?
血液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赵丞相抖得如同筛糠,差点栽倒。
广场上一片寂静。
“总是要有人给狗皇帝陪葬的,”魏瑛擦掉溅在自己脸上的血,哼着欢快的小调,“那怎么不能是你呢?”
礼部侍郎已经回答不了她了。
她这才好心情地转过头来,对着赵丞相二人笑道:“赵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这下他们该怕死她了,也该听话了吧。
赵丞相本就害怕,这一问问得他小腿一软,眼一闭心一横,登时便跪了下去。
“殿下不愧为天命之人!得上古先人所爱,心怀大义啊!”
杀得好!杀得好哇!
魏瑛:?
8 神农厚爱
魏瑛被赵丞相突如其来的下跪搞得摸不着头脑。
“虽然他看上去好像是挺怕我的,但是……”魏瑛对着自己的小系统问道,“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99号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没有回话。
再次看见命案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它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宿主了。
呜呜呜呜这个宿主实在是太可怕了!
魏瑛没在意不出声的小系统,这两日它好像都异常沉默,没了平日里闹腾的那股劲儿。
她觉得小系统可能对她有什么误解,一人一统还有待磨合。
魏瑛将视线转向了伏在地上的赵丞相。
赵丞相依旧是那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却仍然壮着胆子说道:“殿下,请与臣进殿共议。”
亲眼目睹这一惨案的发生后,他确定了心中猜测后,反而觉得前路明了。
“行啊。”魏瑛好脾气地答应道。
宫卫将瞪大着眼的礼部侍郎拖了下去,地面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魏瑛只会杀人技,讲究一刀毙命,捅到大动脉时出血量极大。
赵丞相仿佛看见了先帝归天那日,在文德殿内的场景。
他站起身来,跟随着长公主殿下一同前往室内。
赵丞相的视线落在魏瑛瘦削的肩膀上。
福嘉长公主是个什么人呢?
他们之前只听闻福嘉长公主养在深宫内,极少抛头露面,自从太祖归天后,便是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了。
最了解的她的人,除了身边伺候的宫侍,恐怕就是那位疯疯癫癫的先帝了。
这位长公主声名不显,朝臣们也不知道她的模样,那日冲出文德殿,是赵丞相第一次见到她。
想起当日魏瑛脆弱不堪,好似一朵凋零弯折的娇弱花朵的模样,赵丞相深感自己被欺骗了。
但他敢怒不敢言。
魏瑛的裙摆上还带着暗红血迹,似乎在提醒他刚才在广场上发生了什么。
这哪是什么娇花!这明明就是霸王花!
身为走马上任的第十三位丞相,赵丞相对这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殿下知之甚少,也难怪在第一面时便被蒙骗了。
魏瑛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斑驳血迹,转过身来坐在上方座椅上,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敲打着扶手,等着这位赵大人率先发话。
那动作,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显然是没把赵大人放在眼里,连装都不打算再装一下了。
赵丞相继续敢怒不敢言。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不论坐在皇位上的是什么阿猫阿狗,他都将以摄政的名义统领整个朝廷,起码先把眼下的困局应付过去。
但现在看来,这位长公主不仅有主意,阴晴不定的程度甚至不逊色于先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丞相发愁想到。
他打量了一眼看上去心情尚可的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万不可如此冲动了……”
魏瑛挑眉:“你觉得我是冲动?”
这话听着可不怎么让人高兴。
赵丞相吓得“噗通”又跪了下来,赶忙解释道:“严侍郎犯下欺君之罪,藐视皇恩,便是诛其九族都不为过!”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生怕眼前这位小祖宗一个不高兴,自己的脑袋就得像刚刚拖下去的礼部侍郎一样。
魏瑛后半句没听懂,还被他左右横跳的态度弄得愣了一瞬:“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会儿觉得我冲动,一会儿又觉得那姓严的老头子该死呢?
赵丞相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方才继续说道:“虽是如此,殿下如今尚未登基,严侍郎也未定罪,动用私刑容易落人口舌。”
“若是等刑部审讯完,严侍郎合族上下都该付出代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魏瑛沉默了。
“啊啊啊啊诛九族是什么意思啊?99号?在吗?99?小九?”长公主在脑海里急切问道。
她在赵丞相面前,以沉默掩盖了自己没文化的事实。
缩在角落里的99号幽幽答道:“九族就是他所有的亲属。”
“包括玄孙、曾孙、孙、子、身、母、祖母、曾祖母……”
魏瑛听得脑袋发昏:“怎么这么多人?”
“这可是最重的刑法了!”
魏瑛沉默半晌,终于理解了赵丞相的意思。
如果她老老实实按照流程走完,那个老头子全家上下都得给先帝陪葬。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只是想让他一个人死,你这是要他全家的命啊!
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心思这么歹毒!
“学到了,竟然还可以这样。”魏瑛将他的“教诲”记在脑中。
99号:???
赵丞相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保持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找补道:“当然,殿下若是想,现在也可将严家满门抄斩。”
魏瑛:……倒也不必。
她并不在乎什么欺不欺君,严侍郎瞧不起她,还要和她对着干,以魏瑛的脾性,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但□□他人和魏瑛没有过节,因此她只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听到这话,赵丞相终于放下了心。
他发现福嘉长公主虽然不是个善茬,但只要顺着她的心意来,也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比起先帝来说,福嘉长公主正常得令他快要落泪。
“还有一事,”赵丞相又往前挪了两步,将那柄18块8的柴刀呈在她的面前,“臣有一问,此刀是否为殿下所属?”
“……是皇兄突然掏出来的!”魏瑛死鸭子嘴硬。
赵丞相又将柴刀翻了过来,将刀柄的一面展现出来,继续问道:“殿下是否识得这几个字?”
魏瑛当然识得。
这不是那家给了她全额退款的淘宝店的店名吗?
99号看着这几个字,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别告诉他!”
然而不论他怎么在魏瑛的脑子里叫嚣,也无法阻止赵丞相猜出这几个字:“神农园艺,臣的猜测是否正确?”
过了半晌,他眼前的这位长公主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臣、臣可以问问,这柄刀是从哪里来的吗?”赵丞相激动得差点舌头都捋不直了。
神农啊,那可是神农!
身为三皇之一的炎帝,传说他牛首人身,亲尝百草,发明农具,教民垦荒……
对于饱读圣贤书的赵丞相来说,神农就是上古先贤,而如今,一柄奇刀上出现了神农的痕迹。
这怎么能不让他激动!
天下没有一个铁匠能锻造出这般坚硬锋利的一把刀,但若这是神农赐下的神器呢?
魏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越是沉默,赵丞相越是认定,这位长公主殿下身上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这柄刻有神农名字的神器,想来应是神农大帝尝百草时所使用的,用来割下草药的柴刀吧!
他看向魏瑛的眼神已经堪称狂热。
魏瑛嘴角抽了抽:“还是该给那个店打个好评的。”
99号:“确实。”
只用了四个字,竟然就能让赵丞相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至于那四个简体字和大历所使用的繁体字不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大历的文字也经过前朝演变,说不定这就是上古先贤所使用的文字!
更有可能,是仓颉帮忙刻下这几个字的!
这把刀是两位上古先贤的手笔!
魏瑛看着他这副沉浸在美妙幻想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她和小系统难得一致了一次,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
魏瑛窝在自己的寝宫内歇了一整天,吃饱喝足后才出了寝宫门。
按照赵丞相的说法,得等到先帝停灵,将棺材搬到殡宫后,她才能举行登基大典。
也就是说,魏瑛要在二十日后才能成为皇帝。
无事可做的长公主殿下,念及自己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体素质,干脆出门溜达,顺带着锻炼锻炼。
她刚一走出寝宫,便遇见了那位宫中仅剩的老太医。
老太医像一棵松般站立在宫门前,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皆是好生梳洗打扮了一番,像是焕发了第二春一样。
魏瑛可疑地看着疑似夕阳恋的老太医,问道:“太医来我这儿干嘛?”
她的伤口早已结痂,换药有寝宫内的宫婢伺候,也不需要老太医时时刻刻过来照看了。
老太医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老臣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此时可有空?”
魏瑛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闻殿下有得神农大帝所赐神器,不知能否让老臣一观?”
“殿下!就让老臣看看吧!”
“殿下怎么不多待一会儿!殿下身上必定有神农大帝的仙气!让老臣陪着殿下吧!”
“殿下别跑啊殿下——”
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太医的魏瑛,累得气喘吁吁。
她擦了把汗,暗骂道:“究竟是谁传出这种话的?”
99号:“你觉得除了那个赵大人还能有谁?”
魏瑛翻了个白眼。
老太医见着她,仿佛见到了自己痴迷半生的偶像,若不是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年轻人,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被追到哪儿呢。
她刚缓了几口气,这才抬头扫视,发现了远方高处的小亭,准备上去歇一歇。
魏瑛没在宫中溜达过几次,她左右张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哪儿。
隐匿在树下的严婕妤向着身旁宫婢紧张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这个光,这个角度,我美吧?”
能被选中顶替严家女儿的严婕妤,自然丑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周身打扮和光线的作用,更显得整个人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宫婢点头附和。
严婕妤入宫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生出这么积极的心思,她自然不会阻拦。
只见魏瑛拔腿往前走,路过一颗老桂树时,一道身影突然扑到了她的怀里。
宫婢卖力挥舞着手臂,桂花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
“殿下……”严婕妤脸色苍白,一双美目含着似有似无的泪珠,端的是楚楚可怜。
宫婢眼见时机成熟,赶紧出来跪下:“殿下赎罪!严婕妤那日受了惊后,近来便食不甘味,身体过于虚弱,这才冲撞了殿下!”
严婕妤适时找好角度,将自己消瘦的脸蛋展现给眼前人看。
魏瑛:……
今天我好像很受欢迎?
如若是正常人,美人在怀,无论如何也该宽慰两句。
魏瑛想了想,扶着严婕妤的肩膀,盯着她红红的眼眶问道:“你身上不痛快?”
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安慰严婕妤,神色认真地说道:
“不痛快就去找太医。”
9 遇刺
严婕妤异常努力,才没让自己的脸色裂开来。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魏瑛浑然不觉,还在继续说道:“你去找那个老太医看看吧。”
在她朴素的世界观里,有病就该找医生。
严婕妤嘴角抽了抽。
在这漫天花瓣下,你能想到的就只有让我去找太医吗?
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严婕妤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经她这么一说,脸皮到底挂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似乎立马要掉下来。
偏偏魏瑛不解风情:“你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太医。”
严婕妤:……
“呜呜呜呜——”她最终还是捂着脸跑走了。
宫婢紧跟在她身后,还不忘回头冷冷看了长公主一眼。
魏瑛:?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她向99号求助道。
99号点了根赛博电子烟,幽幽说道:“唉,没救了。”
魏瑛颇为不服气:“我警告你,你现在可是在我的脑子里。”
99号呛声道:“你的脑子很大吗?”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一人一统一边吵闹,一边往远处的亭子走去。
宫侍们隐匿在花草树木中,悄悄望着这位长公主。
魏瑛突然打了个冷战。
“我真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切!”
从她今日踏出寝宫起,发生的事情都奇奇怪怪的。
先是那个老太医失心疯了一样非要追着她跑,跑到一半又碰见美人投怀送抱。
现下又感受到了无数道视线汇集在她的身上。
99号想了想说道:“他们说你身上有仙气呢。”
“是吗?”魏瑛挑眉,跨出一大步后突然转身——
正巧与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的宫侍眼神对上,被抓了个正着。
宫侍着急忙慌地躲到了树后。
“你看,今天很奇怪吧。”魏瑛感叹道,“还好他们没什么恶意,我不会把他们拉出去砍了的。”
99号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仙气!我看是杀气还差不多!
“我多善良啊。”魏瑛恬不知耻。
99号彻底无语。
它早就该看清楚自己宿主的本性了!
而魏瑛似乎真的认为,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要夷三族诛九族的大臣们来说,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善人。
她在亭内的石凳上歇息了一会儿,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这个人有点不对了。”
99号四处张望:“哪里有人?他们不都躲起来了吗?”
虽然众人都想来蹭一蹭这位得到神农大帝厚爱的长公主,但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在文德殿前的广场上,那位前一天还趾高气扬的礼部侍郎是怎么死的。
暂时还没有哪个宫侍敢光明正大地撞到她的面前。
“有人想杀我。”魏瑛平静解释道。
99号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魏瑛没有再继续解释。
她摸着自己小臂上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口,不知想起了什么。
“这次不会错了。”
……
周正脸的宫卫刚准备换值,就被宫侍叫了过去。
他认得这个人,是福嘉长公主身边的宫侍。
魏瑛不喜其他人靠近,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连穿衣服都要自己来!
一开始伺候她的宫侍宫婢也很是慌张,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长公主性情大变,脾气阴晴不定,但一想到她是先帝的亲妹妹,似乎又合理了起来。
先帝是什么人?疯起来连路过的宫侍都要砍了,长公主殿下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个肚子里能生出两种人吗?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宫侍是不敢在人前说出口的。
这名原本应该随侍长公主左右的宫侍,将宫卫领到了魏瑛的面前。
宫卫刚到御花园的远山亭下时,便瞧见了那位长公主抱着什么东西一上一下。
待到他凑近一瞧,才发现魏瑛正举着石凳子练下蹲。
宫卫:……
99号幽幽感叹道:“这年头,搞诈骗的身体素质都要求这么高了吗?”
魏瑛不解:“什么诈骗?”
“没什么。”99号闭上喇叭不再说话,他差点忘了,这种人应该被洗脑得很严重吧!
自己的宿主还真是可怜。
刚刚结束了锻炼的魏瑛,便瞧见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到了,这才放下石凳,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记得你。”
作为差点被夺刀,又帮着处理了礼部侍郎的人,魏瑛对他印象深刻。
“你的刀很好用。”她如此说道。
魏瑛刚来大历没几日,也不认得几个人,这个长得就像个好人的宫卫是她为数不多有印象的人。
好歹也是借过刀的交情了。
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正脸的宫卫躬身答道:“臣名为周正。”
“周正是吧?”魏瑛指了指他腰侧的佩刀,“把你的刀借我用用。”
一直待在深宫之中的长公主殿下,自然不可能藏有利器,她所能接触到的武器,便只有每个宫卫都有的佩刀了。
周正又想起在文德殿里,自己的刀差点就要被眼前的女子夺去了。
殿下好像特别中意自己的这把刀。
周正是个过于老实的人,闷声答道:“殿下,宫卫的刀不能轻易离身。”
把刀借给魏瑛,那他就没刀了。
魏瑛啧了一声。
一旁的宫侍眼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打圆场道:“殿下,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当值期间,刀不离身。”
言下之意便是,您可以去找不当值的宫卫借一借刀。
总不能一直逮着一只羊薅吧!
魏瑛“哦”了一声,自觉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戳了戳周正的肩膀:“把你的刀给我,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只要先不来上班,那就暂时用不着刀了。
宫侍愣了愣:“这……”
他悄悄地往周正的方向瞥去,观察他的神色。
周正:?
周正:!
周正:qaq
他的脸色变幻莫测,精彩纷呈,魏瑛却丝毫不觉,自顾自地取下佩刀,抱在怀中,心情颇好地挥了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没什么事儿就别打扰她举铁了。
周正转身便走,手脚并出,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他的妻子看见他回来,奇怪问道:“今天怎么回来得晚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走个路还顺拐了?”
“……”同手同脚的周正呆愣愣地将手收了回去,贴着身子一动不动,可走起路来反而显得更奇怪了。
摇头晃脑,像在陆上的鸭子一样。
妻子打量他好几眼:“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正无语凝噎。
老婆!我被开除了!
长公主殿下太欺负人了(t_t)
……
时至深夜,丞相府内依旧灯火通明,热闹不已。
几位大臣坐在堂内,听着赵丞相说得天花乱坠。
“那柄刀肯定是殿下的,你们知道刀柄上刻着什么吗?”
“刻着神农两个字!”
“神农大帝是什么人?上古三皇之一,人族先祖,那柄柴刀就是他尝百草时用来割草药的!”
“他把这刀赐给殿下,这代表了什么知道吗?”
“殿下得人皇所爱,这是什么?这是天命在我大历啊!”
有人觑了手舞足蹈的赵丞相一眼,摆了摆手:“赵大人,我等知道你一心为国,也知道你认可长公主殿下。”
“可这事儿也太玄乎了,你莫不是把我等当那好糊弄的平头百姓了?”
这件事听起来就像是杜撰,就是志怪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
敢借用人皇的名号,也不怕自己折寿。
刑部侍郎适时说道:“我可以为赵大人作证。”
他又掏出那把柴刀,小心翼翼地揭开白布,将刀柄展现给众人观看。
有人凑上前看了看,摸着胡子思索道:“这字儿……”
“你懂什么!”赵丞相蹦了起来,“这是仓颉先贤给神农大帝刻的字,和我们如今用的字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前朝的那些典籍,写的字就和现在的字一模一样吗?!”
他言之凿凿,彷佛自己就在现场,亲眼看见仓颉给神农的柴刀刀柄刻上了字。
“那日殿下拿着这柄刀,威风凛凛,身上一股浩然正气,犹如真龙降世,臣等只觉殿下身上金光四溢,登时便将那姓严的罪人吓昏了过去!”
当时也在现场的刑部侍郎:……
他咳了两声,试图提醒赵丞相。
赵大人,差不多得了,吹得有点过了。
有证人和证物在场,原本还不确信的朝臣们动摇了起来。
难不成这是真事儿?
几位大臣半信半疑,看着犹如唱戏一般的赵丞相,心中的疑虑渐渐被压下。
还没等他们再问几句,彻底打消心中的疑问,只见一个穿着宫中服饰的青年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堂内。
“不好啦!不好啦!”
“赵大人!不好啦!长公主殿下遇刺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赵丞相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我的真龙天子……我的真龙天子啊!
堂内几位大臣听清楚这宫侍的话,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不论福嘉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天选之子,那也是现今太祖仅剩的一根独苗苗啊!
万万不能出事啊!
他勉强稳住心神,急忙问道:“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人没事吧!
宫侍咳嗽了好几下,才喘过气来,又继续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殿下遇刺啦!”
赵丞相急得将桌上茶盏砸了过去:“知道了!问你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茶盏被摔了个四分五裂,宫侍这才反应过来,呆滞说道:“殿下她……殿下她……”
“殿下她一刀把那刺客砍死啦!”
10 狼子野心
99号第一次看见魏瑛杀人的时候,吓得到处乱窜,鬼哭狼嚎。
它第二次看见魏瑛杀人时,瑟瑟发抖,沉默不语。
如今目睹了第三次命案,它甚至悠闲地给自己点了根赛博电子烟。
99号觉得自己成长了太多。
“宫里人还是太多了,”魏瑛感叹道,“一点都不安全。”
瞧瞧她这才待了几日,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月色洒在低矮的灌木丛上,将刺客的脸暴露了出来。
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宫侍。
魏瑛踢了一脚尸体,又蹲下身去扒拉他身上的东西。
赵丞相一行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福嘉长公主隐藏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手,在那宫侍的尸体上摸索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看见他们来了后,魏瑛探出个脑袋,在惨白的月光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当即就有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大臣被吓得跌坐在地。
99号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干嘛?”
演恐怖片呢?
魏瑛觉得莫名其妙:“摸到刀了,我高兴啊!”
刺客随身的匕首被她摸了出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还是揣着刀有安全感。
目睹这一切的朝臣们:……
长公主是不是真龙天子,他们尚不清楚,但一定是个奇人。
还是赵丞相最先反应了过来,“噗通”便跪了下来:“殿下不愧为上古先祖厚爱之人,有龙气护体!常人根本不能伤及殿下分毫!”
魏瑛:“什么龙气……”
赵丞相继续大声道:“那些个贼子宵小,如何能抵挡这世间真龙呢?!想来殿下不日登基,让那些魑魅魍魉都现出了原型!”
魏瑛:“跟龙没关系……”
赵丞相恍若未闻,语气铿锵有力:“有殿下在此,是我朝之幸啊!长公主殿下万岁——”
魏瑛:“人是我自己杀……的……”
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呼“殿下万岁”,连隐匿在树后的宫侍们都呼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魏瑛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却仍然觉得气闷。
怎么没人听她说话呢?
赵丞相冲她挤了挤眼。
先帝也时不时砍一砍路边的宫侍,但人们只当他疯癫,根本没人深究其中缘由。
虽然先帝确实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但赵丞相想起了一些事。
在他还未出仕的时候,关于先帝的传闻,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能让如今太祖唯一一条血脉,重蹈覆辙先帝的路。
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长公主殿下有龙气护体,遇到危难也可化险为夷。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并没有疯。
她是一位值得信任,值得我们拥护的下一任帝王。
在赵丞相操碎了心的时候,魏瑛打了个哈欠,脸上浮现出困倦。
她在御花园里举了一下午的铁,又一直提防着刺客的动作,如今这副身体到底还是撑不住。
赵丞相适时说道:“还请殿下先去歇息,剩下的交给臣等便可。”
在这位长公主还没有展现出自己的治国才能时,赵丞相并不会放弃自己摄政的打算。
皇权与相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作为没什么根基,被赶鸭子上架的第十三任丞相,他这一步,也是为了探查皇宫的底细。
“好啊。”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的魏瑛当即便答应了他。
99号看着这发生的一切,缓缓吐出一口电子数据烟圈。
怎么说呢,总感觉自己的宿主和赵丞相,彷佛在演两个完全不同的电视剧。
赵大人好像沉浸在什么悬疑权谋剧里,而自己的宿主……
它看着怀里揣着匕首,又拎着周正赞助的佩刀,打着哈欠慢悠悠走回寝宫的魏瑛。
99号沉默片刻。
自己的宿主,应该是在上演绝地求生吧。
……
宫内混入了刺客,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自危,连老太医和严婕妤都没有凑到魏瑛的面前来了。
魏瑛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去御花园内举铁。
她甚至列出了一份详细的计划表,将每天的锻炼时间列得清清楚楚。
99号看着突然卷生卷死的宿主,倏地冒出不好的念头:“也不用这么拼吧。”
原本柔弱无力,走一步喘三口的长公主殿下,似乎往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魏瑛丝毫不觉,眼馋地打开了淘宝。
【乳清蛋白质粉,增肌健身好帮手,79%高蛋白,助您维度进阶!】
她看着评价中的返图,健身房的各种猛男大秀肌肉。
魏瑛的眼泪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啊!她也好想要这样健硕的身材啊!
99号无语凝噎。
“我能先赊账吗?这个蛋白粉好像很有效果欸!”魏瑛瞅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积分,试图和小系统商量。
“不可能!你想都甭想!”99号回答得很是干脆。
魏瑛据理力争:“我看见了!你们这个购物车下面有什么分期付款!那个叫什么花呗的!”
99号:……
它的气势弱了下来,但依然态度坚决:“这个功能没有,我得和主系统申请的,不是你想要就能要到的。”
魏瑛啧了一声:“做出来又不给人用,是摆着好看吗?”
99号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
毕竟它现在已经成长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小系统了,他现在已经是钮祜禄·99了。
魏瑛在系统这里没占到便宜,思来想去,又把赵丞相召进了宫。
“赵大人,我什么时候能登基?”魏瑛对自己一顿只能吃八个菜表示了不满。
八个菜,怎么够她增长肌肉呢?
赵丞相恭敬答道:“陛下,快了,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已经在筹备登基大典了。”
礼部唯一的独苗苗被魏瑛砍了后,赵丞相又马不停蹄地又拉了个萝卜来填坑。
新任礼部尚书表示,要办也不是不行,好歹得给他手底下塞点人手吧。
赵丞相正为了登基大典一事焦头烂额,前线又告诉他起义军快打到了西京,户部的人也来问他没钱了怎么办。
原本摆烂的众人,因为先帝归天,又都提起了工作的兴致。
赵丞相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没想到摄政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挂着乌黑的一双眼睛望着魏瑛,叹了口气。
长公主近日来万事不愁,似乎又长壮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前几日的刺客已经查出了来历。
刑部侍郎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个眉目,最后竟然在刺客穿着的中衣上发现了不对劲。
大历穿衣,前襟皆向右掩,是为右衽,但那刺客的中衣,前襟却向左掩。
这是北方异族的穿法。
宫内混入了异族的刺客,这无疑是在众人的头上悬了把刀。
赵丞相赶紧将这一事告诉了魏瑛。
“……往年他们都在寒冬腊月之际南下劫掠,今年却派遣刺客入宫,还不知会不会有更多的动作。”
赵丞相长吁短叹,为大历的未来忧心。
先帝在时,虽然疯疯癫癫,但手握重兵,北方异族只敢在边疆骚扰劫掠,不敢南下深入。
而如今先帝一去,他们就敢大着胆子来刺杀长公主了!
谁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是太祖唯一的子嗣?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魏瑛敲了敲扶手,喃喃自语:“这样吗……”
什么异族什么起义军,听得她头都大了,但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魏瑛本以为,这个世界会更安全点,但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人……
想要她的命。
11 中年失业危机
姚旌近日来心烦意乱。
他刚才丞相府走出来,面对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声叹了口气。
挑着扁担的鸡贩子瞧见他,笑着招呼道:“姚相公,不买只鸡回家开开荤吗?”
姚旌以前时常在他这里买鸡。
竹编笼子里的鸡双脚被捆,扑腾翅膀,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姚旌搓了搓袖子,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中近况,果腹足已,哪能像以前那样时时开荤呢?”
鸡贩子想做成这笔买卖,少不得要吹捧他几句:“姚相公这就是玩笑话了,我刚才还瞧见你从丞相府里头出来呢。”
“姚相公肯定不日便能起复!”
姚旌犹豫再三,还是掏出一小串金灿灿的铜板:“罢了罢了,挑只老母鸡,给我媳妇儿炖了补补身子。”
“好嘞!”终于做成了一笔生意,鸡贩子喜笑颜开,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缝,忙不迭给他挑了只油光水滑的老母鸡。
鸡贩子将咕咕叫的母鸡提起来递给他,点头哈腰道:“只收四十文,这只金鸡祝姚相公步步高升!”
姚旌将一小串铜板都丢进了鸡笼子里,笑骂道:“少不了你这几个钱!”
鸡贩子兴高采烈地拾起铜板,上面沾了鸡屎也不在意,又吹嘘了好几句,这才挑着扁担离开。
姚旌拎着老母鸡,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一时间不敢进屋,只敢往门里探出个脑袋。
姚母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哪里鬼混了!一大早就找不见你人!”
她放下洗了半天的粗布衣裳,站起来叉腰骂道:“一天天不寻个正事,只晓得去外头晃荡!媳妇儿刚生完,你也不知道照看!”
骂着骂着,姚母火气直窜,就要上手来揪姚旌的耳朵了。
“给老娘我滚过来!欠收拾的玩意儿!你手上提着什么……”
“好哇,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想着吃鸡!”姚母撸起袖子,正要动手,却听见姚旌大声喊道——
“娘欸!我这不是为了给媳妇儿补身子吗!”
姚母这才停下了动作,瞪了他一眼,想到他的用意,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她从委屈巴巴的姚旌手上拎过老母鸡,拐到灶台处,抄起铁刀给鸡放血。
姚旌慢腾腾地挪到了堂屋门口。
姚父去世后,姚旌一家四口俱住在这一方小小的篱笆院子里,有点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姚旌还没进门,姚夫人就已经听到了响声,她朝着门外问道:“为何不进来?”
姚旌这才鼓了鼓气,走进堂屋内。
姚夫人靠在炕上,裹着被子,热出一身汗也不敢下床,粘腻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碎发,一缕缕贴在脑门上。
她正哄着怀中的婴儿入睡。
姚旌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泻下气来:“我给你擦擦。”
“不必了,”姚夫人眯起眼睛,看出他心中有鬼,“你直说,发生了什么。”
姚旌听到这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再犹疑,立马扑了上来,哭丧着脸一五一十交代了一切。
“……赵大人说如今情况危机,朝中上下无一人可用,这才想到了我……”
赵丞相挂念着国内战事,说要起复武将,但他扒拉了半天,武将不是被砍头,便是被流放,幸存者寥寥无几。
最终只在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姚旌。
而姚旌被罢官之前,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他爹可就大有来头了。
姚父是跟着太祖一同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都统。
这和外头什么辅国大将军的虚衔不同,姚父手中是有着实打实的兵权,也正是因为这手中兵权,才让他落得个被砍头的下场。
姚旌的大哥也没能幸免,姚父自知自己的结局,走访多日,才保下了自己的小儿子。
姚旌自此从大宅子里搬到了这篱笆小院。
赵丞相需要一个能领兵的武将,这才想到了他。
虎父无犬子,姚父都能和太祖一同领兵作战,想来他的儿子应该也不差吧?
他哭唧唧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你说,我真的能去吗?”
姚夫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姚旌垂下头,若论他自己,那当然是想去的。
他虽然保住了姓名,但也没有了官职,如今只能寻些短差养家,连买只几十文的老母鸡都要斟酌半日。
但他又想起了自己妻子,姚夫人的父亲本是姚父手下的武官,遭到牵连,也被砍了头。
他可以不要脸皮地继续给魏家人卖命,但他的妻子和母亲会愿意吗?
堂屋内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到姚夫人说话,在外杀鸡的姚母就叫了起来:“不准去!”
“他们魏家的人都是疯子!你再去给他们做官,不怕也被砍了头?!”
“我可不想死了丈夫,现在连唯一的儿子都要去送死了!”
姚旌听到这话,急急反驳道:“赵大人说了,长公主殿下是天命之人!如何能跟那魏、魏……相提并论!”
姚母拎着沾了鸡毛的铁刀闯了进来:“她再怎么神乎,那不也是那疯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谁知道这位福嘉长公主会不会有个头疼脑热的,一不顺心也喜欢砍人?
得益于赵丞相的语言艺术,民间众人还不知道魏瑛的战绩,只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有龙气护体,宵小之辈一靠近就会被龙气灼伤致死。
虽然传闻神乎其神,但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一个的平头百姓也有许多人当了真。
姚母读过一点书,也跟着上过战场,她是从来不信神仙鬼怪之说的,如若真有神仙,北方的女真人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母子间的氛围僵持不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姚夫人幽幽叹了口气。
自己的丈夫是什么心思,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说道:“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姚旌的双眼亮了起来。
姚母瞅见他的模样,气得脸色通红:“你自己有打算,我不管了!”
“想去送死就去!”
……
文德殿前的宫侍们忙碌不已。
礼部尚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露出满意的神色。
有宫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样就可以了吗?”
宫侍入宫有些年头了,他还记得当初先帝登基的时候,那地上可是铺满了丝绸,可谓是穷极奢华。
再看看现在广场上的模样,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除却广场中央的一方铜鼎,还有案几上摆放的用来祭祖的器物,除此之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提起这事儿,礼部尚书就气得跳脚。
“出了什么事儿都是姓赵那家伙的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丞相不仅不给他手底下塞人,也没和户部打过招呼,他去户部要钱的时候还被批了一顿。
户部表示,想大办?可以,但是下个月的工资没了。
国库捉襟见肘,想要一场豪华的登基大典,那就只能用其他钱财来填补了。
礼部尚书敢答应吗?他敢答应,朝中那二十多个文臣一人一笔,就能让他的膝盖再也直不起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长公主殿下要是有什么意见,那就去找赵丞相吧!
把锅甩了个干干净净的礼部尚书,怒火这才平息下来。
姓赵那家伙就给了他十天的时间,他能摆出这副排场已经是很不错了!
礼部尚书对自己满意极了。
他还在思考能在什么地方塞点东西,让场面不至于太寒碜的时候,只见赵丞相迅速地闯了进来。
礼部尚书斜睨他一眼:“哼,你可别说你对这个排场有什么意见,我这也是花了心思……”
赵丞相根本顾不上他,连忙问道:“殿下呢?!”
“殿下!殿下在哪儿!”
“你嚷嚷什么呢!”礼部尚书看着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冲他吼道。
赵丞相充耳不闻:“带我去见殿下!虎符!让殿下拿出虎符!”
礼部尚书心下一惊。
先帝为了收归兵权,把朝中武将砍了个遍,两块虎符也都收了回去。
赵丞相不知道虎符在哪里,但长公主身为他的妹妹,也许会知道。
他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请魏瑛拿出虎符,调动军队。
礼部尚书心中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只见赵丞相上蹿下跳,急得抓耳挠腮:“让殿下快把虎符拿出来!”
“女真!女真打过来了!”
魏瑛寝宫内的宫侍被叫了过来,听到这话,一跺脚:“哎呀!这可不好了!”
“殿下刚才出宫去了!”
赵丞相听到这话,想也不想地转头便跑,跑得急了,差点被自己绊倒。
“殿下——”
与此同时,周正还在家里犯愁。
自己突然被免了官,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中年失业危机顶在他的头上,压弯了他的腰。
他正苦着脸坐在门槛上时,听到了一阵阵敲门声。
周正走上前去,打开门来,看见牵着高头大马的魏瑛。
“殿下!”周正震惊道,“殿下怎么来了?”
魏瑛打量了一眼周家的院子,反问道:“你最近怎么没来宫里?”
让她好一顿找。
周正的眉毛耷拉了下来:“不是殿下让我不用再去了吗?”
魏瑛觉得奇怪:“我当时是那个意思吗?”
99号躺在她的脑子里,正玩着消消乐,听到她的疑问,翻出来当时的录像。
“你当时确实说了哦,你看。”它指了指屏幕中的魏瑛。
没想到这个相机还能复盘,魏瑛被揭了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周正眼瞅着眼前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找你。”魏瑛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身躯壮硕的男人。
看着就很能打。
她想起正事,将怀中的佩刀丢到周正怀里:“拿上你的刀,跟我走。”
周正被这一变故惊得摸不着头脑:“殿下,我们要去哪儿?”
魏瑛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去真定府,打女真。”
12 出城
魏瑛一路策马狂奔。
99号的电子音微微颤抖:“你不会真要去打仗吧?”
它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宿主武艺高强,面对突然出现的刺客也不怵,再加上长公主的身份,在这都城中无人敢与她一敌。
但上战场可跟平时砍个人不一样!
一个人再怎样也不能匹敌千军万马!
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魏瑛不置可否。
99号的赛博心脏揪了起来。
要是宿主死亡,自己的任务也会被判定失败,然后就是被打上不合格的标记返厂……
99号不想返厂重修。
直至都城城门前,人流逐渐多了起来,魏瑛才放缓了速度,慢悠悠解释道:“杀我的那个人是女真人。”
“女真人想让我死,我就让他们死。”
她的逻辑一向不讲道理且简单粗暴。
“难道就你们两个人去吗?”99号不理解道。
单枪匹马怎么打得过女真人的军队啊?
魏瑛露出和善的微笑:“所以这就要靠你了啊?我可爱的99~”
99号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五分钟后,它再度与主系统取得联系。
“妈咪,”99号有些扭捏,“那个,我绑定的是淘宝对吧……”
主系统分出一点程序来关照自己的这个崽崽:“怎么了?”
“就是那个,我的宿主说,淘宝里明明有花呗分期,为什么用不了花呗,我们系统是不是出bug了……”
99号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是宿主说的哦,可不是它提出来的。
主系统马上反应了过来:“她想用花呗?下个月能还吗?”
99号猛猛点头:“能还!肯定能还!”
如果还不了,那魏瑛估计已经死翘翘了。
主系统思考了几秒钟,马上给99号加上了花呗的功能:“确实算一个小bug,我马上解决。”
不过这么久了,主系统还是头一次碰见有人提出这个问题。
“看来你的任务很顺利?都能确定还贷款了。”
99号含糊道:“啊,是挺顺利的……”
如果将任务对象取而代之也算的话,它的宿主确实蛮顺利的。
主系统让自己的电子音温柔了一些:“你能和宿主相处好,我就放心了。”
它之前还担心这个崽崽第一次做任务,不会和宿主相处呢。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99号生怕自己露馅儿,战战兢兢地和主系统聊了几句,就切断联系飞速回到了魏瑛的脑海中。
魏瑛正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就听见99号的电子音:“好了哦,可以用花呗了。”
“但是下个月必须还!还有,不准再说我有bug!”
哪个宿主会在自己没有积分的时候,不去刷任务对象的好感度,而是想到用花呗啊!
虽然作为任务对象的先帝已经被一刀毙命了。
魏瑛笑了笑:“这不是bug是什么?”
“我看你才是最大的bug!!!”99号气鼓鼓地缩在角落里,对着她使用魔音攻击。
“别吵。”魏瑛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
跟在她身后的周正还以为长公主殿下等得不耐烦,于是解释道:“近来有许多人都想出城。”
此话一出,魏瑛反而好奇了起来:“为什么?”
这乌泱泱的平头百姓里,有独身一人背着大大的行囊,有一家老小坐在牛车上,也有人仆从成群,被围拱在中央。
人群慢腾腾地往前挪,像是蚂蚁一样迁徙着自己的家。
周正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该不该说。
魏瑛看出他的犹疑不定,啧了一声:“赶紧说。”
“……那些青头反贼快打到西京,百姓们收到风声,都拖家带口地往外跑。”
大历有东南西北四个都城,朝廷坐落在东京,东京也是最为繁华鼎盛之地,是为首都。
西京距东京不过四百里,指不定贼军哪天就打过来了。
在没有封城之前,百姓们能跑的都在尽量往外跑。
谁也不想沦为战场上的炮灰。
魏瑛对这些人的求生意志给予了肯定:“还挺聪明,那赶紧跑吧。”
周正:……
殿下,这种灭自己士气的话心里想想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虽然与殿下已经有了借刀的交情,但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位长公主的想法。
二人一统正磨磨蹭蹭地往外挪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此时正指着城门大声叫骂。
“怎么关了!不是没封城吗?”
“你们是想困死我们吗?”
“不怪我们跑,你们打得过反贼吗?谁不知道牛家军进了城烧杀抢掠什么都干!”
“非得让我们给那个疯子皇帝陪葬吗!”
人群的情绪被激了起来,有人抓了把土就往前面砸去,但守城门的将士说什么也不肯开门。
魏瑛正准备上前,只看见一道圆润的身躯滚到了她的面前。
“殿下!殿下这是要去哪儿?!”赵丞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长公主骑着高头大马,又衣着华贵,即使混在人堆里,也异常出挑,他一下子就找到了人。
魏瑛答道:“去真定府。”
那是离女真最近的一个城市。
赵丞相拽住马的缰绳:“不能去!殿下不能去!”
那边正打着呢!
万一长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再从哪里找一个皇位继承人?
赵丞相是想过摄政,但没想过自己坐那龙椅上啊!
魏瑛看了一眼态度坚决,不肯放她走的赵丞相,挑了挑眉:“有什么不能去?我要去打女真人。”
她最近新学了个词,叫什么礼尚往来,长公主觉得这个词就很适合女真和她之间的关系。
此话一出,可谓是平地起惊雷。
赵丞相蹦得比马还高:“那边打起来了!殿下可不能去那边!”
“殿下,听臣一句劝,您就安安心心待在东京吧,女真的事臣会处理好的。”
他一把拉过缩在一旁的姚旌:“殿下瞧,臣连出征的将军都选好了,保证把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今年再也不敢来犯!”
姚旌瞥了一眼壮志豪言的赵丞相,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说这句话。
这些年大历和女真对上的几场仗,好像都没赢过吧?
燕云十六州到现在都还没收回来呢。
想到自己上午刚从丞相府出来,下午就被拉过来要求立马出发,姚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又抬起眼皮,悄悄打量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长公主。
这位传闻中的福嘉长公主,似乎不像个疯子。
在他观察魏瑛的时候,魏瑛也同时在打量他。
“这个不行。”魏瑛指了指瑟缩的姚旌。
虽然个子挺高的,但是不怎么壮实,人也畏畏缩缩的,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打的。
姚旌听到这话,涨红了脸,想反驳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明明这位长公主殿下看着才是最瘦弱的吧!
他尚还不知道魏瑛的光辉战绩,只将她当作了寻常女子,因此觉得郁闷。
赵丞相赶紧上前打圆场:“殿下英明神勇,自然瞧不上旁人,但是……”
“殿下,您会打仗吗?”
赵丞相打出了致命一击。
魏瑛可耻地沉默了。
她会杀人,但让她指挥军队行军打仗……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姚相公是姚都统的儿子,打小就在军中,跟随姚都统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资历颇深,还请殿下放心。”赵丞相压着姚旌解释道。
魏瑛想了想,终于松了口:“那行吧。”
原来是军师啊,那她就勉为其难带着这个拖油瓶吧。
姚旌感受到了她嫌弃的目光,心底有万般不满也不敢宣之于口。
“既然如此,殿下就随臣一同回宫吧。”
“我会带着他的,先开城门让我们出去吧。”
两人同时发话,一时间眼神对上,相顾无言。
赵丞相抱着马脖子,眼睛瞪得老大。
自己什么都安排好了,怎么殿下还想着出城啊!
磨蹭这些时间,魏瑛已经不耐烦了起来:“我知道了,但是赵大人,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得帮我批奏折,你不能跟我们一块儿走。”
赵丞相:……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您在的时候就看过奏折一眼一样。
那不都是我天天在熬夜加班帮着处理的吗!
再说了,我能跟你们一块儿走吗?把文官放到前线是想让我死吗!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赵丞相并未说出口。
他想了想说道:“如今殿下尚未登基,怕是过去了也不能指挥当地驻军,除非……除非殿下身上带着虎符。”
“殿下不若同臣一同回宫,先将虎符取来。”
先把这位小祖宗哄回宫再说!
“不用了,”魏瑛甩了甩马鞭,吓得他松开了抱着马脖子的手,“我意已决。”
“还请赵大人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代为处理国事。”
如果是在往日,赵丞相听到这代表放权的话,肯定高兴得手舞足蹈。
自己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摄政了!
但在此刻,赵丞相整张脸都挤得皱皱巴巴:“殿下没有虎符……”
“我有。”魏瑛坚定答道。
99号看着自己宿主眼疾手快地点开了淘宝,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虎符】二字。
……你最好是真的有。
魏瑛一甩马鞭,人群中响起一道凛冽的破空声,朝着前方厉声道——
“即刻开城门,放行!”
13 神仙下凡
真定府距离东京不过八百里,如若快马加鞭,一日便能到达。
不过那是换马跑,且不顾马死活的情况。
魏瑛只牵了一匹马,在她的示意下,赵丞相还是不情不愿地给他们配了几匹马。
外加一队禁军。
魏瑛的眼神当时就亮了起来。
这个好!这个一看就能打!
“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殿下,殿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赵丞相千叮咛万嘱咐。
他悄悄拉过姚旌和周正,嘱咐道:“别让殿下去前线,知道没有!”
姚旌点了点头,而周正沉默不语。
他不觉得自己能管得住这位长公主。
而他们出城之后,仿佛印证了周正的猜想。
魏瑛一马当先,根本不顾身后禁军的死活,急速向北前进。
她一边跑,一边还冲着逃亡的百姓们喊道:“别往北走了!北边女真人打过来了!”
于是路上逃亡的百姓们又急匆匆掉头,往南边跑了。
身穿重甲,累死累活跟上她的禁军们听到这话,都陷入了沉默。
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人还怪好的嘞。
魏瑛到底只有一匹马,跑了半天后,她还是在路边停了下来。
她打开水囊,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又点开淘宝,输入【摩托】两个字。
99号颇为无语:“你就那么急吗?”
魏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下个月要还花呗,对不对?”
99号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愣了一瞬:“对啊。”
“我还没登基,不是皇帝,没有积分,对不对?”魏瑛继续问道。
99号:“对。”
“那我这个月就得成为皇帝,成为皇帝之前得赶紧把女真人打了。”魏瑛计算道。
“距离登基大典只有十天了。”
先帝的棺材已经在文德殿内停了十日,只待停灵结束,福嘉长公主立即登基称帝。
而她要在这十日内打退女真,自然是越早到越好。
魏瑛回头看了一眼勉强追上她的禁军,问道:“你说我给他们都买辆摩托,下个月能还上吗?”
“你想得太美了。”99号幽幽说道。
虽然它承认魏瑛的说法有道理,但几十辆摩托下来,它怕自己的宿主还三年花呗都还不完。
魏瑛啧了一声,又看了看更便宜的小电驴。
“这个也不行,马一冲就倒了。”99号给她分析道,“女真人多是骑兵,结阵冲上来,这么矮的小电驴根本经受不住。”
“而且你买摩托和小电驴,还要买机油和电池。”
这里可没加油站和充电站。
“行吧。”魏瑛不情愿地关掉了淘宝页面,又给自己的马塞了口马草。
赶紧吃,吃完上路。
累了半天的壮马抬起眼皮,似乎给她翻了个白眼。
魏瑛靠在马背上,看着稀稀拉拉往南走的百姓们。
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已经能看见从女真人手下逃亡的百姓了。
有人坐在牛车上,眼神迷茫,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更多的人两手空空,只凭着一双腿往前走去。
魏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道:“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会好点呢。”
起码在东京,她是看不到这样连半件衣服都没有,脚底磨出血了还要继续往前走的百姓。
原来不论在哪里,都有人活不下去。
99号下意识接话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稳定啊……”
不然主系统也不会让它来这里做任务了。
魏瑛挑了挑眉,没再继续说话,将水囊系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前行。
身后的禁军看见她的动作,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将士,又将盔甲重新穿戴好,跟着她的步伐往前。
一身重甲的负担可比轻装上阵的长公主殿下重多了,虽然他们个个都骑的壮马,也耐不住这般急行。
魏瑛回头看了一眼速度明显慢下来的禁军,指了指周正和姚旌:“你俩过来。”
两人依言上前。
“去告诉那个队长,我们仨先走,不等他们了。”她下令道。
姚旌愣了愣:“可是这队禁军是为了保护殿下您……”
魏瑛一甩马鞭:“快去!”
于是姚旌委屈巴巴地走到后头,告诉了禁军队长这个消息,又折返回了魏瑛身边。
他倒要看看这位长公主殿下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他们二人都穿戴着轻甲,唯有魏瑛甚至还穿着宫中服饰,她将长裙一刀截断,露出内里的裤腿。
若是那位严侍郎还在世,看见这幅场景,肯定又要唧唧歪歪她“不合礼数”了。
三人甩掉禁军后,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消一日多便抵达了真定府附近。
路上的流民明显多了起来。
99号从自己的数据库中扒拉出资料:“我们前面就是常山县了,常山县你知道不?不知道?那常山赵子龙你知道不?还是不知道?”
“你到底有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啊!”
魏瑛有点不耐烦:“什么义务制教育?我文化已经很高了!”
99号:呵呵,九漏鱼,还敢说自己有文化。
常山县在真定府的西边,似乎有很多人从那里逃了出来。
“滚下去!”
前方的一辆马车上似乎发生了争执,魏瑛只看见一只脚伸了出来,将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踹了下来。
妇人从马车上滚了下去,死死护住了怀中的孩子,不过自己被摔得头破血流。
她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到底死没死。
魏瑛本就烦躁,看见这一幕更是心烦气躁,拽住缰绳停在妇人身前,甩了甩马鞭。
妇人浑身抖了抖,身子缩得更紧,仿佛害怕那鞭子落到她的身上。
“没死就起来说话。”魏瑛说道。
妇人支支吾吾半天,才传出一句声音:“大人……民女腿断了,站不起来了。”
她不敢抬头看马上的人。
断了腿的人,是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她希望眼前这位大人能放过她。
魏瑛啧了一声,又回头命令道:“一炷香,去把那个车上的人砍了。”
姚旌还没反应过来,周正便已经快马追上了那辆马车,一个翻身就踩在了马车上,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内传来一身惨叫,车夫也被吓得一惊,呆愣愣地停了下来。
周正将一具男人的尸体拖了出来。
“那辆马车现在是你的了,快滚。”
魏瑛只留下了这句话,又继续往常山县的方向前进。
……
常山县刚刚经历了一场劫掠。
整个城池空空荡荡,青壮年都被女真人拉走了,没用的老人也被砍死,女人和小孩不知所踪。
偶尔能听到巷尾传来一阵阵惨叫。
李小娘子将四五岁的女孩儿藏在了柜子里,用气声说道:“别出来,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小女孩儿捂住了自己的嘴,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李小娘子关上了柜门,转身往外走去。
小女孩儿缩在柜子里,眼睛死死盯着那一道缝隙,看着李小娘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从厨房回来后,李小娘子手中多了把菜刀。
她坐在矮凳上,一下一下地磨着这把刀。
这是家中唯一一把铁刀,李小娘子用它杀过鸡宰过猪,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一把刀来杀人。
她磨好了刀,又挑了一根白萝卜,一刀下去,萝卜就被切成了两段。
这年头,有把铁刀不容易,她们家是很注意保养这把菜刀的,因此也非常锋利。
能砍断萝卜,也能砍断人的脖子。
李小娘子拎着菜刀,站定在了家门前。
她们的爹娘就是从这道门,被拖了出去,生死未卜。
说是如此,李小娘子已经接受了自己爹娘死了的事实。
没有人能在女真人的手下活下来。
男人被充作炮灰,女人被当作发泄的工具,女真铁骑甚至还以杀人为乐,比试谁杀的人更多。
常山县内到处都是尸体。
女真的大部队已经走了,但还留了一些人在这里扫尾。
李小娘子希望这道门不要被再度打开。
她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又搓了搓,攥紧了那把菜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余晖洒在了李小娘子又黑又瘦的脸上。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了。
也许再撑一下,撑到女真人走了,她们就能活下来了。
即便双腿沉重,她也打定了主意,要是女真人真的闯了进来,她即便是死,也要拉一个上路。
理想是美好的,但在装备精良的女真铁骑面前,李小娘子恐怕伤不到他们一分一毫。
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
她的肚子里只有一根萝卜,一根被砍成了几段的白萝卜。
这根萝卜也马上要被消耗殆尽,李小娘子的神经崩到了最紧处。
“嘭!”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还是被踹开,李小娘子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人,举着菜刀便冲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她发出一阵嘶吼,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动物。
“嘭!”
她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踹倒在了地上,只觉五脏六腑疼得厉害,手中的菜刀也飞了出去。
“愚蠢。”眼前奇装异服的女子冷冷看着她。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点道理都不懂?不会还想着跟女真人拼命吧。”
一击不成,李小娘子的神经完全垮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了,烦死了。”眼前的女子似乎很不耐烦。
她向前跨了一步,左脚刚迈入李家的门槛,李小娘子看见她身后的人,惊呼出声。
“女真!”
一名女真铁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尾随在了眼前女子的身后,眼见着那把大刀就要朝着她的背后砍下来——
“您已购买……”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女子被砍了一刀,丝绸衣裳“刺啦”一声被砍裂开,露出内里的黑色背心。
只见她反应极快,迅速抽刀转身,将身后的女真人的脸劈成了两半!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极快,李小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看见那名女真铁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她看见了。
“神仙……”李小娘子顾不上自己腹部的疼痛,呆滞地发出声音。
她看见了,看见眼前女子明明被砍了一刀,却毫发无伤。
李小娘子忘记了哭泣。
一定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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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下凡来救她们了。
14 京观
魏瑛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神采奕奕的李小娘子和她牵着的小女孩儿,额头上蹦出青筋。
99号偷笑道:“她们又说你是神仙欸。”
“神仙~神仙~”它在魏瑛的脑海中绕了一圈,力求给她创造出完美的立体环绕音。
魏瑛烦得不想理它。
“现在常山县里还有多少人?”她转身向李小娘子问道。
李小娘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想起眼前的人是神仙,她又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扯了扯魏瑛的袖子:“县外五里有……京观。”
女真铁骑在常山县外筑了京观。
若是往年,女真人虽也会南下劫掠,但总归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就像养羊一样,比起直接吃羊肉来说,女真人更偏向于每年都有羊奶喝。
这是头一次对边疆百姓赶尽杀绝。
疯子皇帝虽然别的不行,但手握兵权,边疆每年的一应军需都会齐齐整整的送到,女真人不敢轻易来犯。
而如今大历皇帝自裁而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女真人的部落里。
有现成的机会不去抓住,那就不是女真人的行事作风了。
魏瑛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女真人想要她的命,而她从来不是甘愿隐忍的人。
她对李小娘子口中的京观有了点兴趣:“那是什么东西?”
李小娘子大抵没料到她连这个也不知道,想了半天,也只能解释出一句:“很多……人头。”
埋葬着她爹娘的人头堆。
魏瑛听到这话,额头的太阳穴又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自从进入常山县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这种到处都是尸体的地方,让魏瑛很不舒服。
“现在还有一些女真人没有走,会抓走县内存活下来的百姓,给他们的京观……”李小娘子顿了顿。
给他们的京观添砖加瓦。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魏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对着她们说道:“你们就躲在家里,等会儿会有两个男人过来。”
“跟他们走。”
她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往县外走去。
李小娘子还想上前跟着她,被魏瑛一个眼神制止。
她看着神仙充满戾气的眼神,到底还是没敢继续跟着。
一旁的小女孩儿扯了扯自己姐姐的袖子:“阿姊,回去吧,我害怕。”
李小娘子亲眼看见神仙刀枪不入,可小女孩儿只看见了脸被劈成两半的女真人的尸体。
女真铁骑的甲胄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脸,魏瑛专攻其要害,直接把人的脑子都劈成了两截。
尸体周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要不是有阿姊陪在身旁,小女孩儿恐怕当场就被吓哭了。
李小娘子赶紧抱着自己的妹妹又躲了回去。
“那位大人真的是神仙吗?”小女孩儿嘟嘟囔囔。
李小娘子想起刚才目睹的一切,解释道:“可能是天上的战神吧。”
她摸了摸自己妹妹稀疏发黄的头发:“等一会儿,战神手下的天兵就要来接我们了。”
……
常山县还有许多户人家,和李小娘子一样躲了起来。
魏瑛一行三人刚进入常山县时,就兵分三路,去寻存活下来的百姓了。
姚旌和周正溜达了一圈,身后已经跟着一排尾巴了。
女真的大部队不在这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女真士兵,两人还算应付得过来。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周正在应付,姚旌对着手里拿着棍棒菜刀,跟着他们的百姓说道:“等会碰见了女真铁骑,你们两个就站在这边,注意防守。”
“你和我一起在右边,你们几个小不点记得躲到我们身后。”
周正看了一眼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百姓们,现在已经勉强能站好阵型了,即便碰见了一两个女真铁骑,也能有一战之力。
姚旌感受到他的目光,哼了一声:“怎么了?”
虽然他武艺没有姚父和姚大哥那般高强,但练兵的法子可是得了真传的。
周正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一向不会说话,此时也憋不出几个字来。
常山县内的道路并不宽阔,女真人进城后也不会上马,这才让他们的阵型有了发挥的作用。
若是马上的女真铁骑,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将这帮人冲垮。
“刚才殿下是往那边走了?你真的放心让殿下一个人单独行动?”姚旌瞥了不出声的周正一眼,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殿下看上去弱不禁风,万一碰见了女真人该怎么办?
周正也未必真的放心,但他已经习惯听令于这位长公主了。
“殿下英勇无双。”他最终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好歹是能反杀女真刺客的人,倒也没有姚旌想象中那般弱小。
魏瑛力劲虽然不大,但反应极快,身形灵敏,就算打不过,跑掉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此刻只想快一点和她汇合。
直至他们走到李家门前,看见了脑子像西瓜一样被砍成两半的女真铁骑,周正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刚死没多久,看这个手法,应当是长公主殿下无疑了,就算殿下受了伤,也来得及救治。
他敲了敲李家的门。
李小娘子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惊喜道:“天兵!”
神仙果然没说错,天兵真的来接她们了!
周正尚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变成了什么,直接问道:“殿下呢?”
“殿下?什么殿下?哦哦你说神仙吗?神仙往那边走过去了。”
“受伤?没有受伤!神仙可厉害了!那女真人还想偷袭神仙,但神仙一刀就砍死了他!”
“我亲眼看见了!神仙被砍了一刀,毫发无损!真的!”
李小娘子眉眼弯弯,和众人分享自己被神仙救下的事迹。
至于神仙踹了她一脚?神仙必然有她自己的用意!
再说了,说不定她还能沾点仙气呢。
姚旌听到魏瑛被砍了一刀后,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他听到魏瑛毫发无损时,仍旧不敢置信。
倒是听说过这位长公主殿下有龙气护体……
不会那么玄乎吧?
周正拎着刀招呼她:“你们过来,带我们去找殿下。”
李小娘子一拍脑袋:“哦哦对!神仙说她要去看看城外的京观!”
魏瑛确实如她所说,走到了城墙外五里。
她并不知道京观在哪个方向,但她闻得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有一个地方,有着最为浓厚的血液的味道。
魏瑛越往京观的方向走,额头上的青筋就越明显。
然后她听到了一道哭声。
或许是为了增加乐趣,两名女真铁骑松开了束缚着男人的绳索,笑嘻嘻地在马上喊道:“五!”
泪流满面的男人被蒙上了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
男人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转身向后跑去。
“三!”
男人又往前跑了两步。
“二!”
女真铁骑的马蹄冲了上来。
“一!”
男人感觉自己的骨头被什么踩碎了,下一刻便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率先捅穿男人身体的一名女真铁骑大笑出声。
另一名似乎有些不服气,叫嚷道:“再去捉一只!我们再来!”
魏瑛看着眼前这一切,捏紧了手中的刀。
“东京的人好像都过得很好。”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装备精良的士兵,也会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
99号瑟瑟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的宿主虽然杀过人,但都是一刀毙命,它何时见过这般虐杀的场面。
魏瑛的头越来越痛了。
自从进入常山县后,她就很不舒服,而在此刻,她几乎是头痛欲裂。
她撕下一块碎布,将刀绑在了手上。
【警报!警报!】
99号的程序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鸣笛声。
【警报!警报!当前宿主状态极不稳定!】
【警报!警报!】
99号只看见了血肉横飞的场景。
等周正和姚旌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几乎认不出那位长公主殿下了。
魏瑛睁着猩红的双眼,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她手中的刀,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般,一点点的划开这具尸体的皮肤。
姚旌看见眼前的一幕,直接干呕了起来。
地面上的人体组织四处散落,连远处的京观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可怖了。
“哇——”有小孩子发出了尖锐的哭声。
魏瑛听到这稚嫩的童声,愣了愣,转过头望着他们。
她抹了把脸,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放下刀,将血红的双手搓了搓,藏在了背后,不敢再抬头看着他们。
“殿下,”周正走上前,跪在她的面前,“是我们。”
他盯着魏瑛几欲落泪的双眼,安慰道:
“殿下,已经没事了。”
15 真定府
魏瑛躺在牛车上,手臂枕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云飘来飘去。
99号小心翼翼地问道:“不骑马了吗?”
“不骑了,累了。”魏瑛打了个哈欠。
从常山县到真定府路程不远,慢悠悠晃过去也只需要半日。
常山县的百姓们还跟着他们一路,赶路的速度也快不起来,魏瑛干脆躺在板车上偷懒了。
姚旌瞥了一眼悠哉游哉的长公主,挪到周正身边,小声问道:“殿下她……没事吧?”
其实他想问的是,殿下真的没疯吧?
先帝给众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作为先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魏家的遗传基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正摇了摇头:“没事。”
周正已经在宫里当了近十年的差,他见过先帝疯起来时是什么样的。
而长公主殿下……
他想起魏瑛当时的眼神。
那不像是嗜血的凶兽,而像是受惊的幼兽,被逼到穷途末路后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
是和先帝截然不同的眼神。
姚旌没再继续追问,也没说自己信没信这话。
李小娘子的妹妹,李二妞爬到魏瑛身边,用沾了水的帕子给满脸是血的魏瑛擦拭。
李二妞今年不过四五岁,害怕血腥的尸体,但阿姊说啦!那些尸体都是欺负她们的女真人,是神仙救了她们!
神仙杀了女真人,保护了她们,她才不会害怕神仙呢!
魏瑛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她问道:“你姐姐呢?”
李二妞用脆生生的童声答道:“阿姊在和他们说话。”
魏瑛瞥了一眼混在人堆里的李小娘子,只见她眉飞色舞,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很是高兴。
99号幽幽说道:“看来过不了多久,真定府的人就知道你是神仙了。”
真是奇怪,同样是杀人,它那早死的任务对象就是疯子,而自己的宿主被称为神仙。
魏瑛眯起眼睛:“管她呢,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说完竟真的靠在李二妞的身边睡着了。
99号:……
它的宿主也够心大的。
小系统看了看魏瑛眉头间的疲色,悄悄连上了主系统:“妈咪!”
主系统对这个三天两头就来找自己的崽崽产生了疑惑:“这次又是怎么了?”
是想要新功能,还是发现了新bug?
“就是……”99号支支吾吾,“之前程序报警了……”
主系统略有些惊讶:“哎呀,是什么警报?”
每个系统出生的时候,主系统都会在它们身上设定好警报程序。
警报程序被广泛应用,还要追溯到当时它的一个崽崽在某个小世界做任务,那个宿主得道飞升后将它的崽崽销毁了。
主系统担忧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因此设定好了程序,宿主不稳定的情况下会发出警报。
“你的宿主想对你做什么吗?不用太担心,我的孩子,你受到攻击后会回到我的身边。”主系统安慰道。
99号愣了愣:“不,我的宿主没有攻击我。”
“……只是警报说她的状态不稳定。”
主系统伸出电流揉了揉99号:“那你要多与宿主交流哦,有些宿主可能因为任务难度过大,会有自毁倾向。”
“如果你的宿主一直不稳定,就来告诉我,我会送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99号沉默了半晌:“……好。”
虽然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任务失败,但是它不想看到魏瑛在它的面前自毁。
99号打定了主意,又乖乖回到了魏瑛的脑海中。
“要到了哦。”它眼见着前方的城池逐渐放大,出声提醒道。
魏瑛睁开眼,用手撑着坐起来,看着真定府离自己越来越近。
周正见她醒了过来,上前躬身道:“殿下,真定府的知府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他们在常山县耽搁了一些时间,禁军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了真定府。
魏瑛的脸已经被李二妞擦得干干净净,除了身上有些脏污之外,看上去倒是正常多了。
她听到这话,想起赵丞相的嘱托,将手中的“虎符”攥紧了些。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仿制的“虎符”和真的虎符是否一致,但没关系,真定知府肯定也不知道。
“感谢我哥,把见过虎符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魏瑛咧嘴笑了起来。
99号:……你开心就好。
魏瑛跳下牛车,跃上马背:“走!”
如周正所言,真定府的知府早已在门口候着了,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列禁军。
真定府的知府还很年轻,没见过禁军这般阵仗,理了理头上的簪花,显得有些紧张忐忑。
“许大人是吧?废话就别说了,直接带我们去看看军……”
魏瑛话还没说完,只见许知府“噗通”跪了下来,喜极而泣:“殿下!殿下可终于来了哇!”
“传闻殿下得三皇厚爱,有龙气护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百闻不如一见,殿下比传闻中还要英武不凡,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别的不说,这满身血腥,看上去还真与常人不同。
魏瑛:?
她看着许知府头上的那朵花晃来晃去,只觉得扎眼,不耐烦道:“别废话!带我去军营!”
“欸好嘞!”许知府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谄媚道,“军营就在城外十里,殿下跟臣来。”
姚旌看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许知府,暗暗啐了一口:“佞臣。”
许知府翻了个白眼。
这人懂什么?知道真定府的上一任知府明明正值壮年,是怎么下任的吗?
上一任知府早就被女真人掳走了!这才轮得到他!
如今福嘉长公主来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那些女真人想抓人,目标也不会放在他身上了。
周正瞅了眼两人,闷声道:“这位是姚都统的小公子。”
只一瞬之间,许知府变脸比翻书还快,挤出一个奉承的笑容:“久闻姚相公大名!虎父无犬子,难怪姚相公威风堂堂,臣等一见便知不凡!”
姚都统在世时,可是让女真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姚旌的鼻子翘了起来。
魏瑛冷眼看着这几人的表演。
真定府内看上去比常山县好上不少,还有百姓敢打开窗户,探出个脑袋来看他们。
“真定府以前经常打仗哦,所以城墙也修得很高。”
魏瑛的视线瞥向了高大轩昂的城墙,99号赶紧从数据库里扒拉出资料,跟她解释道。
城内道路宽阔,足以让他们跑马,一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军营。
魏瑛看着一排排长枪,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好!”
看上去比刀还好使。
许知府连忙上前,遣人取下长枪来:“能入殿下的眼,是这柄枪的福气!”
这次就连99号都感到无语了。
就是在宫中,那些宫侍也没这么阿谀奉承过,这位真定知府致力于让每一句话都不掉到地上。
魏瑛接过长枪,在马上耍了耍,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99号露出黄豆震惊脸:“你什么都会啊!”
“都会一点。”魏瑛答道。
她又骑着马到处溜达,看见将士们身上的甲胄,指了指道:“这个也好!”
许知府又取了一副甲胄来:“殿下穿上肯定英姿飒爽!”
这两人一唱一和,遛完一圈后,魏瑛身上已经是全副武装了。
□□的马甩了甩蹄子,对突然增加的重量表达了不满。
大历士兵的甲胄比女真铁骑还重,除了一张脸露了出来,连下巴都遮得严严实实。
魏瑛所穿的,自然不会是普通士兵的甲胄,而是将军才有资格穿的,身甲胸甲头盔披膊一应俱全的步人甲。
普通士兵常常要在衣裳夹层里添加沙土,以便在受到攻击时起到缓冲作用。
魏瑛没有这个烦恼,更何况她内里还有一件防刺衣。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盔甲,高兴地原地转了转,又问道:“那这里的兵……”
许知府迅速答道:“自然是由殿下安排。”
这位长公主殿下被传得神乎其神,刚才还有人来告诉他,福嘉长公主是仙人下凡,刀枪不入,一刀一个女真人!
不论真相到底如何,许知府可不敢跟神仙作对。
99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宿主以极快的速度将“虎符”退了款。
“能少还一点是一点,我这叫勤俭持家。”魏瑛满意道,并且用上了自己新学的成语。
99号无言以对。
魏瑛点了点姚旌:“你去安排,我去外面逛逛。”
身为军师,总要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姚旌正要拱手应声,就被一卷纸砸到了头。
“地图,很贵。”魏瑛将真定府的地图甩给了他,“保管好!”
这可是十块钱!
已经负债一千多块(防刺衣)的长公主,如今对任何一笔支出都精打细算。
要不是姚旌来时的路上一直念叨着什么舆图,她才不想浪费这个钱。
说完这句话,她就领着禁军往外走了,只剩下被砸昏了头的姚旌留在原地。
姚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打开这份滑溜溜的地图。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不仅摸上去光滑无比,还比普通的纸更坚韧,轻易不得撕碎。
完整的地图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这这这这……”姚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如今的舆图,都是靠人一步步走出来的,再精细的地图,也会与真实地貌有些偏差。
但这份地图,字迹工整,地貌详细,连一座山的高度都标注了出来。
姚旌从未见过如此详细的地图。
别说是他了,就连见过真定府舆图的许知府也未曾见过,两人捧着这份地图,就像是捧着无上珍宝,不敢动弹。
姚旌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殿下说得对,是得好好保存……”
许知府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话呢!唾沫飞到宝图上了怎么办!
姚旌定了定心神,两人对视一眼,就这样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捧着,慢慢地往营帐里挪过去。
长公主真不愧是仙人下凡,随手便能拿出这种宝物。
两人正蹑手蹑脚地将地图移动到营帐中时,有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大喊道:“许大人!许大人!不好啦!”
许知府转过头瞪了一眼传令兵。
没看见他正忙着吗!就算是女真人打过来了,也得先将宝图放好才行!
姚旌想得更多一些。
女真人以骑兵为主,若是要来攻城,马蹄声响,必定有极大的动静,他们在城外不可能听不到。
“许大人!长公主殿下她、她往女真营帐的方向闯过去了!”
捧着地图的二人愣住了。
女真人确实没打过来,但是架不住他们的长公主往女真人的方向跑了啊!
许知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传令兵喘了口气,又喊了一遍:“殿下往女真人的方向闯了过去!”
许知府的手抖了抖。
他本还想着有魏瑛顶在前面,自己的人身安全怎么也能得到保障了。
没想到这位长公主殿下自己往女真人的怀里闯啊!
姚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对面极不淡定的许知府,露出疲惫的眼神。
……我就知道。
16 全文武力天花板
暮霭沉沉,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营帐内有些湿浊。
许知府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姚旌,又叹了口气。
姚旌正对着地图思索:“女真人的营帐在这个位置,于我们不利。”
真定府坐落在河朔之上,即黄河以北的中间,若是女真前来进攻,他们背靠大河,退无可退。
“若是能退居黄河,以天险守之,更为良策。”姚旌摇了摇头,“但殿下不会这样想的。”
他若是敢把这话拿到魏瑛面前,一定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殿下连常山县的剩余百姓都不会放弃,又怎么会放弃真定府呢?
真定府是黄河的门户,姚旌自己也不愿放弃。
他是姚都统的儿子,跟随太祖和自己的父亲,十二岁进入军营,十五岁抗击前朝,十八岁平定四方战乱。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他有自己所坚守的准则。
“女真欺我无主,趁虚而入,殿下不会弃真定于不顾,我亦不会!”
“传令!”
许知府被他这一吼吓得一哆嗦。
姚旌拿起鼓槌,敲响了营帐前的军鼓。
“集结各队兵马,准备迎敌!”
“众将士听令!”魏瑛举起手中长枪,红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随我入敌营!杀!”
魏瑛一夹马腹,左牵缰绳,右执长枪,笔直往女真营帐的方向冲了过去!
周正和禁军队长紧随在她左右。
99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呜哇哇哇哇完蛋了!自己宿主竟然真的领着几百人就要去打女真了!
事实并非它想得如此糟糕。
女真以游牧为生,他们的营帐也显现出了这个特征,每个部落的营帐四散在王帐周边,将王帐包围了起来。
魏瑛找到的,只是一个部落的军营,并非拥有几万大军的王帐。
即便如此,99号也提心吊胆,随时准备联系主系统。
女真部落的营帐,至少也有两三千人,哪是他们这一两百人就可以匹敌的?
魏瑛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纵马一跃便来到了女真营帐十里之内。
女真斥候早已发现了他们。
完颜正成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些惊疑不定。
“你说,大历那边打过来了?”他往前倾下身子,耳朵边的辫子也跟着垂落下来。
女真斥候将自己所知晓的情报告诉了他:“预计两百人,朝着我们的营帐冲过来了!”
完颜正成虽然只是旁支,但手底下领着两千铁骑,听到这话,他还是不敢相信。
“两百人?难道有什么陷阱吗?他们大部队会不会在后面?”他思考道。
大历人向来诡计多端,比他们阴险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埋伏?
女真斥候连忙解释道:“没有!二十四贝勒,奴才已经探查过方圆五十里,只有这一支大历军队!”
作为完颜家族二十四王子的完颜正成,听到这话,终于放下了心。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大历人活不耐烦了?让两百人前来送死!”
斥候瞅了一眼他的脸色,也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完颜正成踹了他一脚,厉声道:“这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竟然只率两百骑,就敢来打我们!大胆!大胆!大胆!”
女真斥候被这一踹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看主子的脸色,赶紧收敛了表情。
完颜正成气得在营帐内蹦来蹦去,又下令道:“为我披甲!”
“我要亲自上阵,给这群大历人一点颜色看看!”
魏瑛领着禁军往前冲的时候,完颜正成也领着自己的兵马出营,前来迎敌。
他显然没有将这二百人放在眼里,也只带了八百人就出来了。
八百对两百,难道不是优势在我?
他轻笑一声,纵马上前,站在骑兵阵前,看着对面的大历军队越来越近。
魏瑛和他的眼神对上。
这个人的兵甲一看就跟普通士兵不一样,一定是他们的首领!
擒贼先擒王!
完颜正成长啸道:“你们是谁!不打听打听这里是爷爷我的地盘吗!”
“让你们主将来跟我会一……”
他话还没说完,两百禁军已经一拥而上,魏瑛手中一柄长枪,直直往他的方向刺了过去!
完颜正成好歹是马背上的勇士,反应极快,迅速一闪便躲开了这一枪。
一枪未中,完颜正成被气得肝疼:“听我说完!!!你们大历人不讲武……”
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蠢货!”魏瑛看着自己沾了血的长枪,冷哼一声道。
两军交战,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主将的位置一般都在后方。
即便女真人矫勇善战,也没有对面都打过来了,自己还在这里放狠话的道理。
完颜正成被一枪毙命,但他率领的八百铁骑已经与禁军撕咬在了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开。
魏瑛挥舞着手中长枪,往女真营帐内闯去。
“冲!”
……
姚旌率领着大军,一点点往女真王帐的方向前进。
女真此次南下,由七贝勒完颜正济统领全军,若是能打下真定府,将大历人赶到黄河对岸,那可是大功一件。
完颜正济花了很多功夫才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他立下的功劳越多,在未来的王位争夺中就越有利。
大历军队前来的消息瞒不过他,两方人马很快就瞧见了对方。
真定府的驻军往年都要抵抗女真的劫掠,时常处于紧绷状态,军队看着倒是训练有素,士兵们结成阵,脸上一片肃穆。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选择主动出击。
姚旌眯起眼睛,望向女真铁骑的方向。
在那后面,就是还未收复的燕云十六州。
在这上万人的战场上,不可能出现像完颜正成那样,嚷嚷着阵前斗将的事情。
完颜正济盯着对面的士兵,露出狼一般的眼神。
只知道当缩头乌龟的大历人居然敢出来迎战,真是稀奇!
双方人默契地搬来了战鼓。
小兵拿着号角,等待着姚旌下令。
女真铁骑的号角率先被吹响,大地颤动,马蹄冲向了大历的军队!
姚旌挥下手中的旗子。
盾兵抬着一人高的盾牌上前,稳稳地将铁质厚盾安在了地上。
在步兵身后的弓箭手拉开了长弓。
将士们的冲锋声和战鼓的鼓点应和着,女真铁骑的铁蹄撞在了大历的盾牌上。
完颜正济能得他阿玛的看重,自然是个马上的英雄好汉,此时也跟着侧翼的骑兵们一同冲锋。
两军对战,难解难分,一时间只听得兵甲相撞的声音。
“嗤!”
一杆长枪横空出世,挡在完颜正济的面前。
完颜正济一惊,连忙往后退去,却见那长枪如游龙走蛇,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身旁。
“开打了怎么不喊我们?”魏瑛又刺出一枪,不忿道。
99号:“……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跑那么远,别人怎么通知你啊!
“我什么?”魏瑛正全神贯注与完颜正济拼斗,没注意99号到底说了什么。
她的战袍扬了起来,落在西风残阳之下。
完颜正济一咬牙,使出十成气力,将手中铁斧往魏瑛身上砍去!
魏瑛俯身躲开,这一击来势汹汹,她不可避免被蹭到一角,一小块鳞甲飞落在地。
完颜正济只见眼前人又挺直了身子,面色无恙,似乎连皮都没破。
完颜正济:???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魏瑛又发起一轮攻势,长枪攀上他的手臂。
“所以我怎么了?”她趁着空隙继续追问道。
99号:……
它闷声道:“没什么,你先打吧。”
17 登基大典
“李小娘子,”走货郎将自己的背篓取下来,拿出一只竹编的老虎,“这个给二妞玩玩。”
李小娘子瞥了他一眼,笑道:“要几个钱啊?”
她们刚来真定府的时候,李二妞看上了走货郎随手编的小老虎,可惜这走货郎开口便要五个铜板。
两个刚刚离家的小姑娘,果腹已是勉强,如何能有余钱去买这种小玩意儿呢?
走货郎讪笑道:“不要钱!朝廷打了胜仗,我送你们!”
一个竹编的小老虎能值得几个钱?走货郎只是不想卖而已,这才开口要那么贵的价。
如今大军将女真人赶跑了,他也有心情重新做起生意,走街串巷地叫卖。
刚巧碰见了李小娘子,想起李二妞望着他渴望的眼神,遂想起来这件事。
李小娘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还不忘说道:“我就说了!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怎么会打败仗呢?”
真定府常年遭受女真人的劫掠,但大抵都能挡住,这是大军头一次出城迎敌,城内百姓免不得有些担忧。
大军出去了几日,百姓们的心就悬了几日,只有李小娘子信誓旦旦:“肯定能赢!”
“我们那日碰见的神仙就是长公主殿下!神仙亲自领兵出去了,还不把那些女真人打得个落花流水!”
众人对于这位初出茅庐的小牛犊,或摇头或叹气,但没几个人相信她。
只有常山县的避难百姓们,也和李小娘子一般信心十足。
他们根本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怎样的神仙!
李小娘把玩着手中的竹编,又昂起了脑袋:“你不知道神仙在战场上多厉害吧?”
百姓们每次口称神仙,魏瑛都显现得不耐烦,久而久之众人便不在她面前说了。
神仙不喜,应当是怕天机泄露,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要顺着仙人心意。
至于私下,那自然还是这般称呼。
走货郎来了兴趣:“神仙不是率领着天兵天将,把女真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吗?”
“你知道神仙为什么先来了常山县吗?”李小娘子神神叨叨,“我们常山县有谁?”
“常胜将军赵子龙!”
这下连街边的屋舍都打开了窗户,有人探出个脑袋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神仙和赵子龙有什么关系?
李小娘子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听说神仙那日在两军之中,直接闯进了女真铁骑之间,手持一杆涯角枪,杀了个七进七出!把那些女真人吓得屁滚尿流!”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耳熟就对了!”
“当年子龙将军也是在长坂坡杀了个七进七出,救下了幼主阿斗!所以我认为啊……”
李小娘子看着四面投来的目光,卖了个关子。
走货郎替众人问了出来:“难道神仙是子龙将军转世?!”
“依我所见,差不多吧。”李小娘子的黑瘦脸上显现出骄傲神色。
“嘁,我还说神仙是武德星君下凡呢!你就是想跟神仙沾上关系!”有人支着脑袋笑骂道。
李小娘子听到这话,不忿道:“那怎么事事都如此凑巧!我看就是子龙将军转世!”
“那你又如何解释子龙将军投身成了女胎?”
“说不得就是子龙将军走错了道,托生错了人?”
两方人各持己见,因为魏瑛到底是武德星君还是赵子龙吵了起来。
99号眼瞅着这份热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了,”魏瑛啧了一声,“我们来真定府,这是第几天了?”
99号愤懑道:“笑一下怎么了?我们来真定府这十天就没放松……”
“十天了!”
它幡然醒悟,急得哇哇大叫:“十天了!登基大典快开始了!”
今日正是先帝停灵结束的日子,这叫它怎么不急!
魏瑛拽了拽缰绳,马鞍上系着的人头摇摇晃晃,她一甩马鞭,登时便向前奔去。
“走!”
……
落霞斜照在丞相府零碎不全的瓦片上。
赵丞相坐在堂内,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又叹了口气。
礼部尚书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又催促道:“一点消息没有吗?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那方铜鼎都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了。
礼部尚书在先帝登基后就致仕了,避免了被疯疯癫癫的先帝折磨的命运。
要不是朝廷实在缺人,赵丞相又千般请求,他现在估计还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养老呢!
谁想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礼部尚书冷哼一声,而赵丞相只是摇了摇头。
已经过去了十日,先帝遗棺都搬到了殡宫,边疆至今还没传回消息。
女真人南下进攻,就是瞅准了先帝归天的这个时机。
而现在,那些青头反贼也快打了过来。
赵丞相已经累得两天都没睡好觉了。
朝中一应大臣,都被先帝筛了一遍,只留下二十几个人。
他们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惹到了先帝,一个不好脑袋就得和身子分家。
朝中缺人,这些大臣见先帝归天了,原本摆烂的心思又歇了下去,每日加班加点处理政务,堆到赵丞相头上,他累得都快腰间盘突出了。
如果先帝还在,倒不用担心打仗的事,但对于这位长公主……
赵丞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是他主动吹嘘魏瑛有龙气护体,但赵丞相心里门儿清。
长公主再如何,也是血肉之躯,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
赵丞相不敢再想,定了定心神:“别急,应该在路上了。”
当时魏瑛可是说得好好的,要回来参加登基大典,可他们苦等了十日,也没见到一点儿消息。
礼部尚书跳了起来:“到底还来不来!不来我就要回家了!”
比这更为糟糕的,是前线传来消息,那些叛贼打下了西京,只待稍加休整,便要剑指东京了!
礼部尚书只想回家收拾细软带着老婆孩子跑路。
本来登基大典这事儿,他就是被拉过来暂时顶上的,谁是皇帝他根本不关心,只要是个姓魏的就行了。
要不是赵丞相一直拖着他,他老早就跑了,谁不知道这支叛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们就是靠着以战养战,才能发展得如此迅猛,眼下便要进入东京,当一当这天下的主人了!
两人正唉声叹气时,宫侍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赵丞相!赵丞相!”
“快去通知百官!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两人俱是一惊,赵丞相反应过来,拽着礼部尚书的衣领就往外走。
“欸欸欸你先放手!这天都黑了还登什么基,还是等明天……”
赵丞相回头瞪了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你小子,别想着给我跑了!
礼部尚书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被他拖着走了。
寂静的东京城内,又突然热闹了起来。
几十户人家点亮了灯笼,有人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着急忙慌地给自己穿好大红官服。
礼部尚书被拽到文德殿的广场前,指着天上闪烁的星星质问道:“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在这个时候举行登基大典?”
“那就拿灯笼来!殿下的龙袍拿过来没有?!”赵丞相抬起眼皮,推了他一把,厉声道。
礼部尚书被推得一个趔趄:“现在也不是吉时……”
“叛贼就要打过来了!你还管什么吉时不吉时的!”
赵丞相气不打一处来。
东京城内没有皇帝,是等着叛贼直接过来登基吗?
那些叛贼没什么文化,眼中只有利益,只知道拿世家大户开刀。
这东京城内除了皇帝,谁最富有?那不就是他们这些朝臣吗!
“叛贼首领叫牛富贵,你还记得吗?他是怎么大肆敛财的?又是怎么欺压百姓的?”
“你说落到这种人的手里,不死也要扒层皮,不如跑了算了!现在殿下回来了,殿下手中有虎符,我们还有得打!”
“你真的想跑吗?想看你辛苦准备的登基大典,是为了迎接牛富贵吗?!”
“你跑得了,东京城几十万百姓跑得了吗?!”
赵丞相发泄完,又踹了一脚愣神的宫侍:“拿灯笼过来!”
礼部尚书扒上他的手,叫得像是天明时的公鸡:“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准备!”
漆黑一片的宫城瞬间被点亮,一盏盏灯笼随着人流涌动,被挂在了文德殿的广场前。
礼部尚书理了理衣冠,准备好迎接福嘉长公主的到来。
魏瑛快马加鞭,一路畅通,骑行到了宫门前。
她瞧了瞧灯火通明的文德殿,笑了笑:“赶上了。”
朝臣们望见她的身影,稀稀拉拉地跪了下去。
赵丞相伏在地上,用口型示意宫侍:龙袍呢?
宫侍摇了摇头。
魏瑛骑着高头大马,转悠到他们面前,看见这一番动作,仰天大笑。
“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尚且穿着那一身破破烂烂的甲胄,鳞甲的寒光与灯笼的暖色交相辉映。
魏瑛翻身下马,将马鞍上的人头取下,抛了出去。
朝臣们顿时一惊。
那人头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龙椅前。
礼部尚书正对着龙椅,捧着圣旨,悄悄往下瞥了一眼,正巧对上那死不瞑目的人头的眼睛。
他惊骇不已,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魏瑛从他身旁走了过去,混杂着汗气与血腥的味道传来。
彼时她身后的红色披风已经破裂,上面沾染着敌人的鲜血,滚着风往后扬。
灯笼里被点燃的烛火,也与披风的方向一同摇晃。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魏瑛走到龙椅前,一甩披风,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鳞甲碰撞,金戈声响。
魏瑛一脚踩在人头上,挂着莫名的微笑:“我的登基大典,也要让完颜正济好好看着。”
她抬起眼皮,扫过众人。
“开始吧。”
18 月薪三千
暮色阴沉,灯盏光芒烛照在魏瑛的脸上。
朝臣们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的血迹和脚下的头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登基大典的第一步,要祭祀天地,向世人证明,自己是被天命选中的正统皇帝。
礼部尚书捧着圣旨,唱了半天,又点了香,替魏瑛昭告上天。
魏瑛看着他神神鬼鬼的样子,皱眉问道:“说啥呢?翻译一下。”
什么之乎者也,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99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是给她翻译了一遍:“啊!老天爷啊!我是太祖皇帝魏风的子孙,先帝魏琀的妹妹。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跟老天爷您说一下,我要登基了!我为您献上了这些祭品,有……”
礼部尚书顿了顿,瞥了魏瑛的脚下一眼,又开始唱了起来。
“……还有异族王室完颜正济的头颅,一并献上给您……”
魏瑛望着现场改词儿的礼部尚书,笑了笑。
礼部尚书中气十足,声音响彻整个广场,直到他将点燃的香插上,这道流程才算是结束。
紧接着在赵丞相的带领下,二十多个朝臣又跪了下去,口中直呼“万岁”。
本来魏瑛应该穿着赶制好的吉服,接受百官朝拜,以明确君臣之分。
但吉服不知为何找不见了,赵丞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穿着带血鳞甲的魏瑛,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总感觉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叛军……
魏瑛对上他的视线,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他有什么意见。
赵丞相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
等到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后,礼部尚书又上前念叨着诏令,这封诏令同时会发往大历各地,昭告世人,新皇登基。
魏瑛听得有些瞌睡上头,直到礼部尚书小声问她,年号要定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事早该在登基前就定好了,架不住他们的新皇这十几日都跑没影了,他总不可能替新帝做决定。
礼部尚书将诏令捧到她的面前,眼神示意她挑选一个年号,腿还止不住打颤。
刚从战场回来,她身上的杀气还未退却。
魏瑛看着那一串繁体字发懵,挑了个笔画最少的。
礼部尚书眼力见极好,立马唱道:“今新帝登基,改元太平!”
太平太平,天下太平。
新的年号,也是对大历王朝新的祝福。
……
登基大典结束后,魏瑛万事不管,脱下盔甲往床上一躺,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从真定府疾行回来,她是累极了。
值得一提的是,她现在已经是皇帝,搬到了福宁殿,睡得也是先帝睡过的床。
赵丞相熬了个大夜,第二天一早就提前来到了文德殿,准备问问新帝登基后,要不要安排其他活动。
比如大赦天下之类的,每任皇帝上台后,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都会搞一搞这种活动。
赵丞相挂着黑眼圈来到文德殿,却扑了个空。
“陛下呢?”他满眼怨气看着殿内的宫侍。
宫侍躬身道:“陛下如今还在福宁殿。”
赵丞相以为魏瑛还在睡觉,脸上的怨气有如实质,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我们二十几个人加班加点帮你处理政务,你还在睡大觉是吧!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拿到魏瑛面前说的,只能憋屈地吞进肚子里。
他早该想到,先帝停灵那几日,魏瑛也从来没管过国事,赵丞相名义上是丞相,实际上和摄政王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不是人人都能当好摄政王的。
赵丞相看着自己手底下的这一串人,又想起自己即将突出的腰间盘,对自己未来的身体健康产生了担忧。
他现在也不是很想摄政了。
他扶着自己的老腰,正准备让人去催一催魏瑛时,小宫侍溜到殿内,向他躬身道:“赵大人,陛下让您到福宁殿去一趟。”
赵丞相掀开眼皮瞥了小宫侍一眼。
天子寝宫?他进去不太好吧?
小宫侍继续道:“陛下生气了。”
这下可不管他作为外臣进入天子寝宫好不好了,魏瑛一生气,恐怕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赵丞相连忙提起衣摆跟着小宫侍来到福宁殿。
还未进入殿内,就听到了魏瑛的声音。
“你们是眼睛瞎了吗?!睡觉的地方怎么会有箭射进来!”
赵丞相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挪进了殿内,正看见魏瑛拿着一支细箭,冲着唯唯诺诺的宫侍怒吼。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赵丞相赶紧上前问道。
虽然这位新帝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先帝好了不少,但也没有那么稳定。
魏瑛冷笑一声:“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想让我死啊。”
99号提醒道:“是朕,朕。”
“朕什么朕,现在是扯这个的时候吗?”魏瑛怒极反笑,“禁军呢?宫卫呢?你不是说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99号被她吼得不敢再说话。
赵丞相第一次进入天子寝宫,福宁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奢华,反而处处透露着诡异。
福宁殿的墙壁上,全是刀剑划过的痕迹。
魏瑛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昨晚睡得太快,她都没注意到整个福宁殿内,不仅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唯一完好的,只有那张皇帝才能睡的大床。
魏瑛将床上厚厚的被褥扯了下来。
哐啷一声响,被褥下藏着的刀剑全被扯了出来,长刀匕首应有尽有。
魏瑛用脚挑起一把匕首,眯着眼瞧了瞧,确认这和那狗皇帝用的匕首是相同的样式。
99号大为震撼:“他把兵器藏床底下干嘛?”
“当然是有人想杀他,他拿来防身咯。”魏瑛笑了笑。
她走到还未明白过来的赵丞相面前,质问道:“皇宫是谁在管?”
赵丞相看着满地的兵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答道:“以往都是先帝……”
太祖皇帝逝世后,太后没几年也撒手人寰,整个皇宫都由疯子皇帝把控。
先帝去世后,皇宫便无人打理,后宫也只有严婕妤一人。
严婕妤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卖到了东京,顶替了严家小姐进宫而已。
这样的人,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又怎么会管理宫务呢?
就算魏瑛不说,赵丞相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整个皇宫,现在恐怕已经漏成了筛子。
先帝一去世,刚传出魏瑛要登基的消息,她就遇到了刺客,而登基大典前,早已准备好的吉服也不翼而飞……
赵丞相差点就跪了下来。
“先帝遇到的刺杀,恐怕比朕还要多啊。”魏瑛拎着匕首,用刀片拍了拍赵丞相皱皱巴巴的脸。
死去的二十几个后宫嫔妃,先帝为什么要杀她们呢?
魏瑛不会阴谋诡计,也想不明白这些事,因此只是将细箭丢给他,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赵大人。”
赵丞相连忙应是,连自己当初是为何进宫都忘了。
魏瑛眯着眼睛看向外头的天空。
天刚刚放亮,还有些薄雾,她深吸一口气,只觉脾肺舒畅,又将匕首放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对了,赵大人来找朕有什么事?”最后还是魏瑛想起来这茬,问向战战兢兢的赵丞相。
赵丞相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说道:“陛下刚登基,是否该举行朝会?”
魏瑛没理解,99号向她解释道:“就是和文武百官一起开会,每个皇帝都这样。”
魏瑛没想到当了皇帝还有这么多麻烦,有些不耐烦:“啧,行吧。”
宫侍想上前为她穿衣,被她拦下。
现在宫里的人,她看谁谁可疑,宁愿花一些时间自己穿上龙袍,也不想让人近她的身。
众人等她穿戴完毕,才众星拱月般围着她,一同前往文德殿。
“我觉得还不够,”走在路上,魏瑛又想了想,“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刺客真的闯了进来,她不可能真的如同先帝那般,和刺客打一辈子吧?
她突然高兴了起来。
“我又想到一个办法,小九,快让我看看还有多少积分!”
99号浑身电流莫名颤抖了一下。
自己宿主每次说有办法的时候,好像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虽然如此,它还是依照魏瑛的指示,将淘宝系统的后台点开给她看了看。
【剩余积分:-1610】
魏瑛的脸色黑了下来。
“防刺衣很贵呢,下个月还要还呢。”99号小声解释道。
“我记得你说,积分是根据好感度来兑换的对吧?”魏瑛眯起眼睛想了想。
99号心生不好:“是这样没错啦……”
魏瑛走到文德殿内的龙椅上坐下:“那现在我是皇帝了,我对自己的好感度是满的了吧?”
登基大典举行后,她已经是得到礼法认可的正统皇帝了,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来错。
99号觉得奇怪,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说法:“好、好像是这样?”
它一边打开后台,一边想起魏瑛找到的花呗bug,弱弱问道:“这是不是也算bug啊?”
魏瑛既是它的宿主,又是任务对象,那兑换积分岂不是左手倒右手,真的可以这样吗……
魏瑛义正言辞:“我都是皇帝了,皇帝的事儿,怎么能算卡bug呢?”
99号闷声不语,打开后台,明晃晃地挂着“100”。
它的宿主,简直可以称之为自恋了。
魏瑛却很满意,等待着朝臣到来之前的空隙,点下了兑换积分的按钮。
“为什么只有一百?”她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里只多了一百,不解问道。
99号却松了一大口气,翻出说明书,解释道:“因为好感度最高就是一百了啊,所以每天限额就是一百。”
还好还好,主系统设定的程序,让魏瑛这个bug卡上了,但没完全卡上。
魏瑛的脸又重新黑了下来。
福嘉长公主成功登基,成为大历第三任皇帝,现任职位是封建国家最高领导人,目前日薪一百,折合月薪三千,没有五险一金,未来可期。
19 开恩科
朝臣们打着哈欠,互相见过礼后,一同往文德殿走去。
在没有电灯的时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适用于天下所有人。
本该早早睡下的朝臣们,深夜爬起来参加了一场此生难忘的登基大典,天蒙蒙亮又要起来参加大朝会。
朝臣们困得东倒西歪。
他们刚一进殿,就看见坐在龙椅上,神采奕奕的新帝。
魏瑛身为女子,所穿戴的一切都与男子不同,龙袍都是依着她往常的衣裳尺寸赶制的。
如今龙袍不翼而飞,她又换上了往日的裙钗。
朝臣们看着从龙椅上垂下来的裙摆,敢怒不敢……连怒都不敢怒。
严侍郎的下场历历在目,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还是说想成为那颗被陛下踩在脚下的头颅?朝臣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估计在禁军手下撑不过半招。
没办法,谁让咱们这位陛下,手中真的有兵呢?
魏瑛没理会姿态各异的朝臣,而是点开淘宝开始浏览。
【非常抱歉,没有找到相关的宝贝。】
魏瑛啧了一声。
99号赶紧将系统关闭,催促道:“开会了开会了!别看了!”
“这些东西不可能有的!别想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好统。”
魏瑛这才将视线转到众人面前。
朝臣们看着这位新帝的脸色一会儿变一个样,心里忍不住打鼓。
他们别的可能不行,察言观色是一等一,否则也不会在疯疯癫癫的先帝手下活下来了。
赵丞相清了清嗓子,提示坐在上首的魏瑛。
大历重文轻武,又礼待士人,除了登基大典那般郑重的场合,朝臣们上朝是不用跪的。
魏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丞相眼见终于进入了正题,上前一步问道:“陛下即位,普天同庆,陛下是否下诏大赦天下?”
魏瑛和他大眼瞪小眼。
“大赦天下什么意思?”她不理解。
99号:“……就是国家依法对罪犯减轻或免除刑罚,当然,也不是谁都放的,那些谋反欺君不可能放。”
如何才能拯救你,我的文盲宿主。
魏瑛理解了意思,想了想说道:“把那些罪犯放出来干嘛?继续违法犯罪?”
99号无语凝噎。
自己的宿主才是最大的犯罪头头吧!
魏瑛不赞同这项决议,赵丞相继续说道:“先帝流放了三万余人……”
这多好的收拢民心的机会啊!陛下!您可得抓住啊!
魏瑛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让流放的人回来,那些什么罪犯就别放出来了!”
赵丞相并没有得寸进尺,眼见魏瑛松了口,已是心满意足了。
至于这大赦天下该怎么和百姓们交代,那就是他们这群文人的事了。
此事达成,赵丞相又提起另一项决议:“陛下,朝中缺额已久,是时候开恩科,广选天下俊才了。”
如果说大赦天下,赵丞相还能有商有量,开恩科这件事他则是势在必行。
一个完整的权力机构,如果一直缺人,是没办法顺利运行的。
魏瑛更不耐烦了:“他们能不能说人话?”
99号解释道:“他们缺人手,让你考试选拔人才。”
这件事倒没什么异议,魏瑛理解后,就让赵丞相全权负责此事了。
“没其他事就散了。”魏瑛挥了挥手。
她下了朝后,又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寝宫,捣鼓起了淘宝。
福宁殿那鬼地方,没修好之前她是不想再住了。
99号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弱弱说道:“你的花呗信用分被扣了哦……”
魏瑛:?
“就是……”99号想了想,“信用分越低,花呗的额度就越低,你之前杀了人……”
它点开花呗的页面给魏瑛查看,上面显示的信用分已经跌到了个位数,大大的红色甚为刺眼。
“再这样下去,下个月就会关闭花呗功能了。”99号解释道。
魏瑛觉得不可理喻:“我杀的人都是敌人,怎么能倒扣我的信用分呢?”
“让你的主系统赶紧把这个bug改回来!”
“这怎么能算bug,按照规则……”99号还想继续解释。
魏瑛冷笑道:“只算我杀了人?我没有保护边疆百姓,避免他们被女真人劫掠吗?”
“我没有要求你们给我奖励就算了,现在还要倒扣我的信用分?这不是bug是什么?”
她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就是bug,我身为抵抗女真的民族英雄,信用分不应该很高吗?”
“你们算法有问题,赶紧改了。”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99号被她堵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又联系上了主系统。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重新回来,闷闷说道:“好了。”
魏瑛打开自己的花呗界面查看。
红色的信用分已经被金色取代,明晃晃得扎人眼,后面还添了个小徽章——【民族英雄】。
连带着花呗额度都上涨了不少。
“这还差不多。”魏瑛嘟囔了一句,又开始浏览起自己心仪的宝贝。
99号:“……”
它好气!又被自己宿主钻了空子,但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好气!
……
新皇登基,东京城内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氛。
街上冷冷清清几个人,正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传令官快马加鞭,跑到城门下张贴圣旨。
往外逃窜的百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默默拖着自己的行囊往外走。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开科取士,广纳天下俊才!”传令官挥舞着马鞭唱道。
他唱完后,又急急忙忙往另一个方向的城门赶去。
百姓们往外的脚步并没有被这一动静阻挡,只有少数几个人停在了圣旨前。
叛军都快打到东京城了,再不跑就没命了,龙椅上坐着什么阿猫阿狗,又干了什么,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人群中还是有小小的议论声响起。
“新帝是谁啊?不是说那狗皇帝把他家几口子全杀了吗?”
“好像是个女的?”
“嘿,女的也能当皇帝!”
“别说了,等出城了再说,嘘!”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冲淡他们对死的畏惧,只想着快点逃出去,不论是在哪里,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了。
周正一夹马腹,急促闯进了城门。
百姓们被吓得退到了两旁,人群推搡,有人被一屁股推到了地上。
“大捷!大捷!”禁军队长在他身旁声嘶力竭地吼着,“大军打退了女真人!大捷!”
宛如平地起惊雷,这一声吼将木讷的百姓们炸开了花。
“什么大捷?大捷什么?女真人打输了?”
“没听人家说吗?真定府那边打赢了!”
“真的吗?没匡我吧?等一下让我看看,别挤!”
“啊!谁他爹的踩我啊!”
城门口的百姓们热闹了起来,周正领着禁军,却只想快点找到魏瑛。
长公主殿下自己单枪匹马赶回了东京,他们这些人到现在才回来。
“等等,你刚才说皇帝是谁来着?是女的?”妇人扯着身边人急吼吼地问道。
“好像是那疯子的妹妹,哎哟!你拧我胳膊干什么!”
妇人望了望远去的一队禁军,扯着十几岁的少年掉头便走。
“娘?”少年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逆着人流差点被自己绊倒。
“嘘!”妇人左顾右盼,像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我儿没听他们说吗?新来的皇帝要开科取士了!”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少年莫名其妙道。
妇人抽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傻啊!那个新皇帝不是个女的吗?她开科取士真的是为了招人当官吗?”
“我儿俊俏,说不定能进宫当个娘娘!”
少年被自己娘这一系列骚操作给弄懵了:“不是,我们不是要躲那牛富贵吗?”
“躲什么躲!”妇人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大军连女真人都打赢了,说不得就打退了那牛富贵!”
“到时候我儿就是宫里的贵人了!”
纵使少年千般万般不愿,也只能被自己的母亲拉着走了。
剩余的百姓们还沉浸在真定大捷的消息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久后,离东京最近的几座城也收到了消息。
“孟兄,还真让那小娘皮登基了,”皮肤黝黑的汉子拍了拍身边的青年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那“孟兄”被拍得差点栽倒,转过头来,三角眼里冒着精光:“你急什么!”
“这不是怕吗!”那汉子翘着腿,坐在软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青年人看着他这副坐没坐相的样子,轻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们都打退了女真人!”
“就算打退了女真人又如何?边关战报向来都要伪造,说是大捷,说不定两败俱伤呢,我们正巧可以趁虚而入。”
黝黑汉子从鼻孔里喷出气来:“那你说,怎么办?”
青年人晃了晃着羽扇,悄悄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说道:“不是说要开恩科取士了吗?到时候我们就……”
一阵风吹开了窗框,两人凑在一起,头抵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粗壮汉子一拍桌子:“这怎使得!岂不是让孟兄羊入虎口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年人摇着羽扇,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那架势,似乎觉得自己此行必胜。
汉子又摸着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起来。
“那就辛苦孟兄了。”
20 两个文盲殿试
新帝登基,要开恩科取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东京城附近。
至于更远的地方,虽然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但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们过不去,也参加不了恩科考试。
起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今天你招呼着兄弟们反了,明天我也拉着父老乡亲一起反了。
整个大历乱成了一锅粥。
各地州府正忙着镇压四处起义的叛军,抽不出心思来准备恩科,将人送到东京城去。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牛富贵带领的叛军,一路打到了西京,直接切断了大历与南方各州府的联系。
但东京城的背后还有大军镇守,倒也不算孤立无援。
真定府大捷的消息,让朝中诸人狠狠喘了口气。
如此一来,倒不用受两面夹击,只需要回头对付牛富贵的叛军就可以了。
周正领着禁军回宫城内复命时,正看见魏瑛坐在文德殿上首,对着桌案前的奏折,脸色阴沉得可怕。
文德殿每三日都要召开朝会,平日里也被用作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而此时魏瑛坐在桌案前,身边站着赵丞相,看上去像是个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周正上前一步,将真定大捷的具体消息告诉了他们。
他们从城门外一路而来,禁军队长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两人倒是早就从宫侍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真定府的战况具体如何,他们也不甚清楚。
魏瑛见到周正前来,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奏折还没批完呢!”99号在她脑海里绕了一圈,提醒道。
魏瑛啧了一声。
她刚准备回自己寝宫睡回笼觉的时候,就被赵丞相逮了起来,把她按在了桌子前批奏折。
魏瑛看奏折看得两眼发昏。
她就不认识几个繁体字。
她抬了抬下巴,没理会小系统,示意周正继续说。
“大军趁胜追击女真军队,歼灭敌军两万人,现在女真军队已经退回了燕京。”周正拱手抱拳道。
虽然战场上还有被充当炮灰的普通人,这个歼敌人数肯定有水分,但好歹打退了女真人,赵丞相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他颔首道:“好好好!此战扬我国威,应当分赏众人!”
魏瑛有点失望:“没全歼?”
她都把完颜正济的脑袋砍下来了,怎么就没全歼呢?
不会指挥的陛下对于此战发表了自己的理解。
周正:“……”
这话他该怎么接?
赵丞相瞅了身边的魏瑛一眼,打圆场道:“陛下,女真铁骑并非乌合之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能有如此战果已是极好了。”
他又转头看向周正:“姚将军呢?”
虽然还未给姚旌一个正经官身,但赵丞相已经在心里有了决定,便如此称呼道。
作为真定一战的总指挥,这样的功绩,足以让他延续姚都统的辉煌了。
周正从善如流:“姚将军如今还在真定府镇守,以防女真反扑。”
他们去时是三个人带一队禁军,来时唯独姚旌没有回来。
赵丞相听见这话,有些犯愁。
姚旌还暂时回不来,那外头的青头反贼又该如何对付?
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人选。
倒是魏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外头反贼要打进来了,姚旌不在,周正你和朕去准备迎敌!”她撩起裙摆就想跑。
赵丞相一把按住了魏瑛的肩膀,笑眯眯道:“陛下,此事臣会安排好的,陛下先待在殿内处理奏折吧。”
想跑?
魏瑛看着他脸上如同狐狸一般的笑容,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早知道当皇帝这么麻烦,她就不当了!
99号幽幽说道:“你别去凑热闹了,不是还要开科取士吗?”
魏瑛又黑着脸重新坐下。
倒是周正反应了过来,喜道:“恭喜陛下登基!”
他们一路策马狂奔,还没注意到城中百姓的议论,原来在他们还没赶回东京的时候,魏瑛就已经登基为帝了。
赵丞相此刻也想了起来,抚掌笑道:“陛下,姚将军虽不在城中,但殿试即将举行,说不定有可用之才。”
他这话倒没说错。
按理来说,开科取士,要先在各地举行乡试,再在东京举行会试,最后再在崇政殿举行殿试,这才能算完整的科举流程。
但如今天下各地,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给你举行乡试,最后这开恩科的旨意,推行下来,也只有东京附近的人参与了。
众人一合计,干脆取消乡试,直接会试,通过的人拉到崇政殿进行殿试。
魏瑛之所以坐在这里,便是要将会试的卷子批一遍。
魏瑛……魏瑛看不懂。
文言文加上繁体字,对于她来说,这些卷子无异于天书,偏偏赵丞相非要压着她在此,把所有卷子批完了再走。
朝中缺人,也没人能帮她分担,这事儿只能她自己解决。
她在这里墨迹了这么久,赵丞相的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陛下,眼下应当先把这些卷宗挑出来。”老狐狸翘起了尾巴试探道。
魏瑛被他磨得寂若死灰,干脆心一横,直接将所有卷子都收了起来。
“朕觉得,单凭一张卷子说明不了什么,能来参加的都是胆识之辈,干脆让他们都参加殿试好了。”
她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赵丞相从鼻子里哼笑出声。
99号在一旁补刀道:“你直接说你看不懂就行了呗。”
魏瑛恼羞成怒:“闭嘴吧你!”
99号无奈地转了一圈,就当自己没看见宿主悄悄把《新华字典》加入了购物车。
……
少年随着宫侍的指引,顺着人流走进宫城时,腿肚子都在发抖。
我的亲娘欸!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字都不怎么会写,随意写了几句话就交了上去,居然还真的过了会试!
不会真叫娘说中了,这次科考根本不是为了选拔人才,而是为了给那个女皇帝充盈后宫吧!
他正天人交战,思索该如何应对如今局面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肩膀。
少年往前一个趔趄,抬起头便看见了撞自己的那人。
那青年人身形瘦弱,偏巧脸生得圆润,白白胖胖的一张面团上吊着一双三角眼,无端生出几分阴森来。
人倒是挺有礼貌,给他道了歉。
少年摸着脑袋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瞅了眼青年人的背影。
和他一同进宫的,都是来参与此次殿试的考生,那青年人也是如此。
只是那人……看着有些眼熟。
少年晃了晃脑袋,这点小插曲很快被他抛诸脑后,随着宫侍的指引来到了崇政殿。
他进到殿内,又被赐了座,只觉得屁股下面有针在扎他,怎么都坐不安稳。
抬眼一看,上首坐着一名女子,虽然没有冠冕和龙袍,但他也猜出来这是当今天子了。
倒是和外界传闻的三头六臂不一样,瞧着只是个和他一般年纪的秀气小姑娘。
在她左边,立着一位穿着长跑,和蔼的中年人,右边则是一位穿着战甲的青年人。
少年认了出来,这是那天在城门口的不知名将军。
殿试一开始,中年人先是问了些普通的经学问题,众人众说纷纭,到了少年这儿,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望着他,有人用袖子掩面,偷摸笑了起来。
连上首的女皇帝都勾起了嘴角。
少年只觉丢人,但他肚子里没有一点儿墨水,如何能答得上这些问题?脸色涨成猪肝,羞愧地低下了头。
娘还是想错了一点,就算此次科举是为了给那女皇帝充盈后宫,人家也不会要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进宫。
若是地上有条缝,他只怕早就钻了进去,奈何崇政殿内所铺设的金砖,严丝合缝,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上好石料。
魏瑛正乐着,又听见脑海中传来的声音:“你还笑呢,你比人家好到哪里?”
魏瑛的脸垮了下来:“你们没有静音功能真的很不智能。”
99号哼了一声,现在这招儿对它已经没用了。
魏瑛收起表情,又将视线放回到眼前这几百人身上。
经学问题只是盘开胃小菜,见众人一一答过后,她点开系统设置中的收货地址,按着上面念到:
“如今大历内忧外患,反贼牛富贵攻下西京,大历已到生死存亡之刻,诸位前来应考,必是心系大历……朕请诸位一谈,牛富贵此人。”
赵丞相用余光瞥了一眼侃侃而谈的魏瑛,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陛下把他写的东西都背下来了。
99号看着用收货地址打小抄的宿主:呵呵。
魏瑛看着面上各异的考生们,也期待了起来。
她不认识牛富贵,只知道他领着一帮人打到了西京,也听旁人说过,牛富贵带领的军队无恶不作。
但牛富贵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众考生或闭目沉思,或四处张望,但没人交头接耳。
在作答之前,殿试不允许与旁人交流。
生了一张白胖脸的青年人正欲举手回答,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刚才还羞愧不已的少年举起了手,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上首的皇帝。
“草民!草民知道!”
“牛富贵是草民的同乡!”
21 规则的制定者
青年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身上似乎有股泥巴味儿,洗得发白的衣角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在乡野村夫里,他算得上白皙俊秀,但若比起那些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就像是路边一捧毫不起眼的泥土。
他的一双眼晶莹剔透,像是要破土而出:“草民与牛富贵是同乡!”
魏瑛微微颔首,得到上头人的示意后,少年才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草民原是江宁府人安东县人,幼时曾见过牛富贵,他那时在县上打短工,还跟我们家讨过一口水喝。”
此话一出,连赵丞相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朝中众人虽然调查过牛富贵的生平,也有他的画像,但到底是没见过真人。
他们也很好奇,牛富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少年继续说道:“牛富贵在安东县时,交友甚广,和谁都可以称兄道弟,说上几句。”
少年当时不过几岁,但也常常看见牛富贵被人围着,一群人闹哄哄地要去吃酒。
年少的他只记得这么几个画面,更多的则是从自己母亲的口中听来的。
“我娘说,牛富贵当时在码头上当力夫,干一日结一日的钱,有次被人拖欠了工钱,招呼着他的兄弟们,拿着棍棒就冲进了工头家中。”
“……那工头平日里便欺压人,当时大家都称赞牛富贵是草莽英雄。”说到后面,少年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牛富贵现在是和朝廷作对的反贼,他当着众人的面夸他……好像不太好。
魏瑛不在意这些,想了想:“好像是个好人,不确定,再看看。”
听这少年所说,好似牛富贵是什么人中豪杰,受朝廷欺压才被迫反了的。
少年说完,众人又开始活络起来,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三角眼的青年人也举手说了自己的想法。
“牛富贵起势后,为了蓄养军队,每到一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赵丞相点了点头。
牛富贵此人,起义前就是个码头短工,不知道怎么操练军队,也不知道怎么治理一地。
他想让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大,就只有从下面的人手中榨取资源。
无论是大户还是普通百姓,都会被他薅一遍。
魏瑛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考生们。
99号不解:“牛富贵杀作恶的大户,好像做了好事,但他对普通百姓也不好啊。”
而青年人解答了这个问题,让魏瑛一下子看到了本质,顿觉无趣。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魏瑛总结道。
方才先听少年如此说,她还以为牛富贵是什么英雄豪杰,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
“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魏瑛没搭理这一群考生,转而和99号闲聊了起来。
99号愣了愣:“不知道。”
魏瑛是主系统为它挑选的宿主,它对于魏瑛的生平事迹一概不了解。
99号的数据库中并没有自己宿主上辈子的资料。
除非宿主自己告诉它,否则只有主系统有这个权限,知道宿主的来历。
“那算了。”魏瑛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等到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她摆了摆手,示意赵丞相自行安排。
这几百考生看来看去,她都挑不出有什么区别,不如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魏瑛的脸上难得见到了疲惫,撩起裙摆便离开了崇政殿。
她自由自在惯了,虽然突然离开,但身居至尊,也无人敢说什么。
临近冬季,桂花树的花瓣洒落一地,枝头上绿叶沉沉,再也不见一点新生的翠色。
99号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尝试安慰道:“有这么多考生参加,说明大家对大历还是充满希望的嘛。”
“我们了解了那个牛富贵,肯定能打过他的。”
魏瑛脚步一停,略显无语:“你觉得我打不过牛富贵?”
她根本不关心牛富贵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圆是扁,听了那么多关于牛富贵的传言,她也不太看得起这个对手。
和她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
99号连连摇头:“那倒没有!”
自己宿主什么人都敢砍,杀个牛富贵肯定也是轻轻松松。
就是……宿主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它想起主系统要和宿主打好关系的嘱托,总得说点什么吧。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99号的一串数据化作拳头,给她加油打气。
魏瑛:“……”
99号不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继续念叨着:“反正你都是皇帝了,天下大统都在你这边,那些反贼肯定干不过你呀。”
一阵风扬起,干瘪的桂花花瓣纷纷扬扬,腾空而起,魏瑛眯起眼睛,捻下跑到她脸上的一瓣花瓣。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悟了什么。
“皇帝……皇帝是什么?”魏瑛想了想问道。
99号:?
你都当皇帝了,不会连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魏瑛自然知道皇帝代表着什么,作为一国之君,大历的最高统治者,她想干什么都可以。
魏瑛又突然笑了起来:“这里和我以前待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啊。”
但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魏瑛混迹于底层,不遵守规则就会被罚,她因此吃了很多苦头。
但在这里,她已经成为了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人。
魏瑛的心情又明朗了起来,她招招手将一旁的宫侍传唤过来:“去把赵大人找过来。”
她转头望向那棵桂花树,当时严婕妤就在这棵树下对她投怀送抱。
赵丞相很快赶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盯着桂花树出神的帝王。
他拱手问道:“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魏瑛收回自己的思绪,对他笑了笑。
不笑倒还好,一笑起来,赵丞相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赵大人,”魏瑛头上的簪子晃了晃,“朕对于这次殿试,不是很满意。”
赵丞相暗暗叫苦,这次的殿试对于他来说,找到了不少可以临时顶上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孟永翰的青年人,看问题一阵见血,直指本质,是本次殿试最大的收获。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合这位小祖宗的心意了。
魏瑛继续说道:“朕有个疑问,想请赵大人解答。”
赵丞相躬身立在她的身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为什么这次殿试,朕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呢?”
魏瑛确实不理解。
赵丞相的嘴比脑子快:“自有科举以来,便都是如此……”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般回答只是出于本能。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规则。”
“哦。”魏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尚未理解这代表了什么,只是疑惑道:“宫中有八百宫侍,八百宫婢,各司其职,但今天的考生中,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长公主寝宫中的宫婢。
魏瑛便以为,有男有女,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去真定府时,来来往往,男女皆有。
但回到东京城内,她才发现,朝中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她的目光所及,全是男人的面孔。
今天的崇政殿中,有三百一十八名考生,魏瑛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女人的脸。
魏瑛又想起那个被她一刀攮死的礼部侍郎,他瞧不起她,好像是因为她一个女人要当皇帝。
魏瑛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而被指手画脚过,相反,上辈子的那些人非常怕她,从来没人敢拿这件事来说事。
所以死去的严侍郎用那种眼神看着她的时候,魏瑛很不舒服,一下子察觉到了其中的恶意。
她看人不爽,直接将人解决掉了,但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于是魏瑛难得动了动脑子,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规则?”
赵丞相莫名恐惧,战战兢兢说道:“这是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规则……”
虽然在这位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位的女皇帝面前说这些规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但赵丞相本能地开始维护男人的权益。
魏瑛勾了勾唇角,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阴沉沉的一双眼盯着他,只觉毛骨悚然。
“赵大人,这天底下的规则,究竟是谁说了算?”
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当然是朕啊。”
22 暗流
赵丞相听着魏瑛的话,不敢出声。
她说错了吗?当然没错!
身为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她想做任何事情,都有那个资本。
当然,最主要的是,魏瑛手里头真的有虎符,有兵权。
赵丞相不敢跟她对着干,至少明面上不敢。
已经死去的先帝仍然发挥着他的作用,大历军队永远忠于魏家的人。
魏瑛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朕想再举行一场殿试。”
“就让那位礼部尚书来办吧。”
魏瑛对礼部尚书的印象还挺好,至少在登基大典上临场发挥得不错,是个懂得变通的老头儿。
她看出赵丞相的不情愿,不打算勉强他,但想到自己手底下就这么点人,也不想让他闲下来。
她话锋一转:“赵大人,就先替朕好好查一查这宫中吧。”
当皇帝就是这点好,有什么事情,只需要她吩咐一句,身边人就会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好。
赵丞相憋屈地走了。
魏瑛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回寝宫补觉。
当皇帝有好处,也有坏处,她现在每天鸡都没叫就要被人摇起来,不是上朝就是批奏折。
99号有些焦虑:“这样没问题吗?”
它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宿主是为什么不高兴了,但是看着赵丞相离开的背影,99号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在绑定宿主前,99号就已经将这个世界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看过了,皇权社会,封建统治,男尊女卑……
现在自己的宿主张口就要打破这延续了几千年的规则,它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魏瑛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突出一个自信。
99号看着自己宿主渐渐撑满裙袖的肌肉,陷入了沉默。
自从去了一趟真定府,打了一次女真人后,宿主似乎越来越往金刚芭比的方向在进化了。
无论是兵力上,还是个人武力上,他们好像都打不过。
99号给自己点了根赛博电子烟。
算了,只要系统程序不再警报,它也懒得管宿主的所作所为了。
她都当皇帝了,你让让她。
魏瑛不知道自己的小系统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回到寝宫后倒头就睡。
她还在长个子呢,可不能缺觉。
她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让沉寂已久的东京城炸开了锅。
传令官将在城门口,将一封新的诏令张贴在前几日的圣旨旁边。
百姓们还在欢欣鼓舞,朝廷的军队打退了女真人,那么他们似乎也不用逃离东京城了。
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男是女,他们并不在乎。
关心皇帝,能让自己今晚多吃二两肉吗?
虽说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子民,但说句实在话,只要能让百姓们安生过日子,不瞎折腾,龙椅上坐头猪他们都不在乎。
如果这个皇帝还能颁发点爱民的政策,那都可以称之为明君了。
封建社会的底层人民,对统治者的要求并不高。
这封新的诏令,将他们眼中遥不可及的新帝一下子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殿试的结果出来了,纷纷挤着脑袋站在城门口,想要凑个热闹。
若是有大户人家的公子上了榜,少不得发点赏钱,他们好一拥而上捡钱。
这是他们朴素的生存策略,多捡上两枚铜板,今晚也许就能多添一碗饭。
等到传令官念完诏令上的内容,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让女人也去参加殿试?”
“说是只让女人去参加?”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来,哦,我们现在的皇帝是个女人。
那有这么一封诏令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发布这封诏令的皇帝是个男人,那他们就要怀疑这个皇帝有何居心了,就像少年的娘那样,觉得魏瑛让一群男的殿试,指不定就是在给自己选妃。
但他们现在的皇帝,是个女的!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没读过什么书的普通百姓不知道这封诏令的意义,还撺掇着自己身边的婆娘:“要不你也去参加?”
婆娘拧了一把他的耳朵:“那你前几天怎么不去!”
眼下局势如此,朝廷放宽了参加会试的门槛,但也不是谁都有那个胆子去的。
那汉子被拧着耳朵,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嗷——”
他赶紧劝道:“你别急,听我说完啊!”
“你想,那些男人读书读了十几年,我怎么比得过?但是那些娘们不都跟你一样,都没读过什么书,万一咱们就进了呢?”
他这般说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但自己婆娘的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拧越紧了。
“什么叫我们这些娘们都一样?!”
汉子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开溜,拔腿就跑。
和这汉子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
那些文人受家里供养,读了几十年的书,他们这些连一卷纸都买不起的普通百姓肯定比不过。
但若是女人,试问这天底下,有几家人肯让自己的女儿读书呢?
为了不毁人清誉,传出闲话,女人想要读书,便只能请女夫子来家中教导,即便是拥有几十万口人的东京城内,也找不出多少女夫子来。
比起把儿子直接打包送到学堂去,供女儿读书的花销,可不是谁都能供得起的。
东京城内的百姓,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还是要好过不少,也离皇帝更近,当即就在脑子里盘算起这封诏令对自己有什么作用。
有人摇头晃脑走到城门口,看着这张刚刚张贴上去,还带着糯米的湿润的纸张,摇了摇头。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啊。”
正是昨日参加殿试的三角眼青年人。
他白白胖胖的脸皱成一团,像被搓在一起的面团,过了一会儿又舒展开来,被擀面杖碾成了平面。
这样倒也很好,他如此想到。
他可以放出一些风声,激起文人士子的反对,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青年人站着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了吏部。
由于朝中实在缺人,这短短一天,他便已经升任了吏部员外郎。
如果真的要举行女子殿试,那他大有可为。
与热闹的东京城百姓不同,赵丞相郁闷地找到了周正。
他这次被魏瑛一脚踹开,插不了第二次殿试的手,只能带着宫卫搜宫。
自从登基大典发现龙袍不翼而飞后,他又加强了宫城的进出排查,就是用来装屎尿的桶子,都要掀开检查。
负责检查的宫卫苦不堪言。
但起码现在能确定一点,便是这件龙袍还在宫里。
周正愣了愣:“赵大人也被安排到禁军里了吗?”
他已经被升为禁军统领了,原来的禁军统领被扔去管整个东京城的守卫了。
周正原本的职位,就相当于皇宫大门的保安,如今任职禁军统领,算是升级成皇帝的私兵了。
赵丞相看了一眼好似一堵墙的周正,沉默了。
陛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臣去当禁军吧!
周正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歉:“对不住,是臣想岔了,赵大人前来,可是陛下又有什么安排?”
他想得没错,魏瑛把赵丞相踹去解决漏成筛子的皇宫,自己则美美地在寝宫补觉。
赵丞相将事情原委说与他听,周正这才知道,原来陛下登基那日,是穿着那身带血的战甲。
“走吧。”赵丞相朝他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郁闷不已的赵丞相带领着宫卫冲进了天子后宫,刚搜查完两个宫殿,就碰见了满脸笑意的宫婢。
“赵大人,奴婢是婕妤娘娘身边的侍女,名叫春桃。”那小宫婢翻出严婕妤的印章,上前一步自报家门。
赵丞相想了想,将严婕妤这个人从记忆中扒拉出来,问道:“婕妤娘娘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想起来,自从先帝归天后,他的后宫就闲置了下来,这位宫中唯一的主子也被人遗忘在脑后。
魏瑛将她保了下来,不用跟着先帝一块儿去死,只需要每天去殡宫跪一跪已经腐烂的先帝尸首就可以了。
严婕妤这几日过得那叫一个舒服。
赵丞相一拍脑袋:“婕妤娘娘本该搬到太妃住处去!”
春桃人如其名,脸颊红红的,就像熟透的桃子一样,看着便喜人。
她摇了摇头,解释道:“婕妤娘娘此次不是为了这事儿,她知朝中诸位大人忙于国事,并不打算叨扰诸位。”
赵丞相没想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能体谅他们,心里多了几分慰藉,又问道:“那是为何事?”
春桃笑道:“赵大人,后面那些宫殿可都是娘娘们住的地方,虽然眼下宫中只有婕妤娘娘一个人,但也有不少宫婢住在下人房内。”
“赵大人带着一群外男闯进去,怕是不好。”
“婕妤娘娘说,若是赵大人信得过她,就让她带人去搜查那些宫婢的住处,其他地方还是由赵大人来。”
赵丞相的眼皮跳了跳:“陛下呢?”
“陛下如今还在寝宫未醒,待陛下醒后,娘娘会自己和陛下说的。”
如今看重女子清誉,春桃倒是说得句句在理,赵大人和这群宫卫,无论如何也不好直接闯进宫婢的住处。
她这一番话,叫人挑不出错来。
而且等魏瑛醒来之后,严婕妤还会去和她说明此事,让赵丞相不必担心魏瑛会挑他的错。
严婕妤一个没有背景的先帝嫔妃,估计也没那个胆量和他作对。
他想了想,便答应了此事。
春桃的笑意更深:“那便辛苦赵大人了。”
23 人言可畏
魏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赵丞相和春桃自然不敢搜她的宫,因此她没被打扰,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
她一起来就开始捣鼓不停。
99号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你……”
魏瑛埋头将手中事物组装好,还拿起来比划了几下,问道:“怎么了?”
99号看着自己宿主的购买列表,沉默不语。
宿主真是越来越刑了。
“你们都没有什么系统空间之类的吗,还得我自己把东西藏好。”魏瑛将东西藏在屏风后面,对小系统表达了不满。
99号连忙说道:“这个本来就没有,不是bug!”
它是害怕自己宿主小嘴一叭叭,就又要让自己去跟主系统上报bug了。
魏瑛挑了挑眉,就此作罢,她也并非故意为难小系统。
只是有个系统空间,那她就有太多漏洞,不是,太多操作可以完成了。
马上快到十一月,东京城内都多了几分萧瑟,只有宫城内还有些绿荫。
光是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宫侍,就有上百个。
严婕妤穿过绿荫小道,还在紧张道:“我就这样直接过去,陛下会怪罪我吗?”
当时在桂花树下投怀送抱,是她还对救下了自己的魏瑛怀有滤镜。
如今宫中传闻她都听了三波了,从一开始的长公主殿下砍下了敌人人头,到踩着人头登基,再到陛下三头六臂,登基时有无数白骨涌现。
严婕妤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算起来,她比魏瑛还小了一岁,听到这些传闻,自然心里惴惴不安。
想起那日在桂花树下的所作所为,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不由得对身边人带上了几分嗔怪:“春桃,要不是你说陛下是真龙降世,要和她打好关系,我也不会如此冒犯陛下。”
春桃笑了笑,只是劝解道:“那些传闻不可信,陛下心胸宽广,怎么会和娘娘您计较呢?”
“您和陛下好好说,陛下说不定还觉得娘娘您知道为国分忧呢。”
她三两句话就将没见过世面的严婕妤哄好了,脑子里全是为国分忧的事情。
严婕妤刚站定在寝宫门口,正巧碰见了一身轻装出门的魏瑛。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再过半月都快下雪了,严婕妤已经披上了厚实的狐皮斗篷。
她是先帝嫔妃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即便连先帝一面都没见过,宫中诸人也小心伺候着她。
严婕妤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与只穿了两件单薄衣裳的魏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见魏瑛,又想起那些传闻,到底还是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拜见陛下!”
魏瑛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那个要被拉去给狗皇帝陪葬的小可怜。
她伸手将严婕妤从地上拽了起来,摸到她柔弱无骨的手腕,皱了皱眉。
严婕妤的脑袋差点埋到了胸里,还是春桃轻轻捅了捅她的后腰,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将自己为国分忧的事儿全抖了出来,连春桃怎么对她说的,都一字一句交代了出来。
春桃的脸肉眼可见的绿了。
魏瑛盯着她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儿了,又问道:“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严婕妤被她问懵了:“什么?”
“不不不,”她赶紧解释道,“妾每日都吃得挺好的。”
虽然还是孝期,但魏瑛每顿也有十几道菜,够她吃得饱饱的,原本单薄干瘪的身躯也逐渐壮实了起来。
严婕妤一张小脸露出来,下巴尖尖的,她还以为宫里人没给她吃饭。
事实上,严婕妤每顿也有定额的六道菜,只是她食量小,每次都吃不完而已。
魏瑛捏了捏她的手腕,脆弱得好似一下子就可以折断。
严婕妤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没抽动。
“太瘦了,”魏瑛皱眉道,“你平时也不运动吗?”
严婕妤没料到话题往这个方面拐了,愣愣说道:“没……”
魏瑛抓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拎走了。
她本来要去花园里举铁锻炼,正好拉上这个小可怜一起。
她把人往御花园里一扔,眯着眼睛瞧了瞧四周:“就这里吧,你绕着跑两圈。”
这小身板,要是碰上宫里的刺客怎么办?还是得多加锻炼。
魏瑛自觉又做了一件好事,放下手中的小鸡仔后,就去搬了块石头开始练习。
严婕妤两眼一黑。
自己是哪里又惹恼了陛下吗?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捞起裙摆,慢腾腾地跑了起来。
她久不运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和八百米体测的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那狼狈的模样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可怜。
春桃陪着她一起,在她旁边加油鼓劲。
严婕妤一张小脸苍白如雪。
陛下的心思,果然不是她们常人所能想到的。
……
春桃扶着气喘吁吁的严婕妤回了自己宫中。
魏瑛看着两人的背影,擦了把额头的汗,感叹道:“我看宫里的人都缺乏锻炼,改天把他们都拉过来操练操练。”
99号无语道:“哪有一上来就让人跑这么久的。”
这可不止八百米了,严婕妤硬生生跑了快一个时辰。
魏瑛反驳:“旁边那个不是跑得挺好吗?”
她说的是春桃。
99号缩在角落里,不再说话,为即将遭受军训的宫侍宫婢默哀。
魏瑛练完后,折返回自己宫中,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帮朕拿个箱子过来。”她自己擦着头发,对身边宫侍吩咐道。
魏瑛再如何,也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没办法一下子融入进封建社会。
好不容易让他们做点事,还要用上“帮”这个词。
宫侍迅速搬来了箱子。
他们倒是不害怕外头的传闻,只是觉得拿了皇家的钱,一天到晚不用做事,心里不踏实。
如今得了吩咐,赶紧把内库里顶好的金丝楠木做的箱子搬来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众人就看见魏瑛扛着金丝楠木的箱子,一路往文德殿的方向赶去。
路过宫侍连头都不敢抬。
虽然公主寝宫离文德殿有段距离,但魏瑛也不喜欢让人抬着她过去,所以是一路步行到文德殿的。
又到了上早朝的时间,魏瑛打着哈欠,扛着箱子跑得飞快。
宫侍们不敢抬头看她,但忍不住在背后窃窃私语。
“陛下扛着箱子跑了!”
宫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底下这些人,虽然不明白陛下在干什么,但不妨碍他们悄悄讨论。
反正说的是事实,也没有抹黑当今天子。
渐渐的,这句话就演变成了:“陛下带着好一堆箱子跑了!”
人言可畏啊。
魏瑛到文德殿的这段时间,这句话已经传了好几个版本。
刚准备上朝的三角眼青年人,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员外郎,刚到宫门口就收到了消息。
“陛下收拾细软跑了!”
孟永翰心里一咯噔。
怎么突然跑了?
皇帝跑了,他们的大事可就坏了!
情况紧急,他赶紧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宫门。
好在经过一次殿试的补充,朝臣们终于不是稀稀拉拉二十几个人了,他又面生,没几个人识得他,溜得神不知鬼不觉。
大历三日一早朝,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一群朝臣以袖掩面,悄悄打着哈欠。
他们往宫里走,却被拦了下来。
赵丞相身为百官之首,站在众人面前,疑惑道:“怎么了?”
那宫侍躬身答道:“陛下跑了!”
赵丞相:???
朝臣们:???
赵丞相以为魏瑛又在偷懒,不想上朝所以跑了,撸起袖子就要闯进去。
这两天他搜宫,什么也没搜出来,自己还累得半死,陛下却还在偷懒!
赵丞相心里极度不平衡。
还没等他一只脚踏入宫门,只见一行人从宫中钻了出来,皆带着佩刀,围住了他们。
赵丞相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们要干什么?”
他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将瑟瑟发抖的朝臣们护在身后:“周大人呢?没有禁军统领的命令,不能私自出兵!”
“知道对朝臣动用私兵,是什么罪行吗?!”
没有人回答他。
赵丞相如坠冰窟。
而宫门外的纷扰,也影响到了宫内。
春桃拎住严婕妤,一把将她锁在了偏殿内:“娘娘,待在里面,听话。”
严婕妤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准备去先帝殡宫守丧,刚披好了丧服,就被锁了起来。
“春桃!春桃!”她在殿内焦急拍门。
“娘娘,宫中就要乱起来了,待在这里,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春桃的语调让她害怕。
“什么乱起来了?春桃!放我出去!”
不论她怎样呼喊,春桃也不愿放她出去。
除了这一处,宫中尚且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魏瑛将金丝楠木的箱子放在桌案下藏好,又在龙椅上拽了好一会儿瞌睡,也没见到朝臣们的身影。
龙椅硬邦邦的,她怎么靠都不太舒服。
“我算错日子了吗?今天不是该上朝了吗?”她抬头看了眼日晷。
99号翻出之前的录像:“没错啊,上次早朝在三天前,今天是该上朝了。”
魏瑛撑着脑袋,眼睛望向文德殿外的广场。
一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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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江宁府(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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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离婚(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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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宠物托运(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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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海神娘娘(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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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赤脚医生(三合一)
《我靠卡bug开创盛世》70 赤脚医生(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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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任务(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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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迁民(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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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冲突(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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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金库(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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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牛痘(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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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占婆国(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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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火车票(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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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催婚(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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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出逃百姓(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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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以毒攻毒(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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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贿赂(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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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红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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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二十一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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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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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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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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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私心(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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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选秀(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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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黑船(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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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鸡(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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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养鸡场(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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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招商会(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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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封妃大典(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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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修路(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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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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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烟花(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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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战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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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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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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