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和离前,禁欲世子跪求我二嫁》 第1章 世子回来了 “姑娘,世子回来了!”侍女月环匆匆跑进了屋子,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不停喘着气。 林秾音放下手中的针线,表情平静地看向她,等人缓和了,才问道:“王妃可知晓?” 月环点头:“正是王妃院里的翠婷姐姐告诉我的!我听到时,王妃和郡主正准备往前院去。” 林秾音垂眸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好。” 她从榻上起身,抚了抚衣裙上轻微的褶皱,随即便准备往门外走去。 月环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世子时隔一年回来,您要不换一身衣裳再去?” 月环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新婚夫妇时隔一年没见,姑娘若是再这般低调下去,万一世子真给姑娘忘了那可怎么是好! 林秾音明白月环的心思,但她没有答应,轻轻摇头说道:“不了,王妃和郡主都已往前院去了,我若是在她们后面太久,恐遭人说闲话!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话虽如此,但林秾音心里很清楚,不管她是早还是晚,都会被人逮着在后头嚼一两句舌根。 若是到得早,便会说她不端庄,急匆匆地没一点世子妃的样子;收拾打扮一番出去,到得晚了,便又说她不够重视世子,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人心里的偏见难改,从她嫁给世子陆澹的那一刻起,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挟恩图报”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青州长史的女儿,在青州或许是许多人家求之不得的对象,但放到京城这遍地世家勋爵的面前,却不过是一个相看时提都难得提及一次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要嫁给那如圭如璋、芝兰玉树般的燕王世子。 林秾音还记得燕王府向旁人透露出这个婚讯时,自己的处境。 彼时她和兄长租住在一户毫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平素来往的,也不过是周边的左邻右舍,以及同兄长交好的同窗。 自打燕王府的消息放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里地来他们这小小的宅院打探消息。 起初会顾忌着些,后来许是发现她同别人也没甚特别的,渐渐的……便愈发大胆了些。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起初除了兄长,没人替她做主。 后来许是这外头的传闻喧嚣,影响到了燕王府,闹到了当今的耳朵旁。 他便大手一挥,赐下一道圣旨。 赐婚圣旨一下,这一桩差距甚大的婚事便从此定了性。 旁人只会记得那圣旨上的“救命之恩”,只会记得她林秾音借由那“救命之恩”逼迫燕王世子娶她为妻。 可其中内情,又岂会如外人所听闻的那般简单。 前世她自知自己不能理会那些传闻,便想着,经由其它的法子来挽回一些名声。 可这条路,最一开始便是错的,所以无论她后来付出了多少,都不过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 …… 一路上,林秾音的情绪不显,直到接近外院的时候,她才弯起唇角,强撑起笑容。 彼时,燕王妃和郡主也将将赶到门口。 见到燕王妃后,林秾音迎上前去,福了福身。随即唤道:“母妃。” 燕王妃打量了她几眼后转过头“嗯”了一声,随即一颗心便都系在了门外。 而一旁跟来的郡主陆筠,也只是看向林秾音轻轻颔首问好。 不过她的举动,无人会指摘一二。 林秾音回之一笑,算是回应。 三个女眷一直站在外院张望,说起来不太合规矩。 但距离陆澹上次回京,已经过去一年,便是去年除夕,也只托随身的护卫送来了他任职当地的年礼和几封家书。 不过也不知陆澹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托人带回的那几封家书里,全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到林秾音这个人。 这久远的记忆,林秾音上辈子早已不记得了。 但自打那一场风寒,让她重回十六岁这年,那些潜藏在心里的记忆,竟慢慢复苏,随着时间越发清晰起来。 初想起此事时,林秾音捂着胸口难受了许久。 可过了几日,又慢慢想开了些。 现在想起来,心底虽还是会有些许不适,但很快便能放下。 林秾音抬头看去,眼瞧着天色慢慢变暗,似乎有要下雨的意思。 她启唇,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陆筠问了一句:“阿娘,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春升不是说哥哥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宫里往王府来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未看见他?” “就知你是个等不住的,罢了,你先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会!”燕王妃嗔笑道。 陆筠挽着燕王妃的手,又道:“阿娘您都在这,女儿怎么敢独自去坐着。阿娘,你也跟我一起去坐着吧,若是哥哥快到了,便让人通知一声,咱们再走过来就是了!” “左右不过几步,便是晚了些许,也是不打紧的!” 陆筠连说带劝,很快便带着燕王妃一起坐到了不远处的凉亭中。 至于林秾音,则继续待在原地等着。方才陆筠和燕王妃都没有提到她,她自然也不会跟上前去平白惹人生厌。 月环见燕王妃和郡主都已坐在了凉亭歇息,而自家姑娘还站在这干等着,委屈的情绪很快便涌了上来。 她鼻头酸涩,忍不住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开口劝她也去坐着。 林秾音只轻轻摇头,安抚道:“没事,再等一会儿世子就到了,这一小会不打紧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对月环吩咐道:“快下雨了,月环,你去取两把油纸伞过来吧!” 月环走后,林秾音继续将视线放在门口。 她轻垂眉眼,在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这雨来得这般快。 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秾音躲到檐下尚且还能避一避。 可没曾想,后来竟越下越大。 只是陆澹还未回来,她不能走。 林秾音微微缩着身子,尽力在躲雨,可奈何这雨落在地上不断溅起,便是她再小心,裙摆也难免被打湿一些。 以至于陆澹下马车时,便见到林秾音那小小的身子站在檐下,身形微微有些缩起,看着不甚舒展。 而她的周围,除了外边守门的门房,便只有两个丫鬟远远站在另一侧。 第2章 是我忽视了 门房是最快发现陆澹回来的,一人上前迎接,一人则往里传递陆澹回来的消息。 “世子回来了!”响亮的声音响起,林秾音的视线不自觉抬起。 她清丽的眼神望向门外那个不断靠近的人,两世的记忆不断重叠,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她顿了片刻,方才迎上前去。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伞,刚走出几步,便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身上。 林秾音连忙后退几步,等着陆澹进来。 等陆澹靠近了,她才唤道:“世子,您回来了!” 陆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便往院内继续走着。 他脚步很快,身旁的侍从一边要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要为他撑伞,因而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同林秾音这个世子妃问好。 不过这些,林秾音早已习惯。 她没有伞,因而并未跟上陆澹,只站在檐下看着陆澹的背影越来越远。 但陆澹也未走上太远,因为此时燕王妃和陆筠也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旁边都有随行的嬷嬷和丫鬟为其撑伞。 她们走到陆澹身边,燕王妃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问了陆澹许多问题。 陆澹一一解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最后还是陆筠及时劝住了燕王妃,几人这才继续往府内走去。 林秾音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去,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姑娘,奴婢回来了!”不多时,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秾音这才收敛神色,看向月环道:“走吧!” 月环为了赶路从小路走到门口,因而还不知道陆澹已经回来了。 她疑惑道:“姑娘,我们不等世子了吗?” 林秾音摇头,看了一眼裙摆,解释道:“世子已经回来了,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去主院。” 听到林秾音的话,月环看向那早已无人的路,不禁皱起眉头。 月环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林秾音的样子,立即止住了想说出口的话。 回去的时候,林秾音也是走的近路。 回到院中,林秾音正准备差人去主院知会一声,但传话的侍女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了。 彼时林秾音正在里屋重新梳洗,月环在一旁侍奉,因而两人并不知晓。 等林秾音再出里屋时,便看见陆澹端坐在堂间上首。 他着一袭青白长袍,乌发用玉冠束起,腰上系一麒麟玉佩,远远看去,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在林秾音两世的记忆里,陆澹性子清冷,喜怒并不常显。便是与他做了数年夫妻,林秾音也没有把握能准确琢磨到他当下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他放下了书,抬眸看向林秾音,眼神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 “世子。”林秾音唤了一声,随后便站在原地。 陆澹启唇,道:“坐下吧,主院那里我已同母妃说了,晚上用膳时再过去。”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陆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她下意识走到了陆澹的斜下方,就在她准备坐下去时,陆澹突然叫住了她:“坐我身侧。” 林秾音愣了一下,看了陆澹两眼,方才走到他旁边的座椅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除了一壶茶水和两个茶杯外,再无其它。 林秾音用眼神朝月环示意,月环立即走了出去,走前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林秾音提起茶壶,准备给陆澹倒茶水,可刚将茶壶倾斜,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转了个弯,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随后便放下了茶壶。 “是妾身忘记了,这壶里泡着的是花茶,世子应当喝不惯。”林秾音解释道。 说完,便端起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陆澹瞥了两眼自己那侧空空的茶杯,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林秾音放下茶杯后,才说道:“方才,我让冬至去给你送伞,他说等他到时你已经走了。” 林秾音有些不明白陆澹的意思,他说这些,是解释?还是责怪? 林秾音垂下眼眸,柔声回道:“世子回来前,我曾唤月环去取伞。您走后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妾身当时淋了雨,仪容欠佳,因而便同月环走了近路回来,想着快些换身衣裳再去主院。” 陆澹颔首,道:“原是如此,是我忽视了。” 林秾音摇头:“是妾身忘了同世子您说一声。” 陆澹没有接话,只是兀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而后便缓缓喝了下去。 林秾音惊讶于陆澹竟然会喝这花茶,因而并未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袖中紧拢的手。 要知道,前世的陆澹口味极其挑剔,喝茶只喝蒙顶甘露。别说花茶,就算是明前龙井他都是不喝的。 不过就算是他喝了自己这花茶,林秾音也只将其归因成陆澹一路奔波,口渴至极的无奈之举,别的便不再多想。 陆澹放下茶杯后,没有再说话。 只是眼神一直盯着林秾音,启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秾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眸低垂着。此刻她宁愿盯着地面数格子,也不愿意去正视他。 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很是纠结。 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了。 她虽想脱身离去,但却不得不屈服于现状,因而只得改变自己。 她抬眸,侧过身去看向陆澹,问道:“世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陆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希望我留多久?” 林秾音眨了眨眼,有些微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柔声说道:“自然,是以您的前程为重。” 说完,她便看见陆澹那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失落”的表情。 林秾音眨了眨眼再看,陆澹的表情早已恢复平静,似乎方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林秾音没有深究,但也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妾身自然是希望您能多留一些时日。” 林秾音说完,便垂下了头,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不曾说出口的挽留,倒是在今生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当时的她刚入王府一年,对自己的未来尚且还抱着希望和期待…… “好!”陆澹的回答,如同一颗大石,猛地砸落在了林秾音心尖,激起了一阵涟漪。 第3章 他从未这样唤过她 林秾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澹,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陆澹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 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变成明了、松快。 她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变了又变,却独独没有陆澹想看到的那种。 陆澹收拢了袖中的手,转过身去。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说道:“离晚膳还有一会儿,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林秾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陆澹过来寻她,就只是为了说方才那些话吗? 这不太像他! 林秾音前世和陆澹相处数年,前几年陆澹都在外地任职,回京的日子并不多。 便是回来了,也多是在书房待着,只有在晚间,才会来她这里。 前几年两人的交流并不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当时的一厢情愿。 前几年,她还能欺骗自己陆澹多在外地,与她相处不多,并不了解她,对她冷淡是正常的。 可后来陆澹调回京城在户部任职,每日虽忙,但至少人在京城。 可几年下来,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般。 虽不似前几年那般冷淡,但也只是比起外人好了那么一点点。 好在她的心也并非被陆澹全部占据,她想着自己的名声,想着燕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务。 即便刚接手燕王府的中馈时她曾出过不少错,可林秾音自认在陆澹回京的那几年里,自己从未出过大错! 明明后来,世人提及她时,也会用上“贤惠”、“端庄”这类的好词,明明燕王妃也在外人面前夸过她“稳重”、“知礼”,明明陆澹也曾说过“世子妃贤良聪慧”,明明…… 可为何到了那日,却无人再提起她? 林秾音想起自己身患风寒,夜里披着披风去往前院的样子,想起那屋子里所有人的言语…… 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林秾音的眼眶渐渐红润,潮湿慢慢覆盖她的视线,不多时,眼泪便决堤而出。 可林秾音此时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这些。 等月环端着糕点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林秾音靠在椅上,两眼无神、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慌得立即将糕点放到一侧的矮凳上,然后赶忙走到林秾音面前,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月环因紧张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她擦着林秾音的眼泪,不知擦了多久,连帕子都能拧出水了,也未能止住。 “姑娘,您别这样,奴婢害怕!”月环的声音也在打着颤,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出去做个糕点的功夫,她家姑娘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她出去时,明明都好好的啊! 难道是…… 月环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也很快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狠狠地咬着牙,怒目看向门外,看向书房的方向。 从姑娘嫁到王府起,不,从姑娘得了这桩婚事起,她就再也看不到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的姑娘了! 近些日子里,姑娘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月环心疼地看着林秾音,又唤了许久,才将林秾音的心神给唤回来。 “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月环小声问道。 林秾音用手指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强撑起笑容看向月环,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想阿爹阿娘了!” “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未曾见过阿娘,两年未曾见过阿爹了!” 林秾音说着,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 何止是一年两年了,加上前世……她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阿爹阿娘远在青州,而她又被困在这王府里,父母子女相见一次,那是何等的艰难! “姑娘……”月环听着林秾音所说,鼻头不禁一酸。 林秾音见月环也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连忙说道:“不说这些了,晚些时候你等闻玉回来,再去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你让她务必在半个月之内寻到合适的宅子并买下来!” 林秾音语气坚定,这件事情刻不容缓,若能早日达成,她便能早一日…… 月环看着林秾音,启唇想劝一劝她,毕竟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但当她触及林秾音的眼神时,终是忍住了。 姑娘难得这么想要做一件事,她又何必去破坏了姑娘的意志呢? …… 晚膳时刻,林秾音整理好面容,随后才去寻了陆澹。 之前哭过一次,若是不用些脂粉遮挡,难免怕被陆澹看出些什么。 若说之前还仍存希冀,那今日陆澹回来这前前后后,到现在便是彻底的不想了。 与陆澹相处的时间每多一分,前世的教训就越深刻一分。 燕王妃和郡主,以及这王府的其他人,尚且不是能日日见着的。 可陆澹不一样,他是世子,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亦是这凌云阁真正的主人。 他想在院里待多久便能待多久,林秾音躲不开,也避不了! 现如今,她只希望陆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前世一般,下午那突然的“捉弄”,她不想再经历了。 走到书房外,林秾音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让守在门口的侍从去敲门唤陆澹。 侍从敲了好几下,也没有听到里边人的回答。 他看向林秾音,有些犹豫地说着:“夫人,世子他……可能世子刚才没有听到小的敲门,要不您再去敲个门看看?” 林秾音犹豫片刻后,颔首答应。 她走至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里边还是没反应。 就在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时,突然,一阵风袭来,几番响动,竟是将那门给吹开了。 林秾音抬眼望去,便见陆澹此时正趴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林秾音本想让仆从进去唤他,但又想起陆澹从前的习惯。 咬了咬牙,提起了裙摆往书房里走去。 当她走到陆澹身边时,却见他脸上沾了些墨迹。 林秾音皱起眉,她伸出手到陆澹鼻尖,试探着他的鼻息。 没有问题,中气十足。 确认陆澹并非出事后,林秾音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只是她刚准备收回手,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阿音,别闹。”慵懒又带着些宠溺的声音响起,林秾音颤抖着双眸看向他。 他以前从未这样唤过她! 第4章 她是不是哭了? “阿音”这个称呼,她在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但这些人里面从来都不包括陆澹。 更别说,他方才那句话里藏不住的宠溺。 便是对着他同胞的亲妹妹——陆筠,在前世的那些年里,林秾音也是从未听到过的。 结合种种,林秾音觉得,陆澹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梦到了什么。 毕竟这个“阿yin”也不一定就是她名字中的那个“音”。 理清楚这些后,林秾音便尝试着把手挣脱开来。 但她没想到,即便陆澹现在双眼紧闭,看着还是一副未曾苏醒的样子,但他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却是半分不减。 即便林秾音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挣脱开来。 林秾音深呼吸一番,也不管陆澹听不听得到,径直说道:“世子,要用晚膳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吧。若是去得晚了,会让王妃跟着担心的!” “王妃的身子向来不好,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若不过去,王妃会一直等着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秾音知道,王妃虽会等陆澹,但却不会等她。 若陆澹去不了,主院便会立即用膳,没有人会等她的。 而大厨房知道今日陆澹会在主院用晚膳,便不会再给她准备单独的吃食。 凌云阁内虽有小厨房,但之前从未开过火,便是想要自己弄些吃的,也没有食材可弄。 所以林秾音现在,必须得去主院! 林秾音一番话说完,陆澹的手也没有半分松懈。 林秾音当即便明白,陆澹没有病也没有装睡,他是真的在做梦。 毕竟人病了尚且还能有一丝理性,陆澹对燕王妃十分尊敬和爱护,他断不会因为自己去连累燕王妃的! 林秾音无法,只得用另一只手来掰开陆澹。 但到底是力量悬殊,陆澹的力气很大,她连他一只手指都掰不开。 林秾音很快便泄了气,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侍从,让他去主院说一声,说陆澹连日奔波赶路太累了,就不去主院用膳了。 至于她,林秾音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想了想还是让侍从也顺带了一句:她在贴身照顾陆澹,也不过去了。 侍从走后,林秾音便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把较近的椅子,用另一只手将其移了过来。 林秾音在椅子上坐下后,将手搭在了书案上。 现在这个样子,除非陆澹醒来,否则她是走不了了! 林秾音很是无奈地盯着陆澹的脸,不自觉轻叹一声。 陆澹现在恍然不觉,他趴伏在书案上,脸上的表情同平时一样平淡。 但渐渐的,许是梦到了什么,林秾音看见他的眉轻轻蹙起,越来越皱,最后眉间都快挤成了一个“川”字。 “阿音……不……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这次不如之前那般清晰,林秾音只能听出极个别的几个字。 他这次的情绪,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那句话是温柔的、幸福的;但方才这断断续续的话,却好似夹杂了无限的悲伤。 又是这个“阿音”! 林秾音现在听着,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既然有所珍视的人,当初又何必来招惹了她。 现如今,林秾音只觉得自己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怕……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听到什么! 虽是狠了心想离开,但陆澹到底是她经年岁月里,第一个喜欢的人,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世与陆澹夫妻数年,他虽对她不怎么热情,但那些年里也没有再纳了别人来膈应她。 他的周遭,也没有出现过其余的女子。 比起旁人,她至少还能用陆澹“洁身自好”来安慰自己。 可若是这些行为,不是因为他本就“生性冷淡”,而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如此,那从前的所有,就更成了一个笑话! 林秾音再一次掰着陆澹的手指,不同于之前那般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这一次,似乎出现了裂缝。 林秾音一只只掰开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腕给“解救”了出来。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不禁苦笑一声。 她的眼眶瞬间泛上晶莹,林秾音眨眨眼,试图将其收回去。 可最终,还是心中的酸涩更占上头。 霎时间,几滴泪从眼眶流了出来,划过嘴角,落到了书案上,以及陆澹的手上。 林秾音收起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没有看到,在她走后,陆澹那垂落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不多时,趴伏在书案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不知为何,他的眼里竟充斥着悲伤。 他撑起身来,看着书案上的那幅还未完成的画。 画的一处,有几处水痕还未干涸。 他有些迷茫,伸手想要拿帕子压干,却在抬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手腕和手心上的湿润。 陆澹将手拿近,仔细看着。 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手心刮了刮,将手指凑到鼻尖,仔细闻着。 “咸的!” 陆澹皱起眉,这突然的水渍弄得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生性爱洁,因而下意识起身走到了水盆旁。 在外任职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因而他没有唤侍从进来,而是自己提起了地上的那壶水,倒入了水盆中。 就在他准备将手放入水盆里时,忽然顿住了。 他朝外边唤了两声,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他,陆澹便问道:“文萧,刚才,有谁进来过?” 文萧回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来喊您,直到刚才才走。” 换做平常,陆澹只会回一句“好”,然后让其退下。 但不知为何,今日他突然多问了一句:“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文萧摇头:“属下不知。但夫人离开时脚步虚浮,没有来时稳重。” 听完,陆澹便摆了摆手让文萧回去。 文萧离开后,陆澹又走回了书案前。 他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那副画上的湿润处。 这么久时间下来,那一块已经干涸,只留下一小片水渍阴干后而导致的皱起。 陆澹伸手,当触及那处时,手指竟不自觉有些颤抖。 第5章 五日 陆澹的手指在那处停留了很久,他想伸手抚平,可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把这幅画给卷了起来,寻了一处仔细放好。 做好这一切后,他再站到书案前,拿起笔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陆澹放下笔,不再作画。 他坐在椅上,闭着眼,双手按在眉尾缓解着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陆澹才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推开门,便看见守门的侍从正在外边徘徊。 “因何事如此?”陆澹问道。 侍从见到陆澹,眼睛忽然一亮,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赶忙回答:“夫人让小的去阳春楼买些吃食回来,小的不知……” 陆澹皱眉,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随意提起。 他颔首,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侍从得了命令,便立即加快了步伐。 只是走出凌云阁后,他又想起世子也还未用膳。 正准备绕回去问问陆澹时,突然想起月环姑娘给的吃食单子。 他掏出来一看,这些东西……像是两三个人的分量。 侍从又想起之前夫人唤他进书房时,自己所看到的。 那时候世子趴在书案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夫人的手,而夫人的手则搭在了世子的脸上…… 侍从觉得,世子和夫人的关系绝非传闻一般。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点了点头。 …… 而陆澹这边,在侍从离开后,他便走出了书房。 本是随意走走,可不知为何,就走到了竹林里。 陆澹记得,这片竹林的尽头,正是主屋的侧窗。 不知为何,陆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倚在窗前,伸出手接住了一只飘落的竹叶。 陆澹动了动头,试图将这并不熟悉的画面给赶出脑海。 待陌生的画面消失,陆澹看着眼前的竹林,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往前,便能打破那虚幻,往后,便是相信了那没来由的记忆。 他闭上眼,沉下心来,强制自己抛去一切的杂念。 再一睁眼,眼神竟不复温和。 他大步往前,不多时便接近了尽头。 竹林的尽头,主屋的侧窗如那些虚假的记忆一般打开着。 只是窗前并没有那个伸手接竹叶的女子。 陆澹轻嗤一声:“今天也是昏了头了!” 自嘲过后,他便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陆澹立即移步至茂密处,抬眸看向窗边。 只见月环一边移开撑窗的长杆,一边同屋里的人说着:“姑娘,要起风了,你再多穿件衣裳吧。” 林秾音坐在屋内的榻上,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等她说完,月环委屈着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奴婢知你怕热,可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患了风寒,如今才好上没几天,今日又淋了些雨,万一又着凉了可怎么办?” “姑娘,你就听奴婢一次吧!” 林秾音知晓月环的担忧,这个时候她刚嫁入王府不过一年,燕王妃对她冷淡,府里的人也多是见风使舵的。 之前那次落水本是她无辜受牵连,可最后人家只得了小惩,自己则是病了好些日。 起初有人在上头压着,倒是没人敢轻待。 可时间一长,问题便就来了。 请五次府医,来了两次都算是好的。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毕竟那位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自己这个无人看重的新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陆澹在府中又如何,前世数年夫妻他都不曾管过她什么,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管! 林秾音沉默片刻,便也不再推却月环的好意。 “好,你收了窗子便过来吧!”林秾音说完,拿起榻上的外袍便又穿上了。 见自家姑娘肯听自己的劝,月环便心满意足的收了撑杆,将窗给合上了。 因关了窗,两人接下来的对话陆澹便听不清了。 他走出那隐蔽处,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窗户看着。 他竟不知自己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会出现这般情况! …… 陆澹走回书房后,又唤来了文萧。 “把陆时找来!”陆澹坐在椅上,沉声说道。 文萧回道:“世子,陆时前几日被您派去京郊追查了!” 陆澹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闭上眼,长呼一口气,道:“你去查吧!五日内,把夫人入府后的所有情况都查出来给我!” “属下领命!”文萧走出书房,口中不住地念着“五日”。 五日的时间,查一年的事。 这个活,不好做! 文萧走后不久,之前被使唤去买吃食的侍从也回来了。 他本想着将吃食直接送去主屋,但又想着自己的职责,一番思索下来,还是先来了这书房。 “世子,小的回来了。”他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对书房中的陆澹喊道:“这些吃食,可要现在送去主屋?” 陆澹揉了揉眉尾,朝外说道:“直接送!”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饭菜若是冷了,就让大厨房热了再端过去!” “世子您放心,小的一路加急,饭菜一出炉就提了回来,如今还很是热乎。”侍从回道。 陆澹不再与之闲谈,回了个“去吧”就放人离开。 只是那侍从显然有些不死心,他又多嘴问了一句:“世子,您也还没吃吧,要不您也去同夫人一起吧!” 陆澹本不愿再搭理,这厮话实在太多,若再同他说下去,怕是这饭菜真要冷了。 但就在他想拒绝之时,突然想到侍从方才那句话。 这个“也”,是何用意? 陆澹赶紧追问道:“夫人之前,也没去主院用膳?” 侍从连忙回道:“之前夫人为了照顾您休息,也没去主院。方才夫人就是不想再麻烦大厨房的厨娘们,才差人同小的说去外头买饭菜的!” 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您不知道啊!” 他没成想,刚一说完,陆澹便打开了门。 “世子,您这是……”侍从一脸兴奋地看向陆澹。 第6章 你辛苦了 “走吧!”陆澹平静地说着。 侍从的心思根本藏不住,虽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激动,但陆澹也确实是饿了。 赶了那么久的路,刚回京城便去了宫里,回府后又陪了母亲好一会,要不是父亲不在,只怕方才都回不了这凌云阁。 这一瞬间,陆澹突然想起这王府里似乎少了几个人? 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五弟陆猗今日竟也不在。 那小子在他回京的前一月还曾写了封信给他,信中念念不忘他去年除夕前寄回王府的大闸蟹。 不过他此番回京还未到大闸蟹的捕捞时候,因而也就没想着这事。 陆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主屋前。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他来了,赶忙向里边通报。 等陆澹坐下时,林秾音也已经出来了。 见到陆澹,她下意识地停顿住了脚步。 “世子您……”林秾音话音刚出,便赶忙止住了。 陆澹看向她,眼里充满质疑。 林秾音连忙往前,走到桌前坐下。 她弯起唇角,解释道:“妾身以为您还有要事,怕打扰了您,本想着等吃食到了,再让人给您送些过去的。” 陆澹听后这才收回眼神,说道:“我正好忙完,顺路过来。” “哦”林秾音小声嘟囔一声。 随后便不再说话,见陆澹动筷,便跟着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桌上的这些吃食,林秾音觉得,她偶尔大胆一次,也没什么的! 使唤陆澹的人,只要陆澹不说什么,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她本就是因为陆澹才差点吃不上饭的,又何必小心翼翼,最后苦了自己呢! 这般道理,林秾音在家时曾是懂的,可前世自从与王府定下婚事之后,却又不懂了。 最后苦了自己近十年。 思及前世,林秾音忽然垂下了眼眸。 她夹起一口米饭,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越嚼越发现这米饭竟还带着些咸味。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林秾音抬起头看向他,第一时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陆澹让月环递来手帕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饭咸,而是她又忆苦了! 林秾音轻轻擦去眼泪,整理了情绪后,回道:“妾身只是突然想起了青州的吃食,听闻阳春楼的大掌柜也是出自青州,便想着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吃出熟悉的味道。” “那是吃出来了,还是没有?”陆澹放下碗筷,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秾音本想点头,但见陆澹态度并未有不喜,因而便选择遵循本心,摇了头。 “没有。许是青州别处的地方的,与我以前惯常吃的口味不大相同。” 林秾音说完,怕陆澹想多,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来京城这么久,口味也变了不少。虽不似从前的味道,但如今也正是适口。” 陆澹本也没想太多,但林秾音愿意解释,他自然更为舒心。 心情一好,话也自然多了几句。 陆澹又想到了陆猗的信,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年除夕前到的大闸蟹如何?” 林秾音垂眸,仔细回忆了一番。 大闸蟹? 许久没吃过了。 从前在青州时,一到了季节,阿爹阿娘就会差人买了新鲜的回府。 但到京城之后,就吃得少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吃,还是阿兄升职外派的那年,差人给她送了一箱来。 但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至于陆澹所说的去年除夕…… 林秾音回忆许久,什么大闸蟹,什么年礼,她统统不记得了。 但经陆澹这么一提,她又想到了他去岁的那几封家书! 当时一字一句都不曾提过她,如今竟还好问起那些大闸蟹的味道? 林秾音想着,心情瞬间变差。 也不大想再提及那时的事了,便随口应付了一句:“时隔太久,妾身忘了。” 陆澹仔细一想,倒也理解。 毕竟每个人对吃食的态度不同,且青州离他外派的地方并不远,想来林秾音在闺阁时也是常吃大闸蟹的,不在意也属正常。 “既如此,我下次便让人多送一些回京。”陆澹说着。 林秾音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问道:“世子您今年除夕,也还是不回京吗?” 说完,林秾音便紧紧攥住了在袖中的手,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多嘴。 毕竟前世陆澹并不喜欢自己问他这些,每次她问完,陆澹都会沉默好一阵,然后同她说一句:“不大确定。” 在等着陆澹回复时,气氛总是那般的沉闷。 林秾音前世到底是盼着能同他夫妻恩爱和睦的,因而每次在他说完,总会软着声说些别的,试图缓解那些紧张、沉闷的气氛。 现在林秾音自然不想再重现当时的情景,因而便垂下了眸,宁愿看着这桌上的饭菜也不愿去看陆澹的表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陆澹竟然愿意多说两句了! “不大确定,但无特殊情况,我会尽量赶回来。”陆澹说完,见林秾音低垂着眼眸,紧咬着唇角,看着便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思虑片刻后,态度诚恳地同林秾音说了一句:“去岁,我没有回来,辛苦你了!” 林秾音听到陆澹这难得的一句“辛苦”,倒也不同他推让。 而且不止去年,还有前世那近十年,她自认自己都值得这一句——“辛苦了”! 这句话虽迟到了这么多年,但如今听到一句,心情自然也舒畅一些。 …… 用了膳食林秾音休息一小会儿后,便同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准备休息。 只是当她穿着寝衣走回内室时,突然看见自己的床榻前坐了一个人,她猛吸一口凉气,差一点便要大呼一声,将月环给惊了过来。 好在她及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若真是尖叫一声,怕不是真要惹了麻烦了! 彼时陆澹虽不会说什么,但到底是会对她有影响的。 “世子,您怎么不休息?”林秾音走近,轻声问道。 陆澹抬头看向她,突然说道:“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林秾音很想问,但触及陆澹的眼神后,又瞬间问不出来了。 第7章 折腾了一夜 漆黑的眸子,望向人的样子,是那般的深邃。 明明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似寻常闲谈,但林秾音见了,却总觉得浑身都被看透了一般,莫名有些发怵。 见林秾音久久不动,陆澹便起身,给她挪了个位置。 林秾音见状,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走去。 待她爬上床榻,陆澹便在外侧坐了下来,林秾音侧过身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些发懵。 “你睡里侧,我明日要早起入宫!”陆澹适时解释了一句。 林秾音这才继续往里,躺下后,林秾音盖着锦被,不大敢动弹。 陆澹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情况,但他没说什么,唤人进来灭了灯,便在床外侧睡下了。 两人各着一床被子,明明床榻足够大,可林秾音却总觉得不够。 她等了很久,等到陆澹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继续挪着身子,尽可能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她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窗幔,努力深呼吸,平缓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熟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陆澹,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着林秾音。 他看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但在他看见林秾音紧紧皱起的脸,以及那放在锦被外的两只白嫩玉臂后,又突然轻叹一声。 他轻轻坐起,给林秾音掖了掖被子,将她的手藏在了锦被之下。 只是他刚躺下不久,又听到了踢被子的声音。 不多时,他便看见林秾音直接将被子给掀了一半。 此时她的双腿落在外头,虽是规矩的平铺着,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方才是多么的不规矩。 陆澹只得又起身,为她重新盖上被子。 但不知是林秾音身上盖着的锦被太过厚实,还是她做了噩梦,人不大安宁,一整个晚上,陆澹都在为她盖被子。 等天光乍亮,陆澹深呼一口气,艰难起身。 等他起来后,看见林秾音的睡姿,不由得挑了挑眉。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替她掖好了被子。 陆澹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时,正好碰见月环提着水壶要进来。 见到陆澹,月环刚放下水壶想行礼,就被陆澹给拦住了:“你晚一个时辰再进去。” 说完,陆澹便朝门外走去。 在陆澹走后,月环眨巴眨巴眼,有些懵。 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 一个时辰后,月环提着水壶进了内室。 她刚进去,便见林秾音已经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了。 见到月环,林秾音便问:“月环,世子是何时走的?” 月环回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走之前,还让奴婢一个时辰后再来唤醒您。” 林秾音“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他走之前的表情,可还好?” 林秾音昨夜一直在等陆澹睡着才挪动位置,因而睡得比平时晚了不少。 加上做了噩梦,又魇了许久,整个人混混沌沌,全然不知陆澹何时起,又是何时离开的。 如果按照前世的习惯,林秾音是会跟着陆澹一起起来的,然后服侍他穿戴整齐。等陆澹离开了,她才会重新回床榻补个觉。 但是也补不了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又要起来洗漱用膳。 随之就是要去看账算账,处理王府杂七杂八的事务。 将王府的事处理好,便又是外头的人情往来。 若近日还有熟悉的人家下帖子,也还需挑上几个亲自前往,去不了的要么用适当的理由推了,要么备上一份礼给送去。 等赴了宴回来,又还需安排府内的晚膳,不管王妃需不需要,都得过去侍奉一小会儿。 等王妃赶人走了,她回到这凌云阁后,又得梳理今日的事务可有纰漏。 一整天下来这么连轴转着,可以休息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若陆澹晚上回得早,她也能跟着早些休息。 若陆澹因事耽误了,林秾音便会一直等着。 期间或许会倚靠在坐榻上小憩一会儿,但到底不是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人也不能完全的舒展开。 也仅仅是解一些困乏罢了! 纵然前世陆澹曾与她说过,不需要等他回来,可林秾音从未听从过。 不等他他自己虽不会说什么,但王妃会在几日后唤她过去,或暗示或提点几句,多嘴的人听了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议论她。 这样谨慎至极又忙碌无比的日子,林秾音持续了好些年。 也因此,她嫁入王府近十年,也是从未怀过一次孕。 陆澹没被调回京城时,王妃虽会着急、会暗示,但到底怀孕不是她一人的事,王妃虽急但也能理解一二。 可自从陆澹在户部任职之后,林秾音每日的膳食里,必会备着一碗汤药。 可那汤药林秾音喝了近两年,也未有过任何成效。 林秾音记得停药的那日,燕王妃曾将自己唤到了主院,话里话外都是给陆澹纳妾、塞通房。 当时的她对陆澹也还是有感情的,而陆澹待她虽不如她爹娘那般恩爱,但到底也是尊重的。 林秾音也是抱着同他相携一生的念头过下去的! 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当属寻常,可当时她入府五年,陆澹的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人,她也曾以为,能同爹娘一般,一生守着对方一人。 “姑娘,姑娘,您在想什么,怎么不回奴婢?”月环伸手在林秾音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 林秾音眨了眨眼,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 林秾音表情微愣,问道:“月环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月环看着林秾音这发懵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之收住了笑声,回禀道:“奴婢是说,世子走的时候表情跟寻常无异,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啊……” 话说一半,月环突然凑近林秾音,在她耳旁小声说着: “姑娘,奴婢瞧见世子眼下一片青黑,瞧着像是一夜没睡!” “奴婢想着,姑娘您昨日,也没叫水啊,怎么世子他今日和去年那日一模一样。” 月环说完,林秾音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第8章 罚轻了 她自然知道月环说的去年那日是什么时候,去年…… 成婚后的那几日,不管是因为什么,陆澹对她也确实尽到了责任。 不过也正是那几日的时光太过美好,让前世的她生出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回想起来,便能明白那几日都是不应该的,是制造出来给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她自己没控制住,入局了而已。 如今也好,受了教训,长了记性! 只等外头传来好消息……那她,便是有了依仗。 …… 用过早膳后,林秾音便起身往主院走去。 昨日落了雨,路上泥泞,林秾音走起来也慢了许多。 若是从前,她是不顾这些的,只想着快些走到主院,在燕王妃身边侍奉一二。 可燕王妃身边从不缺人伺候,即便她再如何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如今,她更没有必要再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 将表面的功夫做足,不给人挑出大的错处便就行了。 这样想着,林秾音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等她赶到主院时,郡主陆筠已经在燕王妃身边待着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以至于林秾音都在堂外等了小会儿,才被传唤进去。 见到燕王妃和陆筠,林秾音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好。 “母妃安康。” “郡主。” 燕王妃摆了摆手,让人招呼林秾音坐下。 林秾音坐下时,还稍微有些意外。 换做平时,燕王妃应不会这般“热情”。 “林氏,世子昨日可有休息好?”燕王妃问道。 林秾音颔首回道:“回母妃,世子昨日是用了晚膳后再休息的,晚间妾身也给世子点了安神香。早起时世子精神尚可,应当是休息好了。” 燕王妃点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个答复。 林秾音今日倒算是长了脑子,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 换做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可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脑子能愚钝成这般,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管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若非圣上下旨,光是林秾音的身世,就入不了她的眼! 加上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更不可能让她入府,嫁给自己那最是聪慧良善的长子! 只可惜,圣旨压在头上,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回忆了一番往事,燕王妃突然又想起了正事。 她朝林秾音吩咐道:“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广福寺。” 林秾音听到“广福寺”这三个字时,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才回道:“是,母妃。” 而她的表现落在燕王妃眼中,便又化作了心中的一句叹息。 随即又宽慰自己,罢了罢了,权当是为了自己儿子! 澹儿说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若是林氏肚子争气…… 燕王妃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林秾音。 标致的小脸,柔和的面容,一双清丽的眸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 只是这身子…… 燕王妃看着林秾音那过于纤细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女儿。 一时间头疼不已! 但燕王妃依稀记得,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倒不至于这般瘦弱。 燕王妃虽不喜欢这个林秾音,但也不会去克扣她的份例。 进府后倒比做姑娘时还瘦了不少,若外人看见,指不定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燕王妃胡乱想着,只觉得麻烦不已。 她这头自己想着,林秾音则乖巧地坐在下方。 不说话,也不乱看。 陆筠倒是个闲不住的,她同燕王妃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燕王妃没认真听,摆了摆手,任她去了。 等郡主走后,这堂屋里便只剩燕王妃和林秾音两个主子。 主屋的下人面子功夫倒是过得去,时不时给林秾音这边倒些茶水,添上些糕点。 林秾音起先并不想吃,但见燕王妃虽不同自己说话,但也没让自己走。 她若一直在这坐着,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了。 因而后来倒也吃了几块糕点。 燕王妃自己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秾音还待在这儿。 不说话,也看她,就自个儿坐着。 越看,燕王妃越觉得林秾音就是个榆木脑袋。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回去罢,晚间等世子回来,你再同他一起过来!” 林秾音听到后,起身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方才离去。 等人走后,燕王妃便赶忙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叫了过来。 “满月,你看这林氏是不是又瘦了不少?”燕王妃怕自己记忆出了错,便直接问了出来。 满月走近,仔细回忆着。 稍许,才点了点头,回道:“奴婢瞧着,是比之前瘦了不少!” 说完,观察了几眼燕王妃的神色,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世子妃人虽瘦了些,但该挺拔的地方倒是不差的。” “不过,您也别担心,奴婢前几个月瞧着世子妃也是没这么瘦的。身上的肉养一养,还是能养起来的!” 满月的话倒是安慰到了燕王妃,但就在她想吩咐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说她是近两月才变瘦的?”燕王妃皱起眉,语气已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气。 满月连忙回道:“是,而且奴婢觉得,兴许不是近两月,而是在一个月内!”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因而不由得,便将林秾音如今的情况和当时连结了起来。 “那小兔崽子,罚他禁闭三个月都是罚轻了!”想到这方面,燕王妃恨恨地说着。 满月在一旁听着,不敢接话。 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王妃倒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王爷虽有心处罚,但到底要权衡一二。 若不是自家王妃在一旁吹耳旁风,指不定只有个一两月的禁闭。 毕竟对于那位主儿来说,一个月出不了院门都是极重的处罚了! 不过如今回看,罚三个月禁闭倒也不为过! 燕王妃弄清楚了原因,心中的一股郁气就有了地方撒。 她让满月凑过来,在她耳旁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满月得了令,当即便去行动。 满月走后,燕王妃又唤了一人过来,让她拿些补品送去凌云阁。 第9章 昏迷 林秾音走在路上,回想着燕王妃之前的话。 城外的广福寺很灵,上至勋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有事无事都爱去拜拜。 林秾音从前也跟着拜过几次,她求陆澹仕途顺遂,求夫妻恩爱,求父母康健,求兄长高中…… 她想要的,从前都求过了。 如今要的,不过余生平顺罢了。 余生平顺,明日去广福寺是求不来的! …… 回到凌云阁后,林秾音让月环给自己随便拿本书来。 现下她在这王府里也没什么想做,更没什么可做的。 倒不如好好休养身子,少去操心些有的没的。 月环很快便为林秾音拿了一本书来,月环是识字的,因而挑了本自认为是轻松的册子递给了林秾音。 林秾音接过这本名为《知荔游记》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起先还以为作者名为知荔。 直到多看了些才明白,原是以寻荔枝为引的游记。 林秾音看得入迷,月环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便为其添些茶水。 直到一壶茶水都饮尽,林秾音方才抬起头去看外头天色。 尚未天黑,还能再看会儿。 “姑娘,奴婢去为您再沏些茶来。”月环轻声说道,随即便出去给林秾音沏茶了。 月环走后不久,窗子外的竹林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林秾音被声响惊扰,不自觉又抬头望去。 “原是起风了!”林秾音呢喃了一句,随即也不去管。 不过她不知晓,在竹林的里头,有一人正看着她。 陆澹从宫中回来便径直来了这竹林,原先是不打算再涉及此处,可不知为何,走到书房附近,突然生出了主意,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他在这竹林里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林秾音捧着一本书,斜倚在坐榻上。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青色衣裙,很配她的模样,清雅秀丽,如她性子一般温和。 陆澹看着她读书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看得久了,竟也忘了时辰。 直等着林秾音放下手中的书,询问身旁的月环时辰时,陆澹方才回过神来。 他甩了甩袖子,往回走去。 林秾音不知竹林里的变故,在得知现在的时辰后,便又问道:“世子可曾回来了?” 林秾音想着,陆澹现在应是没回的。 不然以他从前的习惯,若是回了便会差人来知会她一声。 月环回道:“守门的说世子回来近一个时辰了,说是见世子直奔书房去了,便没过来通知咱们。” 月环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 世子也是,回来了也不同她家姑娘说上一声! 月环是从小便跟着林秾音的丫鬟,她在青州时见多了林大人和夫人的恩爱日常,因而瞧着陆澹的行为,便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可她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在这王府里,姑娘身边只有她和闻玉。 闻玉近些日子又被姑娘派遣到外头寻看宅子,现在姑娘身边只有她了。 她若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的只会是姑娘。 因而有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林秾音在得知陆澹已经回了却未差人通知自己时,一时间微愣了愣。 随即又释然了,她这是又混乱了时间。 前世陆澹会差人来知会她,那也是后头几年的事了。 如今,想来是不怎么希望见她的。 林秾音不由得想起了月环早上所说的话,她说陆澹走时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昨夜两人不曾有过亲密举动,因而林秾音很快便想到了,陆澹是因为在自己身旁才彻夜难眠的。 林秾音想着,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她轻咬着唇角,试图缓解心口的不适。 即便今时的陆澹与她不过短暂的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林秾音而言,两人是做过十年夫妻的。 她知他对她不甚上心,今生也决心断了这孽缘。 可如今恍然明白,对方对她或许不仅仅是不在乎,甚至还可能是厌恶…… 林秾音的心里,便瞬间有些受不住了。 她缓了许久,脸色也渐渐苍白。 月环起初还未意识到什么,但见林秾音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当下便慌了神。 她紧张地询问着:“姑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府医过来看看吧。” 说着说着,也不等林秾音回答,月环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便被林秾音给拦了下来。 “月环,我没事,不用去请府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秾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等月环又回来了,方才松下气来。 只是这口气刚一松,人就撑不住了,径直倒在了榻上。 月环见状,慌得不行。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月环顾不得太多,在给林秾音脑袋后垫了个枕头后,便赶紧跑了出去。 她随手招了一个丫鬟,刚想吩咐她去请府医,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想到之前的情形。 连她自己去都请不来几次,这小丫头如何能将人给请了过来。 月环咬咬牙,顾不得太多,直接跑到了陆澹的书房外。 她刚靠近,便被守门的侍从给拦了下来。 对方本打算劝她离开,但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月环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月环不敢耽误时间,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小哥儿,你行行好,你向世子通报一声吧,我家姑娘她晕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月环说完,侍从也知这事耽误不得,连忙敲了敲门,朝里边说明了缘由。 刚说完,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陆澹皱着眉,大步迈出了书房。 他紧紧盯着月环,问道:“她如何了?去请府医了没?” 月环来不及说明缘由,只跪下给陆澹磕了头,道:“求世子派人快去请府医过来,姑娘她方才突然昏了过去,奴婢担心是上次落水所带来的后遗症。” “还请世子怜惜姑娘!” 说着,月环又给陆澹磕了个头。 陆澹不知自己在外的时候林秾音发生了什么,眼下也顾不得去审问月环,只点头让侍从速去请府医过来,同时自己则大步往主屋走去。 第10章 性命有恙 他一路走得很快,月环几乎是跑着跟上的。 陆澹也不等月环上前,直接用力把门给推开来。 等陆澹走至榻边,便看见林秾音脸色苍白,眉眼皱着,看上去极为难受。 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处,瞧着像是胸口疼痛所致。 眼下林秾音没有知觉,陆澹一时间不敢乱动她。 他蹲下身,拉过林秾音的另一只手简单把着脉。 脉象紊乱…… 陆澹紧紧皱起眉,眼神又冷了几分。 月环站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见陆澹起身,月环连忙问道:“世子,我家姑娘她怎么样了?” “脉象紊乱,她最近发生了何事?”陆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语气很是严肃。 月环虽不知陆澹是否会偏袒,但她看得出此时的他还是有些在意自家姑娘的,因而便大着胆子,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个月前,姑娘如往常一般往主院侍奉王妃娘娘去,但是在经过假山时,刚好撞上五少爷抓了王爷养的大鹅,正准备宰了烤来吃。” “姑娘不愿理会这些,打算绕路离开的,但五少爷身旁的丫鬟看到了姑娘。” “五少爷见到姑娘之后非但不尊重姑娘,还对姑娘恶语相向。他威胁姑娘不许说出去,说……若是此事被王爷知道了,他就要姑娘好看!” 说着,月环忍不住在心里又怒骂了几声陆猗。 她见陆澹眼神依旧威严冷漠,但也不见有为陆猗开脱的样子,因而便继续说道: “姑娘不愿与五少爷纠缠,也无意去向谁告状。听完五少爷的威胁,姑娘也只当做耳旁风不曾理会。” “可是就在我与姑娘绕路离开时,忽然看见五少爷一股子冲了过来,直接把姑娘推到了湖里!” “当时奴婢想下去救姑娘,却被五少爷带来的人给押着。姑娘不会水,五少爷就这么看着姑娘在湖里挣扎,也没有派人去救姑娘。” 月环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五少爷还站在一块岩石上,一边看着姑娘呼救,一边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对姑娘的一点小警告。” “他说若是姑娘敢说出去,就不是这个后果了!” “五少爷说完之后,许是看着姑娘渐渐没了声音,这才不慌不忙差人去救姑娘……” 月环声音愈发哽咽,本打算再向陆澹说出后来的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月环说陆澹也猜得出来! 无外乎是给林秾音一些补偿,然后对陆猗所犯的错轻拿轻放。 陆澹紧紧抓着椅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陆澹准备说些什么时,侍从已经带着府医过来了。 府医进来后,看见躺在榻上昏迷的林秾音,又看见她难以舒展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造孽啊! 府医坐下,认真给林秾音把着脉。 一边把脉,一边摇着头。 陆澹见状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医才起身朝陆澹回禀:“世子,世子妃这是郁结于心,牵连肺腑从而导致的昏迷。” “且世子妃之前落水患了风寒一直反复,身体本就虚弱,经不得太多的情绪波折了!若长此以往,恐……” 陆澹看向府医,沉声问道:“会如何?” 府医摸着胡子,道: “恐性命有恙啊!” “怎么会这样!”月环听后,撑不住心神,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小声呢喃着:“姑娘在青州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月环声音极为小,但还是没能逃过陆澹的耳朵。 他皱着眉看向月环,本想呵斥,但考虑到如今的情形,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府医:“得如何治疗?” 府医说道:“近期都需要好好用药调养,不能耗费心神,也不能着凉。” “最重要的还是得帮助世子妃将心结给解开,若一直郁结于心,便是用再多的药都是徒劳!” 陆澹一一答应,随即让侍从同府医一起去抓药。 等人都离开了之后,陆澹才看向地上的月环,沉声说道:“有的话,不该说出口就别说,别给你家夫人惹来麻烦!” 说完,陆澹便起身走到林秾音身旁。 弯下腰,把手穿过其背、其腿间,将人给轻轻抱起。 陆澹小心翼翼地抱着林秾音来到床边,然后又轻手轻脚将其放下。 他将锦被掀开,缓缓盖在了林秾音身上。 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后,方才离开。 离开时还嘱咐月环照顾好她家姑娘。 月环听到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世子说的没错,姑娘现在身边只有她了,她千万不能再给姑娘闯祸了! 月环起身后先去看了眼林秾音,见其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一时间有些慌神。 但想起府医刚刚说的,若姑娘一直没醒就给她用帕子擦擦,暖和身子。 月环找到了事做,便立马行动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林秾音意识恢复时,周围已经大片漆黑,只剩下屋内那几盏烛火还亮着。 她侧过头,看向趴在一旁的月环。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擦拭着额头和手脚。 现在见到月环手上的巾帕,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秾音猜想月环应该是忙了很久,累得不行才忍不住趴了会儿。 因而便没有起身,怕把好不容易才休息的月环给吵醒了。 她回过头,看着头顶的床幔,放空着思绪。 她清楚自己昏迷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之前落水,而是因为前世今生的事情堆在一起,郁闷加之委屈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撑不住心神方才会昏迷了过去。 如今初醒,林秾音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她想着那本游记里边的描述,想象着那些不曾见过的山川湖海,想象着那些不同的风俗和语调…… 想着想着,林秾音只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 不过林秾音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还在这王府一日,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舒畅。 毕竟有些事,即便她不去刻意回想,但熟悉的环境,也还是会把她带入到那些不堪的回忆里! 第11章 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林秾音觉得,自己该让闻玉再加快些进度了! 她自重回十六岁这年,看着周遭这熟悉又陌生的居室,花了许久方才接受,自己还是回到了最错误的开始。 林秾音有过短暂的埋怨,为何不能让自己回到青州的时候,或者,是还未同意嫁来王府的那时。 可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来一次,已经是格外厚待了,她该珍惜才是。 况且林秾音也很清楚,即便是重回未嫁之时,当时那种情况,也未必能由得她做出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林秾音只能接受。 可她也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再这么过下去,日子又会回到前世那般。 她自知高攀不起这王府,也高攀不起陆澹这个“龙章凤姿”的王府世子。 和离——便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另一个开始! 如今她只需做好分内之事,等外头的宅子看好,等房契地契都到了手中,便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到那时同陆澹提和离,也不怕离开王府后无处可去。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很难再回到青州了。 爹娘虽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儿女,可青州林家却不止他们这一脉。 她若以和离之身回到青州,外头的闲话必然不少。她虽可以不在乎,但若影响了族内姊妹们的婚事,林秾音也会于心不安。 京城这么大,即便和离,也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 林秾音就这么在床上躺着,等到月环自己醒了,方才转过头去看她。 月环见状,连忙扶着林秾音坐起。 随即便又问道:“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些吃食过来。” 林秾音摇头:“没事,吃些糕点就好了,这么晚大厨房应当没吃的了。” 月环解释道:“不久前世子差人送了些粥来,奴婢一直放小厨房温着的。” 林秾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月环出去后,没多久便将粥给端了进来。 林秾音起身,坐到榻上用着粥。 这粥清淡,适合生病之人食用。 可林秾音喝了几口后,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 月环见状,连忙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这粥?” 林秾音摇头:“晚上胃口本就不大,吃一些就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去广福寺,吃多了怕等会睡不了。明日若精神不好,恐王妃多想。” 月环听后只得依着林秾音的,没有再勉强。 只是她将粥端走后,却又端了碗药过来。 见着这药,林秾音不禁皱起眉。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月环,月环却是不再依着她,劝慰道:“姑娘,饭可以少吃,但这药您得喝完。今日您忽然晕倒,真的把奴婢吓坏了!” 林秾音轻叹一声,接过那碗药缓缓喝了起来。 喝药期间她的眉一直皱起,表情很是难受。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林秾音这才放松了下来。 等林秾音把药碗放下,月环才递了些蜜饯过来。 林秾音没多吃,只拿了两颗。 只是嚼着嚼着,却觉得味道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但又有些熟悉。 林秾音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便解释道:“姑娘,这些蜜饯是世子吩咐人送来的。奴婢同人打听了,这蜜饯是城东徐家的,平时很难买到。” 城东徐家的蜜饯啊…… 林秾音想起自己上次吃到,还是同兄长一起的时候。 这家的蜜饯很难买,每日只卖固定的份量,若去得晚了,便是人排到了跟前,也是没得卖了。 她在王府本就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落了口舌,这些口腹之欲,也就渐渐被隐藏甚至于被遗忘了。 月环见林秾音久久没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姑娘,奴婢猜测这蜜饯应当是世子白日特地差人去买的,不然以那冬至去买粥的时间,是买不来这蜜饯的!” 林秾音昏迷时陆澹的表现,月环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世子待姑娘虽不如老爷待夫人那般热烈,但心里也应当是有姑娘的。 月环希望看到姑娘和世子好,这样姑娘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林秾音听完月环的分析后,很快便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她也是吃到过陆澹带回来的蜜饯的,她当初……似乎也曾误解过。 为此,还欣喜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日,三姑娘陆昭来同她一起刺绣时,两人闲聊说起。 林秾音这才知晓,这蜜饯是燕王妃喜爱之物,陆澹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差人买来给燕王妃。 不过他也不单只给燕王妃,这府里的弟弟妹妹,他都会买些送他们。 而给她的,也只不过是他随手让人多买的那其中一份罢了! 林秾音自知不能同燕王妃比,可似乎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林秾音想不到一个,陆澹单独送给她的东西。 便是对她不甚热络的燕王妃和郡主,也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一些头面饰品。 想到此,林秾音仰头收了收眼泪,然后才向月环说道:“你今日照顾了许久,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了!” 月环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因而便没有推托。 等月环走了,林秾音才起身来到窗边。 她支起窗子,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竹林,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着的情绪。 微风拂过,吹动了林秾音的秀发。 她伸手,将一抹发丝挽在耳后,动作温柔又随意。 竹林里的人,负手而立,站在阴影处,借着月色就这样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外头也只披着一件披风,忍不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 他看见她走近,手肘撑在窗沿,手掌托着小脸,另一只手伸出了窗子,似乎在描摹月亮的形状。 她的头微微扬起,起先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眼眸,神情看着很是落寞。 她的手缓缓收回,似乎不再眷恋。 她很快便又将窗子给收了起来,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至此,陆澹便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 但陆澹还是没走,他看着紧闭的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又收回眼神,朝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到了书房,从某处拿出了之前那副未完成的画。 把画展开,他伸手抚过一处稍稍突起的部分,不自觉呢喃了一句:“你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第12章 开小厨房 天光微亮,林秾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没有旁的身影。 昨晚,陆澹应当是没过来。 这样也好。 林秾音在心里想着。 …… 梳洗过后,林秾音便去了堂间用早膳。 本以为今日还是自己一人吃,却没想刚迈进堂间,便看见陆澹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秾音微微愣神,随即便向陆澹微微福身:“世子。” 陆澹颔首,道:“往后……无须这般。” 林秾音稍加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明白陆澹所指的是什么。 “嗯,妾身明白了。”林秾音扬起笑容,没有拒绝。 王府规矩不少,陆澹希望她随意些,她自然不会傻傻拒绝。 总归行礼的人是她,不用行礼的也只是她。 等两人都坐好后,月环便让人将今早大厨房送来的吃食给端了进来。 五菜一汤,外加两碗粥。 不知是大厨房今日换了厨娘还是如何,林秾音瞧着这五样菜品中多了几份青州口味的菜。 林秾音夹起一小块嫩排,放入口中仔细嚼了嚼。 这味道…… 太熟悉了! 林秾音下意识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也只是摇头,她也并不知晓。 林秾音便不再询问,只是动筷时,多往那几道熟悉的菜品上多夹了些。 林秾音往常早上只会吃个七八分饱,但今日,却是把那碗粥都喝完了。 陆澹见状,放下筷子,问道:“今日的早膳可还合胃口?” 林秾音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有几道菜和妾身家中口味很是相似,妾身许久不曾吃过这般地道的了,因而便多食用了些。” 陆澹“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既然喜欢,那便将院内的小厨房用起来吧。” “我已经差人同母妃说过了,今日做膳食的厨娘,晚些也会跟着一起过来。” 林秾音看向陆澹,似有些不可置信。 但触及陆澹的眼神,见其眼神平静,应当是已安排妥当。 见状,林秾音连忙道谢:“世子费心了。” 见林秾音同意,陆澹便继续说着:“往后也不必日日去主院,每逢初一、十五,和一些重要时候去便可。” …… 这一顿早膳用得舒心,林秾音送走陆澹后,真真切切地露出了笑容。 不似之前的伪装,如今是真的高兴。 月环在一旁见了,也不免取笑道:“姑娘这就欢喜了起来,等小厨房用起来,姑娘可得日日高兴着了!” “是啊,许久不曾有过这么高兴的事了!”林秾音感慨着。 如今回不去青州,吃一些青州口味的饭菜也是舒心的。 再者今后小厨房开了火,就能更依着自己的口味,而不必再去将就其他人的了。 就算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这王府,如今能让自己吃的舒适一天便是一天。 “走吧,去晚了王妃该等着了。” 林秾音起身,月环给其又披上了一件更厚实的披风,这才跟着出了屋子。 今日天气不错,但风还是有些大,林秾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院走着。 刚走到游廊,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距离不算近,因而林秾音并未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在她犹豫要不要换个路走时,却看见对方递了一样东西出去。 那拿了东西的人,则往内院走了去。 而他走向的方向…… 林秾音回忆了一番,竟然是侧妃及其儿女居住的那个方向。 林秾音不愿再掺和进王府这些七七八八的事里,因而便想着换个方向出去。 只是她没走上几步,那人竟大步走到了她这里。 等距离林秾音五六尺的距离时,那人停了下来,抱拳向林秾音行礼:“夫人,属下是世子的侍卫祝唐。” 报了身份后,祝唐便继续叮嘱着林秾音:“方才的事,还望夫人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林秾音颔首,道:“我知道的。” 说完,又不自觉问了一句:“是世子吩咐的吗?” 祝唐点头:“是,属下奉世子命令行事。也请夫人放心,世子都是为了……” 祝塘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什么,连忙又向林秾音告辞。 “夫人,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其身影。 林秾音眨了眨眼,收了心中的疑虑,便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走远后,几道身影便穿过右侧的门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雍容富贵。 她脚步轻缓,一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一手轻轻摇晃着一只牡丹团扇。 一边走一边问道:“看守五爷院子的人换了几个?” 后头的侍从恭敬回着:“回夫人,已经换了近一半人。” 女子摇着团扇的手停住动作,嘴里冷哼一声,似有些不满意。 侍从听见后,立即跪在了地上,连忙补救地说着:“夫人放心,这个月小的定会将所有人都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听到这番保证,女子这才重新恢复笑颜。 她往前继续走着,脚步比之前稍快了些,瞧着轻松不少。 手里的团扇,也继续摇了起来。 等女子走后,那跪着的侍从才缓缓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耷拉着脸,摇头叹了叹气。 …… 林秾音不知后头发生的事,只慢慢朝着前院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燕王妃和郡主也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 “走吧!”燕王妃经过林秾音身旁,没有停留,只继续往外走着。 林秾音跟着到了大门外,便看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林秾音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等燕王妃和郡主都上了马车,这才走到另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不如前边那辆大,但内里倒也齐全。 坐着的地方铺了毛毯,很是柔软。 林秾音坐下后,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速度不快,很是平稳。 但林秾音清楚,现在还在京城,路上自然稳当。 但等到出了城门后,路便不会这般平顺。 广福寺在山上,上山的路又只有那么一条。 之前又下了些雨,山上难免会落下些碎石土。 林秾音的手搭在毯子上,轻轻揉了揉。 只怕到那时,这毯子的厚度也不足以让她能坐得舒适了!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还未出城门,路上就不平顺了起来。 第13章 可还能动? “不想死的,快快让开!” 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起先声音不大,后来伴随着马蹄声一齐越来越响亮。 林秾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打开窗子查看情况,就忽然听见车夫的大声叮嘱:“世子妃您快坐好,马失控了。” 车夫话刚说完,林秾音就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她整个身子随之左右摇晃着,猝不及防间胳膊被撞伤了好几处。 月环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连忙抱着林秾音,避免她再次撞向车厢。 只是马匹完全失控,月环抱着林秾音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了林秾音的肉垫。 马车不停行驶,月环和林秾音也在车厢内一直被撞。 混乱之间,林秾音看见月环的鬓角处冒出了一些血迹。 林秾音慌张地唤着月环:“月环你快松手,你都受伤了。” “你别护着我了,快松开……” “听话,快松开!” 到了最后,林秾音的声音已近乎是祈求和低吼。 但月环仍旧不肯松开,依旧保护着林秾音。 “月环……”林秾音眼中带泪,心疼地看着月环。 这一刻,她不知从何来了力气,将双手挣脱开来,环抱住了月环的脑袋。 马车一直在路上冲撞着,就连车夫也不知在何时被甩了下去。 听着车外的马蹄声,轰隆声,林秾音觉着,她们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秾音想着,月环还这般年轻,自己加上前世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此番无论如何,也得要保住月环的性命! 心中有了打算,林秾音便准备挣脱开来。 只是她还未施展下一步动作,马车骤然就停了下来。 眼看着又要撞上车厢,林秾音连忙翻了身,垫在了月环的身后。 “砰”的一声,林秾音后背直直地砸在了车厢上。 她小脸紧紧皱起,轻“嘶”了几声。 车厢停下,月环连忙弯起身,打算查看林秾音的状况。 但她刚靠近林秾音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打开来。 只见陆澹伸手拉开帘子,几步便上了马车。 月环连忙往旁边让开了位置,陆澹快步来到林秾音身旁,快速观察了一番她的情况后,凝声询问道:“可还能动?” 林秾音轻咬下唇,忍着痛摇了摇头。 见状,陆澹连忙伸手,但手臂刚穿过林秾音后背时,就听见一道轻“嘶”声。 他心中顿时了然,将手下移,环住了林秾音腰和腿弯,将其轻轻抱起。 忽然脱离坐处,林秾音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挽住了陆澹的脖子。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缓缓将手挪动着收回。 但刚挪动一小处,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挽着吧。” 林秾音抬头看去,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只见他双唇紧闭着,似乎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林秾音看向一旁的月环,用眼神示意其跟着。 事发突然,且马车已经驶离很远,陆澹便抱着林秾音去了最近的医馆。 陆澹步伐很快,但抱得很稳,一路上林秾音并未感觉到颠簸。 只是到底在马车上被颠簸太久,又多次撞到了车厢。 刚一进入医馆,林秾音便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陆澹见状,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医馆的大夫见到此番情况,连忙让陆澹将林秾音放到床榻上。 见大夫在查看林秾音的伤情,陆澹又唤人去查看月环的情况。 折腾许久,两人都已得到了救治。 陆澹站在林秾音床前,细心替她掖着被子。 听到后头传来禀报,陆澹这才关上门走到院中。 等手下将来龙去脉说明后,陆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看着不甚在意,但滴落在袖口的血迹却愈发明显。 “砍了手脚,送到那人的书房去!”陆澹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手下听到,也只如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吩咐一般。 等人离开,陆澹才重新回到房内。 他搬了把圈椅,坐在林秾音床边守着她。 直到一声惊呼,陆澹才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澹看向林秾音,见其双眸紧闭,并未有苏醒的迹象。 那便是做噩梦了! 陆澹伸手覆上林秾音的额头,缓缓推了几下,试图帮其祛除梦魇。 当陆澹刚收回手,就听见了林秾音带着哭腔轻唤着:“阿娘,阿爹,女儿好想你们……” “哥哥……” “月环……” 伴随着这些称呼,林秾音的眼泪也缓缓从眼角滑落。 陆澹伸出左手,想替她擦去眼泪。 但刚一触及,便看见自己手上还留着血迹。 他慌张地收回左手,换成另一只手。 陆澹的动作很轻,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谨慎地、温柔地为林秾音擦着眼泪。 期间林秾音又念到了她的亲人和贴身侍女,但无论她喃喃了多少句,都不曾有一句,有一个字提到过陆澹。 陆澹压下情绪,重新坐回到圈椅上。 …… “月环。”林秾音睁开眼睛,左右望着。 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张地就要坐起身来。 只是刚有动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双瞳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澹。 “世子,你怎么……”林秾音见陆澹有些皱眉的迹象,连忙止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转而问起了月环的情况。 “世子,月环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陆澹紧紧盯着林秾音的双眼,见其视线闪躲,似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平静说着:“她在隔壁,有医女在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听到月环还安好,林秾音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陆澹竟然一直在这儿。 她以为…… 许是今日不忙吧! 林秾音暗暗想着,阻止自己接下来会产生的幻想。 沉默许久,林秾音才朝着陆澹说道:“世子,母妃和郡主可还安好?” 陆澹点头:“她们没事。大夫说你近日不宜移动,这几日就住在这医馆里,等能行走了,再回王府不迟!” “好。”林秾音顿时没了话,将脑袋躺了回去。 不过林秾音刚躺下一会儿,陆澹忽然又说道:“这几日……” 第14章 下次得小心些 林秾音侧过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澹这次没有再看林秾音,他看向门口,继续说着:“这几日我都会在此,你好生休息。” 说完,他便准备往门外走。 林秾音目送着他离开,只是在他伸手推门时,林秾音似乎看到一些红褐色的似血般的印迹,烙在了陆澹的袖口。 而他的手上,似乎也有结痂。 她下意识唤住了陆澹:“世子,你的手?” 林秾音说完,便紧紧闭住了嘴。 多此一举! 陆澹这般爱洁,他怎会继续穿着带血的衣裳。 而且他若是真的受伤了,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医馆里。 便是小伤,也不会任由其裸露在空中,而不去处理。 林秾音不断在心中反驳着自己,她找了许多从前的例子,试图说服自己。 但她没想到,陆澹竟然真的转过身来,同她说道: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陆澹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刚说完,便看见林秾音眼眸缩了缩,见状,不自觉地又解释了一句:“伤口不深,已经处理过了。” 林秾音咬着唇,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陆澹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她扯起唇角,强撑一个微笑,柔声说道:“世子下次得要小心些。” 陆澹收回眼神,颔首“嗯”了一声。 等人离开,林秾音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躺在床上,沉沉地呼了口气。 …… 林秾音受伤的消息是在几个时辰后才传回的燕王府。 燕王妃和陆筠当时也受了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林秾音。 等回了王府稍加休息后,方才想起林秾音还未回来。 “阿娘,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陆筠有些担忧。 当时她们的马车本在前头,因为不知从何窜出来的一匹马,被迫急停了下来。 而那马上的人见此竟然还不停下,反而扬起马鞭骑得更快。 她掀开帘子时,就看见林秾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换了方向,在街上左右跑着。 那车夫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经验很是丰富,当时她们以为马车的动乱很快便能解决。 因而见到陆澹时,陆筠先是将哥哥唤了过来。 见阿娘无大碍后,她方才提及林秾音的情况。 再次想起陆澹当时的表情,陆筠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些什么。 这几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哥哥露出那般紧张的表情。 就连阿娘前几年生了好大一场病时,她所见到的,也还是那个沉着冷静的兄长。 即便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担忧和紧张,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极为成熟。 几年过去,比之从前更为淡定的兄长,却为了林秾音,极速调转着马匹,直奔着马车动乱的方向而去。 不过距离太远了,陆筠也不知具体情况。 但她当时觉得哥哥既然都赶了过去,以哥哥的本事是不会让林秾音出事的。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便是再不在意这个嫂嫂,也还是会担心的。 陆筠不喜欢林秾音当初“携恩逼娶”的行为,因而在林秾音嫁入王府后的一年里,她对林秾音的态度都很冷淡。 不过陆筠现在却有些担心,她怕之前自己的行为会耽误了陆澹去救林秾音,她怕自己会成为那个罪人! 就在陆筠胡思乱想的时候,燕王妃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安慰着:“没事,你哥哥不是去救她了吗!” “再者说了,之前的事也是意外之灾,谁能想到她坐的马车竟然被牵连了进去。” “可是我之前将哥哥给叫了过来,不然他就……”陆筠张了张嘴,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那个情况,她和阿娘也是险些撞到了头,她也是怕阿娘会出事,才着急地先把兄长给叫了过来。 燕王妃听懂了陆筠的纠结,她轻轻拍了拍陆筠的手,“若较真起来,此事得要怪到我头上了!” “哪有,阿娘您……”陆筠说着,嗔了燕王妃一句,“您惯会误解我了!” 说笑过后,燕王妃也还是派了人前去打听情况。 只是派出去的人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陆澹身边的侍从冬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将人带到院中后,便去向燕王妃禀报:“王妃,冬至奉世子吩咐来向您汇报情况,现人就在外头候着。” 燕王妃点头,“让他进来。” 冬至进入堂间,先向燕王妃和陆筠行了礼,而后把之前的后续和林秾音的情况都告知了二人。 听见林秾音卧病在医馆,伤势严重后,陆筠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燕王妃开口问道:“世子妃需在医馆待几日才能回来?” 冬至回禀道:“回王妃,大夫说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才能行走。” “世子现在在何处?”燕王妃又问。 “街上出现动乱,世子将世子妃送到医馆后不久,就去了大理寺,直到小的离开时世子都还在大理寺内。” 冬至说完便垂下头,眼睛晃了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说谎了,世子不是立即去的大理寺,而是等到世子妃醒来后才离开。 世子让他酌情汇报,他跟在世子身边许久,自然明白有的事情可以稍加避开不谈。 “大理寺?”燕王妃蹙眉呢喃道。 这件事情竟然闹到了大理寺去! 燕王妃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的儿子她很清楚,他对林秾音没有感情,断不会因为林秾音受了伤而将此事闹大。 如今他颇受陛下看重,行事也是再慎重不过. 能让他做出此番决定,或许就是那纵马之人的身份有疑,若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什么东西,许将对他仕途有益。 若是能让他提早结束外派,燕王妃觉得,自己该要感谢林秾音! 毕竟这事,没理的那纵马之人,受了伤的则是林秾音。 她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媳妇,但在外头林秾音也是她燕王府的世子妃,因此事受伤,怎么都得讨个说法来! 想到这里,燕王妃唤来自己贴身侍女翠婷:“翠婷,你稍后拿些补品去见世子妃。到了医馆,务必对其毕恭毕敬,不得冒犯!” “奴婢定将恪守王妃吩咐!”到底是贴身照顾燕王妃的人,燕王妃刚说完,翠婷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第15章 不急 等人都离开,陆筠才看向燕王妃问道:“阿娘,您方才为何要那般吩咐翠婷?” 燕王妃温柔地说着:“林氏到底是你兄长的世子妃,她受了重伤,我总得让人知道才是!” 陆筠眨眨眼思索了一番,而后突然睁大瞳孔:“阿娘您这是……” 燕王妃轻笑一声:“也不全是如此” 顺便,也借此敲打一番栖月阁的。 想到自己昨日派满月去做的事,燕王妃的眼里都夹带了笑意。 如今王爷不在京城,栖月阁那个女人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还妄想在王爷回京前,把她那孽子的院子里,全换成自己人。 到那时,什么禁闭不禁闭的,不都是由旁人说了算! 她又岂会让那个女人如意。 …… 人生病之后,总觉得日子过得快。 今日虽是受的外伤,可林秾音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 之前醒来时与陆澹说了几句话,尚且还算清醒。 等人离开后,又有些困乏了。 她随意看了看周遭,这里便是她接下来几天一直要待的地方了。 这医馆的厢房并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 而且她身上盖着的,身下垫着的。林秾音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摸过之后,触感很是舒适柔软,不像这个寻常医馆所能配备的。 她猜测应该是让人换过了的,不过就是不知是陆澹想到的,还是他身边那个侍从冬至提的。 但说到底,总归是方便了她的。 打量了几眼后,林秾音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眼皮往下耷拉着,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陆澹回到医馆时,问过大夫林秾音的情况后,便走到了厢房门口。 他站在房门外,抬手又放下。 身后的冬至看着着急,轻轻提了口气,想要催促一句,但见陆澹忽然转过身走至跟前,连忙又收住了那口气。 “冬至,你去买些清淡的吃食过来。”陆澹说完,又顿了顿,“算了,你去府里让昨日那个厨娘再做些吃食过来!” 吩咐完,陆澹拢起了袖中的手,重新走到房门前。 停顿片刻后,敲了敲门,随后才推开房门进去。 进入屋内,陆澹见林秾音还在休息,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过他没打算打扰林秾音休息,走到一个架子前,取了一本闲书。 他拿着书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捧着翻了几页。 但渐渐的,翻书声越来越慢,最后伴随着他的手,一同垂落下去。 只是他捏得紧,并未让书落到地上。 他的脊背靠在圈椅上,双眸紧闭,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过于困乏睡了过去。 期间,风声吹响着窗子,哗啦的呼啸声传来,林秾音没多久便被这声音唤醒。 她偏头看向身旁,一眼便看见了在圈椅上休息的陆澹。 他双唇紧闭,虽是睡了过去,但整个人的面容,仍旧是紧紧绷着的,十分的规矩。 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唤醒陆澹,但还未做出决定,便又看见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夹住了一本稍薄的册子。 那册子伴随着手臂,一同垂在身侧。 这般不那么斯文的举动,倒是削减了一些他表情带来的沉稳,反而看着还有些潇洒、随意。 便是前世那么些年,林秾音也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 而那些较少见到的时刻,也多是在深夜,在那床榻之上…… 陆澹此人并不纵欲,前世也多是例行公事。 仅有的几次放纵,林秾音很难不记得。 也只有在那些时刻,林秾音才能见到,仅她能注视的陆澹的另一幅模样! 曾经为之欣喜的独特,如今不经意间便能看见。 抛去今日,上次亦是。 只不过如今少了当初的那份惊喜,只剩良多感慨。 林秾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还在犹豫时,又听见外头的风声愈发嘶吼。 她沉下心绪,轻咳了一声:“咳咳,世子,世子您该醒了!” 林秾音声音不大,但许是陆澹已休息得当,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坐直身子的同时,手中的书也落了下去。 啪嗒的声音响起,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着。 林秾音很快收回眼神,陆澹则是弯下身捡起了那本书。 在他起身时,林秾音适时说道:“世子,天冷了,你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陆澹听着林秾音这赶人的话语,不自觉皱起了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不急。”陆澹没有解释,而是问起了林秾音,“你若觉得无聊,我让人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书来。” 成婚虽已一年,但陆澹并不是很清楚林秾音的喜好。 他这般说,也只是因为在凌云阁的厢房内看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书。 因而才猜测林秾音喜欢看书,但又拿不准她喜欢哪样的书。 与其给她买些不喜欢的,还不如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林秾音眨了眨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长嘴了? 虽说看书是她往日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但如今她这幅模样,哪能有那力气一直抬着手捧着看书。 林秾音轻笑一声,婉拒了陆澹的好意:“世子,我如今,不大适合看书。” 陆澹看着林秾音,想到她的伤势,很快便道了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你若想听,我可以”陆澹抓起了袖中的手,眸色晦暗,顿了顿,“我寻人说给你听。” 陆澹态度很是诚恳,似乎真的在急切地帮她解决闲暇时的空虚,但林秾音只是摇了摇头: “许是之前撞到了头,精神不大容易集中,还是不听好些。” “不过,也多谢世子您愿意为妾身考虑这些闲事。”林秾音躺在病床上无法鞠身,只能用眼神表达感谢。 陆澹不再多说,既然林秾音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强加干涉。 不过他虽不再说话,但人还是牢牢地坐在圈椅上。 没多久,又重新翻开了那本闲书。 林秾音见他这样,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愿再去侧过头看他。 她轻轻挑眉,望着床幔,双眼不停转着。 不过这般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世子,小的将吃食拿过来了,您现在要用膳吗?”冬至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问着。 第16章 这是怎么了 “进来。”陆澹放下书。 等冬至提着食盒进来后,陆澹便让其将食盒摆放在小圆桌上。 一切做好,陆澹用眼神示意着,冬至便立即走了出去。 陆澹端起一碗粥,正准备起身时,外头忽然又传来了喧闹声。 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不多时,翠婷便带着几个仆从走进了院子。 “世子妃,奴婢来迟了!”翠婷的语气真切,带着愧疚和担忧。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世子妃,奴婢现在,方便进来看看您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但因在床榻之上,声音并不大,翠婷许是没有听到,在外犹豫了许久,也不敢推门而入。 还是冬至在一旁看着,小声同翠婷说了一句:“世子在。” 翠婷瞪大双眼瞅着冬至,随即收起情绪,重新朝着房内说道:“世子,世子妃,王妃和郡主派奴婢前来探望世子妃。” “进。” 听到陆澹的应答,翠婷这才敢推门进去。 方一进去,便看见林秾音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的模样,翠婷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行礼。 她忧心地看着林秾音,“世子妃,您现在觉得如何,可还难受着?” 林秾音轻轻摇头:“我没大碍,你先起来吧。” “是。” 翠婷起身,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另一侧的陆澹,连忙又要向他行礼,陆澹随意摆手免了她的行礼。 “王妃和郡主可还安好?”林秾音问。 之前她坐在马车里看不清外头情况,但燕王妃和陆筠坐的马车正在她的前头,便是那车夫车技再稳,也不会一点都没波及。 但应该也没大碍,不然陆澹今日也不会连着来看她两次,直至现在都还待在这。 毕竟燕王妃和郡主都是他身边最亲的人,而她不过是名义上的世子妃。 两方孰轻孰重,陆澹有数,林秾音心里也有数。 翠婷回着:“王妃和郡主受了惊,尚在休养中,因而才托奴婢前来的。” 翠婷何尝不知燕王妃的态度,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婆母,媳妇受了如此重伤,于面子上怎么都得过来看看。 但燕王妃到底是不那么待见世子妃,不然也不会只打发自己过来了。 虽说是带了不少补品,可那些也不过是库房里能寻出来的,又能花了多少力气呢? 不过她也只是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清楚的很。 “嗯,你回去时同王妃说我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就行。” 林秾音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很是温和。 翠婷点头应下。 得了林秾音的回复但也没立即离开,她眼神环顾着,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完后面色犹豫,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奴婢,”翠婷看了一眼一旁的陆澹,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奴婢想问问月环她如何了?世子妃您受伤她都不在一旁伺候,是不是?” 林秾音听后也收了笑容,翠婷这话提醒了她。 今日躺在这病床上精神混沌,只听陆澹说月环在隔壁厢房养伤,但他并未告诉自己月环伤的如何,只说有医女在照顾着。 可若是伤势较轻,过去这小半日了,却也不见月环过来。 以月环的性子,若能下地走上几步,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都不曾见到她,那便只能说明她也同自己一般——下不了地! 林秾音蹙眉,转念又觉得不对。 便是月环走动不得,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托人给她。 林秾音猛地抬头看向陆澹,问:“世子,月环是否还未苏醒?” 陆澹没想到林秾音突然会这么问,他紧紧盯着林秾音,见那双清丽的大眼此刻正打着颤,瞧着很是紧张。 陆澹又那么一瞬间很是羡慕那丫鬟,但这般吃味的情绪又很快隐去。 他启唇回道:“还未醒,但人无大碍。” 说完,便见林秾音的视线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陆澹见其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拿起一旁的闲书,随意翻着。 只是没看几行,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那些书本再寻常不过的字词,此刻却如同格外生僻的上古字体般,难以再被看懂。 他极力收敛着情绪,病床上的林秾音没有发觉,翠婷在同林秾音道别,也没察觉。 只是等人离开,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他动作不大,将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并未惊动林秾音。 但他端起圆桌上的粥,勺子搅动的声音,却引起了林秾音的注意。 “世子,您可是饿了?”林秾音问道。 陆澹没立即回答,只是端着粥靠近。 林秾音见状,一下子便明白这粥是给她喝的。 她没觉得陆澹会有那般耐心给自己喂粥,因而便强撑着想要稍稍坐起一些。 只是她刚动就被陆澹给阻止了,陆澹放下粥,给林秾音拿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等人能靠着软枕稍稍坐起一些时,才重新端起粥。 林秾音忍着痛伸出手想要接过这碗粥,“世子,我自己来吧。” 陆澹看了她两眼,见她神情紧绷,轻咬着下唇,便明白她是在硬撑。 他质疑道:“不怕手抖?” 林秾音没说话,她不确定。 若是能稳住还好,若未能稳住真倒在了床榻上,怕是又有许多麻烦。 但这屋子现在就只有她和陆澹两个人,她又不可能使唤得了陆澹? 林秾音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但陆澹也没打算为难她。 他搅动着碗里的粥,舀了一点轻轻吹了吹,才递向林秾音。 “张嘴。” 等勺子靠近唇边时,林秾音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澹,却听话地张了嘴喝下了那勺粥。 陆澹没理会林秾音的失礼,只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直至给林秾音喂完了那碗粥。 全部喝完后,见到陆澹起身的动作时,林秾音方才彻底醒悟。 她同陆澹说着:“多谢世子。” 陆澹往圆桌走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人坐到圆桌旁后,竟慢慢吃起了饭。 只是林秾音看着他这般,脑子里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不明白,陆澹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一个人,怎么前世今生竟会出现如此的偏差? 第1章 世子回来了 “姑娘,世子回来了!”侍女月环匆匆跑进了屋子,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不停喘着气。 林秾音放下手中的针线,表情平静地看向她,等人缓和了,才问道:“王妃可知晓?” 月环点头:“正是王妃院里的翠婷姐姐告诉我的!我听到时,王妃和郡主正准备往前院去。” 林秾音垂眸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好。” 她从榻上起身,抚了抚衣裙上轻微的褶皱,随即便准备往门外走去。 月环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世子时隔一年回来,您要不换一身衣裳再去?” 月环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新婚夫妇时隔一年没见,姑娘若是再这般低调下去,万一世子真给姑娘忘了那可怎么是好! 林秾音明白月环的心思,但她没有答应,轻轻摇头说道:“不了,王妃和郡主都已往前院去了,我若是在她们后面太久,恐遭人说闲话!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话虽如此,但林秾音心里很清楚,不管她是早还是晚,都会被人逮着在后头嚼一两句舌根。 若是到得早,便会说她不端庄,急匆匆地没一点世子妃的样子;收拾打扮一番出去,到得晚了,便又说她不够重视世子,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人心里的偏见难改,从她嫁给世子陆澹的那一刻起,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挟恩图报”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青州长史的女儿,在青州或许是许多人家求之不得的对象,但放到京城这遍地世家勋爵的面前,却不过是一个相看时提都难得提及一次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要嫁给那如圭如璋、芝兰玉树般的燕王世子。 林秾音还记得燕王府向旁人透露出这个婚讯时,自己的处境。 彼时她和兄长租住在一户毫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平素来往的,也不过是周边的左邻右舍,以及同兄长交好的同窗。 自打燕王府的消息放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里地来他们这小小的宅院打探消息。 起初会顾忌着些,后来许是发现她同别人也没甚特别的,渐渐的……便愈发大胆了些。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起初除了兄长,没人替她做主。 后来许是这外头的传闻喧嚣,影响到了燕王府,闹到了当今的耳朵旁。 他便大手一挥,赐下一道圣旨。 赐婚圣旨一下,这一桩差距甚大的婚事便从此定了性。 旁人只会记得那圣旨上的“救命之恩”,只会记得她林秾音借由那“救命之恩”逼迫燕王世子娶她为妻。 可其中内情,又岂会如外人所听闻的那般简单。 前世她自知自己不能理会那些传闻,便想着,经由其它的法子来挽回一些名声。 可这条路,最一开始便是错的,所以无论她后来付出了多少,都不过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 …… 一路上,林秾音的情绪不显,直到接近外院的时候,她才弯起唇角,强撑起笑容。 彼时,燕王妃和郡主也将将赶到门口。 见到燕王妃后,林秾音迎上前去,福了福身。随即唤道:“母妃。” 燕王妃打量了她几眼后转过头“嗯”了一声,随即一颗心便都系在了门外。 而一旁跟来的郡主陆筠,也只是看向林秾音轻轻颔首问好。 不过她的举动,无人会指摘一二。 林秾音回之一笑,算是回应。 三个女眷一直站在外院张望,说起来不太合规矩。 但距离陆澹上次回京,已经过去一年,便是去年除夕,也只托随身的护卫送来了他任职当地的年礼和几封家书。 不过也不知陆澹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托人带回的那几封家书里,全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到林秾音这个人。 这久远的记忆,林秾音上辈子早已不记得了。 但自打那一场风寒,让她重回十六岁这年,那些潜藏在心里的记忆,竟慢慢复苏,随着时间越发清晰起来。 初想起此事时,林秾音捂着胸口难受了许久。 可过了几日,又慢慢想开了些。 现在想起来,心底虽还是会有些许不适,但很快便能放下。 林秾音抬头看去,眼瞧着天色慢慢变暗,似乎有要下雨的意思。 她启唇,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陆筠问了一句:“阿娘,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春升不是说哥哥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宫里往王府来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未看见他?” “就知你是个等不住的,罢了,你先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会!”燕王妃嗔笑道。 陆筠挽着燕王妃的手,又道:“阿娘您都在这,女儿怎么敢独自去坐着。阿娘,你也跟我一起去坐着吧,若是哥哥快到了,便让人通知一声,咱们再走过来就是了!” “左右不过几步,便是晚了些许,也是不打紧的!” 陆筠连说带劝,很快便带着燕王妃一起坐到了不远处的凉亭中。 至于林秾音,则继续待在原地等着。方才陆筠和燕王妃都没有提到她,她自然也不会跟上前去平白惹人生厌。 月环见燕王妃和郡主都已坐在了凉亭歇息,而自家姑娘还站在这干等着,委屈的情绪很快便涌了上来。 她鼻头酸涩,忍不住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开口劝她也去坐着。 林秾音只轻轻摇头,安抚道:“没事,再等一会儿世子就到了,这一小会不打紧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对月环吩咐道:“快下雨了,月环,你去取两把油纸伞过来吧!” 月环走后,林秾音继续将视线放在门口。 她轻垂眉眼,在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这雨来得这般快。 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秾音躲到檐下尚且还能避一避。 可没曾想,后来竟越下越大。 只是陆澹还未回来,她不能走。 林秾音微微缩着身子,尽力在躲雨,可奈何这雨落在地上不断溅起,便是她再小心,裙摆也难免被打湿一些。 以至于陆澹下马车时,便见到林秾音那小小的身子站在檐下,身形微微有些缩起,看着不甚舒展。 而她的周围,除了外边守门的门房,便只有两个丫鬟远远站在另一侧。 第2章 是我忽视了 门房是最快发现陆澹回来的,一人上前迎接,一人则往里传递陆澹回来的消息。 “世子回来了!”响亮的声音响起,林秾音的视线不自觉抬起。 她清丽的眼神望向门外那个不断靠近的人,两世的记忆不断重叠,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她顿了片刻,方才迎上前去。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伞,刚走出几步,便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身上。 林秾音连忙后退几步,等着陆澹进来。 等陆澹靠近了,她才唤道:“世子,您回来了!” 陆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便往院内继续走着。 他脚步很快,身旁的侍从一边要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要为他撑伞,因而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同林秾音这个世子妃问好。 不过这些,林秾音早已习惯。 她没有伞,因而并未跟上陆澹,只站在檐下看着陆澹的背影越来越远。 但陆澹也未走上太远,因为此时燕王妃和陆筠也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旁边都有随行的嬷嬷和丫鬟为其撑伞。 她们走到陆澹身边,燕王妃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问了陆澹许多问题。 陆澹一一解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最后还是陆筠及时劝住了燕王妃,几人这才继续往府内走去。 林秾音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去,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姑娘,奴婢回来了!”不多时,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秾音这才收敛神色,看向月环道:“走吧!” 月环为了赶路从小路走到门口,因而还不知道陆澹已经回来了。 她疑惑道:“姑娘,我们不等世子了吗?” 林秾音摇头,看了一眼裙摆,解释道:“世子已经回来了,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去主院。” 听到林秾音的话,月环看向那早已无人的路,不禁皱起眉头。 月环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林秾音的样子,立即止住了想说出口的话。 回去的时候,林秾音也是走的近路。 回到院中,林秾音正准备差人去主院知会一声,但传话的侍女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了。 彼时林秾音正在里屋重新梳洗,月环在一旁侍奉,因而两人并不知晓。 等林秾音再出里屋时,便看见陆澹端坐在堂间上首。 他着一袭青白长袍,乌发用玉冠束起,腰上系一麒麟玉佩,远远看去,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在林秾音两世的记忆里,陆澹性子清冷,喜怒并不常显。便是与他做了数年夫妻,林秾音也没有把握能准确琢磨到他当下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他放下了书,抬眸看向林秾音,眼神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 “世子。”林秾音唤了一声,随后便站在原地。 陆澹启唇,道:“坐下吧,主院那里我已同母妃说了,晚上用膳时再过去。”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陆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她下意识走到了陆澹的斜下方,就在她准备坐下去时,陆澹突然叫住了她:“坐我身侧。” 林秾音愣了一下,看了陆澹两眼,方才走到他旁边的座椅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除了一壶茶水和两个茶杯外,再无其它。 林秾音用眼神朝月环示意,月环立即走了出去,走前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林秾音提起茶壶,准备给陆澹倒茶水,可刚将茶壶倾斜,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转了个弯,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随后便放下了茶壶。 “是妾身忘记了,这壶里泡着的是花茶,世子应当喝不惯。”林秾音解释道。 说完,便端起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陆澹瞥了两眼自己那侧空空的茶杯,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林秾音放下茶杯后,才说道:“方才,我让冬至去给你送伞,他说等他到时你已经走了。” 林秾音有些不明白陆澹的意思,他说这些,是解释?还是责怪? 林秾音垂下眼眸,柔声回道:“世子回来前,我曾唤月环去取伞。您走后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妾身当时淋了雨,仪容欠佳,因而便同月环走了近路回来,想着快些换身衣裳再去主院。” 陆澹颔首,道:“原是如此,是我忽视了。” 林秾音摇头:“是妾身忘了同世子您说一声。” 陆澹没有接话,只是兀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而后便缓缓喝了下去。 林秾音惊讶于陆澹竟然会喝这花茶,因而并未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袖中紧拢的手。 要知道,前世的陆澹口味极其挑剔,喝茶只喝蒙顶甘露。别说花茶,就算是明前龙井他都是不喝的。 不过就算是他喝了自己这花茶,林秾音也只将其归因成陆澹一路奔波,口渴至极的无奈之举,别的便不再多想。 陆澹放下茶杯后,没有再说话。 只是眼神一直盯着林秾音,启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秾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眸低垂着。此刻她宁愿盯着地面数格子,也不愿意去正视他。 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很是纠结。 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了。 她虽想脱身离去,但却不得不屈服于现状,因而只得改变自己。 她抬眸,侧过身去看向陆澹,问道:“世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陆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希望我留多久?” 林秾音眨了眨眼,有些微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柔声说道:“自然,是以您的前程为重。” 说完,她便看见陆澹那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失落”的表情。 林秾音眨了眨眼再看,陆澹的表情早已恢复平静,似乎方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林秾音没有深究,但也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妾身自然是希望您能多留一些时日。” 林秾音说完,便垂下了头,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不曾说出口的挽留,倒是在今生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当时的她刚入王府一年,对自己的未来尚且还抱着希望和期待…… “好!”陆澹的回答,如同一颗大石,猛地砸落在了林秾音心尖,激起了一阵涟漪。 第3章 他从未这样唤过她 林秾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澹,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陆澹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 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变成明了、松快。 她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变了又变,却独独没有陆澹想看到的那种。 陆澹收拢了袖中的手,转过身去。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说道:“离晚膳还有一会儿,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林秾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陆澹过来寻她,就只是为了说方才那些话吗? 这不太像他! 林秾音前世和陆澹相处数年,前几年陆澹都在外地任职,回京的日子并不多。 便是回来了,也多是在书房待着,只有在晚间,才会来她这里。 前几年两人的交流并不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当时的一厢情愿。 前几年,她还能欺骗自己陆澹多在外地,与她相处不多,并不了解她,对她冷淡是正常的。 可后来陆澹调回京城在户部任职,每日虽忙,但至少人在京城。 可几年下来,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般。 虽不似前几年那般冷淡,但也只是比起外人好了那么一点点。 好在她的心也并非被陆澹全部占据,她想着自己的名声,想着燕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务。 即便刚接手燕王府的中馈时她曾出过不少错,可林秾音自认在陆澹回京的那几年里,自己从未出过大错! 明明后来,世人提及她时,也会用上“贤惠”、“端庄”这类的好词,明明燕王妃也在外人面前夸过她“稳重”、“知礼”,明明陆澹也曾说过“世子妃贤良聪慧”,明明…… 可为何到了那日,却无人再提起她? 林秾音想起自己身患风寒,夜里披着披风去往前院的样子,想起那屋子里所有人的言语…… 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林秾音的眼眶渐渐红润,潮湿慢慢覆盖她的视线,不多时,眼泪便决堤而出。 可林秾音此时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这些。 等月环端着糕点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林秾音靠在椅上,两眼无神、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慌得立即将糕点放到一侧的矮凳上,然后赶忙走到林秾音面前,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月环因紧张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她擦着林秾音的眼泪,不知擦了多久,连帕子都能拧出水了,也未能止住。 “姑娘,您别这样,奴婢害怕!”月环的声音也在打着颤,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出去做个糕点的功夫,她家姑娘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她出去时,明明都好好的啊! 难道是…… 月环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也很快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狠狠地咬着牙,怒目看向门外,看向书房的方向。 从姑娘嫁到王府起,不,从姑娘得了这桩婚事起,她就再也看不到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的姑娘了! 近些日子里,姑娘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月环心疼地看着林秾音,又唤了许久,才将林秾音的心神给唤回来。 “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月环小声问道。 林秾音用手指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强撑起笑容看向月环,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想阿爹阿娘了!” “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未曾见过阿娘,两年未曾见过阿爹了!” 林秾音说着,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 何止是一年两年了,加上前世……她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阿爹阿娘远在青州,而她又被困在这王府里,父母子女相见一次,那是何等的艰难! “姑娘……”月环听着林秾音所说,鼻头不禁一酸。 林秾音见月环也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连忙说道:“不说这些了,晚些时候你等闻玉回来,再去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你让她务必在半个月之内寻到合适的宅子并买下来!” 林秾音语气坚定,这件事情刻不容缓,若能早日达成,她便能早一日…… 月环看着林秾音,启唇想劝一劝她,毕竟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但当她触及林秾音的眼神时,终是忍住了。 姑娘难得这么想要做一件事,她又何必去破坏了姑娘的意志呢? …… 晚膳时刻,林秾音整理好面容,随后才去寻了陆澹。 之前哭过一次,若是不用些脂粉遮挡,难免怕被陆澹看出些什么。 若说之前还仍存希冀,那今日陆澹回来这前前后后,到现在便是彻底的不想了。 与陆澹相处的时间每多一分,前世的教训就越深刻一分。 燕王妃和郡主,以及这王府的其他人,尚且不是能日日见着的。 可陆澹不一样,他是世子,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亦是这凌云阁真正的主人。 他想在院里待多久便能待多久,林秾音躲不开,也避不了! 现如今,她只希望陆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前世一般,下午那突然的“捉弄”,她不想再经历了。 走到书房外,林秾音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让守在门口的侍从去敲门唤陆澹。 侍从敲了好几下,也没有听到里边人的回答。 他看向林秾音,有些犹豫地说着:“夫人,世子他……可能世子刚才没有听到小的敲门,要不您再去敲个门看看?” 林秾音犹豫片刻后,颔首答应。 她走至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里边还是没反应。 就在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时,突然,一阵风袭来,几番响动,竟是将那门给吹开了。 林秾音抬眼望去,便见陆澹此时正趴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林秾音本想让仆从进去唤他,但又想起陆澹从前的习惯。 咬了咬牙,提起了裙摆往书房里走去。 当她走到陆澹身边时,却见他脸上沾了些墨迹。 林秾音皱起眉,她伸出手到陆澹鼻尖,试探着他的鼻息。 没有问题,中气十足。 确认陆澹并非出事后,林秾音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只是她刚准备收回手,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阿音,别闹。”慵懒又带着些宠溺的声音响起,林秾音颤抖着双眸看向他。 他以前从未这样唤过她! 第4章 她是不是哭了? “阿音”这个称呼,她在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但这些人里面从来都不包括陆澹。 更别说,他方才那句话里藏不住的宠溺。 便是对着他同胞的亲妹妹——陆筠,在前世的那些年里,林秾音也是从未听到过的。 结合种种,林秾音觉得,陆澹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梦到了什么。 毕竟这个“阿yin”也不一定就是她名字中的那个“音”。 理清楚这些后,林秾音便尝试着把手挣脱开来。 但她没想到,即便陆澹现在双眼紧闭,看着还是一副未曾苏醒的样子,但他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却是半分不减。 即便林秾音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挣脱开来。 林秾音深呼吸一番,也不管陆澹听不听得到,径直说道:“世子,要用晚膳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吧。若是去得晚了,会让王妃跟着担心的!” “王妃的身子向来不好,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若不过去,王妃会一直等着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秾音知道,王妃虽会等陆澹,但却不会等她。 若陆澹去不了,主院便会立即用膳,没有人会等她的。 而大厨房知道今日陆澹会在主院用晚膳,便不会再给她准备单独的吃食。 凌云阁内虽有小厨房,但之前从未开过火,便是想要自己弄些吃的,也没有食材可弄。 所以林秾音现在,必须得去主院! 林秾音一番话说完,陆澹的手也没有半分松懈。 林秾音当即便明白,陆澹没有病也没有装睡,他是真的在做梦。 毕竟人病了尚且还能有一丝理性,陆澹对燕王妃十分尊敬和爱护,他断不会因为自己去连累燕王妃的! 林秾音无法,只得用另一只手来掰开陆澹。 但到底是力量悬殊,陆澹的力气很大,她连他一只手指都掰不开。 林秾音很快便泄了气,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侍从,让他去主院说一声,说陆澹连日奔波赶路太累了,就不去主院用膳了。 至于她,林秾音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想了想还是让侍从也顺带了一句:她在贴身照顾陆澹,也不过去了。 侍从走后,林秾音便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把较近的椅子,用另一只手将其移了过来。 林秾音在椅子上坐下后,将手搭在了书案上。 现在这个样子,除非陆澹醒来,否则她是走不了了! 林秾音很是无奈地盯着陆澹的脸,不自觉轻叹一声。 陆澹现在恍然不觉,他趴伏在书案上,脸上的表情同平时一样平淡。 但渐渐的,许是梦到了什么,林秾音看见他的眉轻轻蹙起,越来越皱,最后眉间都快挤成了一个“川”字。 “阿音……不……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这次不如之前那般清晰,林秾音只能听出极个别的几个字。 他这次的情绪,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那句话是温柔的、幸福的;但方才这断断续续的话,却好似夹杂了无限的悲伤。 又是这个“阿音”! 林秾音现在听着,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既然有所珍视的人,当初又何必来招惹了她。 现如今,林秾音只觉得自己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怕……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听到什么! 虽是狠了心想离开,但陆澹到底是她经年岁月里,第一个喜欢的人,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世与陆澹夫妻数年,他虽对她不怎么热情,但那些年里也没有再纳了别人来膈应她。 他的周遭,也没有出现过其余的女子。 比起旁人,她至少还能用陆澹“洁身自好”来安慰自己。 可若是这些行为,不是因为他本就“生性冷淡”,而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如此,那从前的所有,就更成了一个笑话! 林秾音再一次掰着陆澹的手指,不同于之前那般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这一次,似乎出现了裂缝。 林秾音一只只掰开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腕给“解救”了出来。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不禁苦笑一声。 她的眼眶瞬间泛上晶莹,林秾音眨眨眼,试图将其收回去。 可最终,还是心中的酸涩更占上头。 霎时间,几滴泪从眼眶流了出来,划过嘴角,落到了书案上,以及陆澹的手上。 林秾音收起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没有看到,在她走后,陆澹那垂落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不多时,趴伏在书案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不知为何,他的眼里竟充斥着悲伤。 他撑起身来,看着书案上的那幅还未完成的画。 画的一处,有几处水痕还未干涸。 他有些迷茫,伸手想要拿帕子压干,却在抬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手腕和手心上的湿润。 陆澹将手拿近,仔细看着。 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手心刮了刮,将手指凑到鼻尖,仔细闻着。 “咸的!” 陆澹皱起眉,这突然的水渍弄得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生性爱洁,因而下意识起身走到了水盆旁。 在外任职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因而他没有唤侍从进来,而是自己提起了地上的那壶水,倒入了水盆中。 就在他准备将手放入水盆里时,忽然顿住了。 他朝外边唤了两声,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他,陆澹便问道:“文萧,刚才,有谁进来过?” 文萧回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来喊您,直到刚才才走。” 换做平常,陆澹只会回一句“好”,然后让其退下。 但不知为何,今日他突然多问了一句:“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文萧摇头:“属下不知。但夫人离开时脚步虚浮,没有来时稳重。” 听完,陆澹便摆了摆手让文萧回去。 文萧离开后,陆澹又走回了书案前。 他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那副画上的湿润处。 这么久时间下来,那一块已经干涸,只留下一小片水渍阴干后而导致的皱起。 陆澹伸手,当触及那处时,手指竟不自觉有些颤抖。 第5章 五日 陆澹的手指在那处停留了很久,他想伸手抚平,可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把这幅画给卷了起来,寻了一处仔细放好。 做好这一切后,他再站到书案前,拿起笔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陆澹放下笔,不再作画。 他坐在椅上,闭着眼,双手按在眉尾缓解着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陆澹才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推开门,便看见守门的侍从正在外边徘徊。 “因何事如此?”陆澹问道。 侍从见到陆澹,眼睛忽然一亮,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赶忙回答:“夫人让小的去阳春楼买些吃食回来,小的不知……” 陆澹皱眉,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随意提起。 他颔首,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侍从得了命令,便立即加快了步伐。 只是走出凌云阁后,他又想起世子也还未用膳。 正准备绕回去问问陆澹时,突然想起月环姑娘给的吃食单子。 他掏出来一看,这些东西……像是两三个人的分量。 侍从又想起之前夫人唤他进书房时,自己所看到的。 那时候世子趴在书案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夫人的手,而夫人的手则搭在了世子的脸上…… 侍从觉得,世子和夫人的关系绝非传闻一般。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点了点头。 …… 而陆澹这边,在侍从离开后,他便走出了书房。 本是随意走走,可不知为何,就走到了竹林里。 陆澹记得,这片竹林的尽头,正是主屋的侧窗。 不知为何,陆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倚在窗前,伸出手接住了一只飘落的竹叶。 陆澹动了动头,试图将这并不熟悉的画面给赶出脑海。 待陌生的画面消失,陆澹看着眼前的竹林,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往前,便能打破那虚幻,往后,便是相信了那没来由的记忆。 他闭上眼,沉下心来,强制自己抛去一切的杂念。 再一睁眼,眼神竟不复温和。 他大步往前,不多时便接近了尽头。 竹林的尽头,主屋的侧窗如那些虚假的记忆一般打开着。 只是窗前并没有那个伸手接竹叶的女子。 陆澹轻嗤一声:“今天也是昏了头了!” 自嘲过后,他便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陆澹立即移步至茂密处,抬眸看向窗边。 只见月环一边移开撑窗的长杆,一边同屋里的人说着:“姑娘,要起风了,你再多穿件衣裳吧。” 林秾音坐在屋内的榻上,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等她说完,月环委屈着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奴婢知你怕热,可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患了风寒,如今才好上没几天,今日又淋了些雨,万一又着凉了可怎么办?” “姑娘,你就听奴婢一次吧!” 林秾音知晓月环的担忧,这个时候她刚嫁入王府不过一年,燕王妃对她冷淡,府里的人也多是见风使舵的。 之前那次落水本是她无辜受牵连,可最后人家只得了小惩,自己则是病了好些日。 起初有人在上头压着,倒是没人敢轻待。 可时间一长,问题便就来了。 请五次府医,来了两次都算是好的。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毕竟那位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自己这个无人看重的新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陆澹在府中又如何,前世数年夫妻他都不曾管过她什么,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管! 林秾音沉默片刻,便也不再推却月环的好意。 “好,你收了窗子便过来吧!”林秾音说完,拿起榻上的外袍便又穿上了。 见自家姑娘肯听自己的劝,月环便心满意足的收了撑杆,将窗给合上了。 因关了窗,两人接下来的对话陆澹便听不清了。 他走出那隐蔽处,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窗户看着。 他竟不知自己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会出现这般情况! …… 陆澹走回书房后,又唤来了文萧。 “把陆时找来!”陆澹坐在椅上,沉声说道。 文萧回道:“世子,陆时前几日被您派去京郊追查了!” 陆澹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闭上眼,长呼一口气,道:“你去查吧!五日内,把夫人入府后的所有情况都查出来给我!” “属下领命!”文萧走出书房,口中不住地念着“五日”。 五日的时间,查一年的事。 这个活,不好做! 文萧走后不久,之前被使唤去买吃食的侍从也回来了。 他本想着将吃食直接送去主屋,但又想着自己的职责,一番思索下来,还是先来了这书房。 “世子,小的回来了。”他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对书房中的陆澹喊道:“这些吃食,可要现在送去主屋?” 陆澹揉了揉眉尾,朝外说道:“直接送!”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饭菜若是冷了,就让大厨房热了再端过去!” “世子您放心,小的一路加急,饭菜一出炉就提了回来,如今还很是热乎。”侍从回道。 陆澹不再与之闲谈,回了个“去吧”就放人离开。 只是那侍从显然有些不死心,他又多嘴问了一句:“世子,您也还没吃吧,要不您也去同夫人一起吧!” 陆澹本不愿再搭理,这厮话实在太多,若再同他说下去,怕是这饭菜真要冷了。 但就在他想拒绝之时,突然想到侍从方才那句话。 这个“也”,是何用意? 陆澹赶紧追问道:“夫人之前,也没去主院用膳?” 侍从连忙回道:“之前夫人为了照顾您休息,也没去主院。方才夫人就是不想再麻烦大厨房的厨娘们,才差人同小的说去外头买饭菜的!” 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您不知道啊!” 他没成想,刚一说完,陆澹便打开了门。 “世子,您这是……”侍从一脸兴奋地看向陆澹。 第6章 你辛苦了 “走吧!”陆澹平静地说着。 侍从的心思根本藏不住,虽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激动,但陆澹也确实是饿了。 赶了那么久的路,刚回京城便去了宫里,回府后又陪了母亲好一会,要不是父亲不在,只怕方才都回不了这凌云阁。 这一瞬间,陆澹突然想起这王府里似乎少了几个人? 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五弟陆猗今日竟也不在。 那小子在他回京的前一月还曾写了封信给他,信中念念不忘他去年除夕前寄回王府的大闸蟹。 不过他此番回京还未到大闸蟹的捕捞时候,因而也就没想着这事。 陆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主屋前。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他来了,赶忙向里边通报。 等陆澹坐下时,林秾音也已经出来了。 见到陆澹,她下意识地停顿住了脚步。 “世子您……”林秾音话音刚出,便赶忙止住了。 陆澹看向她,眼里充满质疑。 林秾音连忙往前,走到桌前坐下。 她弯起唇角,解释道:“妾身以为您还有要事,怕打扰了您,本想着等吃食到了,再让人给您送些过去的。” 陆澹听后这才收回眼神,说道:“我正好忙完,顺路过来。” “哦”林秾音小声嘟囔一声。 随后便不再说话,见陆澹动筷,便跟着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桌上的这些吃食,林秾音觉得,她偶尔大胆一次,也没什么的! 使唤陆澹的人,只要陆澹不说什么,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她本就是因为陆澹才差点吃不上饭的,又何必小心翼翼,最后苦了自己呢! 这般道理,林秾音在家时曾是懂的,可前世自从与王府定下婚事之后,却又不懂了。 最后苦了自己近十年。 思及前世,林秾音忽然垂下了眼眸。 她夹起一口米饭,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越嚼越发现这米饭竟还带着些咸味。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林秾音抬起头看向他,第一时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陆澹让月环递来手帕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饭咸,而是她又忆苦了! 林秾音轻轻擦去眼泪,整理了情绪后,回道:“妾身只是突然想起了青州的吃食,听闻阳春楼的大掌柜也是出自青州,便想着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吃出熟悉的味道。” “那是吃出来了,还是没有?”陆澹放下碗筷,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秾音本想点头,但见陆澹态度并未有不喜,因而便选择遵循本心,摇了头。 “没有。许是青州别处的地方的,与我以前惯常吃的口味不大相同。” 林秾音说完,怕陆澹想多,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来京城这么久,口味也变了不少。虽不似从前的味道,但如今也正是适口。” 陆澹本也没想太多,但林秾音愿意解释,他自然更为舒心。 心情一好,话也自然多了几句。 陆澹又想到了陆猗的信,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年除夕前到的大闸蟹如何?” 林秾音垂眸,仔细回忆了一番。 大闸蟹? 许久没吃过了。 从前在青州时,一到了季节,阿爹阿娘就会差人买了新鲜的回府。 但到京城之后,就吃得少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吃,还是阿兄升职外派的那年,差人给她送了一箱来。 但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至于陆澹所说的去年除夕…… 林秾音回忆许久,什么大闸蟹,什么年礼,她统统不记得了。 但经陆澹这么一提,她又想到了他去岁的那几封家书! 当时一字一句都不曾提过她,如今竟还好问起那些大闸蟹的味道? 林秾音想着,心情瞬间变差。 也不大想再提及那时的事了,便随口应付了一句:“时隔太久,妾身忘了。” 陆澹仔细一想,倒也理解。 毕竟每个人对吃食的态度不同,且青州离他外派的地方并不远,想来林秾音在闺阁时也是常吃大闸蟹的,不在意也属正常。 “既如此,我下次便让人多送一些回京。”陆澹说着。 林秾音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问道:“世子您今年除夕,也还是不回京吗?” 说完,林秾音便紧紧攥住了在袖中的手,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多嘴。 毕竟前世陆澹并不喜欢自己问他这些,每次她问完,陆澹都会沉默好一阵,然后同她说一句:“不大确定。” 在等着陆澹回复时,气氛总是那般的沉闷。 林秾音前世到底是盼着能同他夫妻恩爱和睦的,因而每次在他说完,总会软着声说些别的,试图缓解那些紧张、沉闷的气氛。 现在林秾音自然不想再重现当时的情景,因而便垂下了眸,宁愿看着这桌上的饭菜也不愿去看陆澹的表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陆澹竟然愿意多说两句了! “不大确定,但无特殊情况,我会尽量赶回来。”陆澹说完,见林秾音低垂着眼眸,紧咬着唇角,看着便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思虑片刻后,态度诚恳地同林秾音说了一句:“去岁,我没有回来,辛苦你了!” 林秾音听到陆澹这难得的一句“辛苦”,倒也不同他推让。 而且不止去年,还有前世那近十年,她自认自己都值得这一句——“辛苦了”! 这句话虽迟到了这么多年,但如今听到一句,心情自然也舒畅一些。 …… 用了膳食林秾音休息一小会儿后,便同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准备休息。 只是当她穿着寝衣走回内室时,突然看见自己的床榻前坐了一个人,她猛吸一口凉气,差一点便要大呼一声,将月环给惊了过来。 好在她及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若真是尖叫一声,怕不是真要惹了麻烦了! 彼时陆澹虽不会说什么,但到底是会对她有影响的。 “世子,您怎么不休息?”林秾音走近,轻声问道。 陆澹抬头看向她,突然说道:“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林秾音很想问,但触及陆澹的眼神后,又瞬间问不出来了。 第7章 折腾了一夜 漆黑的眸子,望向人的样子,是那般的深邃。 明明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似寻常闲谈,但林秾音见了,却总觉得浑身都被看透了一般,莫名有些发怵。 见林秾音久久不动,陆澹便起身,给她挪了个位置。 林秾音见状,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走去。 待她爬上床榻,陆澹便在外侧坐了下来,林秾音侧过身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些发懵。 “你睡里侧,我明日要早起入宫!”陆澹适时解释了一句。 林秾音这才继续往里,躺下后,林秾音盖着锦被,不大敢动弹。 陆澹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情况,但他没说什么,唤人进来灭了灯,便在床外侧睡下了。 两人各着一床被子,明明床榻足够大,可林秾音却总觉得不够。 她等了很久,等到陆澹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继续挪着身子,尽可能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她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窗幔,努力深呼吸,平缓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熟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陆澹,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着林秾音。 他看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但在他看见林秾音紧紧皱起的脸,以及那放在锦被外的两只白嫩玉臂后,又突然轻叹一声。 他轻轻坐起,给林秾音掖了掖被子,将她的手藏在了锦被之下。 只是他刚躺下不久,又听到了踢被子的声音。 不多时,他便看见林秾音直接将被子给掀了一半。 此时她的双腿落在外头,虽是规矩的平铺着,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方才是多么的不规矩。 陆澹只得又起身,为她重新盖上被子。 但不知是林秾音身上盖着的锦被太过厚实,还是她做了噩梦,人不大安宁,一整个晚上,陆澹都在为她盖被子。 等天光乍亮,陆澹深呼一口气,艰难起身。 等他起来后,看见林秾音的睡姿,不由得挑了挑眉。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替她掖好了被子。 陆澹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时,正好碰见月环提着水壶要进来。 见到陆澹,月环刚放下水壶想行礼,就被陆澹给拦住了:“你晚一个时辰再进去。” 说完,陆澹便朝门外走去。 在陆澹走后,月环眨巴眨巴眼,有些懵。 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 一个时辰后,月环提着水壶进了内室。 她刚进去,便见林秾音已经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了。 见到月环,林秾音便问:“月环,世子是何时走的?” 月环回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走之前,还让奴婢一个时辰后再来唤醒您。” 林秾音“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他走之前的表情,可还好?” 林秾音昨夜一直在等陆澹睡着才挪动位置,因而睡得比平时晚了不少。 加上做了噩梦,又魇了许久,整个人混混沌沌,全然不知陆澹何时起,又是何时离开的。 如果按照前世的习惯,林秾音是会跟着陆澹一起起来的,然后服侍他穿戴整齐。等陆澹离开了,她才会重新回床榻补个觉。 但是也补不了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又要起来洗漱用膳。 随之就是要去看账算账,处理王府杂七杂八的事务。 将王府的事处理好,便又是外头的人情往来。 若近日还有熟悉的人家下帖子,也还需挑上几个亲自前往,去不了的要么用适当的理由推了,要么备上一份礼给送去。 等赴了宴回来,又还需安排府内的晚膳,不管王妃需不需要,都得过去侍奉一小会儿。 等王妃赶人走了,她回到这凌云阁后,又得梳理今日的事务可有纰漏。 一整天下来这么连轴转着,可以休息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若陆澹晚上回得早,她也能跟着早些休息。 若陆澹因事耽误了,林秾音便会一直等着。 期间或许会倚靠在坐榻上小憩一会儿,但到底不是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人也不能完全的舒展开。 也仅仅是解一些困乏罢了! 纵然前世陆澹曾与她说过,不需要等他回来,可林秾音从未听从过。 不等他他自己虽不会说什么,但王妃会在几日后唤她过去,或暗示或提点几句,多嘴的人听了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议论她。 这样谨慎至极又忙碌无比的日子,林秾音持续了好些年。 也因此,她嫁入王府近十年,也是从未怀过一次孕。 陆澹没被调回京城时,王妃虽会着急、会暗示,但到底怀孕不是她一人的事,王妃虽急但也能理解一二。 可自从陆澹在户部任职之后,林秾音每日的膳食里,必会备着一碗汤药。 可那汤药林秾音喝了近两年,也未有过任何成效。 林秾音记得停药的那日,燕王妃曾将自己唤到了主院,话里话外都是给陆澹纳妾、塞通房。 当时的她对陆澹也还是有感情的,而陆澹待她虽不如她爹娘那般恩爱,但到底也是尊重的。 林秾音也是抱着同他相携一生的念头过下去的! 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当属寻常,可当时她入府五年,陆澹的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人,她也曾以为,能同爹娘一般,一生守着对方一人。 “姑娘,姑娘,您在想什么,怎么不回奴婢?”月环伸手在林秾音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 林秾音眨了眨眼,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 林秾音表情微愣,问道:“月环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月环看着林秾音这发懵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之收住了笑声,回禀道:“奴婢是说,世子走的时候表情跟寻常无异,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啊……” 话说一半,月环突然凑近林秾音,在她耳旁小声说着: “姑娘,奴婢瞧见世子眼下一片青黑,瞧着像是一夜没睡!” “奴婢想着,姑娘您昨日,也没叫水啊,怎么世子他今日和去年那日一模一样。” 月环说完,林秾音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第8章 罚轻了 她自然知道月环说的去年那日是什么时候,去年…… 成婚后的那几日,不管是因为什么,陆澹对她也确实尽到了责任。 不过也正是那几日的时光太过美好,让前世的她生出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回想起来,便能明白那几日都是不应该的,是制造出来给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她自己没控制住,入局了而已。 如今也好,受了教训,长了记性! 只等外头传来好消息……那她,便是有了依仗。 …… 用过早膳后,林秾音便起身往主院走去。 昨日落了雨,路上泥泞,林秾音走起来也慢了许多。 若是从前,她是不顾这些的,只想着快些走到主院,在燕王妃身边侍奉一二。 可燕王妃身边从不缺人伺候,即便她再如何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如今,她更没有必要再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 将表面的功夫做足,不给人挑出大的错处便就行了。 这样想着,林秾音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等她赶到主院时,郡主陆筠已经在燕王妃身边待着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以至于林秾音都在堂外等了小会儿,才被传唤进去。 见到燕王妃和陆筠,林秾音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好。 “母妃安康。” “郡主。” 燕王妃摆了摆手,让人招呼林秾音坐下。 林秾音坐下时,还稍微有些意外。 换做平时,燕王妃应不会这般“热情”。 “林氏,世子昨日可有休息好?”燕王妃问道。 林秾音颔首回道:“回母妃,世子昨日是用了晚膳后再休息的,晚间妾身也给世子点了安神香。早起时世子精神尚可,应当是休息好了。” 燕王妃点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个答复。 林秾音今日倒算是长了脑子,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 换做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可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脑子能愚钝成这般,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管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若非圣上下旨,光是林秾音的身世,就入不了她的眼! 加上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更不可能让她入府,嫁给自己那最是聪慧良善的长子! 只可惜,圣旨压在头上,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回忆了一番往事,燕王妃突然又想起了正事。 她朝林秾音吩咐道:“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广福寺。” 林秾音听到“广福寺”这三个字时,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才回道:“是,母妃。” 而她的表现落在燕王妃眼中,便又化作了心中的一句叹息。 随即又宽慰自己,罢了罢了,权当是为了自己儿子! 澹儿说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若是林氏肚子争气…… 燕王妃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林秾音。 标致的小脸,柔和的面容,一双清丽的眸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 只是这身子…… 燕王妃看着林秾音那过于纤细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女儿。 一时间头疼不已! 但燕王妃依稀记得,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倒不至于这般瘦弱。 燕王妃虽不喜欢这个林秾音,但也不会去克扣她的份例。 进府后倒比做姑娘时还瘦了不少,若外人看见,指不定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燕王妃胡乱想着,只觉得麻烦不已。 她这头自己想着,林秾音则乖巧地坐在下方。 不说话,也不乱看。 陆筠倒是个闲不住的,她同燕王妃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燕王妃没认真听,摆了摆手,任她去了。 等郡主走后,这堂屋里便只剩燕王妃和林秾音两个主子。 主屋的下人面子功夫倒是过得去,时不时给林秾音这边倒些茶水,添上些糕点。 林秾音起先并不想吃,但见燕王妃虽不同自己说话,但也没让自己走。 她若一直在这坐着,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了。 因而后来倒也吃了几块糕点。 燕王妃自己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秾音还待在这儿。 不说话,也看她,就自个儿坐着。 越看,燕王妃越觉得林秾音就是个榆木脑袋。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回去罢,晚间等世子回来,你再同他一起过来!” 林秾音听到后,起身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方才离去。 等人走后,燕王妃便赶忙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叫了过来。 “满月,你看这林氏是不是又瘦了不少?”燕王妃怕自己记忆出了错,便直接问了出来。 满月走近,仔细回忆着。 稍许,才点了点头,回道:“奴婢瞧着,是比之前瘦了不少!” 说完,观察了几眼燕王妃的神色,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世子妃人虽瘦了些,但该挺拔的地方倒是不差的。” “不过,您也别担心,奴婢前几个月瞧着世子妃也是没这么瘦的。身上的肉养一养,还是能养起来的!” 满月的话倒是安慰到了燕王妃,但就在她想吩咐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说她是近两月才变瘦的?”燕王妃皱起眉,语气已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气。 满月连忙回道:“是,而且奴婢觉得,兴许不是近两月,而是在一个月内!”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因而不由得,便将林秾音如今的情况和当时连结了起来。 “那小兔崽子,罚他禁闭三个月都是罚轻了!”想到这方面,燕王妃恨恨地说着。 满月在一旁听着,不敢接话。 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王妃倒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王爷虽有心处罚,但到底要权衡一二。 若不是自家王妃在一旁吹耳旁风,指不定只有个一两月的禁闭。 毕竟对于那位主儿来说,一个月出不了院门都是极重的处罚了! 不过如今回看,罚三个月禁闭倒也不为过! 燕王妃弄清楚了原因,心中的一股郁气就有了地方撒。 她让满月凑过来,在她耳旁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满月得了令,当即便去行动。 满月走后,燕王妃又唤了一人过来,让她拿些补品送去凌云阁。 第9章 昏迷 林秾音走在路上,回想着燕王妃之前的话。 城外的广福寺很灵,上至勋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有事无事都爱去拜拜。 林秾音从前也跟着拜过几次,她求陆澹仕途顺遂,求夫妻恩爱,求父母康健,求兄长高中…… 她想要的,从前都求过了。 如今要的,不过余生平顺罢了。 余生平顺,明日去广福寺是求不来的! …… 回到凌云阁后,林秾音让月环给自己随便拿本书来。 现下她在这王府里也没什么想做,更没什么可做的。 倒不如好好休养身子,少去操心些有的没的。 月环很快便为林秾音拿了一本书来,月环是识字的,因而挑了本自认为是轻松的册子递给了林秾音。 林秾音接过这本名为《知荔游记》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起先还以为作者名为知荔。 直到多看了些才明白,原是以寻荔枝为引的游记。 林秾音看得入迷,月环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便为其添些茶水。 直到一壶茶水都饮尽,林秾音方才抬起头去看外头天色。 尚未天黑,还能再看会儿。 “姑娘,奴婢去为您再沏些茶来。”月环轻声说道,随即便出去给林秾音沏茶了。 月环走后不久,窗子外的竹林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林秾音被声响惊扰,不自觉又抬头望去。 “原是起风了!”林秾音呢喃了一句,随即也不去管。 不过她不知晓,在竹林的里头,有一人正看着她。 陆澹从宫中回来便径直来了这竹林,原先是不打算再涉及此处,可不知为何,走到书房附近,突然生出了主意,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他在这竹林里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林秾音捧着一本书,斜倚在坐榻上。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青色衣裙,很配她的模样,清雅秀丽,如她性子一般温和。 陆澹看着她读书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看得久了,竟也忘了时辰。 直等着林秾音放下手中的书,询问身旁的月环时辰时,陆澹方才回过神来。 他甩了甩袖子,往回走去。 林秾音不知竹林里的变故,在得知现在的时辰后,便又问道:“世子可曾回来了?” 林秾音想着,陆澹现在应是没回的。 不然以他从前的习惯,若是回了便会差人来知会她一声。 月环回道:“守门的说世子回来近一个时辰了,说是见世子直奔书房去了,便没过来通知咱们。” 月环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 世子也是,回来了也不同她家姑娘说上一声! 月环是从小便跟着林秾音的丫鬟,她在青州时见多了林大人和夫人的恩爱日常,因而瞧着陆澹的行为,便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可她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在这王府里,姑娘身边只有她和闻玉。 闻玉近些日子又被姑娘派遣到外头寻看宅子,现在姑娘身边只有她了。 她若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的只会是姑娘。 因而有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林秾音在得知陆澹已经回了却未差人通知自己时,一时间微愣了愣。 随即又释然了,她这是又混乱了时间。 前世陆澹会差人来知会她,那也是后头几年的事了。 如今,想来是不怎么希望见她的。 林秾音不由得想起了月环早上所说的话,她说陆澹走时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昨夜两人不曾有过亲密举动,因而林秾音很快便想到了,陆澹是因为在自己身旁才彻夜难眠的。 林秾音想着,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她轻咬着唇角,试图缓解心口的不适。 即便今时的陆澹与她不过短暂的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林秾音而言,两人是做过十年夫妻的。 她知他对她不甚上心,今生也决心断了这孽缘。 可如今恍然明白,对方对她或许不仅仅是不在乎,甚至还可能是厌恶…… 林秾音的心里,便瞬间有些受不住了。 她缓了许久,脸色也渐渐苍白。 月环起初还未意识到什么,但见林秾音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当下便慌了神。 她紧张地询问着:“姑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府医过来看看吧。” 说着说着,也不等林秾音回答,月环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便被林秾音给拦了下来。 “月环,我没事,不用去请府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秾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等月环又回来了,方才松下气来。 只是这口气刚一松,人就撑不住了,径直倒在了榻上。 月环见状,慌得不行。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月环顾不得太多,在给林秾音脑袋后垫了个枕头后,便赶紧跑了出去。 她随手招了一个丫鬟,刚想吩咐她去请府医,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想到之前的情形。 连她自己去都请不来几次,这小丫头如何能将人给请了过来。 月环咬咬牙,顾不得太多,直接跑到了陆澹的书房外。 她刚靠近,便被守门的侍从给拦了下来。 对方本打算劝她离开,但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月环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月环不敢耽误时间,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小哥儿,你行行好,你向世子通报一声吧,我家姑娘她晕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月环说完,侍从也知这事耽误不得,连忙敲了敲门,朝里边说明了缘由。 刚说完,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陆澹皱着眉,大步迈出了书房。 他紧紧盯着月环,问道:“她如何了?去请府医了没?” 月环来不及说明缘由,只跪下给陆澹磕了头,道:“求世子派人快去请府医过来,姑娘她方才突然昏了过去,奴婢担心是上次落水所带来的后遗症。” “还请世子怜惜姑娘!” 说着,月环又给陆澹磕了个头。 陆澹不知自己在外的时候林秾音发生了什么,眼下也顾不得去审问月环,只点头让侍从速去请府医过来,同时自己则大步往主屋走去。 第10章 性命有恙 他一路走得很快,月环几乎是跑着跟上的。 陆澹也不等月环上前,直接用力把门给推开来。 等陆澹走至榻边,便看见林秾音脸色苍白,眉眼皱着,看上去极为难受。 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处,瞧着像是胸口疼痛所致。 眼下林秾音没有知觉,陆澹一时间不敢乱动她。 他蹲下身,拉过林秾音的另一只手简单把着脉。 脉象紊乱…… 陆澹紧紧皱起眉,眼神又冷了几分。 月环站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见陆澹起身,月环连忙问道:“世子,我家姑娘她怎么样了?” “脉象紊乱,她最近发生了何事?”陆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语气很是严肃。 月环虽不知陆澹是否会偏袒,但她看得出此时的他还是有些在意自家姑娘的,因而便大着胆子,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个月前,姑娘如往常一般往主院侍奉王妃娘娘去,但是在经过假山时,刚好撞上五少爷抓了王爷养的大鹅,正准备宰了烤来吃。” “姑娘不愿理会这些,打算绕路离开的,但五少爷身旁的丫鬟看到了姑娘。” “五少爷见到姑娘之后非但不尊重姑娘,还对姑娘恶语相向。他威胁姑娘不许说出去,说……若是此事被王爷知道了,他就要姑娘好看!” 说着,月环忍不住在心里又怒骂了几声陆猗。 她见陆澹眼神依旧威严冷漠,但也不见有为陆猗开脱的样子,因而便继续说道: “姑娘不愿与五少爷纠缠,也无意去向谁告状。听完五少爷的威胁,姑娘也只当做耳旁风不曾理会。” “可是就在我与姑娘绕路离开时,忽然看见五少爷一股子冲了过来,直接把姑娘推到了湖里!” “当时奴婢想下去救姑娘,却被五少爷带来的人给押着。姑娘不会水,五少爷就这么看着姑娘在湖里挣扎,也没有派人去救姑娘。” 月环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五少爷还站在一块岩石上,一边看着姑娘呼救,一边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对姑娘的一点小警告。” “他说若是姑娘敢说出去,就不是这个后果了!” “五少爷说完之后,许是看着姑娘渐渐没了声音,这才不慌不忙差人去救姑娘……” 月环声音愈发哽咽,本打算再向陆澹说出后来的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月环说陆澹也猜得出来! 无外乎是给林秾音一些补偿,然后对陆猗所犯的错轻拿轻放。 陆澹紧紧抓着椅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陆澹准备说些什么时,侍从已经带着府医过来了。 府医进来后,看见躺在榻上昏迷的林秾音,又看见她难以舒展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造孽啊! 府医坐下,认真给林秾音把着脉。 一边把脉,一边摇着头。 陆澹见状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医才起身朝陆澹回禀:“世子,世子妃这是郁结于心,牵连肺腑从而导致的昏迷。” “且世子妃之前落水患了风寒一直反复,身体本就虚弱,经不得太多的情绪波折了!若长此以往,恐……” 陆澹看向府医,沉声问道:“会如何?” 府医摸着胡子,道: “恐性命有恙啊!” “怎么会这样!”月环听后,撑不住心神,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小声呢喃着:“姑娘在青州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月环声音极为小,但还是没能逃过陆澹的耳朵。 他皱着眉看向月环,本想呵斥,但考虑到如今的情形,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府医:“得如何治疗?” 府医说道:“近期都需要好好用药调养,不能耗费心神,也不能着凉。” “最重要的还是得帮助世子妃将心结给解开,若一直郁结于心,便是用再多的药都是徒劳!” 陆澹一一答应,随即让侍从同府医一起去抓药。 等人都离开了之后,陆澹才看向地上的月环,沉声说道:“有的话,不该说出口就别说,别给你家夫人惹来麻烦!” 说完,陆澹便起身走到林秾音身旁。 弯下腰,把手穿过其背、其腿间,将人给轻轻抱起。 陆澹小心翼翼地抱着林秾音来到床边,然后又轻手轻脚将其放下。 他将锦被掀开,缓缓盖在了林秾音身上。 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后,方才离开。 离开时还嘱咐月环照顾好她家姑娘。 月环听到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世子说的没错,姑娘现在身边只有她了,她千万不能再给姑娘闯祸了! 月环起身后先去看了眼林秾音,见其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一时间有些慌神。 但想起府医刚刚说的,若姑娘一直没醒就给她用帕子擦擦,暖和身子。 月环找到了事做,便立马行动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林秾音意识恢复时,周围已经大片漆黑,只剩下屋内那几盏烛火还亮着。 她侧过头,看向趴在一旁的月环。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擦拭着额头和手脚。 现在见到月环手上的巾帕,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秾音猜想月环应该是忙了很久,累得不行才忍不住趴了会儿。 因而便没有起身,怕把好不容易才休息的月环给吵醒了。 她回过头,看着头顶的床幔,放空着思绪。 她清楚自己昏迷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之前落水,而是因为前世今生的事情堆在一起,郁闷加之委屈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撑不住心神方才会昏迷了过去。 如今初醒,林秾音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她想着那本游记里边的描述,想象着那些不曾见过的山川湖海,想象着那些不同的风俗和语调…… 想着想着,林秾音只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 不过林秾音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还在这王府一日,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舒畅。 毕竟有些事,即便她不去刻意回想,但熟悉的环境,也还是会把她带入到那些不堪的回忆里! 第11章 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林秾音觉得,自己该让闻玉再加快些进度了! 她自重回十六岁这年,看着周遭这熟悉又陌生的居室,花了许久方才接受,自己还是回到了最错误的开始。 林秾音有过短暂的埋怨,为何不能让自己回到青州的时候,或者,是还未同意嫁来王府的那时。 可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来一次,已经是格外厚待了,她该珍惜才是。 况且林秾音也很清楚,即便是重回未嫁之时,当时那种情况,也未必能由得她做出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林秾音只能接受。 可她也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再这么过下去,日子又会回到前世那般。 她自知高攀不起这王府,也高攀不起陆澹这个“龙章凤姿”的王府世子。 和离——便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另一个开始! 如今她只需做好分内之事,等外头的宅子看好,等房契地契都到了手中,便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到那时同陆澹提和离,也不怕离开王府后无处可去。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很难再回到青州了。 爹娘虽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儿女,可青州林家却不止他们这一脉。 她若以和离之身回到青州,外头的闲话必然不少。她虽可以不在乎,但若影响了族内姊妹们的婚事,林秾音也会于心不安。 京城这么大,即便和离,也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 林秾音就这么在床上躺着,等到月环自己醒了,方才转过头去看她。 月环见状,连忙扶着林秾音坐起。 随即便又问道:“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些吃食过来。” 林秾音摇头:“没事,吃些糕点就好了,这么晚大厨房应当没吃的了。” 月环解释道:“不久前世子差人送了些粥来,奴婢一直放小厨房温着的。” 林秾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月环出去后,没多久便将粥给端了进来。 林秾音起身,坐到榻上用着粥。 这粥清淡,适合生病之人食用。 可林秾音喝了几口后,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 月环见状,连忙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这粥?” 林秾音摇头:“晚上胃口本就不大,吃一些就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去广福寺,吃多了怕等会睡不了。明日若精神不好,恐王妃多想。” 月环听后只得依着林秾音的,没有再勉强。 只是她将粥端走后,却又端了碗药过来。 见着这药,林秾音不禁皱起眉。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月环,月环却是不再依着她,劝慰道:“姑娘,饭可以少吃,但这药您得喝完。今日您忽然晕倒,真的把奴婢吓坏了!” 林秾音轻叹一声,接过那碗药缓缓喝了起来。 喝药期间她的眉一直皱起,表情很是难受。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林秾音这才放松了下来。 等林秾音把药碗放下,月环才递了些蜜饯过来。 林秾音没多吃,只拿了两颗。 只是嚼着嚼着,却觉得味道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但又有些熟悉。 林秾音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便解释道:“姑娘,这些蜜饯是世子吩咐人送来的。奴婢同人打听了,这蜜饯是城东徐家的,平时很难买到。” 城东徐家的蜜饯啊…… 林秾音想起自己上次吃到,还是同兄长一起的时候。 这家的蜜饯很难买,每日只卖固定的份量,若去得晚了,便是人排到了跟前,也是没得卖了。 她在王府本就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落了口舌,这些口腹之欲,也就渐渐被隐藏甚至于被遗忘了。 月环见林秾音久久没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姑娘,奴婢猜测这蜜饯应当是世子白日特地差人去买的,不然以那冬至去买粥的时间,是买不来这蜜饯的!” 林秾音昏迷时陆澹的表现,月环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世子待姑娘虽不如老爷待夫人那般热烈,但心里也应当是有姑娘的。 月环希望看到姑娘和世子好,这样姑娘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林秾音听完月环的分析后,很快便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她也是吃到过陆澹带回来的蜜饯的,她当初……似乎也曾误解过。 为此,还欣喜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日,三姑娘陆昭来同她一起刺绣时,两人闲聊说起。 林秾音这才知晓,这蜜饯是燕王妃喜爱之物,陆澹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差人买来给燕王妃。 不过他也不单只给燕王妃,这府里的弟弟妹妹,他都会买些送他们。 而给她的,也只不过是他随手让人多买的那其中一份罢了! 林秾音自知不能同燕王妃比,可似乎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林秾音想不到一个,陆澹单独送给她的东西。 便是对她不甚热络的燕王妃和郡主,也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一些头面饰品。 想到此,林秾音仰头收了收眼泪,然后才向月环说道:“你今日照顾了许久,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了!” 月环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因而便没有推托。 等月环走了,林秾音才起身来到窗边。 她支起窗子,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竹林,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着的情绪。 微风拂过,吹动了林秾音的秀发。 她伸手,将一抹发丝挽在耳后,动作温柔又随意。 竹林里的人,负手而立,站在阴影处,借着月色就这样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外头也只披着一件披风,忍不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 他看见她走近,手肘撑在窗沿,手掌托着小脸,另一只手伸出了窗子,似乎在描摹月亮的形状。 她的头微微扬起,起先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眼眸,神情看着很是落寞。 她的手缓缓收回,似乎不再眷恋。 她很快便又将窗子给收了起来,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至此,陆澹便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 但陆澹还是没走,他看着紧闭的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又收回眼神,朝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到了书房,从某处拿出了之前那副未完成的画。 把画展开,他伸手抚过一处稍稍突起的部分,不自觉呢喃了一句:“你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第12章 开小厨房 天光微亮,林秾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没有旁的身影。 昨晚,陆澹应当是没过来。 这样也好。 林秾音在心里想着。 …… 梳洗过后,林秾音便去了堂间用早膳。 本以为今日还是自己一人吃,却没想刚迈进堂间,便看见陆澹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秾音微微愣神,随即便向陆澹微微福身:“世子。” 陆澹颔首,道:“往后……无须这般。” 林秾音稍加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明白陆澹所指的是什么。 “嗯,妾身明白了。”林秾音扬起笑容,没有拒绝。 王府规矩不少,陆澹希望她随意些,她自然不会傻傻拒绝。 总归行礼的人是她,不用行礼的也只是她。 等两人都坐好后,月环便让人将今早大厨房送来的吃食给端了进来。 五菜一汤,外加两碗粥。 不知是大厨房今日换了厨娘还是如何,林秾音瞧着这五样菜品中多了几份青州口味的菜。 林秾音夹起一小块嫩排,放入口中仔细嚼了嚼。 这味道…… 太熟悉了! 林秾音下意识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也只是摇头,她也并不知晓。 林秾音便不再询问,只是动筷时,多往那几道熟悉的菜品上多夹了些。 林秾音往常早上只会吃个七八分饱,但今日,却是把那碗粥都喝完了。 陆澹见状,放下筷子,问道:“今日的早膳可还合胃口?” 林秾音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有几道菜和妾身家中口味很是相似,妾身许久不曾吃过这般地道的了,因而便多食用了些。” 陆澹“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既然喜欢,那便将院内的小厨房用起来吧。” “我已经差人同母妃说过了,今日做膳食的厨娘,晚些也会跟着一起过来。” 林秾音看向陆澹,似有些不可置信。 但触及陆澹的眼神,见其眼神平静,应当是已安排妥当。 见状,林秾音连忙道谢:“世子费心了。” 见林秾音同意,陆澹便继续说着:“往后也不必日日去主院,每逢初一、十五,和一些重要时候去便可。” …… 这一顿早膳用得舒心,林秾音送走陆澹后,真真切切地露出了笑容。 不似之前的伪装,如今是真的高兴。 月环在一旁见了,也不免取笑道:“姑娘这就欢喜了起来,等小厨房用起来,姑娘可得日日高兴着了!” “是啊,许久不曾有过这么高兴的事了!”林秾音感慨着。 如今回不去青州,吃一些青州口味的饭菜也是舒心的。 再者今后小厨房开了火,就能更依着自己的口味,而不必再去将就其他人的了。 就算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这王府,如今能让自己吃的舒适一天便是一天。 “走吧,去晚了王妃该等着了。” 林秾音起身,月环给其又披上了一件更厚实的披风,这才跟着出了屋子。 今日天气不错,但风还是有些大,林秾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院走着。 刚走到游廊,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距离不算近,因而林秾音并未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在她犹豫要不要换个路走时,却看见对方递了一样东西出去。 那拿了东西的人,则往内院走了去。 而他走向的方向…… 林秾音回忆了一番,竟然是侧妃及其儿女居住的那个方向。 林秾音不愿再掺和进王府这些七七八八的事里,因而便想着换个方向出去。 只是她没走上几步,那人竟大步走到了她这里。 等距离林秾音五六尺的距离时,那人停了下来,抱拳向林秾音行礼:“夫人,属下是世子的侍卫祝唐。” 报了身份后,祝唐便继续叮嘱着林秾音:“方才的事,还望夫人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林秾音颔首,道:“我知道的。” 说完,又不自觉问了一句:“是世子吩咐的吗?” 祝唐点头:“是,属下奉世子命令行事。也请夫人放心,世子都是为了……” 祝塘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什么,连忙又向林秾音告辞。 “夫人,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其身影。 林秾音眨了眨眼,收了心中的疑虑,便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走远后,几道身影便穿过右侧的门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雍容富贵。 她脚步轻缓,一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一手轻轻摇晃着一只牡丹团扇。 一边走一边问道:“看守五爷院子的人换了几个?” 后头的侍从恭敬回着:“回夫人,已经换了近一半人。” 女子摇着团扇的手停住动作,嘴里冷哼一声,似有些不满意。 侍从听见后,立即跪在了地上,连忙补救地说着:“夫人放心,这个月小的定会将所有人都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听到这番保证,女子这才重新恢复笑颜。 她往前继续走着,脚步比之前稍快了些,瞧着轻松不少。 手里的团扇,也继续摇了起来。 等女子走后,那跪着的侍从才缓缓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耷拉着脸,摇头叹了叹气。 …… 林秾音不知后头发生的事,只慢慢朝着前院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燕王妃和郡主也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 “走吧!”燕王妃经过林秾音身旁,没有停留,只继续往外走着。 林秾音跟着到了大门外,便看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林秾音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等燕王妃和郡主都上了马车,这才走到另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不如前边那辆大,但内里倒也齐全。 坐着的地方铺了毛毯,很是柔软。 林秾音坐下后,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速度不快,很是平稳。 但林秾音清楚,现在还在京城,路上自然稳当。 但等到出了城门后,路便不会这般平顺。 广福寺在山上,上山的路又只有那么一条。 之前又下了些雨,山上难免会落下些碎石土。 林秾音的手搭在毯子上,轻轻揉了揉。 只怕到那时,这毯子的厚度也不足以让她能坐得舒适了!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还未出城门,路上就不平顺了起来。 第13章 可还能动? “不想死的,快快让开!” 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起先声音不大,后来伴随着马蹄声一齐越来越响亮。 林秾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打开窗子查看情况,就忽然听见车夫的大声叮嘱:“世子妃您快坐好,马失控了。” 车夫话刚说完,林秾音就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她整个身子随之左右摇晃着,猝不及防间胳膊被撞伤了好几处。 月环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连忙抱着林秾音,避免她再次撞向车厢。 只是马匹完全失控,月环抱着林秾音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了林秾音的肉垫。 马车不停行驶,月环和林秾音也在车厢内一直被撞。 混乱之间,林秾音看见月环的鬓角处冒出了一些血迹。 林秾音慌张地唤着月环:“月环你快松手,你都受伤了。” “你别护着我了,快松开……” “听话,快松开!” 到了最后,林秾音的声音已近乎是祈求和低吼。 但月环仍旧不肯松开,依旧保护着林秾音。 “月环……”林秾音眼中带泪,心疼地看着月环。 这一刻,她不知从何来了力气,将双手挣脱开来,环抱住了月环的脑袋。 马车一直在路上冲撞着,就连车夫也不知在何时被甩了下去。 听着车外的马蹄声,轰隆声,林秾音觉着,她们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秾音想着,月环还这般年轻,自己加上前世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此番无论如何,也得要保住月环的性命! 心中有了打算,林秾音便准备挣脱开来。 只是她还未施展下一步动作,马车骤然就停了下来。 眼看着又要撞上车厢,林秾音连忙翻了身,垫在了月环的身后。 “砰”的一声,林秾音后背直直地砸在了车厢上。 她小脸紧紧皱起,轻“嘶”了几声。 车厢停下,月环连忙弯起身,打算查看林秾音的状况。 但她刚靠近林秾音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打开来。 只见陆澹伸手拉开帘子,几步便上了马车。 月环连忙往旁边让开了位置,陆澹快步来到林秾音身旁,快速观察了一番她的情况后,凝声询问道:“可还能动?” 林秾音轻咬下唇,忍着痛摇了摇头。 见状,陆澹连忙伸手,但手臂刚穿过林秾音后背时,就听见一道轻“嘶”声。 他心中顿时了然,将手下移,环住了林秾音腰和腿弯,将其轻轻抱起。 忽然脱离坐处,林秾音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挽住了陆澹的脖子。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缓缓将手挪动着收回。 但刚挪动一小处,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挽着吧。” 林秾音抬头看去,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只见他双唇紧闭着,似乎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林秾音看向一旁的月环,用眼神示意其跟着。 事发突然,且马车已经驶离很远,陆澹便抱着林秾音去了最近的医馆。 陆澹步伐很快,但抱得很稳,一路上林秾音并未感觉到颠簸。 只是到底在马车上被颠簸太久,又多次撞到了车厢。 刚一进入医馆,林秾音便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陆澹见状,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医馆的大夫见到此番情况,连忙让陆澹将林秾音放到床榻上。 见大夫在查看林秾音的伤情,陆澹又唤人去查看月环的情况。 折腾许久,两人都已得到了救治。 陆澹站在林秾音床前,细心替她掖着被子。 听到后头传来禀报,陆澹这才关上门走到院中。 等手下将来龙去脉说明后,陆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看着不甚在意,但滴落在袖口的血迹却愈发明显。 “砍了手脚,送到那人的书房去!”陆澹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手下听到,也只如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吩咐一般。 等人离开,陆澹才重新回到房内。 他搬了把圈椅,坐在林秾音床边守着她。 直到一声惊呼,陆澹才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澹看向林秾音,见其双眸紧闭,并未有苏醒的迹象。 那便是做噩梦了! 陆澹伸手覆上林秾音的额头,缓缓推了几下,试图帮其祛除梦魇。 当陆澹刚收回手,就听见了林秾音带着哭腔轻唤着:“阿娘,阿爹,女儿好想你们……” “哥哥……” “月环……” 伴随着这些称呼,林秾音的眼泪也缓缓从眼角滑落。 陆澹伸出左手,想替她擦去眼泪。 但刚一触及,便看见自己手上还留着血迹。 他慌张地收回左手,换成另一只手。 陆澹的动作很轻,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谨慎地、温柔地为林秾音擦着眼泪。 期间林秾音又念到了她的亲人和贴身侍女,但无论她喃喃了多少句,都不曾有一句,有一个字提到过陆澹。 陆澹压下情绪,重新坐回到圈椅上。 …… “月环。”林秾音睁开眼睛,左右望着。 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张地就要坐起身来。 只是刚有动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双瞳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澹。 “世子,你怎么……”林秾音见陆澹有些皱眉的迹象,连忙止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转而问起了月环的情况。 “世子,月环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陆澹紧紧盯着林秾音的双眼,见其视线闪躲,似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平静说着:“她在隔壁,有医女在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听到月环还安好,林秾音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陆澹竟然一直在这儿。 她以为…… 许是今日不忙吧! 林秾音暗暗想着,阻止自己接下来会产生的幻想。 沉默许久,林秾音才朝着陆澹说道:“世子,母妃和郡主可还安好?” 陆澹点头:“她们没事。大夫说你近日不宜移动,这几日就住在这医馆里,等能行走了,再回王府不迟!” “好。”林秾音顿时没了话,将脑袋躺了回去。 不过林秾音刚躺下一会儿,陆澹忽然又说道:“这几日……” 第14章 下次得小心些 林秾音侧过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澹这次没有再看林秾音,他看向门口,继续说着:“这几日我都会在此,你好生休息。” 说完,他便准备往门外走。 林秾音目送着他离开,只是在他伸手推门时,林秾音似乎看到一些红褐色的似血般的印迹,烙在了陆澹的袖口。 而他的手上,似乎也有结痂。 她下意识唤住了陆澹:“世子,你的手?” 林秾音说完,便紧紧闭住了嘴。 多此一举! 陆澹这般爱洁,他怎会继续穿着带血的衣裳。 而且他若是真的受伤了,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医馆里。 便是小伤,也不会任由其裸露在空中,而不去处理。 林秾音不断在心中反驳着自己,她找了许多从前的例子,试图说服自己。 但她没想到,陆澹竟然真的转过身来,同她说道: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陆澹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刚说完,便看见林秾音眼眸缩了缩,见状,不自觉地又解释了一句:“伤口不深,已经处理过了。” 林秾音咬着唇,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陆澹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她扯起唇角,强撑一个微笑,柔声说道:“世子下次得要小心些。” 陆澹收回眼神,颔首“嗯”了一声。 等人离开,林秾音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躺在床上,沉沉地呼了口气。 …… 林秾音受伤的消息是在几个时辰后才传回的燕王府。 燕王妃和陆筠当时也受了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林秾音。 等回了王府稍加休息后,方才想起林秾音还未回来。 “阿娘,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陆筠有些担忧。 当时她们的马车本在前头,因为不知从何窜出来的一匹马,被迫急停了下来。 而那马上的人见此竟然还不停下,反而扬起马鞭骑得更快。 她掀开帘子时,就看见林秾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换了方向,在街上左右跑着。 那车夫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经验很是丰富,当时她们以为马车的动乱很快便能解决。 因而见到陆澹时,陆筠先是将哥哥唤了过来。 见阿娘无大碍后,她方才提及林秾音的情况。 再次想起陆澹当时的表情,陆筠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些什么。 这几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哥哥露出那般紧张的表情。 就连阿娘前几年生了好大一场病时,她所见到的,也还是那个沉着冷静的兄长。 即便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担忧和紧张,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极为成熟。 几年过去,比之从前更为淡定的兄长,却为了林秾音,极速调转着马匹,直奔着马车动乱的方向而去。 不过距离太远了,陆筠也不知具体情况。 但她当时觉得哥哥既然都赶了过去,以哥哥的本事是不会让林秾音出事的。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便是再不在意这个嫂嫂,也还是会担心的。 陆筠不喜欢林秾音当初“携恩逼娶”的行为,因而在林秾音嫁入王府后的一年里,她对林秾音的态度都很冷淡。 不过陆筠现在却有些担心,她怕之前自己的行为会耽误了陆澹去救林秾音,她怕自己会成为那个罪人! 就在陆筠胡思乱想的时候,燕王妃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安慰着:“没事,你哥哥不是去救她了吗!” “再者说了,之前的事也是意外之灾,谁能想到她坐的马车竟然被牵连了进去。” “可是我之前将哥哥给叫了过来,不然他就……”陆筠张了张嘴,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那个情况,她和阿娘也是险些撞到了头,她也是怕阿娘会出事,才着急地先把兄长给叫了过来。 燕王妃听懂了陆筠的纠结,她轻轻拍了拍陆筠的手,“若较真起来,此事得要怪到我头上了!” “哪有,阿娘您……”陆筠说着,嗔了燕王妃一句,“您惯会误解我了!” 说笑过后,燕王妃也还是派了人前去打听情况。 只是派出去的人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陆澹身边的侍从冬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将人带到院中后,便去向燕王妃禀报:“王妃,冬至奉世子吩咐来向您汇报情况,现人就在外头候着。” 燕王妃点头,“让他进来。” 冬至进入堂间,先向燕王妃和陆筠行了礼,而后把之前的后续和林秾音的情况都告知了二人。 听见林秾音卧病在医馆,伤势严重后,陆筠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燕王妃开口问道:“世子妃需在医馆待几日才能回来?” 冬至回禀道:“回王妃,大夫说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才能行走。” “世子现在在何处?”燕王妃又问。 “街上出现动乱,世子将世子妃送到医馆后不久,就去了大理寺,直到小的离开时世子都还在大理寺内。” 冬至说完便垂下头,眼睛晃了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说谎了,世子不是立即去的大理寺,而是等到世子妃醒来后才离开。 世子让他酌情汇报,他跟在世子身边许久,自然明白有的事情可以稍加避开不谈。 “大理寺?”燕王妃蹙眉呢喃道。 这件事情竟然闹到了大理寺去! 燕王妃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的儿子她很清楚,他对林秾音没有感情,断不会因为林秾音受了伤而将此事闹大。 如今他颇受陛下看重,行事也是再慎重不过. 能让他做出此番决定,或许就是那纵马之人的身份有疑,若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什么东西,许将对他仕途有益。 若是能让他提早结束外派,燕王妃觉得,自己该要感谢林秾音! 毕竟这事,没理的那纵马之人,受了伤的则是林秾音。 她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媳妇,但在外头林秾音也是她燕王府的世子妃,因此事受伤,怎么都得讨个说法来! 想到这里,燕王妃唤来自己贴身侍女翠婷:“翠婷,你稍后拿些补品去见世子妃。到了医馆,务必对其毕恭毕敬,不得冒犯!” “奴婢定将恪守王妃吩咐!”到底是贴身照顾燕王妃的人,燕王妃刚说完,翠婷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第15章 不急 等人都离开,陆筠才看向燕王妃问道:“阿娘,您方才为何要那般吩咐翠婷?” 燕王妃温柔地说着:“林氏到底是你兄长的世子妃,她受了重伤,我总得让人知道才是!” 陆筠眨眨眼思索了一番,而后突然睁大瞳孔:“阿娘您这是……” 燕王妃轻笑一声:“也不全是如此” 顺便,也借此敲打一番栖月阁的。 想到自己昨日派满月去做的事,燕王妃的眼里都夹带了笑意。 如今王爷不在京城,栖月阁那个女人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还妄想在王爷回京前,把她那孽子的院子里,全换成自己人。 到那时,什么禁闭不禁闭的,不都是由旁人说了算! 她又岂会让那个女人如意。 …… 人生病之后,总觉得日子过得快。 今日虽是受的外伤,可林秾音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 之前醒来时与陆澹说了几句话,尚且还算清醒。 等人离开后,又有些困乏了。 她随意看了看周遭,这里便是她接下来几天一直要待的地方了。 这医馆的厢房并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 而且她身上盖着的,身下垫着的。林秾音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摸过之后,触感很是舒适柔软,不像这个寻常医馆所能配备的。 她猜测应该是让人换过了的,不过就是不知是陆澹想到的,还是他身边那个侍从冬至提的。 但说到底,总归是方便了她的。 打量了几眼后,林秾音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眼皮往下耷拉着,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陆澹回到医馆时,问过大夫林秾音的情况后,便走到了厢房门口。 他站在房门外,抬手又放下。 身后的冬至看着着急,轻轻提了口气,想要催促一句,但见陆澹忽然转过身走至跟前,连忙又收住了那口气。 “冬至,你去买些清淡的吃食过来。”陆澹说完,又顿了顿,“算了,你去府里让昨日那个厨娘再做些吃食过来!” 吩咐完,陆澹拢起了袖中的手,重新走到房门前。 停顿片刻后,敲了敲门,随后才推开房门进去。 进入屋内,陆澹见林秾音还在休息,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过他没打算打扰林秾音休息,走到一个架子前,取了一本闲书。 他拿着书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捧着翻了几页。 但渐渐的,翻书声越来越慢,最后伴随着他的手,一同垂落下去。 只是他捏得紧,并未让书落到地上。 他的脊背靠在圈椅上,双眸紧闭,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过于困乏睡了过去。 期间,风声吹响着窗子,哗啦的呼啸声传来,林秾音没多久便被这声音唤醒。 她偏头看向身旁,一眼便看见了在圈椅上休息的陆澹。 他双唇紧闭,虽是睡了过去,但整个人的面容,仍旧是紧紧绷着的,十分的规矩。 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唤醒陆澹,但还未做出决定,便又看见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夹住了一本稍薄的册子。 那册子伴随着手臂,一同垂在身侧。 这般不那么斯文的举动,倒是削减了一些他表情带来的沉稳,反而看着还有些潇洒、随意。 便是前世那么些年,林秾音也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 而那些较少见到的时刻,也多是在深夜,在那床榻之上…… 陆澹此人并不纵欲,前世也多是例行公事。 仅有的几次放纵,林秾音很难不记得。 也只有在那些时刻,林秾音才能见到,仅她能注视的陆澹的另一幅模样! 曾经为之欣喜的独特,如今不经意间便能看见。 抛去今日,上次亦是。 只不过如今少了当初的那份惊喜,只剩良多感慨。 林秾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还在犹豫时,又听见外头的风声愈发嘶吼。 她沉下心绪,轻咳了一声:“咳咳,世子,世子您该醒了!” 林秾音声音不大,但许是陆澹已休息得当,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坐直身子的同时,手中的书也落了下去。 啪嗒的声音响起,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着。 林秾音很快收回眼神,陆澹则是弯下身捡起了那本书。 在他起身时,林秾音适时说道:“世子,天冷了,你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陆澹听着林秾音这赶人的话语,不自觉皱起了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不急。”陆澹没有解释,而是问起了林秾音,“你若觉得无聊,我让人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书来。” 成婚虽已一年,但陆澹并不是很清楚林秾音的喜好。 他这般说,也只是因为在凌云阁的厢房内看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书。 因而才猜测林秾音喜欢看书,但又拿不准她喜欢哪样的书。 与其给她买些不喜欢的,还不如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林秾音眨了眨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长嘴了? 虽说看书是她往日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但如今她这幅模样,哪能有那力气一直抬着手捧着看书。 林秾音轻笑一声,婉拒了陆澹的好意:“世子,我如今,不大适合看书。” 陆澹看着林秾音,想到她的伤势,很快便道了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你若想听,我可以”陆澹抓起了袖中的手,眸色晦暗,顿了顿,“我寻人说给你听。” 陆澹态度很是诚恳,似乎真的在急切地帮她解决闲暇时的空虚,但林秾音只是摇了摇头: “许是之前撞到了头,精神不大容易集中,还是不听好些。” “不过,也多谢世子您愿意为妾身考虑这些闲事。”林秾音躺在病床上无法鞠身,只能用眼神表达感谢。 陆澹不再多说,既然林秾音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强加干涉。 不过他虽不再说话,但人还是牢牢地坐在圈椅上。 没多久,又重新翻开了那本闲书。 林秾音见他这样,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愿再去侧过头看他。 她轻轻挑眉,望着床幔,双眼不停转着。 不过这般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世子,小的将吃食拿过来了,您现在要用膳吗?”冬至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问着。 第16章 这是怎么了 “进来。”陆澹放下书。 等冬至提着食盒进来后,陆澹便让其将食盒摆放在小圆桌上。 一切做好,陆澹用眼神示意着,冬至便立即走了出去。 陆澹端起一碗粥,正准备起身时,外头忽然又传来了喧闹声。 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不多时,翠婷便带着几个仆从走进了院子。 “世子妃,奴婢来迟了!”翠婷的语气真切,带着愧疚和担忧。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世子妃,奴婢现在,方便进来看看您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但因在床榻之上,声音并不大,翠婷许是没有听到,在外犹豫了许久,也不敢推门而入。 还是冬至在一旁看着,小声同翠婷说了一句:“世子在。” 翠婷瞪大双眼瞅着冬至,随即收起情绪,重新朝着房内说道:“世子,世子妃,王妃和郡主派奴婢前来探望世子妃。” “进。” 听到陆澹的应答,翠婷这才敢推门进去。 方一进去,便看见林秾音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的模样,翠婷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行礼。 她忧心地看着林秾音,“世子妃,您现在觉得如何,可还难受着?” 林秾音轻轻摇头:“我没大碍,你先起来吧。” “是。” 翠婷起身,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另一侧的陆澹,连忙又要向他行礼,陆澹随意摆手免了她的行礼。 “王妃和郡主可还安好?”林秾音问。 之前她坐在马车里看不清外头情况,但燕王妃和陆筠坐的马车正在她的前头,便是那车夫车技再稳,也不会一点都没波及。 但应该也没大碍,不然陆澹今日也不会连着来看她两次,直至现在都还待在这。 毕竟燕王妃和郡主都是他身边最亲的人,而她不过是名义上的世子妃。 两方孰轻孰重,陆澹有数,林秾音心里也有数。 翠婷回着:“王妃和郡主受了惊,尚在休养中,因而才托奴婢前来的。” 翠婷何尝不知燕王妃的态度,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婆母,媳妇受了如此重伤,于面子上怎么都得过来看看。 但燕王妃到底是不那么待见世子妃,不然也不会只打发自己过来了。 虽说是带了不少补品,可那些也不过是库房里能寻出来的,又能花了多少力气呢? 不过她也只是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清楚的很。 “嗯,你回去时同王妃说我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就行。” 林秾音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很是温和。 翠婷点头应下。 得了林秾音的回复但也没立即离开,她眼神环顾着,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完后面色犹豫,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奴婢,”翠婷看了一眼一旁的陆澹,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奴婢想问问月环她如何了?世子妃您受伤她都不在一旁伺候,是不是?” 林秾音听后也收了笑容,翠婷这话提醒了她。 今日躺在这病床上精神混沌,只听陆澹说月环在隔壁厢房养伤,但他并未告诉自己月环伤的如何,只说有医女在照顾着。 可若是伤势较轻,过去这小半日了,却也不见月环过来。 以月环的性子,若能下地走上几步,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都不曾见到她,那便只能说明她也同自己一般——下不了地! 林秾音蹙眉,转念又觉得不对。 便是月环走动不得,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托人给她。 林秾音猛地抬头看向陆澹,问:“世子,月环是否还未苏醒?” 陆澹没想到林秾音突然会这么问,他紧紧盯着林秾音,见那双清丽的大眼此刻正打着颤,瞧着很是紧张。 陆澹又那么一瞬间很是羡慕那丫鬟,但这般吃味的情绪又很快隐去。 他启唇回道:“还未醒,但人无大碍。” 说完,便见林秾音的视线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陆澹见其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拿起一旁的闲书,随意翻着。 只是没看几行,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那些书本再寻常不过的字词,此刻却如同格外生僻的上古字体般,难以再被看懂。 他极力收敛着情绪,病床上的林秾音没有发觉,翠婷在同林秾音道别,也没察觉。 只是等人离开,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他动作不大,将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并未惊动林秾音。 但他端起圆桌上的粥,勺子搅动的声音,却引起了林秾音的注意。 “世子,您可是饿了?”林秾音问道。 陆澹没立即回答,只是端着粥靠近。 林秾音见状,一下子便明白这粥是给她喝的。 她没觉得陆澹会有那般耐心给自己喂粥,因而便强撑着想要稍稍坐起一些。 只是她刚动就被陆澹给阻止了,陆澹放下粥,给林秾音拿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等人能靠着软枕稍稍坐起一些时,才重新端起粥。 林秾音忍着痛伸出手想要接过这碗粥,“世子,我自己来吧。” 陆澹看了她两眼,见她神情紧绷,轻咬着下唇,便明白她是在硬撑。 他质疑道:“不怕手抖?” 林秾音没说话,她不确定。 若是能稳住还好,若未能稳住真倒在了床榻上,怕是又有许多麻烦。 但这屋子现在就只有她和陆澹两个人,她又不可能使唤得了陆澹? 林秾音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但陆澹也没打算为难她。 他搅动着碗里的粥,舀了一点轻轻吹了吹,才递向林秾音。 “张嘴。” 等勺子靠近唇边时,林秾音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澹,却听话地张了嘴喝下了那勺粥。 陆澹没理会林秾音的失礼,只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直至给林秾音喂完了那碗粥。 全部喝完后,见到陆澹起身的动作时,林秾音方才彻底醒悟。 她同陆澹说着:“多谢世子。” 陆澹往圆桌走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人坐到圆桌旁后,竟慢慢吃起了饭。 只是林秾音看着他这般,脑子里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不明白,陆澹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一个人,怎么前世今生竟会出现如此的偏差? 第17章 只是补偿 她很清楚,自己前世时,从不曾见过陆澹如此细心呵护、关照备至的样子。 不然她也不会在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找不到一个陆澹爱她的证明。 以至于需要用他后院只有她一人来安慰自己,也因此才会在那个夜晚,听到屋子里那些人商量着,给他娶母家旁支表妹为平妻时,急火攻心…… 后续如何林秾音不清楚,但她想,自己的那个意外,也正好方便了他们! 当时陆澹虽然位极人臣,但人言可畏,若他们执意抬平妻,打压她这个原配,难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 可当她一死,那屋子里的那些人便没了顾虑。 妻死再续,为延绵后代,人之常情。 而且今后世人也只会感慨其情深,原配十年无所出仍待她如旧。 …… 重回十六岁这年,她很清楚自己与陆澹这桩婚事便是一个孽缘,和离对双方来说,应当就是最好的结局。 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陆澹没有休她再娶,也未曾再带其他人回来。 却愿意在那日,在那个屋子里,听着那些人安排着他的婚事。 彼时他已是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同于如今羽翼未满,尚且受制于人。 当时,若他不愿意,旁人又怎能在他耳旁规划他的婚事,安排他的身边人。 毕竟燕王妃从前不是没给他后院塞过人,可她都还未见过那些女子的面,就听闻那些人被送了出去。 而他那日不说话,想来是满意那个旁支表妹的。 她死后,陆澹应是会与那女子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吧! 他的贴心、他的呵护,也应只会在那个女子——他亲自挑选,而非旁人强加给他的夫人身上…… 想到此,林秾音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锦被。 她的眼神颤抖着,神情逐渐变得落寞。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一丝凉感,觉察到是什么之后,连忙低下头遮挡。 她如今双手没力气,稍一动弹便是全身的刺痛。 她无法用袖子擦干眼泪,只能等其自然风干。 等眼泪收住了,林秾音稍动了动头,让碎发遮挡一些脸上的窘况。 随即又偏过头去,避免陆澹见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不再看陆澹后,林秾音的思绪也逐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慢慢思索出了一种可能,陆澹今日的所言所行,并非是他变了,也并非是他有多看重自己。 她方才所认为的体贴和关心,也许在陆澹看来,只是一种安抚……甚至于只是一种补偿! 毕竟今日三人出行,王妃和郡主只是受了惊,人尚且好好地回去了。 而她受了重伤,如今躺在这病床之上,别说下地走路,便是连坐起都是格外困难。 林秾音知晓今日之事本是意外,她也不会真怪罪于燕王妃,但陆澹不一定这么想。 因而这些举动,于他的想法中,是说得通的! …… 翌日,林秾音刚一醒来便看见月环坐在了房间里。 她的声响不大,但月环还是听见了。 月环一见到林秾音就收不住眼泪了,她哭着上前,想要跟林秾音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先把眼泪擦了再说话。” 月环连忙掏出帕子擦去眼泪,然后到林秾音身旁,扶着她微微坐起后,又拿了个软枕垫在林秾音身后。 做好这一切之后,月环才对林秾音说道:“姑娘,奴婢有愧,昨日发生那样的事,奴婢没能好好保护您……还连累您为了奴婢受了重伤……” 月环的声音哽咽着,看向林秾音的眼神满满都是愧疚。 林秾音却并不在意昨日的事,她对月环说道:“若我在最后关头没挡在你身后,那我现在可就见不到你咯!” “而且等出了医馆之后,我身上的伤还得日日抹药呢?” “你若动弹不得了,那岂不是不就没人帮我抹药了不是!” 林秾音语气轻松,似调侃似安抚。 她的伤多在背后,还有一些她自己无法触碰的地方。 昨日医女替她上药时她应当还在昏迷,也不清楚具体伤到了何处,又是何种情况,但总归伤得不轻就是了。 而且她并不觉得月环的伤,就能比她轻多少。 虽说她在最后关头挣脱了出来挡在了月环身后,可之前的一大部分时间,都是月环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马车颠簸,两人不知被带着撞到了多少次车厢,那响声林秾音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们二人皆是肉体凡胎,月环自来她身边起便未做过粗活,能有多好的体魄。 最多,也只是比她康健了一些罢了! “姑娘,为您擦药本就是奴婢份内的事,您”月环话说到一半便被林秾音打断了。 林秾音怕她又要哭,连忙说道:“正是如此你才得好好的,旁人给我上药哪会有你这般细心!” 月环听后,认真地点点头:“那倒是没错,奴婢自小伺候姑娘,都不用看都能把握轻重。” “这便对了,你这几日好好养伤。若没养好伤,又哪能把握好手上的轻重呢?”林秾音笑道。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有月环在身边,林秾音显然比昨日多了份安全感。 今日的膳食也是冬至亲自送来的,将食盒放好后,冬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起陆澹的嘱咐,又还是没说了。 他的犹豫只在片刻,因而林秾音并未察觉。 等人离开,月环便端了粥伺候林秾音吃饭。 不过月环不像陆澹昨日那般,她舀起一小勺粥,倒了一滴至手背,觉得粥的温度适宜之后,方才送到林秾音口中。 林秾音也是在看见月环的动作后,方才想起昨日的不对劲来。 昨日陆澹舀起粥,是放到嘴边不远,轻轻吹了吹递给她的。 相比较月环的动作,陆澹那般倒是过于亲密了。 林秾音昨日不察,是因为自小阿娘给她喂药,也是会放到嘴边吹了吹,方才递给她喝。 她潜意识里并未觉得那些动作有何不可,反而觉得那只是很正常的行为。 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第18章 合适的宅子 不过林秾音转瞬又代入到了自己,若是昨日双方身份互换,她也会陆澹那般做。 倒不存在别的心思,只是因她自小便是这么过来的,因而下意识也会选择直接用嘴吹冷,而不是放到手背感受温度。 陆澹的行为,兴许也只是因他的习惯所致,并无别的意思。 林秾音想清楚后,便卸下了负担。 一碗粥喝完,林秾音便催促着月环去用饭,叮嘱着她晚些不用再过来了,先好好养身体。 两人都是病人,又哪能让月环一直在这照顾着自己! 而且她今日见到月环,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昨日没见到人,即便有陆澹的保证在前,但总归还是不那么放心的。 …… 时间转瞬,林秾音在病床上做不了什么,因而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多是在闭目养神。 再次醒来,便只见烛火。 “姑娘,姑娘您醒了吗?”门外的声音不大,传到林秾音耳朵旁就更小了。 听着不像正常呼唤,倒是更像要来偷摸盗物的小贼在试探。 不过林秾音倒不会认为这寻常医馆内有什么好偷的,而且便是要偷也是偷那些珍稀的药材,而不是来个病房偷些寻常之物。 林秾音听不大清那人说的话,因而没有立即出声。 只耐心等了些许,想看看那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林秾音的视线一直盯着门口,月光照在厢房,她是可以看见外头的身影的。 只是不知那人是已经离开了,还是真的沉得住气,愣是没推门进来,连个影子都不曾露在月光里。 又等了一会儿,林秾音见外头还是没有声响,猜测那人应该是离开了。 只不过就在她转过头不再看房门时,窗户边忽然又传来了嘎吱声。 林秾音立即朝另一侧的窗边看去,一个身形偏瘦的人在轻轻推动着窗子,眼瞧着就要将窗户给推开来。 林秾音脑海中顿时冒出不少念头,同时她张着嘴,就要唤人。 但就在那窗户被推开的那一刻,林秾音忽然又闭上了嘴。 她那清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窗户外的人,不多时,唇角弯起,脸上露出笑意,最后竟直接笑了一声。 听见笑声后,窗外的人连忙看向林秾音。 四目对视,那人顿时瘪了嘴。 她动作又轻又快,几下便借着窗沿跳进了屋子。 进来后连忙把窗给关牢实了,还用手试探了一番,确保没风透进来之后,忙不迭朝着林秾音床边走来。 在距离林秾音一小段距离后,才瘪着嘴说道:“姑娘你惯会笑我!” 林秾音看着眼前的闻玉,穿一身青色长裙,袖口则用细绳绕了几圈绑在手上。 圆润的面容上,却偏偏画上了锋利的眉,削减了五官带来的亲近感,多了些不好惹的气势。 林秾音仔仔细细看了闻玉许久,才轻笑着说:“黑了不少。” 闻玉听后,原本收起的嘴又瘪了起来,委屈又撒娇般地唤着:“姑娘!” “好了好了,不该取笑你的。”林秾音的声音收敛了些,但眼里的笑意仍是不减,“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来。” 闻玉搬了把椅子到林秾音身旁,大腿一迈直接坐下。 许是在外面待了一段时日,也许是在林秾音身边格外有安全感,因而只凭着心意,岔开双腿坐着,手搭在两条腿上,看着不甚规矩。 她坐下后还偷偷瞥了一眼林秾音的表情,见其并无责怪,便放心下来,偷偷呼了一口气。 她动作很轻,以为林秾音没瞧见。 但林秾音一直在等着她说话,哪能没看见。 不过她知晓闻玉性子,自小便是个跳脱随意的,虽在青州时学了不少规矩,初到王府也很是谨慎。 但前些日子被她派到外头看宅子后,就恢复了些本性。 林秾音并不觉得有何不可,而且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林秾音也会格外纵着些。 闻玉不是自小便在林府的,她是在一个大雪天被自己捡回了家。 醒来后,她们问了闻玉的身世,但闻玉似乎是忘记了那段记忆,并不记得自己家在何处,又是因何流落在外的。 闻玉身世成谜,听口音也不像青州人,当时阿爹是不大想留下闻玉的。 还是阿娘极力劝说,才让闻玉留了下来。 阿娘同阿爹说,等闻玉身子恢复了,便让她在林府做些小活,让这孩子有个住处。 也因着闻玉是外头来的,因而最开始阿娘并未将闻玉放到她身边做侍女。 后来,是某次意外中闻玉救了她,阿娘这才放心将闻玉送到她身边。 此后,便是月环和闻玉一直待在她身边。 也是因为那次意外,闻玉主动向阿娘请求,想要学些武艺以后能更好的保护她。 她派闻玉去寻看宅子,也是因其有些武艺,若是遇上事了,也能有自保的本事。 而且闻玉点子多,心思活络,也能和牙人谈谈价钱。 毕竟买宅子也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支出也只多不少,能省一些是一些。 “姑娘,奴婢今日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宅子!”闻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 她本想就这么递给林秾音,但见林秾音伸手时一直咬着唇,而且伸手的动作极慢,眨了眨眼,很快便想到了月环的嘱托。 她连忙起身,把那几张纸分开放在了林秾音面前。 一边放还一边解释着:“姑娘您别怪我哈,我刚刚忘记了您受了伤,手不大好动弹。” 说完,便立在一旁,瞧瞧地观察着林秾音。 林秾音摇头:“没事,你又不知道我伤到了哪里,哪能想那么多。” 林秾音说完便去看着那些纸张上的画。 闻玉画工算不上好,但其记忆力不错,因而画出来的东西很是细致,也不大会出错。 林秾音看着,画上的宅子的布局很是方正,而且屋子布局和一些小的方面,也较为贴合她的喜好。 虽未亲眼见到,但林秾音潜意识里觉得——这宅子可买! 闻玉在一旁看着林秾音眉眼上扬,应该是满意这个宅子的,当即也露出了小小的得意模样。 她就知道,自己费尽心力寻到的宅子,姑娘定然是满意的! “闻玉,这宅子多久可以买下来?”林秾音问道。 第19章 今日不过来了 林秾音心里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但她也清楚买卖这事不是一两日便能解决的。 依闻玉方才的说法,应当只是跟着牙人去看了宅子,觉得不错之后便来寻她拿个主意。 等她同意了,闻玉便还需去跟牙人谈价钱。 谈好价钱了,同卖这宅子的人见了面,签了字,这事才算完成一半。 后续还得去过户房契地契,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宅子也不是她们这一方同意便能买成的,若那卖宅子的人不厚道,后续又会扯出不少事端。 闻玉也是这般想的,因而思索了一番才给出个时限来:“姑娘,估计至少五日!” 林秾音听着,五日算是挺快的了。 估摸着,闻玉回去后便会着手去促成此事。 这五日,闻玉有的忙了! 林秾音偏过头看向闻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房契地契到手了,就允你半月的假!” 闻玉听完双眼顿时睁大,随即睫毛扑闪扑闪着,兴奋地说道:“姑娘,这是你自己说的噢,到时不许反悔!” 林秾音笑着,道:“我说的,绝不反悔。但是……” 林秾音瞧着闻玉的眉眼紧张纠结起来,才继续说道:“不可以离开太远,得在京城附近!” 闻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答应,“我晓得的,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林秾音见其答应了,这才放心放她离开。 闻玉不喜欢拘在府里,之前在青州时,阿爹是青州长吏,林家也是青州的大户,所以林秾音并不担心闻玉的安危。 只要不是一日不归,她都不会特意去寻她。 但到京城之后,她便下意识拘着闻玉。 等到了王府,闻玉就更难出门了。 这次能出府,也是因她借着落水之事,向燕王妃讨来的恩典。 燕王妃虽不喜她,却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 再晚些时,依旧是冬至送来的吃食。 在同月环交接食盒的时候,冬至解释着:“月环,你等下同夫人说一声,世子今日太忙,就不过来了。” 月环应下,提着食盒就进了厢房。 将吃食摆开后,月环同林秾音说道:“姑娘,冬至说世子今日太忙,没办法过来看您。” 林秾音点了点头,没多在意。 毕竟昨日陆澹连来了两次,每次都待上许久,这番举动于他本就难得,今日不来才更合理些。 也因此林秾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陆澹昨日所行确实为安抚之意,心意到了,自然就没有再来的必要。 晚上休息前,林秾音让月环熄了几个烛火,只留下了一盏灯。 昏暗的环境下,林秾音很快便有了睡意,没多久便意识模糊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是闭眼之前,她隐约感觉眼前出现了什么东西,挡住了些视线。 努力想睁眼看清,但又实在挡不住困意,最后还是放下猜测,直接睡了过去。 在她陷入睡眠之时,一日未曾露面的陆澹,弯下身轻轻替她提上些被子,将她露在外头的肩胛给盖上。 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玉冠束发,瞧着同平常无异,只是下摆和鞋面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些尘土。 向来温润端正的面容,此刻也藏着些倦意。 他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 退后几步,搬了把椅子在林秾音床边坐下。 他看着林秾音因熟睡而舒展的面容,眼里不自觉夹带了些笑意。 轻轻上扬的眉眼和嘴角,毫无遮掩地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不多时,他便单手撑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 昼夜漫长,在沉静的厢房里,仅剩的烛火不断燃烧着。 不知过去多久,“噼啪”一声,烛火燃尽,余留门窗边透进来的月光支撑着整个房间最后的明亮。 坐在圈椅上的人骤然睁开眼,起身将圈椅复原。 随即又走到床边,替熟睡中的林秾音再度掖好被子,而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 他走到医馆外不远的马车边,在车辕处轻轻一敲,手拿着缰绳的冬至,在听见声后,立即回过神来。 问道:“世子,是回王府还是去大理寺?” 陆澹大步上了马车,坐下后闭目说道:“去大理寺。” 冬至扯着缰绳,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往来时的路上驶去。 马车最后在大理寺后院停下,陆澹睁开眼,捏了捏眉心,而后起身下了马车。 进入大理寺后,陆澹回到给自己安排的临时书房,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抽出几卷案宗,拿到书案上继续查阅。 一边翻着,一边又抽出书案上的笔,时不时在一旁的纸上写着什么。 几卷案宗看完,陆澹又起身将其放回书架,随即又从另一侧抽出新的案宗,拿回书案继续翻着。 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着。 直至天色渐白,几抹晨光从侧边的窗户上透了进来,替代了烛火的昏黄。 陆澹停下笔,又捏了捏眉心。 他松懈下来,任由椅背支撑着自己。 他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再睁眼,脸上的倦意依旧浓烈。 倘若他眼前有面镜子,他定能从中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和眼下的一抹乌青。 陆澹抽出压在书案下的几封信件,将其放在一旁写满字的纸上。 他开口朝门外唤来冬至,让其提一壶冷水进来。 陆澹借着冷水,随意洗漱了一番。 等寒冷侵蚀肌肤,方才放下巾帕。 稍稍清醒之后,陆澹便拿着那几封信件和那几张纸,离开了书房。 …… 林秾音醒来之后,已经忘记了昨晚闭眼之前所感知到的。 她照常用了早膳,换了药,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样的日子,她连续过了三日。 等到第四日时,林秾音尝试着抬手,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自主地坐起身来。 轻轻翻动,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浑身刺痛。 只是动作幅度若是太大,后背仍会如之前那般。 林秾音也不勉强自己,一切以身体为重,不急着动弹。 换做前世,林秾音此刻怕是早已归心似箭,生怕旁人多说闲话。 可林秾音深知自己不日后便会离开王府,也不那么在乎旁人如何说,既如此,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不过这几日光躺着不能动弹,林秾音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等医女过来时,林秾音便想着,向其借上一本书来看看。 只是刚准备开口,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而且声音格外的大,让她怎么也忽视不了。 第20章 抄家 林秾音下意识便往门口看去,医女此时在给她换着药。 等林秾音穿好衣裳后,医女才推开门准备出去。 门开后,外头的喧闹声更加清晰了。 但医女兴许是怕外头的风吹进来,会害得林秾音着了凉,患了风寒,因而出去后很快便将门给关上了。 林秾音便只在那短短的时刻,听清楚了“闹鬼”、“抄家”、“下大狱”这几个词。 “闹鬼”这事在京城不算什么稀罕的,往常多有发生。 不过也并非真的是鬼神之说,反而多是人心在作怪罢了! 但“抄家”、“下大狱”这两件事,倒是不寻常了。 当今自承袭大统已有十五年,现如今,朝堂多被其控在手中,不会再如先帝在位时那般混乱。 近几年,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年,林秾音并不记得有哪个钟鸣鼎食之家是被抄了家,全家下了大狱的。 虽说她前世嫁入王府后的前几年甚少出门,但她身边的月环和闻玉却都会在她耳旁提及京城的一些大小趣事。 她们的初心也只是希望她能松快些,不必一直拘于王府的方寸天地里。 虽说她此后的那些年仍旧被困住了,但二人的心意,她却是一直牢牢记住了的。 林秾音想,等离开王府后,她得让二人再松快些。 跟着她进入王府,她们也受了不少的磋磨。 林秾音想着今后,眼里不自觉泛起笑意。 不过她很快便又将思绪拉回现在,她想着方才听见的喧闹,觉得还是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毕竟抄家一事可大可小,端看当今的态度。 若是牵连甚广,当今下了决心惩治,只怕这京城的不少人得提心吊胆好一阵了。 不过光是提心吊胆便罢了,若还牵扯了些别的出来,林秾音就需要考虑自己这宅子,该不该在现在入手了! 她买这宅子,是希望能长久住下去的,她可不愿刚脱离王府,又招惹上了什么世家大族。 林家在京城也是底蕴颇深的世家,但她阿爹只是旁支,与如今当家做主的国公爷这一脉,早就没了什么联系。 当初陛下下旨赐婚后,国公府也只是派人送了些礼品过来。 至于国公府内当家做主的国公夫人,林秾音是不曾见到过的。 因而她也很清楚国公府的态度,他们看不上她,她自然也不会去攀附。 ……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月环语气较快,忙不迭走到林秾音身边。 她将自己所听到的,整理了一番,说给林秾音听:“今日被抄家的是户部侍郎庄桥庄家,据说这庄大人贪污了五年前的军饷和八年前赈灾的银子。” “他们说这庄大人平时两袖清风,屋子也不过是个三进宅院,平时喝的茶都是陈年旧茶,去当值坐的马车,还是户部补贴给他的。 而且他夫人乐善好施,每年都会在城门外支上粥棚,但自己外头穿的衣裳,却还是穿了两三年不舍得换新的。 在出事之前,不管是户部的同僚,还是周边的邻居,亦或者认识他们的百姓,大多都觉得——这庄大人是个一清如水的好官。” 林秾音静静听着,不由得想到,五年前、八年前,过去了这么久的案件,重新彻查的话,想必是要耗费不少人力心力的! 也不知是哪个官员发现了端倪,又是谁带头彻查的? 林秾音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 她听着月环声音上扬,“姑娘,您猜这庄大人是如何被发现的吗?” “如何?”林秾音眉眼微弯,给足了月环情绪价值。 月环倒也并不是真的要林秾音猜,只是同外头的说书先生学了一招,这便立即用上了。 “此事……还得从四天前说起!”月环故作神秘地看着林秾音。 林秾音双眸睁大,四天前,那岂不是她们受伤那日! 可那庄侍郎低调节俭了这么多年,又岂会任由其家仆在外闹事。 而且当时她坐在王府的马车上,车顶上可是挂了灯笼,显目地写了个“燕”字的! 再者她坐的马车虽规格不如燕王妃和郡主所乘坐的那辆,但也不是寻常大小。 当日纵马之人那般嚣张,要么是真的眼瞎没看到,要么就是背靠大山,根本不在乎会惹上什么麻烦。 可这庄侍郎虽是从三品官职,但在这遍地勋爵王公的京城,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因而林秾音很快便将两人的关系摘开了。 月环等了片刻,也不再吊着林秾音胃口, “四日前的晚上,庄家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第二日,那庄家的家仆与人聊起时,便说昨日是闹了鬼,他家夫人还因此受了惊,当晚就病倒了。 而庄侍郎第二日去户部当值时,据说眼下一大片乌青,像是一夜未眠。 旁人问起,那庄侍郎便说是忧心夫人,这才未能安眠。 可没多久,有人就爆出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将一副尸体挂在了庄侍郎的书房,据说还砍断了手脚,模样极其恐怖。 而那庄侍郎夫人正是在给庄侍郎送汤的时候撞见了,才会吓得尖叫不已。” “后来大理寺的人因此命案传召庄家,竟然意外从某个家仆口中得知庄侍郎每年都会往老家送上好几辆马车的东西。 那人说他最开始只以为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某次押送时,马车车轱辘坏了,那车上的箱子掉了下来,开了个缝。 管家见到后立马便把那箱子关上,但那家仆弯腰时却看见地上洒落了几个银块,他见那管家没瞧见,便偷偷藏了起来。 可就在他要将那银子给存了换成银票时,却突然被告知这银子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藏在银子下面的——是一大块黄金! 当时那大理寺的人听见了,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 就这么重重审问下,庄家的管家招了,说每年运回老家的箱子里,都装了小半层黄金,上面则是用旁的物什挡住才躲过了搜查。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黄金的来源,只以为是他家老爷和夫人在外面放的印子钱赚的。 但无论如何,以这庄大人的俸禄和家底,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黄金的!” 第21章 不曾发生过这些 “但这事到底没有物证,大理寺审了好几轮也没能从庄侍郎及其夫人口中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又因着这庄侍郎仍是户部重臣,大理寺也不敢将人关押太久,当天晚上便给送了回去。 将人送回去后不久,大理寺就查明了那具尸体同庄家的关系。 那人名叫李求,是庄侍郎夫人的同母弟弟,之前在恒王府当打手,后来同庄夫人相认后,就专门替庄家和与庄夫人交好的人家在外放印子钱。 此人仗着自己姐夫是户部侍郎,之前又同恒王府有些关系,在城东时横行霸道,嚣张至极,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但偏偏他拿着借据,那些被他害了的人,根本无处说理。 四日前,此人上门追债将人家的女儿给逼死了,还把那小女孩的遗体给拖走,扔到了有恶狗的小巷子里……” 说到此处,月环有些咬牙切齿,小声骂道:“这人渣,真是畜生不如!” 月环骂完还有些心虚地看着林秾音,见林秾音皱着眉,赶忙抿着嘴不再说话。 林秾音倒并非是觉得月环说脏话不该,而是仍沉浸在那段故事里。 “他欺男霸女,害人性命,死无全尸是他应该!”林秾音淡淡开口。 旋即又看向月环,“继续说。” “后来那天晚上,那家父母找到了自己女儿的尸骨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被撕咬地只剩下骨头和破烂的衣裳。 那父母发了狠,磨了菜刀,竟是在那李求回家的路上,趁着夜色把他给砍死了。 他们怕官府追查到自己身上,就翻到了那李求家里。 本想伪造李求自杀的假象,谁料想竟意外发现了那李求和庄夫人来往的信件,和庄夫人放印子钱的证据,以及几封没有署名的信。 二人恨杀他们小女的李求,自然也恨那放印子钱的庄夫人,因而便想了法子偷偷溜进了庄家,把那尸首藏在了庄侍郎的书房。 做完这些事后,二人本打算离开京城,但看见大理寺将庄家人给抓了起来,觉得报仇有望,连忙把手头的东西都送到了大理寺。 也因此,大理寺这才能在今日将那庄侍郎和其夫人定罪!” 月环说完,意识口干舌燥。 林秾音连忙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月环喝了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姑娘,奴婢之前打听的时候,好像听见他们说,大理寺协办此案的人——是世子!” 林秾音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许久,才垂下眸,将水杯放置唇边。 喝了几口水后,林秾音忽然想到前几日冬至说陆澹太忙无法过来,难道他自那日起就在忙这件事了? 可她记得,前世不曾发生过这些。 若是庄家这件事,她尚且会有遗忘的可能,但陆澹回京的时日,却不会出错! 他们成亲一年之后,陆澹……并未如现在这般,在京城待上这些时日。 前世他虽回了京,但没待上两日,便又去了外派之地。 彼时燕王妃对她还有些埋怨,虽然燕王妃很清楚,陆澹是为了官运前途才会匆匆离家,但心里总是不得劲的。 而林秾音这个不得世子看重的夫人,没有深厚背景的儿媳,自然,就成了燕王妃拿捏的对象。 燕王妃寻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她和郡主,以及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 看似是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为难的人,也只是一个她罢了! 郡主陆筠是燕王妃亲女,二姑娘陆宁、三姑娘陆昭虽是庶出,但到底也是王爷的女儿。 三人生在王府,自小是六艺皆学。 王府请的师傅,不说都是宫里出来的,至少也是这京城内有名的人物。 青州虽富庶,但到底比不上京城。 即便阿爹阿娘为她寻的夫子,都是在青州响当当的人物,但到了王府,那些个才学、礼节,倒是不大够用了。 那嬷嬷姓徐,从前是教过公主的人,后来又到了贵妃身边伺候。 不说林秾音,便是郡主,她也是能打板子的。 又因那嬷嬷前几日都是教的宫廷礼节,林秾音不懂,郡主和其余两位姑娘,却都是自小熟知的。 因而那几日,林秾音的手上,肩上,背上,腿上……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 每当她回去,月环见到她身上的伤痕,总是要心疼好一阵。 抹药时,便是再小心,也难免感觉到疼。 但这徐嬷嬷偏生鼻子特灵敏,第二日闻到她身上的药酒味,就又会说教一番。 林秾音回去后,只得让月环寻了味道淡但药效一般来抹上。 后来嬷嬷不交宫廷礼节了,教起了待人接物,那么一本厚厚的册子上,写的都是这京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 还有一本薄的,写的则是宫里的贵人。 燕王和陛下并非同母兄弟,但燕王自十岁后便到了如今太后身边,同陛下的感情很深,同太后更是。 因而每逢大小节,或者太后想念,都是要进宫拜见的。 陆筠是郡主倒无妨冲撞了谁,二姑娘陆宁生母身世显赫,倒也不那么担心。只有三姑娘陆昭和她,得时刻注意着。 她虽有世子妃之名,可谁都清楚,陆澹不喜欢她,燕王妃也不喜欢她。 若在宫内冲撞了谁,还真不一定能有人及时救下她。 保不齐要等她受了些委屈,再匆匆过来。 随即,又借此小小发挥一番,为她得些怜惜。 她收了东西,便是再委屈,又有谁会在意呢? 那两本册子,徐嬷嬷的意思是让她们三日内都给背下来。 在这件事上,林秾音头一次感受到了一视同仁的滋味。 三日背下,还要时刻面临抽查。 便是林秾音记性再好,也难免会出错。 出错了,又是一板子打到手心。 偏生红肿了也只得忍着,忍到回去再上药。 这期间,郡主、二姑娘、三姑娘都挨过板子。 只不过她们被打完板子后,没多久就上了药。 那药味……被香味遮挡,很淡。 可林秾音知道,这些药——是她所没有的。 她身上抹的伤药,都还是从青州带过来的。 王府内,根本没人替她准备这些。 凌云阁倒有一些,但是…… 第22章 去医馆 那些伤药,都是给世子准备的。 且不说其药性之烈,便说其价值,也不是林秾音能随便使用的。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虽嫁入王府,住在了凌云阁内,可这里的东西不属于她。 一些小的物什用了便用了,没人专为了这点小事来为难她。 可世子的伤药何其珍贵,听说还是太后专门请了游离四方的神医为其准备的,有市无价,便是宫内,都没多少人有此殊荣。 徐嬷嬷的最后一课是制香,林秾音在此之前,从未学过。 连皮毛都没有! 在青州时她不学这些,阿娘也从未提过。 但阿娘会亲自教她点茶,阿娘的茶艺,是林秾音所见过的人里面,最为精湛的。 而且阿娘让她学的,不仅仅是礼节、诗词、算术,阿娘会带着她去感受青州。 青州各个县,乃至于青州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镇,阿娘都带着她去游历过。 阿娘曾同她说,在嫁给阿爹之前,阿娘曾去过很多个州县,她的脚步,走过山川,迈过湖海。 嫁给阿爹之后,阿娘便极少单独出行了。 便是出去,也多是在江南这片。 后来有了兄长,又有了她,阿娘出门的距离,便是更短了。 不过林秾音虽未接触过制香,但徐嬷嬷的技艺极好,演示时,也特地放缓了动作,以便让她们观察。 徐嬷嬷调制的合香,炙烤时,会慢慢散发一股清新的梅花香气。 初闻,便已身心舒畅。 徐嬷嬷在见到几人的反应之后,才将此香的来历缓缓道来。 此香源自“返魂梅”,本是男子所喜爱之香,返魂梅气味清冽,大多女子并不会喜欢此香。 但徐嬷嬷意外接触此香后,便觉得自己可以稍加改良。 因而尝试多次,修改其原本配方中的份量和用料,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方才制成如今此香。 不过这香也确实没辜负她所耗费的心力,徐嬷嬷最后愣是凭着这香,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位,深受贵妃器重。 她说她自己把这香取名为“折梅枝”,此名还曾被贵妃夸赞。 说起旧事时,徐嬷嬷显然多了不少话。 林秾音听在心里,竟渐渐琢磨出了贵妃的一些喜好。 徐嬷嬷常在贵妃身边,因而其行事,其实也更偏向于贵妃喜好。 她对此香器重,也是因此香受贵妃所喜。 那时,林秾音只在一次宫宴上见过贵妃一眼,但那一眼,便足以让她直至如今都还记得。 贵妃出自世家崔氏,同当今陛下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贵妃并未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而是嫁到了大将军府。 如今的崔贵妃,是二嫁才嫁给了皇帝,但这并不影响陛下对她的喜爱和器重。 皇后病弱,宫里的事,都是崔贵妃在处理,身份位同副后。 若非皇后尚在,怕是以皇帝的行事作风,还真能将崔贵妃立为皇后。 因而若是入宫,最不能冲撞的人,便是这崔贵妃。 太后喜爱陆澹,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她也会看在陆澹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病弱,平素不常在宫中走动。 除了避开不了的大宴和太后生辰,平素都不会离开坤宁宫。 连面都难得一见,就更不会惹恼了。 徐嬷嬷说完,便让她们几人开始上手。 郡主和二姑娘、三姑娘多少都学过制香,唯有林秾音,只在这一次看见过旁人制香。 许是在此道上颇有天分,林秾音动作虽生疏不已,但最后制成的香,比之徐嬷嬷,并不差几分。 二姑娘陆宁上手熟练,制成的香也极为妙。 徐嬷嬷见了几人制成的香后,都问了一句——学了多久。 陆宁说其自小在侧妃身边耳濡目染,方才有如此造诣。 林秾音听见,自然知晓自己绝不能实话实说。 说了,或许会得到徐嬷嬷一句赞赏,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好奇、质疑、嫉妒…… 燕王妃并不会因她有制香天赋而改变对她的态度,但她却有可能,会因这事遭来挤兑,从而导致自己在这王府的日子,愈发地难过起来…… 林秾音没那那般傻,因而便学了陆宁的说辞,说阿娘极爱香,在小的时候曾请过师傅来教她。 这般说辞,其余人信了,徐嬷嬷虽然仍存疑虑,但也没大当回事。 毕竟她之前的动作那般生疏,又怎可能是在一直接触此道。 小时学过,时隔太久忘记了,生疏也难免。 阿娘喜欢,常闻鼻子自然灵敏不少,对香料的分寸把握,自然也就得当。 …… 回忆过往,林秾音对燕王妃没有感激,但也不会怨怼。 毕竟这事说起来,她也从中获了利。 此后同燕王妃出去,甚至于后来自己独自把控中馈,独自待人接物,都因那段时间的经历,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错失。 但林秾音不觉得那些板子她挨得就值了,毕竟打在身上的那一下又一下,时隔两世,回忆起来仍是酸楚和疼痛。 比之徐嬷嬷的教导,林秾音更喜欢自己阿娘。 阿娘带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在身体力行地教导着她。 阿娘很是温柔,能说理,阿娘便不会动手,十几年里,阿娘更是从责罚过她。 想到此,林秾音不自觉垂下眼眸。 她想阿娘了…… 为何重生一世,她还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爹娘…… …… “世子,您现在是要去接世子妃回府吗?”冬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澹目视前方,步伐不停,径直往大理寺门外走去。 等到了马车边,陆澹才回了一句“去医馆。” 冬至听见,“唉”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到马车边。 等陆澹上了马车,便驾马往医馆的方向驶去。 冬至控制着马车在合适的速度,不过快,也不过慢,确保着马车的平稳。 陆澹则是在车内闭目养神,眼下的乌青相比前几日淡了些,但仍占了些份量。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同大理寺的人一起处理那庄家的事。 处理得差不多了,匆匆换了套衣裳,便立即往外走。 马车行驶平稳,许是近几日都在挑灯夜战,没多久竟直接陷入了梦乡。 但这个梦似乎不那么美妙,一路上,陆澹的眉是皱了又皱…… 最后,竟是直接睁开了眼睛。 彼时他的眼里不复之前的平静,充斥着满满的慌张与急躁。 他朝外催促着:“冬至,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馆去!” 第23章 不怨的 冬至不知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才能使得稳重的世子,现在竟如此的急促。 但无论如何,世子的命令他必须听从。 冬至多次扬起马鞭,驱使着马车不断加速。 没多久,一阵尘沙扬起,“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陆澹便大步走下了马车。 他匆匆往医馆里走去,脚步生风,衣摆都被带动着飘动。 不多时,陆澹便走到了后院,走到了林秾音所暂住的那厢房前。 不同于方才那一段路的急切,越是靠近,陆澹的脚步就越发的慢。 门前的那短短几步台阶,每走一步,就如同跨过了一段岁月般,寂寥漫长。 恰巧此时,一阵风吹过,穿过陆澹身上的长袍,穿过他齐整束起的长发,带出了几缕不那么牢固的发丝,落在两鬓。 落下的发丝,削减了其沉稳端方的气质,不经意增添了一些少年的青涩气息。 陆澹却好似从未察觉,只继续迈着步伐,一步一步,终是走完那短暂却又格外漫长的“岁月”。 走到房门口,抬手正欲敲门。 却不想,当他紧握着的右手,刚抬起至半空中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来。 门开的那一瞬,一缕微风再度吹来,拂过陆澹落下的发丝,穿过那半开的门,吹到了林秾音的脸上。 风轻轻吹乱了她额前两侧的鬓发,一侧的发丝吹到了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立刻去拨开那碎发,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她知道这是陆澹,但是……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这人,和记忆中的一个模样,在无声中重叠。 林秾音的手一直抓在门上,她恍惚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呢? 陆澹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他已经死了! 她再也无法在最好的年岁见到他,也看不到他加冠之后的模样。 现在站在眼前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是燕王府世子陆澹,是她前世的孽缘! 林秾音不停劝说着自己,可越是如此,脑子里的思绪就越发的乱。 陆澹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抬起手,想去安抚一番。 但终是在半路停下,收回了手,垂放于身后。 林秾音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能发现陆澹的小动作。 两人就在这短短的距离中,在门内门外互相僵持着。 一直到冬至停放好马车后,匆匆赶来。 他走至后院,看着这僵持不动的二人,轻轻叹了叹气,不知是在感慨陆澹太过迟钝,还是感慨二人还是过于陌生了些。 但总归,他还是怕自己误了事,只得在远处候着,没有再靠近。 陆澹耳力不错,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想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连忙藏住心思。 张了张嘴,“夫”人二字还未脱口,便又想到了什么,攥紧了袖中的手,语气平和地说着:“我来接你回府,可有要收拾的东西?” 林秾音“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轻点头,“有一些,我让月环整理一下。” 说完,便松开了紧抓在门口的手,给陆澹让出了一条进来的路。 “世子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林秾音说完,便往里走着,全然忘记自己方才开门是要做什么了。 她在圈椅上坐下,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刚握上茶杯,便看见陆澹投过来的眼神,她手指微微缩起,没去看陆澹。 她慌张地将手中的温水喝了几口,放下茶杯,方又想起陆澹。 她端起水壶,又给陆澹旁边的水杯倒了些水,然后解释着:“我没让月环沏茶,世子就先将就喝口温水缓一缓罢。” 陆澹“嗯”了一声,端起那杯水,看了两眼,方才喝下。 放下水杯后,陆澹并未立即说话,林秾音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眼神环顾前方,看着月环在收拾行装和药物。 不多时,又垂下眼眸。 陆澹是在林秾音恍惚时,才说话的。 “伤处可有好些?”陆澹问道。 林秾音轻轻点头,“好了不少。” “这几日……许是很疼吧!”陆澹看着林秾音,眼底情绪很是复杂。 林秾音听见他这话,身子僵了僵,许是没想到陆澹会这般问。 停顿片刻后,才颔首回道:“刚受伤前两日,是有一些疼。后来上了药,就不那么疼了。” “你可曾怨我?”陆澹继续问着,语气平缓,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虽是如此,但他紧握着的手,指甲渗进血肉的微微刺感,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慌张。 有了上一段话的铺垫,林秾音现在已经不那么莫名了。 她猜不透陆澹的心思,因而也不打算继续猜,只在心中想着,他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就是了。 若她说的话不合陆澹心意,她现在好歹是个病人,陆澹也不会待她如何。 再者,陆澹虽待她冷淡,但也不会平白泄怒于她。 最多,也只是不搭理罢了! 而她现在,也不会再同前世那般在意他对她的情绪了。 因而这点于她,影响并不大。 想明白之后,林秾音竟是头脑清明,仔细思索着自己真正的情绪。 等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不怨的。” “当时那般情况,若不是世子,怕是我和月环……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救治。我身上的伤,也就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其实好得并不快,只是暂时能行动罢了。 日后的很长时间,都还需要好好休养。 这话,林秾音不会同陆澹说,也自觉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养伤而已,在哪都能行。 陆澹都说了今日是来接她回王府的,那她愿与不愿,或者说上些自己还不大好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决定好的事情,向来都由不得她拒绝。 陆澹不知道林秾音心里想的这些,只是在听见林秾音说“不怨”时,脸上的表情忽然愣住了。 他眼中情绪如波涛汹涌,林秾音的那句“不怨”在他脑海一直回荡,不断加大着眼底的波涛。 他的指尖凭着心中的思绪,一直加大着力度。 不多时,他松开五指,任凭其垂落在一侧。 掌心渗血,不多时“啪嗒”落地,声音极轻。 陆澹并不在意,只继续问道:“那,之前你被推下水时,可曾怨过我不在王府?” 第24章 终究还是来迟了 此话一出,不管是一旁的林秾音,还是在不远处收拾行装的月环,都僵住了身子。 而林秾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郁色。 此时她撇去了旁的许多心思,只专注地、疑虑地盯着陆澹。 稍许,才轻轻开口:“世子,您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得到一丝心安? 还是为了,排除异心,防止她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情从而影响了他? 又或者,只是真的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可无论陆澹问此的目的是什么,林秾音都不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何止对他有怨,对那陆猗,对那陆猗生母——王府的侧妃喻氏,对那些起哄的仆从…… 即便后来燕王知道后,罚了那陆猗三月禁闭,断了其一年的月银,将那日在他身旁的仆从都打杀了去,即便……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认为的补偿。 可这些,于那罪魁祸首——王府的五公子陆猗而言,真的起到了责罚的作用了吗? 出来之后,陆猗依旧是王府的五公子,只要燕王尚在一日,他便能享一日的荣华富贵。 而且他的外祖,是镇守边关,战功赫赫,深受皇帝器重的喻大将军。 即便将来陆澹承袭燕王爵位,陆猗也依旧是燕王的亲弟。 即便那时真分了家,陆猗的外祖喻大将军、他的叔父皇帝,也都不会放任着不管他。 他这一辈子,只要不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就依旧是宗室子弟,依旧能享受一世荣华。 反之,那些补偿于林秾音而言,又真的算得上补偿吗? 等风波一过,那主事的人淡忘了此事,她所得到的补偿——便是请府医五次,都来不了两次! 只能靠着自己硬抗,亦或者从此行事更为小心谨慎,不敢放纵一分。 而且陆猗的生母侧妃喻氏,也是恨极了她! 毕竟在此事之前,陆猗是燕王最喜爱的小儿子。 纵使上头有个被燕王寄予厚望、前途无量的世子陆澹,可在这王府里,在此事之前,便是燕王妃也不能轻易拿捏那陆猗身边的人。 可那事之后,燕王冷淡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换了他身边所有的仆从。 等他出京暗访后,那些人就都只听从燕王妃的命令。 便是侧妃,也无法染指。 这样一来,拿捏陆猗,也不过是燕王妃挥挥手便能达成的事罢了! 那喻夫人又怎么能不急,又怎么能不恨! 她恨燕王妃、恨陆澹、恨林秾音,恨许多人。 可偏偏,燕王妃她动不得,陆澹她更是无法触及。 唯有林秾音——一个毫无背景、不受重视的新妇,是她最能拿捏的对象。 林秾音前世便与那喻夫人打过不少交道,此人仗着出身,仗着儿女,不知有多嚣张。 林秾音怕什么,她便做什么。 杀人诛心,喻夫人不能杀了她,但诛心一事——前世她做得极为精湛。 林秾音记得,那屋子的人,最先提及那“娶平妻”一事的——正是喻夫人。 在陆澹步步高升,且后院只有她一人的时候。那喻夫人自知无法再在明面上针对她。 因而便千方百计地寻她的错,毁她前世最在意的东西。 先是名声,后是中馈,最后——便是那情爱。 前两处,喻夫人讨不到好。 便将宝,压到了那最后一处。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押中了! 而且这一次,帮她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林秾音孤身一人,在这王府里,除了月环和闻玉外,再无依靠! 可偏偏此事,月环和闻玉帮不了她,连她自己,也没了任何心力再去帮助自己。 不知何时,林秾音的情绪早已外泄。 即便她很小心地收敛,但陆澹就坐在她身边,全身心都在关注着她,如何能感受不到她的情绪变化呢? 陆澹的眼中,情绪不停翻涌,到了最后,竟全都凝结成了“怜惜”二字。 他双唇嚅嗫着,许久都无法说出回应。 他很清楚,林秾音方才,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结论。 “终究还是来迟了啊!”陆澹呢喃着,神情比之来时沮丧了不少。 恰巧此时,月环唤了林秾音一声:“姑娘,东西收好了。” 听到这声,陆澹和林秾音都看向了月环。 林秾音只是单纯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陆澹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满意月环的称呼。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没有资格说出任何指责。 月环仍旧称呼林秾音为“姑娘”,并非是她不愿意承认林秾音的身份,而是这王府,从未真正地承认过她们! “世子,东西收拾好了。”林秾音轻声开口,提醒着陆澹。 “走吧。”陆澹颔首。 走出医馆后,林秾音同陆澹一起来到了那马车前。 许是算好了日子,陆澹今日让冬至驱使的马车,比林秾音前几日出行时所乘坐的要更大一些,容下四五人都仍显宽敞。 马车踏板下摆好了杌子,月环走至一旁,伸出手准备搀扶林秾音上马车。 谁料她刚伸手,就看见陆澹已经扶住了林秾音的手。 林秾音伸手时只以为是月环,但指尖与掌心触碰后,她便知晓这手的主人。 但她不能轻易收回,只得虚搭着,并没有借力。 好在这杌子高度合适,便是不借力,她也能好好地走上马车。 等上了马车,林秾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随即毫不留恋地往车内坐下。 陆澹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扶着林秾音。 等林秾音那带着温度的柔夷离开后,他愣了片刻,方才收回手。 走进马车里,林秾音同月环坐在左侧。 好在马车够大,二人同坐一侧也并不会拥挤。 陆澹知晓林秾音暂时不太想接近自己,因而便自觉地坐到了对侧。 坐下后,也不敢再去看林秾音,他闭上眼,身子端正坐着,但一只手仍藏在身后未曾拿出。 林秾音见陆澹闭上了眼,正好避免了两人的对视,心里的压力也不免小了一些。 她靠在车厢,也轻轻合上眼休息。 今日这马车上铺了极多柔软的皮毛,比之前几日还要软上不少。 这一点,林秾音倒是发觉到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冬至准备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平稳的速度里,林秾音的头慢慢垂落,靠在了月环的肩膀上。 月环本也昏昏欲睡,没多久,主仆二人就都陷入了睡梦中。 与此同时,原本闭眼小憩的陆澹,突然睁开了眼,他看着熟睡的林秾音,不自觉唤出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第25章 你又没说错 “阿音。” 陆澹的声音很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差点听不清。 在此之前,他好似从未在林秾音面前,这般亲昵地唤过她。 说起来……连“夫人”二字,他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阿音”这个称呼,在那些夜深人静,她安然在他身旁入睡的夜晚。 他都会如那黑暗中的小偷一般,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偷窃着那原本不属于他的温柔。 他也曾用离开来提醒自己,可结果证明,那并非是对的选择。 …… 马车直接到了王府后门,停下时,林秾音还未醒来。 陆澹没有叫醒她,就在马车上等着。 本打算等林秾音醒了之后,再陪同其一起回凌云阁的。 但没等多久,马车外的冬至就小声提醒陆澹:“世子,陛下传召。” 离开前,陆澹又看了林秾音一眼,方才走下马车。 下去后,已有人为他牵来了马。 陆澹拿过缰绳,几步便跨上骏马。 他吩咐冬至就在此守着林秾音,不必跟着他离开。 离去时,陆澹扯着缰绳控制马匹的脚步。 等走上一段路后,他才扬起缰绳驱使马匹。 “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又逐渐远去。 冬至在马车外牵着缰绳,不敢松懈一点。 不知等了多久,林秾音才悠悠转醒。 彼时月环已经醒了过来,但因林秾音还靠在她肩膀上,她便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直到林秾音起身。 “姑娘,到王府了。”月环提醒道。 林秾音醒来后,先是将身子坐直,而后才慢慢睁开眼。 睁眼的那一瞬,她下意识看向对面。 对面已经没了陆澹的身影,林秾音愣了片刻,而后才点了点头,“好。” 两人下了马车,冬至一见到林秾音便向她汇报了陆澹的去向,“夫人,世子他方才被传召入宫了,他让小的替他送你们回府。” 回凌云阁的路林秾音和月环都记得,本不需要送。 但既然陆澹将冬至留在了这里,林秾音便也没说什么。 只是回凌云阁的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的地方,碰见了不少仆从。 不同于以往的忽视,这一次,他们似乎治好了双眼。 便是只远远看见林秾音,都会同她行礼问好。 林秾音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冬至在一旁护送,冬至自小跟着陆澹,在这王府里也有不少份量,那些人看见冬至,便如同见了陆澹,自然不敢在一些小事上拿乔。 不过是一道称呼,装模做样喊一声又掉不了肉。 这样的“盛况”,一直维持到了林秾音进入凌云阁的主屋。 月环许是太久没见过这番情况了,等林秾音在榻上坐好后,她一边摆放那些带回的药,一边同林秾音说着: “姑娘,奴婢今日是开了眼了,那些个眼高手低的,今日竟如此乖觉!” 林秾音轻笑道:“这样的情况,在王府少见,可从前在青州时,又哪会觉得奇特?” 月环听后也忍不住叹了叹:“是啊,从前在青州,便是那门童抱养的小黄狗见了姑娘都得乖乖的,不许乱吠一声!” “只是从前的日子,到底回不去啦!”月环下意识又接了一句,说完,手中的动作瞬间停止。 她瞬间闭紧了嘴,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去看着林秾音。 “姑娘……” 林秾音摇头,“你又没说错!” 不过,青州虽然回不去,但这王府,她却是一定要离开的! 但这事到底还未尘埃落定,因而林秾音也不打算现在就与月环坦白。 月环不知林秾音想法,只同林秾音说着自己近期的所见所得:“姑娘,奴婢瞧着世子近日对您的态度,似乎比从前好了不少。” “奴婢觉得,世子心里,应当还是有姑娘您的!” 毕竟从之前姑娘昏迷,和那场长街上的意外,世子表现出来的紧张并不作假。 那日她跟在世子后头,见世子抱着姑娘,脚步匆匆,但又抱得格外地稳当。 而且抱着姑娘的地方,也极小心地避开了姑娘被磕碰的位置。 若对姑娘只是责任,怕是做不到这般慎重的。 月环觉得,姑娘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是能越来越好的! 林秾音沉默了片刻,没反驳也未同意。 月环没经历过前世那些事情,因而从她的角度来说,陆澹最近的做法,确实比之从前贴心了不少。 可…… 就同她之前给陆澹的回答一般,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月环也不是爱给林秾音乱出主意的人,她见自家姑娘没什么表示,便不再提及此事,转而说起了陆澹允诺的小厨房。 “姑娘,奴婢等会去小厨房看看,若是真的开了火,奴婢便同那厨娘说给您先做些您爱吃的糕点来。” 林秾音点头:“嗯,若真开了便做一些来。若是没开,晚上就同我一起去主院。” 林秾音想着,到底几日未归王府,特地去给王妃请安,王妃不一定乐意见她,晚膳时去一趟倒是可以的。 有了念头,月环收拾的动作便更快了些。 她将医馆拿回的药一一整理放好后,便立即出了屋子,去往了凌云阁的小厨房内。 刚一进去,便看见里边已是配备齐全的模样。 见她进来,那坐在一侧等着水开的厨娘连忙站起身来,“月环姑娘来啦,可是世子妃有什么需要,您快快说来,我这就给世子妃做。” 月环见这这厨娘格外热情的样子,竟是直接愣了片刻。 她想着自己前些个日子去大厨房时,来来往往都是王府的老人,一见到她别说问姑娘想吃什么了,直接就冷着个脸把东西给了她。 偶尔,还会小声嘲讽她几句,说什么,“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了,提饭这些小事都得自己来,还怕人给她下毒不成。” “还真是从小地方来的,小气又怯懦的样子,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她刚开始还不知缘由,直至后来见到那大厨房里的人躬着腰同侧妃身边的大丫鬟说话,这才恍然。 可这些她不能同姑娘说,姑娘在王府的日子本就难过,她何必又拿这些个小事去烦她。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介意的。 “月环姑娘,你怎么……”厨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月环。 第26章 王妃娘娘,出大事了 怎么突然哭了? 厨娘不敢再盯着月环看,只得转过视线去看那正在烧的水。 月环连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而后拿出帕子把眼泪擦去。 她抬头时,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看向厨娘,说道:“我没事,那今后你都是在凌云阁了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厨娘回过身,见月环已经没事后,连忙回着:“我姓方。是的,王妃把我调来了凌云阁,今后世子妃和世子的膳食就是由我来负责。” “那方娘子你可会做‘雪花酥’和‘马蹄糕’?” “会的,奴婢还会做许多糕点,世子妃想吃什么奴婢便是暂时不会做,都会学好了后再做给世子妃吃。”方娘子扬起笑容。 她没别的本事,就是这一双手,特别的会做吃食。 只是京城内到底多吃本地的吃食,她从青州过来,做的饭菜还是难免带了些青州的口味,因而之前找活时也碰了不少壁。 好在后面凭着她这一双手,做出了这王府主子爱吃的东西,这才能留了下来。 如今,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那便好,世子妃对吃食不大挑的,你且放心。”月环说完,便又看向了一旁烧着的水,“这水可烧热了?” “就快烧好了,月环姑娘你再稍等片刻。”方娘子说完,便唤了一小丫鬟过来,让其把做糕点要用的东西去准备了来,自己则是洗了手开始擦拭用具。 等水烧开了,连忙提醒月环:“月环姑娘,水烧开了,可是要灌进水壶?” 月环摇头,“不用,你先忙,我来处理就好。” 月环是想着给林秾音沏些花茶,因而这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几人在小厨房各忙各的,倒是互不打扰。 月环这边弄好后,便停下了看了两眼那厨娘揉面的动作。 这方娘子身形比她所见过的厨娘都要瘦弱一些,看着并不像有多大力气的样子。 可偏偏其揉面的力道和手劲都极巧,而且没做好一项都要洗了手才进行下一项,这一点月环是极为认同的。 因而等她提了花茶回主屋后,也同林秾音说起了方才的事。 林秾音听着,轻轻笑道:“看来这方娘子是个既有本事又及其讲究的,如此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说着,林秾音又想到什么,问月环:“那方娘子的口音,是哪里的?” 月环回忆了一番,“奴婢听着这方娘子的口音,与青州城内又有一些差别,但是同夫人的倒是极为相似。” “那想必是外祖家那边的人了,就是不知她同王府是签了多久?”林秾音的声音越来越小。 突然,又摇了摇头。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才吃了这厨娘的几顿饭菜,怎么竟想到把人给挖走这回事了。 王府的待遇又不差,哪个人会平白放弃一个上好的前途,去一个小小的宅院里。 她是越想越远了,宅子都没买下来,现在竟想到招个厨娘了! 月环虽不明白林秾音为何问道了这个,但还是答应着,“那奴婢慢慢给姑娘您打听出来?” 林秾音摇头:“我就是胡乱说的,还是别去打听这些事情了!” 林秾音端起月环沏好的花茶,慢慢喝着。 等她将这花茶喝了好几杯后,月环便端着那方娘子做好的“雪花酥”和“马蹄糕”走了进来。 “姑娘,刚做好的,您快尝尝。”月环把糕点放到坐榻中间的小桌上,随即期待地看着林秾音。 林秾音捻起一块马蹄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但没立即说话,只是吞下那一小口后,竟又慢慢地将剩下的给吃完了。 一块入腹,方才弯起眉眼。 她看向月环:“味道不错,你也试试。” 月环走近,也拿起了一块来吃。 与此同时,林秾音又捻起了雪花酥。 一块直接放入口中嚼着,不多时,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月环,你再试试这个。”林秾音指着雪花酥,不自觉又捻起了一块。 这方娘子的手艺确实好,林秾音吃着久违的味道,思乡的情绪在此刻全然倾注到了这两份糕点之上。 等盘上的糕点悉数被二人吃完,林秾音便又让月环去同方娘子说一声,让她明日都做上两份,一份放入盘子,一份则要用油纸包好。 “姑娘,您是想给闻玉送一份吗?”月环猜测了一番,似乎除了闻玉,也没谁需要单独用油纸包着了。 毕竟姑娘若是想让这王府的哪个主子尝尝,大可让人用食盒装好送过去。 也不过是几个脚步的事情,不至于用个油纸包着。 林秾音颔首,“你们同我来了京城之后,就都没再回过青州了。这方娘子的手艺极好,明日让闻玉也尝尝熟悉的糕点。” “那奴婢得叮嘱闻玉别舍不得吃,不然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月环笑道。 林秾音听着也笑了起来。 有月环和闻玉在她身边,是她的福分! 前世是如此,今生依旧如此! 不过欢愉的日子向来过得快,不多时,便已是天黑。 林秾音让月环去问冬至世子可有回,若是回了,便喊上其一同去主院。 若是没回,她便自己过去。 月环出去一趟又很快回来,她摇了摇头:“世子还未回来。” “那便走吧。”林秾音从榻上起身,随意拍了拍下裙上的褶皱。 半个时辰前,林秾音便已让人同主院问了一声,因而现在过去,倒也不怕没赶上时候,反而坏了王妃心情。 但到底是过去同燕王妃请安,林秾音也没想着故意耽误。 一路上就这么正常走着,等走到主院外头,正准备朝门口去,转瞬便看见一个陌生的侍女,飞奔着冲撞了过来。 林秾音连忙拉着月环往旁边躲去,不过好在这侍女的目标并不是她,只是刚好都要进去院子里,而她方才又正好在那路上的正中间,这才看着有些吓人。 等那侍女进了院子,林秾音才重新走回主路。 只是刚迈上几步,便听见院内传来一声“出事了”! 林秾音和月环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行。 便听着那声音渐渐清晰,“王妃娘娘,出大事了!” 第27章 请您速去 “五公子,五公子他翻墙出去的时候,一个不慎摔了下来,腿”那侍女很是慌张,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道,“腿怕是摔折了!” 侍女的声音很大,不仅在门外的林秾音和月环听得真切,那屋子里的燕王妃也听清了。 她皱起眉头,颇有些无奈地同旁边的金嬷嬷感慨着,“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金嬷嬷连忙劝慰道:“好歹命还活着,王爷不在,您便是这王府里最大的,合该去看看的。不然那位在您眼前闹腾,您又该睡不好了!” 燕王妃颔首,在金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槛,那侍女便连忙跪着爬了过来:“王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吧,要是喻夫人知道了,会杀了奴婢的!” 外头的翠婷见王妃皱着眉,又看了自己一眼,会了意,连忙走到那侍女跟前,挡住了她看向王妃的视线。 翠婷呵斥道:“在王妃娘娘跟前说什么浑话,什么杀不杀的,还不快去带路!” 说着,又怕那侍女真被吓到,连忙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那侍女敢直接跑到王妃跟前喊救命,自然也不是个傻的。 连忙同王妃磕了个头,然后匆匆站起身来带路。 说是带路,其实也不过是在路上跟燕王妃说清楚来龙去脉罢了。 毕竟燕王妃掌管后院,陆猗受伤这么大的事,她若过去之后什么都不知,万一碰上那喻侧妃,只怕更是难缠。 彼时几人刚走到院门口,便看见林秾音和月环候在一旁。 在燕王妃出来时,二人同燕王妃行了礼。 燕王妃偏头看了林秾音两眼,摆手道:“你先回凌云阁,今日不用过来了!” “是。”林秾音应着,目送燕王妃她们离去。 等人都走远了,月环才在旁边惊奇地说道:“姑娘,咱们这是不用见到喻侧妃了?” 林秾音点头,带着月环往回走。 无论王妃是何用意,总是帮了她的。 不然真一同过去了,保不定那喻侧妃又得胡乱攀咬。 不过这陆猗也确实是耐不住性子,三月之期还没到就想着翻墙出去,现在一个不慎,竟是把腿给摔折了! 想到此,林秾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不对…… 以陆猗的胆子虽然做得出爬墙这事,但他身边的人不会也不能看着他胡来。 且不说墙外的护卫,便是他那院里面的人,都是被燕王给换了的。 那些仆从先是听令于燕王,而后才是陆猗,相较于陆猗这暂时的为难,他们更怕燕王后来的责备。 毕竟真出了事,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不然方才那侍女,也不会借此机会直接跑到王妃这里来求救,怕的就是那喻夫人知道后,用个照顾不利的借口,直接将她给拖出去仗杀了。 王妃即便后来知道了,可也不会只为了一个侍女去责难喻夫人。 但一个普通侍女,也没那个胆子敢去欺瞒燕王妃,因而她所说的应是做不了假。 既如此,那便只能是陆猗寻了个人都不在的机会,偷偷爬墙。 因着前世的经历,林秾音很清楚陆猗胆子虽大,本事却不大。 他外祖虽然是镇守一方的喻大将军,但他并未遗传其外祖的一分筋骨。 从前喻夫人和燕王不是没给他找过武夫子,可偏偏这个陆猗是个混不吝的,时常请假不去学便算了,还曾在那武夫子教习时,差人端了煮炉上前。 那武夫子给他演示动作,他就一边吃着那炉子里的肉,一边拍手称好。 这般行事,便是把那专门请来的武夫子当成了街头杂耍的跑江湖。 那武夫子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奈何不了他。 只得在下课后,就跑过去同王爷辞了此活,说自己没那本事,教不了这根骨上佳的奇才。 燕王客客气气将人送走,立即就拿了根鞭子去寻陆猗。 但这陆猗倒也不是谁都惹的,他惯会看人下菜碟。 一见到燕王,便又换成了另一番作态。 先是直接下跪,然后又是说自己出生时母亲小产,身子骨一直不行。 那教学的武夫子又是个不懂变通的,教的都是一些战场上一击杀敌的招式,他又不会上战场,学那些东西,自然是受不了的。 说完,又把陆澹给拉出来当成了挡箭牌,说燕王府有兄长在,兄长文武兼备,年纪轻轻便受陛下看重,将来自有兄长承袭衣钵。 他又不想与兄长争什么东西,还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 燕王听后冷哼一声,道:“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你若还是如此不成器,难道还想等着今后你兄长来养着你不成?” 虽是这么说,但燕王的气已经消了不少。 陆猗又哄着说了几句好话,勉强承诺一番,便把这事给掀过去了。 后来这陆猗便一直没学武,又因其只爱吃不喜动,更是把那一身子力气给懒了下去。 别说爬墙,便是那树都是不能独自爬上去的。 林秾音想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其中原因,轻叹一声,便不再去想。 反正此事与她没有关系,她只快些回去,用些吃食后早点睡下。 不然再晚些,便是想睡也睡不了了。 等喻夫人得知陆猗受伤后,定会同燕王妃讨个说法。 喻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燕王在时,尚且有个人从中说和,那喻夫人不敢对燕王妃太冲。 但此时燕王不在,她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狐假虎威惯了,只怕会把这事给闹上许久。 总归面上吃亏了的是她的儿子,她便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有理的。 同燕王妃闹完了,估计又要去拿那些伺候的人出气。 一番闹腾下来,今夜这王府内怕是难得安生了! 林秾音脚步很快,回到凌云阁时,方娘子还未歇息。 之前是说着要去主院用膳,便让方娘子忙完后就去睡。 方才一来一回时间不短,林秾音还想着吃不到了。 但现在方娘子还没睡,林秾音便让她简单做上几道膳食。 方娘子心眼倒实,确实只做了几道简单的。 但是样式虽简单,但口味和水准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月环将饭菜端上桌后,林秾音闻着味道便觉得极好。 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刚放入碗中,就听到外头传来了翠婷的声音:“世子妃您歇了没?王妃请您速去五爷那!” 第28章 攀咬怪罪 听到翠婷的声音,林秾音和月环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怎么这事还跟她们扯上关系了? 林秾音完全不觉得燕王妃唤自己过去,是为了让她现场观摩,学习这后宅之中的治家之策。 若燕王妃真有这般想法,之前就不会让她离开,当场便会提溜着她过去。 因而林秾音细想之下,只觉得此事更加诡异麻烦。 她倒也没让翠婷在外多等,让月环出去将人给请了进来。 翠婷一进来便给林秾音福身行礼,见到那桌上的饭菜,翠婷的眼神也是迟疑偏多。 她运气也是真的差,赶在世子妃用膳时来这儿。 翠婷犹豫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同林秾音说道:“世子妃,实在是那头的事太急了,您不妨先跟奴婢去一趟。等事情解决了,王妃娘娘定是会吩咐大厨房一同做些饭菜送来的!”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自己此番是不得不去了。 不仅要去,还得现在就去。 不然王妃都还在那边饿着肚子处理陆猗的事,她这个做儿媳的在这里慢慢悠悠吃着饭又是什么道理? “好,那现在便出发吧。”林秾音说着,从椅子上起身。 走至月环身边,吩咐她带几块糕点,再给翠婷几块。 等林秾音出了屋子,到了院中时,便看见那原本要歇息的方娘子也站在了院中等候。 林秾音起初以为是月环说的让其送来糕点,但走近却发现不对。 那方娘子一脸的困惑,看着不像是被月环叫来的。 等走近一些,翠婷便同那方娘子说道:“方娘子,王妃吩咐,你也得一同过去。” “奴婢晓得了,翠婷姑娘,敢问可是我之前做的饭菜口味不对,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啊?”方娘子大着胆子问道。 翠婷摇头:“此事本和你无关,但……唉,你且跟着一起过去就知道了。” 翠婷一边说一边叹气,说完,便向林秾音解释:“世子妃,奴婢清楚的也不多,也没法子跟您说个清楚,还望您勿要怪罪。” 林秾音摇头:“你奉命行事,谈何怪罪。” 几人走了一段路后,月环才匆匆从后面跟上。 她递了一个裹了糕点的帕子给林秾音,又走上前去,同翠婷说了几句话,也递了一个给翠婷。 翠婷接过,面带感激地同月环点头。 从凌云阁到陆猗的永上院路途不近,中间要经过好几个游廊和月洞门。 一行人走着,在经过某处游廊时,月环突然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 在其耳旁小声说着:“姑娘,前几日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了祝唐,当时他还曾让我们保密什么,会不会?” 林秾音听后,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月环不可再提及此事。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还真生出了旁的猜测。 当时…… 林秾音回忆起当时那祝唐所说的话,又觉得不大可能。 那祝唐所行之事都是听从陆澹的命令,陆澹与他这五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差,甚至算的上亲近。 陆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针对陆猗! 他是王府嫡长子,又被册封为世子,且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深受陛下看重,前途一片大好。 即便喻夫人和那喻大将军有扶持陆猗取而代之的想法,但以陆猗平素的表现来说,其形象、能力远远比不上陆澹。 因而陆猗对陆澹所能造成的威胁,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陆澹并不是莽撞的人,断不会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威胁,就贸然行事。 …… 因怕过去太晚会突生变故,几人的脚步一直未停,到后来更是越来越快。 但即便如此,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永上院。 刚走到那院门口,林秾音便看见了十多个侍卫在院外守着。 陆猗的院子便是再大,这十几个人一直巡逻,哪能真让他跑得出去? 林秾音在心里稍稍感慨一句,再一抬眼,便已经到了堂间外。 翠婷上前几步同里边的人告知,林秾音一行人便在外面等着。 等到翠婷出来传唤,方才进去。 “世子妃,王妃请您进去。”翠婷恭敬上前,带着林秾音和月环进了堂间。 方娘子则是被留在了院内候着,林秾音见方娘子被单独留下,眉头轻轻皱起,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刚迈过门槛进入堂间,便看见里边坐了好几个人。 燕王妃坐最上首,下方是郡主陆筠,旁边则是喻夫人。 “母妃,喻夫人。”林秾音福了福身,抬头看向上方的燕王妃,问道:“不知母妃唤我来,所为何事?” 但没想到,燕王妃还未开口,那喻夫人竟直接抛来一个怨毒的眼神,“世子妃问得好,你倒是惯会装个一无所知的模样!” 林秾音内心暗道不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喻夫人定是又要将此事胡乱攀咬,怪到她的身上! 不过内心怎么想的,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一分。 林秾音维持着表情,看了看燕王妃,见其并不打算为自己说话,便对喻夫人说道:“您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前几日一直在医馆疗伤,府里发生了什么是一概不知的。” 喻夫人冷哼一声,“我儿好好地在院子里养病,怎么你一回来,他就把腿摔断了。 这其中之事,若与你没有一点关系,说出去谁信!” 提到陆猗,喻夫人又想到了当初害得陆猗被关禁闭一事,顿时又来了气,还未等上林秾音辩驳,又接连说道:“世子妃,你怕是贵人多忘事,我猗儿被关在这里,不就是你做的好事!” “如今你是潇洒自在了,想出府就出府,想不回这王府就不回!” “你给我好好说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行事的!” 喻夫人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便是燕王妃也坐不住了。 林秾音受伤一事,起因由她,这喻夫人提及此事,便是在打她的脸! 她猛地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噼啪”一声,响动极大。 “放肆!”燕王妃看着喻夫人,“这王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喻夫人虽被那茶盏的碎裂声给镇住了片刻,但她也不是被吓大的。 当即便回怼了过去:“王妃您说的都对,这王府是由不得我来做主。可您也该想想,我的宁儿又是因为谁才有家不能回的?” 第29章 索要厨娘? 金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听见喻夫人的话后先是眼皮一跳,然后看见燕王妃眉头紧蹙,只觉得眼皮跳得更狠了。 她连忙上前,在燕王妃耳旁说道:“王妃,五公子还在另一侧的榻上躺着。” 燕王妃听后神色恢复自然,她不同这喻蓉计较,毕竟她儿子现在摔断了腿,短时间内是动弹不得了! 她心情不好,便要到处寻人攀咬发泄。 自己若是同她在这等小情绪上争个长短,便是中了她的圈套了! 燕王妃忍下了这口气,但旁边的金嬷嬷,却也不会让她一直憋屈着。 金嬷嬷退回一步,然后大声说道:“喻夫人您说错了,二姑娘是为了替太后娘娘祈福,才去感业寺带发修行的。” “二姑娘的孝心天地可鉴,宫里的太后和贵妃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喻夫人冷笑一声,正准备反驳,却忽然被身边的许嬷嬷制止了。 “夫人,不可冒犯了宫里的,不然咱们姑娘……”许嬷嬷轻轻摇头,小声提醒着。 她到底是喻夫人的奶娘,同她说话有些份量,很快便将喻夫人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等人情绪平静后,喻夫人便狠狠绞着帕子,瞪着那金嬷嬷。 得到的,却只是那金嬷嬷一个谦虚的表情。 喻夫人看着心里就堵得慌,收回视线后,双眼在这堂间扫视着,急需寻一个发泄的对象。 这一看,正好又将目标放到了林秾音身上。 彼时林秾音坐在郡主旁边的圈椅上,回忆着前世二姑娘陆宁在这个事情所发生的事。 但到底时隔多年,又加上自己刚入王府不久,也没什么份量,因而她一时间想不到陆宁去感业寺带发修行前后发生了什么,但她记得…… 不用多久,陆宁便会回府了! 彼时她刚回府几日,燕王妃便寻了那徐嬷嬷过来。 此前只以为燕王妃针对的只是她,可现在想来,为何早不请晚不请,偏偏是在那陆宁回府后便将人给请过来。 若真是为了调教她,大可在她刚嫁入王府时便开始,何苦等到近日? 不过这到底是王妃和侧妃两方的事,同她这个快要和离的人可没什么关系。 林秾音收回思绪,一抬眼,正好对上了喻夫人的视线。 林秾音心中一惊,她竟忘了这喻夫人方才吃了瘪,现在又该找上她了。 只是此番喻夫人竟是忍住了,没有立即开口责难,而是等着燕王妃开口。 燕王妃方才被喻夫人一打岔,险些忘了唤林秾音过来的目的。 还是看见门口候着的翠婷,方才想起那些事来。 她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随即开口说道:“世子妃,今日唤你过来倒不是别的。五公子受伤本与你无关,但” 燕王妃转过头去看里间的方向,“却同你院子里的那个厨娘有些关系。” “方娘子?”林秾音低呼一声,很是疑惑,“那方娘子是母妃派遣到凌云阁的,又怎么会同永上院有关?莫不是喻夫人您……” 林秾音说完,便看向了喻夫人。 喻夫人冷笑一声,“怎么,世子妃难道是觉得,是我把王妃派你的厨娘换成了我自己的人?” 林秾音摇头,“秾音没这般想,只是有些不明白,这方娘子之前虽是在大厨房做事,可今日已被派来凌云阁,不大可能再去接手大厨房的事宜啊?” “而且,这方娘子惯会做的是青州菜式,五弟自小王府长大,山珍海馐吃着,又因京城与青州一南一北,饭菜口味差异极大,五弟怕是吃不惯吧?” 燕王妃听后,同郡主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又有了别的思量。 郡主得了燕王妃的示意,开口说道:“喻夫人,我记得五弟有惯用的厨娘,未被禁闭时,大厨房送的饭不是那个厨娘做的,他是一筷子都不动。” “父王虽罚他在院里反省,却也没断了他的吃喝,还将那厨娘给派到了他院里。” 喻夫人气急,这陆筠这时候倒想着帮那林秾音了! 不过喻夫人之前听陆猗说时,也有些诧异。 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爱吃,但嘴也挑得很! 她问过永上院的厨娘,说这几日的膳食陆猗都在吃,不存在饿的不行去吃大厨房送来的“冷饭”的道理。 而且那方厨娘做的她也吃过一次,实在不合口味! 当时还特地想尝个新鲜,唤了人让那方厨娘多做些拿手的送过来。 没成想,一桌子的菜,一个合她口味的都没有,最后还是又等了许久,让人重新做了一桌新的上来。 但是喻夫人对待儿女,主打一个宠! 不管她的猗儿是因为什么才提这个要求,她都会替他做到,将人给弄了过来! “郡主,你想来克制惯了,不懂得随心随性是什么滋味了!王爷是没断了猗儿吃喝,可日日吃那一个厨娘的饭菜,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喻夫人眉眼上扬,说话时声音虽平和,可其中暗藏的轻笑之意却是明显不已。 “一个厨娘而已,五弟若是想要,之前就该同母妃去说,何苦用这般自残的法子来争个人!”陆筠说着,又看向里间,“看来五弟还是没长大!”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这结论极好,又同燕王妃说着:“母妃,五弟虽没长大,但您也是他母亲,合该多费心教导一番才是。不然等父王回京……” “见五弟这般模样,知其原因后,父王想来又得‘担心’一阵了!” “毕竟当初,”陆筠又看了一眼林秾音,随即将视线转向喻夫人脸上,“五弟便是仗着自己还未‘长大’,便不顾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将长嫂给推到湖中,险些害了其性命!” 喻夫人的眼神瞬间变冷,她怨毒地看着对面的几人。 袖中的手,狠狠绞着帕子,若这帕子是三人其中一位,她都恨不得把其扯断,撕碎开来! 喻夫人环视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呵呵,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王妃,你看看,郡主这般模样,倒真像了我们喻家人的脾性!就是不知……” 第30章 来龙去脉 “噢”喻夫人突然用帕子掩着嘴,笑道:“瞧我,把王爷之前同我说的,给泄露了出来,是我的不是,等王爷回来,我定向他请罪!” “只是现在想起来,我看着郡主是越看喜欢了!” 喻夫人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在冷嘲热讽。 就陆筠这个蛮横丫头,哪哪都不行,要不是她是王爷亲女,怕是够不上他们喻家的门槛! 不过到底之后同她相处的不是自己,以后也自有嫂子替她收拾这个丫头。 她现在就只简单震一震陆筠,让她把她那一张臭嘴给闭上。 惯不会说些好话,听得人直生气! 不出意料,在听见此事后,陆筠的眼神变了。 她双眼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母亲,询问着真相。 但不止是她,便是燕王妃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她的筠儿今年才及笄,她之前虽同王爷说起过要慢慢给她挑夫婿了,但也只是想着,挑些合适的人家,先把婚约定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出嫁,就看她的筠儿想在王府留多久。 而且她想着,明年会有春闱,到那时,也能寻上一些不错的人才。 只要对方家世清白,有些才华,人品上乘,就不怕将来筠儿嫁过去后会受苦。 毕竟有燕王府在,有她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了她。 而且对方若是个有本事的,自己便也能将陆筠给留到京城。 只是她考虑了许多人,却独独没想到,王爷竟会把算盘打到喻家! 就是不知他将此事只是单纯告知了这喻蓉,还是已经借由喻蓉的口说到了喻家人嘴里。 那喻家是何等的人家,既然养得出喻蓉这个嚣张跋扈的,哪能是些好相与的人。 而且喻家都是些武将,舞刀弄枪便罢了,今后男子都是要上战场的。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那喻大将军的二儿子,成亲不过两年,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首都没能找得到。 他那儿媳妇也是个傻的,在那喻二死后,没有改嫁,就待在了喻家给她亡夫守节,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年华。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是极不愿意,也绝无可能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喻家! 燕王妃下定决心后,连忙用眼神安抚着陆筠。 随即看向喻夫人:“有些话不该说的,就别说出口!” 燕王妃眼含威胁,语气已带了冷意。 喻夫人并不怂她,又看了几眼陆筠,见她面上虽已平静,但那手还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裙,便明白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蛮丫头,比不得她那个惯会伪装的娘亲!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便该办正事了。毕竟她现在急需解决的,还是她儿子的事! 方才府医来看说猗儿只是轻微骨折,上了药将腿给绑上,将养一段时日就行。 喻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让他不动他乐得其成,但妨碍了他的吃喝,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半条命! “人我今日是要定了,这个厨娘,王妃你允是不允?”喻夫人蛮横地说着,已然没了耐心 弯弯绕绕这么久,终于提到了正事上。 眼下燕王妃和陆筠心里都藏了更重要的事,因而不管是林秾音还是那个方娘子,都已不在二人的考量范围内。 燕王妃在这里坐了这般久,本来见陆猗没有大事后便要走的,是喻夫人吵闹着把她给留了下来。 后面又是等着林秾音过来,耽误许久,如今人疲惫不已,耐心所剩无几。 她想着,这方娘子虽是自己儿子指名要到凌云阁的,若无意外,此人是不该调走。 但如今这陆猗不是受伤了嘛,便是等澹儿回来知道,想来也是理解的。 再者说,一个厨娘而已,换一个更好的调到凌云阁便是! 若此时不满足了那喻蓉,只怕还有得闹。 心中有了决定,燕王妃便准备开口将此事给定下来。 她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世子妃,这个厨娘不如就给” 燕王妃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秾音给打断了。 “母妃,儿媳还有话想问。”林秾音站起身来,走至屋子中间。 她看向燕王妃,见其神色已有不耐,不自觉攥紧着手。 但她想着外头一直候着的方娘子,又想到了前世一直妥协的自己,咬了咬牙,决心再争取一次。 “母妃,儿媳并非不愿相让。只是希望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世子回来后,也能给世子一个交代。” “之前在医馆时,世子曾在儿媳面前提过这方娘子的饭菜很是合他口味。想来母妃调这方娘子来凌云阁,也是为了世子能吃得更舒服一些。” “母妃爱子之心,世子和儿媳都是明白的。按理说五弟如今是个病人,是该顺着些五弟的想法,但眼下世子不在,儿媳做不了世子的主,便只好多问上几句。” “还希望母妃见谅,不要怪罪儿媳。” 听到是为了自己儿子,燕王妃又瞬间精神了一些。 她上下打量着林秾音,方才说话时,倒是少了些之前藏在骨子里的怯懦。 不过便是如此,燕王妃固有的印象还是影响着她的判断,她没想过林秾音会用世子当借口来欺瞒她。 又因为之前确实是陆澹指名道姓要的人,因此燕王妃便将林秾音的话给信了个八九分。 “金嬷嬷,你同世子妃说个明白。”燕王妃摆了摆手,随即便端着新的茶盏喝着茶。 金嬷嬷说话简练但不敷衍,很快便将来龙去脉给林秾音说了个明白。 林秾音听后,便只觉得是无妄之灾! 于方娘子是,于她亦是。 那陆猗院子里有专门的厨娘后,本是不吃大厨房的饭菜了的。 可有一日夜里饿了,竟把那大厨房送来的,都冷了许久的饭菜,全给吃完了。 后来便吩咐人让那个厨娘再做些过来。 就这么连吃了几日,忽然有个一两日没吃到,他便发了脾气。 但院子里的人告诉他那个厨娘被调去了凌云阁,他今后再也吃不到那个厨娘做的饭菜了。 他一怒之下,便想着爬墙翻出去,去把那个厨娘抢回来。 但没成想,他翻墙到一半,一个不甚踏空了,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林秾音听后,皱起眉头。 不对,此事很不对! “母妃,可否将那方娘子传唤进来,我有一事不明,需得问问那方娘子。” 第31章 他吃不得 燕王妃颔首,让翠婷将人给带进来。 方娘子一直在外候着,起先只稍稍有些紧张,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那抹紧张渐渐演变成恐惧。 只是恐惧慢慢被夜色吞噬,到了后来,胡思乱想过后,便又慢慢看开了,结果好坏都不是她能够去干涉的,倒不如早些解脱。 因而见到翠婷,听见王妃宣,方娘子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歹,也会有个结果了! 翠婷带着人进去,给王妃等人行过礼后,便走到一旁候着。 见到方娘子后,陆筠有些惊讶。 这厨娘身形比大厨房旁的厨娘差得不少,这般瘦弱,做出来的饭菜……真的会好吃吗? 陆筠吃过不少地方的饭菜,宫里的、王府的、酒楼的……那些个厨子,不说个个都是胖子,但大多都是丰腴的身材。 便是她之前见过最瘦的一个厨娘,也比这方娘子丰满一些。 若非这方娘子面色红润,看着不像是饿惯了的,否则陆筠还真会怀疑这方娘子是不是连自己都吃不下自己所做的饭菜。 不过她也就是看看,在心中想一想,今日这事,本就与她没关系,之前说那些,也只是看不下去那喻夫人嚣张跋扈的样子罢了。 被那喻夫人吓上一番,陆筠确实被镇住许久,但后来也慢慢反应过来。 父王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人,做不出那卖女儿之事。 多半是那喻夫人在吹耳旁风,父王听到后含糊了几句,那喻夫人竟将此事给当了真。 若父王真属意那喻家的人,也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是她! 她上头有二姐姐陆宁、三姐姐陆昭,她们的亲事都还未定,怎么可能会先轮到她。 再者说了,父王若是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把二姐姐嫁到喻家岂不更好,人喻家是二姐姐的外祖家,还怕人会欺负了她不成! 陆筠的思绪渐渐飘远,燕王妃见状仍是面带微笑,眼含宠溺地看着她。 “金嬷嬷,你说说,这丫头怕是又走神了!”燕王妃同金嬷嬷小声私语着,“把她喊来是为了让她长些见识,她倒好,如今看了一半竟不想看了!” 燕王妃说是如此说,但心中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金嬷嬷何等的熟悉她,因而便只附和着说:“郡主自小在您身旁耳濡目染的,那些个家宅之事郡主心里跟明镜似的。” “方才她替世子妃说话,不就是明白若让那喻夫人占了上方,您这边便是生生吃了这一亏不是?” “您也别担心郡主年纪小,等您再教上几年,郡主怕是要青出于蓝了!” 燕王妃满意地轻轻颔首,“这话倒是不假,筠儿就是年纪小了些,等过些日子,我分些内宅的事情出去,她们若是管得好,那边一直管着;若是管不好,可别怪我没教了!” 金嬷嬷听后,颇有些担忧地说着:“若是那时二姑娘没回,那这喻夫人岂不又得同您闹了?” 燕王妃嗤笑一声:“她闹便闹,我又不是非得霸着这府内中馈,如今放手一些,倒落得个轻松。我又不是只偏着筠儿,那三姑娘,世子妃我都打算如此,此事我可占着理!” 燕王妃说完,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林秾音和方娘子身上。 只见林秾音看向那方娘子,柔声问道:“方娘子,你入府之后,便是一直在大厨房吗?” 方娘子琢磨不明白林秾音的意思,但因为今日的短暂相处,又因着世子妃也是青州来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对其生出了些亲切和信任。 她想着,世子妃看着不是坏人。自己今日也算是尽心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子妃或许会看在那些糕点和饭菜的份上帮一帮自己! 因而接下来林秾音问什么,方娘子都知无不言。 “是的,奴婢来王府不久,之前都一直在大厨房做帮厨,后来大厨房的李总管见奴婢有些功底,便让奴婢上灶台了。” 林秾音又问:“那从你上灶台一直到昨日,你做的饭菜是偏京城口味的,还是青州口味的?” 方娘子回忆一番,而后笃定说着:“奴婢从上灶台开始,就是一直在做青州菜。李总管说奴婢是从青州来的,就该做青州的菜!” “李总管还说,若是奴婢非要将两者结合,又该是个不伦不类的菜式了。因而奴婢便一直谨遵李总管的吩咐,专做原汁原味的青州菜!” 林秾音听后,会心一笑。 这李总管之前怕是被坑过不少次,因而愈发的谨慎。 不过他这般谨慎,现如今也确实帮到了她。 林秾音想着,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我母亲曾同我说过,青州菜的灵魂是每一道菜上都会放上一种酱作为佐料,不知我可有记错?” “世子妃您没记错,那种酱就叫做‘豆瓣酱’,主料基本上都是蚕豆和辣椒。青州每个地方的配方虽然会有一些区别,但这主料却是亘古不变的。” 方娘子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李总管让奴婢做的都是正宗的青州菜,因此奴婢在青州怎么做饭菜,在王府便也是怎么做的。” “奴婢做的每道菜里面,都放了或多或少的豆瓣酱!” 方娘子说完,那喻夫人却实在听不下去了。 说来说去,都说的是饭菜,实在无趣地很。 这林秾音,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然后等陆澹回来后替她做主吧! 喻夫人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燕王妃或许会怂她,但那陆澹却不会。 若是真被林秾音给拖到了,怕是此事还得花上不少心力才能完成。 “世子妃,你耽误时间就问这些东西?难不成,你这个世子妃做得不舒服,想去学个厨艺,做厨娘去?”喻夫人冷嗤道。 林秾音听着,回之一笑,笑容怎么看怎么温和。 但是看着喻夫人眼里,却是一脸的刺,看着都扎眼睛。 恰巧此时,许嬷嬷在喻夫人耳旁小声提醒:“夫人,您中计了,千万不能再让那世子妃套那厨娘话了!” 许嬷嬷这边提醒着喻夫人,站在下边的翠婷却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说道:“王妃,五公子他吃不得蚕豆的,一吃便会……” 第32章 哄骗 翠婷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嘴,接下来的她一个字都不能再说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五公子的症状,怕是五公子将来出什么事都得怪到她身上了。 翠婷看了林秾音几眼,用眼神表达着歉意。 她只能帮世子妃到这里了。 林秾音轻轻颔首表示感谢,翠婷能说出那一句话,于她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 毕竟前世她知道陆猗吃不得蚕豆,还是她管王府中馈时,送饭的人拿错了食盒,将她的食盒误拿给了陆猗。 当时喻夫人见到陆猗那般,还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燕王耳朵里。 林秾音当时只觉得身体一片寒凉,她见过陆猗的状况后,便知道自己这是出了极大的纰漏。 毕竟王妃之前管中馈,就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人不怕有对比,就怕对比过于的惨烈。 如今想想,当时那件事说大也大,说小其实也小。 处理得当,也造不成太严重的后果。 毕竟当时,对她的处罚也只不过是断了半年的月俸。 那半年月俸便是发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过是用另一种名义还到王府账目上罢了。 从前太过小心,处处压抑着自己,总害怕自己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 旁人的言语大过天,说上几句,当时虽不显得怯懦,但回来时,脑子里便只剩下旁人的那些斥责了。 然后夜里便会反反复复想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要怎么做才能让旁人满意…… 林秾音在这边回忆过往的时候,燕王妃和喻夫人却也是同时得知了这一具体情况。 金嬷嬷和许嬷嬷分别对着二人的主子解释着。 燕王妃听完后,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事。 那陆猗不说吃了,便是接触到蚕豆身上都会长红疹。 若是不小心误食了蚕豆,便会浑身长着红疹,严重时那红疹一片片的,很是危险恐怖。 后来请了太医也没得出个结论,还是当时神医游历时,请过来看了,说是这种情况再严重便会危急生命。 无他,这疹子可不简简单单只长在皮肤外头,严重时,是往五脏六腑里长的。 若是生在喉咙处,极容易呼吸不畅,严重甚至会窒息! 因而之后大厨房做给陆猗的饭菜,都会避开蚕豆。 往外只说陆猗不喜欢,并不提及原因。 “那如此说来,五弟之前所说的,都是在哄骗我们咯!”陆筠的声音适时响起,刚说完,便又收到了喻夫人的一个眼刀子。 不过她此时并不怕喻夫人,口头说说,做不得数的。 而且此时口头上说谎的,可是她的儿子,又不是林秾音。 陆筠觉得,陆猗就是个泼皮无赖。 她自小就看不惯他,明明只比她小上一岁,行事作态,却极其不稳重! 要不是陆猗今年不喜欢外出,否则他出一次门,王府的名声就要被他败坏一次。 还好现在外头提到燕王府只会提及她的哥哥,不会随便就想到陆猗,否则她若带着三姐姐出门,都会担心旁人对着她们议论些不好听的。 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倒不怕,可她三姐姐怕。 陆筠看着堂屋中间站着的林秾音,心中思绪万千。 她其实并不讨厌林秾音,只不过比起三姐姐与她有着斩不断的血脉关系,林秾音同她,不大像嫂嫂,更像个来王府暂住的陌生人。 每次见到林秾音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副谨慎又小心的模样,她都不敢靠她太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话大声了些,林秾音便要担惊受怕许久。 这样的人,她可招惹不起。 不过今日看……她倒是懂得要为自己争了! “郡主说得不错,母妃,”林秾音看着燕王妃,“儿媳猜测,五弟许是弄错了厨娘的名字,因而才导致了今日这一误会!” “不如帮五弟找找那真正的厨娘,也好过让方娘子做些五弟吃不了的饭菜,反而更闹心了。” 林秾音话说到这里,意图已然明显。 燕王妃听着她的话,没有立即回复,只是皱着眉考虑着。 林秾音也不催促她,她深知自己已经尽力了,大着胆子将陆澹搬了出来,又将陆猗吃不得青州菜的消息揭露了出来,接下来,就是看燕王妃如何决断了。 喻夫人听着林秾音的话,暗自在心中讽刺着:如今倒是图穷匕见了,只可惜燕王妃是个糊涂的,可不会护着她!只怕她现在正想着,用个什么借口将此事给含糊过去呢! 比起之前热衷于同林秾音抢人的模样,喻夫人此时还真信了林秾音几句。 毕竟她的人这几日都没向她禀报猗儿受伤的事,想来之前吃的饭菜都是没问题的。 而她也吃过这厨娘的饭菜,难怪这般不合胃口,做得那般正宗,硬是不考虑她这个京城长大的人的胃口!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王妃拍板定案。 林秾音已站起身许久,又不敢随意走动,因而现在已是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强撑着了。 她想着,若王妃再不做出个决策,她怕是真要倒下去了。 “此事确有蹊跷,世子妃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王府的厨娘都有定例。”燕王妃看向喻夫人,“若你执意要那个厨娘,五公子原本的厨娘就不能再留下了!” 喻夫人紧紧抓着帕子,这燕王妃,现在竟然不和稀泥了! 她哪能真把永上院原本的厨娘给换了,她儿子现在是吃多了,可保不齐之后又想要把人要回来。 如此反复,她也是累得慌。 就在喻夫人犹豫时,许嬷嬷在一旁给她出了个主意:“夫人,永上院是不缺厨娘,可咱们二姑娘的院子里缺啊!” 喻夫人一听,眉眼间情绪顿时扭转。 她扬起唇,“王妃你这话就说对了,每个院子里的厨娘都有定例,我宁儿院子里,可还没厨娘呢!” 喻夫人此话有理有据,便是燕王妃也说不得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现在也真真是没心力再搭理了,摆摆手便要同意。 只是她手摆了,话却还未说出口便被门外的声音所打断。 第33章 你看可好? “世子,您来啦!” 伴随着侍女行礼的声音,陆澹一步步走进了堂间,没多久便走到了林秾音身旁。 他环顾四周,见林秾音独自站在这堂下,双眉不禁微微皱起。 但他倒也没忘了上首的人是谁,因而只停顿片刻后,便向燕王妃问好。 “母妃。” 燕王妃见陆澹过来,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这一天天的,真的是…… 陆澹站在林秾音身边,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同她说道:“先去坐下。” 林秾音轻轻点头,只是刚迈出一步,身子就忽然没了力气。 一刹那间,林秾音心中闪过许多画面。 她以为自己真就要这么跌倒时,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给她借着力,让她能继续支撑着。 陆澹带着林秾音到陆筠旁边坐下,等人坐下后,连忙让月环给林秾音倒一杯水来。 林秾音接过水,喝了几口,方才缓过神来。 就在此时,陆澹不等燕王妃说什么,直接就说道:“母妃,世子妃今日才从医馆回来!” 燕王妃听着,也终于想起了这一回事。 之前林秾音受了重伤,在医馆躺了好几日,一回来本是该好好休息的。 只是之前在主院外头见到她时,除了那更加瘦弱的身子,倒是没看出什么病弱的样子。 加上方才林秾音说话语气听着中气十足,也看不出是个病了的。 因而一时间,她倒是忘了此事。 不过,陆澹的言下之意她也明白,自己这儿子竟是有些怪了自己! 想到这里,燕王妃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但到底比女儿多活了那么多年,燕王妃心中虽有气,但也不至于直接撒出来。 “来人,扶世子妃回去!”燕王妃直接唤人过来,她想着把林秾音弄走,此事也就好办了。 不过她的话刚说完,陆澹就又制止了她。 “母妃,还是让她再坐着休息一会儿,她现在本就体力不支,从这里回去凌云阁,路途太远了,不妥!” 陆澹站起身,恭敬地同燕王妃说着。 他说话时语气并不强硬,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和顺的笑意。 燕王妃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这个讨债的,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在外头的威风竟都给带到她面前来了。 不过燕王妃也没那么心狠,心中埋怨几句,也就顺了陆澹的意,只让人再给林秾音上碗参茶来。 喻夫人看着燕王妃这熟练地使唤人的模样,只觉得心烦。 这燕王妃不就是比她早入王府几年,若不是当初……这王妃的位置就不可能落到她的手上! 但喻夫人眼里看不惯,口头竟是真的紧闭着没之前那般嚣张了。 无他,只因陆澹来了,她一人在这,孤立无援,还真没办法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这陆澹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待人和气,但心底里极为记仇,心思深沉,旁人很难从他手上讨到好处。 之前便是王爷在王府,她也没能讨个好。 如今王爷不在,这陆澹可不会顾忌着她喻家的面子! 若不是陆澹之前在外地任职,怕是猗儿与那林秾音的事情,猗儿所受的苦只怕还得更重些。 这陆澹看着是对这林秾音不喜,但此人又颇有些护短好面子,到底是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他再不喜欢,也不可能让旁人真欺负了她去! 想到这里,喻夫人又恶狠狠地瞪了林秾音几眼,她就知道,这小蹄子就是在拖延时间,如今还真给她把人盼来了! 喻夫人瞪着林秾音,林秾音却是在喝着参茶缓和着身子,因而未能看见。 但喻夫人收回视线时,没能看到林秾音脸上的表情,却是看到了陆澹那冰冷的眼神。 许是陆澹的眼神太过寒凉,喻夫人一时间竟真被唬住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便觉得这陆澹再厉害也是个晚辈,她说到底也是他的庶母,他还能真越过王爷处罚她不成! 林秾音休息期间,陆澹又同燕王妃说道:“母妃,听说五弟是为了一个厨娘不吃不喝,翻墙未遂摔断了腿?” 燕王妃颔首:“大差不差吧!” “那这厨娘在哪儿,可否让儿子审问一番?”陆澹又问。 燕王妃皱眉,但还是指着下边,“就是这方娘子。” 陆澹顺着视线看过去,便见那方娘子一直跪着,之前许是一直低着头,他没有看见此人。 如今让人抬起头来,一看便明白这人正是他要到凌云阁的厨娘。 陆澹在来的路上就让冬至给他说了具体情况,但冬至知道的到底不多,他也只想着来了之后再行决断。 如今看见这方娘子后,便明白了此事全是陆猗在撒谎。 他曾见过陆猗因误食蚕豆而全身长满红疹的样子,也吃过这方娘子做的饭菜。 陆猗再爱吃,也不会真拿他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是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陆猗便撑不住了。 若他诚心认错,他倒能让他少些痛苦。 可如今便是他在府中,他们也敢如此欺负林秾音! 可想而知,之前的那些日子,林秾音在这王府里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因着近日事务繁忙,陆澹并未召见文萧。 他想,自己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得让他过来禀报了! 陆澹想着,在自己离开之前…… 陆澹看见方娘子后便明白此事没什么可审问的了,但到底要做做样子,便随意问了几句。 等方娘子悉数回答,陆澹便直接给出了定论:“五弟受伤一事,只和他自己控制不住口腹之欲,以及这院中侍卫失职有关,与旁人无任何干系。” “方娘子则继续回凌云阁做事!” “世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二妹妹院子里也还没厨娘呢,王妃刚才可是同意把这方娘子给到你二妹妹的!”喻夫人反驳着。 陆澹却不搭理她,只看向燕王妃:“母妃,您可是真的应允过了?” 陆澹一板一眼问着,似乎并无旁的心思。 但燕王妃何尝不明白他,这是在逼她呢! 但也好在自己刚要同意时,便被他突然进来一事打断了,如今话倒是还未说出口,尚且留有余地:“倒是还未同意。” 陆澹听到答案,这才看向喻夫人:“喻夫人你怕是太想二妹妹了,竟全然不顾王府规矩,不如我明日顺道送你去陪陪二妹妹,你看可好?” 第34章 他的意图 喻夫人气急,当即便指着陆澹,“你,你,你……大逆不道!我是你庶母,你竟敢,竟敢趁着王爷不在,要将我赶出府去!” 陆澹但笑不语,可林秾音瞧着,他眼里神色并未有半点顾虑。仔细一想,陆澹也确实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但如今这种情况,他应该也只是在威胁喻夫人。 毕竟为了一个厨娘,不值得喻夫人同陆澹撕破脸皮。 于陆澹而言,也是一样。 僵持许久,终究还是喻夫人败下阵来。 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燕王妃见喻夫人已经妥协,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也是真的怕自己儿子真的将这喻蓉给送走,她倒不担心燕王责怪,只是怕有人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影响了陆澹的前程。 喻夫人松口,燕王妃便也适当给了她一些补偿:“等二姑娘回来,让她自己去挑一个厨娘过去。至于小五,你若不放心,便可让人拿着王府令牌去请御医过来。” 喻夫人撇撇嘴,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许嬷嬷到底更懂得做面子功夫,替喻夫人谢了燕王妃。 …… 林秾音离开时,陆澹也跟着站起身来。 两人同王妃告辞,随即便出了这永上院。 至于永上院后续的事情,就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走在路上,林秾音好几次抬头看了陆澹几眼。 每一次想开口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环站在后面看着,心里着急得不行。 自家姑娘肯定是有许多话要同世子说的,但如今都快走回凌云阁了,姑娘显然还是张不开口。 林秾音走着走着,只觉得有一道眼神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皱起眉,颇有些奇怪。 许是林秾音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陆澹看了她一眼,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秾音摇头:“只是有些困乏,又有些饿了。” “之前没用晚膳?”陆澹疑惑问道。 林秾音轻轻点头,但不好说原因。 毕竟说与不说陆澹也应该猜得到,但说又确实不那么好说。 总不能对着陆澹说,就是你娘在我吃饭时把我传唤了过去,一直待到现在,都没给我吃的! 不过林秾音也不是那么饿,之前路上吃了两块糕点,也能饱腹。 就是糕点到底不是饭菜,再好吃也做不了正餐。 “既然没吃,那等会儿让厨娘再做一点。” 林秾音摇头拒绝:“还是不了,方娘子今日也折腾了许久,让她回去后好好休息。我之前是吃了些糕点的。” 林秾音不想再去麻烦方娘子,毕竟之前自己好歹能在堂间坐着,方娘子便只能一直在外头候着。 进堂间后,也是一直跪着回话。 这般折腾,自己若还让她再下厨做一些饭菜,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那便让冬至去阳春楼买一些来!”陆澹这句倒不是询问,而是直接给这事定下了。 林秾音忽然间抬头看着陆澹,袖中的手紧张地捏着。 她启唇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的困惑给说了出来。 “世子,您刚刚,为什么会想到来永上院?” 陆澹直视着林秾音的眼神,那一双清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解。 她的话语很是真挚,她似乎,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原因,并未想到旁的。 陆澹的喉结涌动,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复:“冬至同我说,母妃突然把你喊到了永上院,说是陆猗摔折腿一事同你有些干系。我过去,是为了弄清真相。” 林秾音听后,并未相信陆澹方才的那个解释。 单为了一个陆猗摔断腿的真相就特地跑到永上院,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不过林秾音虽不相信这个解释,却也没有那个心思缠着陆澹一直追问。 他既然不愿意说,那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自己不久就要离开燕王府了,陆澹打算做什么也同她没什么关系。 许是经历过那马车一事,林秾音现在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至于旁的,她也在慢慢减少着自己的心力。 有些事,注定得不到结果的,又何必去强求! 进入凌云阁后,林秾音便同陆澹分道扬镳了。 陆澹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而她则是回了主屋。 …… “姑娘,冬至将饭菜送来了,您好歹起来吃些再睡。”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林秾音缓缓睁开眼,坐在榻上眨了眨眼睛,缓了缓。 她走到堂间,刚在椅子上坐下,忽而又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林秾音下意识偏过头看去,便看见陆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世子,您也饿了?”林秾音有些疑惑,按理说陆澹应该在外头吃过了。 陆澹走近后,在林秾音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然后颔首,“是有些饿了。” 林秾音听后,便拿起筷子自顾自吃着。 只是刚吃上几口,就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但转念一想,许是月环在一旁候着有些无聊,随意看看吧! 毕竟陆澹不会有那般好心情去盯着她,从前他干什么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吃饭便是吃饭,休息便是休息。 不会夹杂任何情绪,更不可能盯着她看! 即便之前在医馆时陆澹看着比前世有了些不同,但那都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 如今她安全回到王府,他自然也没了那个必要再去考虑她的心情。 林秾音抛去杂念,专心吃着。 只是晚上到底吃不了多少,没吃上多久,她便放下了碗筷。 她同陆澹说着:“世子,妾身先行离开一步,您慢慢吃。” 林秾音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 只是站起身后,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陆澹。 彼时他正吃着饺子,细嚼慢咽,很是优雅。 林秾音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她先行回到了内室,等月环过来后,才问起了方才的事:“月环,方才可是你一直在盯着我?” 月环摇头:“奴婢哪能一直盯着姑娘吃饭啊,世子在那边,奴婢就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眼神都不敢乱动,生怕世子会责罚奴婢。” 林秾音轻笑,“被吓唬到了?你又没做错,不必怕。” 月环还是摇头,小声同林秾音说着:“之前世子同那喻夫人说话时奴婢看得真切,喻夫人都被世子吓得灭了气焰。喻夫人都怕世子,奴婢怕不也正常嘛!” 林秾音刚想同月环继续说着,就忽然看见了陆澹。 只是现在的陆澹,神色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第35章 为时已晚了吗 特别是,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 这个眼神——很奇怪,看得人心底发毛。 林秾音的直觉一向很准,刚想走过去问问陆澹,就看见他大步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准备唤陆澹。 但她话还未说出口,陆澹就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后背,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秾音这下彻底懵了,她正准备求助月环时,却见月环正悄悄溜了出去。 林秾音的手无措地垂在两边,她咬着唇角,有些慌张。 也许拥抱于寻常夫妻而言甚是常见,但于他们而言,这事很不一样,非同寻常! 这般亲密的举动,除了某些时候,平素他是绝不会如此对待她的。 即便前世相处数年,寻常时候拥抱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 而且,都是在她悲痛欲绝时,用以安抚她情绪的一个举动罢了。 想到这里,林秾音忽而有些怕,怕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陆澹才会如此反常。 林秾音抬起手,想要推开陆澹,但他的手臂太过紧实,她推不开。 “世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您都先放开我再说吧!”林秾音缓缓开口。 陆澹听见她的声音后,呼吸顿了两秒。 他慢慢松手,林秾音乘机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才,是我过于激动了,可有伤到你?”陆澹看向林秾音,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忽而有些紧张。 林秾音沉默了片刻,才扬起唇看向他,“妾身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世子,您刚刚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澹摇了摇头,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不是什么大事。” “那妾身就放心了。”林秾音轻轻点头。 “只是有一事想问问你。”陆澹在心里挣扎一番,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可曾后悔过答应父王嫁来燕王府?” 可曾后悔嫁给我? 这句话,陆澹不敢问出口,他怕林秾音给出的答案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逃避了那么久,在得知她这一年内在王府的境遇后,便是怎么也无法继续逃下去了。 好在如今他们之间,也还未发展至梦中那种情况。 梦里的事,陆澹以前从未相信过。 梦境缥缈,现实总是不同的。 从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近日回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虽同梦境中有些许差别,但林秾音的境遇做不得假。 在梦中,他看见自己早早回了任职之地,依旧是没带着林秾音过去,把她一人,独自留在了这燕王府。 梦里,他走后不久,母妃就从宫里寻了个徐嬷嬷过来调教林秾音。 他看见她几乎日日都在挨打,看见她忍着痛上药,看见她无数次在夜里躲在哭泣,看见她…… 陆澹忘记了梦里的自己,何时真正地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王府。 但,他之前回京时,竟不由自主地向陛下提出了多留几日的请求。 如今,他很是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这个决定。 也害怕,会是为时已晚! 林秾音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澹,“世子,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陆澹回着:“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林秾音垂眸,思索着自己该给出何种回答。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她后悔得极了。 但……这些话,她真的能如实说吗? 林秾音有些担心。 万一陆澹真的听进去了,对她心生怨恨,到时候不答应她和离可怎么是好? 毕竟陆澹倔起来的时候,便是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林秾音犹豫了许久,很快便又想到。 陆澹现在反正对她也似对一个陌生人一般,若是能让他现在就厌恶了,兴许之后提和离一事时,能多一层成功的保障! 但…… 林秾音又在脑海中想象到了很多个可能,最终,她还是不想行太过冒险之事。 违背着自己的心意,同陆澹说道:“妾身不曾有过这种想法。毕竟妾身知道,即便没有王爷,妾身今后也是会嫁人的。” 怕陆澹不信,林秾音扬起唇,一边笑着一边继续说道:“世子您是燕王嫡子,是谪仙般的人物,京城之中多少女子都想嫁您。岂料,最后这桩婚事到了妾身身上,外面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羡慕妾身好命呢!” “那你自己呢?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陆澹继续问着。 林秾音短暂愣了片刻,而后继续笑着说道:“妾身之前同兄长在京城暂住时,也曾在长街上远远看过世子您一眼,也曾差人去打听过您。” 陆澹身材高大,容貌俊雅,当初在长街上远远看见他的侧脸时,她还看呆了,还是哥哥看不下去,让月环把她拉回去的。 后来她也确实差人去打听过他,只不过打听的不仅仅是身份罢了。 如今这么说,倒也没说错。 “那如今呢?”陆澹直视着她,并非不相信林秾音所说的,只是有些害怕,怕那一时的爱慕,早已消散在那一年的磋磨之中。 或许他早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想着,若是真的有那个万一呢! 林秾音不愿再回答,许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是合适,就忽而反问起了陆澹:“那世子呢?您是如何看待我的?” 陆澹以为自己会坚定地说出内心所想,可话到嘴边,他却退却了。 他退后一步,眼神看向旁的地方,紧紧攥着袖中的手,沉默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太晚了,你先歇息吧!” 陆澹说完,似跑般走出了内室。 林秾音看着他那似有洪水猛兽追赶的背影,忽而就自嘲地笑了。 早就明白的事情,又何苦再问一遍,在自己的心上插刀子呢? 林秾音走到坐榻上,失神地坐了下去。 她伏下身子,双手叠放着,将脸靠了上去。 不多时,轻微的哭泣声响起,林秾音终是没忍住,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还未缓过来时,又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月环小声唤着:“姑娘,您歇下了吗?闻玉来了,有要紧事要同您说。” 第36章 宅子生变 林秾音连忙起身,慌乱地抹着脸上的泪痕。 又等了一会儿,才同月环说道:“还未睡,你们进来吧。” 见到二人,林秾音强撑起了笑容。 但她不知,强装出的笑容,让本不那么明显的泪痕,反而比之前还明显不少。 闻玉和月环对视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姑娘方才耽误的时间,许是就在擦着眼泪,她们即便看见了也要装作没发现一样,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好意。 而且她们问一次,便是将姑娘的伤心事又给掀起来一次。 两人自以为装得很好,但林秾音又不是没看见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不过这事不是重点,闻玉很快将自己带来的要紧事给说了出来:“姑娘,奴婢有愧于您!那个宅子,被别的人抢先一步给买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秾音的笑容顿住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想到了什么,在闻玉身上打量着,“可有同别人动手?可有受伤?” 闻玉摇头:“没有,我记得姑娘叮嘱我的话,没有冲动。” “只是我本事不够,没查到是谁把那个宅子给抢走了!” 闻玉瘪着嘴说着,很是愤懑。 林秾音摇头:“罢了罢了,宅子没了就再看别的。只是接下来又得让你再忙活一段时日了!” 说完,又担心地再叮嘱了一次:“可不许再去查那个抢先买走的人了,京城很复杂,你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闻玉乖巧地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的!” …… 等林秾音歇下后,月环带着闻玉到了隔间。 两人小声说着话,问着对方的近况。 说完了,又提到了林秾音。 闻玉小声说着:“月环姐姐,我刚刚没敢说,姑娘怎么看着越来越憔悴了。 我前几日也去了医馆找姑娘,那个时候就觉得姑娘状态不好,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姑娘是受了伤,难免会虚弱一些。 但刚刚看见姑娘,我觉得,姑娘的状态比前几日躺在病床上时,都还要更糟糕一些!” 月环长叹了一口气,“你没看错,从那次落水之后,姑娘的身子就一直没养起来。之前……还昏迷了一次!” 闻玉听后没控制住情绪,大声说道:“什么!”,月环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别吵到姑娘了。” 闻玉点点头,小声继续说着:“怎么会这样?姑娘昏迷前后,可发生了什么事?” 月环心道这事说来话长,但以闻玉的性子,若不知晓情况怕是会天天惦记。 因而月环便尽量精简着语言同闻玉说了当时的情况。 闻玉听后,左右观望着,然后在月环耳旁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姑娘就该离开这个吃人的狼窝!” “你是想……”月环震惊地看着闻玉,闻玉点头,月环怒斥道:“闻玉,你是疯了不成!” 闻玉撇撇嘴,并不在意月环的态度,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月环姐姐,你想想,自打姑娘来了这王府之后,吃了多少苦,这事你比我更清楚。” “你再想想,姑娘之前在青州时,又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回到一年之前,你看见现在的姑娘,你能一眼就认得出来吗?又敢相信这是姑娘吗?” 闻玉的声音很轻,但话语又是那般地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个重锤,不停敲打着月环。 月环沉默了,不再如之前斥责时那般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她心里的那杆秤,正在慢慢朝着闻玉靠近。 闻玉倒也不是想逼着月环现在就认同自己的说法,她只是想提醒一下月环,毕竟她在外面,来王府一趟并不容易,现在姑娘的身边只有月环。 姑娘若是陷入困境,也只有月环能帮着姑娘了! 就在闻玉觉得月环还需要时间接受时,月环忽然问道:“闻玉,你觉得姑娘会想离开吗?” 闻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大喜。 她语气颇有些愉悦,笃定地说着:“傻姐姐,你觉得姑娘若没这个心思,会让我去外头买宅子吗?” 月环皱眉,“可姑娘是说买个宅子,到时候等大公子来京城科考时,让大公子住的。” 闻玉理解月环,毕竟自小接触的观念都是劝和不劝分的,在青州时也没接触过这些,因而没想到这方面也正常。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在外面见了太多鸡零狗碎,听了太多哭诉,否则她也不会想到,姑娘原来存了这个心思! “我之前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后来是同那些牙人打交道打得多了,也见到不少单独购置家宅的小娘子,这才明白如今还有这个一个律法。” 闻玉说得多了,拿起旁边的茶水喝下去,润润嗓子后继续同月环解释: “凡是想自娘家或者夫家独立出去的女子,可凭房契地契在京城立个女户,自成户籍。” 闻玉说完,见月环脸上露出满满的担忧,又宽慰着:“我见到的那些个立女户的女子,多是被夫家或娘家逼得不行,再待下去便没得活路的。” “月环姐姐你别想太多了,老爷和夫人尚在,大公子对姑娘也是呵护备至,姑娘不会真想着去立女户的。我只是从买宅子这一件事中隐约猜测着姑娘的用意。” “不过,姑娘立不立女户我不清楚,但姑娘有想过离开这一事倒是八九不离十的!” 月环听到现在,哪能不明白呢! 姑娘买宅子一事本就有些不寻常了,说是买来给大公子明年住的,可大公子来京科考,最多只住上几个月,姑娘买个宅子还不如租个宅子实在。 毕竟之前姑娘和大公子来京时,就是租的宅子住的。 而且这次让闻玉去买宅子,姑娘都动用了夫人给的嫁妆钱! 二百两银票,可不是什么不是小数目! 姑娘在王府的月例也都才二十两银子,看着虽不少,可在这凌云阁住着,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前几个月尚能存下些,但也不过一二两银子。 近些日子姑娘病得多,那二十两连买补品的钱都不够! “唉,姑娘自有姑娘的打算,你明日出去后,再好好替姑娘找找别的宅子。”月环轻叹道。 闻玉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终是有些累了。 收拾着正准备休息,就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道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好,是姑娘!” 第37章 命悬一线 两人着急忙慌地往旁边赶去,刚一进入内室,便看见林秾音已经坐在了榻上。 月环刚想问姑娘怎么起了,就被闻玉扯了扯袖子,指着床榻的方向示意她看去。 月环转头一看,当即便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就要朝房间外大声唤人过来。 好在林秾音及时发现了月环的意向,连忙让闻玉捂住她的嘴,随即同月环说道:“不可。” 月环无法出声,只能用眼神同林秾音交流。 林秾音看着月环那满是疑问的眼神,轻叹一声,随即解释道:“大声喧哗出去,难免打草惊蛇。而且对方既然能把这支箭直接对准了床榻上方,想来是对凌云阁的格局很是熟悉。” “说不定,他现在就藏在凌云阁里。若是大声喧哗将人都引来了,反而还会给他制造离开的机会。” 毕竟这支箭直接到了她的床榻上,不管她有没有出事,这事就已经算得上是刺杀了! 到那时这事闹出去,凌云阁少说也都得混乱一阵。 只是不知这支箭,是故意射偏的,还是只是为了警告? 而且,地方的目标……真的是她吗? 这些事,林秾音暂时都无法知晓。 “世子妃,是出什么事了吗?”凌云阁的管事嬷嬷在门口问着,林秾音向月环示意,让她想个借口去将人打发走。 月环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同那嬷嬷交流着:“劳嬷嬷担心,夫人方才是做了噩梦,人魇着了。” “原来是这样,老身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管事嬷嬷点了点头,“既然世子妃没事,那老身就先回去了。” “辛苦嬷嬷大晚上特地跑一趟了。”月环照常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管事嬷嬷,“明日早上,也辛苦嬷嬷让人准备些参茶来。” 管事嬷嬷刚伸出手,想要接过那银子,忽然又想到了陆澹的吩咐,连忙将收改推,把那碎银子给月环推了回去。 “哪里的话,世子妃晚上受了惊,为她准备参茶是老身该做的。若不是怕夫人喝了参茶睡不着,否则等会定要将那参茶送来的!” 管事嬷嬷笑容真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这般关心着林秾音。 月环虽疑惑这管事嬷嬷态度的变化,但也没深究。 将银子收好,给那嬷嬷送走后,方才走进了屋子。 刚走进内室,便看见闻玉和林秾音正观察着方才那支箭。 眼瞧着闻玉就要把那支箭递到林秾音手上,月环下意识就要开口制止。 但想起闻玉之前同她说的,姑娘是很有主见的人,她不能再依着姑娘的情分,去过度的干涉姑娘的言行了。 也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试图劝说,甚至撼动姑娘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 月环咬咬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林秾音从闻玉手中接过那支箭,仔细看着。 方才闻玉从床的上方取下这支箭时,确认没毒后才拿了过来。 她看着这箭头上粘连的木屑位置,可以预想,这支箭若是直接到了她睡觉的位置,怕是会直接会从她身后穿至身前。 若位置再准确些,便会直接穿过她的方寸,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林秾音觉得自己之前的失态也算不得什么了。 当时她躺下许久,确实怎么也睡不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睡意才渐渐萌生。 可就在她刚闭上眼时,一道穿堂的风突然从她上方刮过。 “噔儿”的一声,林秾音睁开眼查看情况,却猛地看见一支箭落在了离自己身子不到一尺的上方。 她当即便被吓到了,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尖叫了一声。 好在她即使捂住了自己的嘴,没闹出更大声响。 意识稍加清醒后,便把身子蜷缩起来,退至床上的另一个角落。 她抱着腿在床尾角落等了一小会儿,确认没再有声响后,连忙起身,披了件披风就坐到了坐榻上。 她没想太多,只觉得该距离那个床远一些才更安全。 而后等月环和闻玉过来,这才松了口气,能有精神头去考虑此事了。 闻玉虽习武,但并不擅箭术,因而她也看不出什么多的东西来,只能分辨一下这箭上是否另外涂抹了旁的东西。 林秾音接过来,则是为了分辨这支箭自己是否有见过。 毕竟前世多了些阅历,见得东西也多些,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个一二来。 林秾音两只捏着那箭的箭身,一会儿凑近眼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着,一会儿又那远些,纵观全貌来寻真相。 可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这支箭,出来箭头极其锋利外,旁的和外头铁匠铺随处可买的没什么大的区别。 林秾音见自己一时间是没办法分辨了,便把它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 她想,自己今晚怕是都不敢睡了! 既然要硬生生熬到天亮,林秾音便让月环和闻玉在旁边接替着各自睡一会。 自己则是随手抽了本书,打算看看书熬完这个夜晚。 只是心里想着事,到底静不下心来。 林秾音放下书,下意识想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看外头的竹林,看看外头的月色。 但她刚起身,又瞬间想到了那不知潜藏着何处的危险,还是又重新坐了下去。 之前在床上,到底同屋外有些距离,对方也许真只是失了分寸,这才没能伤到她。 若到窗边,打开窗子,岂不就完全将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了! 林秾音绝了心思,便只得个自己倒杯茶水,提提神。 等茶水入口的那一瞬,林秾音忽然皱起了眉,但很快又松开。 她艰难地把冷茶咽了下去,但放下杯子后,却没再喝下第二口。 从前她是不在意喝不喝冷茶的,甚至于之前燕王妃将中馈全部交与她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喝冷茶。 无他,冰冷的茶水,刚入喉间便能刺激她清醒一瞬。 等入了肺腑,便是长久的清醒。 后来许是养成了习惯,竟觉得热茶毫无滋味,便是那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是要喝上一壶热茶方才觉得舒适。 但冷茶喝多了对身子不好,林秾音也曾想过改掉这个习惯。 但尝试多次,也很难改掉,直至那时…… 第38章 极少发生 那是她同陆澹成亲的第八年,整整八年,二人都未曾孕育过一个子嗣。 当时,莫说是燕王妃了,连宫里的太后都忍不住了。 太后直接把专门照顾她身子的两位太医中的一位都调来了燕王府,命令他在燕王府出现小公子之前,都得一直待在燕王府。 看似只是威胁那位太医,实则也是来警告她的! 在此前,燕王妃也请过不少太医给她看过,都说她一切正常,无大碍。 后来许是试了太多的法子都不奏效,陆澹又不肯再往后院纳人,把燕王妃逼得,都把专精男科的太医请了回来,寻个日常看诊的借口,给陆澹好好看了一番。 最终得出的结论也是——一切正常。 夫妻两个都正常,可偏偏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子嗣,这可把燕王妃急坏了。 许是连番尝试无果,燕王妃便求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便也有了那些举动。 陆澹那里,她们插不上手,但她,却是能被很好拿捏的! 林秾音清楚当时太后的意思。 她们当时,其实是给了她两种选择。 要么自己想法子,早日怀上孩子;要么认清了现状,主动让位。 既然陆澹不愿再纳,那就由她自请下堂,她们好再为陆澹另寻一个世子妃来。 即便林秾音再在乎外界言语,但陆澹,她却是极不舍得放手的。 因而当时她果断选择了第一个,全然配合着那个太医。 许是这太医医术确实高超,他觉察出是她食用了太多寒性的东西,因而才影响了生育。 那一段时间,林秾音是又喜又怕。 喜得是有了解决的对策,太医说让她更换从前的饮食,他再慢慢用药膳调理她的身子,祛除她体内的寒气。 怕的是,服用太久,难以根除,一切努力便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般。 不过自那时起,她检查了自己所有的饮食,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这冷茶中。 从前多次都不曾改掉的习惯,最后却因为“舍不得”而竭力控制自己,改掉了它! 这事如今想来,是又想哭又想笑。 都说往事如云烟,可到底都是自己一日一夜,一次有一次经历过的,想彻底忘记,又谈何容易。 特别是近日,回忆往事的情况,又多了不少…… 林秾音顿时觉得很害怕,她紧紧咬着唇,直到把自己的下唇咬破皮,渗出血了,都未曾发觉。 还是闻玉同月环换班时,走过来查看林秾音的情况后,提醒了林秾音,她这才反应过来。 林秾音拿着帕子按在破皮的地方,许是按得重了些,她不由得轻“嘶”了一声。 抬头,又看见闻玉正面露担忧地盯着自己。 林秾音放下帕子,问道:“怎么这个表情?” 闻玉如实回答着:“我是怕姑娘忧思太重,想不开,出了岔子。” 林秾音扬起唇,露出笑容,“我不会的,闻玉你放心,这不是……就要离开了吗?” 听后,闻玉没有露出惊讶,毕竟姑娘要离开的事她早猜到了,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那姑娘你不许骗我!” 闻玉在外面听了太多的事了,如今看着自己姑娘,很是怕她会如同别人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里的小娘子一般。 忧思太重,又无法开解,无人排忧,最后情绪崩溃,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她曾问过讲故事的那人,那小娘子最后怎么样了,可还活着? 那人只感慨地摇着头,“不在了,早就不在了!她的床榻、被子,全被染红了,红得就像那只在夏天盛开的扶桑花一样……” 闻玉看着自己姑娘的模样,只觉得那人的话竟越来越清晰,而那故事里的小娘子,也换成了她家姑娘的这张脸……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闻玉看着林秾音,在心底暗暗做出了决定,她一定要在五日内重新替姑娘看好宅子,早日让姑娘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 林秾音不知闻玉的想法,但她看得到闻玉的担忧,她点头承诺:“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做傻事!” 许是有了闻玉这么一打岔,困着林秾音的愁绪竟也慢慢散去不少。 她重新拿起一旁的书,这次竟认真地翻看了下去。 不知看了多少,林秾音慢慢生出了困意,最后实在抵不住疲倦,趴在榻边的小桌上就睡了去。 她的手承受不住书的重量,慢慢松开来。 也就是这由书滑落的时候,她的手竟意外的靠在了之前的那支箭上。 那箭头为三棱形,三端锋利无比。 林秾音的手指好巧不巧一端,她的肌肤白嫩,极易留下青痕。 因而碰到那尖利处,很快便被刺破,渗出了一两滴血。 彼时林秾音深陷睡梦中,并未察觉此事。 …… 天光乍亮,闻玉坐起身,打算来向林秾音告辞。 但见林秾音正在熟睡,便只给她盖好了被子,同月环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月环见林秾音还在睡着,便在下方拿了个帕子绣着,没有唤醒她。 直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月环这才想起自己昨日为了圆上那个谎,还同那管事嬷嬷要了一杯参茶。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没见到那个嬷嬷。 往旁边看去,却看见了一脸苦相的冬至。 月环把门关上,走到冬至身边,不禁好奇一问:“冬至,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着你了?” 冬至摇头,但却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小声说着:“月环姐姐,算我求求你,你同世子妃说一声吧,世子他……他又看了一夜的书,写了一夜的字,直到现在都还没歇下。” 月环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原因。 但她也没应承下来,“这事我真帮不了你,我家姑娘也是深夜才休息,好不容易才睡着,我怕是没法将她唤醒。” 冬至听后,颇有些惊讶:“世子妃也是很久未曾入睡吗?是之前也这样,还是但就昨日啊?” 月环想了想,“这种情况极少发生,昨日世子走后……” 月环只说了林秾音很晚歇息的事,也说了她做了噩梦,但不曾提及那支箭。 毕竟姑娘昨日说要瞒着,她也不知这瞒着的人包不包括世子,因而不敢轻易提及,只想等着林秾音醒后再做决断。 可这一等,就硬生生等到了午膳时,等到方娘子做好的饭菜全部端上桌,林秾音也还未醒来。 第39章 好生离谱 月环这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即便姑娘再困,过了这么久,也该醒来了。 月环尝试着去叫醒林秾音,可无论她怎么做,林秾音都一直没回应她。 甚至于……月环不经意间碰到林秾音垂落在榻边的手时,竟觉得无比冰凉。 月环连忙握住林秾音的手,还是那么凉! 这一瞬间,月环感觉自己好似掉入了冰窖一般。 当下,她着急忙慌地把林秾音的手塞进被子里,又伸手在她的额头、鼻尖探查。 姑娘还有呼吸,但是额头也是跟手一样冰凉。 月环将林秾音安置好后,连忙派人去请府医过来,又差人去问问冬至世子可还在府内,接着又让方娘子多烧一些热水来。 安排好这几件事后,月环才重新踏入内室。 她走到林秾音跟前,再度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怎么额头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如果说之前是冬刚至的感觉,现在就慢慢到了小寒的程度,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越来越糟糕。 如今府医没来,月环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连忙又抱了一床被子到榻上。 等方娘子的水烧好了,她又出门去接了进来。 倒水进盆,打湿着巾帕,而后把巾帕贴在林秾音的额头上。 月环又摸了摸林秾音的手,还是很冰。 她连忙拿了个新的帕子给她不断擦着手,但每次都只能短暂的温暖一下。 月环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当月环把热的巾帕重新贴到林秾音额头上时,陆澹踏进了内室。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比往素更重了一些。 他的眼下一片乌青,整个人看着,也不那么精神。 垂落在两旁的手掌紧紧攥着,袖口还染了些墨渍。 现在这副模样,与他平日素爱洁净的形象,相差甚远! 但这些都不重要,陆澹大步走到榻前,低头看着林秾音已经苍白的脸,看着她额头上的巾帕,不用月环多说他都明白,现在是何种情况。 陆澹蹲下身,取下林秾音额头上的巾帕,伸手探上。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此番寒凉的情况…… “府医何时到?”陆澹转过头看向一旁候着的月环,语气低沉,声音有些嘶哑。 说完,没忍住喉间的痒意,连着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 直到接过冬至递来的茶水后,陆澹才缓和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前,直接倒入滚烫的热水,把已经凉了的巾帕重新放进热水中。 他把手伸进去,不顾热水将他的手掌烫红,自顾自洗着。 拧干后,便轻柔地用巾帕给林秾音擦着脸。 水虽烫,但巾帕拧干到陆澹过来的功夫,巾帕上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人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陆澹才能毫无顾忌地照顾着林秾音。 月环见状,连忙求着:“世子,奴婢一刻钟前派人去请了府医,但姑娘情况很不对劲。奴婢替姑娘求求您,求您去请太医过来吧!奴婢并非不相信府医的医术,只是希望能多个可能,万一姑娘她……” 万一就差那么一个可能呢? 毕竟姑娘这情况出现得突然,前几日在医馆并无大碍,昨日往返永上院除了疲倦外,身子并没出现别的情况。 可就过了一个晚上,人却变成了这样! 月环越想越怕,越想越揪心。 陆澹抬眼,见月环的担忧并不作假,便让冬至向她解释。 冬至连忙拉着月环到角落,同他说着:“月环姐姐你就放心吧,世子过来之前就派了人快马加鞭去请太医了!” “当时不知道世子妃是什么情况,世子便直接让人去请了太医院的院首过来。” “那院首姓杨,家中世代从医,什么样的病他都见过。前几日告假在家,过来的路程比从宫里要近上不少。” 听到冬至的解释后,月环稍稍放心了些。 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院首既然告假在家,世子怎么就一定能把人请过来?” 这倒不是月环不相信陆澹的能力,实在是之前在府内请医的阴影太深,她很难知道陆澹会为姑娘做到何种地步! 而且……之前姑娘乘坐马车受伤,也不见世子请太医过去为姑娘诊治。 虽说那医馆大夫的医术不差,但太医和寻常大夫,自然也是有差距的! 冬至看了一眼陆澹的方向,见世子还在照顾世子妃,便小声又同月环解释道:“别的太医若是告假,世子真不一定能把人弄过来,但若是杨院首,便是你去请也是请的来的!” “这杨院首性格极好,为人很是仁善。都说太医是专为达官贵族和皇宫里贵人治病的大夫,可这杨院首却能屈尊到普通百姓家中看诊。” 说完,冬至又感慨了一句,“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杨院首升任之后,便不能再私自为普通百姓看诊了。” 月环疑惑:“这是何故?” 冬至回忆一番,提到了一个人:“此事啊,与林国公有些关系。但是其中牵扯太多,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是这林国公啊,人看着面善,实则很不好惹。” “咦,说起来,世子妃也姓林,不会世子妃同那林国公是亲戚吧?”冬至问着。 月环点点头,“是有一点关系,但我家老爷已是旁支,和林国公也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了!” 月环说完,便打算回去继续照顾自家姑娘。 但冬至却拦住了她,提醒道:“月环姐姐,你不然往世子妃那边看看呢?” 月环看着熟练照顾的陆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世子待姑娘说坏并不坏,昨日多加维护,今日也一直在随身照顾。 但是说好……却也没那么好! 想了许多,月环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走过去。 又等了一刻钟,外面通传声响起。 两个大夫,竟是同一时间到了! 月环正准备去迎人进来,就听见陆澹开口:“让杨院首进来!” 这话,是准备把府医拦下了。 不过细想也是,府医就住在府里,竟还能和住在几条街外的杨院首一起到,真是好生离谱! 月环客客气气地杨院首给请了进来,至于府医,许是自觉惭愧,也没多说什么。 杨院首进来后,看着那熟练照顾人的陆澹,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我可是走错地方了?” 陆澹转过身来,缓缓开口。 第40章 中了寒毒 “您晚了半刻钟!” “哎哎哎,是老夫不对,年纪大了,行动难免比之前慢些了!”杨院首说着,人倒是很快就走到了榻前。 他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林秾音,忍不住皱起眉。 而且这坐榻如此狭小,怎能方便看病。 但情况紧急,如今也顾不得太多,杨院首指挥着陆澹,让他帮忙把林秾音的脖子和双手都给完整露出来。 陆澹一一照做,至于林秾音身上的两床被子,他却没动。 杨院首又靠近了一些,仔细查看着林秾音的情况。 越看,越觉得蹊跷。 随即指挥人搬了把小凳坐下,给林秾音把着脉。 期间,他时不时顺着自己那并不长的胡须。 只是这顺胡须的动作,到了最后竟是呆滞了一瞬,还硬生生扯断了一根。 陆澹见状,立马问道:“是什么病症?” 杨院首没立即下判断,而是询问着:“世子妃今日可有受伤?” 陆澹不知情况,便看向月环,月环连忙回着:“今日没有。” 但又怕院首漏问,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是,四五天前有受伤过。” 杨院首听后只摇了摇头,“那时的伤不影响。” “老夫猜测世子妃可能是中了一种毒,但这毒毒发很快,一日内便会出现端倪,就是如今这手脚、全身似寒冰的症状;若是超过三日,便会损极肺腑;若是五日,怕是早已……” “老夫观世子妃中毒不算深,应当就是今日中的毒!” “只是如今不知伤口,老夫很难对症下准药量。” 杨院首说完,又顺了顺自己的短胡须。 此时,月环却是想到了什么。 她连忙从榻下抽出了一张小桌,而那小桌上,还放着之前那支箭。 她没敢触碰这上面的箭,但是却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现在姑娘性命垂危,她是怎么都不能再瞒下去了! 月环说完,又猜测道:“会不会是姑娘在看书时,不小心将手放到了这支箭上,不小心划出了伤口?” 陆澹当下虽震惊这短短的时间内林秾音又经历了这般凶险的事,还因此不敢闭眼歇息。 但也知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便把小桌搬到了杨院首面前。 如今不知这支箭有没有问题,不接触自然是最妥当的决定。 杨院首也是如此想的,他让陆澹把小桌端至与他视线齐平的地方,然后仔细观察着这箭上有无特殊。 到底是行医几十年的人,他很快就看出那箭头处涂了东西。 他下意识想把箭拿过来,好看得更清楚些。 但他的手刚准备伸,陆澹就一把抓起了那支箭的剑深,呈到了杨院首的眼前。 “世子你……”杨院首看了陆澹一眼,面露不满。 但见其那毫不在意地模样,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唠叨旁的了。 这孩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大! 不过胆子大点也好,胆子小了,就会和那位一样了…… 杨院首收起思绪,专注地观察着。 不久,他猛地点头:“是它没错,就是那个毒!而且这箭头上方还有一点血痕,定是这东西把世子妃划伤了!” 如今凶器已找到,便只需找伤口了! 他看向陆澹,指挥着:“快,世子你快去查看世子妃的双手,一点痕迹都不能放过!” 陆澹听后,连忙走到林秾音身边。 他握住林秾音的手,软软小小的,只比他手掌的一半大些。 平素那般炙热的手,如今却只剩下寒凉。 这种触感,陆澹再也不想体会了! 这一瞬间,陆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但如今不是细想的时候,他快速检查着林秾音的手。 终于,在她的左手食指指腹看到了一道划痕。 这伤口很不明显,但看着又有些深,应是直接深入了肉里。 陆澹唤着杨院首,让他判断。 杨院首看了一会儿,颇有些庆幸地说着:“世子妃食指上的伤口不算深,毒性不强。” 说完,又感慨了一句:“但这毒出自北疆,名为‘碎雪’,是一种极其强悍的寒毒!若不能尽快拿到解药,怕是世子妃她……难以得救!” 陆澹紧紧攥着手,稳住心神后,问:“您可能制作解药?” 杨院首点头:“能做,但苦于无药!但是老夫能施针稳住世子妃体内的毒性,保其两日内不再蔓延,但两日之后,便拖不住了!” 陆澹了然,沉声道:“您把差的药材写下来,我去寻!不出两日,一定送到您手中!接下来,就辛苦您在燕王府暂住几日了。” 杨院首倒无所谓住哪,欣然接受。 知道情况后,众人也不再耽搁时间。 陆澹把锦被掀开,弯腰轻轻抱起林秾音,将她抱到床上放平。 松手后,他忽然发觉,这几日下来,她又瘦了! 等杨院首施针之后,陆澹才打听起那些药材。 杨院首猛喝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大部分的药都不难寻,就只有一味主药,整个京城怕是只有两个人有!” “您请说。”陆澹颔首。 杨院首突然愁着脸看向陆澹,慢慢开口说着:“此药名为‘桑寒’,当初北疆外的附属国曾在大朝会时献上了两株。先帝当时把一株给了长安郡主,一株则留在了宫里。” “如今,长安郡主手里的那株,应当是落到了她的女儿,如今的林国公夫人手里;另一株,陛下则把它赐给了崔贵妃。” 这两人手里的药,旁人或许好拿,但对于陆澹,对于燕王府的人,拿这药难于上天! 崔贵妃同燕王府往日恩怨极深,想要她让出这药,绝无可能。 至于那林国公夫人,她本人倒是同燕王府没什么大仇大怨,但林国公此人,与杨院首仇怨已久。 但这毒,目前却也只有杨院首一人能解。 从这两方手中夺药,选谁,端看陆澹的抉择了! 杨院首把药方写下后,递给了陆澹。 随即又感慨了一句:“在这京城里出现北疆的毒,也着实其了怪了!” 陆澹想起月环方才所说的,那射箭之人定是熟悉整个凌云阁,甚至于熟悉整个王府规划的人。 而且那人来去都不曾惊动旁人,其武艺不可谓不高。 这样的人,潜藏在他王府,所谋求的定不会只是林秾音的性命而已! 陆澹低声念着:“北疆、王府、弓箭手……”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是他!” 第41章 这活果然不好干 锁定了目标对象后,陆澹便向杨院首行了拱手礼致谢,“接下来,她的安危,就拜托您了!” 杨院首随意抬抬手,“世子快去找药吧,世子妃这里有老夫在,两日内是绝不可能出意外的!” 陆澹离开后,直奔书房。 刚一进去,便唤了文萧进来。 文萧昨日同陆澹汇报完之后便没了别的任务,一直在书房外盯守。 此番听到陆澹传唤,便知自己又来活了! 只是刚一进书房,就感觉到了满满的低气压。 即便是垂着头,他仿佛也能看见陆澹那既不好惹的表情。 文萧在心中暗道不好,今日这活——怕是不好做! 陆澹没功夫说废话,等文萧跪下,便直接命令道:“去查喻夫人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暗卫!明晚之前,我要拿到名册。” “属下遵命。”文萧抱拳起身,很快便出了书房。 只是人刚走出去把门关上,就不禁抬手扶额摇了摇头。 此次任务,比之前难办得多! …… 将府中的事安排好后,陆澹便让人牵马去后门等他。 在入宫前,陆澹来到了主屋。 一进去,便看见月环在贴身照顾着林秾音。 虽然杨院首施针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毒素,但之前已经蔓延的毒暂时却是解不了的。 因而现在她依旧陷入昏迷,体温虽稍有回暖,但也只比之前好了一点。 陆澹很想走近一些,可每每脚步想动,脑海中的思绪却在抑制着他。 之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记忆,早被他遗忘到了脑后,但那股伤心欲绝的情绪,却依旧在影响着他。 他竟不知,自己在何时经历过那般痛彻心扉的事! 可那情绪又格外熟悉,仿佛那真的是他所能产生的。 若是平常,陆澹会去琢磨。 可如今林秾音深陷险境,他已无任何心思再去追根溯源。 如今,便是要双线并行。 他入宫去求药,文萧他们则是盯着喻夫人及她身边的人。 陆澹的眼神贪念着林秾音的身影,但奈何时间不等人。 只在内室入口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后,便回过头往外走去。 走出燕王府后,陆澹从侍从手里接过缰绳,快马加鞭往皇宫奔去。 路上的热闹与喧嚣同他面容上的冷漠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马蹄掀起的尘土迷了眼,陆澹紧抓着缰绳,不顾眼中的不适,不敢将速度放缓一点。 平素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的宫门口,陆澹此番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陆澹,简单询问几句话便将人放行。 陆澹入宫有极大的优待,便是官至一二品,年纪不到六十的重臣,到宫门外都得下马,他却能直接驱马进入宫内。 但往素陆澹极少用这优待,便是之前抄了那户部侍郎的家,也都是按着正常流程,宫门前下马,徒步走至乾清宫。 陆澹驱马进内廷,这才松开缰绳让人接手。 过了内廷的门,还得走上一段路程才能到皇帝处理政务的乾清宫。 引路的李公公看着前方那脚步飞快的燕王世子,一边匆匆忙忙追赶着,一边同他说着乾清宫金内的情况。 “世子,今日陛下又发了好大一个火,您待会进去可得注意,千万别惹了陛下不快。” 陆澹脚步虽快,但耳朵也是一直在听着,他颔首向李公公表达着谢意。 李公公见状又继续说道:“奴才一炷香前才见到贵妃娘娘进去寻陛下,您现在过去,怕是得撞上了!” 听到崔贵妃也在,陆澹的脚步瞬间走得更快了些。 仿佛他过去面对的不是那个对燕王府抱有恨意的崔贵妃,而是某个仁爱和善的长辈。 李公公见陆澹非但没减缓速度,避开着些,反而一副要往崔贵妃面前撞的样子,心中暗道奇怪。 但如今情况也由不得他思考原因,只因陆澹没多久便到了乾清宫外。 李公公同门口站着的小公公对视了眼神,将人招过来,悄悄问他贵妃可走了? 那小公公摇头说道:“贵妃娘娘没走,而且看着是要留在乾清宫用晚膳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但也没瞒过陆澹的耳朵。 他心道现在正好,崔贵妃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拿到那药引就更多一份可能。 不过他虽知晓崔贵妃不喜燕王府的所有人,甚至到了仇视的地步。 但他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之前问过父王母妃,但两人皆缄口不语,只叮嘱他入宫时避开贵妃,若是实在避不开,也莫要同贵妃起了争执。 如今细想,这些叮嘱里,害怕的成分并不高。 当今并不糊涂,便是再宠爱崔贵妃,也不会真为了她处置了燕王府。 但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崔贵妃如此仇视燕王府,陆澹觉得,自己该去弄个明白! 等了许久,入殿通传的公公还未回来,陆澹便知这是崔贵妃从中作梗。 但陆澹接下来要有求于她,此刻万不能同她闹起争执。 陆澹为私事入宫,若以此为由,怕是还得再等上一会儿。 可若是国事,崔贵妃却是不能再阻拦了。 陆澹当即便向另一个小公公说道:“劳烦公公替我跑一趟,陆澹有重大的事需向陛下禀报,此事关乎甚大,还望陛下允陆澹一见。” 小公公看向一旁候着的李公公,见其点点头,便往内殿通传去了。 李公公走到陆澹前方,问道:“世子,您可是真的准备好了?” 陆澹摇头:“并无。” “唉。”李公公轻叹一声,世子未免太过大胆了。 假传国事,闹不好是要被砍头的! 他见世子之前脚步匆匆,本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 可先前进去通传时,却只说有要事求见。 如今被拦下了,才道明国事。 他怎不知世子这是为了让贵妃让步的选择,但早晚都能进去,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陆澹知道李公公的担忧,但他也并非毫无根据地让人通报,只是如今证据不那么全备,可能会被抓到那么一点纰漏罢了。 大不了,就是等燕王回府后,被他用家规,打上几十棍子罢了! 第42章 天道好轮回 他们父子小心谨慎那么多年,偶尔漏出些破绽,反而更容易引鱼上钩。 若一直如从前那般行事,难免当今不会怀疑些什么。 陆澹料想着今后会发生些什么,但却没想到,等那日真正到来时,他竟会后悔,自己为何早不这样做! 第二次进去的小公公回来很快,跟在后面的,还有崔贵妃宫里的一个姑姑。 但那小公公是带领陆澹进入内殿的,这姑姑却是往外走的。 当那姑姑经过陆澹身边时,只看了他一眼,并不准备向他行礼。 陆澹不在意这些,只是等人走上几步后,发觉刚刚那个眼神似有些不对劲。 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原因,只好收起心思,跟着进入内殿。 “微臣拜见陛下。”陆澹跪拜行礼,刚准备起身,又忽然听见了一道女声。 “陛下,你们议论国事,留臣妾在此作甚!”崔贵妃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语气随意地同皇帝说着。 “贵妃娘娘。”陆澹说着未完的话。 他没想到,陛下没让崔贵妃避开,还直接把人安排在了一边旁听。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似有深意地说着:“衍之,今日你来得晚了不少。” 陆澹拱手,“微臣因事耽搁了时间,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笑道:“你平日最为守礼,今日却迟了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说来与朕听听。” 不问国事,反而先问私事…… 陆澹思索着皇帝的意图,不由得心口一紧。 但他又不那么确定皇帝的态度,因而便把林秾音中毒的事悉数告知。 皇帝听完后,没有立刻表达意见,反而是看向旁边的崔贵妃。 崔贵妃知道皇帝在看她,却是懒得回应。 燕王府的家事与她何干,中个毒而已,让太医制出解药救了便是。 就是可惜这中毒的人不对,要是是燕王两口子……只怕自己定是要大笑一声,说上一句“天道好轮回”! 皇帝见贵妃不愿搭理,便轻咳一声,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他正了正神色,看向陆澹:“既然世子妃身中寒毒,那朕今日就不久留你了!” 陆澹拱手:“多谢陛下谅解,但臣入宫,一是为国事,二是有事相求。” “衍之啊,你以前从不对朕撒谎的,怎么今日也学起了你父王的做派!”话虽如此,但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震怒,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件寻常的家事,调侃着自己的子侄。 可陆澹却完全不敢往那般简单的方向去想,他双膝下跪,向皇帝请罪:“陛下,微臣欺瞒陛下,是微臣一人犯下的罪过,还望陛下听完微臣所求之事,再行处罚!” “所求何事?你若太过放肆,朕定不应允!”皇帝语气严肃,但面上看着却是笑意满满。 彼时,一阵风从殿外的吹来,吹动着陆澹的半扎起的长发,吹乱了他两侧的鬓发。 此时,这个少年双膝跪在地上,双手相覆,弯腰向上方的皇帝和贵妃各磕了一个头。 抬起身后,陆澹便看向贵妃,说道:“臣妻性命攸关,唯缺一个重要的药引方能救命,还望贵妃娘娘,能够高抬贵手,将那株‘桑寒’让给微臣。” “微臣今后定会竭尽所能,为贵妃娘娘再寻一株送还。” 崔贵妃轻笑一声,合着是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这燕王一家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崔贵妃放下手中玉佩,笑道:“世子如此大礼,本宫可受不起!” 陆澹一听便知崔贵妃这是不愿意了,但陆澹还想再尝试劝说一次,可没曾想,他还不曾开口,皇帝就直接下了令: “来人,把世子拉到偏殿,打二十大板再送回来回话!” 皇帝刚说完,崔贵妃突然又拦了一句:“陛下,既然世子犯了欺瞒之罪,那就该在殿外受罚,如此才能——以证效尤。” 崔贵妃眉眼间带着笑意,看向皇帝的眼神格外柔和,似乎方才只是一句随口的劝说。 皇帝有他的算计,便依了崔贵妃的话,“贵妃说得不错。来人,把世子拉到殿外行刑,让所有人看看,便是宗室子弟,也不能藐视国法宫规!” 陆澹垂下眸子,藏下眼里思绪,随即拱手向皇帝行礼。 被千牛卫带出内殿后,为首的千牛卫大将军向陆澹拱手,“世子,今日得罪了!” 陆澹摇头:“将军奉陛下命令行事,谈何得罪。” 不一会儿,陆澹便被押到了殿外。 在殿门口守着的李公公见陆澹这么快便出来了,刚想上前慰问两句,就看见他后面跟着几名千牛卫。 李公公顿觉不妙,往常世子去见陛下,都是要被留上几个时辰才会出来,如今出来快就罢了,还跟着陛下亲卫。 没多久,李公公的疑惑就被为首的千牛卫大将军大声解答了。 “陛下有令,燕王世子藐视国法宫规,今罚当众其领二十大板。”说完,他便接过了手下递来的板子。 其余的千牛卫快速拼了几张长凳,陆澹褪下外袍,递到一旁的小公公手上,自己则是走到那长凳前,自觉趴了上去。 见一切就绪,千牛卫大将军和对侧的一名千牛卫抡起手中的板子就往下打。 “啪” “啪” 木板触及皮肉的声音格外响亮,陆澹抓着长凳的边沿,闷声受着。 不知是到了第几板子时,陆澹的眉头皱起,紧咬着牙,依旧不吭一声。 一旁的李公公看得着急,很想上前让陆澹叫出声来。 但触及陆澹那坚毅地目光,他只好转过头不去看。 只是听着那越来越响的板子声,他仍是着急不已。 世子也是个倔的,陛下宠爱他,又哪会真舍得让他受完这二十大板! 换做旁的宗室子弟,怕是在被打到第十板子时就得大叫出声,身体弱的,估计就直接装晕混过去了。 他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揣摩一些圣意的。 外头在被打着板子的时候,皇帝倒也没闲着。 他听着外面响亮的板子声,观察了一下贵妃的表情,随即伸出手,拉起崔贵妃的一只手轻拍着:“如此,可有解气一些?” 第43章 该不该 崔贵妃看向皇帝,回问:“陛下您觉得,臣妾该不该解气?” 皇帝大笑道:“衍之这孩子,千不该万不该一上来就同你求那个药!” 说完,又还是为陆澹狡辩了两句:“不过今日这事也确实特殊,他的世子妃中了寒毒,急需你手中的药材救命。他又知你素来宅心仁厚,自然就求到了你手上。” “而且这药,我记得这京城之中,只有两个人手上有。另一个人,便是皇姑长安郡主。” 崔贵妃听了,但并不发表看法。 宅心仁厚? 她自诩不是这种人! 皇帝倒也不需要崔贵妃说什么,只是提起长安郡主,不由得又说起了她的女儿林国公夫人。 “我记得皇姑的女儿是嫁到了林家吧?” 崔贵妃颔首,语气颇有些嘲弄:“如今是林国公夫人了,只可惜身份长了,脑子没长!” “哈哈哈,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定会与你吵上一架。”皇帝听着崔贵妃的评价,不由得调侃一句。 崔贵妃听后,却又不说话了。 她垂下眼眸, 她倒是希望这个拎不清的还像儿时一样同她来吵上几句,可自从那件事之后…… 崔贵妃虽没回应,但神色看着明显落寞不少。 皇帝觉察到她的情绪后,猜想她又在回忆那些伤心事,当即便转了话题,重新提到了陆澹:“衍之这孩子倒也拎得清,宁愿来宫里挨上这二十大板,也不掺和进那些人里。” 贵妃瞥了皇帝一眼,“陛下倒是喜欢充当好人!” 皇帝又笑:“到底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如何,朕是一清二楚。” 说完,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感慨地说着:“若是咱们的女儿能平安长大,怕是也有世子妃这个年纪了!” 贵妃在心中呵呵了两句,不大再想理会皇帝。 这个人,为了他的侄子,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如今再提起,不过是希望她看着女儿的份上,把那药引让给陆澹。 皇帝看着贵妃趋于冷漠的表情,不由得摇头在心中轻叹。 当初发生那些事,伤心的又何止她一人。 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若一直困在过去,后半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是一个父亲,但也是个君王。 陆澹作为子侄,作为臣子,提出此等请求,他若真不允诺了他,万一那世子妃真出了什么事,难免他不会因此怨恨上他。 旁人看不出,可皇帝看得出,自己这个侄子,对他那个世子妃,并不像表面所装作的那般不在意。 不然,当初也不会…… …… 二十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完了,千牛卫收起大板时,陆澹的外衣已被被汗水浸湿。 平素器宇轩昂、身姿挺拔的人,如今趴在长凳上,衣袍被打得有些许凌乱,鬓发也被风吹乱。 若非他那矜贵、温润的气质在撑着,乍一看,怕是没人敢认眼前这人,就是那如圭如璋的燕王世子。 只见陆澹撑着长凳,咬着牙独自起身。 随即又走到那拿着他衣袍的小公公面前,接过他手里捧着的外袍,准备穿上。 李公公看着,起初见陆澹的后背衣裳除了汗之外,并无血迹,还以为千牛卫的人收了点力道,没下死手。 可就在陆澹穿着外袍时,就瞧见他的后背衣裳渐渐染出了红色,但很快便被外袍所掩盖。 李公公心中大惊,都被打出了血,若不及时处理伤口,感染了可怎么是好? 可李公公心里着急也没用,陆澹穿好外袍后,便跟着千牛卫的人往内殿走,全然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李公公心里着急,又做不了陆澹的主,只能自己想着办法。 因而等陆澹进了内殿,他便走到廊下,招来一个小公公,让他速速去太医院请一个太医过来候着。 他料想陛下不会真放任世子不管,因而还叮嘱着小公公,若是路上碰到哪个太医为后宫的贵人看诊完准备回去,便立即将人拽过来。 …… 二十仗刑结束时,殿内的皇帝再度开口说道:“如今,可愿意把那药引给世子妃解毒?” 崔贵妃虽不觉得这二十板子就能解了她心头之恨,但她更清楚,相比较自己,陆澹从林国公夫人手中拿到那药,只怕更为困难。 毕竟那个是个糊涂的,分不清是非黑白,全凭那林国公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林国公此人,不是什么善茬。 要从他手中拿个救命的药,怕是要付出至少三倍的代价! 崔贵妃虽不喜那燕王府的所有人,但这林秾音到底只是个新妇,对于往事一概不知,按理她是不该在此事上刁难,可偏偏,她又确实是那夫妇的儿媳。 一想到那对夫妇,崔贵妃的脸色便又冷了两分。 但她很清楚皇帝的态度,自己如何都推辞不了。 既如此,崔贵妃便顺了他的意:“陛下相求,臣妾怎会不允。” 崔贵妃说着,拿起之前那枚玉佩,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又道:“只是,这般轻易就给了他,臣妾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见崔贵妃已答应,皇帝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件事上,终究还是自己亏待了她。 她能答应便好,若真不答应,皇帝也没那个脸面去偷拿她的药材。 “世子拿的药材很是珍贵,近些年怕是还不了臣妾。不过,臣妾倒也不需要他还,只是臣妾那药园庄子近日无人打理,长了不少杂草。” 皇帝一听见贵妃提出了条件,便连忙答应了下来:“等衍之进来朕便直接给他下令,令他这半年都得去给你打理园子!” 贵妃轻笑一声,道:“臣妾话还未说完,臣妾的药园里有管事的,就只是缺了一个除草浇水的工匠罢了。” “这……”皇帝有些犹豫,几日的除草倒也不是做不得,若是半年的话,莫说陆澹自己,便是太后也不得应允了。 崔贵妃轻嗤一声,“陛下把臣妾想成什么人了,真要一个世子去给臣妾当个半年的除草工匠,怕是前朝言官的吐沫星子都得把臣妾的永宁宫给淹了!” “臣妾只需要他……”崔贵妃抬手,比了个数字。 第44章 一笔勾销 崔贵妃很快收回手,道:“臣妾只需要他给臣妾的药园除上一个月的草,此事便一笔勾销。” “准了。”皇帝知道这已经是贵妃最后的让步,当即也不再同她讨价还价。 不多时,陆澹走到内殿,正准备拱手下跪向皇帝行礼,就听见上方的人吩咐着:“给世子赐座。” “谢陛下。”陆澹没有推拒,只拱手行礼表达谢意。 坐下时,陆澹的背依旧挺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维持外表稳重不在陛下面前丢脸的代价是什么。 随着陆澹行走和坐下的动作,他背上被板子打出的伤痕,愈发严重。 衣裳布料逐渐和血液粘连,每动一下,便扯动着伤口更痛上一分。 陆澹自小习武,身子骨本该十分硬朗。 但近日昼夜不分的忙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熬。 如今能撑着这个身子,能同陛下说话都已废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 若是不能尽快讨要到那个“桑寒”,陆澹怕自己接下来都没有力气再去下一家…… 而下一家,也只会是个更难缠的! 皇帝阅人无数,何曾看不出陆澹现在是在强撑。 那二十个板子,他可是实打实地硬撑了过来。 皇帝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未叫太医过来。 皇帝刚想开口,便看见贵妃的眉蹙了起来。 他小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闻到了血不舒服?” 贵妃颔首,“是有一些。” “陛下,臣妾突感不适,就先行离开了。”贵妃起身,同皇帝福身行礼,随即便从圈椅旁绕了出去,没经过陆澹身边。 从陆澹重新进入内殿到现在,崔贵妃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一下。 陆澹攥紧了手,他不知贵妃是何态度,不知那药引能不能到手! 好在皇帝并未让陆澹多等,等贵妃离开,他便同陆澹说道:“你需要的药材,贵妃已经允了,晚间便会有人送到燕王府。” “微臣谢过陛下,谢过贵妃娘娘。”陆澹说着又要起身。 皇帝见状连忙抬手让他坐下,随即说出了贵妃的条件:“不过这药,不是白给你的!” 陆澹点头,他知道,贵妃同燕王府恩怨已久,能答应都属不易,白给是自然不可能的。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等林秾音痊愈,他便派人着手去搜寻这个“桑寒”。 便是他找不到,也会有人找得到! “陆澹。”皇帝突然大声下令,“朕命你,在世子妃解毒之后,即刻前往城外药园,听从管事号令,除草浇水一日都不能落下!” “期间你只能亲力亲为,不许让人暗中帮忙,也不许毁坏任何药材。” “一个月后,贵妃赐药之事便一笔勾销!” “臣接旨。”陆澹虽有错愕,但也明白此条件已是贵妃最大的让步。 贵妃想折辱他,以此来缓解心中仇恨。 陆澹虽不知恩怨缘由,但今日到底是有求于人,让他做什么都是应该。 若是换做未离京前,陆澹定会抵触此事。 从小锦衣玉食的王府世子,竟沦落到给一个药园当除草杂役,实在有损颜面。 但外派一遭,早已习惯亲力亲为,不过是除草浇水之事,之前又不是没干过。 外派时碰到秋收,他也曾下地割稻,也曾拖过板车运谷。 如今做这些,对他的打击并不会有多深。 只是陆澹不知,“陛下,微臣晚间可能回府?” “自然,朕又不是剥了你的名号,贬了你的官职!你平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无重要之事,可以不用入宫见朕。”皇帝抬手,“回去罢,朕瞧着你留在这里也安不下心。” “回去守着你的世子妃,等她病愈,带着她一同入宫去向贵妃道谢。”皇帝提醒着,虽然贵妃不一定乐意见他们,但他们却不能忘记这份恩情。 “微臣明白,多谢陛下恩典。”陆澹尽力保持着平时的速度起身,但到底维持仪态正常已是不易,因而只得在中途放缓了一些速度。 退出内殿后,陆澹便看见李公公带着一名太医在外等候。 一见到陆澹,李公公便立即迎了上来。 “世子,太医在此等候多时,您可要先处理完伤口再回去?” 陆澹颔首:“多谢公公。” 李公公很快便让人将陆澹带到了偏殿处理伤口,自己则是走入了内殿向皇帝禀明情况。 “陛下,奴才方才擅自做主将太医请了过来。奴才僭越,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听后摇了摇头,道:“是朕忘了,此事你办得好。” 说完,皇帝突然又长叹一声:“李全仲,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公公连忙摆手:“您现在正值壮年,您只是近日事务繁多,没休息好罢了。往年您这个时候都已经在去狩猎的路上了。” 皇帝只是随口一问,但经李公公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今年只出宫狩猎了一次,如今尚未入冬,天朗气清,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你说得对,等朕忙完这一阵子,便邀上众大臣及其家眷一起去狩猎!”许是有了动力,皇帝的精气神一瞬间就起来了。 李公公看着,心中暗道这关是过去了。 陛下仁厚,向来不喜欢翻旧黄历。 不过这狩猎一事,最是容易出乱子。 从前,唉……,那位贵人就是在狩猎时出的事! …… 陆澹脱下外袍,想要自己将上衣褪去,但奈何衣裳早已和血液粘连,他若是贸然褪去,必会将伤口重新撕扯开来。 太医见状,连忙阻止陆澹。 陆澹倒也不是个喜欢吃苦的,当即不再动弹,只凭太医处理着自己身后的伤。 这个太医年纪虽不大,但做事有条不紊,很是细心。 将陆澹的衣裳和皮肉分开时,动作很是轻缓,陆澹只在布料彻底被扯开时才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初次之外,便只有在清洗和上药时才有痛觉。 太医看着陆澹背上好几处的血肉淋漓,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还好来得快,要是再晚上一阵子再处理,这些伤口必会发炎感染。 到那时,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倒下。 太医不再耽搁,快速为陆澹清理包扎好了伤口。 陆澹穿好外袍后,同太医拱手道谢,“今日多谢你了。” 太医回之一礼,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道,世子不必多谢。” 陆澹看着眼前这太医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 第45章 相似 陆澹疑惑,正准备问这太医姓名,好叫人去查探一二。 但当他正准备开口时,外面那太医的药童突然在外面唤着: “姜太医,快到给皇后娘娘问诊的时间了。您忙完了吗?若是忙完了便快些出发吧,不然来不及了!” 姜太医颇有些歉意地同陆澹颔首,随即匆匆出了偏殿,带着他那药童往外走去。 陆澹暗自记下这太医的姓氏,想着等林秾音醒后,再派人去查探一二。 如今还有太多要紧的事需等他处理,陆澹只得一件一件慢慢来。 最重要的,还是需尽快把林秾音的寒毒给解了! 陆澹也不再耽误时间,穿好外袍便往殿外走。 他今日是骑马入宫的,但回去时,却是不好再骑马了。 也好在李公公安排妥当,早早就让人牵了马车在外等候。 上马车前,陆澹又看见了那姜太医和他那药童。 许是时间太赶,他二人走着走着竟直接跑了起来。 陆澹看着那姜太医的背影,心中那抹熟悉感更为强烈。 走上马车,坐在软垫上时,陆澹再度回忆着自己二十一年里的记忆。 许久,他再一次确认——在今日之前,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姜太医! …… 宫里的速度很快,陆澹还未回到燕王府时,崔贵妃就让人拿着“桑寒”到了凌云阁。 为首的是一位拿着浮尘的公公,他旁边站着的则是一位三四十年岁的姑姑。 月环听见外头的声音,连忙从厢房里走了出去。 这一年来,她也跟着林秾音进过宫,看见过宫里人的样子。 因而她很快便认出院中这几位是从宫里来的,她连忙上前几步,向为首的二人福身行礼。 “公公好,姑姑好。” 那为首的姑姑神色冷淡,也不打算回应。 倒是一旁的公公见状连忙做了个抬手的动作,随即说明了来意:“杂家是伺候陛下的,姓李。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和贵妃娘娘的命令,前来给世子妃送一味救命药材。” 说完,又指着旁边的姑姑介绍着:“这位,则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徐姑姑。” 月环又一一见礼,随即带着二人往主屋去。 徐姑姑和李公公跟着月环到了堂间坐下,因林秾音昏迷在床,不便出来相见,月环便只能奉些茶水招待。 随即又差人去请杨院首过来。 徐姑姑本是瞧不上这凌云阁的茶水,但见那李公公连喝了两杯,也不由得产起了好奇。 她端起一旁的杯子,放入唇边,先是闻了闻味道,随即轻抿了一口。 这是花茶。 而且这香味……好生熟悉。 徐姑姑又喝了一口,这才尝出其中滋味。 这同她所制的一道名为“折梅枝”的香,两者香味竟是如此接近! 要知道“折梅枝”她只给贵妃制过,若是旁的贵人得这香后,或许会有送些到燕王府的可能,但唯独贵妃绝无可能! 因而这花茶香味,就只可能是碰巧相似。 不过大千世界何其不有,这“折梅枝”也是她从前人的香中改良而成,这花茶也很可能是制茶的人有了灵感,做了些小巧思罢了。 想到这里,徐姑姑收起了内心的震惊。 等了不久,杨院首就过来了。 见到杨院首,徐姑姑的态度倒是尊敬不少。 听见杨院首问药引之事,徐姑姑便亲自拿着一个盒子到了杨院首面前。 她将盒子打开,言语敬重地说着:“您看看这药,是否就是那解毒的药引。” 杨院首伸手,轻轻将那“桑寒”拿出。 此时,众人都看清了这“桑寒”的真面目。 桑寒茎叶皆如桑,花瓣白中泛蓝,花上有花。 竟是一种重瓣的花类药材! 杨院首看着自己手中的“桑寒”,只觉得自己此行不虚。 他虽知道京城也有“桑寒”,竟不知还有此等“重瓣”的! 重瓣入药,药效更甚,想必世子妃的寒毒,也能清理个干净了。 “是是是,正是这个没错!”杨院首语气激动,拿着药就往小厨房跑。 此前那制作解药所需的其余药材,陆澹都已让人寻了送来。 如今这最关键的药引也到手,即刻便能制作解药。 杨院首脚步稳重,走得极快。 此药引难寻,他得亲自上手。若是交给旁人,他还真有些不放心,毕竟若出了岔子,谁都担不起那个责任! 徐姑姑看着杨院首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轻叹。 治病救人一事,果真还是占据了他全部心思。 李公公见药已交到杨院首手中,便向徐姑姑看了几眼,询问其是否要离开。 徐姑姑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此行,可不单单为了送药的! “贵妃娘娘命我来探望世子妃,现在,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世子妃的状况。” 徐姑姑看向月环,看似是询问,但眼神语气都是一副不容质疑的模样。 月环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第一眼见那徐姑姑的时候,她只觉得此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又见其对杨院首格外敬重,对一旁同行的李公公并不热络,看着颇有些拜高踩低的模样。 但奈何人家是宫里来的,姑娘尚在昏迷,那杨院首又去了小厨房煎药,她一个人还真没办法把人给拦在外面。 就在月环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世子。”月环赶忙向陆澹见礼,随即又把徐姑姑方才的意图给说了出来。 陆澹看向那徐姑姑,只一眼便认出这位是贵妃身边的。而且之前在进入乾清宫时,她正好出去,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算得上漠视。 不过贵妃身边的人向来是同贵妃一条心的,贵妃厌恶燕王府,她身边的宫女太监自然也不喜燕王府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想要见上林秾音一面? 这事,颇有些蹊跷了。 陆澹并不会简单觉得真相就是如那徐姑姑所说一般,只是为了探望。 贵妃之前拱手让药都是极为不易,怎会有那般好心,专门派人过来探望一二! 这其中,定有旁的打算。 陆澹迟疑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第46章 像,太像了 “带这位姑姑进去。”陆澹吩咐着,自己则先一步走进了内室。 他大步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到如同易碎的白瓷一般的林秾音,克制许久的手,终是忍不住向她伸去。 只是刚抬起一半高度,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澹控制自己收回手,将手藏于袖中,紧紧攥着。 身后的徐姑姑被领着到了林秾音床前一丈的距离停下,隔着站在床前一侧的陆澹,那徐姑姑仔细观察着林秾音。 她长着一副标志小巧的脸,面容柔和,看着就是个温柔的女子。 她的双眼紧紧闭着,一张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即便只是这样平淡的表情,徐姑姑都仿佛能透过如今看到她从前的模样。 这一张脸乍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徐姑姑本打算就此离开。 但就在她准备说话时,陆澹突然先行一步,离开了这里。 在陆澹走动的那片刻,他的身体不由得挡住了一些徐姑姑的视线。 也正因此,徐姑姑只能看见林秾音的下半张脸。 也就是这下半张脸,看得她顿时心跳加速起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天底下,就找不到如此相似的! 她要速速回宫,赶紧将这消息告诉给贵妃娘娘。 即便有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徐姑姑的眉眼,还是因为她方才那个重大发现而微微弯起。 只要这时有一个人在看她,就定能发现猫腻。 可进入内室的人,一个离开了这里,一个则全身心都在林秾音身上。 此刻无人在意她这个突然造访的人,也因此,在徐姑姑提出要离开后,月环才重新将视线转向她。 “我送姑姑出去。”月环做出请的姿势,随即将徐姑姑送到了堂间。 一出内室,徐姑姑便向李公公说道:“来了这么久,该回去向陛下和娘娘交差了!” 两人走出院子后,月环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宫里来的人终于走了! …… 陆澹回到书房后,便看见许久不见的陆时正跪在地上等着自己。 他的身上多处可见绑带的痕迹,想来是受了不少伤。 陆澹越过他,走到前方的架子前,重新拿了件外袍换上,又去一边洗了手,这才将视线转到陆时身上。 “查到什么了?”陆澹在圈椅上坐下,仍旧维持着平常的坐姿,但也疼痛皱起了眉。 陆时跪在地上,本是将视线直视前方的,听见陆澹问话,这又将视线看向他。 这一看,便看见陆澹那微微皱起的眉。 陆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随即回禀道:“世子,属下只查到那些人和最近的贪污案有些关系。但至于对方的身份,属下只查到他们的二把手是从青州来的,其余的属下准备追查时,就被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里,陆澹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陆时是他手下的人里轻功和伪装能力最好的,连他都能被发现,那看来对方的警惕和防备不小。 而且…… “身上的伤也是被他们伤的?”陆澹问道。 陆时点头又突然摇头:“有一半是,但有一半是在逃跑的路上,被另外一拨人伤的。” “后面的那一拨人,属下看着他们出手的招式很奇怪,没有路数可言。属下猜测,很可能不是专业的打手,像一些没有学过的野路子。” 陆澹听着,忽然深呼一口气,“后面那拨人有多少?” “约莫十个,五男五女,年纪上至五十,下至十岁!” 听到这里,陆澹忽而笑了,“穿着何种衣裳?” “粗布麻衣,但是行为举止不像普通百姓!” “可有人佩剑?” “有两人佩剑,其余人……” 陆时说到这里,突然就闭紧了嘴。 他现在明白世子为何发笑了…… 这些人也许不是来掺和进那些事的人,反而极可能就是寻常的过路人! 当时他被追杀,好不容易才躲开,但因自己一直抓着长剑,身上衣裳也有些破烂。 乍然出现在路上,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不知自己当时脸上可有脏污或灰尘,若是有,怕是那般模样,看着会更吓人! 如今细想,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武器,也不过是随手从行李里掏出来的,看着就是,什么顺手拿什么。 陆时的脸越想越白。 他羞愧地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好在陆澹也并非是要追究他的责任,此事本就麻烦,当初回京的路上发现了一丝端倪,便让人通知陆时去追查那些人。 当初虽觉得那些人有些蹊跷,但不曾想到牵扯这般之深。 光靠陆时几日的查探,显然是查不明白的。 不过他也并非没查到一丝信息。 从青州过来的…… 青州。 或许此事,他能找到合适的帮手! 陆澹摆手,放陆时离开。 陆时毫不犹豫便起身往外走,就在他伸手推门的时候,陆澹突然又说道:“世子妃落水那日你在哪?” 陆澹的语气变得严肃,看向陆时的视线,也仿佛夹了刀子。 陆时浑身一僵,倒是忘了这事了…… 他直接转身跪下,随即解释道:“属下看守凌云阁,没有随身跟着夫人。” “此事是属下重大失职,属下已在当日领罚三十鞭。” 陆时战战兢兢地看着地面,不敢再抬头看陆澹表情。 他之前不知世子对夫人是和态度,因而那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见了个人,便没有跟着去主院。 本想着在王府内,世子妃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没成想,他就偷了那么一次懒,世子妃竟然就被人推落水了! 陆澹没说话,而是从书案上拿了一册小册子,随意翻着。 翻书的声音很轻,但陆时何等的耳力,这翻书声听在他耳朵里,就如同催命符一般,一声一声催促着他速速赴死! 等了许久,陆澹才缓缓开口:“你该知道,隐瞒的后果!” 听到这句话,陆时的脸完全绷不住了。 他咬着牙,直直将脑袋磕在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地面,不多时,血液流至眼前,很快便模糊了他的双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澹默不作声看着他,合上册子,“你若不想说,就去外面领罚!” 说完,又补充一句:“三日后……” 第47章 又是何苦呢 “调离京城,五年内不得回京!” 陆澹的处罚向来没有回旋的余地,陆时抬起头,脸上煞白一片。 调离京城……世子这是不愿再重用他了! 若是五年内他没做出什么对世子来说重大的贡献,那五年之后,世子也不见得会再将他调回来。 世子手下暗卫众多,陆时本也是过关斩将,于千人之中不断拔尖出头,花了近十二年的时间才走到世子身边。 而世子再提拔一个同他相似的暗卫,兴许只需一月,不,甚至不出半月,就会有人将他给替代! 陆时瞬间便慌了神,情感和现实在他脑中不断拉锯。 说,还是不说? 不久后,陆时再度磕头,拜别陆澹。 “世子,三日后属下任凭发落!”磕了三个响头后,陆时推门走出了书房。 刚一出去,就去寻了文萧。 “萧哥,你来打吧!”陆时走到书房外,脱下上衣,将手里已被磨得粗糙的长鞭递给了文萧。 文萧只知道这是世子的处罚,但不知文萧是犯了何错。 他想着。便是要打鞭子,也得问清缘由。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世子怎会对你做出如此严惩?”文萧问。 若是旁人他不会多问半句,但陆时是他们所有人里最敬重世子的人,平素出任务,也是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便是这次任务失败了,但也并非一无所获。世子就算再生气,也断不会现在就来处罚他。 毕竟这五十鞭子打下去,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算自小习武,身强体壮,也得休息个大半月才能恢复一点元气。 现如今他们所有人里面,就属陆时同那拨人打交道最多,便是之后不让他再追查,也极可能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世子不可能因一时之气,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的! 除非——陆时触碰到了世子的底线! 陆时在面对世子的威胁时都没说出实情,现在怎么可能告诉文萧。 他只说自己是因为前段时间没有保护好世子妃,害得世子妃被五公子陆猗推到湖里感染了风寒,病了好一阵。 如今这些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同世子无关。 文萧自然不信他这鬼话,世子妃落水那事他之前也查了,陆时确实是有失察之罪,但他当晚自己就当众请罚,已经挨过了三十鞭子。 世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此事陆时有罪,也已经受了处罚,世子不至于一直拎着这件事不放! 这其中,想必还发生了什么,也许那件事,才是真正令世子如此愤怒的原因! 文萧仔细回想着自己之前查探世子妃在府内一年的处境时,顺道得知的一件事。 世子当初将陆时留在王府是为了守着凌云阁,而凌云阁内,除了那些带不走的机密,便只有世子妃这个活人需要保护。 虽说在外人看来,世子同世子妃的关系很是生疏。但世子妃到底也是世子明媒正娶回王府的夫人,陆时不可能真放任世子妃不管。 可为何那日,在世子妃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陆时偏偏不在? 是否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 文萧微眯着眼睛,仔细琢磨着。 陆时见不得他这般模样,怕他真看出什么来。 毕竟比起世子,文萧显然是更为了解他的人! 若是被他看出了破绽,那自己所放弃的,便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连忙催促着:“你动不动手,再不动手世子就要治你偏袒之罪了!” 文萧挑了挑眉,他从陆时这话里意外听出了一些慌张。 这令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但陆时方才催促的理由也没错,若他再不动手,就真成偏袒了! “兄弟,得罪了!”文萧抡直长鞭,先是在地上甩了甩,试些力气,随即便直接挥到了陆时背上。 “唰” “啪” 只一鞭子,陆时的后背便生出了一道极深的鞭痕。 紧接着的,又是剩下的四十九鞭,一道接着一道落下。 陆时的背也早已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到了最后十鞭时,他的身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挺拔,之后的每一鞭落下,都能将他身体的弧度,给打落一些。 最后一鞭子落下,他整个人是完全撑不住,直接面朝着前方,连带着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文萧扔下鞭子,走到他旁边,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蹲下身,伸手问陆时:“可还能动?” 陆时颤抖着手,想要借着文萧的力起身,但刚伸出一半,就直接垂落在地。 紧接着,便是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文萧连着哀叹好几声,之前就受了不小的伤,又非要硬挨下这五十鞭,能动弹才怪! 他吹哨,唤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将陆时抬回他房间去。 自己则是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两下,“世子,陆时的鞭罚已经完成了,您看还要作何处置?” 陆澹彼时正在书案上描画着什么,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只回了一句:“三日后再议。” 文萧一听,便明白世子还是给陆时留了余地的。 三日,只要这三日内世子能知道他想知道的,就能够免去其余的惩罚。 只是三天时间,怕是陆时都连地都下不了,哪还能再为世子打听消息? 文萧想着,陆时是动弹不得,但他能。 他正好还需去打探喻夫人身边的人,也趁此机会,核实一下那件事的真假。 毕竟是道听途说来的,事实不一定就是如此。 …… 放下笔,陆澹仔细看着自己方才所作的画。 这是他在回府的路上,闭眼小憩时,突然想到的一个画面。 处理完诸多事情后,便将其画了出来。 如今仔细一看,画中的环境,像凌云阁,但却不像在燕王府内的凌云阁。 反而,更似从旁的地方,生生造了一处同如今的凌云阁一样规模的院子。 竹林依旧还在,但是那竹林的旁边,则多了一处池塘,还有一小亩花田? 这般奇怪的搭配,又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呢? 陆澹不明白,近日来,他感觉自己做梦的次数,比前几年加上一起都要多了! 而且每一个梦,都好似在向他…… 第48章 小伤也是不禁拖的 都好似,在向他预警着什么。 陆澹从前,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对寺院道观,也只是远远旁观。 可如今,他竟无意识生出想法——他想去城外的寺院去问问,问问那些得道高僧,自己做的这些梦,到底是为何会出现? 他之前,又为何不会有这般预警一样的梦? 此时,诸多疑问困扰着陆澹。 恰巧此时,他忽感头晕眼花,连忙将放到书案上,支撑着自己。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头皮却似被无数只手紧紧抓住一般,紧紧绷着,令他难以有喘息的机会。 他皱着眉,收回一只手猛拍着自己的头,试图缓解一些剧烈的疼痛。 可拍了好几下也无济于事,反倒加重了那头痛的症状。 不知何时,陆澹得了一丝喘息,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旋即踉踉跄跄走向后方。 他的书房内也放置了一张床榻,陆澹一边紧紧揪着胸口,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那床榻走去。 那平时几步便能到达的距离,今日却似走了千年万年,久久无法到达。 突然,他的腿碰到了什么,陆澹强撑着自己因疼痛而有些模糊的眸子看去,是床榻。 霎那间,他便似那在岸上晒了大半日,险些成了鱼干的鱼,终于等到了涨潮,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奋力一跃,回到了海里。 陆澹跌倒在床榻上,他紧闭双眼,捂着自己的脑袋,久久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待疼痛散去,陆澹终于恢复清明。 他瞬间从床榻上坐起,问外头的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守着的冬至大声回禀道:“回世子,已经亥时了!” 陆澹听后,又问,“世子妃可有苏醒?” 冬至继续回着:“还没有,杨院首说世子妃体内的毒素虽以祛除,但世子妃身子骨很弱,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声响了,又连忙继续说道:“杨院首说,世子妃只需好好调养休息,是能将身体养好的!” 这番话说完,里头还是没有回复。 冬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就在他犹豫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陆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径直就往主屋走去。 冬至第一时间没注意到陆澹,等注意到时,陆澹已经走出好几步路了。 冬至连忙转过身跟上,只是刚靠近,就看见陆澹的外袍上染了不少血迹。 他顿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世子怎么受伤了?又是何时受的伤? 他一直跟在世子身边,也没见到世子…… 冬至忽然想起,世子今日是骑马去的宫里,回来时,却是坐的马车回来的! 想必那时,世子就已经受伤了! 许是之前都在关注世子妃的解药,一时间没注意到世子回来时也没换身衣裳,是一回府就直奔主屋去了。 想到这里,冬至连忙提醒,“世子,您的伤待会可要杨院首处理一下?您的外袍都渗出血了,应该是伤口又被扯开了。” 经冬至这么一提醒,陆澹也终于想起,自己今日也还挨了二十板子,背后的伤口,只怕是之前头痛时,直接倒在床榻上而撞开了。 他吩咐冬至,“你让人去烧点热水,我等会要沐浴。” 冬至连忙应下,快步往小厨房的方向跑去。 陆澹则扯了扯自己的外袍,皱着眉往主屋走去。 只是刚走到房门口,便看见来为林秾音看诊的杨院首。 “杨院首,世子妃的身子骨,劳您费心替她调养一番。”陆澹拱手,同杨院首说道。 杨院首摸了摸胡子,说道:“这本就是老夫该做的,世子不必这般客气。” 说完,便要往房中走。 只是没走上几步,他就停了下来,转而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澹,“世子,你可是受伤了?” 陆澹点头,没打算隐瞒,“受了点小伤,不妨事,您先去替世子妃看诊。” 杨院首“哦”了一声,没再看陆澹,只是一边走一边说着,“小伤倒是不影响,就怕是小伤不处理变成重伤,那可就不好治咯!” 陆澹听得出杨院首在指他,但他也没多在意自己身后这伤。 杨院首照顾林秾音一个人便已耗费不少心力,他身上这一点小伤,实在不想再去麻烦他替自己处理了! 之前在宫里也清理了一下伤口,过去这么久了,也未曾有发烧等感染的迹象,待会让冬至替他上药就行。 陆澹想着,便没有理会杨院首方才那句点他的话。 杨院首没等到回应,“哼”了一声,暗道:这小子,我还真就不管你了! 进到内室,林秾音还是如之前一般,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没有呼吸一般。 若非她的唇色已经稍许有了红润,脸上也不似之前那般惨白,否则陆澹还不太敢相信,她的毒是真的解了。 毕竟病人也是会呼吸的,尽管呼吸再弱,胸口处也是会有起幅的。 可他几乎察觉不到林秾音的呼吸,可想而知这毒对她的影响,是极其严重的! 杨院首看诊的时候,陆澹就在一旁看着,他身姿挺拔地站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外袍上的血越来越多。 直到杨院首收回把脉的手,说林秾音气息趋近平稳后,陆澹这才稍稍松懈一下。 走之前,杨院首盯着陆澹,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世子,小伤也是禁不得拖的!” 在月环去送杨院首的时候,陆澹回到林秾音身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她的眉眼。 相比白日时的寒凉,现在她的脸已有了些温度。 这让陆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想到之后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活计,陆澹此刻只觉得庆幸。 他想着,便是再过分的行为,也比不得这番救命之恩。 若当时贵妃依旧不允,他便是蹚进那滩浑水里,也要去向那林国公夫人要来这药引! 陆澹不敢过多停留,在确认林秾音有所好转后,他便将自己的手收回。 只等月环一过来,他便离开。 等了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陆澹见她进来,便迈步往外走。 只是刚走上几步,就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了声响。 第49章 她要买什么? “宅……子!”林秾音的声音很轻,说出这两个字,便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陆澹回过头看她,见她双眼依旧紧闭,方才那话,似乎只是梦话。 只不过,她的手不似之前那般规矩地放在锦被下,而是伸出了一只露在外头。 陆澹方才听得并不算真切,他看向赶来的月环,问:“夫人方才说的什么,你可有听清?” 月环摇头,她刚进来,还不如世子离得比姑娘近,姑娘方才那梦话说得又轻,她哪能听得见啊! 陆澹又望向林秾音,见她依旧保持着这副模样,方才似乎只是睡梦中的挣扎,便上前去为把她那只不安分的手,重新塞进锦被里。 旋即,便往外走去。 也就是这出去的时候,月环看见了陆澹外袍上染的血。 她猛然睁大眼睛,捂着嘴,轻“嘶”了一声。 但转念又想,世子看着挺精神的,估计是别人的血吧! 她只看了两眼便转过来守着林秾音。 方才姑娘虽是说得梦话,但到底也是个好的征兆。 或许姑娘下次再说话时,便是真的要苏醒了。 月环想着,等姑娘好了,她一定要去寺院给姑娘求个平安符来。 这一两个月,姑娘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 陆澹走到堂间时,依旧在琢磨着林秾音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字。 他听得不怎么真切,只能在脑海里多次模拟她说话的声音语调,想以此来推测出她刚才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从“孩子”到“老子”,从“杌子”到“珠子”,各种奇奇怪怪的词,都在陆澹脑海中过了一遍。 可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完美贴合林秾音方才语调的词来。 陆澹不由得摇头懊恼,他自诩过目不忘,入耳不出,如今却是连这般简单的一个词都没能想明白。 “世子,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去沐浴?”冬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澹眉眼一挑,抬了抬手,将冬至招了过来。 陆澹盯着冬至好几眼,才缓缓问道:“冬至,我问你,你若是死里逃生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冬至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陆澹问这个做什么。 但也没犹豫多久,他便回道:“那肯定是升官发财,再不然……就是成家立业了!” “不过小的在世子身边,世子好,小的也跟着好,自然,最希望的,就是世子您步步高升了!”冬至扬起一个稍显谄媚的笑容。 陆澹听后只摇了摇头,呢喃道:“罢了罢了,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陆澹。 一直到第二日,文萧过来汇报情况,陆澹才又拉着文萧询问。 不过这次他是直接说明了情况,怕文萧又和昨日冬至一样,说些差距甚大的回答。 “文萧,依你之见,世子妃即便在睡梦中也心心念念的东西是什么?她昨日,说了两个字,前面的我没听清,后面那个字是“子”。” 文萧听后,只说了一句:“世子,属下怀疑,世子妃提到的——是宅子!” 说完,又怕陆澹觉得自己胡诌,连忙解释:“这可不是属下胡乱猜想。属下之前查探时,发现世子妃的丫鬟近期一直在外面找牙人办事,似乎是去看宅子的。 当时没多想,如今听您一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买宅子?”陆澹颇有些不理解。 林秾音所想,可以是买田地庄子,或者是买铺面,为何却会是宅子? 宅子进项并不如前两者,且维护成本不低。京城便是靠近靠近城门口的房子也不便宜,转手难度颇高。 若非常住,买宅子实在算得上是个亏本的买卖! “世子妃的兄长明年便会来京科考,世子妃许是想买个宅子在外头,方便其兄长科考住宿吧。毕竟世子妃娘家在青州,不熟知京城房屋情况,由世子妃出面自然是更为方便的。”文萧猜测道。 陆澹听后虽仍存疑虑,但文萧这话也算解释得通。 他颔首,“既如此,她可有看好了的宅子?” “这事说来也属巧合,世子妃原本看好了一个宅子,她那丫鬟都同牙人谈妥了,结果第二天就被人从那卖家手中给截胡了。” “是谁?” “林国公夫人!” 听到这,陆澹不自觉双手交叉,将手肘撑在书案上,做出个思索的表情。 这个林国公夫人,这两日倒是多次被提及。 不过林秾音若真是要买宅子,那…… “文萧,结束喻夫人这里的事之后,你速去将我名下的宅子放出消息,务必让世子妃知道那个宅子,再卖给她!” 陆澹打定主意,“若是世子妃看不上,你就把世子妃看上的那些人家打听清楚,若清白的就卖,不清白的,你知道如何做吧。” “属下明白。”文萧拱手,旋即离开。 只是刚走出去没多久,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来此的正事。 他是来向世子汇报喻夫人院中情况的,怎么被世子问了几句后,将这事给忘了呢? 文萧拍拍脑袋,一边摇头一边返回书房。 只是走了几步,就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拐角处晃了过去。 速度极快,若非文萧眼睛尖,否则还真不容易发现。 奇怪,他们这些暗卫中就属陆时轻功最好,陆时昨日被罚,现在估计正躺在房中休息呢,哪还能出来折腾! “不对!”文萧双眼微眯,快速朝着之前所看到的那个拐角跑去。 他看向拐角连接的其中路所通往的方向——是主屋! 不好,夫人! 文萧不假思索地往主屋方向跑,中途害怕来不及,还连忙上了个树,又借着树跳上了屋顶。 接连在几个屋檐上跳跃后,他终于到了主屋屋顶上。 他身姿半蹲,眼神犀利地扫视着周围。 屋檐上除了他没有其余可疑人物,院中也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皆在规矩办事。 又观察了一番,文萧还是没见到可疑的人。 奇怪,难道不是奔着世子妃来的? 又或者,是他看错了? 文萧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只是就在他准备跳下去暗中再观察一阵时,突然眼睛一眯,盯向了院中的某个方向。 第50章 贼人 那个身影,看着很熟悉! 文萧见状立即在屋顶上继续往前偷偷跟随,直到确定那人的前进方向是往小厨房而去时,他才快速跳下屋檐,直奔那人而去。 文萧飞速靠近,就在他刚抽剑时,那人似心有所感,往侧面看了一眼,然后立即往外跑去。 文萧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走,他飞奔跟上,拔剑朝那人刺去。 对方此时被逼到了墙角,无处可逃,只能拔剑同文萧对抗着。 文萧一边同对方打斗,一边观察着对方。 那人带着面具,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他不算很高,但出手凶狠,且力气不小。 只是他的武功显然不如自己,眼看就要落入下风,文萧立即乘胜追击,想要一剑将对方拿下。 但没成想,那人突然掏出袖箭,朝他面门射了一箭。 文萧只得收起攻势,转为防守,也就是这一瞬,那人便寻了机会,拿着剑就朝脖颈袭来,文萧立即侧身,那人竟又收了攻势,瞬间往他让出的方向逃跑了去。 眼瞧着就要被他逃走,文萧立即翻转手腕,朝对方的胳膊砍了一剑。 对方胳膊受了重伤,愣是没慢下一步,用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文萧不敢迟疑,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那人的轻功极好,又对凌云阁的位置很是熟悉,因而没多久文萧便在一个岔路口将人给跟丢了! 他懊恼的跺了跺脚,“可恶,给跟丢了!” 但文萧也没完全放弃,他蹲下身,在地面上仔细看着。 方才那人被他划伤了左边胳膊,兴许此时地上会留下一些血迹。 他寻了不久,果真在一条路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顺着这条路看去,文萧是又惊又喜。 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便是他们这些暗卫所居住的屋子。 虽说大多数人都被世子派了出去,可府中还是留了几个人。 若那贼人真往那去,只怕不用他到,那人就被逮住了! 不过文萧没太得意,毕竟贼人对凌云阁很是熟悉,兴许只是沿着这条路中途逃跑,不一定就会闯进那里。 文萧一边追着,一边观察着地面的血迹。 他追着血迹一直到了一个墙角处,随即翻身上墙,往下看便再没了痕迹。 难道是从屋顶上跑了? 文萧怀疑着,又在一排屋顶上寻了个遍,没发现血迹。 随即又回到原处,跳下围墙,到了院中。 他站在院子中间,朝着各个房门扫视过去,没有开关的痕迹,除了…… 文萧神情一顿,就要朝着陆时的房间走去,就忽然听见了咳嗽声从屋子里边传来。 随即,陆时便一边咳嗽着,一边扶着一根木棍,脚步蹒跚地推开门就要出来。 文萧皱起眉,快速走到陆时跟前,扶住了他另一只手。 “才挨了五十鞭罚,你现在出门干什么?”文萧心中怀疑,但语气却只表现出斥责和关心。 陆时摇摇头,又咳了两声。 “咳咳,咳。” “我,我去找大夫拿药!” 文萧听着他咳嗽声不似作假,连忙问起他身体情况:“难道是患了风寒?” 说完,便伸手探了探陆时额头,果然烫的不行。 当即便不再怀疑,陆时的性子他清楚,不喜欢麻烦别人。 眼下瞧着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应该都去忙该忙的事了,他要是不自己去找大夫看病吃药,怕是脑子烧坏了都没人知道。 他们手头上药虽不少,但多是解毒的药丸,和治疗刀剑伤的金疮药,治疗普通风寒的药,似乎用不太上…… 若是陆时没被罚,以他的体格,区区风寒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偏偏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昨日又挨了五十鞭刑,确实是撑不住了。 “你先回房等着,我待会把药给你送来!” 文萧说完,又在院中探查一番,见实在找不出旁的痕迹了,便往府医的住处奔去,给陆时抓药去了。 也并非他不想找杨院首,而是想着,出了凌云阁之后,兴许能在旁的地方发现一些那贼人的踪迹。 …… 确认文萧已经离开后,陆时扶着木棍就要往屋内走去。 只是走上几步,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即便他有意压制自己的咳嗽声,可在走到门口时,屋内的人还是将手伸出门外,递了个帕子出来。 陆时抬眼,看向屋内的人,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见他久久不接帕子,屋内的人似乎失了耐心,直接将帕子甩给了他。 陆时伸手抓过,看向这绣了一朵没见过的花的帕子,抓着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迅速将帕子放入了怀里,随即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回屋子。 刚一进去,便看见一个面具被随手扔在桌上。 而那面具的主人,此刻正用着他房中的药,洒在自己胳膊上,随即又拉起一卷布条,将伤口随意包扎。 陆时早在见到她褪下衣袍的时候就转过了身,等听见穿衣的声音后,方才回过头来。 他看着那霸占了自己床榻的人,轻咳两声后,问道:“世子妃的毒,是你下的?” 坐在床上的那人语气颇有些嘲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陆时身旁,在他耳旁说道:“难道,你想去告发我?” 陆时抓着木棍的手不自觉用了劲,他偏过头看向她,“你觉得我不会?” 女子往前走了一步,不在意地说着:“那你就去呗!” 说完,便要往外走。 只是没走上几步,就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女子迟疑一瞬,还是往后看了一眼。 随即便转过身蹲下去拍了拍陆时的背,“喂,你醒醒啊!” “不过是一个小风寒了,怎么还晕了啊!”说着便要将人扶起来,只是伸手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自己手掌上的血迹。 她皱了皱眉,迟疑地看向自己胳膊。 没流血啊! 随即又反应过来,伸出另一只手往陆时背上擦了一下。 这一下,另一只手上也染了血。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将人先给扶了起来,将他给抱到了床上,翻转了身子,使其背部朝上。 褪下他的黑色长袍后,便看见里衣已经被血染红。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查看他的伤势。 第51章 看宅又惹事端 宁宣十六年,京城大变。 林府内,林秾音着简衣,跪坐在祠堂前。 还差一日,离林府脱离危险只差这一日。却不想,这一日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我败了,彻底的败了。放弃了那么多,算计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着,好似全然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门外争斗不休,刀枪剑戟声不断响起。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 而进门的那个人,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林秾音背对着那人,嘴角泛起苦笑。 她不再说话,沉默着起身,往前走着。 伸出右手拿起一根蜡烛,在这屋子到处走着、点着。 而身后那人那人眼神紧盯着她,冷淡出声:“林秾音,你疯了!” 虽是这样说着,可他却未有阻止的动作。 火势渐大,男子出了门,迅速吩咐着手下离开。 直至出院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只见林秾音重新跪在了蒲团之上,大火燃烧着,她却仿佛没有任何知觉。 …… “咳咳咳”林秾音咳嗽几声,意识渐渐苏醒。 突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感传来,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面前的帘子不断晃动,隐约可见外边的空旷景色。 没有多的时间去弄清状况,林秾音扶着马车内壁往前走着,直至走到车厢外。稍微站稳后,便想着去牵起马上的缰绳。 这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而马匹速度很快,虽不至于失控,但却也是危险至极的。 她以前学过骑射,骑马不是问题。看准时机,林秾音便大跨一步,拉过了马匹上的缰绳。 只是拉住之后,无论她怎样使劲,马匹也并不受控制。 只见马匹速度越来越快,颠簸感越发严重。好些时候,她坐在马车边沿,险些被甩了下去。 这四周虽然空旷,但碎石众多,一不小心摔下去,只怕是要摔断了手脚的。 突然,林秾音脑海中闪过了一段画面。 她握紧了拳头,对于现在的情况已经了然。 前世,她也是因为一场事故摔断了左手。因为救治不及时,后来便是请了御医,也不能恢复如常。 虽然后面她慢慢的锻炼,让自己的左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在某些时候,却难免力不从心。加上为了治伤请了那么多的大夫,总会有几个口头不紧的,渐渐的,京城也就传遍了。 京城大族皆知林府大姑娘左手无力,已成残废之身。及笄之后,上门求娶的要么是为了攀附权贵,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的人家。 要成为大族世家的主母,首先就得身体健全。而她因左手无力这一点,就已经被许多人家给剔除了备选名单。 前世她不在乎这些,一是因为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二也是因为她把家族放在了前头,把自己的个人想法抛在了脑后。 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管是有什么原因和苦衷,“她身边无人、孤身昏迷在马车上”这一点,是否就说明了——她所珍视的家族,似乎并未将她给保护好! 前世也是这样的情况,当时她年纪尚小,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加上此地距离悬崖距离不算太远。慌乱之下,她没稳住心神,直接跳下了马车。 虽护住了头,但却没保住自己的手。 且前世她跳下马车没多久后就四处寻路,还未走到城里便因体力不支昏迷了。 再次醒来,也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本来及时救治,再配合一定的训练,她的手也是能慢慢恢复的。可有人同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好好修养,不要乱动。她信了,果真不敢乱动。 可最后得到的结果,确实筋络萎缩,想动都动不得了! 林秾音手里抓着缰绳,慢慢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惊险的时候,越是要沉着冷静。 贸然跳下马车并不可取,但一直待在马车上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眼瞧着前方的路渐渐能看到尽头,林秾音便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一手抓着缰绳,继续试图控制着马匹的速度,一手往头上摸去。 摸到什么就取下来什么,直至头上没有一个尖锐的饰品。 现在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万不得已要跳下马车,也至少保证自己不会被头上的饰品误伤。 她用力拉着缰绳,但马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径直往前冲着,眼见就快到了路的尽头,林秾音咬着牙,看准机会,松开了缰绳,从侧边寻个合适的位置滚下了马车。 她双手抱头,身子在草地上翻滚着。许久后,她渐渐停下了动作,舒缓片刻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嘶”她紧咬着唇齿,掀开了自己的衣袖想查看手臂上的伤痕。 但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和里衣粘连,每扯动一下,她的伤口就更疼一分。 等她将衣袖完全扯上肩膀,便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痕。 左手手肘处受伤最重,有一块地方血肉模糊,还在不停流着血,显然是方才滚下马车的时候碰到了碎石,被划伤了。但左手能抬动,伤口虽疼,但应当未伤到筋骨。 林秾音掀开外裙,寻了中裙的一处干净裙摆撕下,然后在伤口处包扎着。简单包扎之后,她便左右望着,找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后,便朝那走着。 为了避免出现和前世一样的情况,她一边走也一边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可供食用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先保证自己意识的清醒。 她不知今夕何年,更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是她…… 不知走了多久,林秾音终于寻到了一处溪流。 走到溪流边,林秾音赶紧拆下手肘上包着的布料,用清水打湿,然后擦拭着伤口。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用清水清洗一下伤口,总好比留着让它化脓发炎的好。 擦拭干净后,又重新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了伤口。 做好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情去仔细查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透过水中的倒影,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第52章 他的选择 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容,只是比之前少了些岁月雕刻的痕迹。就是那稍显稚嫩的婴儿肥,和沧桑的眼神有些突兀。 但她现在已经确认,她还是她。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很确定,从前的那些经历,绝不可能是只一场梦境。 因为它太清晰,太真实了! 现在唯一能解释得清的,就是老天垂帘,让她再活上一次,完了那些未完的遗憾,补偿了那些曾亏欠的人!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自觉垂下眼眸,思绪渐渐飘远。 她依稀记得她与陆澹最后见面时的样子,城郊杏花林里,她说出了此生最决绝的话语。 她永远都忘不了陆澹那失落至极的模样,也忘不了他那受伤的眼神…… 后来她再未见过他,只依稀在他人的口中听说——他死了! 死在了战场之上,虽说战争残酷,死伤常有,但后来她才知道,陆澹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 林秾音捏紧了拳头,瞳孔收紧,眼神慢慢变得狠厉起来。 这一世,她定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害陆澹! …… 简单的休整之后,林秾音又走了许久。 终于,她看见了不远处从烟囱里冒出的烟雾。 她往前走着,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摸索着身上的物什,确定没有丢失后,便继续走着。 走到了一户人家外,观察片刻后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身材偏瘦,面容偏黄,但好在人看着精神,不像是十分穷苦的样子。 “大娘,我和家人走散了,方才又受了伤,不知能否在你家借住几晚。”林秾音说着,从荷包中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了妇人。 妇人仔细打量了林秾音,见她模样确实凄惨,又想了想自己家里的情况,接过银子,便将人迎了进门。 “姑娘,家里不大,这几晚你就在我的房间将就住下吧!”说完,妇人给林秾音倒了碗茶,等她喝完,才又问道:“姑娘,你手上这伤,可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林秾音点头,又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妇人。 “大娘,我是第一次同家人出远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身上钱财不多,不知这一两银子够不够请大夫?” 大娘点头:“够的,大夫就在村尾,我等会就把他请过来。我先给你做些吃的,看你现在这模样,应当是有些时间没吃东西了吧!” 说完,大娘就去了厨房做饭。 等她走后,林秾音才又倒了碗水喝下,然后一边等着妇人做饭,一边观察着这户人家家里的情况。 房屋不大,砖瓦也有些破旧,但屋内干净整洁,看得出屋主人是个勤快的。 林秾音又到处走了走,反复观察确认,知晓自己暂时安全后,便松懈了些。 之前一直紧绷着精神,也不敢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 她虽然不太清楚普通人家的收入情况,但京城的物价她却是清楚的。 而且便是她,一月的月银也不过六两,但偶然听兄长的幕僚说过,三两银子便是他一月的俸禄了。 可想而知,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定然是不多的。 她若是露财过多,难免会让妇人生出不好的想法。 一般人家的姑娘出门带不了多少银钱,且今日本是上山礼佛,她穿着也偏素净,看着倒像那么回事。 没多久,妇人就把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一荤一素加上白米饭,虽然对于林秾音而言,这些饭菜很是朴素,但她心里也清楚,对妇人家里,这一荤一素,怕是算难得的一餐了。 因而,她向妇人道了声谢后,便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妇人见林秾音并没有露出异色,心中不免有些赞许。 不愧是大家姑娘,端庄知礼。 林秾音吃得舒心,妇人也不耽误时间,同她说了声,便出门去寻大夫了。 等林秾音吃完,大夫也就过来了。 大夫一进来,见到林秾音后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 直到林秾音说明情况,他一边从药箱里拿出药瓶,一边摇头道:“果真是没吃过苦的姑娘家,你包扎的方法根本就错了。不上药直接绑着,还想不想要这条胳膊了。” “赶紧把那布条拿下来!” “嗯,好。”林秾音点头,麻利地将布条扯下,露出了手上的伤痕。 见到那伤痕,便是做惯了农活的妇人也不免露出了几分担忧和敬佩。 她们做活时也难免受伤,习惯了忍一忍便也没什么,但她没想到,林秾音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也未吭一声,未露半分疼痛神色。 那大夫倒只是瞥了瞥,又让林秾音抬了抬胳膊,随即又在几处地方点了一下,见无异样,心中便有了判断。 他拿出药瓶,递给了妇人:“安谨他娘,你把这药倒在盆里,弄点热水,再拿干净的手巾打湿了给她把伤口附近的血擦擦。” 说完,大夫便不再搭理人,自顾自去调药了。 妇人按照大夫的指示,给林秾音擦试好了伤口周边,然后便安抚着林秾音:“姑娘,你别担心,陈大夫没说什么就意味着你这伤不严重。你先休息一会儿,在这坐着,我去把碗筷洗了。” 说完,妇人就离开了。 林秾音看着陈大夫忙碌的背影,又想起前世那些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那么多人围在身边关照着,伺候着,可真心的,又有几人? 有时候看来,可能还没有这陌生人来得真切。 这陈大夫之前语气虽不算和善,但出发点是好的。前世那些所谓的亲人朋友,打着关心的名义,实际上却是想害她。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就在她情绪有些低落的时候,一个豆丁大的人儿,悄悄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眨巴着他那不大不小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又欣喜地问道:“姐姐,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可曾去过京城?在京城可曾见过我爹爹?” 听着这孩子一连串的问题,林秾音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个回答起。 第53章 得救 “姑娘,她醒来了,她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我。”南柚眉眼弯弯,很是愉悦。 “嗯,她具体交代了些什么?”林秾音好奇心被勾起,还放下了勺子,准备专心听南柚说。 南柚也不多吊胃口,很快便将事情给说明白了。 “冬枝说三姑娘回国公府后就慢慢被魏国公世子冷落了好些日子,后来她为了固宠,还给魏国公世子下药,想要借此假装怀孕来让魏国公世子回心转意。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魏国公世子却没有上当。 后来三姑娘还特地去寻魏国公世子,想要当着他的面假装跳湖来证明自己决心。 当时她人已经站在了池塘边,看着时机等到了魏国公世子。 她跳下去之后,魏国公世子果然很是紧张,也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救她。 不过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这么几番折腾,孩子自然就没了。 因着这孩子的缘故,三姑娘将气撒到了冬枝身上。她误以为冬枝是知道她怀有身孕而故意不告诉她,所以昨日表面让冬枝去医馆给自己抓药,实际上,她让人在必经路上将冬枝拦住,把她扔进了湖中。” 林秾音听着,忍不住嗤笑道:“她呀,就是心计太多。什么都想得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是的,姑娘,接下来可是要让冬枝去报官?” “不急,等一段时间。等到她即将恢复专宠时,再让冬枝去官府!” “好的姑娘。” 南柚明白林秾音的打算,便心领神会的离开了。 林秾音等她离开后,则又继续喝着粥。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唤着离去的南柚。 “南柚,南柚!” 南柚很快回来,见林秾音急切的样子,赶忙问道:“姑娘,可是还有要吩咐的?” “你帮我去查一查,威武军现在的统帅是谁?如果能见到人,将他画下来,再把画像给我。”林秾音想起昨日自己见到的,赶忙与南柚吩咐着。 她现在急需弄明白这件事。 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般,或许她的婚事还会有转机。 如果不是…… 林秾音抓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面色凝重。 …… 几日后,南柚带着结果来见了林秾音。 “姑娘,我打听到了,威武军现在的统帅是程国公前不久寻回的长孙——陆澹。但是我没能见到池湛的本人。” “陆澹?”林秾音疑惑地看着南柚,“是哪个湛?” 南柚赶紧走到林秾音的书案前,拿起毛笔沾了墨,便在干净的纸上写下了陆澹的名字。 林秾音看着,心底的怀疑愈发深了。 她记得,二哥哥,也是这个“湛”。 且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府,之前池恒说幽篁院大门紧闭,且他在卖糖的地方还见到了不予。 联想到自己前几日见到的人,还有马车上匆匆一瞥的配饰。 只是南柚不曾见到那陆澹本人,因而林秾音现在也只是怀疑,也不能肯定,池湛就是那被寻回的程国公长孙,程国公世子唯一的儿子——陆澹。 心里的怀疑越深,林秾音就越想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因而这几日都比较颓废的她,今日还特地让松梨帮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 她问过南柚了,威武军训练的地方在城外,但程国公府离侯府不远。 而出了程国公府的哪条路,再走不远,便是池恒上学的书院。 林秾音出了侯府的门,上了马车后便让车夫往书院赶去。 南柚知道林秾音对陆澹感兴趣,便特地和车夫嘱咐:“姑娘今日比较疲惫,你慢些赶路,只需在六公子下学前赶到书院便可。” “好的好的。”车夫连忙点头答应。 因此,一路上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 周围也有人骑马或是乘坐马车经过,来往时总是忍不住好奇地看上几眼。 马车行驶许久,南柚估摸着距离,与林秾音说道:“姑娘,快经过了。” 林秾音听后,赶紧掀开帘子,透过那小小的窗子看着。 许是时机不对,等马车经过许久,也不曾看见程国公府外有人骑马停下。 林秾音失望地放下帘子,然后闭上眼小憩着。 马车慢慢悠悠的到了书院,时间也凑巧,刚好赶在学院下学。 这周边,也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南柚随意地掀开帘子,本是想观察周围的情况,确保林秾音的安全。 但就在她扫视一圈后,她突然拉了拉林秾音的衣袖,对她说:“姑娘,好像是威武军的人。” 林秾音听见,猛地睁开眼,掀开自己身边的帘子看着。 果然是! 她之前去看过征新兵的现场,见过威武军的服饰。 她一直看着,突然间睁大了双眼,似乎是要确认眼前的画面是否属实。 她双手搭在窗子边上,慢慢收紧着。 就在那马匹即将远去时,她突然掀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她没有戴幕离,就站在马车边盯着那经过的人。 他的马在最前面,现在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林秾音委屈地咬着唇,眼角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她就站在这里一直看着,没有上前去阻拦,也没有大声呼喊引起那远去之人的注意。 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 那马上的人离开了很远的距离,林秾音终于放弃,准备转身上马车时,却突然看见那远去的人转头看向这里。 隔着很远的距离,可两人却依旧是将对方给看进了眼里。 林秾音又与那人遥遥对视了几眼,然后狠下心来,重新上了马车坐下。 而那看着她的人,也是在她上马车后,又继续往前走着。 “公子,怎么了?”那男子身边的人问着他。 他摇头说道:“无事,继续往前走。” 说完,他又在心里暗叹一声。 抓着缰绳的手,用的劲也慢慢大了一些。 等回到程国公府,男子下马,然后跟着在门口等待的管事,一起去了程国公的书房。 到了书房外,男子轻轻敲了门。 等听到里边的人说“进来”时,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爷爷,这么着急唤我回来是有何事?”男子问道。 第54章 还是会心疼 “没事还不能喊你回来吗?”燕王坐在椅子上,假模假样的拍了拍书案。 他好不容易才把长孙找了回来,可他回来还没几天便忙得不可开交。 便是他这个老头子想找他说几句话,都还需要特地让人假借个理由把他喊回来。 “自然可以。只是祖父,现在威武军正是筛选新兵的时候,若是没事我”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燕王打断。 “你还想怎么的,想走?威武军的训练不在于一时,而我这个老头子,怕是没多少时间了!”燕王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比较难受的模样。 “不敢。祖父,您唤我来,不是只为了与我闲聊吧?”男子冷静过后,便立马猜到了原因。 燕王自知被拆穿了,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 “陆澹啊,你可知道你娘生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燕王说着,便起身走到一个地方,熟稔的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封信。 他走到陆澹面前,把信递给了他。 陆澹打开信封,拿出那里面的信仔细看着。 信上的字迹虽以多年未见,但现在看到,也还是觉得亲切无比。 这的确是他母亲的字迹,只是这信上的内容…… 池湛看到最后,紧盯着那上面的几个字,皱起了眉。 “祖父,这……”陆澹把信放下,然后抬头,一脸犹豫地看着燕王。 “这,这什么啊!你娘的遗言,你难道还想违背不成?”燕王反驳着。 澹摇头:“不,母亲的遗言我自会遵守,但现在是不是为时尚早了些?我还有两年加冠,不急于这一时的!” “是,你不急于这一时,可我老头子急。你也知道,”燕王轻叹一声,“我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 “我不求你为陆家争得多少功名利禄,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安康,能够有一个贴心的夫人照顾着你。这样,我将来到了地下,也能毫无愧疚地去见你父母和你祖母了!” 燕王越说越感慨,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 当初她拦着不让长子去战场,他说她妇人之见;她说要守着儿媳,他却将她给拉走了;最后,她病危时说要见一见长孙,他也无能为力。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陆澹找一个适合他的好姑娘! 京城世家贵女不少,入他眼的也不少,可他希望那个人也能够入了陆澹的眼,这样两人之后的日子才会好过,才不至于离心离德。 “祖父。”陆澹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这一句称呼。 祖孙僵持许久,还是以陆澹的妥协结尾。 但,陆澹最后还是问了燕王一个问题:“您看中的女子,是谁?” “忠勇侯家的五女儿,我瞧着就很不错!” 这人不是老燕王随意说的,他可是亲眼去看过那姑娘的。 甚至于说,他为了陆澹的婚事,看了不少的贵女。 之前还想着右相的二女儿,魏燕王家的六女儿,礼部尚书家的三女儿也都不错。 都是些优秀且温柔的姑娘,自身的才华也很是出众,配得了他的长孙。 可是,在见过林秾音后,他才明白,这样大胆、细致、善良、勇敢的姑娘,才真的有可能成为他长孙的良配。 而且他早已与宁宣帝透了个底,只是没单说忠勇侯府家的五姑娘罢了。 “不,”陆澹摇头,“为什么是她?” “怎么,你讨厌人家?” 燕王是故意这样问的,这几日相处他也摸清了一些他长孙的性子,这孩子本性善良,不会轻易贬低一个女子。 所以,他倒是很想知道,为何就不能是林秾音了? “没有,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这不正好。” “但我们不合适!她也不该这么早就被定下了亲事。”陆澹想起自己之前与林秾音那远远对视的几眼,一时间又心疼起了那姑娘。 她有那么多的想法,有那么多的要做的事,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就想着嫁人为妻吧! “你都没问过人家姑娘,你怎么不知道她不会答应?”老燕王被陆澹这笃定的语气惊到了,他这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多那姑娘极为熟悉一样。 可明明,他这些日子都忙着威武军的事,根本不会有那个机会去见到甚至是与那姑娘交谈的! 陆澹摇头:“祖父,这件事情就先放着吧!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再考虑这件事的。” 说完,陆澹便欲离开。 老燕王也知道自己留不下他,便只是叮嘱了一句:“今日多休息一会儿,明日再去吧!” “是,祖父。”陆澹点头答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他出了这院子后,身边的统领赶忙跟上来问道:“公子,现在是去军营还是?” “回院子,休整一日。”说完,他便领头回了院子里。 回房间后没多久,他又换了一身白色常服,以玉冠束发,玉佩挂腰。 等他即将出院子后,跟着的统领又连忙说道:“公子,等等我啊!”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陆澹拒绝了他的跟随,一个人出了这院子,又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他往左手边的方向走着,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忠勇侯府外。 就在他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一声呼唤从后面传来。 “二哥哥。”娇软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陆澹顿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想要快速离开时。 那声音的主人,便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她双眸含泪,樱唇微抿,一副强忍着委屈的模样。 许久,她又说道:“你骗我!” 陆澹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从始至终,你是否就从未信过我?”林秾音看着他,问出了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陆澹很快做出了反应,他轻轻摇头:“从未有这种想法。” 他是信她的,只是有些事情,让她知道得多了,反而还会害了她。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她从来不知晓这些事。 得到陆澹的否定答案后,林秾音心情些微好了一点,但当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又继续问着: “可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第55章 书屋 “奴婢以前认字的时候,经常认错,写错字。” “教书先生曾说,不会认就拼出来,先学会读,再学会写。奴婢想着,您说的那些字如果拼出来,是不是就能发现什么相似之处!” 絮儿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是个好办法!只是……”林秾音左右看看,没有纸笔,光靠记忆,也只能她一人分析。 “只是什么?”絮儿盯着林秾音,问道。 林秾音说出自己的顾虑:“眼下没有纸笔,便是拼出来,也不一定能完全记牢。” 更何况还要把全部的字一起分析,更是个不小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絮儿语气轻松,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和一只……笔! 林秾音睁大了眼睛,颇有些震惊地看向絮儿。 絮儿见状连忙解释道:“这纸笔都是奴婢在那‘十方书屋’买的。当时您让奴婢挑暗器,奴婢挑好后有个书童从外边进来,见到奴婢手上的暗器后便自觉站到台前收奴婢的银子。” “奴婢本不信那书童,让他拿纸笔出来,给奴婢写个凭证。本是试探他,没曾想他只一下从那柜子的屉子中掏出了纸笔。” “奴婢觉得可信,便没让他写凭证,付了银两后,那书童就把这些纸和这笔给了奴婢,说这些算是赠品。” “奴婢心想这些东西也不重,便随身带着了。” 絮儿说完,表情颇有些骄傲,随之赶忙把东西递给林秾音。 递笔的时候,还特地补充了一句:“这书童给的笔很是巧妙,中间还有一些墨,他说按一下上面那个东西便可以直接写字了!” 林秾音微笑点头,接过纸笔后说道:“这事,你做得很好!” 说完,便赶紧把纸铺下,按了笔上的按钮,在纸上书写着。 刚开始写时,还不大适应。 写得久了,就觉得这笔甚好,既轻便,又顺滑。 全部写完后,林秾音把纸拼在一起,让絮儿也上前一同寻找线索。 就这样,两人连写带寻又花了两颗夜明珠的时间。 “姑娘,第十六颗也灭了!”絮儿赶忙向林秾音汇报情况。 林秾音轻轻点头,安抚道:“无事,现在已经找到了规律,只需破解这些文字,便已成功了一半!” 絮儿见林秾音此时十分地平静,紧张、不安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 林秾音拿出笔,在那些拼音相近的地方划着线。 方才她们已经发现规律,现在连接成线更好辨识。 划线后,她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把对应的文字一一写了出来。 这次再看,字能成句,也能达意。 看完之后,林秾音心想,她或许明白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那些人狂妄自大至极,把药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不是不可能的! “絮儿,你去之前第二处阴阳图那边,左右敲打一番,看是否有隐藏的东西。亦或者,直接再去碰一下那个阴阳图!” 说完,林秾音便收起所有纸,塞进袖中放好。 这些纸之后还有用,不能随意丢弃。 等林秾音这边收拾好,拿起之前那个石块走到阴阳图边时,絮儿那边也有了发现。 她拿起一个小盒子,快步走到林秾音身边。 “姑娘,奴婢找到了!” 林秾音接过盒子后立即打开,只见里边果真放着一个小瓷瓶。 林秾音拿出瓷瓶,打开封口看了一眼——是药! 她倒出两颗药,让絮儿拿一颗服下,自己也随之吞了一粒。 收好药瓶后,林秾音把阴阳石块放到那个凹陷处。 阴阳石面平整后,周遭突然就出现了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 “轰隆”声响起,林秾音正对着的石面突然分成两半朝左右散开。 等中间出现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时,“轰隆”声才完全停止。 见状,林秾音带着絮儿往前方走去。 走过这条路,便又到了另一个密室,也就在两人刚刚站好时,那来时的路——又被封上了。 而同时这个密室的夜明珠也连续亮起,只是仍有十几颗一直黑着。 现在林秾音已经可以确定,这九十九颗夜明珠,就是她们闯关的全部时间! 后续亮着的夜明珠只会越来越少,也因为光亮减弱,所以后续闯关会越来越困难。 毕竟人在黑暗中,是会变得敏感且脆弱的。 黑暗中的感官会更强烈,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带来不小的影响! 就在林秾音思索着该如何加快进度时,絮儿突然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 “姑娘,您冷吗?奴婢总感觉进了这个屋子后,身子是越发冷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环抱双手揉搓胳膊。 林秾音摇头,她确实没什么感觉。 只是絮儿既然说冷,那定是有原因的。 林秾音赶忙伸手去触碰絮儿的额头。 很正常,并无发烧的情况。 就在林秾音疑惑之时,絮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姑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啊!您现在可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比如头晕?或者四肢乏力?”絮儿担心地询问着。 她抓过林秾音的双手,不停捧着、揉着,用尽全力想焐热林秾音的双手。 可不管她怎么使劲,怎么花心思,林秾音的手还是那般冰凉。 到了后边,絮儿完全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姑娘身子本来就弱,现在双手又如此冰凉。 便只是寻常的风寒,也能让姑娘遭受不少的折磨。 更何况她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 “这可如何是好啊!”絮儿继续给林秾音捂着,口中不停念叨。 她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让林秾音也跟着着急。 只是林秾音早已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她自己虽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絮儿如此表现,也说明这个地方她们不能久待。 林秾音抽出自己的手,对絮儿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许是衣裳穿少了而已。我们先想法子出去,别想太多了!” 说完,便仔细观察着这个密室的情况。 与上一个密室相似,依旧是石墙,四面方方正正的。 有了上一个密室的经验,林秾音这次也依旧来到了石墙边。 只是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56章 石珠 温度,有些不对劲。 林秾音伸出手贴到石墙上。 果然……这石墙不是普通的石头,如此低的温度,不像石头,反而更像是——冰块! 林秾音所知的似冰的石头多为透明或白色,这如同普通岩石一般的,倒是第一次见。 他们倒真是下血本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林秾音唤来絮儿,同她吩咐着寻找之前一样的阴阳图,或者其它异常的东西。 “若你觉得难受了,便在原地跑动一会儿,让身体先热起来。” “奴婢晓得。”絮儿点头答应。 两人寻了许久,终于又在两处地方寻到了特殊图案。 只是这次不再是阴阳图,而是一个月亮形状的图案。 一个是弦月,一个是满月。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明显的凹凸了! 但也因为有了上一关的经验,两人寻起破解之法来,也更加的顺手。 没多久,就在那两处月亮图案旁边寻到了“破局”方法和解药。 林秾音从身上拿出“长策”,在絮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并把手伸到了那弦月处。 随着血液慢慢留下,那弦月慢慢变化,渐渐变圆,最后成为满月。 石壁大开的时候,林秾音刚绑好手指的伤口。 絮儿看着林秾音的动作,在心中轻叹一声。 “姑娘还是这么好,不忍我受伤,反而选择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么好的姑娘,当初……唉,也都是命!” “若是可以,谁会愿意远离家乡,四处漂泊,寄人篱下呢!” 絮儿对于林秾音的身世深信不疑,毕竟林秾音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世家姑娘,举手投足,皆为典范。 就在絮儿感慨之时,林秾音突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神了?” “先把这药给服了。” 说完,林秾音便把解药递给了絮儿。 没有水,两人都是直接吞了下去。 药到嗓子眼的时候,她们还轻轻揉了揉脖颈以帮助吞服。 “姑娘,接下来的几关,还要继续服药吗?”絮儿吞了吞口水,尽力缓和着自己嗓子的不适。 林秾音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要的。” 絮儿听到林秾音的回答后,表情瞬间崩盘。 同时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林秾音看出絮儿的煎熬,但现在事已至此,还是得往前看。 “走吧。” 林秾音先走一步,通过通道,进入了第三个密室。 方一进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等絮儿赶到时,便看见林秾音的额头上布满了薄汗。 两侧碎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看着有些难受。 絮儿连忙拿出帕子去给林秾音擦汗,边擦边担心地问道:“姑娘,您现在感觉如何?” 林秾音如实回着:“有些热,但还能撑一撑。” “不过我们得快些,本就有几个时辰没喝水了,若再久待,只怕都出不了这密室!” 两人当即不再耽误时间,专心寻着破局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絮儿惊喜地说道:“姑娘,在这里!” 林秾音走过去,伸手触碰那墙,此处很是冰凉。 但除了温度不一样,再无其它不同。 “絮儿你再去找找最为炎热的地方,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应该还有另一个地方。” …… 不久,絮儿再次唤了林秾音。 林秾音伸手探去,刚一接触,便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好烫! 没错了,就是这两处地方了! 虽寻到关键,但仍不知破解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林秾音皱着眉,不停思索着。 絮儿见林秾音苦恼,下意识就想自己先试试。 她拿出帕子,紧紧包裹着左手手指,咬了咬牙,就把手伸到了最热的地方。 她伸手在那处摸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越发地痛苦起来。 到后面,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紧紧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发出一下声音。 因而等林秾音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时,絮儿已经收回了手。 她见林秾音意识回笼,便赶忙说道:“姑娘,奴婢方才摸到了!是这个圆珠。” “您看。”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摊开来,就见一颗普普通通的石珠躺在手心。 林秾音拿过石珠,问道:“这是如何得来?” 絮儿回道:“奴婢摸到的,奴婢本想试试有没有缝隙,发现刚好能伸进指甲,就想着试一试,没成想真的能抠出来。” 絮儿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随意描述着一件很轻松的事。 林秾音实现下移,看到了絮儿那被手帕包住的手。 她瞬间明白,事实并非絮儿所描述的那般简单。 不过她既然有意,她也不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只是在心底,默默记下了她的好。 林秾音点头:“辛苦你了!” …… 当石壁再度开启的时候,林秾音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了絮儿。 “擦一擦汗。”絮儿之前的帕子被她包了手,现在额头上的汗珠都快流到眼睛里了。 “嗯嗯,好。”絮儿接过帕子,用右手擦着汗。 擦完汗后,她把帕子折好,然后对林秾音说道:“奴婢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您。” 林秾音点头,又下意识地看向了絮儿的左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絮儿的左手,似乎比之前所见到的,大了一些。 林秾音轻叹一声,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絮儿,你的左手怎么样了?” 听见林秾音的话后,絮儿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赶忙把手藏在身后。 林秾音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心思,那石壁如此烫,你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拿出那颗石珠。你方才一直不肯伸出左手,就是怕我看出来。” “我知道你想为我做些事,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早已明白了你的心意。” “你可以为我做很多事,但我也希望,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林秾音弯起唇角,面带笑容,“毕竟,我现在离不开你!” 絮儿听完林秾音这一番话,眼角的泪珠早已挂不住了。 “姑娘……”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看向林秾音,“奴婢,奴婢听您的!” 林秾音轻轻点头:“走吧,早点出去,早点上药。拖久了,就麻烦了!” 第57章 刀林箭雨 林秾音说完,絮儿便将包着左手的帕子给拆下了。 帕子拆开的时候,絮儿和林秾音一样,也才见到自己左手的情况。 果不其然,左手上红红的,掌心和手指间被烫了好多个水泡,远远看着整个手掌都肿了不少。 凑近了看,更是伤痕累累。 见到絮儿的左手情况后,林秾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竟然……如此严重! 按理来说,烫出了水泡该及时戳破,然后上药包扎。 可现在没有药,也没有消毒的银针,若贸然处理,反而不利于伤口恢复。 “絮儿。”林秾音从怀中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递给絮儿,“你用这个包扎吧!” “姑娘。”絮儿眼角含泪,感激地看着林秾音。 她之前用帕子包着手去取那石头,帕子上沾了不少灰尘,确实不再适合用来包扎了。 所以接过林秾音的帕子后,絮儿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伤口包了起来。 她的手现在不适合破脓,不说之后会不会感染,就说现在,她和姑娘还都被困在这里,若是她强行破脓包扎,左手就是真的动不了了。 现在虽然有些水泡,也肿胀了些,但关键时刻,还是会有些用处的! …… “她们何时进去的!”陆澹皱着眉,目光紧紧盯着程风,“我让你保护表姑娘,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程风跪在地上,低着头,很是愧疚。 “是属下护卫不力,没有跟着表姑娘她们去那‘花市’,请将军责罚!” 他抬头,看着陆澹主动认了罚。 陆澹冷哼一声:“先欠着。你去带路,我们去‘花市’!” 陆澹扯着缰绳,等程风上了马,便快速跟上了他。 两人穿过人群,绕过好几条巷子,终于寻到了林秾音之前所乘坐的马车。 车夫本在马车外守护,见陆澹和程风到来,赶忙上前行礼。 陆澹顾不得这些礼节,只对车夫问道:“她们进去多久了?” 车夫看了看天色,稍加回忆了一番,回道:“约莫五六个时辰了!” 这么久! 陆澹眉头紧锁着,林秾音和絮儿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贸然进入这危险重重的“花市”,本就不安全。 如今都有五六个时辰了,竟还未出来,陆澹越想,就越发慌了神。 “程风,拿上你的武器,跟我进去!”陆澹说完,便拿起长剑往那宅子里走去。 之前林秾音二人进去的时候门已被打开,因而陆澹很快便随着她们之前遗留下来的痕迹,走到了那牡丹花处。 只是到了那处,两人也同林秾音她们之前那边,犯了难。 这墙看不出区别,但林秾音她们又是实打实地进去了。 陆澹虽知道青州有这么个“花市”,但也从未进去过。 便是这牡丹花的标志,还是程风跟着絮儿去打听的时候知道的。 “既然寻不到门,那便自己创造一个!”陆澹说完,便运气伸手,使出全身力气推向那墙。 不多时,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 墙上硬生生被陆澹推出了一个大洞。 那通道,也就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躲在暗处的人看着陆澹和程风二人,互相交换眼神,挤眉弄眼之后,终是叹了口气,继续蹲守在原处,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扰。 他们知道陆澹的身份,但在此之前,他们也只听说过陆澹的事迹。 彼时还会有一丝挑战的激动,如今亲眼见到陆澹的实力,自然而然就不愿意去当那个——被揍的“沙袋”了! 陆澹和程风进了花市之后,一个女子突然冒了出来。 见到二人,先是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将手中的面具递给了二人。 “我们花市的规矩,不知二位可懂?”女子本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并没想着给两人介绍什么。 可没想到,陆澹还真是不太懂。 他看着女人,问道:“若是不懂,该从何得知?” 语气虽是疑惑,但女人见到陆澹的眼神,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自己这是赶上趟了! 女人垂眸思考了一番,给这两人作答,倒是比伺候那个人好多了。 毕竟那人是主子的好友,说不得,骂不得,也赶不走! 与其继续跟着他们一起去招待那人,还不如留在这继续接待新来的人。 “既然不懂,那奴家就给二位好生说说!” 女人扯起笑容,捏着嗓子说道。 陆澹听到她这突然矫揉造作的声音后,直接别开头往那牌楼走去。 女人见状便明白他这是不待见自己了,赶忙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线,朝着陆澹喊道:“这位公子,你先别走,我给你们介绍便是了!” 说完,便看见陆澹停住了脚步! 陆澹虽是来寻林秾音的,但他对于“花市”知之甚少,若贸然闯入,惊动了什么,或者破坏了林秾音的计划,那便是帮上倒忙了! 彼时林秾音若知晓了,不说会不会生气,但心中肯定是会难过的! 在外头时本来很担心的陆澹,一进入花市入口,心便慢慢安定了下来。 他想,他该相信她的! 她有那个能力,即便没有他在,她也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当初林秾音隐姓埋名跟着流放,后面又逃过一劫,自己跌跌撞撞流浪了那么多时日寻到了他。 那么多的困难她都过了,这一个“花市”又算得了什么呢! …… 闯过第四关的时候,林秾音直接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她不停喘着气,慢慢平复着呼吸。 方才那一路,若非她耳力不错,絮儿观察细致,怕是她们,真得要折在里头了! 一步踏错,便是刀林箭雨! 期间她几乎就要踩下去了,就那么微不可见的距离,絮儿拉住了她,带着她去了另个格子。 而当时因为絮儿拉得急,她本就不稳的耳坠也是顺势掉了下去。 就在她站稳后,她看见自己方才差点踩下去的那处地面上瞬间出现倒刺,顶上也在落箭。 寒光从眼前闪过,锋利程度,几乎可以吹毛立断。 就在林秾音休息的时候,絮儿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第5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姑娘您快看,那里是不是出去的路口?” 絮儿紧紧盯着前方的分岔路口。 方才出来时,明明只有一条路的,这第二条路的尽头,像极了她们进来时的样子。 林秾音顺着絮儿所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是进来的地方。 她记忆力不错,如今看去,那从上透下来的光,与之前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大小,都别无二致。 如果那是她们进来的入口,那就说明,她们一直沿着一个圆在走。 路是圆的,夜明珠是圆的,太极——也是圆的! 她明白了! 林秾音赶忙跑到那光亮处,以身为轴,以手为线。 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突然笑了。 往手指向的地方望去,一片漆黑,但……黑暗中又隐约可以感受到一丝光亮。 极其黯淡,微不可察。 大概记下了位置后,林秾音便让絮儿跟着一起往前走。 絮儿虽不懂,但脚步却无一丝停歇。 紧紧跟在林秾音后边,亦步亦趋地走着。 不知走了有多久,眼前的漆黑,慢慢被光亮所覆盖。 等接近光源,林秾音急忙闭上眼睛。 伸手在眼前挡了一小会儿,等双眸适应之后才放下。 她睁开眼,看着那光源处。 那里放置了一个巨大的夜明珠,但又不似平常的夜明珠那般圆润,反而更似一个葫芦的形状。 夜明珠下面摆了一个板子,上面写了一句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到这句诗,林秾音知道她赌中了! 根本没有什么六个关卡,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而她们之前一直都在出口的那半个图中走,现在,才是真正寻到了出路。 …… 出去的时候,林秾音第一次觉得,外边的空气真好! 之前虽然并未有窒息的感觉,但到底身处地下,不如地面舒畅。 守门的人看见她们出来,皆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快,快去通知长老,有人闯关成功了!” 他语气有些慌张,推搡着身边的人。 等人走后,他才靠近林秾音二人,上下打量着。 “你现在,可有感到不适?”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秾音表情平静,轻轻摇头:“并无!” 守门的人皱起眉头,有些怀疑,但没有说什么,只让二人寻个地方坐一会儿,等长老到了,就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愿。 等了不久,那之前跑出去通知长老的人,便回来了。 而在他前方,还有一个白衣白发,戴着面具的人。 身形高大,身姿挺拔,乍一看,不过三十左右的人。 但满头白发,又显然是有些年纪了。 “就是你闯关成功了。”白衣长老看了林秾音一眼,又道:“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 听到这白衣长老的声音后,林秾音有些惊讶,但兹事体大,她只呆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我想要两个人!是一对十五六岁的兄妹。” 此话一出,白衣长老眼神便有些不对劲了。 他盯着林秾音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走吧!”许久,才甩了甩袖子,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林秾音见状,便知他是同意了。 只是他方才的行为有些异常,就是不知他们是否知道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虽然她是因为前世经历才知道,但在她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要找到那对兄妹。 知道他们身份的人,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若这里的人在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还是他们留了下来,那她就不得不再考虑一下了。 毕竟现在,她不能暴露过多。 万一提前引来了敌人,那便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她到陆澹的身边,是为了帮他躲过一些危机的,不是为了给他带来更多的危险的! 林秾音在心底做好了决定,若待会见到那两人时,这里的人有试探亦或是威胁,她宁愿不带走他们,也不要给陆澹带来麻烦! 林秾音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打着腹稿。 那走在前方的白衣长老,不知见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来。 林秾音虽然一心二用,但还是认真看着路,见他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下。 白衣长老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自己则往另一处走去,走到一个角落,似乎在与人对谈。 林秾音视力不错,看见了与他对谈之人。 是一个青衣男子,戴着一个獠牙面具。 看身形,林秾音能大致确定,这是在进入花市入口时,递给她们幕离的人。 只是他竟然与牵机阁长老交好。 不对! 林秾音仔细瞧着,那白衣长老的嘴一直动着,青衣男子却是一句话没说。 而且根据这两人的站位来看,这青衣男子的地位,似乎比白衣长老要高。 这么看来,他上前不是为了交谈,更像是上前汇报! 他到底是何人? 他的出现,会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造成影响? 这些,林秾音都不知道。 但她精神紧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林秾音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就对上了青衣男子的眼神。 不过林秾音不确定他是在看向这边,还是单单只看向自己。 没多久,白衣长老就回来了。 “走吧。”他说着,便继续往前。 等到了一个院子外,他便停下了脚步。 “人在里面,能不能带出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便不加迟疑地离开了。 不知是自信林秾音带不走他们,还是无所谓他们被带走。 总之,人是真的离开了。 絮儿见状,便上前一步,对林秾音说道:“姑娘,奴婢来开门吧!” 她想好了,不管里面是什么,有什么危险,她顶在前面,总能为林秾音争取一些时间。 不管是继续,还是离开! 林秾音见絮儿态度坚定,便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絮儿上前,伸手推着大门 只听见“嘎吱”一声,门开了。 院子里的景象,直接就落在了两人的眼里。 絮儿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步,瞳孔瞪大,喉咙动了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秾音倒是比她冷静一些,但还是紧紧抓住了袖子边缘。 第59章 照顾好自己 陆澹仔细想想,最近林秾音确实没怎么休息好过,疲劳之下身体也是会有些问题。 这点,他倒不怎么怀疑。 只是想到她跟着自己反而越来越累,心中就不由得有些难受。 越想,眉头就越皱。 林秾音见状,便明白他又在自责。 她起身,走至陆澹面前,拉着他的袖子。 等陆澹看着自己时,她说道:“你不用自责,在你身边我已经很幸运了。再者说了,没休息好,我这些时日好好休息就是了。” “陆澹。”林秾音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着:“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希望,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伸出手,抚平陆澹的眉。 “你皱眉的样子,很不好看。” 说完,又将手下移,触及他的眼下时,她感受到睫毛的拍打,和脸皮轻微的颤动。 “眼下都有些乌青了!” 说完,她便准备收回手,但刚离开他的脸,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林秾音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澹,她眼睛眨着,懵懂无措的样子,落在陆澹的眼里,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鹿,天真纯洁。 又那么的勾人。 眼波流转,令人忍不住心生垂怜。 陆澹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到嘴边却似被布条封住了一般,迟迟说不出话来。 暧昧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直到林秾音的手腕有些累了,她才轻轻动着手腕,想要挣扎开来。 陆澹感受到她的动作,当即便松开了手,把手藏入袖中轻轻摩挲着。 林秾音收回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便轻咳一声,打破现状。 “我去拿书。”说完,便慌慌张张走至书架处,在书架上寻着自己之前还未看完的书。 只是她在找书的时候,又忍不住偏了偏头去偷瞄陆澹。 多次走神后,她的手触到的那本书不小心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书落在了地上。 林秾音急忙弯下腰去捡,刚碰到地上的书皮,就听见不远处的陆澹的一边大呼“往右边躲”,一边快步向书架跑来。 林秾音没有迟疑,直起身就往右边躲。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书架上的书不断跌落在地,而林秾音却幸免于难,未被书籍所砸到。 她往后看去,就见陆澹对着她,用自己的后背支住了书架。 他脖子上青筋突起,林秾音赶忙走到书架的边缘,搭了手,想帮他一起把书架扶起。 起先她使不上什么力,后见书架上仍有不少书,便赶忙把那些书抱起放置到别处。 就这么反复搬了几趟,陆澹便能够只身一人将书架给扶正了。 等陆澹将书架扶正后,林秾音赶忙凑近,关切问道:“可有哪里受伤了?” 陆澹摇头:“没事。” 说完,又紧张地看向林秾音,道:“刚刚受惊了吧!” 林秾音想摇头,但视线触及陆澹的眼神,忍不住点了头。 “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怕你……”林秾音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触到了陆澹的右臂。 她看见他右手胳膊的衣袖处有些不对劲,触及衣裳,便见到了一小块破裂。 林秾音顾不得那么多,扒开破裂处,却看到了白色布条,以及慢慢渗上来的血迹。 “这是……何时伤的?”林秾音的手颤抖着,轻轻触及伤口,便听见陆澹轻不可闻地“嘶”了一声。 他声音虽轻,动作虽小,但还是未能逃过林秾音的耳朵和视线。 他这伤口,不是方才书架砸下来所致。 书架虽重,但周遭已被磨圆,便是重重砸下,也应当是内伤。 而现在这包扎的白布,渗出的血迹,触及便能令他轻呼的伤口,这一切都说明——他早就受了伤,并且伤口不浅! 陆澹抬起左手,掩耳盗铃般把衣袖铺展,试图遮掩那已经渗出血迹的伤口。 他没有回答林秾音的问题,只是同她叮嘱道:“等会早点休息,这些书明日再让絮儿帮你收拾好。” 说完,便避开林秾音,似逃般快步走了出去。 林秾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眸,神色不明。 …… 翌日,林秾音早早便去了陆澹的院子。 但很遗憾扑了个空,问过侍从才知道陆澹天不亮便出去了。 问去了哪里,侍从只说去往城外,具体的地方就不清楚了。 不知去向,林秾音自然不好盲目去寻。 万一出了事,反而让陆澹担心。 只是陆澹的伤,还是时不时牵动着林秾音的心。 因而林秾音没有急着回院子,而是自顾自在陆澹的屋子逛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前世今生两世加起来,第一次来到陆澹的里屋。 不同于她,陆澹的厢房布置很是简单,除了必备的物什外,便只有一个放置长剑的木托,和一个不大的木箱。 木箱外上了锁,看得出陆澹很珍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 林秾音没有乱翻东西的习惯,因而只是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是视线方一转移,人便立刻愣住了。 在她视线所及处,她看到了一大把红白的布条。 或许该说,是被血染红的白色布条。 林秾音双眸颤动着,双脚却似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抬不起来。 许久,她才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缓缓抬步,向布条处走去。 到了那里,她弯下腰,把布条捡起,放置于手中。 没多久,她从布条中腾出一只手,便看见掌心处多了几抹不属于她的红。 这……是陆澹出门前所换下的布条。 这些血,都是他换药时所留下的。 现在都能渗到她掌心,足以见得,他的伤势之重。 可昨日…… 昨日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也陪了她那么长时间,若非那手臂衣袖的破裂…… 林秾音双手垂下,看着滑落的布条,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她就这样在陆澹的房间待了很久,久到絮儿端着煎好的药前来敲门时,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絮儿看出林秾音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着。 林秾音没说话,只是接过药碗,没有一丝犹豫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第一次拒绝了絮儿递来的蜜饯。 忍着喉咙里的苦涩,林秾音轻呼一口气,抬脚离开了陆澹的屋子。 第60章 秘密 “程风,你家世子的伤,是何人所为?”林秾音坐在木椅上,面色平和,但眼里却很是深沉。 程风恭敬地站在下方,本想回一句不知情,但一接触到林秾音的眼神,就打住了心中的想法。 虽然世子是不愿意他说出来平白让世子妃伤心,可他也看得出世子妃对世子的在意。 犹豫一会儿,程风便将陆澹受伤的经过给说了出来。 只是涉及一些军事机密的,他没有过多提及,只是简单揭过。 听完后,林秾音表情依旧平静,但抓着木椅扶手的手,却是露出了青筋。 竟然是他们! “世子妃,若是世子问起……”程风低下头,无需多说,林秾音便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头答应:“你放心,方才你什么都不曾说过!” “多谢世子妃。”说完,程风见林秾音再无事情要吩咐自己,便先行出去了。 林秾音和程风说话没有避着絮儿,因而当程风走后,絮儿便迎了上来。 她观察的比程风仔细,林秾音的手虽被长袖遮掩,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是骗不了人。 絮儿扶着林秾音起身,准备往内室走。 转身时,她又回看了一眼林秾音之前所坐的木椅。 只见那木椅的把手处,多了几道痕迹。 不深,但看着像是被细物所划。 絮儿扶着林秾音回到内室后,赶忙去寻来了剪子。 “姑娘,指甲长了若不剪断,容易伤到您的!奴婢来给您修剪一下指甲罢。”絮儿说着,接过林秾音递出的手。 絮儿将林秾音细长的手搭在榻上的小桌前,仔细给她修剪着。 当她看见林秾音的右手指甲有轻微的弯曲和裂痕时,她心中的猜想便完全落实了——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只是不知姑娘是气世子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还是气那两个贼人竟然趁乱刺伤了世子,又或许…… 都有一些吧! 毕竟姑娘之前在世子的屋子里时,眼神并不单单只是心疼,还掺杂了些别的情绪。 絮儿专心为林秾音修剪着指甲,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 她不能因为多嘴而让姑娘厌弃了自己,她要做姑娘身边最贴心的那个侍女! 修剪完指甲后,絮儿又去寻了蔻丹过来。 “姑娘,可要染些蔻丹?”絮儿问道。 林秾音本不打算做这些,但想起自己几日后要去的地方,现在做些改变也未曾不可。 “好。” 见林秾音答应下来,絮儿便赶忙给林秾音染着。 待包好最后一根指甲上的纱布后,絮儿才终于松懈了会。 她瞧得出,姑娘现在放松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紧绷着了。 “姑娘,您指甲先这样搭着,奴婢去给您拿些糕点过来。” 絮儿走后,林秾音抬起自己的双手,上下翻转着。 说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染蔻丹。 以前她见过阿娘手上的蔻丹,好看极了。 小时羡慕,但阿娘不许她染。 流放之后,也慢慢没了那个心思。 与温芸昭相处的时候,她也不曾染过蔻丹,因而更不提不起这个心思。 今日若非是絮儿主动提起,她也未必会有染蔻丹的想法。 这何曾……又不是一个区别呢! 区别前世与今生! 到了现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曾做到。 前世的这个时候,尚且可以当做不知情。 但现在的她,是知道未来的情况的,可她这些时日又做了什么?又做到了什么? 沉溺于现状,不思改变。 想的念的,多是男女之情! 但家仇未报,何以谈感情! 林秾音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那个地方的两个人,她必须赶在那个人之前带走他们! …… 两日后,林秾音带着絮儿乘马车去了一处地方。 看着眼前略有些破败的大门,和那岌岌可危的匾额,林秾音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姑娘,奴婢打听了好久,就是这个地方!”见林秾音有些犹豫,絮儿赶忙上前说道。 “那人与奴婢说,推开这扇大门,往院子里走,看见一株牡丹后,通过旁边一个小门,就能找那‘花市’的入口了!” 林秾音听完,挑了挑眉。 若非她让絮儿去寻的那人是青州城隐藏的百事通,否则以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便是找到了,也很可能会错过入口。 说起来,她能知道那“百事通”,还多亏了前世在那个人身边待过的那几年。 否则她一个闺阁姑娘,如何能知晓这江湖之中的许多事。 “进去吧!”林秾音说完,便准备上前去推开那扇大门。 絮儿见状,赶忙拦住了她。 “姑娘,奴婢来推门吧!”说完,絮儿便小跑着到了门口。 用了全力,才堪堪把门推开。 而那门被推开时,竟落了不少的灰尘。 扑面而来,呛了两人好一会儿。 林秾音一遍捂着鼻子,一边在心中感慨,这门前景象,做得还真是……过于逼真了! 饶是小童玩闹着推开,也只会以为这是久无人居的破败屋子。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藏着青州城最大的秘密! 不比大多数人所知的黑市,这“花市”只存在于少数人的心里。 外来人,更是难以知晓有此处存在。 不过这花市里,能做的事比黑市更为大胆恐怖。 且入者都要做上伪装,若不幸被仇家盯上,生死不论。 便是官府和世家大族豢养的探子,也很难寻到真相。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市场,不如说这里是人性的暴露之处! 而她要寻的人,也就在此处。 那两人,她今日一定要带走! 进入院子,絮儿在前方带路,寻了好一会儿,才寻到那百事通所提到的牡丹。 只是牡丹的周遭,并无什么小门,只有两堵白色的墙。 “姑娘,这……”絮儿有些迟疑地看向林秾音。 林秾音没说话,只是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她听到了! 很轻的水声。 似乎是从牡丹的右侧墙中传来。 “絮儿,你在那堵墙上敲几下。”林秾音指着右侧的墙说道。 絮儿连忙用手敲了几下,是实心的。 见林秾音没说话,絮儿又连忙多敲了几处,还是如之前一般,声音浑厚,并非假墙。 林秾音蹙眉,难道真的是她听错了? 第61章 绑架 还好,“长策”还在! 因为之前的经历,她在出门时,特地将匕首绑在了小腿上并用了几层布料遮挡。 且深秋穿着本就不少,所以若非特地搜查,应当是摸不出来的。 只是现在问题又来了,她该如何把匕首取下? 林秾音看着膝盖,不禁摇头苦笑。 正因为绑的严实,匕首没被搜走,也正因为绑得太严实了,她现在双手双脚被绑,很难将其取下来! 林秾音继续观察着周围,突然,她脸上泛起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她方才在那床沿的边角上,看到了一小块尖锐的铜镜碎片。 很小一块,若非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得到。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边的东西。 除却簌簌的风声和树叶吹动的声音,再无其它。 许是对方见她一弱女子,又被捆住了双手双脚,兴不起什么风浪,便没有再安排过多的人来看守。 也正是因此,林秾音才敢不顾声响,慢慢挪动着身子,以带动梨花椅朝床边移动。 不知挪了多久,久到林秾音手脚泛酸发麻,她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因为背对着床,林秾音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在床沿摸索着。 “嘶。”林秾音的手指接触到了利器,不小心被割到了。 但手指上轻微的疼痛根本无法匹敌得到碎片时的欣喜。 林秾音手指伸缩,将铜镜碎片慢慢给拔了出来。 拿过碎片,她便开始在麻绳上磨着。 一只手磨得酸涩,便又换到另一只。 “咔嚓”绳索崩断的声音响起,林秾音欣慰一笑,全身心靠在梨花椅的靠背上,不停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后,双手挣脱出来。 而后便是马不停蹄地割着身上的绳索,上半身得以自由活动之后,便赶紧割开裤腿上的布料,拿出匕首。 匕首还是比铜镜碎片锋利不少,很快便挑断了脚上的麻绳。 林秾音将长策合上,放置到腰间。 本想着立马起身,但方才一顿动作下来,双手双脚早已麻木。 她根本无力支撑自己站起,只得在梨花椅上继续休息回复力气。 手腕转动的时候,她忽而又想起了那一小支蜡烛。 她伸手在袖中掏着,没有发现蜡烛。 “许是那些人绑来的时候掉了,算了!”林秾音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蜡烛。 只是可惜了她的兔子灯,今日买了两个,一个沾了血迹,一个不得踪迹。 不过现在也不是遗憾这些身外之物的时候,力气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便赶紧起身。 走向门口,轻轻推着,门只稍微动了一下便不再往外。 透过推开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团锁链。 就在她拿出“长策”,试图砍向那锁链时,她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 来人了! 林秾音心中一紧,快速把门合上。 又赶紧回到原处,将梨花椅搬到离之前大差不差的地方。随之又轻轻将自己的双手双脚捆上。 只是她自己打结的时候,存了心思,外人看着很是牢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结轻轻松松便能挣脱开来。 她在赌,赌对方不会轻易来触碰这些绳索。 等林秾音恢复好一切后,外面的脚步很快便在门口停下了。 她听见一人说着:“管事放心,那女人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我把她双手双脚都捆上了,她绝对逃不掉!” “嗯。这事你做得不错,事成之后,公子有赏!”另一人声音比前一人更为年轻,听着不过二三十的样子。 “多谢管事,也多谢公子!” 年轻的那个管事继续说着:“你这地方选得不错,现在他们还未找来。只需等天一亮,便可行动!” “多谢管事夸奖,还是管事之前提醒得好。我这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到时候天一亮,我就从后门把这个女人和那些货一起塞进小船里。到时候,保管叫她有去无回!” “嗯。你到时候记住,出船后赶紧回去,温姑娘明日要去城外上香,千万别给耽误了!” “小的明白的,管事尽管放心,温姑娘那边我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出现了钥匙掏动的声音。 林秾音赶紧闭上了双眼,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将头耷拉在梨花椅的靠背上。 “咔嚓”一声,锁被打开。 随后又是“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一角。 月光洒下,尽数照进了屋子,也照亮了林秾音。 霎时间从暗到明,林秾音的双眼有些受不住。 但她知道那两人在看着自己,便极力控制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对方见林秾音没有反应,双眼也没有起幅,不像是在装睡。 对视一眼后,便又关上了门。 等门被锁上后,林秾音才又睁开了眼。 她长呼一口气,平缓了心中的情绪。 随后又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清后,林秾音才挣脱绳索重新站起来。 她仔细回忆着那两人方才说的话,那人说明日一早便把她和什么货一起弄到小船上,所以这屋子应当离河边不远。 京城的河虽能连接城外,但出城的闸口,仅能容一些小的货物出去,也多是木舟和小伐。青州城的河她并不了解,但也不应能直接通船。 这一点,林秾音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如何出城不是她该想的,她现在该想法子出去才是。 林秾音走至门前,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见再无人过来,便赶紧拔出匕首砍着那锁链。 只可惜锁链不似绳索,不是轻易便能被割开的。 林秾音试了多次,那锁链上也紧紧只留下了几道刀痕。 对于这粗长的锁链而言,几道刀痕根本无伤大雅。 林秾音顿时泄了气,但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如此束手就擒! 突然,她将视线望向那又高又窄的窗户处。 窗户是用木头所致,虽高了些,但用些工具,也不是不能爬上去。虽窄了点,但她本人也是偏瘦的,蜷缩一些,应当也能钻出去。 虽说跳下去会有些声响,但到底还是比留在这屋子里任人宰割来得好。 第62章 自救 一旦出了屋子,便是把机会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留在这屋子里,就是把命放到了人家的刀上! 万丈悬崖她都跳过,又岂会害怕这还不及两人高的窗户。 林秾音搬起梨花椅,将其放置到窗户下侧。 然后抬脚踩了上去,她将手使劲伸长,才将将触碰到窗沿。 “这个椅子不够。”林秾音轻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在屋子内扫视着,除了床榻,便只有这把椅子。 椅子不够高,可她也搬不动床榻。 该怎么办呢?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一只手在腰间徘徊着。 若是能把匕首插入墙中…… “不行不行。”林秾音摇了摇头,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法子。 她即便再轻,也不可能单靠一个匕首就能撑起来。 林秾音跳下梨花椅,直接走到了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手摸着床榻,还挺软的。 就是不知这被褥有多厚,若是…… 林秾音忽而又想到了法子,她把床榻上那薄被给搬到了窗下,又掀起了充当床垫的布衾。 一层一层,搬到了窗沿下。 看着堆叠起的被褥和布衾,林秾音面露微笑。 这一次,真的差不多了! 她搬起梨花椅,将其叠在了被褥和布衾之上,然后使劲用手压了几下,以确保梨花椅不会轻易滑落。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林秾音才踩着被褥和布衾,搭上了梨花椅。 她先是蹲在了梨花椅上,平衡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就扶着墙,慢慢地攀爬,直至自己的脑袋,能够通过那小窗看外头的景色。 她一手撑着窗沿,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在窗上砍着。 砍断几根木块后,便使劲推着。 折腾了许久,终于凿出了一个足以容她通过的大洞。 林秾音欣慰一笑,然后将手穿过窗上的洞,抓着对面的一侧,用力把自己撑起来。 因为墙上没有借力的地方,她便摸索着把脚搭在了梨花椅上。 用力一蹬,梨花椅倒地的瞬间,林秾音也安稳地穿过了窗户。 她本以为梨花椅倒地会有很大的声响,但除了她自己之外,无人发觉异常。 她侧过头往后看了一眼,原是她之前铺在地上的被褥将梨花椅和地面隔绝。 梨花椅虽然从高处跌落,但却是倒在了被褥上,而非直接倒在了地面。 虚惊一场! 林秾音将目光转向自己即将跳下的地方,正下面是坚硬的石面,而三尺之外,是一小块草地。 若是她能够跳到草地,既能减轻自己所受的伤,也能避免造成过大的声响。 心里打定了主意,林秾音便开始行动。 她深呼一口气,把“长策”紧紧抓在手中,然后纵身一跃。 “怦”的一声,林秾音便跳到了草丛中。 跳下来的声响不大,林秾音只缓了几个喘息的时间,便赶忙爬了起来。 顾不得双脚的疼,她一瘸一拐地走着,走到了一棵大树下。 这棵大树的枝丫很粗壮,而且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外面。 若是能爬得上去,兴许就能直接爬到围墙边。 看着这稍显光滑的树干,林秾音不禁一阵头疼。 她上过山,也跳过崖,可她从未爬过树。 自小便无什么人陪她一起玩,更别提有人会带着她爬树掏鸟窝之类。 所以她连看人家爬树,都不曾有过。 如今自己到了这地步,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林秾音抬头看天,估摸着现在的时辰。 她想起之前外面那两人的对话,那绑了她的人,在将她送进小船后,还要回某个地方送一个姑娘去寺庙祈福。 她又想起之前阿娘去寺庙祈福时,会比平日还起得更早。 青州城外的寺庙…… 林秾音没去过,但京城外的寺庙她却是去过的。 若不早早过去,到了中午,便是人满为患。 而且京城遍地都是侯爵贵族,一个比一个官大,去得晚了,想要找领路的小师傅要上一间暂时休息的寮房都不得空屋。 青州虽不及京城,但应当也差不了太多。 因而那人,定会早早就把她给塞进小船。 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林秾音咬咬牙,将手覆上树干,正准备继续往上攀爬时,突然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林秾音转头向烟味的来源处看去……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是有人在放火! 难道那人不打算水路将她弄出城了,想要制造一场大火,把她给直接烧了个干净? 林秾音看着那墙角的火把,一时间有些纠结。 她是该灭这火呢? 还是就任由这火蔓延,然后自己再乘机逃出去? 可很快,林秾音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很多个人,他们脚步很轻,若非她全身心精力都提着,否则便是以她的耳力,也很难发现。 不对,他们若要直接放火烧死她,也不该是由外面扔进来,直接从院子里烧,不来的更快。 而且到时若有人查到这里,也可以直接推说是夜晚没注意,走水了! 这么多人,选择在这黑夜放火,然后偷偷潜入,难道是这宅子的人还惹上了其他不好惹的人,引得对方深夜前来灭口?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这火,林秾音是不灭也得灭了。 不然对方趁乱进来,万一不小心把她给误杀了可怎么办! 她放轻脚步,尽量用较快的速度走到了墙角。 走到墙角,林秾音发现这墙角除了这火把外,竟然还有几个大坛子。 她快速拿开了坛上的木盖,凑近闻着,确定只是水后,她便用劲将坛子推倒。 火势很快便被她控制住了。 推倒所有的水坛后,林秾音累得跌倒在了地上。 看着墙角这一块黑漆漆的地,林秾音庆幸这里没有木材,不然火势很快便会蔓延开来,到时候那个绑架她的人势必会进来查看。 然后就会发现她逃了! 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她能躲藏的地方很有限。 火虽灭了,但林秾音此时也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对方来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一次就放弃。 林秾音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后,又赶紧起身,走回到那棵大树下。 她也许,该趁着两方都在等待的时候,先跑为上。 第63章 不妥之处 林秾音紧紧攥着手,若真是如此,她便更要将温芸昭带走了! 那林越埕,不是什么好招惹之人。 他绑架自己,要么是为了威胁陆澹和他合作;要么,就是震山敲虎,让陆澹知道与他作对的下场。 温芸昭留在他身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不说前世那林越埕的结局如何,就他为人,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只是林秾音现在,还不知道温芸昭和林越埕之间到了什么地步,若温芸昭情根深种,她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她单手扶额,轻叹了一口气。 絮儿不知林秾音心思,见她这般,便急忙问道:“姑娘,可是头又疼了?” 林秾音轻轻点头:“有点儿,没事,你待会帮我继续再去打听一下,再顺便去问问,今日是否能下山,若是不能,便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将军,让他找个大夫上山来。” “温姑娘的毒还未解,若耽误太久,怕……” 林秾音没有继续说了,毕竟她在这苦恼这么多也无用。 絮儿见林秾音有些难受,便让她躺着休息一会儿。 林秾音等絮儿走到火炉边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絮儿,方才温姑娘给了一块香来,你等会帮我点上吧。” 温芸昭制的香,多有安神之效,兴许能对她有些用。 絮儿听后,很快便将香拿出来点上了。 熏香的烟慢慢飘起,慢慢延伸至了林秾音眼前。 虽不见烟,但其香味可闻。 不多时,林秾音感觉自己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静静靠着,不自觉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絮儿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林秾音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已经精神不少。 她赶忙起身,过去将香熄灭。 这香极为珍贵,她不舍得一直点着。 毕竟现在不似从前,若真用完了,之后都不知该从哪里再去买温芸昭制的香了。 香! 林秾音双眼猛然睁大,温芸昭的香里通常会用一些药材,若是因为这些药材和她身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所食用的东西相冲,从而生出毒素,也并非不可能。 从前她还在国公府时,就常听阿娘说前朝宫中有一位精通医药和制香的娘娘,姓莫。 那位莫娘娘与先帝贵妃同时入宫,可贵妃最得圣宠,很快便连升几阶位份,在贵妃娘娘升妃的时候,那莫娘娘还是个小小的美人。 许是因为嫉妒,那莫美人常借着去贵妃娘娘宫中做客的时候,给贵妃娘娘送去自己栽培的花。 后来,又送去了一些香去给贵妃。 起初贵妃并无异样,但就在贵妃为出征的先帝祈福之时,突然早产。 又因为先帝不在宫中,贵妃孤木难支,皇后娘娘又不管事,最后等太医赶到时,贵妃娘娘大出血。 最后,母女都没活下来。 等先帝征战结束回宫时,便是天人两隔。 当时先帝发了好大的火,下令斩杀了不少人。 又派了东厂彻查此事,最后闹了许多天才查出个结果来。 那莫美人本是可以躲过去的,但因为入宫时她的贴身宫女受过贵妃的恩惠,所以在察觉不对后,便主动向东厂揭发了莫美人的异常。 东厂和太医共同彻查,这才查明。 后来,先帝念着那宫女揭发的功劳,没有对她定下死罪,只是将人派到了浣衣局。 故事的最后,阿娘曾与她说,那宫女又因做事认真,意外救了贤妃,最后被调到了贤妃的宫中。 而贤妃,便是当今陛下和秦王的生母。 那莫美人给贵妃送的花,单拎出来,都是无任何危害的。 但若与那些熏香同时放着,便会相冲,对人体产生危害。 又因为毒素很轻,需要慢慢累积,所以一时间也很难发觉异常。 若温芸昭身边,也有一些异常的东西,那…… 林秾音想着,准备起身去寻温芸昭。 只是人刚到门口,便看见絮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姑娘,将军,将军快来了!” 林秾音愣了一下,然后便问:“他怎么上来的?不是说下山的路还在疏通中吗?” 絮儿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在寻程风的时候,听见他说将军就快上山了。” “那可能是程风联系到了他吧,那他是一人上的山吗?”林秾音又问。 絮儿仔细回想着之前所听到的,向林秾音回着:“程风好像说,将军知道您之前淋了雨,怕您出事,可能把军医也一同带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林秾音紧紧抓着手,赤云军军医的医术她是相信的,若陆澹真能把人给带上山,那温芸昭的毒,就有办法了! “好,好,我先去旁边找温姑娘,你待会若看见将军和军医,便将军医请到右居室来。” 林秾音眉眼都笑着,脚步也动了起来。 很快,她便敲响了右居室的门。 “素素,我有些话想要与你家姑娘说,你们休息了吗?” “谢姑娘您稍等,我家姑娘还没睡。” 很快,门便被打开了。 素素开门把林秾音迎了进去,而进去后,林秾音便看见温芸昭正坐在坐榻上,似乎在看着什么书。 在听到脚步声后,温芸昭放下书,抬眼看着林秾音。 “谢姑娘。”她轻轻点头同林秾音打着招呼。 “谢姑娘,您这边坐。”素素很快便把林秾音迎到了坐榻的另一侧坐下,而后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自觉地出了门。 留着林秾音和温芸昭二人单独的空间说话。 等素素走后,林秾音看着温芸昭,开口说道:“温姑娘,我的话可能有些逾矩,但我还是该问你,你最近身边可多出些什么东西,比如什么花,或者有药效的东西?” 林秾音说完,温芸昭很快就想到了自己之前拆开的那个香囊。 香囊里面,的确装着一些药材。 但也都是正常的,并无毒。 不过,她还是同林秾音交代了:“今日素素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是发现了一个香囊。不过香囊中,也只是装了一些常见的香料,你是发现了不妥之处吗?” 第64章 香料 林秾音点头:“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也不能算是故事,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先帝宫中……” 林秾音把自己方才回忆到的那个事,给温芸昭说了。 说完之后,林秾音仔细观察着温芸昭的表情。 见她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豁然,但是又并非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林秾音便猜到——温芸昭之前,兴许也在怀疑着什么。 “那些香料可留着了?”林秾音问道。 依着她对温芸昭的了解,她便是一时间分辨不出个好坏,也不会轻易将那东西丢弃。 果不其然,温芸昭点了点头:“之前我让素素给拿个盒子收起来了,只是我左右看了许久,那些香料并无特殊之处。” “都是一些常见的,除了里头多了一株杂草外,都很普通。”温芸昭说着,便起身去拿那个盒子,“那株杂草很小,与一种香料很是相似,不太熟知香料药材的人,拿错的可能性非常大。” 听完温芸昭的解释后,林秾音便越发觉得那株杂草,很可能就是关键之物。 只是温芸昭熟读多种医书,连她都看不出来的东西…… “你若信得过我的话,能否将那盒子借我一日?”林秾音见温芸昭把东西拿了过来,便问道。 温芸昭点头答应了,她温柔地看着林秾音:“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便将刚拿来的盒子,放到了林秾音旁边。 放好东西后,又朝林秾音笑了笑。 她笑容和煦,眼神很是真诚,并无半分作假。 林秾音见她如此相信自己,心中不免又暖上几分。 便是重活一世,温芸昭对她,还是这般好的。 林秾音拿起盒子,向温芸昭告辞。 就在她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絮儿! 而且,还伴随着好几种脚步声。 林秾音当即便愣了一下,程风他们虽然负责她的安全,但等闲时候,不会轻易出现。 大多数时间,皆是寻了近的地方守着。 所以其它的脚步声,很可能是陆澹和军医的! 林秾音走出右居室后,与门外的陆澹视线撞上了。 不同于林秾音的平静,陆澹显然是不大冷静的。 他瞳孔缩着,看向林秾音时更是带着数不清情愫。 就在陆澹望着林秾音,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军医自他后边走了出来。 见到军医后,林秾音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真把人带来了! 顾不得太多,林秾音让絮儿将他们迎至中堂,并把门牢牢关上。 絮儿出去,将门带上,然后就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站立着门口。 而里边,林秾音等军医坐下,便立即把温芸昭之前给自己的盒子打开,送到了军医面前。 “军医,你随将军征战各处,又有多年的行医经验,你且帮我看看,这些香料可有什么不妥的?” 军医拿起盒子里的香料,一一查看着。 起初,他表情很是冷静,手上的动作也很快。 但到了最后两种香料时,他的拿起放下的速度却是慢了不少。 最后,他更是拿起那株极不起眼的香料,仔仔细细看了很久,越看眉头便越皱越深,都恨不得将其数十年的眉都给皱巴上了。 这在林秾音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盯着军医的动作,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 莫非真的是…… 很快,军医那边便有了结论。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株香料单独放到一处,然后向林秾音回着自己的发现。 “将军,姑娘,这株香料,根本就不是常见的‘木桂’,而是来自西域的一味‘蝶林香’。” 军医见林秾音有些迷茫,便继续解释着:“这‘蝶林香’乃是西域的一味药,多是用来救治精神受损的人的。” “此药单拎出来并无任何问题,但若是与茯神相接,便会由一味救人的药,变成一味致人痴傻的毒药!” 听到这里,林秾音的手使劲攥着衣袖。 她记得,温芸昭制香常爱用茯神! 难怪! 难怪她之前把温芸昭房中的熏香熄灭后不久,温芸昭就慢慢有了意识。 林秾音本打算问些什么,但见军医还有话要说,便暂且忍下了。 军医继续说着:“因为此药与‘木桂’极为相似,先帝在时,也闹出过几个案子。所以先帝在查明真相后,就在市面上禁了此药的流通。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老夫竟然又见到了这味药!” 军医说完,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然后,便将视线转向林秾音。 他见林秾音面色有些惨白,很快便明白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显然是将这表姑娘给吓到了。 又触及陆澹看向林秾音那关切的眼神,军医赶忙又解释道:“姑娘莫急,此药毕竟先是救人的药,所以即便是与‘茯神’相冲,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致人痴傻的。” “往年的那些案例,都是过了小几月甚至半年一年才成的!据老夫所知,短暂接触并不会对身体造成问题,姑娘放心!” 听了军医这么一解释,林秾音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整个人看着轻松不少。 之间温芸昭说那香料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的,所以温芸昭应当没有接触多久,想来调理一段时间应当就没事了。 不过…… “军医,那这两种药物相冲,可有什么中毒的表现,或者是特征?”林秾音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军医。 军医摸了摸他那短须,思索了许久后,回道:“据老夫所知,之前那些中毒的人,在前期并无任何反应。只是随着中毒程度增加,后面会慢慢变得嗜睡,没有精神气;然后是说话不清不楚,含糊不已。” “最后,才是头脑不清,变成痴儿。” 林秾音仔细回忆着温芸昭与自己说过的话,她似乎并未提及嗜睡一事,而且她身子看上去也还好,人瞧着也还是有些精神的。 显然与这毒的特征不大相似。 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毒,那她当时又怎么会立即昏过去不省人事了呢? 第65章 解毒 常人不论是自己不小心跌下,还是被人推了,顶多是一时间挣扎不上来,不可能完全没有意识。 并且那坑她也是见过的,正常十几二十的人,不存在摔下去就晕倒的可能。 林秾音越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她走向军医,让他在此等候一会儿。 然后便又越一旁的陆澹,走过去敲响了右居室的门。 “温姑娘,我请来了大夫来为你解毒,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林秾音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便在门口等着温芸昭。 她表情有些紧张,但声音动作却很是温柔。 陆澹看着林秾音这般,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他痴痴地看着林秾音,而军医则是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蝶林香”。 毕竟这玩意儿对别人来说是药也是毒,但对他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 西域虽与大昭通商,但多是些生活所需的物品,药材虽有,但他这么多年也见多了。 这“蝶林香”自从被先帝禁了之后,市面上是基本看不见了。 便是他想要拿着实物研究,也找不到可以购买的渠道,更别提亲眼见到了。 林秾音敲响门后,温芸昭很快便给她开了门。 见到林秾音后,温芸昭只简单回了个“好”字。 然后便同她一起出来,到了中堂。 见到中堂里坐着的人后,温芸昭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后又恢复自然。 “军医,还请你为这位姑娘解毒。”林秾音向军医行了一礼,军医听到她的声音,又见其动作,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抬手虚扶着林秾音,道:“姑娘您这是折煞老夫了!” 说完,便朝温芸昭看去。 温芸昭见到军医,也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很快,温芸昭在军医旁边的座椅上坐下,然后军医便为她把脉诊断,接着又问温芸昭最近身子是否感到异常或是哪里不舒服的。 温芸昭仔细回忆了一番,把自己认为不对的情况都告诉了军医。 军医在听见她的回答后,面色沉重地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随后,又轻咳一声,润了嗓子后对温芸昭说道:“姑娘,老夫若是没有诊断错的话,你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两种毒素!” “第一种,名为蝴蝶散,常表现为意识混沌,对当下行为无法做出反应。” “第二种则是由一种西域药材‘蝶林香’和茯神相接所产生的毒,起初无表现,后续会变成嗜睡,说话含糊不轻,最严重便是使人痴傻。” 此话一出,便是连陆澹也投来了目光。 他微眯着眼,两种毒素? 他打量了温芸昭几眼,这女子,竟如此遭人恨! 两种毒,不管是否为一人所下,都是铁了心的不让她好过! 陆澹又看向林秾音,见她神色紧张,双手狠狠捏着衣袖,不由得有些吃味。 她对这女子,竟这般珍重吗? 林秾音不知陆澹想法,只是一直盯着军医。 军医则是在观察温芸昭,见她神色淡然,便点了点头,道:“不过姑娘你不必担心。你中两种毒的时日不长,并非不可逆转。” “老夫待会给你开上一段时间的药,你按时服下,再余半月后来寻老夫。”军医又摸了摸自己的短须,道:“老夫届时再替你调整方子,不用半年,老夫定替你完全解了这毒!” 军医面露自信,毕竟他行医这么多年,又跟着陆澹东奔西跑的,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例,别说同时中两种毒,只要不是大限将至,他便有把握把人给救回来! 对付温芸昭体内的第一种毒,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第二种,本就只一点毒素,稍加休养便可由身体慢慢自行排去,根本不需再配药了。 得到军医保证后,温芸昭抬手,向他致谢。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我这两种毒,约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温芸昭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藏在袖中的手却是在不停颤抖着。 军医一边摸着短须,一边答道:“第一种,结合你之前所说的症状,平时不大显现,每次用量应当很是克制。约莫中毒得有个大半年吧!” “第二种,毒素很淡,估摸着就这几日,最多不超过半月。” 听到军医的话后,温芸昭的瞳孔不自觉震颤。 竟有半年之久! 还不是一次,而是多次下毒! 她的起居都是素素在照料,平素能直接接触到她,并给她下毒的人,无外乎就那几个。 而素素,她能绝对确定她的忠诚。 所以最后剩下的人里面,便只有…… 想到那人的行径,温芸昭觉得,很大可能便是他了! 若她真查出了是他下毒,那便是再大的恩,她也不顾了! 温芸昭的手紧紧攥成拳,眼中弥漫着多种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不可抵挡的决心。 温芸昭的动作很小心,但还是没有逃过林秾音的眼睛。 她本打算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军医给温芸昭看诊结束后,便写了一张药方,给温芸昭拿着,让她回去后按时抓药服用。 不多时,军医便同程风一起离开了。 现下,这中堂里只剩下了林秾音和陆澹二人。 林秾音看着坐在座椅上不发一言的陆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他的心思。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陆澹竟然先开口了:“现在上山的路还未完全清理好,你今日先在这里住着,明日我再来接你。” 嗯,接她?不是一同回去? 林秾音有些懵,她看向陆澹,问:“待会便要回青州吗?” 陆澹点头:“嗯,还有一些事需要收尾。昨日军师在绑架你的那个宅子里发现了制作‘梓岚香’的材料,那宅子地下,还有一个密室,里面存放了不少稀奇药材。” “昨日他们发觉不对,想转移,被军师派人拿下了。那密室里的东西,军师也都做了调换。那些东西,不能再被他们拿到了!” 想到昨日的事,陆澹的眉就一直皱着没有松开过。 第66章 如此重要 林秾音在听他说话时,就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见他眉头越皱越深。 当下便轻叹一声,然后兀自垫脚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想替他抚平。 可刚触碰到他,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劲很轻,只是抓着她的手腕,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当下,林秾音就愣住了。 她转了转手,试图挣扎开来。 但陆澹没有松手,就这么一直抓着。 林秾音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都是不解。 陆澹假装“咳”了一声,然后快速松开手来。 陆澹松开手后,林秾音也赶忙把手拿下来,藏到了身后。 然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方才” 犹豫许久,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毕竟方才的那个小插曲,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最合适的。 只好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陆澹似乎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絮儿敲响了门。 “姑娘,将军,程风来了!” 林秾音这才抬起头来看陆澹:“是要走了吗?” 陆澹点头:“嗯。” “那你路上小心。”林秾音说完,便送陆澹出了中堂。 她看着陆澹和程风在雨中离开,虽然现在的雨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大了,但淅淅沥沥的声音听着,也慢慢不再悦耳。 她等陆澹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才转身回去。 …… 翌日,絮儿一早就与林秾音说:“姑娘,放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秾音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走到窗边。 果然是没下雨了。 “下山的路都疏通好了吗?”林秾音看向一脸兴奋的絮儿问道。 “之前问过程风了,说是正午之后便能通路了!”絮儿说着,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姑娘,我们待会要同温姑娘她们告别吗?我今早碰见素素的时候问了一嘴,她们这几日好像都不回青州城。” “不回去?”林秾音有些诧异,不回去怎么抓药吃药? 不过转瞬她又想明白了,温芸昭做事有她自己的道理,只要路通了,差人送上山和自己去买,又有什么不同呢! “温姑娘现在还在右居室吗?” 絮儿摇头:“方才我看见温姑娘出去了,素素也跟着,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姑娘,是要同温姑娘告别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 反正路还未完全疏通,正午之前找都是可以的。 “絮儿,你待会去寻程风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他。”林秾音揉了揉眼睛,才起来,人还有些迷糊。 “好的姑娘,奴婢先为您梳洗一番。” 说完,便去拿了林秾音昨日穿的衣裳,至于晚间换下来的温芸昭的衣裳,已经被絮儿收好。 为林秾音穿好衣裳、梳好发髻之后,絮儿又说道:“姑娘,昨日温姑娘的衣裳?” “留着吧。到时候回城,再与她买些新的送过去。” 林秾音说完,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温芸昭的住处! 罢了,晚点再见她时顺道问一句,一个住处而已,应当不至于不告诉她。 这样想着,林秾音也没有多纠结。 等絮儿走后,便又到了临时搭好的书案前,把自己昨日抄写的经书给收了起来。 她小心惯了,自己的字迹,能不流出去就别流。 字迹这东西,能发挥的作用可太大了。 万一之后有人伪造她的字迹来威胁陆澹,那可就不好了! 把东西收好后,林秾音一时间又不知该干什么了。 絮儿才走不久,现在还不会把人带过来。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倒是闲得不行。 这里不似将军府,除了昨日借来的经书,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 可林秾音抄经书是一回事,能否领悟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走至窗边,把窗子完全打开来。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怎么,林秾音又将视线看向那圆亭。 虽说温芸昭的毒有了法子可解,但当时她突然掉下那坑中,想来也不是意外。 她那日也是寻了好久,才寻到那坑中。 便是温芸昭真的是意识模糊而摔倒,从而掉下坑,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没有留下痕迹。 她昨日翻开那些杂草和树枝的时候,废了好些力气。 若是真的滚落下去,那些杂草和树枝必定会被压到一些,那她就根本不需费那么多的力气! 这件事,很不对! 林秾音心中生疑,但又苦于没有证据,并且连温芸昭自己都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若真是被有心人暗害,现在也寻不到痕迹了。 毕竟雨下得那么大,又过了一夜,不管是现场的痕迹,还是那人身上的痕迹,都没了!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禁摇头懊恼。 “昨日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轻叹一声。 没多久,絮儿回来了,也把程风给一同带了过来。 等程风到了中堂后,林秾音便出去了。 见到程风,林秾音便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昨晚将军和军医是从何处上来的?” 程风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昨日之事告诉林秾音。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意问一问。”林秾音本也是有些好奇才会问他,若实在不好告知,她也不会强行逼着他说。 程风又考虑了一下,在心中暗道:将军,你若知道了,可千万别怪我,属下也是为了您好!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程风便一五一十都给林秾音说了。 “将军昨日,是顶着大雨,从山后面爬上来的!”程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秾音,“将军和军医骑马到半山腰,然后让属下等人扔了绳索下去,然后将军亲自背着军医爬了上来。” “将军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还是找属下借的衣服换上。之后,才来寻的您!” 程风说完,絮儿也恍然大悟般补充了一句:“难怪奴婢昨日去程风那里时看到了一地的水,奴婢当时还以为是他们伞留下的!” 听完他们两个的话后,林秾音的双眸有些颤抖,表情虽未变,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竟然真的……将她看得如此之重要! 第67章 不妥 前世种种,在脑海中逐渐浮现。 以前她知道陆澹对她好,现在她几乎可以认为,陆澹把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她死了,陆澹也绝不会独活! 想到这里,林秾音瞳孔瞬间瞪大。 前世知道她死讯之后,陆澹会不会也随她一起…… 林秾音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双手扶着脑袋,头已经慢慢疼了起来。 见她这样,絮儿赶忙过来将她扶着到座椅上坐下。 “姑娘,怎么了?”絮儿很是担心,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她不懂医术,一时间有些慌了。 程风见状,便对絮儿说道:“你照顾姑娘,我去请住持。” “好,那你快点。”絮儿想起住持也略懂一些医术,当下便觉得有了希望。 她看着林秾音,见她抱着头,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很不好受。 她方才问的,林秾音也根本没有心思回答。 她的头,真的好疼啊! 等了没多久,程风便回来了。 只是跟着他回来的不是住持,而是温芸昭! 见到温芸昭的时候,絮儿有些懵。 她看向程风,用眼神质问着他。 程风赶忙解释:“我就是在主持那里找到的温姑娘,当时温姑娘正在给主持扎针,我问了之后才知道,温姑娘原来也是大夫!” “我就把姑娘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住持说温姑娘医术比他好,我就带着温姑娘来了。” 听到程风的解释,絮儿赶忙看向温芸昭:“温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温芸昭上前,让絮儿让出地方,然后她伸手,轻轻把林秾音的手给拉了下来。 起初林秾音不愿意,但温芸昭一遍拉着,一边用安慰着她。 折腾了一会儿,才让林秾音镇定下来。 只是她手虽不扶着头了,但整张脸都在用力皱着。 她疼得都有些意识模糊了,根本没有心思也无法看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还是温芸昭那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说着,才慢慢传进了她的脑海中。 林秾音对温芸昭,有种天生的想亲近的感觉。 所以温芸昭的声音传入她脑海,她便慢慢变得乖觉。 温芸昭拿起林秾音的手,仔细把着脉。 她医术虽不如军医,但一些简单的病症,也是能看看的。 没多久,她便同絮儿问道:“你家姑娘这头疼有多久了?” 素素仔细回忆着,然后告诉了温芸昭。 温芸昭听后,也皱起了眉。 越来越频繁了! “温姑娘,我家姑娘她的头疼什么原因所致?”絮儿看着温芸昭,心里的担忧毫无遮掩地显露在脸上。 温芸昭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你方才说她最近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事,不能拖了!” “你们的行囊可收拾好了?”温芸昭又问起了别的。 絮儿连忙点头:“早早收拾了,温姑娘,可是要?” “嗯。我等下给你家姑娘扎上几针,暂时止住她的疼痛。等下山的路通了,你们便赶紧带你们姑娘下山,去找昨日为我看诊的那个大夫!” “他医术比我好很多,你找他,他兴许能看出什么来!” 说完,温芸昭便叫刚刚赶回来的素素去拿她的银针来。 素素还来不及问,便去寻了银针过来。 当她见温芸昭给林秾音扎针时,才把絮儿拉过去问:“谢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家姑娘头疼了许久,温姑娘在给她止疼。”絮儿说完,素素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絮儿紧张地看着温芸昭的手,见她将一根根银针插入林秾音的脑袋,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她不敢说话,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林秾音出什么意外。 但她也知道此时情况,她决不能干扰到温芸昭。 程风亦是如此,在温芸昭说完后,他便轻轻提起脚步往外面走。 一路小跑着,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温芸昭扎完针后,倒在座椅上缓了很久。 素素见状,连忙上前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温芸昭将手比在嘴边,示意素素别说话。 素素赶紧闭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林秾音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小心翼翼地三人,她有些懵。 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头疼可好些了?”温芸昭问道。 林秾音这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头还疼着。 后来因为越来越疼,意识慢慢就不清醒了。 好像,她之前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温芸昭的声音。 所以,是她为自己止疼的吗? 林秾音抬手,下意识想去触碰自己的头,但却被温芸昭制止了。 她抓住林秾音的手,轻声说道:“别动,你头上还扎了针。” 林秾音立马把手放下,然后看向温芸昭,问:“是你扎的针吗?” 虽是疑问,但心里也是肯定了。 毕竟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温芸昭会医术! 温芸昭点头:“是我。” “那我又欠你一次了!” 林秾音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看着温芸昭: “我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昨日我去寻你时,是推开了许多杂草和树枝的,但是那些树枝和杂草上,并没有被碾压的痕迹,所以你应当不是从哪儿掉下去的!” “所以我觉得,你该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林秾音说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素素想起当时的情况,也跟着说道:“姑娘,奴婢昨日随着絮儿他们去寻你的时候,很轻易便通过了那些杂草和树枝,想来当时便是被谢姑娘给推开了。” “若您真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奴婢就说,肯定是有奸人要害您!”素素说完,声音小了起来:“奴婢觉得,兴许就是那陈芳瑜陈姑娘和她那侍女干的!” 温芸昭立即转过头去看了素素一眼,素素立即就不说话了。 她家姑娘心善,不喜欢她随意猜测别人的好坏,她虽然看不过去,但在她面前也不敢再提及那两人了。 林秾音看着温芸昭,又继续提议道:“现在路还未通,想来害你之人,还未下山,我们可以去那些香客中试探一番!” 温芸昭听后,摇了摇头:“不妥。” 第68章 宋嬷嬷走了 “为何?”林秾音歪头问道。 “昨日为我看诊的大夫说的那两种毒我都不曾听过,想来不是寻常人能弄到的。如果是有心人推的我,她是又是如何能保证我摔下去便起不来了呢?” “便是真有人推了,那她也该是在知晓我的情况下,才敢动手。而我身上的毒,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能知道我情况的,定不是简单的人!” 温芸昭说完,见林秾音双眼清明,便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意思。 林秾音点头:“贸然试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只是,就这么放过他了?” 温芸昭没说话,她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抬起头:“不。我想起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曾闻到过一个味道。醒来后我以为是树叶的香味,但现在看来,不一定是!” 有了线索,接下来就好办了。 温芸昭常年制香,所以她的嗅觉比常人更为灵敏。 “若再次碰见,能察觉到吗?”林秾音还是问了一句,毕竟当时下着大雨,很可能混淆那气味。 温芸昭点头。 那个味道太过特殊,寻常人很少用这种香。 …… 下山的时候,林秾音没有让温芸昭送。 当马车下了山之后,林秾音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问温芸昭的住处。 而温芸昭,也没有问她。 她拿着之前未看完的书,翻了几页,却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心里藏了事,便是静不下心来了。 絮儿见林秾音拿着书久久没有翻页,有些疑惑地问:“姑娘,您是看什么看入迷了,怎么一直看着这页?” 林秾音适才把书放下,然后看着絮儿,问:“你之前可有问过素素,她们在青州城的住处?” 絮儿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无奈的摇头。 “姑娘,奴婢没有问过。奴婢还以为,您和温姑娘说话的时候,会提及此事。” 林秾音微微抿起嘴,有些失落。 絮儿见状,连忙安慰她:“姑娘不必担心,青州城就这么大,兴许哪一天突然就见到了。” “若实在碰不到,还有世子。姑娘别忘了,世子可是青州的节度使,想要查一个人又有何难?” 絮儿这么一安慰,林秾音确实是松快些了。 马车进入青州的时候,林秾音掀开了车帘,随意瞥了几眼。 却不想,她这一眼,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们竟然,还敢来! 虽然作了伪装,但那双眼睛,林秾音怎么都不会忘记。 他们那日离去还不过几日,竟然又来了,还真不怕林家把他们抓过去! 若是林秾音自己,断断是要等到风波停息了一些,才敢再回来的! 马车速度不算快,但也很快让林秾音消失在了那两人的视线中。 他们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光明正大随着人群进了城。 …… 林秾音回到世子府后,军医已经在那候着了。 见到军医,林秾音才想起自己的头疼之症只是被温芸昭用银针简单止了疼,想要了解病症,并彻底解决,还是得依靠军医。 “姑娘,老夫来为您看看。”说完,军医便搭脉为林秾音看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皱着眉摇了摇头,然后摸着自己的短须说道:“奇怪,老夫方才把脉,姑娘身体除了之前的老毛病外,并无不妥之处,怎么就会……” 他收起手,又让林秾音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许久,军医还是不能看出林秾音身上的不对劲来。 他摇头懊恼:“老夫还是学艺不深,姑娘这头疼之症,老夫一时间看不出个好歹来。我先给姑娘开几服药,姑娘到时候先喝着,若下次再有不适,便叫人快快把老夫喊过来。” 军医现在看不出好坏,猜测是头疼已经缓解,所以想着等林秾音下次头疼时再来把脉,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林秾音点头谢过军医:“那便依您的!” 絮儿跟着军医去拿了药后,便给林秾音煮上。 等她端来时,林秾音看着那黑糊糊的药,皱着眉问道:“可是煎糊了?” 絮儿摇头:“奴婢之前也以为是药糊了,可问过军医后才知道,这药本就该是如此。姑娘快些喝了吧,待会就要凉了。” 林秾音端起药,无奈的点头。 当药碗靠近唇边时,她花了好些时间做心理建设,这才张开嘴把药喝了下去。 她本以为今日是没得蜜饯吃了,谁料絮儿在接过药碗后,拿出了一小盒蜜饯递给林秾音。 “今日是怎么来的?”她今日头疼地意外,按理说陆澹是不知道的。 “奴婢之前去煎药的时候,就撞见了程风出去。他说是替世子给您买蜜饯去的,所以奴婢煎好药后,他也就拿着蜜饯回来了。” 絮儿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姑娘,我们回来这么久了,奴婢似乎还没见到过宋嬷嬷出现。” 经絮儿这么一提醒,林秾音也想到了。 回来也有些时间了,按往常,宋嬷嬷人若在府里,怎么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竟是都没有看到宋嬷嬷的身影。 “你去问问院子里的丫鬟,看看她们是否知道宋嬷嬷去哪了?若她们不知道,你就去问何管家,说我有事要找宋嬷嬷。” 不知为何,林秾音心中总有些不安,从她回府里起就有了,现在这种不安感愈发强烈。 又加上宋嬷嬷这么久没出现,她心中总慌得很。 “是,奴婢这就去问。”絮儿说完,便往外头去。 林秾音在她刚踏出门口时,又补充了一句:“你顺便问一下何管家,宋嬷嬷家里有几口人,又都是做什么的。” 宋嬷嬷并未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要走也可以直接走。 可按着这几日的相处,她也多少能看得出宋嬷嬷是懂规矩又重情义的人,若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得不离开,也不至于一句招呼不打就走。 而且宋嬷嬷在青州待了这么多年,对青州的了解比她深得多,她也还有些事情需要请问她。 若真走了,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第69章 碰碰运气 不多时,絮儿便回来了。 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着很是拧巴。 “怎么啦?”林秾音问道。 絮儿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吧。” 林秾音说完,絮儿便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说道:“何管家说,宋嬷嬷走了!” “可有说原因?”林秾音也皱起眉,有些怀疑。 絮儿摇头:“何管家说宋嬷嬷走得突然,是今早走的,走前只与他简单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而且他说宋嬷嬷跟他说起此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他当时问了好几遍,宋嬷嬷也没说原因。而且宋嬷嬷走得很急,她的屋子里还留了一些东西没有收拾。” 林秾音听完絮儿所说,更加确定宋嬷嬷这一走很不对劲。 若真是家中出事,以宋嬷嬷在这个府里的分量,以她和何管家的交情,怎么都会说上几句,兴许还能得到些帮助或者解决的法子。 再者宋嬷嬷又不是不知陆澹的身份,青州的节度使,在青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身份了。 若真遇到了难处,求陆澹总比自己默默解决来得更好! 可偏生她就这么急着走了,东西都没收拾好,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秾音觉得,自己仍需亲自跑一趟宋嬷嬷的家中,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絮儿,何管家说的地方是这里吗?”林秾音拿着一张简略的地图,然后问絮儿。 絮儿指着周围的环境和地图对比:“没错,姑娘,何管家跟奴婢说的就是这儿。他说屋前有一颗树的,就是宋嬷嬷的夫家。” 林秾音仔细对比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带着絮儿到了那屋子前。 她看向絮儿,絮儿便自觉上去敲门。 敲了两三下,林秾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似乎没有脚步声。 “你再敲两下,喊一下宋嬷嬷。”林秾音又让絮儿再敲了两下。 但等了许久,还是没人来开门。 林秾音这下可以确定,这屋子里的人暂时都不在家。 只是不知是现在不在,还是今后也不在了。 林秾音和絮儿商量了一下,兵分两路,去周围的邻居家问问情况。 问完之后,再来这个门前会合。 絮儿起初并不放心林秾音一人,但当她听林秾音说有赤云军暗中守护后,便放下心来。 两人分别去了左右的屋子里敲门,很快便有人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妇人,林秾音欣喜地说道:“大娘,你可还记得我。我前日还买了您的兔子灯的。” 原来开门的这人,正是之间卖兔子灯的妇人。 见到林秾音,妇人也很快认了出来。 她面露笑容,问着林秾音:“姑娘怎么来这了?” 她看着林秾音的衣着,又想着她之前留下的荷包,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宅子里的姑娘。 这里靠近河边,临近的屋子都不大。 最大的,也就是旁边那个稍小的二进的宅子。 “我来寻一个人。大娘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十几岁就嫁了过来,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了,姑娘可是有什么要问的?”大娘听完,很快便明白林秾音是来问消息了。 她心中大喜,之前收了她那么多银两,正愁着怎么来报答,现在能帮忙,她自然十分乐意。 十多年,林秾音在心中想着:做了这么久的邻居,那必然是很了解宋嬷嬷一家了! “我府里有个嬷嬷,她姓宋。我昨日奉山寺祈福,今日归家,没见着她。一问才知道她走了。” “但这个嬷嬷她人好,我用她也很是舒心,现在人走了,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她,便想着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再把她请回去!” “您住这儿这么久,不知可知道些她家的情况?” 林秾音说完,大娘就皱起了眉,然后摇头叹道:“旁边人家姓李,他婆娘确实有在大宅子做工,但不常回来,听说一回来就拿不少的银钱。” “老李人也勤快,平时也不少帮我们这些邻里的忙。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都没怎么见到人。上次见还是……” “唉,上次她家姑娘回来,在门口闹了好大一场。我不好听人家的热闹,便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关了门。” “我估计啊,她辞工跟她姑娘上次回来有点关系!” 妇人说完,便越发觉得如此。 发现了新的线索,林秾音便又问道:“那您可知道她家姑娘的消息?” 妇人摇头。 “平时老李沉默寡言的,也不怎么说他家里的事。我就知道他家有一个出嫁了的姑娘,还有一个在外地干活的小子,他婆娘在大宅子里做工,家里一般就他一个人。” 虽然目前知道的东西不多,但多少也有点线索。 林秾音向妇人道了谢,便准备离开。 妇人见状,不好意思地说着:“唉,也没帮上您什么忙,您若有空,可以来家里吃个便饭。” “好。”林秾音点头应了下来。 回到宋嬷嬷屋子外时,絮儿也来了。 两人把问到的消息简单对了一下,林秾音便心中便有了主意。 絮儿那边问到宋嬷嬷姑娘嫁去的地方,现在只需去那边寻人,应该就能知道些什么。 只是,她们刚走出巷子,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絮儿便先跑过去寻人了。 “宋嬷嬷。”絮儿一边走一边喊着。 本以为宋嬷嬷没听到,可喊了几声后,宋嬷嬷反而越走越快,像是在躲着什么。 而她怀中还拿了个东西,但隔得太远,絮儿没看清。 又因为有路人时不时走过,絮儿还是没能追上宋嬷嬷。 等林秾音赶到时,就只剩下絮儿在原地喘气。 “姑娘,奴婢无能,没有追到宋嬷嬷。”絮儿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奴婢没想到,宋嬷嬷脚程那么快,奴婢后面都跑起来,还是没追上!” 林秾音安慰道:“没事,既然看到了宋嬷嬷,就说明她现在并未出城,只是换了地方。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她姑娘夫家碰碰运气!” 第70章 他不配 林秾音在马车里坐着,不停在回想之前那个卖兔子灯的大娘说的和絮儿打听到的消息。 宋嬷嬷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不少银钱。 她在宅子里做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是个管着一个院子的嬷嬷,月钱自然不少。 按理来说,这些年的钱留着,怎么也能置办个更大的屋子。 之前那个屋子虽然是个二进的院子,但因为周边限制,格局并不会很大。 而且这边近河,本就比其它地方更容易潮。 宋嬷嬷一家人为何不换个更好的住处? 依着大娘所说,宋嬷嬷一家人都是勤快人,儿子在外地做工,每年也会带上不少的东西回来。 姑娘虽然也在青州城,但回来的时间并不多,每次最多待上一日便回去了。 依着絮儿打听到的,说是这姑娘觉得家中屋子太小,她回来又带着孩子,每次都住不习惯。 偶尔回来一次,也是要帮着做不少的活。 埋怨肯定是有的,但关键就是这次闹上一回,到底是因为什么。 絮儿说其他邻里也没听清楚,当时李家姑娘虽然跟老李闹了,但是也顾忌着是家里的事,在外头并未提到关键,好像是进到家中后,才真正的爆发。 林秾音往日很少遇到这样的事,虽然在国公府内存在感不高,但到底是勋贵世家,吃穿用度,没人会短了她的。 而且上还有祖父母庇佑,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她一时间,也不太能想清楚,外嫁的姑娘与父母之间能产生的最大的矛盾是什么。 “絮儿,你若是那李姑娘,你会因什么和父母闹?”林秾音想不清楚,便打算多问问。 可惜絮儿也只是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奴婢父母早早去了,奴婢属实也不清楚。” 听完絮儿所说,林秾音愣了愣。 她似乎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 “是我莽撞了,提到了你的伤心处。”林秾音歉疚地说道。 絮儿继续摇头:“没事的姑娘,多少年的事了,现在奴婢也依旧挺过来了。” 主仆两人都猜不到李姑娘闹这么一回的想法,便不再想这些,只等着寻到人后,再打听一番。 可谁知,当马车到了李姑娘夫家那边的小巷外时,却听到了一阵喧闹。 “哪里的老头子,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你给老子滚开。”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吧!”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打你了!” “求求你了。” “呸,你个老不死的,你非要在这里闹事是吧!” “我不想闹事,我就想见见她,求你了。” 听到这些对话,林秾音拦住了絮儿,没有让她下车。 马车停在巷子外,林秾音也没有下车的准备。 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万一她多管闲事,误伤了真正的受害人,可真是罪过了。 而且她虽然听着那年轻一点的粗狂的声音说话不客气,但也未听到打斗或者是拳头棍棒敲在肉体上的声音,所以那人应当只是吓唬这么一下,并不是真的想打人。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至于如此! 就在林秾音准备静观其变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要的我都带来了,让我们见见她,我见过她了,我就把东西给你们。” 听到这个声音,林秾音和絮儿对视一眼——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嬷嬷真的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是更不好下马车了,林秾音和絮儿在旁听着,那边的宋嬷嬷则是将手中的东西紧紧抱着,然后谨慎地看向那之前说话的人。 他年纪不大,三十多的样子,长相魁梧,胡子拉碴,一身膀子肉,看着很不好惹。 听到宋嬷嬷的话后,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嬷嬷怀中的物什,说道:“既然拿来了,那就给我看一眼,验验货,我再带你们去见人。” 宋嬷嬷到底是在宅子里做了不少年的人,现在人还未见到,她不会轻易把东西给出去的! “我们两个老骨头,不能抗不能打,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宋嬷嬷语气冷了下来,“不见到人,东西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嘿,你这老婆子,还挺谨慎的。我就看一眼,光天化日,我还能直接抢了你的不成!”大汉笑道。 宋嬷嬷依旧摇头:“我老婆子并非信不过你们,而是信不过她!” 大汉听完,眼神微微眯着,上下打量着宋嬷嬷和老李夫妇。 许久,才扬手往里走:“跟我来。” 宋嬷嬷扶起坐在地上的老李,然后一边跟着大汉往一个屋子前走,一边四处扫视着。 到了那个屋子前,大汉按着特定的顺序敲了几下,门才被打开来。 见到开门的人,宋嬷嬷的眼神变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年轻妇人,正准备说话,却被老李给拉住了袖子。 夫妻二人对视几眼后,宋嬷嬷才收敛了情绪。 而他们的表现全然被那开门的妇人收入眼中,她冷冷地看着,没有说话。 宋嬷嬷二人进了屋子,又跟着到了后院。 看着眼前这空旷的院子,宋嬷嬷质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未点名,但在场人皆知这是同谁说的。 那年轻妇人让大汉搬来一把木椅,自顾自坐下后,才回道:“没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想救你们那混蛋儿子吗,东西拿来没?” “他是我们儿子,但他也是你哥哥。李秋儿你这是什么态度!”宋嬷嬷怒斥道。 李秋儿摇晃着头,冷哼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哥哥?他李翡配吗?”李秋儿沉下脸,“我刚及笄就因为要还他的债,被迫嫁给了孙喜。过了没几年安生日子,他竟然又把孙喜拐到梁州去给窑子当打手,害得他被闹事的人意外打死。” “我女儿三岁便因为他没了爹!若不是我婆婆人善,留着我们母女一起过日子,你以为我们母女还有处可去?” “可你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本意是想带着他妹婿一起去赚银子给你们母女过好日子的!”在宋嬷嬷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李,小声说着。 第1章 世子回来了 “姑娘,世子回来了!”侍女月环匆匆跑进了屋子,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不停喘着气。 林秾音放下手中的针线,表情平静地看向她,等人缓和了,才问道:“王妃可知晓?” 月环点头:“正是王妃院里的翠婷姐姐告诉我的!我听到时,王妃和郡主正准备往前院去。” 林秾音垂眸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好。” 她从榻上起身,抚了抚衣裙上轻微的褶皱,随即便准备往门外走去。 月环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世子时隔一年回来,您要不换一身衣裳再去?” 月环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新婚夫妇时隔一年没见,姑娘若是再这般低调下去,万一世子真给姑娘忘了那可怎么是好! 林秾音明白月环的心思,但她没有答应,轻轻摇头说道:“不了,王妃和郡主都已往前院去了,我若是在她们后面太久,恐遭人说闲话!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话虽如此,但林秾音心里很清楚,不管她是早还是晚,都会被人逮着在后头嚼一两句舌根。 若是到得早,便会说她不端庄,急匆匆地没一点世子妃的样子;收拾打扮一番出去,到得晚了,便又说她不够重视世子,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人心里的偏见难改,从她嫁给世子陆澹的那一刻起,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挟恩图报”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青州长史的女儿,在青州或许是许多人家求之不得的对象,但放到京城这遍地世家勋爵的面前,却不过是一个相看时提都难得提及一次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要嫁给那如圭如璋、芝兰玉树般的燕王世子。 林秾音还记得燕王府向旁人透露出这个婚讯时,自己的处境。 彼时她和兄长租住在一户毫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平素来往的,也不过是周边的左邻右舍,以及同兄长交好的同窗。 自打燕王府的消息放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里地来他们这小小的宅院打探消息。 起初会顾忌着些,后来许是发现她同别人也没甚特别的,渐渐的……便愈发大胆了些。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起初除了兄长,没人替她做主。 后来许是这外头的传闻喧嚣,影响到了燕王府,闹到了当今的耳朵旁。 他便大手一挥,赐下一道圣旨。 赐婚圣旨一下,这一桩差距甚大的婚事便从此定了性。 旁人只会记得那圣旨上的“救命之恩”,只会记得她林秾音借由那“救命之恩”逼迫燕王世子娶她为妻。 可其中内情,又岂会如外人所听闻的那般简单。 前世她自知自己不能理会那些传闻,便想着,经由其它的法子来挽回一些名声。 可这条路,最一开始便是错的,所以无论她后来付出了多少,都不过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 …… 一路上,林秾音的情绪不显,直到接近外院的时候,她才弯起唇角,强撑起笑容。 彼时,燕王妃和郡主也将将赶到门口。 见到燕王妃后,林秾音迎上前去,福了福身。随即唤道:“母妃。” 燕王妃打量了她几眼后转过头“嗯”了一声,随即一颗心便都系在了门外。 而一旁跟来的郡主陆筠,也只是看向林秾音轻轻颔首问好。 不过她的举动,无人会指摘一二。 林秾音回之一笑,算是回应。 三个女眷一直站在外院张望,说起来不太合规矩。 但距离陆澹上次回京,已经过去一年,便是去年除夕,也只托随身的护卫送来了他任职当地的年礼和几封家书。 不过也不知陆澹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托人带回的那几封家书里,全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到林秾音这个人。 这久远的记忆,林秾音上辈子早已不记得了。 但自打那一场风寒,让她重回十六岁这年,那些潜藏在心里的记忆,竟慢慢复苏,随着时间越发清晰起来。 初想起此事时,林秾音捂着胸口难受了许久。 可过了几日,又慢慢想开了些。 现在想起来,心底虽还是会有些许不适,但很快便能放下。 林秾音抬头看去,眼瞧着天色慢慢变暗,似乎有要下雨的意思。 她启唇,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陆筠问了一句:“阿娘,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春升不是说哥哥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宫里往王府来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未看见他?” “就知你是个等不住的,罢了,你先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会!”燕王妃嗔笑道。 陆筠挽着燕王妃的手,又道:“阿娘您都在这,女儿怎么敢独自去坐着。阿娘,你也跟我一起去坐着吧,若是哥哥快到了,便让人通知一声,咱们再走过来就是了!” “左右不过几步,便是晚了些许,也是不打紧的!” 陆筠连说带劝,很快便带着燕王妃一起坐到了不远处的凉亭中。 至于林秾音,则继续待在原地等着。方才陆筠和燕王妃都没有提到她,她自然也不会跟上前去平白惹人生厌。 月环见燕王妃和郡主都已坐在了凉亭歇息,而自家姑娘还站在这干等着,委屈的情绪很快便涌了上来。 她鼻头酸涩,忍不住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开口劝她也去坐着。 林秾音只轻轻摇头,安抚道:“没事,再等一会儿世子就到了,这一小会不打紧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对月环吩咐道:“快下雨了,月环,你去取两把油纸伞过来吧!” 月环走后,林秾音继续将视线放在门口。 她轻垂眉眼,在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这雨来得这般快。 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秾音躲到檐下尚且还能避一避。 可没曾想,后来竟越下越大。 只是陆澹还未回来,她不能走。 林秾音微微缩着身子,尽力在躲雨,可奈何这雨落在地上不断溅起,便是她再小心,裙摆也难免被打湿一些。 以至于陆澹下马车时,便见到林秾音那小小的身子站在檐下,身形微微有些缩起,看着不甚舒展。 而她的周围,除了外边守门的门房,便只有两个丫鬟远远站在另一侧。 第2章 是我忽视了 门房是最快发现陆澹回来的,一人上前迎接,一人则往里传递陆澹回来的消息。 “世子回来了!”响亮的声音响起,林秾音的视线不自觉抬起。 她清丽的眼神望向门外那个不断靠近的人,两世的记忆不断重叠,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她顿了片刻,方才迎上前去。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伞,刚走出几步,便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身上。 林秾音连忙后退几步,等着陆澹进来。 等陆澹靠近了,她才唤道:“世子,您回来了!” 陆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便往院内继续走着。 他脚步很快,身旁的侍从一边要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要为他撑伞,因而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同林秾音这个世子妃问好。 不过这些,林秾音早已习惯。 她没有伞,因而并未跟上陆澹,只站在檐下看着陆澹的背影越来越远。 但陆澹也未走上太远,因为此时燕王妃和陆筠也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旁边都有随行的嬷嬷和丫鬟为其撑伞。 她们走到陆澹身边,燕王妃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问了陆澹许多问题。 陆澹一一解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最后还是陆筠及时劝住了燕王妃,几人这才继续往府内走去。 林秾音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去,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姑娘,奴婢回来了!”不多时,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秾音这才收敛神色,看向月环道:“走吧!” 月环为了赶路从小路走到门口,因而还不知道陆澹已经回来了。 她疑惑道:“姑娘,我们不等世子了吗?” 林秾音摇头,看了一眼裙摆,解释道:“世子已经回来了,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去主院。” 听到林秾音的话,月环看向那早已无人的路,不禁皱起眉头。 月环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林秾音的样子,立即止住了想说出口的话。 回去的时候,林秾音也是走的近路。 回到院中,林秾音正准备差人去主院知会一声,但传话的侍女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了。 彼时林秾音正在里屋重新梳洗,月环在一旁侍奉,因而两人并不知晓。 等林秾音再出里屋时,便看见陆澹端坐在堂间上首。 他着一袭青白长袍,乌发用玉冠束起,腰上系一麒麟玉佩,远远看去,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在林秾音两世的记忆里,陆澹性子清冷,喜怒并不常显。便是与他做了数年夫妻,林秾音也没有把握能准确琢磨到他当下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他放下了书,抬眸看向林秾音,眼神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 “世子。”林秾音唤了一声,随后便站在原地。 陆澹启唇,道:“坐下吧,主院那里我已同母妃说了,晚上用膳时再过去。”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陆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她下意识走到了陆澹的斜下方,就在她准备坐下去时,陆澹突然叫住了她:“坐我身侧。” 林秾音愣了一下,看了陆澹两眼,方才走到他旁边的座椅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除了一壶茶水和两个茶杯外,再无其它。 林秾音用眼神朝月环示意,月环立即走了出去,走前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林秾音提起茶壶,准备给陆澹倒茶水,可刚将茶壶倾斜,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转了个弯,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随后便放下了茶壶。 “是妾身忘记了,这壶里泡着的是花茶,世子应当喝不惯。”林秾音解释道。 说完,便端起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陆澹瞥了两眼自己那侧空空的茶杯,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林秾音放下茶杯后,才说道:“方才,我让冬至去给你送伞,他说等他到时你已经走了。” 林秾音有些不明白陆澹的意思,他说这些,是解释?还是责怪? 林秾音垂下眼眸,柔声回道:“世子回来前,我曾唤月环去取伞。您走后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妾身当时淋了雨,仪容欠佳,因而便同月环走了近路回来,想着快些换身衣裳再去主院。” 陆澹颔首,道:“原是如此,是我忽视了。” 林秾音摇头:“是妾身忘了同世子您说一声。” 陆澹没有接话,只是兀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而后便缓缓喝了下去。 林秾音惊讶于陆澹竟然会喝这花茶,因而并未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袖中紧拢的手。 要知道,前世的陆澹口味极其挑剔,喝茶只喝蒙顶甘露。别说花茶,就算是明前龙井他都是不喝的。 不过就算是他喝了自己这花茶,林秾音也只将其归因成陆澹一路奔波,口渴至极的无奈之举,别的便不再多想。 陆澹放下茶杯后,没有再说话。 只是眼神一直盯着林秾音,启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秾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眸低垂着。此刻她宁愿盯着地面数格子,也不愿意去正视他。 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很是纠结。 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了。 她虽想脱身离去,但却不得不屈服于现状,因而只得改变自己。 她抬眸,侧过身去看向陆澹,问道:“世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陆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希望我留多久?” 林秾音眨了眨眼,有些微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柔声说道:“自然,是以您的前程为重。” 说完,她便看见陆澹那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失落”的表情。 林秾音眨了眨眼再看,陆澹的表情早已恢复平静,似乎方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林秾音没有深究,但也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妾身自然是希望您能多留一些时日。” 林秾音说完,便垂下了头,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不曾说出口的挽留,倒是在今生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当时的她刚入王府一年,对自己的未来尚且还抱着希望和期待…… “好!”陆澹的回答,如同一颗大石,猛地砸落在了林秾音心尖,激起了一阵涟漪。 第3章 他从未这样唤过她 林秾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澹,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陆澹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 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变成明了、松快。 她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变了又变,却独独没有陆澹想看到的那种。 陆澹收拢了袖中的手,转过身去。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说道:“离晚膳还有一会儿,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林秾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陆澹过来寻她,就只是为了说方才那些话吗? 这不太像他! 林秾音前世和陆澹相处数年,前几年陆澹都在外地任职,回京的日子并不多。 便是回来了,也多是在书房待着,只有在晚间,才会来她这里。 前几年两人的交流并不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当时的一厢情愿。 前几年,她还能欺骗自己陆澹多在外地,与她相处不多,并不了解她,对她冷淡是正常的。 可后来陆澹调回京城在户部任职,每日虽忙,但至少人在京城。 可几年下来,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般。 虽不似前几年那般冷淡,但也只是比起外人好了那么一点点。 好在她的心也并非被陆澹全部占据,她想着自己的名声,想着燕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务。 即便刚接手燕王府的中馈时她曾出过不少错,可林秾音自认在陆澹回京的那几年里,自己从未出过大错! 明明后来,世人提及她时,也会用上“贤惠”、“端庄”这类的好词,明明燕王妃也在外人面前夸过她“稳重”、“知礼”,明明陆澹也曾说过“世子妃贤良聪慧”,明明…… 可为何到了那日,却无人再提起她? 林秾音想起自己身患风寒,夜里披着披风去往前院的样子,想起那屋子里所有人的言语…… 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林秾音的眼眶渐渐红润,潮湿慢慢覆盖她的视线,不多时,眼泪便决堤而出。 可林秾音此时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这些。 等月环端着糕点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林秾音靠在椅上,两眼无神、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慌得立即将糕点放到一侧的矮凳上,然后赶忙走到林秾音面前,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月环因紧张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她擦着林秾音的眼泪,不知擦了多久,连帕子都能拧出水了,也未能止住。 “姑娘,您别这样,奴婢害怕!”月环的声音也在打着颤,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出去做个糕点的功夫,她家姑娘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她出去时,明明都好好的啊! 难道是…… 月环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也很快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狠狠地咬着牙,怒目看向门外,看向书房的方向。 从姑娘嫁到王府起,不,从姑娘得了这桩婚事起,她就再也看不到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的姑娘了! 近些日子里,姑娘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月环心疼地看着林秾音,又唤了许久,才将林秾音的心神给唤回来。 “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月环小声问道。 林秾音用手指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强撑起笑容看向月环,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想阿爹阿娘了!” “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未曾见过阿娘,两年未曾见过阿爹了!” 林秾音说着,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 何止是一年两年了,加上前世……她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阿爹阿娘远在青州,而她又被困在这王府里,父母子女相见一次,那是何等的艰难! “姑娘……”月环听着林秾音所说,鼻头不禁一酸。 林秾音见月环也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连忙说道:“不说这些了,晚些时候你等闻玉回来,再去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你让她务必在半个月之内寻到合适的宅子并买下来!” 林秾音语气坚定,这件事情刻不容缓,若能早日达成,她便能早一日…… 月环看着林秾音,启唇想劝一劝她,毕竟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但当她触及林秾音的眼神时,终是忍住了。 姑娘难得这么想要做一件事,她又何必去破坏了姑娘的意志呢? …… 晚膳时刻,林秾音整理好面容,随后才去寻了陆澹。 之前哭过一次,若是不用些脂粉遮挡,难免怕被陆澹看出些什么。 若说之前还仍存希冀,那今日陆澹回来这前前后后,到现在便是彻底的不想了。 与陆澹相处的时间每多一分,前世的教训就越深刻一分。 燕王妃和郡主,以及这王府的其他人,尚且不是能日日见着的。 可陆澹不一样,他是世子,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亦是这凌云阁真正的主人。 他想在院里待多久便能待多久,林秾音躲不开,也避不了! 现如今,她只希望陆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前世一般,下午那突然的“捉弄”,她不想再经历了。 走到书房外,林秾音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让守在门口的侍从去敲门唤陆澹。 侍从敲了好几下,也没有听到里边人的回答。 他看向林秾音,有些犹豫地说着:“夫人,世子他……可能世子刚才没有听到小的敲门,要不您再去敲个门看看?” 林秾音犹豫片刻后,颔首答应。 她走至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里边还是没反应。 就在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时,突然,一阵风袭来,几番响动,竟是将那门给吹开了。 林秾音抬眼望去,便见陆澹此时正趴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林秾音本想让仆从进去唤他,但又想起陆澹从前的习惯。 咬了咬牙,提起了裙摆往书房里走去。 当她走到陆澹身边时,却见他脸上沾了些墨迹。 林秾音皱起眉,她伸出手到陆澹鼻尖,试探着他的鼻息。 没有问题,中气十足。 确认陆澹并非出事后,林秾音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只是她刚准备收回手,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阿音,别闹。”慵懒又带着些宠溺的声音响起,林秾音颤抖着双眸看向他。 他以前从未这样唤过她! 第4章 她是不是哭了? “阿音”这个称呼,她在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但这些人里面从来都不包括陆澹。 更别说,他方才那句话里藏不住的宠溺。 便是对着他同胞的亲妹妹——陆筠,在前世的那些年里,林秾音也是从未听到过的。 结合种种,林秾音觉得,陆澹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梦到了什么。 毕竟这个“阿yin”也不一定就是她名字中的那个“音”。 理清楚这些后,林秾音便尝试着把手挣脱开来。 但她没想到,即便陆澹现在双眼紧闭,看着还是一副未曾苏醒的样子,但他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却是半分不减。 即便林秾音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挣脱开来。 林秾音深呼吸一番,也不管陆澹听不听得到,径直说道:“世子,要用晚膳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吧。若是去得晚了,会让王妃跟着担心的!” “王妃的身子向来不好,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若不过去,王妃会一直等着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秾音知道,王妃虽会等陆澹,但却不会等她。 若陆澹去不了,主院便会立即用膳,没有人会等她的。 而大厨房知道今日陆澹会在主院用晚膳,便不会再给她准备单独的吃食。 凌云阁内虽有小厨房,但之前从未开过火,便是想要自己弄些吃的,也没有食材可弄。 所以林秾音现在,必须得去主院! 林秾音一番话说完,陆澹的手也没有半分松懈。 林秾音当即便明白,陆澹没有病也没有装睡,他是真的在做梦。 毕竟人病了尚且还能有一丝理性,陆澹对燕王妃十分尊敬和爱护,他断不会因为自己去连累燕王妃的! 林秾音无法,只得用另一只手来掰开陆澹。 但到底是力量悬殊,陆澹的力气很大,她连他一只手指都掰不开。 林秾音很快便泄了气,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侍从,让他去主院说一声,说陆澹连日奔波赶路太累了,就不去主院用膳了。 至于她,林秾音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想了想还是让侍从也顺带了一句:她在贴身照顾陆澹,也不过去了。 侍从走后,林秾音便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把较近的椅子,用另一只手将其移了过来。 林秾音在椅子上坐下后,将手搭在了书案上。 现在这个样子,除非陆澹醒来,否则她是走不了了! 林秾音很是无奈地盯着陆澹的脸,不自觉轻叹一声。 陆澹现在恍然不觉,他趴伏在书案上,脸上的表情同平时一样平淡。 但渐渐的,许是梦到了什么,林秾音看见他的眉轻轻蹙起,越来越皱,最后眉间都快挤成了一个“川”字。 “阿音……不……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这次不如之前那般清晰,林秾音只能听出极个别的几个字。 他这次的情绪,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那句话是温柔的、幸福的;但方才这断断续续的话,却好似夹杂了无限的悲伤。 又是这个“阿音”! 林秾音现在听着,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既然有所珍视的人,当初又何必来招惹了她。 现如今,林秾音只觉得自己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怕……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听到什么! 虽是狠了心想离开,但陆澹到底是她经年岁月里,第一个喜欢的人,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世与陆澹夫妻数年,他虽对她不怎么热情,但那些年里也没有再纳了别人来膈应她。 他的周遭,也没有出现过其余的女子。 比起旁人,她至少还能用陆澹“洁身自好”来安慰自己。 可若是这些行为,不是因为他本就“生性冷淡”,而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如此,那从前的所有,就更成了一个笑话! 林秾音再一次掰着陆澹的手指,不同于之前那般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这一次,似乎出现了裂缝。 林秾音一只只掰开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腕给“解救”了出来。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不禁苦笑一声。 她的眼眶瞬间泛上晶莹,林秾音眨眨眼,试图将其收回去。 可最终,还是心中的酸涩更占上头。 霎时间,几滴泪从眼眶流了出来,划过嘴角,落到了书案上,以及陆澹的手上。 林秾音收起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没有看到,在她走后,陆澹那垂落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不多时,趴伏在书案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不知为何,他的眼里竟充斥着悲伤。 他撑起身来,看着书案上的那幅还未完成的画。 画的一处,有几处水痕还未干涸。 他有些迷茫,伸手想要拿帕子压干,却在抬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手腕和手心上的湿润。 陆澹将手拿近,仔细看着。 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手心刮了刮,将手指凑到鼻尖,仔细闻着。 “咸的!” 陆澹皱起眉,这突然的水渍弄得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生性爱洁,因而下意识起身走到了水盆旁。 在外任职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因而他没有唤侍从进来,而是自己提起了地上的那壶水,倒入了水盆中。 就在他准备将手放入水盆里时,忽然顿住了。 他朝外边唤了两声,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他,陆澹便问道:“文萧,刚才,有谁进来过?” 文萧回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来喊您,直到刚才才走。” 换做平常,陆澹只会回一句“好”,然后让其退下。 但不知为何,今日他突然多问了一句:“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文萧摇头:“属下不知。但夫人离开时脚步虚浮,没有来时稳重。” 听完,陆澹便摆了摆手让文萧回去。 文萧离开后,陆澹又走回了书案前。 他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那副画上的湿润处。 这么久时间下来,那一块已经干涸,只留下一小片水渍阴干后而导致的皱起。 陆澹伸手,当触及那处时,手指竟不自觉有些颤抖。 第5章 五日 陆澹的手指在那处停留了很久,他想伸手抚平,可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把这幅画给卷了起来,寻了一处仔细放好。 做好这一切后,他再站到书案前,拿起笔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陆澹放下笔,不再作画。 他坐在椅上,闭着眼,双手按在眉尾缓解着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陆澹才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推开门,便看见守门的侍从正在外边徘徊。 “因何事如此?”陆澹问道。 侍从见到陆澹,眼睛忽然一亮,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赶忙回答:“夫人让小的去阳春楼买些吃食回来,小的不知……” 陆澹皱眉,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随意提起。 他颔首,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侍从得了命令,便立即加快了步伐。 只是走出凌云阁后,他又想起世子也还未用膳。 正准备绕回去问问陆澹时,突然想起月环姑娘给的吃食单子。 他掏出来一看,这些东西……像是两三个人的分量。 侍从又想起之前夫人唤他进书房时,自己所看到的。 那时候世子趴在书案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夫人的手,而夫人的手则搭在了世子的脸上…… 侍从觉得,世子和夫人的关系绝非传闻一般。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点了点头。 …… 而陆澹这边,在侍从离开后,他便走出了书房。 本是随意走走,可不知为何,就走到了竹林里。 陆澹记得,这片竹林的尽头,正是主屋的侧窗。 不知为何,陆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倚在窗前,伸出手接住了一只飘落的竹叶。 陆澹动了动头,试图将这并不熟悉的画面给赶出脑海。 待陌生的画面消失,陆澹看着眼前的竹林,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往前,便能打破那虚幻,往后,便是相信了那没来由的记忆。 他闭上眼,沉下心来,强制自己抛去一切的杂念。 再一睁眼,眼神竟不复温和。 他大步往前,不多时便接近了尽头。 竹林的尽头,主屋的侧窗如那些虚假的记忆一般打开着。 只是窗前并没有那个伸手接竹叶的女子。 陆澹轻嗤一声:“今天也是昏了头了!” 自嘲过后,他便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陆澹立即移步至茂密处,抬眸看向窗边。 只见月环一边移开撑窗的长杆,一边同屋里的人说着:“姑娘,要起风了,你再多穿件衣裳吧。” 林秾音坐在屋内的榻上,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等她说完,月环委屈着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奴婢知你怕热,可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患了风寒,如今才好上没几天,今日又淋了些雨,万一又着凉了可怎么办?” “姑娘,你就听奴婢一次吧!” 林秾音知晓月环的担忧,这个时候她刚嫁入王府不过一年,燕王妃对她冷淡,府里的人也多是见风使舵的。 之前那次落水本是她无辜受牵连,可最后人家只得了小惩,自己则是病了好些日。 起初有人在上头压着,倒是没人敢轻待。 可时间一长,问题便就来了。 请五次府医,来了两次都算是好的。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毕竟那位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自己这个无人看重的新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陆澹在府中又如何,前世数年夫妻他都不曾管过她什么,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管! 林秾音沉默片刻,便也不再推却月环的好意。 “好,你收了窗子便过来吧!”林秾音说完,拿起榻上的外袍便又穿上了。 见自家姑娘肯听自己的劝,月环便心满意足的收了撑杆,将窗给合上了。 因关了窗,两人接下来的对话陆澹便听不清了。 他走出那隐蔽处,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窗户看着。 他竟不知自己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会出现这般情况! …… 陆澹走回书房后,又唤来了文萧。 “把陆时找来!”陆澹坐在椅上,沉声说道。 文萧回道:“世子,陆时前几日被您派去京郊追查了!” 陆澹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闭上眼,长呼一口气,道:“你去查吧!五日内,把夫人入府后的所有情况都查出来给我!” “属下领命!”文萧走出书房,口中不住地念着“五日”。 五日的时间,查一年的事。 这个活,不好做! 文萧走后不久,之前被使唤去买吃食的侍从也回来了。 他本想着将吃食直接送去主屋,但又想着自己的职责,一番思索下来,还是先来了这书房。 “世子,小的回来了。”他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对书房中的陆澹喊道:“这些吃食,可要现在送去主屋?” 陆澹揉了揉眉尾,朝外说道:“直接送!”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饭菜若是冷了,就让大厨房热了再端过去!” “世子您放心,小的一路加急,饭菜一出炉就提了回来,如今还很是热乎。”侍从回道。 陆澹不再与之闲谈,回了个“去吧”就放人离开。 只是那侍从显然有些不死心,他又多嘴问了一句:“世子,您也还没吃吧,要不您也去同夫人一起吧!” 陆澹本不愿再搭理,这厮话实在太多,若再同他说下去,怕是这饭菜真要冷了。 但就在他想拒绝之时,突然想到侍从方才那句话。 这个“也”,是何用意? 陆澹赶紧追问道:“夫人之前,也没去主院用膳?” 侍从连忙回道:“之前夫人为了照顾您休息,也没去主院。方才夫人就是不想再麻烦大厨房的厨娘们,才差人同小的说去外头买饭菜的!” 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您不知道啊!” 他没成想,刚一说完,陆澹便打开了门。 “世子,您这是……”侍从一脸兴奋地看向陆澹。 第6章 你辛苦了 “走吧!”陆澹平静地说着。 侍从的心思根本藏不住,虽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激动,但陆澹也确实是饿了。 赶了那么久的路,刚回京城便去了宫里,回府后又陪了母亲好一会,要不是父亲不在,只怕方才都回不了这凌云阁。 这一瞬间,陆澹突然想起这王府里似乎少了几个人? 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五弟陆猗今日竟也不在。 那小子在他回京的前一月还曾写了封信给他,信中念念不忘他去年除夕前寄回王府的大闸蟹。 不过他此番回京还未到大闸蟹的捕捞时候,因而也就没想着这事。 陆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主屋前。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他来了,赶忙向里边通报。 等陆澹坐下时,林秾音也已经出来了。 见到陆澹,她下意识地停顿住了脚步。 “世子您……”林秾音话音刚出,便赶忙止住了。 陆澹看向她,眼里充满质疑。 林秾音连忙往前,走到桌前坐下。 她弯起唇角,解释道:“妾身以为您还有要事,怕打扰了您,本想着等吃食到了,再让人给您送些过去的。” 陆澹听后这才收回眼神,说道:“我正好忙完,顺路过来。” “哦”林秾音小声嘟囔一声。 随后便不再说话,见陆澹动筷,便跟着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桌上的这些吃食,林秾音觉得,她偶尔大胆一次,也没什么的! 使唤陆澹的人,只要陆澹不说什么,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她本就是因为陆澹才差点吃不上饭的,又何必小心翼翼,最后苦了自己呢! 这般道理,林秾音在家时曾是懂的,可前世自从与王府定下婚事之后,却又不懂了。 最后苦了自己近十年。 思及前世,林秾音忽然垂下了眼眸。 她夹起一口米饭,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越嚼越发现这米饭竟还带着些咸味。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林秾音抬起头看向他,第一时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陆澹让月环递来手帕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饭咸,而是她又忆苦了! 林秾音轻轻擦去眼泪,整理了情绪后,回道:“妾身只是突然想起了青州的吃食,听闻阳春楼的大掌柜也是出自青州,便想着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吃出熟悉的味道。” “那是吃出来了,还是没有?”陆澹放下碗筷,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秾音本想点头,但见陆澹态度并未有不喜,因而便选择遵循本心,摇了头。 “没有。许是青州别处的地方的,与我以前惯常吃的口味不大相同。” 林秾音说完,怕陆澹想多,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来京城这么久,口味也变了不少。虽不似从前的味道,但如今也正是适口。” 陆澹本也没想太多,但林秾音愿意解释,他自然更为舒心。 心情一好,话也自然多了几句。 陆澹又想到了陆猗的信,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年除夕前到的大闸蟹如何?” 林秾音垂眸,仔细回忆了一番。 大闸蟹? 许久没吃过了。 从前在青州时,一到了季节,阿爹阿娘就会差人买了新鲜的回府。 但到京城之后,就吃得少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吃,还是阿兄升职外派的那年,差人给她送了一箱来。 但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至于陆澹所说的去年除夕…… 林秾音回忆许久,什么大闸蟹,什么年礼,她统统不记得了。 但经陆澹这么一提,她又想到了他去岁的那几封家书! 当时一字一句都不曾提过她,如今竟还好问起那些大闸蟹的味道? 林秾音想着,心情瞬间变差。 也不大想再提及那时的事了,便随口应付了一句:“时隔太久,妾身忘了。” 陆澹仔细一想,倒也理解。 毕竟每个人对吃食的态度不同,且青州离他外派的地方并不远,想来林秾音在闺阁时也是常吃大闸蟹的,不在意也属正常。 “既如此,我下次便让人多送一些回京。”陆澹说着。 林秾音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问道:“世子您今年除夕,也还是不回京吗?” 说完,林秾音便紧紧攥住了在袖中的手,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多嘴。 毕竟前世陆澹并不喜欢自己问他这些,每次她问完,陆澹都会沉默好一阵,然后同她说一句:“不大确定。” 在等着陆澹回复时,气氛总是那般的沉闷。 林秾音前世到底是盼着能同他夫妻恩爱和睦的,因而每次在他说完,总会软着声说些别的,试图缓解那些紧张、沉闷的气氛。 现在林秾音自然不想再重现当时的情景,因而便垂下了眸,宁愿看着这桌上的饭菜也不愿去看陆澹的表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陆澹竟然愿意多说两句了! “不大确定,但无特殊情况,我会尽量赶回来。”陆澹说完,见林秾音低垂着眼眸,紧咬着唇角,看着便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思虑片刻后,态度诚恳地同林秾音说了一句:“去岁,我没有回来,辛苦你了!” 林秾音听到陆澹这难得的一句“辛苦”,倒也不同他推让。 而且不止去年,还有前世那近十年,她自认自己都值得这一句——“辛苦了”! 这句话虽迟到了这么多年,但如今听到一句,心情自然也舒畅一些。 …… 用了膳食林秾音休息一小会儿后,便同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准备休息。 只是当她穿着寝衣走回内室时,突然看见自己的床榻前坐了一个人,她猛吸一口凉气,差一点便要大呼一声,将月环给惊了过来。 好在她及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若真是尖叫一声,怕不是真要惹了麻烦了! 彼时陆澹虽不会说什么,但到底是会对她有影响的。 “世子,您怎么不休息?”林秾音走近,轻声问道。 陆澹抬头看向她,突然说道:“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林秾音很想问,但触及陆澹的眼神后,又瞬间问不出来了。 第7章 折腾了一夜 漆黑的眸子,望向人的样子,是那般的深邃。 明明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似寻常闲谈,但林秾音见了,却总觉得浑身都被看透了一般,莫名有些发怵。 见林秾音久久不动,陆澹便起身,给她挪了个位置。 林秾音见状,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走去。 待她爬上床榻,陆澹便在外侧坐了下来,林秾音侧过身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些发懵。 “你睡里侧,我明日要早起入宫!”陆澹适时解释了一句。 林秾音这才继续往里,躺下后,林秾音盖着锦被,不大敢动弹。 陆澹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情况,但他没说什么,唤人进来灭了灯,便在床外侧睡下了。 两人各着一床被子,明明床榻足够大,可林秾音却总觉得不够。 她等了很久,等到陆澹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继续挪着身子,尽可能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她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窗幔,努力深呼吸,平缓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熟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陆澹,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着林秾音。 他看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但在他看见林秾音紧紧皱起的脸,以及那放在锦被外的两只白嫩玉臂后,又突然轻叹一声。 他轻轻坐起,给林秾音掖了掖被子,将她的手藏在了锦被之下。 只是他刚躺下不久,又听到了踢被子的声音。 不多时,他便看见林秾音直接将被子给掀了一半。 此时她的双腿落在外头,虽是规矩的平铺着,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方才是多么的不规矩。 陆澹只得又起身,为她重新盖上被子。 但不知是林秾音身上盖着的锦被太过厚实,还是她做了噩梦,人不大安宁,一整个晚上,陆澹都在为她盖被子。 等天光乍亮,陆澹深呼一口气,艰难起身。 等他起来后,看见林秾音的睡姿,不由得挑了挑眉。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替她掖好了被子。 陆澹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时,正好碰见月环提着水壶要进来。 见到陆澹,月环刚放下水壶想行礼,就被陆澹给拦住了:“你晚一个时辰再进去。” 说完,陆澹便朝门外走去。 在陆澹走后,月环眨巴眨巴眼,有些懵。 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 一个时辰后,月环提着水壶进了内室。 她刚进去,便见林秾音已经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了。 见到月环,林秾音便问:“月环,世子是何时走的?” 月环回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走之前,还让奴婢一个时辰后再来唤醒您。” 林秾音“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他走之前的表情,可还好?” 林秾音昨夜一直在等陆澹睡着才挪动位置,因而睡得比平时晚了不少。 加上做了噩梦,又魇了许久,整个人混混沌沌,全然不知陆澹何时起,又是何时离开的。 如果按照前世的习惯,林秾音是会跟着陆澹一起起来的,然后服侍他穿戴整齐。等陆澹离开了,她才会重新回床榻补个觉。 但是也补不了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又要起来洗漱用膳。 随之就是要去看账算账,处理王府杂七杂八的事务。 将王府的事处理好,便又是外头的人情往来。 若近日还有熟悉的人家下帖子,也还需挑上几个亲自前往,去不了的要么用适当的理由推了,要么备上一份礼给送去。 等赴了宴回来,又还需安排府内的晚膳,不管王妃需不需要,都得过去侍奉一小会儿。 等王妃赶人走了,她回到这凌云阁后,又得梳理今日的事务可有纰漏。 一整天下来这么连轴转着,可以休息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若陆澹晚上回得早,她也能跟着早些休息。 若陆澹因事耽误了,林秾音便会一直等着。 期间或许会倚靠在坐榻上小憩一会儿,但到底不是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人也不能完全的舒展开。 也仅仅是解一些困乏罢了! 纵然前世陆澹曾与她说过,不需要等他回来,可林秾音从未听从过。 不等他他自己虽不会说什么,但王妃会在几日后唤她过去,或暗示或提点几句,多嘴的人听了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议论她。 这样谨慎至极又忙碌无比的日子,林秾音持续了好些年。 也因此,她嫁入王府近十年,也是从未怀过一次孕。 陆澹没被调回京城时,王妃虽会着急、会暗示,但到底怀孕不是她一人的事,王妃虽急但也能理解一二。 可自从陆澹在户部任职之后,林秾音每日的膳食里,必会备着一碗汤药。 可那汤药林秾音喝了近两年,也未有过任何成效。 林秾音记得停药的那日,燕王妃曾将自己唤到了主院,话里话外都是给陆澹纳妾、塞通房。 当时的她对陆澹也还是有感情的,而陆澹待她虽不如她爹娘那般恩爱,但到底也是尊重的。 林秾音也是抱着同他相携一生的念头过下去的! 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当属寻常,可当时她入府五年,陆澹的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人,她也曾以为,能同爹娘一般,一生守着对方一人。 “姑娘,姑娘,您在想什么,怎么不回奴婢?”月环伸手在林秾音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 林秾音眨了眨眼,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 林秾音表情微愣,问道:“月环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月环看着林秾音这发懵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之收住了笑声,回禀道:“奴婢是说,世子走的时候表情跟寻常无异,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啊……” 话说一半,月环突然凑近林秾音,在她耳旁小声说着: “姑娘,奴婢瞧见世子眼下一片青黑,瞧着像是一夜没睡!” “奴婢想着,姑娘您昨日,也没叫水啊,怎么世子他今日和去年那日一模一样。” 月环说完,林秾音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第8章 罚轻了 她自然知道月环说的去年那日是什么时候,去年…… 成婚后的那几日,不管是因为什么,陆澹对她也确实尽到了责任。 不过也正是那几日的时光太过美好,让前世的她生出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回想起来,便能明白那几日都是不应该的,是制造出来给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她自己没控制住,入局了而已。 如今也好,受了教训,长了记性! 只等外头传来好消息……那她,便是有了依仗。 …… 用过早膳后,林秾音便起身往主院走去。 昨日落了雨,路上泥泞,林秾音走起来也慢了许多。 若是从前,她是不顾这些的,只想着快些走到主院,在燕王妃身边侍奉一二。 可燕王妃身边从不缺人伺候,即便她再如何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如今,她更没有必要再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 将表面的功夫做足,不给人挑出大的错处便就行了。 这样想着,林秾音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等她赶到主院时,郡主陆筠已经在燕王妃身边待着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以至于林秾音都在堂外等了小会儿,才被传唤进去。 见到燕王妃和陆筠,林秾音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好。 “母妃安康。” “郡主。” 燕王妃摆了摆手,让人招呼林秾音坐下。 林秾音坐下时,还稍微有些意外。 换做平时,燕王妃应不会这般“热情”。 “林氏,世子昨日可有休息好?”燕王妃问道。 林秾音颔首回道:“回母妃,世子昨日是用了晚膳后再休息的,晚间妾身也给世子点了安神香。早起时世子精神尚可,应当是休息好了。” 燕王妃点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个答复。 林秾音今日倒算是长了脑子,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 换做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可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脑子能愚钝成这般,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管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若非圣上下旨,光是林秾音的身世,就入不了她的眼! 加上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更不可能让她入府,嫁给自己那最是聪慧良善的长子! 只可惜,圣旨压在头上,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回忆了一番往事,燕王妃突然又想起了正事。 她朝林秾音吩咐道:“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广福寺。” 林秾音听到“广福寺”这三个字时,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才回道:“是,母妃。” 而她的表现落在燕王妃眼中,便又化作了心中的一句叹息。 随即又宽慰自己,罢了罢了,权当是为了自己儿子! 澹儿说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若是林氏肚子争气…… 燕王妃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林秾音。 标致的小脸,柔和的面容,一双清丽的眸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 只是这身子…… 燕王妃看着林秾音那过于纤细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女儿。 一时间头疼不已! 但燕王妃依稀记得,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倒不至于这般瘦弱。 燕王妃虽不喜欢这个林秾音,但也不会去克扣她的份例。 进府后倒比做姑娘时还瘦了不少,若外人看见,指不定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燕王妃胡乱想着,只觉得麻烦不已。 她这头自己想着,林秾音则乖巧地坐在下方。 不说话,也不乱看。 陆筠倒是个闲不住的,她同燕王妃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燕王妃没认真听,摆了摆手,任她去了。 等郡主走后,这堂屋里便只剩燕王妃和林秾音两个主子。 主屋的下人面子功夫倒是过得去,时不时给林秾音这边倒些茶水,添上些糕点。 林秾音起先并不想吃,但见燕王妃虽不同自己说话,但也没让自己走。 她若一直在这坐着,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了。 因而后来倒也吃了几块糕点。 燕王妃自己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秾音还待在这儿。 不说话,也看她,就自个儿坐着。 越看,燕王妃越觉得林秾音就是个榆木脑袋。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回去罢,晚间等世子回来,你再同他一起过来!” 林秾音听到后,起身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方才离去。 等人走后,燕王妃便赶忙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叫了过来。 “满月,你看这林氏是不是又瘦了不少?”燕王妃怕自己记忆出了错,便直接问了出来。 满月走近,仔细回忆着。 稍许,才点了点头,回道:“奴婢瞧着,是比之前瘦了不少!” 说完,观察了几眼燕王妃的神色,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世子妃人虽瘦了些,但该挺拔的地方倒是不差的。” “不过,您也别担心,奴婢前几个月瞧着世子妃也是没这么瘦的。身上的肉养一养,还是能养起来的!” 满月的话倒是安慰到了燕王妃,但就在她想吩咐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说她是近两月才变瘦的?”燕王妃皱起眉,语气已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气。 满月连忙回道:“是,而且奴婢觉得,兴许不是近两月,而是在一个月内!”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因而不由得,便将林秾音如今的情况和当时连结了起来。 “那小兔崽子,罚他禁闭三个月都是罚轻了!”想到这方面,燕王妃恨恨地说着。 满月在一旁听着,不敢接话。 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王妃倒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王爷虽有心处罚,但到底要权衡一二。 若不是自家王妃在一旁吹耳旁风,指不定只有个一两月的禁闭。 毕竟对于那位主儿来说,一个月出不了院门都是极重的处罚了! 不过如今回看,罚三个月禁闭倒也不为过! 燕王妃弄清楚了原因,心中的一股郁气就有了地方撒。 她让满月凑过来,在她耳旁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满月得了令,当即便去行动。 满月走后,燕王妃又唤了一人过来,让她拿些补品送去凌云阁。 第9章 昏迷 林秾音走在路上,回想着燕王妃之前的话。 城外的广福寺很灵,上至勋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有事无事都爱去拜拜。 林秾音从前也跟着拜过几次,她求陆澹仕途顺遂,求夫妻恩爱,求父母康健,求兄长高中…… 她想要的,从前都求过了。 如今要的,不过余生平顺罢了。 余生平顺,明日去广福寺是求不来的! …… 回到凌云阁后,林秾音让月环给自己随便拿本书来。 现下她在这王府里也没什么想做,更没什么可做的。 倒不如好好休养身子,少去操心些有的没的。 月环很快便为林秾音拿了一本书来,月环是识字的,因而挑了本自认为是轻松的册子递给了林秾音。 林秾音接过这本名为《知荔游记》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起先还以为作者名为知荔。 直到多看了些才明白,原是以寻荔枝为引的游记。 林秾音看得入迷,月环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便为其添些茶水。 直到一壶茶水都饮尽,林秾音方才抬起头去看外头天色。 尚未天黑,还能再看会儿。 “姑娘,奴婢去为您再沏些茶来。”月环轻声说道,随即便出去给林秾音沏茶了。 月环走后不久,窗子外的竹林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林秾音被声响惊扰,不自觉又抬头望去。 “原是起风了!”林秾音呢喃了一句,随即也不去管。 不过她不知晓,在竹林的里头,有一人正看着她。 陆澹从宫中回来便径直来了这竹林,原先是不打算再涉及此处,可不知为何,走到书房附近,突然生出了主意,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他在这竹林里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林秾音捧着一本书,斜倚在坐榻上。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青色衣裙,很配她的模样,清雅秀丽,如她性子一般温和。 陆澹看着她读书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看得久了,竟也忘了时辰。 直等着林秾音放下手中的书,询问身旁的月环时辰时,陆澹方才回过神来。 他甩了甩袖子,往回走去。 林秾音不知竹林里的变故,在得知现在的时辰后,便又问道:“世子可曾回来了?” 林秾音想着,陆澹现在应是没回的。 不然以他从前的习惯,若是回了便会差人来知会她一声。 月环回道:“守门的说世子回来近一个时辰了,说是见世子直奔书房去了,便没过来通知咱们。” 月环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 世子也是,回来了也不同她家姑娘说上一声! 月环是从小便跟着林秾音的丫鬟,她在青州时见多了林大人和夫人的恩爱日常,因而瞧着陆澹的行为,便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可她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在这王府里,姑娘身边只有她和闻玉。 闻玉近些日子又被姑娘派遣到外头寻看宅子,现在姑娘身边只有她了。 她若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的只会是姑娘。 因而有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林秾音在得知陆澹已经回了却未差人通知自己时,一时间微愣了愣。 随即又释然了,她这是又混乱了时间。 前世陆澹会差人来知会她,那也是后头几年的事了。 如今,想来是不怎么希望见她的。 林秾音不由得想起了月环早上所说的话,她说陆澹走时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昨夜两人不曾有过亲密举动,因而林秾音很快便想到了,陆澹是因为在自己身旁才彻夜难眠的。 林秾音想着,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她轻咬着唇角,试图缓解心口的不适。 即便今时的陆澹与她不过短暂的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林秾音而言,两人是做过十年夫妻的。 她知他对她不甚上心,今生也决心断了这孽缘。 可如今恍然明白,对方对她或许不仅仅是不在乎,甚至还可能是厌恶…… 林秾音的心里,便瞬间有些受不住了。 她缓了许久,脸色也渐渐苍白。 月环起初还未意识到什么,但见林秾音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当下便慌了神。 她紧张地询问着:“姑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府医过来看看吧。” 说着说着,也不等林秾音回答,月环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便被林秾音给拦了下来。 “月环,我没事,不用去请府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秾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等月环又回来了,方才松下气来。 只是这口气刚一松,人就撑不住了,径直倒在了榻上。 月环见状,慌得不行。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月环顾不得太多,在给林秾音脑袋后垫了个枕头后,便赶紧跑了出去。 她随手招了一个丫鬟,刚想吩咐她去请府医,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想到之前的情形。 连她自己去都请不来几次,这小丫头如何能将人给请了过来。 月环咬咬牙,顾不得太多,直接跑到了陆澹的书房外。 她刚靠近,便被守门的侍从给拦了下来。 对方本打算劝她离开,但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月环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月环不敢耽误时间,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小哥儿,你行行好,你向世子通报一声吧,我家姑娘她晕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月环说完,侍从也知这事耽误不得,连忙敲了敲门,朝里边说明了缘由。 刚说完,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陆澹皱着眉,大步迈出了书房。 他紧紧盯着月环,问道:“她如何了?去请府医了没?” 月环来不及说明缘由,只跪下给陆澹磕了头,道:“求世子派人快去请府医过来,姑娘她方才突然昏了过去,奴婢担心是上次落水所带来的后遗症。” “还请世子怜惜姑娘!” 说着,月环又给陆澹磕了个头。 陆澹不知自己在外的时候林秾音发生了什么,眼下也顾不得去审问月环,只点头让侍从速去请府医过来,同时自己则大步往主屋走去。 第10章 性命有恙 他一路走得很快,月环几乎是跑着跟上的。 陆澹也不等月环上前,直接用力把门给推开来。 等陆澹走至榻边,便看见林秾音脸色苍白,眉眼皱着,看上去极为难受。 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处,瞧着像是胸口疼痛所致。 眼下林秾音没有知觉,陆澹一时间不敢乱动她。 他蹲下身,拉过林秾音的另一只手简单把着脉。 脉象紊乱…… 陆澹紧紧皱起眉,眼神又冷了几分。 月环站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见陆澹起身,月环连忙问道:“世子,我家姑娘她怎么样了?” “脉象紊乱,她最近发生了何事?”陆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语气很是严肃。 月环虽不知陆澹是否会偏袒,但她看得出此时的他还是有些在意自家姑娘的,因而便大着胆子,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个月前,姑娘如往常一般往主院侍奉王妃娘娘去,但是在经过假山时,刚好撞上五少爷抓了王爷养的大鹅,正准备宰了烤来吃。” “姑娘不愿理会这些,打算绕路离开的,但五少爷身旁的丫鬟看到了姑娘。” “五少爷见到姑娘之后非但不尊重姑娘,还对姑娘恶语相向。他威胁姑娘不许说出去,说……若是此事被王爷知道了,他就要姑娘好看!” 说着,月环忍不住在心里又怒骂了几声陆猗。 她见陆澹眼神依旧威严冷漠,但也不见有为陆猗开脱的样子,因而便继续说道: “姑娘不愿与五少爷纠缠,也无意去向谁告状。听完五少爷的威胁,姑娘也只当做耳旁风不曾理会。” “可是就在我与姑娘绕路离开时,忽然看见五少爷一股子冲了过来,直接把姑娘推到了湖里!” “当时奴婢想下去救姑娘,却被五少爷带来的人给押着。姑娘不会水,五少爷就这么看着姑娘在湖里挣扎,也没有派人去救姑娘。” 月环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五少爷还站在一块岩石上,一边看着姑娘呼救,一边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对姑娘的一点小警告。” “他说若是姑娘敢说出去,就不是这个后果了!” “五少爷说完之后,许是看着姑娘渐渐没了声音,这才不慌不忙差人去救姑娘……” 月环声音愈发哽咽,本打算再向陆澹说出后来的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月环说陆澹也猜得出来! 无外乎是给林秾音一些补偿,然后对陆猗所犯的错轻拿轻放。 陆澹紧紧抓着椅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陆澹准备说些什么时,侍从已经带着府医过来了。 府医进来后,看见躺在榻上昏迷的林秾音,又看见她难以舒展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造孽啊! 府医坐下,认真给林秾音把着脉。 一边把脉,一边摇着头。 陆澹见状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医才起身朝陆澹回禀:“世子,世子妃这是郁结于心,牵连肺腑从而导致的昏迷。” “且世子妃之前落水患了风寒一直反复,身体本就虚弱,经不得太多的情绪波折了!若长此以往,恐……” 陆澹看向府医,沉声问道:“会如何?” 府医摸着胡子,道: “恐性命有恙啊!” “怎么会这样!”月环听后,撑不住心神,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小声呢喃着:“姑娘在青州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月环声音极为小,但还是没能逃过陆澹的耳朵。 他皱着眉看向月环,本想呵斥,但考虑到如今的情形,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府医:“得如何治疗?” 府医说道:“近期都需要好好用药调养,不能耗费心神,也不能着凉。” “最重要的还是得帮助世子妃将心结给解开,若一直郁结于心,便是用再多的药都是徒劳!” 陆澹一一答应,随即让侍从同府医一起去抓药。 等人都离开了之后,陆澹才看向地上的月环,沉声说道:“有的话,不该说出口就别说,别给你家夫人惹来麻烦!” 说完,陆澹便起身走到林秾音身旁。 弯下腰,把手穿过其背、其腿间,将人给轻轻抱起。 陆澹小心翼翼地抱着林秾音来到床边,然后又轻手轻脚将其放下。 他将锦被掀开,缓缓盖在了林秾音身上。 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后,方才离开。 离开时还嘱咐月环照顾好她家姑娘。 月环听到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世子说的没错,姑娘现在身边只有她了,她千万不能再给姑娘闯祸了! 月环起身后先去看了眼林秾音,见其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一时间有些慌神。 但想起府医刚刚说的,若姑娘一直没醒就给她用帕子擦擦,暖和身子。 月环找到了事做,便立马行动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林秾音意识恢复时,周围已经大片漆黑,只剩下屋内那几盏烛火还亮着。 她侧过头,看向趴在一旁的月环。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擦拭着额头和手脚。 现在见到月环手上的巾帕,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秾音猜想月环应该是忙了很久,累得不行才忍不住趴了会儿。 因而便没有起身,怕把好不容易才休息的月环给吵醒了。 她回过头,看着头顶的床幔,放空着思绪。 她清楚自己昏迷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之前落水,而是因为前世今生的事情堆在一起,郁闷加之委屈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撑不住心神方才会昏迷了过去。 如今初醒,林秾音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她想着那本游记里边的描述,想象着那些不曾见过的山川湖海,想象着那些不同的风俗和语调…… 想着想着,林秾音只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 不过林秾音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还在这王府一日,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舒畅。 毕竟有些事,即便她不去刻意回想,但熟悉的环境,也还是会把她带入到那些不堪的回忆里! 第11章 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林秾音觉得,自己该让闻玉再加快些进度了! 她自重回十六岁这年,看着周遭这熟悉又陌生的居室,花了许久方才接受,自己还是回到了最错误的开始。 林秾音有过短暂的埋怨,为何不能让自己回到青州的时候,或者,是还未同意嫁来王府的那时。 可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来一次,已经是格外厚待了,她该珍惜才是。 况且林秾音也很清楚,即便是重回未嫁之时,当时那种情况,也未必能由得她做出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林秾音只能接受。 可她也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再这么过下去,日子又会回到前世那般。 她自知高攀不起这王府,也高攀不起陆澹这个“龙章凤姿”的王府世子。 和离——便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另一个开始! 如今她只需做好分内之事,等外头的宅子看好,等房契地契都到了手中,便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到那时同陆澹提和离,也不怕离开王府后无处可去。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很难再回到青州了。 爹娘虽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儿女,可青州林家却不止他们这一脉。 她若以和离之身回到青州,外头的闲话必然不少。她虽可以不在乎,但若影响了族内姊妹们的婚事,林秾音也会于心不安。 京城这么大,即便和离,也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 林秾音就这么在床上躺着,等到月环自己醒了,方才转过头去看她。 月环见状,连忙扶着林秾音坐起。 随即便又问道:“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些吃食过来。” 林秾音摇头:“没事,吃些糕点就好了,这么晚大厨房应当没吃的了。” 月环解释道:“不久前世子差人送了些粥来,奴婢一直放小厨房温着的。” 林秾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月环出去后,没多久便将粥给端了进来。 林秾音起身,坐到榻上用着粥。 这粥清淡,适合生病之人食用。 可林秾音喝了几口后,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 月环见状,连忙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这粥?” 林秾音摇头:“晚上胃口本就不大,吃一些就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去广福寺,吃多了怕等会睡不了。明日若精神不好,恐王妃多想。” 月环听后只得依着林秾音的,没有再勉强。 只是她将粥端走后,却又端了碗药过来。 见着这药,林秾音不禁皱起眉。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月环,月环却是不再依着她,劝慰道:“姑娘,饭可以少吃,但这药您得喝完。今日您忽然晕倒,真的把奴婢吓坏了!” 林秾音轻叹一声,接过那碗药缓缓喝了起来。 喝药期间她的眉一直皱起,表情很是难受。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林秾音这才放松了下来。 等林秾音把药碗放下,月环才递了些蜜饯过来。 林秾音没多吃,只拿了两颗。 只是嚼着嚼着,却觉得味道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但又有些熟悉。 林秾音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便解释道:“姑娘,这些蜜饯是世子吩咐人送来的。奴婢同人打听了,这蜜饯是城东徐家的,平时很难买到。” 城东徐家的蜜饯啊…… 林秾音想起自己上次吃到,还是同兄长一起的时候。 这家的蜜饯很难买,每日只卖固定的份量,若去得晚了,便是人排到了跟前,也是没得卖了。 她在王府本就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落了口舌,这些口腹之欲,也就渐渐被隐藏甚至于被遗忘了。 月环见林秾音久久没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姑娘,奴婢猜测这蜜饯应当是世子白日特地差人去买的,不然以那冬至去买粥的时间,是买不来这蜜饯的!” 林秾音昏迷时陆澹的表现,月环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世子待姑娘虽不如老爷待夫人那般热烈,但心里也应当是有姑娘的。 月环希望看到姑娘和世子好,这样姑娘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林秾音听完月环的分析后,很快便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她也是吃到过陆澹带回来的蜜饯的,她当初……似乎也曾误解过。 为此,还欣喜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日,三姑娘陆昭来同她一起刺绣时,两人闲聊说起。 林秾音这才知晓,这蜜饯是燕王妃喜爱之物,陆澹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差人买来给燕王妃。 不过他也不单只给燕王妃,这府里的弟弟妹妹,他都会买些送他们。 而给她的,也只不过是他随手让人多买的那其中一份罢了! 林秾音自知不能同燕王妃比,可似乎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林秾音想不到一个,陆澹单独送给她的东西。 便是对她不甚热络的燕王妃和郡主,也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一些头面饰品。 想到此,林秾音仰头收了收眼泪,然后才向月环说道:“你今日照顾了许久,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了!” 月环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因而便没有推托。 等月环走了,林秾音才起身来到窗边。 她支起窗子,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竹林,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着的情绪。 微风拂过,吹动了林秾音的秀发。 她伸手,将一抹发丝挽在耳后,动作温柔又随意。 竹林里的人,负手而立,站在阴影处,借着月色就这样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外头也只披着一件披风,忍不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 他看见她走近,手肘撑在窗沿,手掌托着小脸,另一只手伸出了窗子,似乎在描摹月亮的形状。 她的头微微扬起,起先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眼眸,神情看着很是落寞。 她的手缓缓收回,似乎不再眷恋。 她很快便又将窗子给收了起来,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至此,陆澹便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 但陆澹还是没走,他看着紧闭的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又收回眼神,朝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到了书房,从某处拿出了之前那副未完成的画。 把画展开,他伸手抚过一处稍稍突起的部分,不自觉呢喃了一句:“你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第12章 开小厨房 天光微亮,林秾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没有旁的身影。 昨晚,陆澹应当是没过来。 这样也好。 林秾音在心里想着。 …… 梳洗过后,林秾音便去了堂间用早膳。 本以为今日还是自己一人吃,却没想刚迈进堂间,便看见陆澹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秾音微微愣神,随即便向陆澹微微福身:“世子。” 陆澹颔首,道:“往后……无须这般。” 林秾音稍加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明白陆澹所指的是什么。 “嗯,妾身明白了。”林秾音扬起笑容,没有拒绝。 王府规矩不少,陆澹希望她随意些,她自然不会傻傻拒绝。 总归行礼的人是她,不用行礼的也只是她。 等两人都坐好后,月环便让人将今早大厨房送来的吃食给端了进来。 五菜一汤,外加两碗粥。 不知是大厨房今日换了厨娘还是如何,林秾音瞧着这五样菜品中多了几份青州口味的菜。 林秾音夹起一小块嫩排,放入口中仔细嚼了嚼。 这味道…… 太熟悉了! 林秾音下意识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也只是摇头,她也并不知晓。 林秾音便不再询问,只是动筷时,多往那几道熟悉的菜品上多夹了些。 林秾音往常早上只会吃个七八分饱,但今日,却是把那碗粥都喝完了。 陆澹见状,放下筷子,问道:“今日的早膳可还合胃口?” 林秾音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有几道菜和妾身家中口味很是相似,妾身许久不曾吃过这般地道的了,因而便多食用了些。” 陆澹“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既然喜欢,那便将院内的小厨房用起来吧。” “我已经差人同母妃说过了,今日做膳食的厨娘,晚些也会跟着一起过来。” 林秾音看向陆澹,似有些不可置信。 但触及陆澹的眼神,见其眼神平静,应当是已安排妥当。 见状,林秾音连忙道谢:“世子费心了。” 见林秾音同意,陆澹便继续说着:“往后也不必日日去主院,每逢初一、十五,和一些重要时候去便可。” …… 这一顿早膳用得舒心,林秾音送走陆澹后,真真切切地露出了笑容。 不似之前的伪装,如今是真的高兴。 月环在一旁见了,也不免取笑道:“姑娘这就欢喜了起来,等小厨房用起来,姑娘可得日日高兴着了!” “是啊,许久不曾有过这么高兴的事了!”林秾音感慨着。 如今回不去青州,吃一些青州口味的饭菜也是舒心的。 再者今后小厨房开了火,就能更依着自己的口味,而不必再去将就其他人的了。 就算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这王府,如今能让自己吃的舒适一天便是一天。 “走吧,去晚了王妃该等着了。” 林秾音起身,月环给其又披上了一件更厚实的披风,这才跟着出了屋子。 今日天气不错,但风还是有些大,林秾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院走着。 刚走到游廊,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距离不算近,因而林秾音并未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在她犹豫要不要换个路走时,却看见对方递了一样东西出去。 那拿了东西的人,则往内院走了去。 而他走向的方向…… 林秾音回忆了一番,竟然是侧妃及其儿女居住的那个方向。 林秾音不愿再掺和进王府这些七七八八的事里,因而便想着换个方向出去。 只是她没走上几步,那人竟大步走到了她这里。 等距离林秾音五六尺的距离时,那人停了下来,抱拳向林秾音行礼:“夫人,属下是世子的侍卫祝唐。” 报了身份后,祝唐便继续叮嘱着林秾音:“方才的事,还望夫人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林秾音颔首,道:“我知道的。” 说完,又不自觉问了一句:“是世子吩咐的吗?” 祝唐点头:“是,属下奉世子命令行事。也请夫人放心,世子都是为了……” 祝塘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什么,连忙又向林秾音告辞。 “夫人,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其身影。 林秾音眨了眨眼,收了心中的疑虑,便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走远后,几道身影便穿过右侧的门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雍容富贵。 她脚步轻缓,一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一手轻轻摇晃着一只牡丹团扇。 一边走一边问道:“看守五爷院子的人换了几个?” 后头的侍从恭敬回着:“回夫人,已经换了近一半人。” 女子摇着团扇的手停住动作,嘴里冷哼一声,似有些不满意。 侍从听见后,立即跪在了地上,连忙补救地说着:“夫人放心,这个月小的定会将所有人都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听到这番保证,女子这才重新恢复笑颜。 她往前继续走着,脚步比之前稍快了些,瞧着轻松不少。 手里的团扇,也继续摇了起来。 等女子走后,那跪着的侍从才缓缓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耷拉着脸,摇头叹了叹气。 …… 林秾音不知后头发生的事,只慢慢朝着前院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燕王妃和郡主也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 “走吧!”燕王妃经过林秾音身旁,没有停留,只继续往外走着。 林秾音跟着到了大门外,便看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林秾音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等燕王妃和郡主都上了马车,这才走到另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不如前边那辆大,但内里倒也齐全。 坐着的地方铺了毛毯,很是柔软。 林秾音坐下后,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速度不快,很是平稳。 但林秾音清楚,现在还在京城,路上自然稳当。 但等到出了城门后,路便不会这般平顺。 广福寺在山上,上山的路又只有那么一条。 之前又下了些雨,山上难免会落下些碎石土。 林秾音的手搭在毯子上,轻轻揉了揉。 只怕到那时,这毯子的厚度也不足以让她能坐得舒适了!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还未出城门,路上就不平顺了起来。 第13章 可还能动? “不想死的,快快让开!” 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起先声音不大,后来伴随着马蹄声一齐越来越响亮。 林秾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打开窗子查看情况,就忽然听见车夫的大声叮嘱:“世子妃您快坐好,马失控了。” 车夫话刚说完,林秾音就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她整个身子随之左右摇晃着,猝不及防间胳膊被撞伤了好几处。 月环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连忙抱着林秾音,避免她再次撞向车厢。 只是马匹完全失控,月环抱着林秾音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了林秾音的肉垫。 马车不停行驶,月环和林秾音也在车厢内一直被撞。 混乱之间,林秾音看见月环的鬓角处冒出了一些血迹。 林秾音慌张地唤着月环:“月环你快松手,你都受伤了。” “你别护着我了,快松开……” “听话,快松开!” 到了最后,林秾音的声音已近乎是祈求和低吼。 但月环仍旧不肯松开,依旧保护着林秾音。 “月环……”林秾音眼中带泪,心疼地看着月环。 这一刻,她不知从何来了力气,将双手挣脱开来,环抱住了月环的脑袋。 马车一直在路上冲撞着,就连车夫也不知在何时被甩了下去。 听着车外的马蹄声,轰隆声,林秾音觉着,她们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秾音想着,月环还这般年轻,自己加上前世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此番无论如何,也得要保住月环的性命! 心中有了打算,林秾音便准备挣脱开来。 只是她还未施展下一步动作,马车骤然就停了下来。 眼看着又要撞上车厢,林秾音连忙翻了身,垫在了月环的身后。 “砰”的一声,林秾音后背直直地砸在了车厢上。 她小脸紧紧皱起,轻“嘶”了几声。 车厢停下,月环连忙弯起身,打算查看林秾音的状况。 但她刚靠近林秾音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打开来。 只见陆澹伸手拉开帘子,几步便上了马车。 月环连忙往旁边让开了位置,陆澹快步来到林秾音身旁,快速观察了一番她的情况后,凝声询问道:“可还能动?” 林秾音轻咬下唇,忍着痛摇了摇头。 见状,陆澹连忙伸手,但手臂刚穿过林秾音后背时,就听见一道轻“嘶”声。 他心中顿时了然,将手下移,环住了林秾音腰和腿弯,将其轻轻抱起。 忽然脱离坐处,林秾音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挽住了陆澹的脖子。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缓缓将手挪动着收回。 但刚挪动一小处,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挽着吧。” 林秾音抬头看去,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只见他双唇紧闭着,似乎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林秾音看向一旁的月环,用眼神示意其跟着。 事发突然,且马车已经驶离很远,陆澹便抱着林秾音去了最近的医馆。 陆澹步伐很快,但抱得很稳,一路上林秾音并未感觉到颠簸。 只是到底在马车上被颠簸太久,又多次撞到了车厢。 刚一进入医馆,林秾音便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陆澹见状,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医馆的大夫见到此番情况,连忙让陆澹将林秾音放到床榻上。 见大夫在查看林秾音的伤情,陆澹又唤人去查看月环的情况。 折腾许久,两人都已得到了救治。 陆澹站在林秾音床前,细心替她掖着被子。 听到后头传来禀报,陆澹这才关上门走到院中。 等手下将来龙去脉说明后,陆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看着不甚在意,但滴落在袖口的血迹却愈发明显。 “砍了手脚,送到那人的书房去!”陆澹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手下听到,也只如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吩咐一般。 等人离开,陆澹才重新回到房内。 他搬了把圈椅,坐在林秾音床边守着她。 直到一声惊呼,陆澹才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澹看向林秾音,见其双眸紧闭,并未有苏醒的迹象。 那便是做噩梦了! 陆澹伸手覆上林秾音的额头,缓缓推了几下,试图帮其祛除梦魇。 当陆澹刚收回手,就听见了林秾音带着哭腔轻唤着:“阿娘,阿爹,女儿好想你们……” “哥哥……” “月环……” 伴随着这些称呼,林秾音的眼泪也缓缓从眼角滑落。 陆澹伸出左手,想替她擦去眼泪。 但刚一触及,便看见自己手上还留着血迹。 他慌张地收回左手,换成另一只手。 陆澹的动作很轻,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谨慎地、温柔地为林秾音擦着眼泪。 期间林秾音又念到了她的亲人和贴身侍女,但无论她喃喃了多少句,都不曾有一句,有一个字提到过陆澹。 陆澹压下情绪,重新坐回到圈椅上。 …… “月环。”林秾音睁开眼睛,左右望着。 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张地就要坐起身来。 只是刚有动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双瞳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澹。 “世子,你怎么……”林秾音见陆澹有些皱眉的迹象,连忙止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转而问起了月环的情况。 “世子,月环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陆澹紧紧盯着林秾音的双眼,见其视线闪躲,似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平静说着:“她在隔壁,有医女在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听到月环还安好,林秾音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陆澹竟然一直在这儿。 她以为…… 许是今日不忙吧! 林秾音暗暗想着,阻止自己接下来会产生的幻想。 沉默许久,林秾音才朝着陆澹说道:“世子,母妃和郡主可还安好?” 陆澹点头:“她们没事。大夫说你近日不宜移动,这几日就住在这医馆里,等能行走了,再回王府不迟!” “好。”林秾音顿时没了话,将脑袋躺了回去。 不过林秾音刚躺下一会儿,陆澹忽然又说道:“这几日……” 第14章 下次得小心些 林秾音侧过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澹这次没有再看林秾音,他看向门口,继续说着:“这几日我都会在此,你好生休息。” 说完,他便准备往门外走。 林秾音目送着他离开,只是在他伸手推门时,林秾音似乎看到一些红褐色的似血般的印迹,烙在了陆澹的袖口。 而他的手上,似乎也有结痂。 她下意识唤住了陆澹:“世子,你的手?” 林秾音说完,便紧紧闭住了嘴。 多此一举! 陆澹这般爱洁,他怎会继续穿着带血的衣裳。 而且他若是真的受伤了,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医馆里。 便是小伤,也不会任由其裸露在空中,而不去处理。 林秾音不断在心中反驳着自己,她找了许多从前的例子,试图说服自己。 但她没想到,陆澹竟然真的转过身来,同她说道: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陆澹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刚说完,便看见林秾音眼眸缩了缩,见状,不自觉地又解释了一句:“伤口不深,已经处理过了。” 林秾音咬着唇,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陆澹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她扯起唇角,强撑一个微笑,柔声说道:“世子下次得要小心些。” 陆澹收回眼神,颔首“嗯”了一声。 等人离开,林秾音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躺在床上,沉沉地呼了口气。 …… 林秾音受伤的消息是在几个时辰后才传回的燕王府。 燕王妃和陆筠当时也受了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林秾音。 等回了王府稍加休息后,方才想起林秾音还未回来。 “阿娘,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陆筠有些担忧。 当时她们的马车本在前头,因为不知从何窜出来的一匹马,被迫急停了下来。 而那马上的人见此竟然还不停下,反而扬起马鞭骑得更快。 她掀开帘子时,就看见林秾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换了方向,在街上左右跑着。 那车夫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经验很是丰富,当时她们以为马车的动乱很快便能解决。 因而见到陆澹时,陆筠先是将哥哥唤了过来。 见阿娘无大碍后,她方才提及林秾音的情况。 再次想起陆澹当时的表情,陆筠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些什么。 这几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哥哥露出那般紧张的表情。 就连阿娘前几年生了好大一场病时,她所见到的,也还是那个沉着冷静的兄长。 即便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担忧和紧张,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极为成熟。 几年过去,比之从前更为淡定的兄长,却为了林秾音,极速调转着马匹,直奔着马车动乱的方向而去。 不过距离太远了,陆筠也不知具体情况。 但她当时觉得哥哥既然都赶了过去,以哥哥的本事是不会让林秾音出事的。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便是再不在意这个嫂嫂,也还是会担心的。 陆筠不喜欢林秾音当初“携恩逼娶”的行为,因而在林秾音嫁入王府后的一年里,她对林秾音的态度都很冷淡。 不过陆筠现在却有些担心,她怕之前自己的行为会耽误了陆澹去救林秾音,她怕自己会成为那个罪人! 就在陆筠胡思乱想的时候,燕王妃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安慰着:“没事,你哥哥不是去救她了吗!” “再者说了,之前的事也是意外之灾,谁能想到她坐的马车竟然被牵连了进去。” “可是我之前将哥哥给叫了过来,不然他就……”陆筠张了张嘴,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那个情况,她和阿娘也是险些撞到了头,她也是怕阿娘会出事,才着急地先把兄长给叫了过来。 燕王妃听懂了陆筠的纠结,她轻轻拍了拍陆筠的手,“若较真起来,此事得要怪到我头上了!” “哪有,阿娘您……”陆筠说着,嗔了燕王妃一句,“您惯会误解我了!” 说笑过后,燕王妃也还是派了人前去打听情况。 只是派出去的人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陆澹身边的侍从冬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将人带到院中后,便去向燕王妃禀报:“王妃,冬至奉世子吩咐来向您汇报情况,现人就在外头候着。” 燕王妃点头,“让他进来。” 冬至进入堂间,先向燕王妃和陆筠行了礼,而后把之前的后续和林秾音的情况都告知了二人。 听见林秾音卧病在医馆,伤势严重后,陆筠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燕王妃开口问道:“世子妃需在医馆待几日才能回来?” 冬至回禀道:“回王妃,大夫说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才能行走。” “世子现在在何处?”燕王妃又问。 “街上出现动乱,世子将世子妃送到医馆后不久,就去了大理寺,直到小的离开时世子都还在大理寺内。” 冬至说完便垂下头,眼睛晃了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说谎了,世子不是立即去的大理寺,而是等到世子妃醒来后才离开。 世子让他酌情汇报,他跟在世子身边许久,自然明白有的事情可以稍加避开不谈。 “大理寺?”燕王妃蹙眉呢喃道。 这件事情竟然闹到了大理寺去! 燕王妃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的儿子她很清楚,他对林秾音没有感情,断不会因为林秾音受了伤而将此事闹大。 如今他颇受陛下看重,行事也是再慎重不过. 能让他做出此番决定,或许就是那纵马之人的身份有疑,若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什么东西,许将对他仕途有益。 若是能让他提早结束外派,燕王妃觉得,自己该要感谢林秾音! 毕竟这事,没理的那纵马之人,受了伤的则是林秾音。 她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媳妇,但在外头林秾音也是她燕王府的世子妃,因此事受伤,怎么都得讨个说法来! 想到这里,燕王妃唤来自己贴身侍女翠婷:“翠婷,你稍后拿些补品去见世子妃。到了医馆,务必对其毕恭毕敬,不得冒犯!” “奴婢定将恪守王妃吩咐!”到底是贴身照顾燕王妃的人,燕王妃刚说完,翠婷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第15章 不急 等人都离开,陆筠才看向燕王妃问道:“阿娘,您方才为何要那般吩咐翠婷?” 燕王妃温柔地说着:“林氏到底是你兄长的世子妃,她受了重伤,我总得让人知道才是!” 陆筠眨眨眼思索了一番,而后突然睁大瞳孔:“阿娘您这是……” 燕王妃轻笑一声:“也不全是如此” 顺便,也借此敲打一番栖月阁的。 想到自己昨日派满月去做的事,燕王妃的眼里都夹带了笑意。 如今王爷不在京城,栖月阁那个女人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还妄想在王爷回京前,把她那孽子的院子里,全换成自己人。 到那时,什么禁闭不禁闭的,不都是由旁人说了算! 她又岂会让那个女人如意。 …… 人生病之后,总觉得日子过得快。 今日虽是受的外伤,可林秾音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 之前醒来时与陆澹说了几句话,尚且还算清醒。 等人离开后,又有些困乏了。 她随意看了看周遭,这里便是她接下来几天一直要待的地方了。 这医馆的厢房并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 而且她身上盖着的,身下垫着的。林秾音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摸过之后,触感很是舒适柔软,不像这个寻常医馆所能配备的。 她猜测应该是让人换过了的,不过就是不知是陆澹想到的,还是他身边那个侍从冬至提的。 但说到底,总归是方便了她的。 打量了几眼后,林秾音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眼皮往下耷拉着,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陆澹回到医馆时,问过大夫林秾音的情况后,便走到了厢房门口。 他站在房门外,抬手又放下。 身后的冬至看着着急,轻轻提了口气,想要催促一句,但见陆澹忽然转过身走至跟前,连忙又收住了那口气。 “冬至,你去买些清淡的吃食过来。”陆澹说完,又顿了顿,“算了,你去府里让昨日那个厨娘再做些吃食过来!” 吩咐完,陆澹拢起了袖中的手,重新走到房门前。 停顿片刻后,敲了敲门,随后才推开房门进去。 进入屋内,陆澹见林秾音还在休息,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过他没打算打扰林秾音休息,走到一个架子前,取了一本闲书。 他拿着书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捧着翻了几页。 但渐渐的,翻书声越来越慢,最后伴随着他的手,一同垂落下去。 只是他捏得紧,并未让书落到地上。 他的脊背靠在圈椅上,双眸紧闭,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过于困乏睡了过去。 期间,风声吹响着窗子,哗啦的呼啸声传来,林秾音没多久便被这声音唤醒。 她偏头看向身旁,一眼便看见了在圈椅上休息的陆澹。 他双唇紧闭,虽是睡了过去,但整个人的面容,仍旧是紧紧绷着的,十分的规矩。 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唤醒陆澹,但还未做出决定,便又看见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夹住了一本稍薄的册子。 那册子伴随着手臂,一同垂在身侧。 这般不那么斯文的举动,倒是削减了一些他表情带来的沉稳,反而看着还有些潇洒、随意。 便是前世那么些年,林秾音也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 而那些较少见到的时刻,也多是在深夜,在那床榻之上…… 陆澹此人并不纵欲,前世也多是例行公事。 仅有的几次放纵,林秾音很难不记得。 也只有在那些时刻,林秾音才能见到,仅她能注视的陆澹的另一幅模样! 曾经为之欣喜的独特,如今不经意间便能看见。 抛去今日,上次亦是。 只不过如今少了当初的那份惊喜,只剩良多感慨。 林秾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还在犹豫时,又听见外头的风声愈发嘶吼。 她沉下心绪,轻咳了一声:“咳咳,世子,世子您该醒了!” 林秾音声音不大,但许是陆澹已休息得当,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坐直身子的同时,手中的书也落了下去。 啪嗒的声音响起,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着。 林秾音很快收回眼神,陆澹则是弯下身捡起了那本书。 在他起身时,林秾音适时说道:“世子,天冷了,你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陆澹听着林秾音这赶人的话语,不自觉皱起了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不急。”陆澹没有解释,而是问起了林秾音,“你若觉得无聊,我让人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书来。” 成婚虽已一年,但陆澹并不是很清楚林秾音的喜好。 他这般说,也只是因为在凌云阁的厢房内看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书。 因而才猜测林秾音喜欢看书,但又拿不准她喜欢哪样的书。 与其给她买些不喜欢的,还不如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林秾音眨了眨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长嘴了? 虽说看书是她往日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但如今她这幅模样,哪能有那力气一直抬着手捧着看书。 林秾音轻笑一声,婉拒了陆澹的好意:“世子,我如今,不大适合看书。” 陆澹看着林秾音,想到她的伤势,很快便道了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你若想听,我可以”陆澹抓起了袖中的手,眸色晦暗,顿了顿,“我寻人说给你听。” 陆澹态度很是诚恳,似乎真的在急切地帮她解决闲暇时的空虚,但林秾音只是摇了摇头: “许是之前撞到了头,精神不大容易集中,还是不听好些。” “不过,也多谢世子您愿意为妾身考虑这些闲事。”林秾音躺在病床上无法鞠身,只能用眼神表达感谢。 陆澹不再多说,既然林秾音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强加干涉。 不过他虽不再说话,但人还是牢牢地坐在圈椅上。 没多久,又重新翻开了那本闲书。 林秾音见他这样,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愿再去侧过头看他。 她轻轻挑眉,望着床幔,双眼不停转着。 不过这般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世子,小的将吃食拿过来了,您现在要用膳吗?”冬至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问着。 第16章 这是怎么了 “进来。”陆澹放下书。 等冬至提着食盒进来后,陆澹便让其将食盒摆放在小圆桌上。 一切做好,陆澹用眼神示意着,冬至便立即走了出去。 陆澹端起一碗粥,正准备起身时,外头忽然又传来了喧闹声。 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不多时,翠婷便带着几个仆从走进了院子。 “世子妃,奴婢来迟了!”翠婷的语气真切,带着愧疚和担忧。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世子妃,奴婢现在,方便进来看看您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但因在床榻之上,声音并不大,翠婷许是没有听到,在外犹豫了许久,也不敢推门而入。 还是冬至在一旁看着,小声同翠婷说了一句:“世子在。” 翠婷瞪大双眼瞅着冬至,随即收起情绪,重新朝着房内说道:“世子,世子妃,王妃和郡主派奴婢前来探望世子妃。” “进。” 听到陆澹的应答,翠婷这才敢推门进去。 方一进去,便看见林秾音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的模样,翠婷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行礼。 她忧心地看着林秾音,“世子妃,您现在觉得如何,可还难受着?” 林秾音轻轻摇头:“我没大碍,你先起来吧。” “是。” 翠婷起身,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另一侧的陆澹,连忙又要向他行礼,陆澹随意摆手免了她的行礼。 “王妃和郡主可还安好?”林秾音问。 之前她坐在马车里看不清外头情况,但燕王妃和陆筠坐的马车正在她的前头,便是那车夫车技再稳,也不会一点都没波及。 但应该也没大碍,不然陆澹今日也不会连着来看她两次,直至现在都还待在这。 毕竟燕王妃和郡主都是他身边最亲的人,而她不过是名义上的世子妃。 两方孰轻孰重,陆澹有数,林秾音心里也有数。 翠婷回着:“王妃和郡主受了惊,尚在休养中,因而才托奴婢前来的。” 翠婷何尝不知燕王妃的态度,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婆母,媳妇受了如此重伤,于面子上怎么都得过来看看。 但燕王妃到底是不那么待见世子妃,不然也不会只打发自己过来了。 虽说是带了不少补品,可那些也不过是库房里能寻出来的,又能花了多少力气呢? 不过她也只是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清楚的很。 “嗯,你回去时同王妃说我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就行。” 林秾音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很是温和。 翠婷点头应下。 得了林秾音的回复但也没立即离开,她眼神环顾着,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完后面色犹豫,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奴婢,”翠婷看了一眼一旁的陆澹,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奴婢想问问月环她如何了?世子妃您受伤她都不在一旁伺候,是不是?” 林秾音听后也收了笑容,翠婷这话提醒了她。 今日躺在这病床上精神混沌,只听陆澹说月环在隔壁厢房养伤,但他并未告诉自己月环伤的如何,只说有医女在照顾着。 可若是伤势较轻,过去这小半日了,却也不见月环过来。 以月环的性子,若能下地走上几步,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都不曾见到她,那便只能说明她也同自己一般——下不了地! 林秾音蹙眉,转念又觉得不对。 便是月环走动不得,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托人给她。 林秾音猛地抬头看向陆澹,问:“世子,月环是否还未苏醒?” 陆澹没想到林秾音突然会这么问,他紧紧盯着林秾音,见那双清丽的大眼此刻正打着颤,瞧着很是紧张。 陆澹又那么一瞬间很是羡慕那丫鬟,但这般吃味的情绪又很快隐去。 他启唇回道:“还未醒,但人无大碍。” 说完,便见林秾音的视线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陆澹见其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拿起一旁的闲书,随意翻着。 只是没看几行,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那些书本再寻常不过的字词,此刻却如同格外生僻的上古字体般,难以再被看懂。 他极力收敛着情绪,病床上的林秾音没有发觉,翠婷在同林秾音道别,也没察觉。 只是等人离开,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他动作不大,将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并未惊动林秾音。 但他端起圆桌上的粥,勺子搅动的声音,却引起了林秾音的注意。 “世子,您可是饿了?”林秾音问道。 陆澹没立即回答,只是端着粥靠近。 林秾音见状,一下子便明白这粥是给她喝的。 她没觉得陆澹会有那般耐心给自己喂粥,因而便强撑着想要稍稍坐起一些。 只是她刚动就被陆澹给阻止了,陆澹放下粥,给林秾音拿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等人能靠着软枕稍稍坐起一些时,才重新端起粥。 林秾音忍着痛伸出手想要接过这碗粥,“世子,我自己来吧。” 陆澹看了她两眼,见她神情紧绷,轻咬着下唇,便明白她是在硬撑。 他质疑道:“不怕手抖?” 林秾音没说话,她不确定。 若是能稳住还好,若未能稳住真倒在了床榻上,怕是又有许多麻烦。 但这屋子现在就只有她和陆澹两个人,她又不可能使唤得了陆澹? 林秾音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但陆澹也没打算为难她。 他搅动着碗里的粥,舀了一点轻轻吹了吹,才递向林秾音。 “张嘴。” 等勺子靠近唇边时,林秾音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澹,却听话地张了嘴喝下了那勺粥。 陆澹没理会林秾音的失礼,只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直至给林秾音喂完了那碗粥。 全部喝完后,见到陆澹起身的动作时,林秾音方才彻底醒悟。 她同陆澹说着:“多谢世子。” 陆澹往圆桌走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人坐到圆桌旁后,竟慢慢吃起了饭。 只是林秾音看着他这般,脑子里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不明白,陆澹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一个人,怎么前世今生竟会出现如此的偏差? 第1章 世子回来了 “姑娘,世子回来了!”侍女月环匆匆跑进了屋子,说完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不停喘着气。 林秾音放下手中的针线,表情平静地看向她,等人缓和了,才问道:“王妃可知晓?” 月环点头:“正是王妃院里的翠婷姐姐告诉我的!我听到时,王妃和郡主正准备往前院去。” 林秾音垂眸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好。” 她从榻上起身,抚了抚衣裙上轻微的褶皱,随即便准备往门外走去。 月环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世子时隔一年回来,您要不换一身衣裳再去?” 月环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新婚夫妇时隔一年没见,姑娘若是再这般低调下去,万一世子真给姑娘忘了那可怎么是好! 林秾音明白月环的心思,但她没有答应,轻轻摇头说道:“不了,王妃和郡主都已往前院去了,我若是在她们后面太久,恐遭人说闲话!不耽误时间了,走吧。” 话虽如此,但林秾音心里很清楚,不管她是早还是晚,都会被人逮着在后头嚼一两句舌根。 若是到得早,便会说她不端庄,急匆匆地没一点世子妃的样子;收拾打扮一番出去,到得晚了,便又说她不够重视世子,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人心里的偏见难改,从她嫁给世子陆澹的那一刻起,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挟恩图报”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青州长史的女儿,在青州或许是许多人家求之不得的对象,但放到京城这遍地世家勋爵的面前,却不过是一个相看时提都难得提及一次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要嫁给那如圭如璋、芝兰玉树般的燕王世子。 林秾音还记得燕王府向旁人透露出这个婚讯时,自己的处境。 彼时她和兄长租住在一户毫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平素来往的,也不过是周边的左邻右舍,以及同兄长交好的同窗。 自打燕王府的消息放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里地来他们这小小的宅院打探消息。 起初会顾忌着些,后来许是发现她同别人也没甚特别的,渐渐的……便愈发大胆了些。 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起初除了兄长,没人替她做主。 后来许是这外头的传闻喧嚣,影响到了燕王府,闹到了当今的耳朵旁。 他便大手一挥,赐下一道圣旨。 赐婚圣旨一下,这一桩差距甚大的婚事便从此定了性。 旁人只会记得那圣旨上的“救命之恩”,只会记得她林秾音借由那“救命之恩”逼迫燕王世子娶她为妻。 可其中内情,又岂会如外人所听闻的那般简单。 前世她自知自己不能理会那些传闻,便想着,经由其它的法子来挽回一些名声。 可这条路,最一开始便是错的,所以无论她后来付出了多少,都不过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 …… 一路上,林秾音的情绪不显,直到接近外院的时候,她才弯起唇角,强撑起笑容。 彼时,燕王妃和郡主也将将赶到门口。 见到燕王妃后,林秾音迎上前去,福了福身。随即唤道:“母妃。” 燕王妃打量了她几眼后转过头“嗯”了一声,随即一颗心便都系在了门外。 而一旁跟来的郡主陆筠,也只是看向林秾音轻轻颔首问好。 不过她的举动,无人会指摘一二。 林秾音回之一笑,算是回应。 三个女眷一直站在外院张望,说起来不太合规矩。 但距离陆澹上次回京,已经过去一年,便是去年除夕,也只托随身的护卫送来了他任职当地的年礼和几封家书。 不过也不知陆澹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托人带回的那几封家书里,全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到林秾音这个人。 这久远的记忆,林秾音上辈子早已不记得了。 但自打那一场风寒,让她重回十六岁这年,那些潜藏在心里的记忆,竟慢慢复苏,随着时间越发清晰起来。 初想起此事时,林秾音捂着胸口难受了许久。 可过了几日,又慢慢想开了些。 现在想起来,心底虽还是会有些许不适,但很快便能放下。 林秾音抬头看去,眼瞧着天色慢慢变暗,似乎有要下雨的意思。 她启唇,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陆筠问了一句:“阿娘,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春升不是说哥哥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宫里往王府来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未看见他?” “就知你是个等不住的,罢了,你先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会!”燕王妃嗔笑道。 陆筠挽着燕王妃的手,又道:“阿娘您都在这,女儿怎么敢独自去坐着。阿娘,你也跟我一起去坐着吧,若是哥哥快到了,便让人通知一声,咱们再走过来就是了!” “左右不过几步,便是晚了些许,也是不打紧的!” 陆筠连说带劝,很快便带着燕王妃一起坐到了不远处的凉亭中。 至于林秾音,则继续待在原地等着。方才陆筠和燕王妃都没有提到她,她自然也不会跟上前去平白惹人生厌。 月环见燕王妃和郡主都已坐在了凉亭歇息,而自家姑娘还站在这干等着,委屈的情绪很快便涌了上来。 她鼻头酸涩,忍不住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开口劝她也去坐着。 林秾音只轻轻摇头,安抚道:“没事,再等一会儿世子就到了,这一小会不打紧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对月环吩咐道:“快下雨了,月环,你去取两把油纸伞过来吧!” 月环走后,林秾音继续将视线放在门口。 她轻垂眉眼,在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这雨来得这般快。 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秾音躲到檐下尚且还能避一避。 可没曾想,后来竟越下越大。 只是陆澹还未回来,她不能走。 林秾音微微缩着身子,尽力在躲雨,可奈何这雨落在地上不断溅起,便是她再小心,裙摆也难免被打湿一些。 以至于陆澹下马车时,便见到林秾音那小小的身子站在檐下,身形微微有些缩起,看着不甚舒展。 而她的周围,除了外边守门的门房,便只有两个丫鬟远远站在另一侧。 第2章 是我忽视了 门房是最快发现陆澹回来的,一人上前迎接,一人则往里传递陆澹回来的消息。 “世子回来了!”响亮的声音响起,林秾音的视线不自觉抬起。 她清丽的眼神望向门外那个不断靠近的人,两世的记忆不断重叠,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她顿了片刻,方才迎上前去。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伞,刚走出几步,便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身上。 林秾音连忙后退几步,等着陆澹进来。 等陆澹靠近了,她才唤道:“世子,您回来了!” 陆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便往院内继续走着。 他脚步很快,身旁的侍从一边要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要为他撑伞,因而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同林秾音这个世子妃问好。 不过这些,林秾音早已习惯。 她没有伞,因而并未跟上陆澹,只站在檐下看着陆澹的背影越来越远。 但陆澹也未走上太远,因为此时燕王妃和陆筠也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旁边都有随行的嬷嬷和丫鬟为其撑伞。 她们走到陆澹身边,燕王妃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问了陆澹许多问题。 陆澹一一解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最后还是陆筠及时劝住了燕王妃,几人这才继续往府内走去。 林秾音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去,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姑娘,奴婢回来了!”不多时,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秾音这才收敛神色,看向月环道:“走吧!” 月环为了赶路从小路走到门口,因而还不知道陆澹已经回来了。 她疑惑道:“姑娘,我们不等世子了吗?” 林秾音摇头,看了一眼裙摆,解释道:“世子已经回来了,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去主院。” 听到林秾音的话,月环看向那早已无人的路,不禁皱起眉头。 月环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林秾音的样子,立即止住了想说出口的话。 回去的时候,林秾音也是走的近路。 回到院中,林秾音正准备差人去主院知会一声,但传话的侍女刚走不久,又折返回来了。 彼时林秾音正在里屋重新梳洗,月环在一旁侍奉,因而两人并不知晓。 等林秾音再出里屋时,便看见陆澹端坐在堂间上首。 他着一袭青白长袍,乌发用玉冠束起,腰上系一麒麟玉佩,远远看去,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在林秾音两世的记忆里,陆澹性子清冷,喜怒并不常显。便是与他做了数年夫妻,林秾音也没有把握能准确琢磨到他当下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他放下了书,抬眸看向林秾音,眼神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 “世子。”林秾音唤了一声,随后便站在原地。 陆澹启唇,道:“坐下吧,主院那里我已同母妃说了,晚上用膳时再过去。”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陆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她下意识走到了陆澹的斜下方,就在她准备坐下去时,陆澹突然叫住了她:“坐我身侧。” 林秾音愣了一下,看了陆澹两眼,方才走到他旁边的座椅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除了一壶茶水和两个茶杯外,再无其它。 林秾音用眼神朝月环示意,月环立即走了出去,走前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林秾音提起茶壶,准备给陆澹倒茶水,可刚将茶壶倾斜,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转了个弯,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随后便放下了茶壶。 “是妾身忘记了,这壶里泡着的是花茶,世子应当喝不惯。”林秾音解释道。 说完,便端起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陆澹瞥了两眼自己那侧空空的茶杯,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林秾音放下茶杯后,才说道:“方才,我让冬至去给你送伞,他说等他到时你已经走了。” 林秾音有些不明白陆澹的意思,他说这些,是解释?还是责怪? 林秾音垂下眼眸,柔声回道:“世子回来前,我曾唤月环去取伞。您走后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妾身当时淋了雨,仪容欠佳,因而便同月环走了近路回来,想着快些换身衣裳再去主院。” 陆澹颔首,道:“原是如此,是我忽视了。” 林秾音摇头:“是妾身忘了同世子您说一声。” 陆澹没有接话,只是兀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而后便缓缓喝了下去。 林秾音惊讶于陆澹竟然会喝这花茶,因而并未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袖中紧拢的手。 要知道,前世的陆澹口味极其挑剔,喝茶只喝蒙顶甘露。别说花茶,就算是明前龙井他都是不喝的。 不过就算是他喝了自己这花茶,林秾音也只将其归因成陆澹一路奔波,口渴至极的无奈之举,别的便不再多想。 陆澹放下茶杯后,没有再说话。 只是眼神一直盯着林秾音,启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秾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眸低垂着。此刻她宁愿盯着地面数格子,也不愿意去正视他。 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很是纠结。 许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了。 她虽想脱身离去,但却不得不屈服于现状,因而只得改变自己。 她抬眸,侧过身去看向陆澹,问道:“世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陆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希望我留多久?” 林秾音眨了眨眼,有些微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柔声说道:“自然,是以您的前程为重。” 说完,她便看见陆澹那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失落”的表情。 林秾音眨了眨眼再看,陆澹的表情早已恢复平静,似乎方才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林秾音没有深究,但也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妾身自然是希望您能多留一些时日。” 林秾音说完,便垂下了头,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不曾说出口的挽留,倒是在今生说了出来。 只是现在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当时的她刚入王府一年,对自己的未来尚且还抱着希望和期待…… “好!”陆澹的回答,如同一颗大石,猛地砸落在了林秾音心尖,激起了一阵涟漪。 第3章 他从未这样唤过她 林秾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澹,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陆澹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 随即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变成明了、松快。 她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变了又变,却独独没有陆澹想看到的那种。 陆澹收拢了袖中的手,转过身去。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说道:“离晚膳还有一会儿,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林秾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陆澹过来寻她,就只是为了说方才那些话吗? 这不太像他! 林秾音前世和陆澹相处数年,前几年陆澹都在外地任职,回京的日子并不多。 便是回来了,也多是在书房待着,只有在晚间,才会来她这里。 前几年两人的交流并不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当时的一厢情愿。 前几年,她还能欺骗自己陆澹多在外地,与她相处不多,并不了解她,对她冷淡是正常的。 可后来陆澹调回京城在户部任职,每日虽忙,但至少人在京城。 可几年下来,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般。 虽不似前几年那般冷淡,但也只是比起外人好了那么一点点。 好在她的心也并非被陆澹全部占据,她想着自己的名声,想着燕王府的大大小小的事务。 即便刚接手燕王府的中馈时她曾出过不少错,可林秾音自认在陆澹回京的那几年里,自己从未出过大错! 明明后来,世人提及她时,也会用上“贤惠”、“端庄”这类的好词,明明燕王妃也在外人面前夸过她“稳重”、“知礼”,明明陆澹也曾说过“世子妃贤良聪慧”,明明…… 可为何到了那日,却无人再提起她? 林秾音想起自己身患风寒,夜里披着披风去往前院的样子,想起那屋子里所有人的言语…… 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林秾音的眼眶渐渐红润,潮湿慢慢覆盖她的视线,不多时,眼泪便决堤而出。 可林秾音此时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这些。 等月环端着糕点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林秾音靠在椅上,两眼无神、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慌得立即将糕点放到一侧的矮凳上,然后赶忙走到林秾音面前,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月环因紧张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她擦着林秾音的眼泪,不知擦了多久,连帕子都能拧出水了,也未能止住。 “姑娘,您别这样,奴婢害怕!”月环的声音也在打着颤,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出去做个糕点的功夫,她家姑娘怎么就这样了? 方才她出去时,明明都好好的啊! 难道是…… 月环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也很快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狠狠地咬着牙,怒目看向门外,看向书房的方向。 从姑娘嫁到王府起,不,从姑娘得了这桩婚事起,她就再也看不到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的姑娘了! 近些日子里,姑娘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月环心疼地看着林秾音,又唤了许久,才将林秾音的心神给唤回来。 “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月环小声问道。 林秾音用手指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强撑起笑容看向月环,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想阿爹阿娘了!” “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未曾见过阿娘,两年未曾见过阿爹了!” 林秾音说着,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 何止是一年两年了,加上前世……她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阿爹阿娘远在青州,而她又被困在这王府里,父母子女相见一次,那是何等的艰难! “姑娘……”月环听着林秾音所说,鼻头不禁一酸。 林秾音见月环也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连忙说道:“不说这些了,晚些时候你等闻玉回来,再去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你让她务必在半个月之内寻到合适的宅子并买下来!” 林秾音语气坚定,这件事情刻不容缓,若能早日达成,她便能早一日…… 月环看着林秾音,启唇想劝一劝她,毕竟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但当她触及林秾音的眼神时,终是忍住了。 姑娘难得这么想要做一件事,她又何必去破坏了姑娘的意志呢? …… 晚膳时刻,林秾音整理好面容,随后才去寻了陆澹。 之前哭过一次,若是不用些脂粉遮挡,难免怕被陆澹看出些什么。 若说之前还仍存希冀,那今日陆澹回来这前前后后,到现在便是彻底的不想了。 与陆澹相处的时间每多一分,前世的教训就越深刻一分。 燕王妃和郡主,以及这王府的其他人,尚且不是能日日见着的。 可陆澹不一样,他是世子,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亦是这凌云阁真正的主人。 他想在院里待多久便能待多久,林秾音躲不开,也避不了! 现如今,她只希望陆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如前世一般,下午那突然的“捉弄”,她不想再经历了。 走到书房外,林秾音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让守在门口的侍从去敲门唤陆澹。 侍从敲了好几下,也没有听到里边人的回答。 他看向林秾音,有些犹豫地说着:“夫人,世子他……可能世子刚才没有听到小的敲门,要不您再去敲个门看看?” 林秾音犹豫片刻后,颔首答应。 她走至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里边还是没反应。 就在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敲门时,突然,一阵风袭来,几番响动,竟是将那门给吹开了。 林秾音抬眼望去,便见陆澹此时正趴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林秾音本想让仆从进去唤他,但又想起陆澹从前的习惯。 咬了咬牙,提起了裙摆往书房里走去。 当她走到陆澹身边时,却见他脸上沾了些墨迹。 林秾音皱起眉,她伸出手到陆澹鼻尖,试探着他的鼻息。 没有问题,中气十足。 确认陆澹并非出事后,林秾音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只是她刚准备收回手,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阿音,别闹。”慵懒又带着些宠溺的声音响起,林秾音颤抖着双眸看向他。 他以前从未这样唤过她! 第4章 她是不是哭了? “阿音”这个称呼,她在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但这些人里面从来都不包括陆澹。 更别说,他方才那句话里藏不住的宠溺。 便是对着他同胞的亲妹妹——陆筠,在前世的那些年里,林秾音也是从未听到过的。 结合种种,林秾音觉得,陆澹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梦到了什么。 毕竟这个“阿yin”也不一定就是她名字中的那个“音”。 理清楚这些后,林秾音便尝试着把手挣脱开来。 但她没想到,即便陆澹现在双眼紧闭,看着还是一副未曾苏醒的样子,但他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却是半分不减。 即便林秾音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挣脱开来。 林秾音深呼吸一番,也不管陆澹听不听得到,径直说道:“世子,要用晚膳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吧。若是去得晚了,会让王妃跟着担心的!” “王妃的身子向来不好,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若不过去,王妃会一直等着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秾音知道,王妃虽会等陆澹,但却不会等她。 若陆澹去不了,主院便会立即用膳,没有人会等她的。 而大厨房知道今日陆澹会在主院用晚膳,便不会再给她准备单独的吃食。 凌云阁内虽有小厨房,但之前从未开过火,便是想要自己弄些吃的,也没有食材可弄。 所以林秾音现在,必须得去主院! 林秾音一番话说完,陆澹的手也没有半分松懈。 林秾音当即便明白,陆澹没有病也没有装睡,他是真的在做梦。 毕竟人病了尚且还能有一丝理性,陆澹对燕王妃十分尊敬和爱护,他断不会因为自己去连累燕王妃的! 林秾音无法,只得用另一只手来掰开陆澹。 但到底是力量悬殊,陆澹的力气很大,她连他一只手指都掰不开。 林秾音很快便泄了气,她唤来门口守着的侍从,让他去主院说一声,说陆澹连日奔波赶路太累了,就不去主院用膳了。 至于她,林秾音看了一眼自己被攥着的手,想了想还是让侍从也顺带了一句:她在贴身照顾陆澹,也不过去了。 侍从走后,林秾音便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一把较近的椅子,用另一只手将其移了过来。 林秾音在椅子上坐下后,将手搭在了书案上。 现在这个样子,除非陆澹醒来,否则她是走不了了! 林秾音很是无奈地盯着陆澹的脸,不自觉轻叹一声。 陆澹现在恍然不觉,他趴伏在书案上,脸上的表情同平时一样平淡。 但渐渐的,许是梦到了什么,林秾音看见他的眉轻轻蹙起,越来越皱,最后眉间都快挤成了一个“川”字。 “阿音……不……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这次不如之前那般清晰,林秾音只能听出极个别的几个字。 他这次的情绪,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那句话是温柔的、幸福的;但方才这断断续续的话,却好似夹杂了无限的悲伤。 又是这个“阿音”! 林秾音现在听着,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既然有所珍视的人,当初又何必来招惹了她。 现如今,林秾音只觉得自己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怕……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听到什么! 虽是狠了心想离开,但陆澹到底是她经年岁月里,第一个喜欢的人,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世与陆澹夫妻数年,他虽对她不怎么热情,但那些年里也没有再纳了别人来膈应她。 他的周遭,也没有出现过其余的女子。 比起旁人,她至少还能用陆澹“洁身自好”来安慰自己。 可若是这些行为,不是因为他本就“生性冷淡”,而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如此,那从前的所有,就更成了一个笑话! 林秾音再一次掰着陆澹的手指,不同于之前那般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这一次,似乎出现了裂缝。 林秾音一只只掰开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腕给“解救”了出来。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不禁苦笑一声。 她的眼眶瞬间泛上晶莹,林秾音眨眨眼,试图将其收回去。 可最终,还是心中的酸涩更占上头。 霎时间,几滴泪从眼眶流了出来,划过嘴角,落到了书案上,以及陆澹的手上。 林秾音收起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 她没有看到,在她走后,陆澹那垂落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不多时,趴伏在书案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不知为何,他的眼里竟充斥着悲伤。 他撑起身来,看着书案上的那幅还未完成的画。 画的一处,有几处水痕还未干涸。 他有些迷茫,伸手想要拿帕子压干,却在抬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手腕和手心上的湿润。 陆澹将手拿近,仔细看着。 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手心刮了刮,将手指凑到鼻尖,仔细闻着。 “咸的!” 陆澹皱起眉,这突然的水渍弄得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生性爱洁,因而下意识起身走到了水盆旁。 在外任职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因而他没有唤侍从进来,而是自己提起了地上的那壶水,倒入了水盆中。 就在他准备将手放入水盆里时,忽然顿住了。 他朝外边唤了两声,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他,陆澹便问道:“文萧,刚才,有谁进来过?” 文萧回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来喊您,直到刚才才走。” 换做平常,陆澹只会回一句“好”,然后让其退下。 但不知为何,今日他突然多问了一句:“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文萧摇头:“属下不知。但夫人离开时脚步虚浮,没有来时稳重。” 听完,陆澹便摆了摆手让文萧回去。 文萧离开后,陆澹又走回了书案前。 他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那副画上的湿润处。 这么久时间下来,那一块已经干涸,只留下一小片水渍阴干后而导致的皱起。 陆澹伸手,当触及那处时,手指竟不自觉有些颤抖。 第5章 五日 陆澹的手指在那处停留了很久,他想伸手抚平,可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把这幅画给卷了起来,寻了一处仔细放好。 做好这一切后,他再站到书案前,拿起笔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陆澹放下笔,不再作画。 他坐在椅上,闭着眼,双手按在眉尾缓解着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陆澹才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推开门,便看见守门的侍从正在外边徘徊。 “因何事如此?”陆澹问道。 侍从见到陆澹,眼睛忽然一亮,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赶忙回答:“夫人让小的去阳春楼买些吃食回来,小的不知……” 陆澹皱眉,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随意提起。 他颔首,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侍从得了命令,便立即加快了步伐。 只是走出凌云阁后,他又想起世子也还未用膳。 正准备绕回去问问陆澹时,突然想起月环姑娘给的吃食单子。 他掏出来一看,这些东西……像是两三个人的分量。 侍从又想起之前夫人唤他进书房时,自己所看到的。 那时候世子趴在书案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夫人的手,而夫人的手则搭在了世子的脸上…… 侍从觉得,世子和夫人的关系绝非传闻一般。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点了点头。 …… 而陆澹这边,在侍从离开后,他便走出了书房。 本是随意走走,可不知为何,就走到了竹林里。 陆澹记得,这片竹林的尽头,正是主屋的侧窗。 不知为何,陆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倚在窗前,伸出手接住了一只飘落的竹叶。 陆澹动了动头,试图将这并不熟悉的画面给赶出脑海。 待陌生的画面消失,陆澹看着眼前的竹林,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往前,便能打破那虚幻,往后,便是相信了那没来由的记忆。 他闭上眼,沉下心来,强制自己抛去一切的杂念。 再一睁眼,眼神竟不复温和。 他大步往前,不多时便接近了尽头。 竹林的尽头,主屋的侧窗如那些虚假的记忆一般打开着。 只是窗前并没有那个伸手接竹叶的女子。 陆澹轻嗤一声:“今天也是昏了头了!” 自嘲过后,他便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出几步,便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陆澹立即移步至茂密处,抬眸看向窗边。 只见月环一边移开撑窗的长杆,一边同屋里的人说着:“姑娘,要起风了,你再多穿件衣裳吧。” 林秾音坐在屋内的榻上,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等她说完,月环委屈着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奴婢知你怕热,可前些日子你落了水,患了风寒,如今才好上没几天,今日又淋了些雨,万一又着凉了可怎么办?” “姑娘,你就听奴婢一次吧!” 林秾音知晓月环的担忧,这个时候她刚嫁入王府不过一年,燕王妃对她冷淡,府里的人也多是见风使舵的。 之前那次落水本是她无辜受牵连,可最后人家只得了小惩,自己则是病了好些日。 起初有人在上头压着,倒是没人敢轻待。 可时间一长,问题便就来了。 请五次府医,来了两次都算是好的。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毕竟那位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自己这个无人看重的新妇,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陆澹在府中又如何,前世数年夫妻他都不曾管过她什么,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管! 林秾音沉默片刻,便也不再推却月环的好意。 “好,你收了窗子便过来吧!”林秾音说完,拿起榻上的外袍便又穿上了。 见自家姑娘肯听自己的劝,月环便心满意足的收了撑杆,将窗给合上了。 因关了窗,两人接下来的对话陆澹便听不清了。 他走出那隐蔽处,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窗户看着。 他竟不知自己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会出现这般情况! …… 陆澹走回书房后,又唤来了文萧。 “把陆时找来!”陆澹坐在椅上,沉声说道。 文萧回道:“世子,陆时前几日被您派去京郊追查了!” 陆澹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闭上眼,长呼一口气,道:“你去查吧!五日内,把夫人入府后的所有情况都查出来给我!” “属下领命!”文萧走出书房,口中不住地念着“五日”。 五日的时间,查一年的事。 这个活,不好做! 文萧走后不久,之前被使唤去买吃食的侍从也回来了。 他本想着将吃食直接送去主屋,但又想着自己的职责,一番思索下来,还是先来了这书房。 “世子,小的回来了。”他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对书房中的陆澹喊道:“这些吃食,可要现在送去主屋?” 陆澹揉了揉眉尾,朝外说道:“直接送!”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饭菜若是冷了,就让大厨房热了再端过去!” “世子您放心,小的一路加急,饭菜一出炉就提了回来,如今还很是热乎。”侍从回道。 陆澹不再与之闲谈,回了个“去吧”就放人离开。 只是那侍从显然有些不死心,他又多嘴问了一句:“世子,您也还没吃吧,要不您也去同夫人一起吧!” 陆澹本不愿再搭理,这厮话实在太多,若再同他说下去,怕是这饭菜真要冷了。 但就在他想拒绝之时,突然想到侍从方才那句话。 这个“也”,是何用意? 陆澹赶紧追问道:“夫人之前,也没去主院用膳?” 侍从连忙回道:“之前夫人为了照顾您休息,也没去主院。方才夫人就是不想再麻烦大厨房的厨娘们,才差人同小的说去外头买饭菜的!” 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您不知道啊!” 他没成想,刚一说完,陆澹便打开了门。 “世子,您这是……”侍从一脸兴奋地看向陆澹。 第6章 你辛苦了 “走吧!”陆澹平静地说着。 侍从的心思根本藏不住,虽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激动,但陆澹也确实是饿了。 赶了那么久的路,刚回京城便去了宫里,回府后又陪了母亲好一会,要不是父亲不在,只怕方才都回不了这凌云阁。 这一瞬间,陆澹突然想起这王府里似乎少了几个人? 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五弟陆猗今日竟也不在。 那小子在他回京的前一月还曾写了封信给他,信中念念不忘他去年除夕前寄回王府的大闸蟹。 不过他此番回京还未到大闸蟹的捕捞时候,因而也就没想着这事。 陆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主屋前。 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他来了,赶忙向里边通报。 等陆澹坐下时,林秾音也已经出来了。 见到陆澹,她下意识地停顿住了脚步。 “世子您……”林秾音话音刚出,便赶忙止住了。 陆澹看向她,眼里充满质疑。 林秾音连忙往前,走到桌前坐下。 她弯起唇角,解释道:“妾身以为您还有要事,怕打扰了您,本想着等吃食到了,再让人给您送些过去的。” 陆澹听后这才收回眼神,说道:“我正好忙完,顺路过来。” “哦”林秾音小声嘟囔一声。 随后便不再说话,见陆澹动筷,便跟着慢慢吃了起来。 看着桌上的这些吃食,林秾音觉得,她偶尔大胆一次,也没什么的! 使唤陆澹的人,只要陆澹不说什么,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她本就是因为陆澹才差点吃不上饭的,又何必小心翼翼,最后苦了自己呢! 这般道理,林秾音在家时曾是懂的,可前世自从与王府定下婚事之后,却又不懂了。 最后苦了自己近十年。 思及前世,林秾音忽然垂下了眼眸。 她夹起一口米饭,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越嚼越发现这米饭竟还带着些咸味。 “怎么哭了?”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林秾音抬起头看向他,第一时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陆澹让月环递来手帕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饭咸,而是她又忆苦了! 林秾音轻轻擦去眼泪,整理了情绪后,回道:“妾身只是突然想起了青州的吃食,听闻阳春楼的大掌柜也是出自青州,便想着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吃出熟悉的味道。” “那是吃出来了,还是没有?”陆澹放下碗筷,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秾音本想点头,但见陆澹态度并未有不喜,因而便选择遵循本心,摇了头。 “没有。许是青州别处的地方的,与我以前惯常吃的口味不大相同。” 林秾音说完,怕陆澹想多,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来京城这么久,口味也变了不少。虽不似从前的味道,但如今也正是适口。” 陆澹本也没想太多,但林秾音愿意解释,他自然更为舒心。 心情一好,话也自然多了几句。 陆澹又想到了陆猗的信,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年除夕前到的大闸蟹如何?” 林秾音垂眸,仔细回忆了一番。 大闸蟹? 许久没吃过了。 从前在青州时,一到了季节,阿爹阿娘就会差人买了新鲜的回府。 但到京城之后,就吃得少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吃,还是阿兄升职外派的那年,差人给她送了一箱来。 但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至于陆澹所说的去年除夕…… 林秾音回忆许久,什么大闸蟹,什么年礼,她统统不记得了。 但经陆澹这么一提,她又想到了他去岁的那几封家书! 当时一字一句都不曾提过她,如今竟还好问起那些大闸蟹的味道? 林秾音想着,心情瞬间变差。 也不大想再提及那时的事了,便随口应付了一句:“时隔太久,妾身忘了。” 陆澹仔细一想,倒也理解。 毕竟每个人对吃食的态度不同,且青州离他外派的地方并不远,想来林秾音在闺阁时也是常吃大闸蟹的,不在意也属正常。 “既如此,我下次便让人多送一些回京。”陆澹说着。 林秾音听着他这番话,下意识问道:“世子您今年除夕,也还是不回京吗?” 说完,林秾音便紧紧攥住了在袖中的手,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多嘴。 毕竟前世陆澹并不喜欢自己问他这些,每次她问完,陆澹都会沉默好一阵,然后同她说一句:“不大确定。” 在等着陆澹回复时,气氛总是那般的沉闷。 林秾音前世到底是盼着能同他夫妻恩爱和睦的,因而每次在他说完,总会软着声说些别的,试图缓解那些紧张、沉闷的气氛。 现在林秾音自然不想再重现当时的情景,因而便垂下了眸,宁愿看着这桌上的饭菜也不愿去看陆澹的表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陆澹竟然愿意多说两句了! “不大确定,但无特殊情况,我会尽量赶回来。”陆澹说完,见林秾音低垂着眼眸,紧咬着唇角,看着便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思虑片刻后,态度诚恳地同林秾音说了一句:“去岁,我没有回来,辛苦你了!” 林秾音听到陆澹这难得的一句“辛苦”,倒也不同他推让。 而且不止去年,还有前世那近十年,她自认自己都值得这一句——“辛苦了”! 这句话虽迟到了这么多年,但如今听到一句,心情自然也舒畅一些。 …… 用了膳食林秾音休息一小会儿后,便同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准备休息。 只是当她穿着寝衣走回内室时,突然看见自己的床榻前坐了一个人,她猛吸一口凉气,差一点便要大呼一声,将月环给惊了过来。 好在她及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若真是尖叫一声,怕不是真要惹了麻烦了! 彼时陆澹虽不会说什么,但到底是会对她有影响的。 “世子,您怎么不休息?”林秾音走近,轻声问道。 陆澹抬头看向她,突然说道:“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林秾音很想问,但触及陆澹的眼神后,又瞬间问不出来了。 第7章 折腾了一夜 漆黑的眸子,望向人的样子,是那般的深邃。 明明表情平静,说话的语气也似寻常闲谈,但林秾音见了,却总觉得浑身都被看透了一般,莫名有些发怵。 见林秾音久久不动,陆澹便起身,给她挪了个位置。 林秾音见状,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走去。 待她爬上床榻,陆澹便在外侧坐了下来,林秾音侧过身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些发懵。 “你睡里侧,我明日要早起入宫!”陆澹适时解释了一句。 林秾音这才继续往里,躺下后,林秾音盖着锦被,不大敢动弹。 陆澹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情况,但他没说什么,唤人进来灭了灯,便在床外侧睡下了。 两人各着一床被子,明明床榻足够大,可林秾音却总觉得不够。 她等了很久,等到陆澹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继续挪着身子,尽可能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她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窗幔,努力深呼吸,平缓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熟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陆澹,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着林秾音。 他看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但在他看见林秾音紧紧皱起的脸,以及那放在锦被外的两只白嫩玉臂后,又突然轻叹一声。 他轻轻坐起,给林秾音掖了掖被子,将她的手藏在了锦被之下。 只是他刚躺下不久,又听到了踢被子的声音。 不多时,他便看见林秾音直接将被子给掀了一半。 此时她的双腿落在外头,虽是规矩的平铺着,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方才是多么的不规矩。 陆澹只得又起身,为她重新盖上被子。 但不知是林秾音身上盖着的锦被太过厚实,还是她做了噩梦,人不大安宁,一整个晚上,陆澹都在为她盖被子。 等天光乍亮,陆澹深呼一口气,艰难起身。 等他起来后,看见林秾音的睡姿,不由得挑了挑眉。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替她掖好了被子。 陆澹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时,正好碰见月环提着水壶要进来。 见到陆澹,月环刚放下水壶想行礼,就被陆澹给拦住了:“你晚一个时辰再进去。” 说完,陆澹便朝门外走去。 在陆澹走后,月环眨巴眨巴眼,有些懵。 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 一个时辰后,月环提着水壶进了内室。 她刚进去,便见林秾音已经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了。 见到月环,林秾音便问:“月环,世子是何时走的?” 月环回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走之前,还让奴婢一个时辰后再来唤醒您。” 林秾音“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他走之前的表情,可还好?” 林秾音昨夜一直在等陆澹睡着才挪动位置,因而睡得比平时晚了不少。 加上做了噩梦,又魇了许久,整个人混混沌沌,全然不知陆澹何时起,又是何时离开的。 如果按照前世的习惯,林秾音是会跟着陆澹一起起来的,然后服侍他穿戴整齐。等陆澹离开了,她才会重新回床榻补个觉。 但是也补不了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又要起来洗漱用膳。 随之就是要去看账算账,处理王府杂七杂八的事务。 将王府的事处理好,便又是外头的人情往来。 若近日还有熟悉的人家下帖子,也还需挑上几个亲自前往,去不了的要么用适当的理由推了,要么备上一份礼给送去。 等赴了宴回来,又还需安排府内的晚膳,不管王妃需不需要,都得过去侍奉一小会儿。 等王妃赶人走了,她回到这凌云阁后,又得梳理今日的事务可有纰漏。 一整天下来这么连轴转着,可以休息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若陆澹晚上回得早,她也能跟着早些休息。 若陆澹因事耽误了,林秾音便会一直等着。 期间或许会倚靠在坐榻上小憩一会儿,但到底不是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人也不能完全的舒展开。 也仅仅是解一些困乏罢了! 纵然前世陆澹曾与她说过,不需要等他回来,可林秾音从未听从过。 不等他他自己虽不会说什么,但王妃会在几日后唤她过去,或暗示或提点几句,多嘴的人听了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议论她。 这样谨慎至极又忙碌无比的日子,林秾音持续了好些年。 也因此,她嫁入王府近十年,也是从未怀过一次孕。 陆澹没被调回京城时,王妃虽会着急、会暗示,但到底怀孕不是她一人的事,王妃虽急但也能理解一二。 可自从陆澹在户部任职之后,林秾音每日的膳食里,必会备着一碗汤药。 可那汤药林秾音喝了近两年,也未有过任何成效。 林秾音记得停药的那日,燕王妃曾将自己唤到了主院,话里话外都是给陆澹纳妾、塞通房。 当时的她对陆澹也还是有感情的,而陆澹待她虽不如她爹娘那般恩爱,但到底也是尊重的。 林秾音也是抱着同他相携一生的念头过下去的! 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当属寻常,可当时她入府五年,陆澹的身边一直只有她一人,她也曾以为,能同爹娘一般,一生守着对方一人。 “姑娘,姑娘,您在想什么,怎么不回奴婢?”月环伸手在林秾音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 林秾音眨了眨眼,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 林秾音表情微愣,问道:“月环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月环看着林秾音这发懵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之收住了笑声,回禀道:“奴婢是说,世子走的时候表情跟寻常无异,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啊……” 话说一半,月环突然凑近林秾音,在她耳旁小声说着: “姑娘,奴婢瞧见世子眼下一片青黑,瞧着像是一夜没睡!” “奴婢想着,姑娘您昨日,也没叫水啊,怎么世子他今日和去年那日一模一样。” 月环说完,林秾音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第8章 罚轻了 她自然知道月环说的去年那日是什么时候,去年…… 成婚后的那几日,不管是因为什么,陆澹对她也确实尽到了责任。 不过也正是那几日的时光太过美好,让前世的她生出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回想起来,便能明白那几日都是不应该的,是制造出来给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她自己没控制住,入局了而已。 如今也好,受了教训,长了记性! 只等外头传来好消息……那她,便是有了依仗。 …… 用过早膳后,林秾音便起身往主院走去。 昨日落了雨,路上泥泞,林秾音走起来也慢了许多。 若是从前,她是不顾这些的,只想着快些走到主院,在燕王妃身边侍奉一二。 可燕王妃身边从不缺人伺候,即便她再如何尽心尽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如今,她更没有必要再去讨好一个看不上自己的人。 将表面的功夫做足,不给人挑出大的错处便就行了。 这样想着,林秾音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等她赶到主院时,郡主陆筠已经在燕王妃身边待着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以至于林秾音都在堂外等了小会儿,才被传唤进去。 见到燕王妃和陆筠,林秾音恭敬地行了礼,问了好。 “母妃安康。” “郡主。” 燕王妃摆了摆手,让人招呼林秾音坐下。 林秾音坐下时,还稍微有些意外。 换做平时,燕王妃应不会这般“热情”。 “林氏,世子昨日可有休息好?”燕王妃问道。 林秾音颔首回道:“回母妃,世子昨日是用了晚膳后再休息的,晚间妾身也给世子点了安神香。早起时世子精神尚可,应当是休息好了。” 燕王妃点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个答复。 林秾音今日倒算是长了脑子,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 换做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可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脑子能愚钝成这般,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管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若非圣上下旨,光是林秾音的身世,就入不了她的眼! 加上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更不可能让她入府,嫁给自己那最是聪慧良善的长子! 只可惜,圣旨压在头上,她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回忆了一番往事,燕王妃突然又想起了正事。 她朝林秾音吩咐道:“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广福寺。” 林秾音听到“广福寺”这三个字时,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才回道:“是,母妃。” 而她的表现落在燕王妃眼中,便又化作了心中的一句叹息。 随即又宽慰自己,罢了罢了,权当是为了自己儿子! 澹儿说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若是林氏肚子争气…… 燕王妃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林秾音。 标致的小脸,柔和的面容,一双清丽的眸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 只是这身子…… 燕王妃看着林秾音那过于纤细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女儿。 一时间头疼不已! 但燕王妃依稀记得,林秾音刚进府的时候,倒不至于这般瘦弱。 燕王妃虽不喜欢这个林秾音,但也不会去克扣她的份例。 进府后倒比做姑娘时还瘦了不少,若外人看见,指不定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燕王妃胡乱想着,只觉得麻烦不已。 她这头自己想着,林秾音则乖巧地坐在下方。 不说话,也不乱看。 陆筠倒是个闲不住的,她同燕王妃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燕王妃没认真听,摆了摆手,任她去了。 等郡主走后,这堂屋里便只剩燕王妃和林秾音两个主子。 主屋的下人面子功夫倒是过得去,时不时给林秾音这边倒些茶水,添上些糕点。 林秾音起先并不想吃,但见燕王妃虽不同自己说话,但也没让自己走。 她若一直在这坐着,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了。 因而后来倒也吃了几块糕点。 燕王妃自己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林秾音还待在这儿。 不说话,也看她,就自个儿坐着。 越看,燕王妃越觉得林秾音就是个榆木脑袋。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回去罢,晚间等世子回来,你再同他一起过来!” 林秾音听到后,起身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方才离去。 等人走后,燕王妃便赶忙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叫了过来。 “满月,你看这林氏是不是又瘦了不少?”燕王妃怕自己记忆出了错,便直接问了出来。 满月走近,仔细回忆着。 稍许,才点了点头,回道:“奴婢瞧着,是比之前瘦了不少!” 说完,观察了几眼燕王妃的神色,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世子妃人虽瘦了些,但该挺拔的地方倒是不差的。” “不过,您也别担心,奴婢前几个月瞧着世子妃也是没这么瘦的。身上的肉养一养,还是能养起来的!” 满月的话倒是安慰到了燕王妃,但就在她想吩咐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说她是近两月才变瘦的?”燕王妃皱起眉,语气已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怒气。 满月连忙回道:“是,而且奴婢觉得,兴许不是近两月,而是在一个月内!”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因而不由得,便将林秾音如今的情况和当时连结了起来。 “那小兔崽子,罚他禁闭三个月都是罚轻了!”想到这方面,燕王妃恨恨地说着。 满月在一旁听着,不敢接话。 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王妃倒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王爷虽有心处罚,但到底要权衡一二。 若不是自家王妃在一旁吹耳旁风,指不定只有个一两月的禁闭。 毕竟对于那位主儿来说,一个月出不了院门都是极重的处罚了! 不过如今回看,罚三个月禁闭倒也不为过! 燕王妃弄清楚了原因,心中的一股郁气就有了地方撒。 她让满月凑过来,在她耳旁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满月得了令,当即便去行动。 满月走后,燕王妃又唤了一人过来,让她拿些补品送去凌云阁。 第9章 昏迷 林秾音走在路上,回想着燕王妃之前的话。 城外的广福寺很灵,上至勋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有事无事都爱去拜拜。 林秾音从前也跟着拜过几次,她求陆澹仕途顺遂,求夫妻恩爱,求父母康健,求兄长高中…… 她想要的,从前都求过了。 如今要的,不过余生平顺罢了。 余生平顺,明日去广福寺是求不来的! …… 回到凌云阁后,林秾音让月环给自己随便拿本书来。 现下她在这王府里也没什么想做,更没什么可做的。 倒不如好好休养身子,少去操心些有的没的。 月环很快便为林秾音拿了一本书来,月环是识字的,因而挑了本自认为是轻松的册子递给了林秾音。 林秾音接过这本名为《知荔游记》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起先还以为作者名为知荔。 直到多看了些才明白,原是以寻荔枝为引的游记。 林秾音看得入迷,月环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便为其添些茶水。 直到一壶茶水都饮尽,林秾音方才抬起头去看外头天色。 尚未天黑,还能再看会儿。 “姑娘,奴婢去为您再沏些茶来。”月环轻声说道,随即便出去给林秾音沏茶了。 月环走后不久,窗子外的竹林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林秾音被声响惊扰,不自觉又抬头望去。 “原是起风了!”林秾音呢喃了一句,随即也不去管。 不过她不知晓,在竹林的里头,有一人正看着她。 陆澹从宫中回来便径直来了这竹林,原先是不打算再涉及此处,可不知为何,走到书房附近,突然生出了主意,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他在这竹林里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着林秾音捧着一本书,斜倚在坐榻上。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青色衣裙,很配她的模样,清雅秀丽,如她性子一般温和。 陆澹看着她读书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看得久了,竟也忘了时辰。 直等着林秾音放下手中的书,询问身旁的月环时辰时,陆澹方才回过神来。 他甩了甩袖子,往回走去。 林秾音不知竹林里的变故,在得知现在的时辰后,便又问道:“世子可曾回来了?” 林秾音想着,陆澹现在应是没回的。 不然以他从前的习惯,若是回了便会差人来知会她一声。 月环回道:“守门的说世子回来近一个时辰了,说是见世子直奔书房去了,便没过来通知咱们。” 月环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 世子也是,回来了也不同她家姑娘说上一声! 月环是从小便跟着林秾音的丫鬟,她在青州时见多了林大人和夫人的恩爱日常,因而瞧着陆澹的行为,便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可她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在这王府里,姑娘身边只有她和闻玉。 闻玉近些日子又被姑娘派遣到外头寻看宅子,现在姑娘身边只有她了。 她若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的只会是姑娘。 因而有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林秾音在得知陆澹已经回了却未差人通知自己时,一时间微愣了愣。 随即又释然了,她这是又混乱了时间。 前世陆澹会差人来知会她,那也是后头几年的事了。 如今,想来是不怎么希望见她的。 林秾音不由得想起了月环早上所说的话,她说陆澹走时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像是一夜没睡。 昨夜两人不曾有过亲密举动,因而林秾音很快便想到了,陆澹是因为在自己身旁才彻夜难眠的。 林秾音想着,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她轻咬着唇角,试图缓解心口的不适。 即便今时的陆澹与她不过短暂的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林秾音而言,两人是做过十年夫妻的。 她知他对她不甚上心,今生也决心断了这孽缘。 可如今恍然明白,对方对她或许不仅仅是不在乎,甚至还可能是厌恶…… 林秾音的心里,便瞬间有些受不住了。 她缓了许久,脸色也渐渐苍白。 月环起初还未意识到什么,但见林秾音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当下便慌了神。 她紧张地询问着:“姑娘,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府医过来看看吧。” 说着说着,也不等林秾音回答,月环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便被林秾音给拦了下来。 “月环,我没事,不用去请府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秾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等月环又回来了,方才松下气来。 只是这口气刚一松,人就撑不住了,径直倒在了榻上。 月环见状,慌得不行。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月环顾不得太多,在给林秾音脑袋后垫了个枕头后,便赶紧跑了出去。 她随手招了一个丫鬟,刚想吩咐她去请府医,可话还未说出口,便想到之前的情形。 连她自己去都请不来几次,这小丫头如何能将人给请了过来。 月环咬咬牙,顾不得太多,直接跑到了陆澹的书房外。 她刚靠近,便被守门的侍从给拦了下来。 对方本打算劝她离开,但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月环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月环不敢耽误时间,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小哥儿,你行行好,你向世子通报一声吧,我家姑娘她晕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月环说完,侍从也知这事耽误不得,连忙敲了敲门,朝里边说明了缘由。 刚说完,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陆澹皱着眉,大步迈出了书房。 他紧紧盯着月环,问道:“她如何了?去请府医了没?” 月环来不及说明缘由,只跪下给陆澹磕了头,道:“求世子派人快去请府医过来,姑娘她方才突然昏了过去,奴婢担心是上次落水所带来的后遗症。” “还请世子怜惜姑娘!” 说着,月环又给陆澹磕了个头。 陆澹不知自己在外的时候林秾音发生了什么,眼下也顾不得去审问月环,只点头让侍从速去请府医过来,同时自己则大步往主屋走去。 第10章 性命有恙 他一路走得很快,月环几乎是跑着跟上的。 陆澹也不等月环上前,直接用力把门给推开来。 等陆澹走至榻边,便看见林秾音脸色苍白,眉眼皱着,看上去极为难受。 她一只手捂在胸口处,瞧着像是胸口疼痛所致。 眼下林秾音没有知觉,陆澹一时间不敢乱动她。 他蹲下身,拉过林秾音的另一只手简单把着脉。 脉象紊乱…… 陆澹紧紧皱起眉,眼神又冷了几分。 月环站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见陆澹起身,月环连忙问道:“世子,我家姑娘她怎么样了?” “脉象紊乱,她最近发生了何事?”陆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语气很是严肃。 月环虽不知陆澹是否会偏袒,但她看得出此时的他还是有些在意自家姑娘的,因而便大着胆子,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个月前,姑娘如往常一般往主院侍奉王妃娘娘去,但是在经过假山时,刚好撞上五少爷抓了王爷养的大鹅,正准备宰了烤来吃。” “姑娘不愿理会这些,打算绕路离开的,但五少爷身旁的丫鬟看到了姑娘。” “五少爷见到姑娘之后非但不尊重姑娘,还对姑娘恶语相向。他威胁姑娘不许说出去,说……若是此事被王爷知道了,他就要姑娘好看!” 说着,月环忍不住在心里又怒骂了几声陆猗。 她见陆澹眼神依旧威严冷漠,但也不见有为陆猗开脱的样子,因而便继续说道: “姑娘不愿与五少爷纠缠,也无意去向谁告状。听完五少爷的威胁,姑娘也只当做耳旁风不曾理会。” “可是就在我与姑娘绕路离开时,忽然看见五少爷一股子冲了过来,直接把姑娘推到了湖里!” “当时奴婢想下去救姑娘,却被五少爷带来的人给押着。姑娘不会水,五少爷就这么看着姑娘在湖里挣扎,也没有派人去救姑娘。” 月环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五少爷还站在一块岩石上,一边看着姑娘呼救,一边毫不在意地说这是对姑娘的一点小警告。” “他说若是姑娘敢说出去,就不是这个后果了!” “五少爷说完之后,许是看着姑娘渐渐没了声音,这才不慌不忙差人去救姑娘……” 月环声音愈发哽咽,本打算再向陆澹说出后来的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月环说陆澹也猜得出来! 无外乎是给林秾音一些补偿,然后对陆猗所犯的错轻拿轻放。 陆澹紧紧抓着椅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陆澹准备说些什么时,侍从已经带着府医过来了。 府医进来后,看见躺在榻上昏迷的林秾音,又看见她难以舒展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造孽啊! 府医坐下,认真给林秾音把着脉。 一边把脉,一边摇着头。 陆澹见状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医才起身朝陆澹回禀:“世子,世子妃这是郁结于心,牵连肺腑从而导致的昏迷。” “且世子妃之前落水患了风寒一直反复,身体本就虚弱,经不得太多的情绪波折了!若长此以往,恐……” 陆澹看向府医,沉声问道:“会如何?” 府医摸着胡子,道: “恐性命有恙啊!” “怎么会这样!”月环听后,撑不住心神,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小声呢喃着:“姑娘在青州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月环声音极为小,但还是没能逃过陆澹的耳朵。 他皱着眉看向月环,本想呵斥,但考虑到如今的情形,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府医:“得如何治疗?” 府医说道:“近期都需要好好用药调养,不能耗费心神,也不能着凉。” “最重要的还是得帮助世子妃将心结给解开,若一直郁结于心,便是用再多的药都是徒劳!” 陆澹一一答应,随即让侍从同府医一起去抓药。 等人都离开了之后,陆澹才看向地上的月环,沉声说道:“有的话,不该说出口就别说,别给你家夫人惹来麻烦!” 说完,陆澹便起身走到林秾音身旁。 弯下腰,把手穿过其背、其腿间,将人给轻轻抱起。 陆澹小心翼翼地抱着林秾音来到床边,然后又轻手轻脚将其放下。 他将锦被掀开,缓缓盖在了林秾音身上。 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后,方才离开。 离开时还嘱咐月环照顾好她家姑娘。 月环听到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世子说的没错,姑娘现在身边只有她了,她千万不能再给姑娘闯祸了! 月环起身后先去看了眼林秾音,见其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一时间有些慌神。 但想起府医刚刚说的,若姑娘一直没醒就给她用帕子擦擦,暖和身子。 月环找到了事做,便立马行动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林秾音意识恢复时,周围已经大片漆黑,只剩下屋内那几盏烛火还亮着。 她侧过头,看向趴在一旁的月环。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也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擦拭着额头和手脚。 现在见到月环手上的巾帕,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秾音猜想月环应该是忙了很久,累得不行才忍不住趴了会儿。 因而便没有起身,怕把好不容易才休息的月环给吵醒了。 她回过头,看着头顶的床幔,放空着思绪。 她清楚自己昏迷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之前落水,而是因为前世今生的事情堆在一起,郁闷加之委屈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撑不住心神方才会昏迷了过去。 如今初醒,林秾音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她想着那本游记里边的描述,想象着那些不曾见过的山川湖海,想象着那些不同的风俗和语调…… 想着想着,林秾音只觉得身心舒畅了不少。 不过林秾音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还在这王府一日,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舒畅。 毕竟有些事,即便她不去刻意回想,但熟悉的环境,也还是会把她带入到那些不堪的回忆里! 第11章 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林秾音觉得,自己该让闻玉再加快些进度了! 她自重回十六岁这年,看着周遭这熟悉又陌生的居室,花了许久方才接受,自己还是回到了最错误的开始。 林秾音有过短暂的埋怨,为何不能让自己回到青州的时候,或者,是还未同意嫁来王府的那时。 可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来一次,已经是格外厚待了,她该珍惜才是。 况且林秾音也很清楚,即便是重回未嫁之时,当时那种情况,也未必能由得她做出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林秾音只能接受。 可她也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再这么过下去,日子又会回到前世那般。 她自知高攀不起这王府,也高攀不起陆澹这个“龙章凤姿”的王府世子。 和离——便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另一个开始! 如今她只需做好分内之事,等外头的宅子看好,等房契地契都到了手中,便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到那时同陆澹提和离,也不怕离开王府后无处可去。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很难再回到青州了。 爹娘虽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儿女,可青州林家却不止他们这一脉。 她若以和离之身回到青州,外头的闲话必然不少。她虽可以不在乎,但若影响了族内姊妹们的婚事,林秾音也会于心不安。 京城这么大,即便和离,也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 林秾音就这么在床上躺着,等到月环自己醒了,方才转过头去看她。 月环见状,连忙扶着林秾音坐起。 随即便又问道:“姑娘,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些吃食过来。” 林秾音摇头:“没事,吃些糕点就好了,这么晚大厨房应当没吃的了。” 月环解释道:“不久前世子差人送了些粥来,奴婢一直放小厨房温着的。” 林秾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月环出去后,没多久便将粥给端了进来。 林秾音起身,坐到榻上用着粥。 这粥清淡,适合生病之人食用。 可林秾音喝了几口后,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 月环见状,连忙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这粥?” 林秾音摇头:“晚上胃口本就不大,吃一些就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去广福寺,吃多了怕等会睡不了。明日若精神不好,恐王妃多想。” 月环听后只得依着林秾音的,没有再勉强。 只是她将粥端走后,却又端了碗药过来。 见着这药,林秾音不禁皱起眉。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月环,月环却是不再依着她,劝慰道:“姑娘,饭可以少吃,但这药您得喝完。今日您忽然晕倒,真的把奴婢吓坏了!” 林秾音轻叹一声,接过那碗药缓缓喝了起来。 喝药期间她的眉一直皱起,表情很是难受。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林秾音这才放松了下来。 等林秾音把药碗放下,月环才递了些蜜饯过来。 林秾音没多吃,只拿了两颗。 只是嚼着嚼着,却觉得味道同之前吃的不大一样,但又有些熟悉。 林秾音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便解释道:“姑娘,这些蜜饯是世子吩咐人送来的。奴婢同人打听了,这蜜饯是城东徐家的,平时很难买到。” 城东徐家的蜜饯啊…… 林秾音想起自己上次吃到,还是同兄长一起的时候。 这家的蜜饯很难买,每日只卖固定的份量,若去得晚了,便是人排到了跟前,也是没得卖了。 她在王府本就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落了口舌,这些口腹之欲,也就渐渐被隐藏甚至于被遗忘了。 月环见林秾音久久没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姑娘,奴婢猜测这蜜饯应当是世子白日特地差人去买的,不然以那冬至去买粥的时间,是买不来这蜜饯的!” 林秾音昏迷时陆澹的表现,月环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世子待姑娘虽不如老爷待夫人那般热烈,但心里也应当是有姑娘的。 月环希望看到姑娘和世子好,这样姑娘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林秾音听完月环的分析后,很快便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她也是吃到过陆澹带回来的蜜饯的,她当初……似乎也曾误解过。 为此,还欣喜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日,三姑娘陆昭来同她一起刺绣时,两人闲聊说起。 林秾音这才知晓,这蜜饯是燕王妃喜爱之物,陆澹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差人买来给燕王妃。 不过他也不单只给燕王妃,这府里的弟弟妹妹,他都会买些送他们。 而给她的,也只不过是他随手让人多买的那其中一份罢了! 林秾音自知不能同燕王妃比,可似乎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林秾音想不到一个,陆澹单独送给她的东西。 便是对她不甚热络的燕王妃和郡主,也会在她生辰时,送她一些头面饰品。 想到此,林秾音仰头收了收眼泪,然后才向月环说道:“你今日照顾了许久,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了!” 月环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因而便没有推托。 等月环走了,林秾音才起身来到窗边。 她支起窗子,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竹林,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着的情绪。 微风拂过,吹动了林秾音的秀发。 她伸手,将一抹发丝挽在耳后,动作温柔又随意。 竹林里的人,负手而立,站在阴影处,借着月色就这样看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外头也只披着一件披风,忍不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 他看见她走近,手肘撑在窗沿,手掌托着小脸,另一只手伸出了窗子,似乎在描摹月亮的形状。 她的头微微扬起,起先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又慢慢垂下了眼眸,神情看着很是落寞。 她的手缓缓收回,似乎不再眷恋。 她很快便又将窗子给收了起来,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至此,陆澹便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 但陆澹还是没走,他看着紧闭的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又收回眼神,朝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到了书房,从某处拿出了之前那副未完成的画。 把画展开,他伸手抚过一处稍稍突起的部分,不自觉呢喃了一句:“你究竟让我如何是好……” 第12章 开小厨房 天光微亮,林秾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没有旁的身影。 昨晚,陆澹应当是没过来。 这样也好。 林秾音在心里想着。 …… 梳洗过后,林秾音便去了堂间用早膳。 本以为今日还是自己一人吃,却没想刚迈进堂间,便看见陆澹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秾音微微愣神,随即便向陆澹微微福身:“世子。” 陆澹颔首,道:“往后……无须这般。” 林秾音稍加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明白陆澹所指的是什么。 “嗯,妾身明白了。”林秾音扬起笑容,没有拒绝。 王府规矩不少,陆澹希望她随意些,她自然不会傻傻拒绝。 总归行礼的人是她,不用行礼的也只是她。 等两人都坐好后,月环便让人将今早大厨房送来的吃食给端了进来。 五菜一汤,外加两碗粥。 不知是大厨房今日换了厨娘还是如何,林秾音瞧着这五样菜品中多了几份青州口味的菜。 林秾音夹起一小块嫩排,放入口中仔细嚼了嚼。 这味道…… 太熟悉了! 林秾音下意识看向月环,月环见状也只是摇头,她也并不知晓。 林秾音便不再询问,只是动筷时,多往那几道熟悉的菜品上多夹了些。 林秾音往常早上只会吃个七八分饱,但今日,却是把那碗粥都喝完了。 陆澹见状,放下筷子,问道:“今日的早膳可还合胃口?” 林秾音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有几道菜和妾身家中口味很是相似,妾身许久不曾吃过这般地道的了,因而便多食用了些。” 陆澹“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既然喜欢,那便将院内的小厨房用起来吧。” “我已经差人同母妃说过了,今日做膳食的厨娘,晚些也会跟着一起过来。” 林秾音看向陆澹,似有些不可置信。 但触及陆澹的眼神,见其眼神平静,应当是已安排妥当。 见状,林秾音连忙道谢:“世子费心了。” 见林秾音同意,陆澹便继续说着:“往后也不必日日去主院,每逢初一、十五,和一些重要时候去便可。” …… 这一顿早膳用得舒心,林秾音送走陆澹后,真真切切地露出了笑容。 不似之前的伪装,如今是真的高兴。 月环在一旁见了,也不免取笑道:“姑娘这就欢喜了起来,等小厨房用起来,姑娘可得日日高兴着了!” “是啊,许久不曾有过这么高兴的事了!”林秾音感慨着。 如今回不去青州,吃一些青州口味的饭菜也是舒心的。 再者今后小厨房开了火,就能更依着自己的口味,而不必再去将就其他人的了。 就算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这王府,如今能让自己吃的舒适一天便是一天。 “走吧,去晚了王妃该等着了。” 林秾音起身,月环给其又披上了一件更厚实的披风,这才跟着出了屋子。 今日天气不错,但风还是有些大,林秾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院走着。 刚走到游廊,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距离不算近,因而林秾音并未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在她犹豫要不要换个路走时,却看见对方递了一样东西出去。 那拿了东西的人,则往内院走了去。 而他走向的方向…… 林秾音回忆了一番,竟然是侧妃及其儿女居住的那个方向。 林秾音不愿再掺和进王府这些七七八八的事里,因而便想着换个方向出去。 只是她没走上几步,那人竟大步走到了她这里。 等距离林秾音五六尺的距离时,那人停了下来,抱拳向林秾音行礼:“夫人,属下是世子的侍卫祝唐。” 报了身份后,祝唐便继续叮嘱着林秾音:“方才的事,还望夫人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林秾音颔首,道:“我知道的。” 说完,又不自觉问了一句:“是世子吩咐的吗?” 祝唐点头:“是,属下奉世子命令行事。也请夫人放心,世子都是为了……” 祝塘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什么,连忙又向林秾音告辞。 “夫人,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其身影。 林秾音眨了眨眼,收了心中的疑虑,便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走远后,几道身影便穿过右侧的门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雍容富贵。 她脚步轻缓,一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一手轻轻摇晃着一只牡丹团扇。 一边走一边问道:“看守五爷院子的人换了几个?” 后头的侍从恭敬回着:“回夫人,已经换了近一半人。” 女子摇着团扇的手停住动作,嘴里冷哼一声,似有些不满意。 侍从听见后,立即跪在了地上,连忙补救地说着:“夫人放心,这个月小的定会将所有人都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听到这番保证,女子这才重新恢复笑颜。 她往前继续走着,脚步比之前稍快了些,瞧着轻松不少。 手里的团扇,也继续摇了起来。 等女子走后,那跪着的侍从才缓缓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耷拉着脸,摇头叹了叹气。 …… 林秾音不知后头发生的事,只慢慢朝着前院走去。 刚到门口,便看见燕王妃和郡主也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 “走吧!”燕王妃经过林秾音身旁,没有停留,只继续往外走着。 林秾音跟着到了大门外,便看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林秾音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等燕王妃和郡主都上了马车,这才走到另一辆马车前。 这辆马车不如前边那辆大,但内里倒也齐全。 坐着的地方铺了毛毯,很是柔软。 林秾音坐下后,马车便缓缓行驶了起来。 速度不快,很是平稳。 但林秾音清楚,现在还在京城,路上自然稳当。 但等到出了城门后,路便不会这般平顺。 广福寺在山上,上山的路又只有那么一条。 之前又下了些雨,山上难免会落下些碎石土。 林秾音的手搭在毯子上,轻轻揉了揉。 只怕到那时,这毯子的厚度也不足以让她能坐得舒适了! 不过林秾音没想到,还未出城门,路上就不平顺了起来。 第13章 可还能动? “不想死的,快快让开!” 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起先声音不大,后来伴随着马蹄声一齐越来越响亮。 林秾音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打开窗子查看情况,就忽然听见车夫的大声叮嘱:“世子妃您快坐好,马失控了。” 车夫话刚说完,林秾音就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她整个身子随之左右摇晃着,猝不及防间胳膊被撞伤了好几处。 月环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连忙抱着林秾音,避免她再次撞向车厢。 只是马匹完全失控,月环抱着林秾音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了林秾音的肉垫。 马车不停行驶,月环和林秾音也在车厢内一直被撞。 混乱之间,林秾音看见月环的鬓角处冒出了一些血迹。 林秾音慌张地唤着月环:“月环你快松手,你都受伤了。” “你别护着我了,快松开……” “听话,快松开!” 到了最后,林秾音的声音已近乎是祈求和低吼。 但月环仍旧不肯松开,依旧保护着林秾音。 “月环……”林秾音眼中带泪,心疼地看着月环。 这一刻,她不知从何来了力气,将双手挣脱开来,环抱住了月环的脑袋。 马车一直在路上冲撞着,就连车夫也不知在何时被甩了下去。 听着车外的马蹄声,轰隆声,林秾音觉着,她们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秾音想着,月环还这般年轻,自己加上前世比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此番无论如何,也得要保住月环的性命! 心中有了打算,林秾音便准备挣脱开来。 只是她还未施展下一步动作,马车骤然就停了下来。 眼看着又要撞上车厢,林秾音连忙翻了身,垫在了月环的身后。 “砰”的一声,林秾音后背直直地砸在了车厢上。 她小脸紧紧皱起,轻“嘶”了几声。 车厢停下,月环连忙弯起身,打算查看林秾音的状况。 但她刚靠近林秾音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打开来。 只见陆澹伸手拉开帘子,几步便上了马车。 月环连忙往旁边让开了位置,陆澹快步来到林秾音身旁,快速观察了一番她的情况后,凝声询问道:“可还能动?” 林秾音轻咬下唇,忍着痛摇了摇头。 见状,陆澹连忙伸手,但手臂刚穿过林秾音后背时,就听见一道轻“嘶”声。 他心中顿时了然,将手下移,环住了林秾音腰和腿弯,将其轻轻抱起。 忽然脱离坐处,林秾音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挽住了陆澹的脖子。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缓缓将手挪动着收回。 但刚挪动一小处,便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挽着吧。” 林秾音抬头看去,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表情,只见他双唇紧闭着,似乎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林秾音看向一旁的月环,用眼神示意其跟着。 事发突然,且马车已经驶离很远,陆澹便抱着林秾音去了最近的医馆。 陆澹步伐很快,但抱得很稳,一路上林秾音并未感觉到颠簸。 只是到底在马车上被颠簸太久,又多次撞到了车厢。 刚一进入医馆,林秾音便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陆澹见状,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医馆的大夫见到此番情况,连忙让陆澹将林秾音放到床榻上。 见大夫在查看林秾音的伤情,陆澹又唤人去查看月环的情况。 折腾许久,两人都已得到了救治。 陆澹站在林秾音床前,细心替她掖着被子。 听到后头传来禀报,陆澹这才关上门走到院中。 等手下将来龙去脉说明后,陆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看着不甚在意,但滴落在袖口的血迹却愈发明显。 “砍了手脚,送到那人的书房去!”陆澹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手下听到,也只如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吩咐一般。 等人离开,陆澹才重新回到房内。 他搬了把圈椅,坐在林秾音床边守着她。 直到一声惊呼,陆澹才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澹看向林秾音,见其双眸紧闭,并未有苏醒的迹象。 那便是做噩梦了! 陆澹伸手覆上林秾音的额头,缓缓推了几下,试图帮其祛除梦魇。 当陆澹刚收回手,就听见了林秾音带着哭腔轻唤着:“阿娘,阿爹,女儿好想你们……” “哥哥……” “月环……” 伴随着这些称呼,林秾音的眼泪也缓缓从眼角滑落。 陆澹伸出左手,想替她擦去眼泪。 但刚一触及,便看见自己手上还留着血迹。 他慌张地收回左手,换成另一只手。 陆澹的动作很轻,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谨慎地、温柔地为林秾音擦着眼泪。 期间林秾音又念到了她的亲人和贴身侍女,但无论她喃喃了多少句,都不曾有一句,有一个字提到过陆澹。 陆澹压下情绪,重新坐回到圈椅上。 …… “月环。”林秾音睁开眼睛,左右望着。 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张地就要坐起身来。 只是刚有动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双瞳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澹。 “世子,你怎么……”林秾音见陆澹有些皱眉的迹象,连忙止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转而问起了月环的情况。 “世子,月环她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陆澹紧紧盯着林秾音的双眼,见其视线闪躲,似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平静说着:“她在隔壁,有医女在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听到月环还安好,林秾音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陆澹竟然一直在这儿。 她以为…… 许是今日不忙吧! 林秾音暗暗想着,阻止自己接下来会产生的幻想。 沉默许久,林秾音才朝着陆澹说道:“世子,母妃和郡主可还安好?” 陆澹点头:“她们没事。大夫说你近日不宜移动,这几日就住在这医馆里,等能行走了,再回王府不迟!” “好。”林秾音顿时没了话,将脑袋躺了回去。 不过林秾音刚躺下一会儿,陆澹忽然又说道:“这几日……” 第14章 下次得小心些 林秾音侧过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澹这次没有再看林秾音,他看向门口,继续说着:“这几日我都会在此,你好生休息。” 说完,他便准备往门外走。 林秾音目送着他离开,只是在他伸手推门时,林秾音似乎看到一些红褐色的似血般的印迹,烙在了陆澹的袖口。 而他的手上,似乎也有结痂。 她下意识唤住了陆澹:“世子,你的手?” 林秾音说完,便紧紧闭住了嘴。 多此一举! 陆澹这般爱洁,他怎会继续穿着带血的衣裳。 而且他若是真的受伤了,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医馆里。 便是小伤,也不会任由其裸露在空中,而不去处理。 林秾音不断在心中反驳着自己,她找了许多从前的例子,试图说服自己。 但她没想到,陆澹竟然真的转过身来,同她说道: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陆澹的语气有些生硬。 他刚说完,便看见林秾音眼眸缩了缩,见状,不自觉地又解释了一句:“伤口不深,已经处理过了。” 林秾音咬着唇,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陆澹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她扯起唇角,强撑一个微笑,柔声说道:“世子下次得要小心些。” 陆澹收回眼神,颔首“嗯”了一声。 等人离开,林秾音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躺在床上,沉沉地呼了口气。 …… 林秾音受伤的消息是在几个时辰后才传回的燕王府。 燕王妃和陆筠当时也受了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林秾音。 等回了王府稍加休息后,方才想起林秾音还未回来。 “阿娘,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陆筠有些担忧。 当时她们的马车本在前头,因为不知从何窜出来的一匹马,被迫急停了下来。 而那马上的人见此竟然还不停下,反而扬起马鞭骑得更快。 她掀开帘子时,就看见林秾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换了方向,在街上左右跑着。 那车夫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经验很是丰富,当时她们以为马车的动乱很快便能解决。 因而见到陆澹时,陆筠先是将哥哥唤了过来。 见阿娘无大碍后,她方才提及林秾音的情况。 再次想起陆澹当时的表情,陆筠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些什么。 这几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哥哥露出那般紧张的表情。 就连阿娘前几年生了好大一场病时,她所见到的,也还是那个沉着冷静的兄长。 即便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担忧和紧张,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极为成熟。 几年过去,比之从前更为淡定的兄长,却为了林秾音,极速调转着马匹,直奔着马车动乱的方向而去。 不过距离太远了,陆筠也不知具体情况。 但她当时觉得哥哥既然都赶了过去,以哥哥的本事是不会让林秾音出事的。 可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便是再不在意这个嫂嫂,也还是会担心的。 陆筠不喜欢林秾音当初“携恩逼娶”的行为,因而在林秾音嫁入王府后的一年里,她对林秾音的态度都很冷淡。 不过陆筠现在却有些担心,她怕之前自己的行为会耽误了陆澹去救林秾音,她怕自己会成为那个罪人! 就在陆筠胡思乱想的时候,燕王妃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安慰着:“没事,你哥哥不是去救她了吗!” “再者说了,之前的事也是意外之灾,谁能想到她坐的马车竟然被牵连了进去。” “可是我之前将哥哥给叫了过来,不然他就……”陆筠张了张嘴,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那个情况,她和阿娘也是险些撞到了头,她也是怕阿娘会出事,才着急地先把兄长给叫了过来。 燕王妃听懂了陆筠的纠结,她轻轻拍了拍陆筠的手,“若较真起来,此事得要怪到我头上了!” “哪有,阿娘您……”陆筠说着,嗔了燕王妃一句,“您惯会误解我了!” 说笑过后,燕王妃也还是派了人前去打听情况。 只是派出去的人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陆澹身边的侍从冬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将人带到院中后,便去向燕王妃禀报:“王妃,冬至奉世子吩咐来向您汇报情况,现人就在外头候着。” 燕王妃点头,“让他进来。” 冬至进入堂间,先向燕王妃和陆筠行了礼,而后把之前的后续和林秾音的情况都告知了二人。 听见林秾音卧病在医馆,伤势严重后,陆筠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燕王妃开口问道:“世子妃需在医馆待几日才能回来?” 冬至回禀道:“回王妃,大夫说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才能行走。” “世子现在在何处?”燕王妃又问。 “街上出现动乱,世子将世子妃送到医馆后不久,就去了大理寺,直到小的离开时世子都还在大理寺内。” 冬至说完便垂下头,眼睛晃了晃,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说谎了,世子不是立即去的大理寺,而是等到世子妃醒来后才离开。 世子让他酌情汇报,他跟在世子身边许久,自然明白有的事情可以稍加避开不谈。 “大理寺?”燕王妃蹙眉呢喃道。 这件事情竟然闹到了大理寺去! 燕王妃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的儿子她很清楚,他对林秾音没有感情,断不会因为林秾音受了伤而将此事闹大。 如今他颇受陛下看重,行事也是再慎重不过. 能让他做出此番决定,或许就是那纵马之人的身份有疑,若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什么东西,许将对他仕途有益。 若是能让他提早结束外派,燕王妃觉得,自己该要感谢林秾音! 毕竟这事,没理的那纵马之人,受了伤的则是林秾音。 她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媳妇,但在外头林秾音也是她燕王府的世子妃,因此事受伤,怎么都得讨个说法来! 想到这里,燕王妃唤来自己贴身侍女翠婷:“翠婷,你稍后拿些补品去见世子妃。到了医馆,务必对其毕恭毕敬,不得冒犯!” “奴婢定将恪守王妃吩咐!”到底是贴身照顾燕王妃的人,燕王妃刚说完,翠婷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第15章 不急 等人都离开,陆筠才看向燕王妃问道:“阿娘,您方才为何要那般吩咐翠婷?” 燕王妃温柔地说着:“林氏到底是你兄长的世子妃,她受了重伤,我总得让人知道才是!” 陆筠眨眨眼思索了一番,而后突然睁大瞳孔:“阿娘您这是……” 燕王妃轻笑一声:“也不全是如此” 顺便,也借此敲打一番栖月阁的。 想到自己昨日派满月去做的事,燕王妃的眼里都夹带了笑意。 如今王爷不在京城,栖月阁那个女人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还妄想在王爷回京前,把她那孽子的院子里,全换成自己人。 到那时,什么禁闭不禁闭的,不都是由旁人说了算! 她又岂会让那个女人如意。 …… 人生病之后,总觉得日子过得快。 今日虽是受的外伤,可林秾音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 之前醒来时与陆澹说了几句话,尚且还算清醒。 等人离开后,又有些困乏了。 她随意看了看周遭,这里便是她接下来几天一直要待的地方了。 这医馆的厢房并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 而且她身上盖着的,身下垫着的。林秾音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摸过之后,触感很是舒适柔软,不像这个寻常医馆所能配备的。 她猜测应该是让人换过了的,不过就是不知是陆澹想到的,还是他身边那个侍从冬至提的。 但说到底,总归是方便了她的。 打量了几眼后,林秾音又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眼皮往下耷拉着,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陆澹回到医馆时,问过大夫林秾音的情况后,便走到了厢房门口。 他站在房门外,抬手又放下。 身后的冬至看着着急,轻轻提了口气,想要催促一句,但见陆澹忽然转过身走至跟前,连忙又收住了那口气。 “冬至,你去买些清淡的吃食过来。”陆澹说完,又顿了顿,“算了,你去府里让昨日那个厨娘再做些吃食过来!” 吩咐完,陆澹拢起了袖中的手,重新走到房门前。 停顿片刻后,敲了敲门,随后才推开房门进去。 进入屋内,陆澹见林秾音还在休息,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过他没打算打扰林秾音休息,走到一个架子前,取了一本闲书。 他拿着书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捧着翻了几页。 但渐渐的,翻书声越来越慢,最后伴随着他的手,一同垂落下去。 只是他捏得紧,并未让书落到地上。 他的脊背靠在圈椅上,双眸紧闭,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过于困乏睡了过去。 期间,风声吹响着窗子,哗啦的呼啸声传来,林秾音没多久便被这声音唤醒。 她偏头看向身旁,一眼便看见了在圈椅上休息的陆澹。 他双唇紧闭,虽是睡了过去,但整个人的面容,仍旧是紧紧绷着的,十分的规矩。 林秾音犹豫着要不要唤醒陆澹,但还未做出决定,便又看见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夹住了一本稍薄的册子。 那册子伴随着手臂,一同垂在身侧。 这般不那么斯文的举动,倒是削减了一些他表情带来的沉稳,反而看着还有些潇洒、随意。 便是前世那么些年,林秾音也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 而那些较少见到的时刻,也多是在深夜,在那床榻之上…… 陆澹此人并不纵欲,前世也多是例行公事。 仅有的几次放纵,林秾音很难不记得。 也只有在那些时刻,林秾音才能见到,仅她能注视的陆澹的另一幅模样! 曾经为之欣喜的独特,如今不经意间便能看见。 抛去今日,上次亦是。 只不过如今少了当初的那份惊喜,只剩良多感慨。 林秾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还在犹豫时,又听见外头的风声愈发嘶吼。 她沉下心绪,轻咳了一声:“咳咳,世子,世子您该醒了!” 林秾音声音不大,但许是陆澹已休息得当,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坐直身子的同时,手中的书也落了下去。 啪嗒的声音响起,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着。 林秾音很快收回眼神,陆澹则是弯下身捡起了那本书。 在他起身时,林秾音适时说道:“世子,天冷了,你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陆澹听着林秾音这赶人的话语,不自觉皱起了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不急。”陆澹没有解释,而是问起了林秾音,“你若觉得无聊,我让人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书来。” 成婚虽已一年,但陆澹并不是很清楚林秾音的喜好。 他这般说,也只是因为在凌云阁的厢房内看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书。 因而才猜测林秾音喜欢看书,但又拿不准她喜欢哪样的书。 与其给她买些不喜欢的,还不如直接问她想要什么。 林秾音眨了眨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长嘴了? 虽说看书是她往日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但如今她这幅模样,哪能有那力气一直抬着手捧着看书。 林秾音轻笑一声,婉拒了陆澹的好意:“世子,我如今,不大适合看书。” 陆澹看着林秾音,想到她的伤势,很快便道了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你若想听,我可以”陆澹抓起了袖中的手,眸色晦暗,顿了顿,“我寻人说给你听。” 陆澹态度很是诚恳,似乎真的在急切地帮她解决闲暇时的空虚,但林秾音只是摇了摇头: “许是之前撞到了头,精神不大容易集中,还是不听好些。” “不过,也多谢世子您愿意为妾身考虑这些闲事。”林秾音躺在病床上无法鞠身,只能用眼神表达感谢。 陆澹不再多说,既然林秾音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强加干涉。 不过他虽不再说话,但人还是牢牢地坐在圈椅上。 没多久,又重新翻开了那本闲书。 林秾音见他这样,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愿再去侧过头看他。 她轻轻挑眉,望着床幔,双眼不停转着。 不过这般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世子,小的将吃食拿过来了,您现在要用膳吗?”冬至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问着。 第16章 这是怎么了 “进来。”陆澹放下书。 等冬至提着食盒进来后,陆澹便让其将食盒摆放在小圆桌上。 一切做好,陆澹用眼神示意着,冬至便立即走了出去。 陆澹端起一碗粥,正准备起身时,外头忽然又传来了喧闹声。 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不多时,翠婷便带着几个仆从走进了院子。 “世子妃,奴婢来迟了!”翠婷的语气真切,带着愧疚和担忧。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世子妃,奴婢现在,方便进来看看您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但因在床榻之上,声音并不大,翠婷许是没有听到,在外犹豫了许久,也不敢推门而入。 还是冬至在一旁看着,小声同翠婷说了一句:“世子在。” 翠婷瞪大双眼瞅着冬至,随即收起情绪,重新朝着房内说道:“世子,世子妃,王妃和郡主派奴婢前来探望世子妃。” “进。” 听到陆澹的应答,翠婷这才敢推门进去。 方一进去,便看见林秾音躺在床榻上不得动弹的模样,翠婷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行礼。 她忧心地看着林秾音,“世子妃,您现在觉得如何,可还难受着?” 林秾音轻轻摇头:“我没大碍,你先起来吧。” “是。” 翠婷起身,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另一侧的陆澹,连忙又要向他行礼,陆澹随意摆手免了她的行礼。 “王妃和郡主可还安好?”林秾音问。 之前她坐在马车里看不清外头情况,但燕王妃和陆筠坐的马车正在她的前头,便是那车夫车技再稳,也不会一点都没波及。 但应该也没大碍,不然陆澹今日也不会连着来看她两次,直至现在都还待在这。 毕竟燕王妃和郡主都是他身边最亲的人,而她不过是名义上的世子妃。 两方孰轻孰重,陆澹有数,林秾音心里也有数。 翠婷回着:“王妃和郡主受了惊,尚在休养中,因而才托奴婢前来的。” 翠婷何尝不知燕王妃的态度,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婆母,媳妇受了如此重伤,于面子上怎么都得过来看看。 但燕王妃到底是不那么待见世子妃,不然也不会只打发自己过来了。 虽说是带了不少补品,可那些也不过是库房里能寻出来的,又能花了多少力气呢? 不过她也只是个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清楚的很。 “嗯,你回去时同王妃说我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就行。” 林秾音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很是温和。 翠婷点头应下。 得了林秾音的回复但也没立即离开,她眼神环顾着,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完后面色犹豫,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奴婢,”翠婷看了一眼一旁的陆澹,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奴婢想问问月环她如何了?世子妃您受伤她都不在一旁伺候,是不是?” 林秾音听后也收了笑容,翠婷这话提醒了她。 今日躺在这病床上精神混沌,只听陆澹说月环在隔壁厢房养伤,但他并未告诉自己月环伤的如何,只说有医女在照顾着。 可若是伤势较轻,过去这小半日了,却也不见月环过来。 以月环的性子,若能下地走上几步,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都不曾见到她,那便只能说明她也同自己一般——下不了地! 林秾音蹙眉,转念又觉得不对。 便是月环走动不得,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托人给她。 林秾音猛地抬头看向陆澹,问:“世子,月环是否还未苏醒?” 陆澹没想到林秾音突然会这么问,他紧紧盯着林秾音,见那双清丽的大眼此刻正打着颤,瞧着很是紧张。 陆澹又那么一瞬间很是羡慕那丫鬟,但这般吃味的情绪又很快隐去。 他启唇回道:“还未醒,但人无大碍。” 说完,便见林秾音的视线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陆澹见其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拿起一旁的闲书,随意翻着。 只是没看几行,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那些书本再寻常不过的字词,此刻却如同格外生僻的上古字体般,难以再被看懂。 他极力收敛着情绪,病床上的林秾音没有发觉,翠婷在同林秾音道别,也没察觉。 只是等人离开,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他动作不大,将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声音并未惊动林秾音。 但他端起圆桌上的粥,勺子搅动的声音,却引起了林秾音的注意。 “世子,您可是饿了?”林秾音问道。 陆澹没立即回答,只是端着粥靠近。 林秾音见状,一下子便明白这粥是给她喝的。 她没觉得陆澹会有那般耐心给自己喂粥,因而便强撑着想要稍稍坐起一些。 只是她刚动就被陆澹给阻止了,陆澹放下粥,给林秾音拿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等人能靠着软枕稍稍坐起一些时,才重新端起粥。 林秾音忍着痛伸出手想要接过这碗粥,“世子,我自己来吧。” 陆澹看了她两眼,见她神情紧绷,轻咬着下唇,便明白她是在硬撑。 他质疑道:“不怕手抖?” 林秾音没说话,她不确定。 若是能稳住还好,若未能稳住真倒在了床榻上,怕是又有许多麻烦。 但这屋子现在就只有她和陆澹两个人,她又不可能使唤得了陆澹? 林秾音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但陆澹也没打算为难她。 他搅动着碗里的粥,舀了一点轻轻吹了吹,才递向林秾音。 “张嘴。” 等勺子靠近唇边时,林秾音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澹,却听话地张了嘴喝下了那勺粥。 陆澹没理会林秾音的失礼,只是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直至给林秾音喂完了那碗粥。 全部喝完后,见到陆澹起身的动作时,林秾音方才彻底醒悟。 她同陆澹说着:“多谢世子。” 陆澹往圆桌走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人坐到圆桌旁后,竟慢慢吃起了饭。 只是林秾音看着他这般,脑子里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不明白,陆澹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一个人,怎么前世今生竟会出现如此的偏差? 第17章 只是补偿 她很清楚,自己前世时,从不曾见过陆澹如此细心呵护、关照备至的样子。 不然她也不会在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找不到一个陆澹爱她的证明。 以至于需要用他后院只有她一人来安慰自己,也因此才会在那个夜晚,听到屋子里那些人商量着,给他娶母家旁支表妹为平妻时,急火攻心…… 后续如何林秾音不清楚,但她想,自己的那个意外,也正好方便了他们! 当时陆澹虽然位极人臣,但人言可畏,若他们执意抬平妻,打压她这个原配,难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 可当她一死,那屋子里的那些人便没了顾虑。 妻死再续,为延绵后代,人之常情。 而且今后世人也只会感慨其情深,原配十年无所出仍待她如旧。 …… 重回十六岁这年,她很清楚自己与陆澹这桩婚事便是一个孽缘,和离对双方来说,应当就是最好的结局。 在那近十年的时间里,陆澹没有休她再娶,也未曾再带其他人回来。 却愿意在那日,在那个屋子里,听着那些人安排着他的婚事。 彼时他已是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同于如今羽翼未满,尚且受制于人。 当时,若他不愿意,旁人又怎能在他耳旁规划他的婚事,安排他的身边人。 毕竟燕王妃从前不是没给他后院塞过人,可她都还未见过那些女子的面,就听闻那些人被送了出去。 而他那日不说话,想来是满意那个旁支表妹的。 她死后,陆澹应是会与那女子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吧! 他的贴心、他的呵护,也应只会在那个女子——他亲自挑选,而非旁人强加给他的夫人身上…… 想到此,林秾音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锦被。 她的眼神颤抖着,神情逐渐变得落寞。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一丝凉感,觉察到是什么之后,连忙低下头遮挡。 她如今双手没力气,稍一动弹便是全身的刺痛。 她无法用袖子擦干眼泪,只能等其自然风干。 等眼泪收住了,林秾音稍动了动头,让碎发遮挡一些脸上的窘况。 随即又偏过头去,避免陆澹见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不再看陆澹后,林秾音的思绪也逐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慢慢思索出了一种可能,陆澹今日的所言所行,并非是他变了,也并非是他有多看重自己。 她方才所认为的体贴和关心,也许在陆澹看来,只是一种安抚……甚至于只是一种补偿! 毕竟今日三人出行,王妃和郡主只是受了惊,人尚且好好地回去了。 而她受了重伤,如今躺在这病床之上,别说下地走路,便是连坐起都是格外困难。 林秾音知晓今日之事本是意外,她也不会真怪罪于燕王妃,但陆澹不一定这么想。 因而这些举动,于他的想法中,是说得通的! …… 翌日,林秾音刚一醒来便看见月环坐在了房间里。 她的声响不大,但月环还是听见了。 月环一见到林秾音就收不住眼泪了,她哭着上前,想要跟林秾音说些什么。 林秾音见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先把眼泪擦了再说话。” 月环连忙掏出帕子擦去眼泪,然后到林秾音身旁,扶着她微微坐起后,又拿了个软枕垫在林秾音身后。 做好这一切之后,月环才对林秾音说道:“姑娘,奴婢有愧,昨日发生那样的事,奴婢没能好好保护您……还连累您为了奴婢受了重伤……” 月环的声音哽咽着,看向林秾音的眼神满满都是愧疚。 林秾音却并不在意昨日的事,她对月环说道:“若我在最后关头没挡在你身后,那我现在可就见不到你咯!” “而且等出了医馆之后,我身上的伤还得日日抹药呢?” “你若动弹不得了,那岂不是不就没人帮我抹药了不是!” 林秾音语气轻松,似调侃似安抚。 她的伤多在背后,还有一些她自己无法触碰的地方。 昨日医女替她上药时她应当还在昏迷,也不清楚具体伤到了何处,又是何种情况,但总归伤得不轻就是了。 而且她并不觉得月环的伤,就能比她轻多少。 虽说她在最后关头挣脱了出来挡在了月环身后,可之前的一大部分时间,都是月环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马车颠簸,两人不知被带着撞到了多少次车厢,那响声林秾音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们二人皆是肉体凡胎,月环自来她身边起便未做过粗活,能有多好的体魄。 最多,也只是比她康健了一些罢了! “姑娘,为您擦药本就是奴婢份内的事,您”月环话说到一半便被林秾音打断了。 林秾音怕她又要哭,连忙说道:“正是如此你才得好好的,旁人给我上药哪会有你这般细心!” 月环听后,认真地点点头:“那倒是没错,奴婢自小伺候姑娘,都不用看都能把握轻重。” “这便对了,你这几日好好养伤。若没养好伤,又哪能把握好手上的轻重呢?”林秾音笑道。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有月环在身边,林秾音显然比昨日多了份安全感。 今日的膳食也是冬至亲自送来的,将食盒放好后,冬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起陆澹的嘱咐,又还是没说了。 他的犹豫只在片刻,因而林秾音并未察觉。 等人离开,月环便端了粥伺候林秾音吃饭。 不过月环不像陆澹昨日那般,她舀起一小勺粥,倒了一滴至手背,觉得粥的温度适宜之后,方才送到林秾音口中。 林秾音也是在看见月环的动作后,方才想起昨日的不对劲来。 昨日陆澹舀起粥,是放到嘴边不远,轻轻吹了吹递给她的。 相比较月环的动作,陆澹那般倒是过于亲密了。 林秾音昨日不察,是因为自小阿娘给她喂药,也是会放到嘴边吹了吹,方才递给她喝。 她潜意识里并未觉得那些动作有何不可,反而觉得那只是很正常的行为。 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第18章 合适的宅子 不过林秾音转瞬又代入到了自己,若是昨日双方身份互换,她也会陆澹那般做。 倒不存在别的心思,只是因她自小便是这么过来的,因而下意识也会选择直接用嘴吹冷,而不是放到手背感受温度。 陆澹的行为,兴许也只是因他的习惯所致,并无别的意思。 林秾音想清楚后,便卸下了负担。 一碗粥喝完,林秾音便催促着月环去用饭,叮嘱着她晚些不用再过来了,先好好养身体。 两人都是病人,又哪能让月环一直在这照顾着自己! 而且她今日见到月环,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昨日没见到人,即便有陆澹的保证在前,但总归还是不那么放心的。 …… 时间转瞬,林秾音在病床上做不了什么,因而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多是在闭目养神。 再次醒来,便只见烛火。 “姑娘,姑娘您醒了吗?”门外的声音不大,传到林秾音耳朵旁就更小了。 听着不像正常呼唤,倒是更像要来偷摸盗物的小贼在试探。 不过林秾音倒不会认为这寻常医馆内有什么好偷的,而且便是要偷也是偷那些珍稀的药材,而不是来个病房偷些寻常之物。 林秾音听不大清那人说的话,因而没有立即出声。 只耐心等了些许,想看看那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林秾音的视线一直盯着门口,月光照在厢房,她是可以看见外头的身影的。 只是不知那人是已经离开了,还是真的沉得住气,愣是没推门进来,连个影子都不曾露在月光里。 又等了一会儿,林秾音见外头还是没有声响,猜测那人应该是离开了。 只不过就在她转过头不再看房门时,窗户边忽然又传来了嘎吱声。 林秾音立即朝另一侧的窗边看去,一个身形偏瘦的人在轻轻推动着窗子,眼瞧着就要将窗户给推开来。 林秾音脑海中顿时冒出不少念头,同时她张着嘴,就要唤人。 但就在那窗户被推开的那一刻,林秾音忽然又闭上了嘴。 她那清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窗户外的人,不多时,唇角弯起,脸上露出笑意,最后竟直接笑了一声。 听见笑声后,窗外的人连忙看向林秾音。 四目对视,那人顿时瘪了嘴。 她动作又轻又快,几下便借着窗沿跳进了屋子。 进来后连忙把窗给关牢实了,还用手试探了一番,确保没风透进来之后,忙不迭朝着林秾音床边走来。 在距离林秾音一小段距离后,才瘪着嘴说道:“姑娘你惯会笑我!” 林秾音看着眼前的闻玉,穿一身青色长裙,袖口则用细绳绕了几圈绑在手上。 圆润的面容上,却偏偏画上了锋利的眉,削减了五官带来的亲近感,多了些不好惹的气势。 林秾音仔仔细细看了闻玉许久,才轻笑着说:“黑了不少。” 闻玉听后,原本收起的嘴又瘪了起来,委屈又撒娇般地唤着:“姑娘!” “好了好了,不该取笑你的。”林秾音的声音收敛了些,但眼里的笑意仍是不减,“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来。” 闻玉搬了把椅子到林秾音身旁,大腿一迈直接坐下。 许是在外面待了一段时日,也许是在林秾音身边格外有安全感,因而只凭着心意,岔开双腿坐着,手搭在两条腿上,看着不甚规矩。 她坐下后还偷偷瞥了一眼林秾音的表情,见其并无责怪,便放心下来,偷偷呼了一口气。 她动作很轻,以为林秾音没瞧见。 但林秾音一直在等着她说话,哪能没看见。 不过她知晓闻玉性子,自小便是个跳脱随意的,虽在青州时学了不少规矩,初到王府也很是谨慎。 但前些日子被她派到外头看宅子后,就恢复了些本性。 林秾音并不觉得有何不可,而且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林秾音也会格外纵着些。 闻玉不是自小便在林府的,她是在一个大雪天被自己捡回了家。 醒来后,她们问了闻玉的身世,但闻玉似乎是忘记了那段记忆,并不记得自己家在何处,又是因何流落在外的。 闻玉身世成谜,听口音也不像青州人,当时阿爹是不大想留下闻玉的。 还是阿娘极力劝说,才让闻玉留了下来。 阿娘同阿爹说,等闻玉身子恢复了,便让她在林府做些小活,让这孩子有个住处。 也因着闻玉是外头来的,因而最开始阿娘并未将闻玉放到她身边做侍女。 后来,是某次意外中闻玉救了她,阿娘这才放心将闻玉送到她身边。 此后,便是月环和闻玉一直待在她身边。 也是因为那次意外,闻玉主动向阿娘请求,想要学些武艺以后能更好的保护她。 她派闻玉去寻看宅子,也是因其有些武艺,若是遇上事了,也能有自保的本事。 而且闻玉点子多,心思活络,也能和牙人谈谈价钱。 毕竟买宅子也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支出也只多不少,能省一些是一些。 “姑娘,奴婢今日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宅子!”闻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 她本想就这么递给林秾音,但见林秾音伸手时一直咬着唇,而且伸手的动作极慢,眨了眨眼,很快便想到了月环的嘱托。 她连忙起身,把那几张纸分开放在了林秾音面前。 一边放还一边解释着:“姑娘您别怪我哈,我刚刚忘记了您受了伤,手不大好动弹。” 说完,便立在一旁,瞧瞧地观察着林秾音。 林秾音摇头:“没事,你又不知道我伤到了哪里,哪能想那么多。” 林秾音说完便去看着那些纸张上的画。 闻玉画工算不上好,但其记忆力不错,因而画出来的东西很是细致,也不大会出错。 林秾音看着,画上的宅子的布局很是方正,而且屋子布局和一些小的方面,也较为贴合她的喜好。 虽未亲眼见到,但林秾音潜意识里觉得——这宅子可买! 闻玉在一旁看着林秾音眉眼上扬,应该是满意这个宅子的,当即也露出了小小的得意模样。 她就知道,自己费尽心力寻到的宅子,姑娘定然是满意的! “闻玉,这宅子多久可以买下来?”林秾音问道。 第19章 今日不过来了 林秾音心里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但她也清楚买卖这事不是一两日便能解决的。 依闻玉方才的说法,应当只是跟着牙人去看了宅子,觉得不错之后便来寻她拿个主意。 等她同意了,闻玉便还需去跟牙人谈价钱。 谈好价钱了,同卖这宅子的人见了面,签了字,这事才算完成一半。 后续还得去过户房契地契,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宅子也不是她们这一方同意便能买成的,若那卖宅子的人不厚道,后续又会扯出不少事端。 闻玉也是这般想的,因而思索了一番才给出个时限来:“姑娘,估计至少五日!” 林秾音听着,五日算是挺快的了。 估摸着,闻玉回去后便会着手去促成此事。 这五日,闻玉有的忙了! 林秾音偏过头看向闻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房契地契到手了,就允你半月的假!” 闻玉听完双眼顿时睁大,随即睫毛扑闪扑闪着,兴奋地说道:“姑娘,这是你自己说的噢,到时不许反悔!” 林秾音笑着,道:“我说的,绝不反悔。但是……” 林秾音瞧着闻玉的眉眼紧张纠结起来,才继续说道:“不可以离开太远,得在京城附近!” 闻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答应,“我晓得的,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林秾音见其答应了,这才放心放她离开。 闻玉不喜欢拘在府里,之前在青州时,阿爹是青州长吏,林家也是青州的大户,所以林秾音并不担心闻玉的安危。 只要不是一日不归,她都不会特意去寻她。 但到京城之后,她便下意识拘着闻玉。 等到了王府,闻玉就更难出门了。 这次能出府,也是因她借着落水之事,向燕王妃讨来的恩典。 燕王妃虽不喜她,却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她。 …… 再晚些时,依旧是冬至送来的吃食。 在同月环交接食盒的时候,冬至解释着:“月环,你等下同夫人说一声,世子今日太忙,就不过来了。” 月环应下,提着食盒就进了厢房。 将吃食摆开后,月环同林秾音说道:“姑娘,冬至说世子今日太忙,没办法过来看您。” 林秾音点了点头,没多在意。 毕竟昨日陆澹连来了两次,每次都待上许久,这番举动于他本就难得,今日不来才更合理些。 也因此林秾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陆澹昨日所行确实为安抚之意,心意到了,自然就没有再来的必要。 晚上休息前,林秾音让月环熄了几个烛火,只留下了一盏灯。 昏暗的环境下,林秾音很快便有了睡意,没多久便意识模糊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是闭眼之前,她隐约感觉眼前出现了什么东西,挡住了些视线。 努力想睁眼看清,但又实在挡不住困意,最后还是放下猜测,直接睡了过去。 在她陷入睡眠之时,一日未曾露面的陆澹,弯下身轻轻替她提上些被子,将她露在外头的肩胛给盖上。 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玉冠束发,瞧着同平常无异,只是下摆和鞋面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些尘土。 向来温润端正的面容,此刻也藏着些倦意。 他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一些。 退后几步,搬了把椅子在林秾音床边坐下。 他看着林秾音因熟睡而舒展的面容,眼里不自觉夹带了些笑意。 轻轻上扬的眉眼和嘴角,毫无遮掩地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不多时,他便单手撑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 昼夜漫长,在沉静的厢房里,仅剩的烛火不断燃烧着。 不知过去多久,“噼啪”一声,烛火燃尽,余留门窗边透进来的月光支撑着整个房间最后的明亮。 坐在圈椅上的人骤然睁开眼,起身将圈椅复原。 随即又走到床边,替熟睡中的林秾音再度掖好被子,而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 他走到医馆外不远的马车边,在车辕处轻轻一敲,手拿着缰绳的冬至,在听见声后,立即回过神来。 问道:“世子,是回王府还是去大理寺?” 陆澹大步上了马车,坐下后闭目说道:“去大理寺。” 冬至扯着缰绳,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往来时的路上驶去。 马车最后在大理寺后院停下,陆澹睁开眼,捏了捏眉心,而后起身下了马车。 进入大理寺后,陆澹回到给自己安排的临时书房,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抽出几卷案宗,拿到书案上继续查阅。 一边翻着,一边又抽出书案上的笔,时不时在一旁的纸上写着什么。 几卷案宗看完,陆澹又起身将其放回书架,随即又从另一侧抽出新的案宗,拿回书案继续翻着。 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着。 直至天色渐白,几抹晨光从侧边的窗户上透了进来,替代了烛火的昏黄。 陆澹停下笔,又捏了捏眉心。 他松懈下来,任由椅背支撑着自己。 他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再睁眼,脸上的倦意依旧浓烈。 倘若他眼前有面镜子,他定能从中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和眼下的一抹乌青。 陆澹抽出压在书案下的几封信件,将其放在一旁写满字的纸上。 他开口朝门外唤来冬至,让其提一壶冷水进来。 陆澹借着冷水,随意洗漱了一番。 等寒冷侵蚀肌肤,方才放下巾帕。 稍稍清醒之后,陆澹便拿着那几封信件和那几张纸,离开了书房。 …… 林秾音醒来之后,已经忘记了昨晚闭眼之前所感知到的。 她照常用了早膳,换了药,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样的日子,她连续过了三日。 等到第四日时,林秾音尝试着抬手,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自主地坐起身来。 轻轻翻动,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浑身刺痛。 只是动作幅度若是太大,后背仍会如之前那般。 林秾音也不勉强自己,一切以身体为重,不急着动弹。 换做前世,林秾音此刻怕是早已归心似箭,生怕旁人多说闲话。 可林秾音深知自己不日后便会离开王府,也不那么在乎旁人如何说,既如此,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不过这几日光躺着不能动弹,林秾音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等医女过来时,林秾音便想着,向其借上一本书来看看。 只是刚准备开口,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而且声音格外的大,让她怎么也忽视不了。 第20章 抄家 林秾音下意识便往门口看去,医女此时在给她换着药。 等林秾音穿好衣裳后,医女才推开门准备出去。 门开后,外头的喧闹声更加清晰了。 但医女兴许是怕外头的风吹进来,会害得林秾音着了凉,患了风寒,因而出去后很快便将门给关上了。 林秾音便只在那短短的时刻,听清楚了“闹鬼”、“抄家”、“下大狱”这几个词。 “闹鬼”这事在京城不算什么稀罕的,往常多有发生。 不过也并非真的是鬼神之说,反而多是人心在作怪罢了! 但“抄家”、“下大狱”这两件事,倒是不寻常了。 当今自承袭大统已有十五年,现如今,朝堂多被其控在手中,不会再如先帝在位时那般混乱。 近几年,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年,林秾音并不记得有哪个钟鸣鼎食之家是被抄了家,全家下了大狱的。 虽说她前世嫁入王府后的前几年甚少出门,但她身边的月环和闻玉却都会在她耳旁提及京城的一些大小趣事。 她们的初心也只是希望她能松快些,不必一直拘于王府的方寸天地里。 虽说她此后的那些年仍旧被困住了,但二人的心意,她却是一直牢牢记住了的。 林秾音想,等离开王府后,她得让二人再松快些。 跟着她进入王府,她们也受了不少的磋磨。 林秾音想着今后,眼里不自觉泛起笑意。 不过她很快便又将思绪拉回现在,她想着方才听见的喧闹,觉得还是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毕竟抄家一事可大可小,端看当今的态度。 若是牵连甚广,当今下了决心惩治,只怕这京城的不少人得提心吊胆好一阵了。 不过光是提心吊胆便罢了,若还牵扯了些别的出来,林秾音就需要考虑自己这宅子,该不该在现在入手了! 她买这宅子,是希望能长久住下去的,她可不愿刚脱离王府,又招惹上了什么世家大族。 林家在京城也是底蕴颇深的世家,但她阿爹只是旁支,与如今当家做主的国公爷这一脉,早就没了什么联系。 当初陛下下旨赐婚后,国公府也只是派人送了些礼品过来。 至于国公府内当家做主的国公夫人,林秾音是不曾见到过的。 因而她也很清楚国公府的态度,他们看不上她,她自然也不会去攀附。 ……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月环语气较快,忙不迭走到林秾音身边。 她将自己所听到的,整理了一番,说给林秾音听:“今日被抄家的是户部侍郎庄桥庄家,据说这庄大人贪污了五年前的军饷和八年前赈灾的银子。” “他们说这庄大人平时两袖清风,屋子也不过是个三进宅院,平时喝的茶都是陈年旧茶,去当值坐的马车,还是户部补贴给他的。 而且他夫人乐善好施,每年都会在城门外支上粥棚,但自己外头穿的衣裳,却还是穿了两三年不舍得换新的。 在出事之前,不管是户部的同僚,还是周边的邻居,亦或者认识他们的百姓,大多都觉得——这庄大人是个一清如水的好官。” 林秾音静静听着,不由得想到,五年前、八年前,过去了这么久的案件,重新彻查的话,想必是要耗费不少人力心力的! 也不知是哪个官员发现了端倪,又是谁带头彻查的? 林秾音有些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 她听着月环声音上扬,“姑娘,您猜这庄大人是如何被发现的吗?” “如何?”林秾音眉眼微弯,给足了月环情绪价值。 月环倒也并不是真的要林秾音猜,只是同外头的说书先生学了一招,这便立即用上了。 “此事……还得从四天前说起!”月环故作神秘地看着林秾音。 林秾音双眸睁大,四天前,那岂不是她们受伤那日! 可那庄侍郎低调节俭了这么多年,又岂会任由其家仆在外闹事。 而且当时她坐在王府的马车上,车顶上可是挂了灯笼,显目地写了个“燕”字的! 再者她坐的马车虽规格不如燕王妃和郡主所乘坐的那辆,但也不是寻常大小。 当日纵马之人那般嚣张,要么是真的眼瞎没看到,要么就是背靠大山,根本不在乎会惹上什么麻烦。 可这庄侍郎虽是从三品官职,但在这遍地勋爵王公的京城,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因而林秾音很快便将两人的关系摘开了。 月环等了片刻,也不再吊着林秾音胃口, “四日前的晚上,庄家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第二日,那庄家的家仆与人聊起时,便说昨日是闹了鬼,他家夫人还因此受了惊,当晚就病倒了。 而庄侍郎第二日去户部当值时,据说眼下一大片乌青,像是一夜未眠。 旁人问起,那庄侍郎便说是忧心夫人,这才未能安眠。 可没多久,有人就爆出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将一副尸体挂在了庄侍郎的书房,据说还砍断了手脚,模样极其恐怖。 而那庄侍郎夫人正是在给庄侍郎送汤的时候撞见了,才会吓得尖叫不已。” “后来大理寺的人因此命案传召庄家,竟然意外从某个家仆口中得知庄侍郎每年都会往老家送上好几辆马车的东西。 那人说他最开始只以为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某次押送时,马车车轱辘坏了,那车上的箱子掉了下来,开了个缝。 管家见到后立马便把那箱子关上,但那家仆弯腰时却看见地上洒落了几个银块,他见那管家没瞧见,便偷偷藏了起来。 可就在他要将那银子给存了换成银票时,却突然被告知这银子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藏在银子下面的——是一大块黄金! 当时那大理寺的人听见了,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 就这么重重审问下,庄家的管家招了,说每年运回老家的箱子里,都装了小半层黄金,上面则是用旁的物什挡住才躲过了搜查。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黄金的来源,只以为是他家老爷和夫人在外面放的印子钱赚的。 但无论如何,以这庄大人的俸禄和家底,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黄金的!” 第21章 不曾发生过这些 “但这事到底没有物证,大理寺审了好几轮也没能从庄侍郎及其夫人口中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又因着这庄侍郎仍是户部重臣,大理寺也不敢将人关押太久,当天晚上便给送了回去。 将人送回去后不久,大理寺就查明了那具尸体同庄家的关系。 那人名叫李求,是庄侍郎夫人的同母弟弟,之前在恒王府当打手,后来同庄夫人相认后,就专门替庄家和与庄夫人交好的人家在外放印子钱。 此人仗着自己姐夫是户部侍郎,之前又同恒王府有些关系,在城东时横行霸道,嚣张至极,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但偏偏他拿着借据,那些被他害了的人,根本无处说理。 四日前,此人上门追债将人家的女儿给逼死了,还把那小女孩的遗体给拖走,扔到了有恶狗的小巷子里……” 说到此处,月环有些咬牙切齿,小声骂道:“这人渣,真是畜生不如!” 月环骂完还有些心虚地看着林秾音,见林秾音皱着眉,赶忙抿着嘴不再说话。 林秾音倒并非是觉得月环说脏话不该,而是仍沉浸在那段故事里。 “他欺男霸女,害人性命,死无全尸是他应该!”林秾音淡淡开口。 旋即又看向月环,“继续说。” “后来那天晚上,那家父母找到了自己女儿的尸骨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被撕咬地只剩下骨头和破烂的衣裳。 那父母发了狠,磨了菜刀,竟是在那李求回家的路上,趁着夜色把他给砍死了。 他们怕官府追查到自己身上,就翻到了那李求家里。 本想伪造李求自杀的假象,谁料想竟意外发现了那李求和庄夫人来往的信件,和庄夫人放印子钱的证据,以及几封没有署名的信。 二人恨杀他们小女的李求,自然也恨那放印子钱的庄夫人,因而便想了法子偷偷溜进了庄家,把那尸首藏在了庄侍郎的书房。 做完这些事后,二人本打算离开京城,但看见大理寺将庄家人给抓了起来,觉得报仇有望,连忙把手头的东西都送到了大理寺。 也因此,大理寺这才能在今日将那庄侍郎和其夫人定罪!” 月环说完,意识口干舌燥。 林秾音连忙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月环喝了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姑娘,奴婢之前打听的时候,好像听见他们说,大理寺协办此案的人——是世子!” 林秾音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许久,才垂下眸,将水杯放置唇边。 喝了几口水后,林秾音忽然想到前几日冬至说陆澹太忙无法过来,难道他自那日起就在忙这件事了? 可她记得,前世不曾发生过这些。 若是庄家这件事,她尚且会有遗忘的可能,但陆澹回京的时日,却不会出错! 他们成亲一年之后,陆澹……并未如现在这般,在京城待上这些时日。 前世他虽回了京,但没待上两日,便又去了外派之地。 彼时燕王妃对她还有些埋怨,虽然燕王妃很清楚,陆澹是为了官运前途才会匆匆离家,但心里总是不得劲的。 而林秾音这个不得世子看重的夫人,没有深厚背景的儿媳,自然,就成了燕王妃拿捏的对象。 燕王妃寻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她和郡主,以及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 看似是一碗水端平,可实际为难的人,也只是一个她罢了! 郡主陆筠是燕王妃亲女,二姑娘陆宁、三姑娘陆昭虽是庶出,但到底也是王爷的女儿。 三人生在王府,自小是六艺皆学。 王府请的师傅,不说都是宫里出来的,至少也是这京城内有名的人物。 青州虽富庶,但到底比不上京城。 即便阿爹阿娘为她寻的夫子,都是在青州响当当的人物,但到了王府,那些个才学、礼节,倒是不大够用了。 那嬷嬷姓徐,从前是教过公主的人,后来又到了贵妃身边伺候。 不说林秾音,便是郡主,她也是能打板子的。 又因那嬷嬷前几日都是教的宫廷礼节,林秾音不懂,郡主和其余两位姑娘,却都是自小熟知的。 因而那几日,林秾音的手上,肩上,背上,腿上……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 每当她回去,月环见到她身上的伤痕,总是要心疼好一阵。 抹药时,便是再小心,也难免感觉到疼。 但这徐嬷嬷偏生鼻子特灵敏,第二日闻到她身上的药酒味,就又会说教一番。 林秾音回去后,只得让月环寻了味道淡但药效一般来抹上。 后来嬷嬷不交宫廷礼节了,教起了待人接物,那么一本厚厚的册子上,写的都是这京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 还有一本薄的,写的则是宫里的贵人。 燕王和陛下并非同母兄弟,但燕王自十岁后便到了如今太后身边,同陛下的感情很深,同太后更是。 因而每逢大小节,或者太后想念,都是要进宫拜见的。 陆筠是郡主倒无妨冲撞了谁,二姑娘陆宁生母身世显赫,倒也不那么担心。只有三姑娘陆昭和她,得时刻注意着。 她虽有世子妃之名,可谁都清楚,陆澹不喜欢她,燕王妃也不喜欢她。 若在宫内冲撞了谁,还真不一定能有人及时救下她。 保不齐要等她受了些委屈,再匆匆过来。 随即,又借此小小发挥一番,为她得些怜惜。 她收了东西,便是再委屈,又有谁会在意呢? 那两本册子,徐嬷嬷的意思是让她们三日内都给背下来。 在这件事上,林秾音头一次感受到了一视同仁的滋味。 三日背下,还要时刻面临抽查。 便是林秾音记性再好,也难免会出错。 出错了,又是一板子打到手心。 偏生红肿了也只得忍着,忍到回去再上药。 这期间,郡主、二姑娘、三姑娘都挨过板子。 只不过她们被打完板子后,没多久就上了药。 那药味……被香味遮挡,很淡。 可林秾音知道,这些药——是她所没有的。 她身上抹的伤药,都还是从青州带过来的。 王府内,根本没人替她准备这些。 凌云阁倒有一些,但是…… 第22章 去医馆 那些伤药,都是给世子准备的。 且不说其药性之烈,便说其价值,也不是林秾音能随便使用的。 林秾音很清楚,自己虽嫁入王府,住在了凌云阁内,可这里的东西不属于她。 一些小的物什用了便用了,没人专为了这点小事来为难她。 可世子的伤药何其珍贵,听说还是太后专门请了游离四方的神医为其准备的,有市无价,便是宫内,都没多少人有此殊荣。 徐嬷嬷的最后一课是制香,林秾音在此之前,从未学过。 连皮毛都没有! 在青州时她不学这些,阿娘也从未提过。 但阿娘会亲自教她点茶,阿娘的茶艺,是林秾音所见过的人里面,最为精湛的。 而且阿娘让她学的,不仅仅是礼节、诗词、算术,阿娘会带着她去感受青州。 青州各个县,乃至于青州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镇,阿娘都带着她去游历过。 阿娘曾同她说,在嫁给阿爹之前,阿娘曾去过很多个州县,她的脚步,走过山川,迈过湖海。 嫁给阿爹之后,阿娘便极少单独出行了。 便是出去,也多是在江南这片。 后来有了兄长,又有了她,阿娘出门的距离,便是更短了。 不过林秾音虽未接触过制香,但徐嬷嬷的技艺极好,演示时,也特地放缓了动作,以便让她们观察。 徐嬷嬷调制的合香,炙烤时,会慢慢散发一股清新的梅花香气。 初闻,便已身心舒畅。 徐嬷嬷在见到几人的反应之后,才将此香的来历缓缓道来。 此香源自“返魂梅”,本是男子所喜爱之香,返魂梅气味清冽,大多女子并不会喜欢此香。 但徐嬷嬷意外接触此香后,便觉得自己可以稍加改良。 因而尝试多次,修改其原本配方中的份量和用料,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方才制成如今此香。 不过这香也确实没辜负她所耗费的心力,徐嬷嬷最后愣是凭着这香,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位,深受贵妃器重。 她说她自己把这香取名为“折梅枝”,此名还曾被贵妃夸赞。 说起旧事时,徐嬷嬷显然多了不少话。 林秾音听在心里,竟渐渐琢磨出了贵妃的一些喜好。 徐嬷嬷常在贵妃身边,因而其行事,其实也更偏向于贵妃喜好。 她对此香器重,也是因此香受贵妃所喜。 那时,林秾音只在一次宫宴上见过贵妃一眼,但那一眼,便足以让她直至如今都还记得。 贵妃出自世家崔氏,同当今陛下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贵妃并未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而是嫁到了大将军府。 如今的崔贵妃,是二嫁才嫁给了皇帝,但这并不影响陛下对她的喜爱和器重。 皇后病弱,宫里的事,都是崔贵妃在处理,身份位同副后。 若非皇后尚在,怕是以皇帝的行事作风,还真能将崔贵妃立为皇后。 因而若是入宫,最不能冲撞的人,便是这崔贵妃。 太后喜爱陆澹,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她也会看在陆澹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病弱,平素不常在宫中走动。 除了避开不了的大宴和太后生辰,平素都不会离开坤宁宫。 连面都难得一见,就更不会惹恼了。 徐嬷嬷说完,便让她们几人开始上手。 郡主和二姑娘、三姑娘多少都学过制香,唯有林秾音,只在这一次看见过旁人制香。 许是在此道上颇有天分,林秾音动作虽生疏不已,但最后制成的香,比之徐嬷嬷,并不差几分。 二姑娘陆宁上手熟练,制成的香也极为妙。 徐嬷嬷见了几人制成的香后,都问了一句——学了多久。 陆宁说其自小在侧妃身边耳濡目染,方才有如此造诣。 林秾音听见,自然知晓自己绝不能实话实说。 说了,或许会得到徐嬷嬷一句赞赏,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好奇、质疑、嫉妒…… 燕王妃并不会因她有制香天赋而改变对她的态度,但她却有可能,会因这事遭来挤兑,从而导致自己在这王府的日子,愈发地难过起来…… 林秾音没那那般傻,因而便学了陆宁的说辞,说阿娘极爱香,在小的时候曾请过师傅来教她。 这般说辞,其余人信了,徐嬷嬷虽然仍存疑虑,但也没大当回事。 毕竟她之前的动作那般生疏,又怎可能是在一直接触此道。 小时学过,时隔太久忘记了,生疏也难免。 阿娘喜欢,常闻鼻子自然灵敏不少,对香料的分寸把握,自然也就得当。 …… 回忆过往,林秾音对燕王妃没有感激,但也不会怨怼。 毕竟这事说起来,她也从中获了利。 此后同燕王妃出去,甚至于后来自己独自把控中馈,独自待人接物,都因那段时间的经历,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错失。 但林秾音不觉得那些板子她挨得就值了,毕竟打在身上的那一下又一下,时隔两世,回忆起来仍是酸楚和疼痛。 比之徐嬷嬷的教导,林秾音更喜欢自己阿娘。 阿娘带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在身体力行地教导着她。 阿娘很是温柔,能说理,阿娘便不会动手,十几年里,阿娘更是从责罚过她。 想到此,林秾音不自觉垂下眼眸。 她想阿娘了…… 为何重生一世,她还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爹娘…… …… “世子,您现在是要去接世子妃回府吗?”冬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澹目视前方,步伐不停,径直往大理寺门外走去。 等到了马车边,陆澹才回了一句“去医馆。” 冬至听见,“唉”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到马车边。 等陆澹上了马车,便驾马往医馆的方向驶去。 冬至控制着马车在合适的速度,不过快,也不过慢,确保着马车的平稳。 陆澹则是在车内闭目养神,眼下的乌青相比前几日淡了些,但仍占了些份量。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同大理寺的人一起处理那庄家的事。 处理得差不多了,匆匆换了套衣裳,便立即往外走。 马车行驶平稳,许是近几日都在挑灯夜战,没多久竟直接陷入了梦乡。 但这个梦似乎不那么美妙,一路上,陆澹的眉是皱了又皱…… 最后,竟是直接睁开了眼睛。 彼时他的眼里不复之前的平静,充斥着满满的慌张与急躁。 他朝外催促着:“冬至,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馆去!” 第23章 不怨的 冬至不知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才能使得稳重的世子,现在竟如此的急促。 但无论如何,世子的命令他必须听从。 冬至多次扬起马鞭,驱使着马车不断加速。 没多久,一阵尘沙扬起,“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陆澹便大步走下了马车。 他匆匆往医馆里走去,脚步生风,衣摆都被带动着飘动。 不多时,陆澹便走到了后院,走到了林秾音所暂住的那厢房前。 不同于方才那一段路的急切,越是靠近,陆澹的脚步就越发的慢。 门前的那短短几步台阶,每走一步,就如同跨过了一段岁月般,寂寥漫长。 恰巧此时,一阵风吹过,穿过陆澹身上的长袍,穿过他齐整束起的长发,带出了几缕不那么牢固的发丝,落在两鬓。 落下的发丝,削减了其沉稳端方的气质,不经意增添了一些少年的青涩气息。 陆澹却好似从未察觉,只继续迈着步伐,一步一步,终是走完那短暂却又格外漫长的“岁月”。 走到房门口,抬手正欲敲门。 却不想,当他紧握着的右手,刚抬起至半空中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来。 门开的那一瞬,一缕微风再度吹来,拂过陆澹落下的发丝,穿过那半开的门,吹到了林秾音的脸上。 风轻轻吹乱了她额前两侧的鬓发,一侧的发丝吹到了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立刻去拨开那碎发,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她知道这是陆澹,但是……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这人,和记忆中的一个模样,在无声中重叠。 林秾音的手一直抓在门上,她恍惚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呢? 陆澹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他已经死了! 她再也无法在最好的年岁见到他,也看不到他加冠之后的模样。 现在站在眼前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是燕王府世子陆澹,是她前世的孽缘! 林秾音不停劝说着自己,可越是如此,脑子里的思绪就越发的乱。 陆澹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抬起手,想去安抚一番。 但终是在半路停下,收回了手,垂放于身后。 林秾音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能发现陆澹的小动作。 两人就在这短短的距离中,在门内门外互相僵持着。 一直到冬至停放好马车后,匆匆赶来。 他走至后院,看着这僵持不动的二人,轻轻叹了叹气,不知是在感慨陆澹太过迟钝,还是感慨二人还是过于陌生了些。 但总归,他还是怕自己误了事,只得在远处候着,没有再靠近。 陆澹耳力不错,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想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连忙藏住心思。 张了张嘴,“夫”人二字还未脱口,便又想到了什么,攥紧了袖中的手,语气平和地说着:“我来接你回府,可有要收拾的东西?” 林秾音“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轻点头,“有一些,我让月环整理一下。” 说完,便松开了紧抓在门口的手,给陆澹让出了一条进来的路。 “世子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林秾音说完,便往里走着,全然忘记自己方才开门是要做什么了。 她在圈椅上坐下,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刚握上茶杯,便看见陆澹投过来的眼神,她手指微微缩起,没去看陆澹。 她慌张地将手中的温水喝了几口,放下茶杯,方又想起陆澹。 她端起水壶,又给陆澹旁边的水杯倒了些水,然后解释着:“我没让月环沏茶,世子就先将就喝口温水缓一缓罢。” 陆澹“嗯”了一声,端起那杯水,看了两眼,方才喝下。 放下水杯后,陆澹并未立即说话,林秾音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眼神环顾前方,看着月环在收拾行装和药物。 不多时,又垂下眼眸。 陆澹是在林秾音恍惚时,才说话的。 “伤处可有好些?”陆澹问道。 林秾音轻轻点头,“好了不少。” “这几日……许是很疼吧!”陆澹看着林秾音,眼底情绪很是复杂。 林秾音听见他这话,身子僵了僵,许是没想到陆澹会这般问。 停顿片刻后,才颔首回道:“刚受伤前两日,是有一些疼。后来上了药,就不那么疼了。” “你可曾怨我?”陆澹继续问着,语气平缓,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虽是如此,但他紧握着的手,指甲渗进血肉的微微刺感,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慌张。 有了上一段话的铺垫,林秾音现在已经不那么莫名了。 她猜不透陆澹的心思,因而也不打算继续猜,只在心中想着,他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就是了。 若她说的话不合陆澹心意,她现在好歹是个病人,陆澹也不会待她如何。 再者,陆澹虽待她冷淡,但也不会平白泄怒于她。 最多,也只是不搭理罢了! 而她现在,也不会再同前世那般在意他对她的情绪了。 因而这点于她,影响并不大。 想明白之后,林秾音竟是头脑清明,仔细思索着自己真正的情绪。 等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不怨的。” “当时那般情况,若不是世子,怕是我和月环……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救治。我身上的伤,也就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其实好得并不快,只是暂时能行动罢了。 日后的很长时间,都还需要好好休养。 这话,林秾音不会同陆澹说,也自觉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养伤而已,在哪都能行。 陆澹都说了今日是来接她回王府的,那她愿与不愿,或者说上些自己还不大好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决定好的事情,向来都由不得她拒绝。 陆澹不知道林秾音心里想的这些,只是在听见林秾音说“不怨”时,脸上的表情忽然愣住了。 他眼中情绪如波涛汹涌,林秾音的那句“不怨”在他脑海一直回荡,不断加大着眼底的波涛。 他的指尖凭着心中的思绪,一直加大着力度。 不多时,他松开五指,任凭其垂落在一侧。 掌心渗血,不多时“啪嗒”落地,声音极轻。 陆澹并不在意,只继续问道:“那,之前你被推下水时,可曾怨过我不在王府?” 第24章 终究还是来迟了 此话一出,不管是一旁的林秾音,还是在不远处收拾行装的月环,都僵住了身子。 而林秾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郁色。 此时她撇去了旁的许多心思,只专注地、疑虑地盯着陆澹。 稍许,才轻轻开口:“世子,您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得到一丝心安? 还是为了,排除异心,防止她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情从而影响了他? 又或者,只是真的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可无论陆澹问此的目的是什么,林秾音都不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何止对他有怨,对那陆猗,对那陆猗生母——王府的侧妃喻氏,对那些起哄的仆从…… 即便后来燕王知道后,罚了那陆猗三月禁闭,断了其一年的月银,将那日在他身旁的仆从都打杀了去,即便……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认为的补偿。 可这些,于那罪魁祸首——王府的五公子陆猗而言,真的起到了责罚的作用了吗? 出来之后,陆猗依旧是王府的五公子,只要燕王尚在一日,他便能享一日的荣华富贵。 而且他的外祖,是镇守边关,战功赫赫,深受皇帝器重的喻大将军。 即便将来陆澹承袭燕王爵位,陆猗也依旧是燕王的亲弟。 即便那时真分了家,陆猗的外祖喻大将军、他的叔父皇帝,也都不会放任着不管他。 他这一辈子,只要不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就依旧是宗室子弟,依旧能享受一世荣华。 反之,那些补偿于林秾音而言,又真的算得上补偿吗? 等风波一过,那主事的人淡忘了此事,她所得到的补偿——便是请府医五次,都来不了两次! 只能靠着自己硬抗,亦或者从此行事更为小心谨慎,不敢放纵一分。 而且陆猗的生母侧妃喻氏,也是恨极了她! 毕竟在此事之前,陆猗是燕王最喜爱的小儿子。 纵使上头有个被燕王寄予厚望、前途无量的世子陆澹,可在这王府里,在此事之前,便是燕王妃也不能轻易拿捏那陆猗身边的人。 可那事之后,燕王冷淡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换了他身边所有的仆从。 等他出京暗访后,那些人就都只听从燕王妃的命令。 便是侧妃,也无法染指。 这样一来,拿捏陆猗,也不过是燕王妃挥挥手便能达成的事罢了! 那喻夫人又怎么能不急,又怎么能不恨! 她恨燕王妃、恨陆澹、恨林秾音,恨许多人。 可偏偏,燕王妃她动不得,陆澹她更是无法触及。 唯有林秾音——一个毫无背景、不受重视的新妇,是她最能拿捏的对象。 林秾音前世便与那喻夫人打过不少交道,此人仗着出身,仗着儿女,不知有多嚣张。 林秾音怕什么,她便做什么。 杀人诛心,喻夫人不能杀了她,但诛心一事——前世她做得极为精湛。 林秾音记得,那屋子的人,最先提及那“娶平妻”一事的——正是喻夫人。 在陆澹步步高升,且后院只有她一人的时候。那喻夫人自知无法再在明面上针对她。 因而便千方百计地寻她的错,毁她前世最在意的东西。 先是名声,后是中馈,最后——便是那情爱。 前两处,喻夫人讨不到好。 便将宝,压到了那最后一处。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押中了! 而且这一次,帮她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林秾音孤身一人,在这王府里,除了月环和闻玉外,再无依靠! 可偏偏此事,月环和闻玉帮不了她,连她自己,也没了任何心力再去帮助自己。 不知何时,林秾音的情绪早已外泄。 即便她很小心地收敛,但陆澹就坐在她身边,全身心都在关注着她,如何能感受不到她的情绪变化呢? 陆澹的眼中,情绪不停翻涌,到了最后,竟全都凝结成了“怜惜”二字。 他双唇嚅嗫着,许久都无法说出回应。 他很清楚,林秾音方才,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结论。 “终究还是来迟了啊!”陆澹呢喃着,神情比之来时沮丧了不少。 恰巧此时,月环唤了林秾音一声:“姑娘,东西收好了。” 听到这声,陆澹和林秾音都看向了月环。 林秾音只是单纯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陆澹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满意月环的称呼。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没有资格说出任何指责。 月环仍旧称呼林秾音为“姑娘”,并非是她不愿意承认林秾音的身份,而是这王府,从未真正地承认过她们! “世子,东西收拾好了。”林秾音轻声开口,提醒着陆澹。 “走吧。”陆澹颔首。 走出医馆后,林秾音同陆澹一起来到了那马车前。 许是算好了日子,陆澹今日让冬至驱使的马车,比林秾音前几日出行时所乘坐的要更大一些,容下四五人都仍显宽敞。 马车踏板下摆好了杌子,月环走至一旁,伸出手准备搀扶林秾音上马车。 谁料她刚伸手,就看见陆澹已经扶住了林秾音的手。 林秾音伸手时只以为是月环,但指尖与掌心触碰后,她便知晓这手的主人。 但她不能轻易收回,只得虚搭着,并没有借力。 好在这杌子高度合适,便是不借力,她也能好好地走上马车。 等上了马车,林秾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随即毫不留恋地往车内坐下。 陆澹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扶着林秾音。 等林秾音那带着温度的柔夷离开后,他愣了片刻,方才收回手。 走进马车里,林秾音同月环坐在左侧。 好在马车够大,二人同坐一侧也并不会拥挤。 陆澹知晓林秾音暂时不太想接近自己,因而便自觉地坐到了对侧。 坐下后,也不敢再去看林秾音,他闭上眼,身子端正坐着,但一只手仍藏在身后未曾拿出。 林秾音见陆澹闭上了眼,正好避免了两人的对视,心里的压力也不免小了一些。 她靠在车厢,也轻轻合上眼休息。 今日这马车上铺了极多柔软的皮毛,比之前几日还要软上不少。 这一点,林秾音倒是发觉到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冬至准备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平稳的速度里,林秾音的头慢慢垂落,靠在了月环的肩膀上。 月环本也昏昏欲睡,没多久,主仆二人就都陷入了睡梦中。 与此同时,原本闭眼小憩的陆澹,突然睁开了眼,他看着熟睡的林秾音,不自觉唤出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第25章 你又没说错 “阿音。” 陆澹的声音很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差点听不清。 在此之前,他好似从未在林秾音面前,这般亲昵地唤过她。 说起来……连“夫人”二字,他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阿音”这个称呼,在那些夜深人静,她安然在他身旁入睡的夜晚。 他都会如那黑暗中的小偷一般,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偷窃着那原本不属于他的温柔。 他也曾用离开来提醒自己,可结果证明,那并非是对的选择。 …… 马车直接到了王府后门,停下时,林秾音还未醒来。 陆澹没有叫醒她,就在马车上等着。 本打算等林秾音醒了之后,再陪同其一起回凌云阁的。 但没等多久,马车外的冬至就小声提醒陆澹:“世子,陛下传召。” 离开前,陆澹又看了林秾音一眼,方才走下马车。 下去后,已有人为他牵来了马。 陆澹拿过缰绳,几步便跨上骏马。 他吩咐冬至就在此守着林秾音,不必跟着他离开。 离去时,陆澹扯着缰绳控制马匹的脚步。 等走上一段路后,他才扬起缰绳驱使马匹。 “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又逐渐远去。 冬至在马车外牵着缰绳,不敢松懈一点。 不知等了多久,林秾音才悠悠转醒。 彼时月环已经醒了过来,但因林秾音还靠在她肩膀上,她便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直到林秾音起身。 “姑娘,到王府了。”月环提醒道。 林秾音醒来后,先是将身子坐直,而后才慢慢睁开眼。 睁眼的那一瞬,她下意识看向对面。 对面已经没了陆澹的身影,林秾音愣了片刻,而后才点了点头,“好。” 两人下了马车,冬至一见到林秾音便向她汇报了陆澹的去向,“夫人,世子他方才被传召入宫了,他让小的替他送你们回府。” 回凌云阁的路林秾音和月环都记得,本不需要送。 但既然陆澹将冬至留在了这里,林秾音便也没说什么。 只是回凌云阁的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的地方,碰见了不少仆从。 不同于以往的忽视,这一次,他们似乎治好了双眼。 便是只远远看见林秾音,都会同她行礼问好。 林秾音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冬至在一旁护送,冬至自小跟着陆澹,在这王府里也有不少份量,那些人看见冬至,便如同见了陆澹,自然不敢在一些小事上拿乔。 不过是一道称呼,装模做样喊一声又掉不了肉。 这样的“盛况”,一直维持到了林秾音进入凌云阁的主屋。 月环许是太久没见过这番情况了,等林秾音在榻上坐好后,她一边摆放那些带回的药,一边同林秾音说着: “姑娘,奴婢今日是开了眼了,那些个眼高手低的,今日竟如此乖觉!” 林秾音轻笑道:“这样的情况,在王府少见,可从前在青州时,又哪会觉得奇特?” 月环听后也忍不住叹了叹:“是啊,从前在青州,便是那门童抱养的小黄狗见了姑娘都得乖乖的,不许乱吠一声!” “只是从前的日子,到底回不去啦!”月环下意识又接了一句,说完,手中的动作瞬间停止。 她瞬间闭紧了嘴,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去看着林秾音。 “姑娘……” 林秾音摇头,“你又没说错!” 不过,青州虽然回不去,但这王府,她却是一定要离开的! 但这事到底还未尘埃落定,因而林秾音也不打算现在就与月环坦白。 月环不知林秾音想法,只同林秾音说着自己近期的所见所得:“姑娘,奴婢瞧着世子近日对您的态度,似乎比从前好了不少。” “奴婢觉得,世子心里,应当还是有姑娘您的!” 毕竟从之前姑娘昏迷,和那场长街上的意外,世子表现出来的紧张并不作假。 那日她跟在世子后头,见世子抱着姑娘,脚步匆匆,但又抱得格外地稳当。 而且抱着姑娘的地方,也极小心地避开了姑娘被磕碰的位置。 若对姑娘只是责任,怕是做不到这般慎重的。 月环觉得,姑娘和世子之间的关系,是能越来越好的! 林秾音沉默了片刻,没反驳也未同意。 月环没经历过前世那些事情,因而从她的角度来说,陆澹最近的做法,确实比之从前贴心了不少。 可…… 就同她之前给陆澹的回答一般,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月环也不是爱给林秾音乱出主意的人,她见自家姑娘没什么表示,便不再提及此事,转而说起了陆澹允诺的小厨房。 “姑娘,奴婢等会去小厨房看看,若是真的开了火,奴婢便同那厨娘说给您先做些您爱吃的糕点来。” 林秾音点头:“嗯,若真开了便做一些来。若是没开,晚上就同我一起去主院。” 林秾音想着,到底几日未归王府,特地去给王妃请安,王妃不一定乐意见她,晚膳时去一趟倒是可以的。 有了念头,月环收拾的动作便更快了些。 她将医馆拿回的药一一整理放好后,便立即出了屋子,去往了凌云阁的小厨房内。 刚一进去,便看见里边已是配备齐全的模样。 见她进来,那坐在一侧等着水开的厨娘连忙站起身来,“月环姑娘来啦,可是世子妃有什么需要,您快快说来,我这就给世子妃做。” 月环见这这厨娘格外热情的样子,竟是直接愣了片刻。 她想着自己前些个日子去大厨房时,来来往往都是王府的老人,一见到她别说问姑娘想吃什么了,直接就冷着个脸把东西给了她。 偶尔,还会小声嘲讽她几句,说什么,“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了,提饭这些小事都得自己来,还怕人给她下毒不成。” “还真是从小地方来的,小气又怯懦的样子,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她刚开始还不知缘由,直至后来见到那大厨房里的人躬着腰同侧妃身边的大丫鬟说话,这才恍然。 可这些她不能同姑娘说,姑娘在王府的日子本就难过,她何必又拿这些个小事去烦她。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介意的。 “月环姑娘,你怎么……”厨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月环。 第26章 王妃娘娘,出大事了 怎么突然哭了? 厨娘不敢再盯着月环看,只得转过视线去看那正在烧的水。 月环连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而后拿出帕子把眼泪擦去。 她抬头时,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看向厨娘,说道:“我没事,那今后你都是在凌云阁了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厨娘回过身,见月环已经没事后,连忙回着:“我姓方。是的,王妃把我调来了凌云阁,今后世子妃和世子的膳食就是由我来负责。” “那方娘子你可会做‘雪花酥’和‘马蹄糕’?” “会的,奴婢还会做许多糕点,世子妃想吃什么奴婢便是暂时不会做,都会学好了后再做给世子妃吃。”方娘子扬起笑容。 她没别的本事,就是这一双手,特别的会做吃食。 只是京城内到底多吃本地的吃食,她从青州过来,做的饭菜还是难免带了些青州的口味,因而之前找活时也碰了不少壁。 好在后面凭着她这一双手,做出了这王府主子爱吃的东西,这才能留了下来。 如今,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那便好,世子妃对吃食不大挑的,你且放心。”月环说完,便又看向了一旁烧着的水,“这水可烧热了?” “就快烧好了,月环姑娘你再稍等片刻。”方娘子说完,便唤了一小丫鬟过来,让其把做糕点要用的东西去准备了来,自己则是洗了手开始擦拭用具。 等水烧开了,连忙提醒月环:“月环姑娘,水烧开了,可是要灌进水壶?” 月环摇头,“不用,你先忙,我来处理就好。” 月环是想着给林秾音沏些花茶,因而这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几人在小厨房各忙各的,倒是互不打扰。 月环这边弄好后,便停下了看了两眼那厨娘揉面的动作。 这方娘子身形比她所见过的厨娘都要瘦弱一些,看着并不像有多大力气的样子。 可偏偏其揉面的力道和手劲都极巧,而且没做好一项都要洗了手才进行下一项,这一点月环是极为认同的。 因而等她提了花茶回主屋后,也同林秾音说起了方才的事。 林秾音听着,轻轻笑道:“看来这方娘子是个既有本事又及其讲究的,如此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说着,林秾音又想到什么,问月环:“那方娘子的口音,是哪里的?” 月环回忆了一番,“奴婢听着这方娘子的口音,与青州城内又有一些差别,但是同夫人的倒是极为相似。” “那想必是外祖家那边的人了,就是不知她同王府是签了多久?”林秾音的声音越来越小。 突然,又摇了摇头。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才吃了这厨娘的几顿饭菜,怎么竟想到把人给挖走这回事了。 王府的待遇又不差,哪个人会平白放弃一个上好的前途,去一个小小的宅院里。 她是越想越远了,宅子都没买下来,现在竟想到招个厨娘了! 月环虽不明白林秾音为何问道了这个,但还是答应着,“那奴婢慢慢给姑娘您打听出来?” 林秾音摇头:“我就是胡乱说的,还是别去打听这些事情了!” 林秾音端起月环沏好的花茶,慢慢喝着。 等她将这花茶喝了好几杯后,月环便端着那方娘子做好的“雪花酥”和“马蹄糕”走了进来。 “姑娘,刚做好的,您快尝尝。”月环把糕点放到坐榻中间的小桌上,随即期待地看着林秾音。 林秾音捻起一块马蹄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但没立即说话,只是吞下那一小口后,竟又慢慢地将剩下的给吃完了。 一块入腹,方才弯起眉眼。 她看向月环:“味道不错,你也试试。” 月环走近,也拿起了一块来吃。 与此同时,林秾音又捻起了雪花酥。 一块直接放入口中嚼着,不多时,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月环,你再试试这个。”林秾音指着雪花酥,不自觉又捻起了一块。 这方娘子的手艺确实好,林秾音吃着久违的味道,思乡的情绪在此刻全然倾注到了这两份糕点之上。 等盘上的糕点悉数被二人吃完,林秾音便又让月环去同方娘子说一声,让她明日都做上两份,一份放入盘子,一份则要用油纸包好。 “姑娘,您是想给闻玉送一份吗?”月环猜测了一番,似乎除了闻玉,也没谁需要单独用油纸包着了。 毕竟姑娘若是想让这王府的哪个主子尝尝,大可让人用食盒装好送过去。 也不过是几个脚步的事情,不至于用个油纸包着。 林秾音颔首,“你们同我来了京城之后,就都没再回过青州了。这方娘子的手艺极好,明日让闻玉也尝尝熟悉的糕点。” “那奴婢得叮嘱闻玉别舍不得吃,不然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月环笑道。 林秾音听着也笑了起来。 有月环和闻玉在她身边,是她的福分! 前世是如此,今生依旧如此! 不过欢愉的日子向来过得快,不多时,便已是天黑。 林秾音让月环去问冬至世子可有回,若是回了,便喊上其一同去主院。 若是没回,她便自己过去。 月环出去一趟又很快回来,她摇了摇头:“世子还未回来。” “那便走吧。”林秾音从榻上起身,随意拍了拍下裙上的褶皱。 半个时辰前,林秾音便已让人同主院问了一声,因而现在过去,倒也不怕没赶上时候,反而坏了王妃心情。 但到底是过去同燕王妃请安,林秾音也没想着故意耽误。 一路上就这么正常走着,等走到主院外头,正准备朝门口去,转瞬便看见一个陌生的侍女,飞奔着冲撞了过来。 林秾音连忙拉着月环往旁边躲去,不过好在这侍女的目标并不是她,只是刚好都要进去院子里,而她方才又正好在那路上的正中间,这才看着有些吓人。 等那侍女进了院子,林秾音才重新走回主路。 只是刚迈上几步,便听见院内传来一声“出事了”! 林秾音和月环对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行。 便听着那声音渐渐清晰,“王妃娘娘,出大事了!” 第27章 请您速去 “五公子,五公子他翻墙出去的时候,一个不慎摔了下来,腿”那侍女很是慌张,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道,“腿怕是摔折了!” 侍女的声音很大,不仅在门外的林秾音和月环听得真切,那屋子里的燕王妃也听清了。 她皱起眉头,颇有些无奈地同旁边的金嬷嬷感慨着,“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金嬷嬷连忙劝慰道:“好歹命还活着,王爷不在,您便是这王府里最大的,合该去看看的。不然那位在您眼前闹腾,您又该睡不好了!” 燕王妃颔首,在金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槛,那侍女便连忙跪着爬了过来:“王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吧,要是喻夫人知道了,会杀了奴婢的!” 外头的翠婷见王妃皱着眉,又看了自己一眼,会了意,连忙走到那侍女跟前,挡住了她看向王妃的视线。 翠婷呵斥道:“在王妃娘娘跟前说什么浑话,什么杀不杀的,还不快去带路!” 说着,又怕那侍女真被吓到,连忙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那侍女敢直接跑到王妃跟前喊救命,自然也不是个傻的。 连忙同王妃磕了个头,然后匆匆站起身来带路。 说是带路,其实也不过是在路上跟燕王妃说清楚来龙去脉罢了。 毕竟燕王妃掌管后院,陆猗受伤这么大的事,她若过去之后什么都不知,万一碰上那喻侧妃,只怕更是难缠。 彼时几人刚走到院门口,便看见林秾音和月环候在一旁。 在燕王妃出来时,二人同燕王妃行了礼。 燕王妃偏头看了林秾音两眼,摆手道:“你先回凌云阁,今日不用过来了!” “是。”林秾音应着,目送燕王妃她们离去。 等人都走远了,月环才在旁边惊奇地说道:“姑娘,咱们这是不用见到喻侧妃了?” 林秾音点头,带着月环往回走。 无论王妃是何用意,总是帮了她的。 不然真一同过去了,保不定那喻侧妃又得胡乱攀咬。 不过这陆猗也确实是耐不住性子,三月之期还没到就想着翻墙出去,现在一个不慎,竟是把腿给摔折了! 想到此,林秾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不对…… 以陆猗的胆子虽然做得出爬墙这事,但他身边的人不会也不能看着他胡来。 且不说墙外的护卫,便是他那院里面的人,都是被燕王给换了的。 那些仆从先是听令于燕王,而后才是陆猗,相较于陆猗这暂时的为难,他们更怕燕王后来的责备。 毕竟真出了事,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不然方才那侍女,也不会借此机会直接跑到王妃这里来求救,怕的就是那喻夫人知道后,用个照顾不利的借口,直接将她给拖出去仗杀了。 王妃即便后来知道了,可也不会只为了一个侍女去责难喻夫人。 但一个普通侍女,也没那个胆子敢去欺瞒燕王妃,因而她所说的应是做不了假。 既如此,那便只能是陆猗寻了个人都不在的机会,偷偷爬墙。 因着前世的经历,林秾音很清楚陆猗胆子虽大,本事却不大。 他外祖虽然是镇守一方的喻大将军,但他并未遗传其外祖的一分筋骨。 从前喻夫人和燕王不是没给他找过武夫子,可偏偏这个陆猗是个混不吝的,时常请假不去学便算了,还曾在那武夫子教习时,差人端了煮炉上前。 那武夫子给他演示动作,他就一边吃着那炉子里的肉,一边拍手称好。 这般行事,便是把那专门请来的武夫子当成了街头杂耍的跑江湖。 那武夫子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奈何不了他。 只得在下课后,就跑过去同王爷辞了此活,说自己没那本事,教不了这根骨上佳的奇才。 燕王客客气气将人送走,立即就拿了根鞭子去寻陆猗。 但这陆猗倒也不是谁都惹的,他惯会看人下菜碟。 一见到燕王,便又换成了另一番作态。 先是直接下跪,然后又是说自己出生时母亲小产,身子骨一直不行。 那教学的武夫子又是个不懂变通的,教的都是一些战场上一击杀敌的招式,他又不会上战场,学那些东西,自然是受不了的。 说完,又把陆澹给拉出来当成了挡箭牌,说燕王府有兄长在,兄长文武兼备,年纪轻轻便受陛下看重,将来自有兄长承袭衣钵。 他又不想与兄长争什么东西,还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 燕王听后冷哼一声,道:“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你若还是如此不成器,难道还想等着今后你兄长来养着你不成?” 虽是这么说,但燕王的气已经消了不少。 陆猗又哄着说了几句好话,勉强承诺一番,便把这事给掀过去了。 后来这陆猗便一直没学武,又因其只爱吃不喜动,更是把那一身子力气给懒了下去。 别说爬墙,便是那树都是不能独自爬上去的。 林秾音想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其中原因,轻叹一声,便不再去想。 反正此事与她没有关系,她只快些回去,用些吃食后早点睡下。 不然再晚些,便是想睡也睡不了了。 等喻夫人得知陆猗受伤后,定会同燕王妃讨个说法。 喻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燕王在时,尚且有个人从中说和,那喻夫人不敢对燕王妃太冲。 但此时燕王不在,她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狐假虎威惯了,只怕会把这事给闹上许久。 总归面上吃亏了的是她的儿子,她便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有理的。 同燕王妃闹完了,估计又要去拿那些伺候的人出气。 一番闹腾下来,今夜这王府内怕是难得安生了! 林秾音脚步很快,回到凌云阁时,方娘子还未歇息。 之前是说着要去主院用膳,便让方娘子忙完后就去睡。 方才一来一回时间不短,林秾音还想着吃不到了。 但现在方娘子还没睡,林秾音便让她简单做上几道膳食。 方娘子心眼倒实,确实只做了几道简单的。 但是样式虽简单,但口味和水准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月环将饭菜端上桌后,林秾音闻着味道便觉得极好。 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刚放入碗中,就听到外头传来了翠婷的声音:“世子妃您歇了没?王妃请您速去五爷那!” 第28章 攀咬怪罪 听到翠婷的声音,林秾音和月环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怎么这事还跟她们扯上关系了? 林秾音完全不觉得燕王妃唤自己过去,是为了让她现场观摩,学习这后宅之中的治家之策。 若燕王妃真有这般想法,之前就不会让她离开,当场便会提溜着她过去。 因而林秾音细想之下,只觉得此事更加诡异麻烦。 她倒也没让翠婷在外多等,让月环出去将人给请了进来。 翠婷一进来便给林秾音福身行礼,见到那桌上的饭菜,翠婷的眼神也是迟疑偏多。 她运气也是真的差,赶在世子妃用膳时来这儿。 翠婷犹豫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同林秾音说道:“世子妃,实在是那头的事太急了,您不妨先跟奴婢去一趟。等事情解决了,王妃娘娘定是会吩咐大厨房一同做些饭菜送来的!” 听完,林秾音便知道自己此番是不得不去了。 不仅要去,还得现在就去。 不然王妃都还在那边饿着肚子处理陆猗的事,她这个做儿媳的在这里慢慢悠悠吃着饭又是什么道理? “好,那现在便出发吧。”林秾音说着,从椅子上起身。 走至月环身边,吩咐她带几块糕点,再给翠婷几块。 等林秾音出了屋子,到了院中时,便看见那原本要歇息的方娘子也站在了院中等候。 林秾音起初以为是月环说的让其送来糕点,但走近却发现不对。 那方娘子一脸的困惑,看着不像是被月环叫来的。 等走近一些,翠婷便同那方娘子说道:“方娘子,王妃吩咐,你也得一同过去。” “奴婢晓得了,翠婷姑娘,敢问可是我之前做的饭菜口味不对,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啊?”方娘子大着胆子问道。 翠婷摇头:“此事本和你无关,但……唉,你且跟着一起过去就知道了。” 翠婷一边说一边叹气,说完,便向林秾音解释:“世子妃,奴婢清楚的也不多,也没法子跟您说个清楚,还望您勿要怪罪。” 林秾音摇头:“你奉命行事,谈何怪罪。” 几人走了一段路后,月环才匆匆从后面跟上。 她递了一个裹了糕点的帕子给林秾音,又走上前去,同翠婷说了几句话,也递了一个给翠婷。 翠婷接过,面带感激地同月环点头。 从凌云阁到陆猗的永上院路途不近,中间要经过好几个游廊和月洞门。 一行人走着,在经过某处游廊时,月环突然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 在其耳旁小声说着:“姑娘,前几日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了祝唐,当时他还曾让我们保密什么,会不会?” 林秾音听后,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月环不可再提及此事。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还真生出了旁的猜测。 当时…… 林秾音回忆起当时那祝唐所说的话,又觉得不大可能。 那祝唐所行之事都是听从陆澹的命令,陆澹与他这五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差,甚至算的上亲近。 陆澹不可能无缘无故去针对陆猗! 他是王府嫡长子,又被册封为世子,且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深受陛下看重,前途一片大好。 即便喻夫人和那喻大将军有扶持陆猗取而代之的想法,但以陆猗平素的表现来说,其形象、能力远远比不上陆澹。 因而陆猗对陆澹所能造成的威胁,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陆澹并不是莽撞的人,断不会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威胁,就贸然行事。 …… 因怕过去太晚会突生变故,几人的脚步一直未停,到后来更是越来越快。 但即便如此,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永上院。 刚走到那院门口,林秾音便看见了十多个侍卫在院外守着。 陆猗的院子便是再大,这十几个人一直巡逻,哪能真让他跑得出去? 林秾音在心里稍稍感慨一句,再一抬眼,便已经到了堂间外。 翠婷上前几步同里边的人告知,林秾音一行人便在外面等着。 等到翠婷出来传唤,方才进去。 “世子妃,王妃请您进去。”翠婷恭敬上前,带着林秾音和月环进了堂间。 方娘子则是被留在了院内候着,林秾音见方娘子被单独留下,眉头轻轻皱起,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刚迈过门槛进入堂间,便看见里边坐了好几个人。 燕王妃坐最上首,下方是郡主陆筠,旁边则是喻夫人。 “母妃,喻夫人。”林秾音福了福身,抬头看向上方的燕王妃,问道:“不知母妃唤我来,所为何事?” 但没想到,燕王妃还未开口,那喻夫人竟直接抛来一个怨毒的眼神,“世子妃问得好,你倒是惯会装个一无所知的模样!” 林秾音内心暗道不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喻夫人定是又要将此事胡乱攀咬,怪到她的身上! 不过内心怎么想的,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一分。 林秾音维持着表情,看了看燕王妃,见其并不打算为自己说话,便对喻夫人说道:“您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前几日一直在医馆疗伤,府里发生了什么是一概不知的。” 喻夫人冷哼一声,“我儿好好地在院子里养病,怎么你一回来,他就把腿摔断了。 这其中之事,若与你没有一点关系,说出去谁信!” 提到陆猗,喻夫人又想到了当初害得陆猗被关禁闭一事,顿时又来了气,还未等上林秾音辩驳,又接连说道:“世子妃,你怕是贵人多忘事,我猗儿被关在这里,不就是你做的好事!” “如今你是潇洒自在了,想出府就出府,想不回这王府就不回!” “你给我好好说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行事的!” 喻夫人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便是燕王妃也坐不住了。 林秾音受伤一事,起因由她,这喻夫人提及此事,便是在打她的脸! 她猛地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噼啪”一声,响动极大。 “放肆!”燕王妃看着喻夫人,“这王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喻夫人虽被那茶盏的碎裂声给镇住了片刻,但她也不是被吓大的。 当即便回怼了过去:“王妃您说的都对,这王府是由不得我来做主。可您也该想想,我的宁儿又是因为谁才有家不能回的?” 第29章 索要厨娘? 金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听见喻夫人的话后先是眼皮一跳,然后看见燕王妃眉头紧蹙,只觉得眼皮跳得更狠了。 她连忙上前,在燕王妃耳旁说道:“王妃,五公子还在另一侧的榻上躺着。” 燕王妃听后神色恢复自然,她不同这喻蓉计较,毕竟她儿子现在摔断了腿,短时间内是动弹不得了! 她心情不好,便要到处寻人攀咬发泄。 自己若是同她在这等小情绪上争个长短,便是中了她的圈套了! 燕王妃忍下了这口气,但旁边的金嬷嬷,却也不会让她一直憋屈着。 金嬷嬷退回一步,然后大声说道:“喻夫人您说错了,二姑娘是为了替太后娘娘祈福,才去感业寺带发修行的。” “二姑娘的孝心天地可鉴,宫里的太后和贵妃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喻夫人冷笑一声,正准备反驳,却忽然被身边的许嬷嬷制止了。 “夫人,不可冒犯了宫里的,不然咱们姑娘……”许嬷嬷轻轻摇头,小声提醒着。 她到底是喻夫人的奶娘,同她说话有些份量,很快便将喻夫人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等人情绪平静后,喻夫人便狠狠绞着帕子,瞪着那金嬷嬷。 得到的,却只是那金嬷嬷一个谦虚的表情。 喻夫人看着心里就堵得慌,收回视线后,双眼在这堂间扫视着,急需寻一个发泄的对象。 这一看,正好又将目标放到了林秾音身上。 彼时林秾音坐在郡主旁边的圈椅上,回忆着前世二姑娘陆宁在这个事情所发生的事。 但到底时隔多年,又加上自己刚入王府不久,也没什么份量,因而她一时间想不到陆宁去感业寺带发修行前后发生了什么,但她记得…… 不用多久,陆宁便会回府了! 彼时她刚回府几日,燕王妃便寻了那徐嬷嬷过来。 此前只以为燕王妃针对的只是她,可现在想来,为何早不请晚不请,偏偏是在那陆宁回府后便将人给请过来。 若真是为了调教她,大可在她刚嫁入王府时便开始,何苦等到近日? 不过这到底是王妃和侧妃两方的事,同她这个快要和离的人可没什么关系。 林秾音收回思绪,一抬眼,正好对上了喻夫人的视线。 林秾音心中一惊,她竟忘了这喻夫人方才吃了瘪,现在又该找上她了。 只是此番喻夫人竟是忍住了,没有立即开口责难,而是等着燕王妃开口。 燕王妃方才被喻夫人一打岔,险些忘了唤林秾音过来的目的。 还是看见门口候着的翠婷,方才想起那些事来。 她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随即开口说道:“世子妃,今日唤你过来倒不是别的。五公子受伤本与你无关,但” 燕王妃转过头去看里间的方向,“却同你院子里的那个厨娘有些关系。” “方娘子?”林秾音低呼一声,很是疑惑,“那方娘子是母妃派遣到凌云阁的,又怎么会同永上院有关?莫不是喻夫人您……” 林秾音说完,便看向了喻夫人。 喻夫人冷笑一声,“怎么,世子妃难道是觉得,是我把王妃派你的厨娘换成了我自己的人?” 林秾音摇头,“秾音没这般想,只是有些不明白,这方娘子之前虽是在大厨房做事,可今日已被派来凌云阁,不大可能再去接手大厨房的事宜啊?” “而且,这方娘子惯会做的是青州菜式,五弟自小王府长大,山珍海馐吃着,又因京城与青州一南一北,饭菜口味差异极大,五弟怕是吃不惯吧?” 燕王妃听后,同郡主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又有了别的思量。 郡主得了燕王妃的示意,开口说道:“喻夫人,我记得五弟有惯用的厨娘,未被禁闭时,大厨房送的饭不是那个厨娘做的,他是一筷子都不动。” “父王虽罚他在院里反省,却也没断了他的吃喝,还将那厨娘给派到了他院里。” 喻夫人气急,这陆筠这时候倒想着帮那林秾音了! 不过喻夫人之前听陆猗说时,也有些诧异。 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爱吃,但嘴也挑得很! 她问过永上院的厨娘,说这几日的膳食陆猗都在吃,不存在饿的不行去吃大厨房送来的“冷饭”的道理。 而且那方厨娘做的她也吃过一次,实在不合口味! 当时还特地想尝个新鲜,唤了人让那方厨娘多做些拿手的送过来。 没成想,一桌子的菜,一个合她口味的都没有,最后还是又等了许久,让人重新做了一桌新的上来。 但是喻夫人对待儿女,主打一个宠! 不管她的猗儿是因为什么才提这个要求,她都会替他做到,将人给弄了过来! “郡主,你想来克制惯了,不懂得随心随性是什么滋味了!王爷是没断了猗儿吃喝,可日日吃那一个厨娘的饭菜,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喻夫人眉眼上扬,说话时声音虽平和,可其中暗藏的轻笑之意却是明显不已。 “一个厨娘而已,五弟若是想要,之前就该同母妃去说,何苦用这般自残的法子来争个人!”陆筠说着,又看向里间,“看来五弟还是没长大!”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这结论极好,又同燕王妃说着:“母妃,五弟虽没长大,但您也是他母亲,合该多费心教导一番才是。不然等父王回京……” “见五弟这般模样,知其原因后,父王想来又得‘担心’一阵了!” “毕竟当初,”陆筠又看了一眼林秾音,随即将视线转向喻夫人脸上,“五弟便是仗着自己还未‘长大’,便不顾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将长嫂给推到湖中,险些害了其性命!” 喻夫人的眼神瞬间变冷,她怨毒地看着对面的几人。 袖中的手,狠狠绞着帕子,若这帕子是三人其中一位,她都恨不得把其扯断,撕碎开来! 喻夫人环视众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呵呵,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王妃,你看看,郡主这般模样,倒真像了我们喻家人的脾性!就是不知……” 第30章 来龙去脉 “噢”喻夫人突然用帕子掩着嘴,笑道:“瞧我,把王爷之前同我说的,给泄露了出来,是我的不是,等王爷回来,我定向他请罪!” “只是现在想起来,我看着郡主是越看喜欢了!” 喻夫人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在冷嘲热讽。 就陆筠这个蛮横丫头,哪哪都不行,要不是她是王爷亲女,怕是够不上他们喻家的门槛! 不过到底之后同她相处的不是自己,以后也自有嫂子替她收拾这个丫头。 她现在就只简单震一震陆筠,让她把她那一张臭嘴给闭上。 惯不会说些好话,听得人直生气! 不出意料,在听见此事后,陆筠的眼神变了。 她双眼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母亲,询问着真相。 但不止是她,便是燕王妃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她的筠儿今年才及笄,她之前虽同王爷说起过要慢慢给她挑夫婿了,但也只是想着,挑些合适的人家,先把婚约定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出嫁,就看她的筠儿想在王府留多久。 而且她想着,明年会有春闱,到那时,也能寻上一些不错的人才。 只要对方家世清白,有些才华,人品上乘,就不怕将来筠儿嫁过去后会受苦。 毕竟有燕王府在,有她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了她。 而且对方若是个有本事的,自己便也能将陆筠给留到京城。 只是她考虑了许多人,却独独没想到,王爷竟会把算盘打到喻家! 就是不知他将此事只是单纯告知了这喻蓉,还是已经借由喻蓉的口说到了喻家人嘴里。 那喻家是何等的人家,既然养得出喻蓉这个嚣张跋扈的,哪能是些好相与的人。 而且喻家都是些武将,舞刀弄枪便罢了,今后男子都是要上战场的。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那喻大将军的二儿子,成亲不过两年,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首都没能找得到。 他那儿媳妇也是个傻的,在那喻二死后,没有改嫁,就待在了喻家给她亡夫守节,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年华。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是极不愿意,也绝无可能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喻家! 燕王妃下定决心后,连忙用眼神安抚着陆筠。 随即看向喻夫人:“有些话不该说的,就别说出口!” 燕王妃眼含威胁,语气已带了冷意。 喻夫人并不怂她,又看了几眼陆筠,见她面上虽已平静,但那手还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裙,便明白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蛮丫头,比不得她那个惯会伪装的娘亲!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便该办正事了。毕竟她现在急需解决的,还是她儿子的事! 方才府医来看说猗儿只是轻微骨折,上了药将腿给绑上,将养一段时日就行。 喻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让他不动他乐得其成,但妨碍了他的吃喝,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半条命! “人我今日是要定了,这个厨娘,王妃你允是不允?”喻夫人蛮横地说着,已然没了耐心 弯弯绕绕这么久,终于提到了正事上。 眼下燕王妃和陆筠心里都藏了更重要的事,因而不管是林秾音还是那个方娘子,都已不在二人的考量范围内。 燕王妃在这里坐了这般久,本来见陆猗没有大事后便要走的,是喻夫人吵闹着把她给留了下来。 后面又是等着林秾音过来,耽误许久,如今人疲惫不已,耐心所剩无几。 她想着,这方娘子虽是自己儿子指名要到凌云阁的,若无意外,此人是不该调走。 但如今这陆猗不是受伤了嘛,便是等澹儿回来知道,想来也是理解的。 再者说,一个厨娘而已,换一个更好的调到凌云阁便是! 若此时不满足了那喻蓉,只怕还有得闹。 心中有了决定,燕王妃便准备开口将此事给定下来。 她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世子妃,这个厨娘不如就给” 燕王妃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秾音给打断了。 “母妃,儿媳还有话想问。”林秾音站起身来,走至屋子中间。 她看向燕王妃,见其神色已有不耐,不自觉攥紧着手。 但她想着外头一直候着的方娘子,又想到了前世一直妥协的自己,咬了咬牙,决心再争取一次。 “母妃,儿媳并非不愿相让。只是希望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世子回来后,也能给世子一个交代。” “之前在医馆时,世子曾在儿媳面前提过这方娘子的饭菜很是合他口味。想来母妃调这方娘子来凌云阁,也是为了世子能吃得更舒服一些。” “母妃爱子之心,世子和儿媳都是明白的。按理说五弟如今是个病人,是该顺着些五弟的想法,但眼下世子不在,儿媳做不了世子的主,便只好多问上几句。” “还希望母妃见谅,不要怪罪儿媳。” 听到是为了自己儿子,燕王妃又瞬间精神了一些。 她上下打量着林秾音,方才说话时,倒是少了些之前藏在骨子里的怯懦。 不过便是如此,燕王妃固有的印象还是影响着她的判断,她没想过林秾音会用世子当借口来欺瞒她。 又因为之前确实是陆澹指名道姓要的人,因此燕王妃便将林秾音的话给信了个八九分。 “金嬷嬷,你同世子妃说个明白。”燕王妃摆了摆手,随即便端着新的茶盏喝着茶。 金嬷嬷说话简练但不敷衍,很快便将来龙去脉给林秾音说了个明白。 林秾音听后,便只觉得是无妄之灾! 于方娘子是,于她亦是。 那陆猗院子里有专门的厨娘后,本是不吃大厨房的饭菜了的。 可有一日夜里饿了,竟把那大厨房送来的,都冷了许久的饭菜,全给吃完了。 后来便吩咐人让那个厨娘再做些过来。 就这么连吃了几日,忽然有个一两日没吃到,他便发了脾气。 但院子里的人告诉他那个厨娘被调去了凌云阁,他今后再也吃不到那个厨娘做的饭菜了。 他一怒之下,便想着爬墙翻出去,去把那个厨娘抢回来。 但没成想,他翻墙到一半,一个不甚踏空了,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林秾音听后,皱起眉头。 不对,此事很不对! “母妃,可否将那方娘子传唤进来,我有一事不明,需得问问那方娘子。” 第31章 他吃不得 燕王妃颔首,让翠婷将人给带进来。 方娘子一直在外候着,起先只稍稍有些紧张,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那抹紧张渐渐演变成恐惧。 只是恐惧慢慢被夜色吞噬,到了后来,胡思乱想过后,便又慢慢看开了,结果好坏都不是她能够去干涉的,倒不如早些解脱。 因而见到翠婷,听见王妃宣,方娘子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歹,也会有个结果了! 翠婷带着人进去,给王妃等人行过礼后,便走到一旁候着。 见到方娘子后,陆筠有些惊讶。 这厨娘身形比大厨房旁的厨娘差得不少,这般瘦弱,做出来的饭菜……真的会好吃吗? 陆筠吃过不少地方的饭菜,宫里的、王府的、酒楼的……那些个厨子,不说个个都是胖子,但大多都是丰腴的身材。 便是她之前见过最瘦的一个厨娘,也比这方娘子丰满一些。 若非这方娘子面色红润,看着不像是饿惯了的,否则陆筠还真会怀疑这方娘子是不是连自己都吃不下自己所做的饭菜。 不过她也就是看看,在心中想一想,今日这事,本就与她没关系,之前说那些,也只是看不下去那喻夫人嚣张跋扈的样子罢了。 被那喻夫人吓上一番,陆筠确实被镇住许久,但后来也慢慢反应过来。 父王不是那等利欲熏心之人,做不出那卖女儿之事。 多半是那喻夫人在吹耳旁风,父王听到后含糊了几句,那喻夫人竟将此事给当了真。 若父王真属意那喻家的人,也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是她! 她上头有二姐姐陆宁、三姐姐陆昭,她们的亲事都还未定,怎么可能会先轮到她。 再者说了,父王若是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把二姐姐嫁到喻家岂不更好,人喻家是二姐姐的外祖家,还怕人会欺负了她不成! 陆筠的思绪渐渐飘远,燕王妃见状仍是面带微笑,眼含宠溺地看着她。 “金嬷嬷,你说说,这丫头怕是又走神了!”燕王妃同金嬷嬷小声私语着,“把她喊来是为了让她长些见识,她倒好,如今看了一半竟不想看了!” 燕王妃说是如此说,但心中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金嬷嬷何等的熟悉她,因而便只附和着说:“郡主自小在您身旁耳濡目染的,那些个家宅之事郡主心里跟明镜似的。” “方才她替世子妃说话,不就是明白若让那喻夫人占了上方,您这边便是生生吃了这一亏不是?” “您也别担心郡主年纪小,等您再教上几年,郡主怕是要青出于蓝了!” 燕王妃满意地轻轻颔首,“这话倒是不假,筠儿就是年纪小了些,等过些日子,我分些内宅的事情出去,她们若是管得好,那边一直管着;若是管不好,可别怪我没教了!” 金嬷嬷听后,颇有些担忧地说着:“若是那时二姑娘没回,那这喻夫人岂不又得同您闹了?” 燕王妃嗤笑一声:“她闹便闹,我又不是非得霸着这府内中馈,如今放手一些,倒落得个轻松。我又不是只偏着筠儿,那三姑娘,世子妃我都打算如此,此事我可占着理!” 燕王妃说完,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林秾音和方娘子身上。 只见林秾音看向那方娘子,柔声问道:“方娘子,你入府之后,便是一直在大厨房吗?” 方娘子琢磨不明白林秾音的意思,但因为今日的短暂相处,又因着世子妃也是青州来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对其生出了些亲切和信任。 她想着,世子妃看着不是坏人。自己今日也算是尽心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子妃或许会看在那些糕点和饭菜的份上帮一帮自己! 因而接下来林秾音问什么,方娘子都知无不言。 “是的,奴婢来王府不久,之前都一直在大厨房做帮厨,后来大厨房的李总管见奴婢有些功底,便让奴婢上灶台了。” 林秾音又问:“那从你上灶台一直到昨日,你做的饭菜是偏京城口味的,还是青州口味的?” 方娘子回忆一番,而后笃定说着:“奴婢从上灶台开始,就是一直在做青州菜。李总管说奴婢是从青州来的,就该做青州的菜!” “李总管还说,若是奴婢非要将两者结合,又该是个不伦不类的菜式了。因而奴婢便一直谨遵李总管的吩咐,专做原汁原味的青州菜!” 林秾音听后,会心一笑。 这李总管之前怕是被坑过不少次,因而愈发的谨慎。 不过他这般谨慎,现如今也确实帮到了她。 林秾音想着,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我母亲曾同我说过,青州菜的灵魂是每一道菜上都会放上一种酱作为佐料,不知我可有记错?” “世子妃您没记错,那种酱就叫做‘豆瓣酱’,主料基本上都是蚕豆和辣椒。青州每个地方的配方虽然会有一些区别,但这主料却是亘古不变的。” 方娘子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李总管让奴婢做的都是正宗的青州菜,因此奴婢在青州怎么做饭菜,在王府便也是怎么做的。” “奴婢做的每道菜里面,都放了或多或少的豆瓣酱!” 方娘子说完,那喻夫人却实在听不下去了。 说来说去,都说的是饭菜,实在无趣地很。 这林秾音,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然后等陆澹回来后替她做主吧! 喻夫人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燕王妃或许会怂她,但那陆澹却不会。 若是真被林秾音给拖到了,怕是此事还得花上不少心力才能完成。 “世子妃,你耽误时间就问这些东西?难不成,你这个世子妃做得不舒服,想去学个厨艺,做厨娘去?”喻夫人冷嗤道。 林秾音听着,回之一笑,笑容怎么看怎么温和。 但是看着喻夫人眼里,却是一脸的刺,看着都扎眼睛。 恰巧此时,许嬷嬷在喻夫人耳旁小声提醒:“夫人,您中计了,千万不能再让那世子妃套那厨娘话了!” 许嬷嬷这边提醒着喻夫人,站在下边的翠婷却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说道:“王妃,五公子他吃不得蚕豆的,一吃便会……” 第32章 哄骗 翠婷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嘴,接下来的她一个字都不能再说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五公子的症状,怕是五公子将来出什么事都得怪到她身上了。 翠婷看了林秾音几眼,用眼神表达着歉意。 她只能帮世子妃到这里了。 林秾音轻轻颔首表示感谢,翠婷能说出那一句话,于她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 毕竟前世她知道陆猗吃不得蚕豆,还是她管王府中馈时,送饭的人拿错了食盒,将她的食盒误拿给了陆猗。 当时喻夫人见到陆猗那般,还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燕王耳朵里。 林秾音当时只觉得身体一片寒凉,她见过陆猗的状况后,便知道自己这是出了极大的纰漏。 毕竟王妃之前管中馈,就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人不怕有对比,就怕对比过于的惨烈。 如今想想,当时那件事说大也大,说小其实也小。 处理得当,也造不成太严重的后果。 毕竟当时,对她的处罚也只不过是断了半年的月俸。 那半年月俸便是发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过是用另一种名义还到王府账目上罢了。 从前太过小心,处处压抑着自己,总害怕自己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 旁人的言语大过天,说上几句,当时虽不显得怯懦,但回来时,脑子里便只剩下旁人的那些斥责了。 然后夜里便会反反复复想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要怎么做才能让旁人满意…… 林秾音在这边回忆过往的时候,燕王妃和喻夫人却也是同时得知了这一具体情况。 金嬷嬷和许嬷嬷分别对着二人的主子解释着。 燕王妃听完后,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事。 那陆猗不说吃了,便是接触到蚕豆身上都会长红疹。 若是不小心误食了蚕豆,便会浑身长着红疹,严重时那红疹一片片的,很是危险恐怖。 后来请了太医也没得出个结论,还是当时神医游历时,请过来看了,说是这种情况再严重便会危急生命。 无他,这疹子可不简简单单只长在皮肤外头,严重时,是往五脏六腑里长的。 若是生在喉咙处,极容易呼吸不畅,严重甚至会窒息! 因而之后大厨房做给陆猗的饭菜,都会避开蚕豆。 往外只说陆猗不喜欢,并不提及原因。 “那如此说来,五弟之前所说的,都是在哄骗我们咯!”陆筠的声音适时响起,刚说完,便又收到了喻夫人的一个眼刀子。 不过她此时并不怕喻夫人,口头说说,做不得数的。 而且此时口头上说谎的,可是她的儿子,又不是林秾音。 陆筠觉得,陆猗就是个泼皮无赖。 她自小就看不惯他,明明只比她小上一岁,行事作态,却极其不稳重! 要不是陆猗今年不喜欢外出,否则他出一次门,王府的名声就要被他败坏一次。 还好现在外头提到燕王府只会提及她的哥哥,不会随便就想到陆猗,否则她若带着三姐姐出门,都会担心旁人对着她们议论些不好听的。 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倒不怕,可她三姐姐怕。 陆筠看着堂屋中间站着的林秾音,心中思绪万千。 她其实并不讨厌林秾音,只不过比起三姐姐与她有着斩不断的血脉关系,林秾音同她,不大像嫂嫂,更像个来王府暂住的陌生人。 每次见到林秾音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副谨慎又小心的模样,她都不敢靠她太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话大声了些,林秾音便要担惊受怕许久。 这样的人,她可招惹不起。 不过今日看……她倒是懂得要为自己争了! “郡主说得不错,母妃,”林秾音看着燕王妃,“儿媳猜测,五弟许是弄错了厨娘的名字,因而才导致了今日这一误会!” “不如帮五弟找找那真正的厨娘,也好过让方娘子做些五弟吃不了的饭菜,反而更闹心了。” 林秾音话说到这里,意图已然明显。 燕王妃听着她的话,没有立即回复,只是皱着眉考虑着。 林秾音也不催促她,她深知自己已经尽力了,大着胆子将陆澹搬了出来,又将陆猗吃不得青州菜的消息揭露了出来,接下来,就是看燕王妃如何决断了。 喻夫人听着林秾音的话,暗自在心中讽刺着:如今倒是图穷匕见了,只可惜燕王妃是个糊涂的,可不会护着她!只怕她现在正想着,用个什么借口将此事给含糊过去呢! 比起之前热衷于同林秾音抢人的模样,喻夫人此时还真信了林秾音几句。 毕竟她的人这几日都没向她禀报猗儿受伤的事,想来之前吃的饭菜都是没问题的。 而她也吃过这厨娘的饭菜,难怪这般不合胃口,做得那般正宗,硬是不考虑她这个京城长大的人的胃口!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王妃拍板定案。 林秾音已站起身许久,又不敢随意走动,因而现在已是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强撑着了。 她想着,若王妃再不做出个决策,她怕是真要倒下去了。 “此事确有蹊跷,世子妃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王府的厨娘都有定例。”燕王妃看向喻夫人,“若你执意要那个厨娘,五公子原本的厨娘就不能再留下了!” 喻夫人紧紧抓着帕子,这燕王妃,现在竟然不和稀泥了! 她哪能真把永上院原本的厨娘给换了,她儿子现在是吃多了,可保不齐之后又想要把人要回来。 如此反复,她也是累得慌。 就在喻夫人犹豫时,许嬷嬷在一旁给她出了个主意:“夫人,永上院是不缺厨娘,可咱们二姑娘的院子里缺啊!” 喻夫人一听,眉眼间情绪顿时扭转。 她扬起唇,“王妃你这话就说对了,每个院子里的厨娘都有定例,我宁儿院子里,可还没厨娘呢!” 喻夫人此话有理有据,便是燕王妃也说不得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现在也真真是没心力再搭理了,摆摆手便要同意。 只是她手摆了,话却还未说出口便被门外的声音所打断。 第33章 你看可好? “世子,您来啦!” 伴随着侍女行礼的声音,陆澹一步步走进了堂间,没多久便走到了林秾音身旁。 他环顾四周,见林秾音独自站在这堂下,双眉不禁微微皱起。 但他倒也没忘了上首的人是谁,因而只停顿片刻后,便向燕王妃问好。 “母妃。” 燕王妃见陆澹过来,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这一天天的,真的是…… 陆澹站在林秾音身边,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同她说道:“先去坐下。” 林秾音轻轻点头,只是刚迈出一步,身子就忽然没了力气。 一刹那间,林秾音心中闪过许多画面。 她以为自己真就要这么跌倒时,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给她借着力,让她能继续支撑着。 陆澹带着林秾音到陆筠旁边坐下,等人坐下后,连忙让月环给林秾音倒一杯水来。 林秾音接过水,喝了几口,方才缓过神来。 就在此时,陆澹不等燕王妃说什么,直接就说道:“母妃,世子妃今日才从医馆回来!” 燕王妃听着,也终于想起了这一回事。 之前林秾音受了重伤,在医馆躺了好几日,一回来本是该好好休息的。 只是之前在主院外头见到她时,除了那更加瘦弱的身子,倒是没看出什么病弱的样子。 加上方才林秾音说话语气听着中气十足,也看不出是个病了的。 因而一时间,她倒是忘了此事。 不过,陆澹的言下之意她也明白,自己这儿子竟是有些怪了自己! 想到这里,燕王妃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但到底比女儿多活了那么多年,燕王妃心中虽有气,但也不至于直接撒出来。 “来人,扶世子妃回去!”燕王妃直接唤人过来,她想着把林秾音弄走,此事也就好办了。 不过她的话刚说完,陆澹就又制止了她。 “母妃,还是让她再坐着休息一会儿,她现在本就体力不支,从这里回去凌云阁,路途太远了,不妥!” 陆澹站起身,恭敬地同燕王妃说着。 他说话时语气并不强硬,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和顺的笑意。 燕王妃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这个讨债的,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在外头的威风竟都给带到她面前来了。 不过燕王妃也没那么心狠,心中埋怨几句,也就顺了陆澹的意,只让人再给林秾音上碗参茶来。 喻夫人看着燕王妃这熟练地使唤人的模样,只觉得心烦。 这燕王妃不就是比她早入王府几年,若不是当初……这王妃的位置就不可能落到她的手上! 但喻夫人眼里看不惯,口头竟是真的紧闭着没之前那般嚣张了。 无他,只因陆澹来了,她一人在这,孤立无援,还真没办法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这陆澹表面看着温润如玉,待人和气,但心底里极为记仇,心思深沉,旁人很难从他手上讨到好处。 之前便是王爷在王府,她也没能讨个好。 如今王爷不在,这陆澹可不会顾忌着她喻家的面子! 若不是陆澹之前在外地任职,怕是猗儿与那林秾音的事情,猗儿所受的苦只怕还得更重些。 这陆澹看着是对这林秾音不喜,但此人又颇有些护短好面子,到底是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他再不喜欢,也不可能让旁人真欺负了她去! 想到这里,喻夫人又恶狠狠地瞪了林秾音几眼,她就知道,这小蹄子就是在拖延时间,如今还真给她把人盼来了! 喻夫人瞪着林秾音,林秾音却是在喝着参茶缓和着身子,因而未能看见。 但喻夫人收回视线时,没能看到林秾音脸上的表情,却是看到了陆澹那冰冷的眼神。 许是陆澹的眼神太过寒凉,喻夫人一时间竟真被唬住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便觉得这陆澹再厉害也是个晚辈,她说到底也是他的庶母,他还能真越过王爷处罚她不成! 林秾音休息期间,陆澹又同燕王妃说道:“母妃,听说五弟是为了一个厨娘不吃不喝,翻墙未遂摔断了腿?” 燕王妃颔首:“大差不差吧!” “那这厨娘在哪儿,可否让儿子审问一番?”陆澹又问。 燕王妃皱眉,但还是指着下边,“就是这方娘子。” 陆澹顺着视线看过去,便见那方娘子一直跪着,之前许是一直低着头,他没有看见此人。 如今让人抬起头来,一看便明白这人正是他要到凌云阁的厨娘。 陆澹在来的路上就让冬至给他说了具体情况,但冬至知道的到底不多,他也只想着来了之后再行决断。 如今看见这方娘子后,便明白了此事全是陆猗在撒谎。 他曾见过陆猗因误食蚕豆而全身长满红疹的样子,也吃过这方娘子做的饭菜。 陆猗再爱吃,也不会真拿他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是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陆猗便撑不住了。 若他诚心认错,他倒能让他少些痛苦。 可如今便是他在府中,他们也敢如此欺负林秾音! 可想而知,之前的那些日子,林秾音在这王府里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因着近日事务繁忙,陆澹并未召见文萧。 他想,自己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得让他过来禀报了! 陆澹想着,在自己离开之前…… 陆澹看见方娘子后便明白此事没什么可审问的了,但到底要做做样子,便随意问了几句。 等方娘子悉数回答,陆澹便直接给出了定论:“五弟受伤一事,只和他自己控制不住口腹之欲,以及这院中侍卫失职有关,与旁人无任何干系。” “方娘子则继续回凌云阁做事!” “世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二妹妹院子里也还没厨娘呢,王妃刚才可是同意把这方娘子给到你二妹妹的!”喻夫人反驳着。 陆澹却不搭理她,只看向燕王妃:“母妃,您可是真的应允过了?” 陆澹一板一眼问着,似乎并无旁的心思。 但燕王妃何尝不明白他,这是在逼她呢! 但也好在自己刚要同意时,便被他突然进来一事打断了,如今话倒是还未说出口,尚且留有余地:“倒是还未同意。” 陆澹听到答案,这才看向喻夫人:“喻夫人你怕是太想二妹妹了,竟全然不顾王府规矩,不如我明日顺道送你去陪陪二妹妹,你看可好?” 第34章 他的意图 喻夫人气急,当即便指着陆澹,“你,你,你……大逆不道!我是你庶母,你竟敢,竟敢趁着王爷不在,要将我赶出府去!” 陆澹但笑不语,可林秾音瞧着,他眼里神色并未有半点顾虑。仔细一想,陆澹也确实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但如今这种情况,他应该也只是在威胁喻夫人。 毕竟为了一个厨娘,不值得喻夫人同陆澹撕破脸皮。 于陆澹而言,也是一样。 僵持许久,终究还是喻夫人败下阵来。 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燕王妃见喻夫人已经妥协,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也是真的怕自己儿子真的将这喻蓉给送走,她倒不担心燕王责怪,只是怕有人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影响了陆澹的前程。 喻夫人松口,燕王妃便也适当给了她一些补偿:“等二姑娘回来,让她自己去挑一个厨娘过去。至于小五,你若不放心,便可让人拿着王府令牌去请御医过来。” 喻夫人撇撇嘴,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许嬷嬷到底更懂得做面子功夫,替喻夫人谢了燕王妃。 …… 林秾音离开时,陆澹也跟着站起身来。 两人同王妃告辞,随即便出了这永上院。 至于永上院后续的事情,就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走在路上,林秾音好几次抬头看了陆澹几眼。 每一次想开口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环站在后面看着,心里着急得不行。 自家姑娘肯定是有许多话要同世子说的,但如今都快走回凌云阁了,姑娘显然还是张不开口。 林秾音走着走着,只觉得有一道眼神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皱起眉,颇有些奇怪。 许是林秾音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陆澹看了她一眼,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秾音摇头:“只是有些困乏,又有些饿了。” “之前没用晚膳?”陆澹疑惑问道。 林秾音轻轻点头,但不好说原因。 毕竟说与不说陆澹也应该猜得到,但说又确实不那么好说。 总不能对着陆澹说,就是你娘在我吃饭时把我传唤了过去,一直待到现在,都没给我吃的! 不过林秾音也不是那么饿,之前路上吃了两块糕点,也能饱腹。 就是糕点到底不是饭菜,再好吃也做不了正餐。 “既然没吃,那等会儿让厨娘再做一点。” 林秾音摇头拒绝:“还是不了,方娘子今日也折腾了许久,让她回去后好好休息。我之前是吃了些糕点的。” 林秾音不想再去麻烦方娘子,毕竟之前自己好歹能在堂间坐着,方娘子便只能一直在外头候着。 进堂间后,也是一直跪着回话。 这般折腾,自己若还让她再下厨做一些饭菜,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那便让冬至去阳春楼买一些来!”陆澹这句倒不是询问,而是直接给这事定下了。 林秾音忽然间抬头看着陆澹,袖中的手紧张地捏着。 她启唇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的困惑给说了出来。 “世子,您刚刚,为什么会想到来永上院?” 陆澹直视着林秾音的眼神,那一双清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解。 她的话语很是真挚,她似乎,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原因,并未想到旁的。 陆澹的喉结涌动,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复:“冬至同我说,母妃突然把你喊到了永上院,说是陆猗摔折腿一事同你有些干系。我过去,是为了弄清真相。” 林秾音听后,并未相信陆澹方才的那个解释。 单为了一个陆猗摔断腿的真相就特地跑到永上院,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不过林秾音虽不相信这个解释,却也没有那个心思缠着陆澹一直追问。 他既然不愿意说,那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自己不久就要离开燕王府了,陆澹打算做什么也同她没什么关系。 许是经历过那马车一事,林秾音现在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至于旁的,她也在慢慢减少着自己的心力。 有些事,注定得不到结果的,又何必去强求! 进入凌云阁后,林秾音便同陆澹分道扬镳了。 陆澹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而她则是回了主屋。 …… “姑娘,冬至将饭菜送来了,您好歹起来吃些再睡。”月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林秾音缓缓睁开眼,坐在榻上眨了眨眼睛,缓了缓。 她走到堂间,刚在椅子上坐下,忽而又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林秾音下意识偏过头看去,便看见陆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世子,您也饿了?”林秾音有些疑惑,按理说陆澹应该在外头吃过了。 陆澹走近后,在林秾音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然后颔首,“是有些饿了。” 林秾音听后,便拿起筷子自顾自吃着。 只是刚吃上几口,就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但转念一想,许是月环在一旁候着有些无聊,随意看看吧! 毕竟陆澹不会有那般好心情去盯着她,从前他干什么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吃饭便是吃饭,休息便是休息。 不会夹杂任何情绪,更不可能盯着她看! 即便之前在医馆时陆澹看着比前世有了些不同,但那都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 如今她安全回到王府,他自然也没了那个必要再去考虑她的心情。 林秾音抛去杂念,专心吃着。 只是晚上到底吃不了多少,没吃上多久,她便放下了碗筷。 她同陆澹说着:“世子,妾身先行离开一步,您慢慢吃。” 林秾音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 只是站起身后,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陆澹。 彼时他正吃着饺子,细嚼慢咽,很是优雅。 林秾音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她先行回到了内室,等月环过来后,才问起了方才的事:“月环,方才可是你一直在盯着我?” 月环摇头:“奴婢哪能一直盯着姑娘吃饭啊,世子在那边,奴婢就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眼神都不敢乱动,生怕世子会责罚奴婢。” 林秾音轻笑,“被吓唬到了?你又没做错,不必怕。” 月环还是摇头,小声同林秾音说着:“之前世子同那喻夫人说话时奴婢看得真切,喻夫人都被世子吓得灭了气焰。喻夫人都怕世子,奴婢怕不也正常嘛!” 林秾音刚想同月环继续说着,就忽然看见了陆澹。 只是现在的陆澹,神色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第35章 为时已晚了吗 特别是,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 这个眼神——很奇怪,看得人心底发毛。 林秾音的直觉一向很准,刚想走过去问问陆澹,就看见他大步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林秾音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准备唤陆澹。 但她话还未说出口,陆澹就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后背,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秾音这下彻底懵了,她正准备求助月环时,却见月环正悄悄溜了出去。 林秾音的手无措地垂在两边,她咬着唇角,有些慌张。 也许拥抱于寻常夫妻而言甚是常见,但于他们而言,这事很不一样,非同寻常! 这般亲密的举动,除了某些时候,平素他是绝不会如此对待她的。 即便前世相处数年,寻常时候拥抱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 而且,都是在她悲痛欲绝时,用以安抚她情绪的一个举动罢了。 想到这里,林秾音忽而有些怕,怕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陆澹才会如此反常。 林秾音抬起手,想要推开陆澹,但他的手臂太过紧实,她推不开。 “世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您都先放开我再说吧!”林秾音缓缓开口。 陆澹听见她的声音后,呼吸顿了两秒。 他慢慢松手,林秾音乘机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才,是我过于激动了,可有伤到你?”陆澹看向林秾音,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忽而有些紧张。 林秾音沉默了片刻,才扬起唇看向他,“妾身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世子,您刚刚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澹摇了摇头,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不是什么大事。” “那妾身就放心了。”林秾音轻轻点头。 “只是有一事想问问你。”陆澹在心里挣扎一番,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可曾后悔过答应父王嫁来燕王府?” 可曾后悔嫁给我? 这句话,陆澹不敢问出口,他怕林秾音给出的答案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逃避了那么久,在得知她这一年内在王府的境遇后,便是怎么也无法继续逃下去了。 好在如今他们之间,也还未发展至梦中那种情况。 梦里的事,陆澹以前从未相信过。 梦境缥缈,现实总是不同的。 从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近日回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虽同梦境中有些许差别,但林秾音的境遇做不得假。 在梦中,他看见自己早早回了任职之地,依旧是没带着林秾音过去,把她一人,独自留在了这燕王府。 梦里,他走后不久,母妃就从宫里寻了个徐嬷嬷过来调教林秾音。 他看见她几乎日日都在挨打,看见她忍着痛上药,看见她无数次在夜里躲在哭泣,看见她…… 陆澹忘记了梦里的自己,何时真正地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王府。 但,他之前回京时,竟不由自主地向陛下提出了多留几日的请求。 如今,他很是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这个决定。 也害怕,会是为时已晚! 林秾音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澹,“世子,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陆澹回着:“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林秾音垂眸,思索着自己该给出何种回答。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她后悔得极了。 但……这些话,她真的能如实说吗? 林秾音有些担心。 万一陆澹真的听进去了,对她心生怨恨,到时候不答应她和离可怎么是好? 毕竟陆澹倔起来的时候,便是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林秾音犹豫了许久,很快便又想到。 陆澹现在反正对她也似对一个陌生人一般,若是能让他现在就厌恶了,兴许之后提和离一事时,能多一层成功的保障! 但…… 林秾音又在脑海中想象到了很多个可能,最终,她还是不想行太过冒险之事。 违背着自己的心意,同陆澹说道:“妾身不曾有过这种想法。毕竟妾身知道,即便没有王爷,妾身今后也是会嫁人的。” 怕陆澹不信,林秾音扬起唇,一边笑着一边继续说道:“世子您是燕王嫡子,是谪仙般的人物,京城之中多少女子都想嫁您。岂料,最后这桩婚事到了妾身身上,外面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羡慕妾身好命呢!” “那你自己呢?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陆澹继续问着。 林秾音短暂愣了片刻,而后继续笑着说道:“妾身之前同兄长在京城暂住时,也曾在长街上远远看过世子您一眼,也曾差人去打听过您。” 陆澹身材高大,容貌俊雅,当初在长街上远远看见他的侧脸时,她还看呆了,还是哥哥看不下去,让月环把她拉回去的。 后来她也确实差人去打听过他,只不过打听的不仅仅是身份罢了。 如今这么说,倒也没说错。 “那如今呢?”陆澹直视着她,并非不相信林秾音所说的,只是有些害怕,怕那一时的爱慕,早已消散在那一年的磋磨之中。 或许他早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想着,若是真的有那个万一呢! 林秾音不愿再回答,许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是合适,就忽而反问起了陆澹:“那世子呢?您是如何看待我的?” 陆澹以为自己会坚定地说出内心所想,可话到嘴边,他却退却了。 他退后一步,眼神看向旁的地方,紧紧攥着袖中的手,沉默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太晚了,你先歇息吧!” 陆澹说完,似跑般走出了内室。 林秾音看着他那似有洪水猛兽追赶的背影,忽而就自嘲地笑了。 早就明白的事情,又何苦再问一遍,在自己的心上插刀子呢? 林秾音走到坐榻上,失神地坐了下去。 她伏下身子,双手叠放着,将脸靠了上去。 不多时,轻微的哭泣声响起,林秾音终是没忍住,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还未缓过来时,又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月环小声唤着:“姑娘,您歇下了吗?闻玉来了,有要紧事要同您说。” 第36章 宅子生变 林秾音连忙起身,慌乱地抹着脸上的泪痕。 又等了一会儿,才同月环说道:“还未睡,你们进来吧。” 见到二人,林秾音强撑起了笑容。 但她不知,强装出的笑容,让本不那么明显的泪痕,反而比之前还明显不少。 闻玉和月环对视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姑娘方才耽误的时间,许是就在擦着眼泪,她们即便看见了也要装作没发现一样,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好意。 而且她们问一次,便是将姑娘的伤心事又给掀起来一次。 两人自以为装得很好,但林秾音又不是没看见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不过这事不是重点,闻玉很快将自己带来的要紧事给说了出来:“姑娘,奴婢有愧于您!那个宅子,被别的人抢先一步给买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秾音的笑容顿住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想到了什么,在闻玉身上打量着,“可有同别人动手?可有受伤?” 闻玉摇头:“没有,我记得姑娘叮嘱我的话,没有冲动。” “只是我本事不够,没查到是谁把那个宅子给抢走了!” 闻玉瘪着嘴说着,很是愤懑。 林秾音摇头:“罢了罢了,宅子没了就再看别的。只是接下来又得让你再忙活一段时日了!” 说完,又担心地再叮嘱了一次:“可不许再去查那个抢先买走的人了,京城很复杂,你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闻玉乖巧地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的!” …… 等林秾音歇下后,月环带着闻玉到了隔间。 两人小声说着话,问着对方的近况。 说完了,又提到了林秾音。 闻玉小声说着:“月环姐姐,我刚刚没敢说,姑娘怎么看着越来越憔悴了。 我前几日也去了医馆找姑娘,那个时候就觉得姑娘状态不好,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姑娘是受了伤,难免会虚弱一些。 但刚刚看见姑娘,我觉得,姑娘的状态比前几日躺在病床上时,都还要更糟糕一些!” 月环长叹了一口气,“你没看错,从那次落水之后,姑娘的身子就一直没养起来。之前……还昏迷了一次!” 闻玉听后没控制住情绪,大声说道:“什么!”,月环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别吵到姑娘了。” 闻玉点点头,小声继续说着:“怎么会这样?姑娘昏迷前后,可发生了什么事?” 月环心道这事说来话长,但以闻玉的性子,若不知晓情况怕是会天天惦记。 因而月环便尽量精简着语言同闻玉说了当时的情况。 闻玉听后,左右观望着,然后在月环耳旁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姑娘就该离开这个吃人的狼窝!” “你是想……”月环震惊地看着闻玉,闻玉点头,月环怒斥道:“闻玉,你是疯了不成!” 闻玉撇撇嘴,并不在意月环的态度,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月环姐姐,你想想,自打姑娘来了这王府之后,吃了多少苦,这事你比我更清楚。” “你再想想,姑娘之前在青州时,又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回到一年之前,你看见现在的姑娘,你能一眼就认得出来吗?又敢相信这是姑娘吗?” 闻玉的声音很轻,但话语又是那般地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个重锤,不停敲打着月环。 月环沉默了,不再如之前斥责时那般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她心里的那杆秤,正在慢慢朝着闻玉靠近。 闻玉倒也不是想逼着月环现在就认同自己的说法,她只是想提醒一下月环,毕竟她在外面,来王府一趟并不容易,现在姑娘的身边只有月环。 姑娘若是陷入困境,也只有月环能帮着姑娘了! 就在闻玉觉得月环还需要时间接受时,月环忽然问道:“闻玉,你觉得姑娘会想离开吗?” 闻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大喜。 她语气颇有些愉悦,笃定地说着:“傻姐姐,你觉得姑娘若没这个心思,会让我去外头买宅子吗?” 月环皱眉,“可姑娘是说买个宅子,到时候等大公子来京城科考时,让大公子住的。” 闻玉理解月环,毕竟自小接触的观念都是劝和不劝分的,在青州时也没接触过这些,因而没想到这方面也正常。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在外面见了太多鸡零狗碎,听了太多哭诉,否则她也不会想到,姑娘原来存了这个心思! “我之前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后来是同那些牙人打交道打得多了,也见到不少单独购置家宅的小娘子,这才明白如今还有这个一个律法。” 闻玉说得多了,拿起旁边的茶水喝下去,润润嗓子后继续同月环解释: “凡是想自娘家或者夫家独立出去的女子,可凭房契地契在京城立个女户,自成户籍。” 闻玉说完,见月环脸上露出满满的担忧,又宽慰着:“我见到的那些个立女户的女子,多是被夫家或娘家逼得不行,再待下去便没得活路的。” “月环姐姐你别想太多了,老爷和夫人尚在,大公子对姑娘也是呵护备至,姑娘不会真想着去立女户的。我只是从买宅子这一件事中隐约猜测着姑娘的用意。” “不过,姑娘立不立女户我不清楚,但姑娘有想过离开这一事倒是八九不离十的!” 月环听到现在,哪能不明白呢! 姑娘买宅子一事本就有些不寻常了,说是买来给大公子明年住的,可大公子来京科考,最多只住上几个月,姑娘买个宅子还不如租个宅子实在。 毕竟之前姑娘和大公子来京时,就是租的宅子住的。 而且这次让闻玉去买宅子,姑娘都动用了夫人给的嫁妆钱! 二百两银票,可不是什么不是小数目! 姑娘在王府的月例也都才二十两银子,看着虽不少,可在这凌云阁住着,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前几个月尚能存下些,但也不过一二两银子。 近些日子姑娘病得多,那二十两连买补品的钱都不够! “唉,姑娘自有姑娘的打算,你明日出去后,再好好替姑娘找找别的宅子。”月环轻叹道。 闻玉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终是有些累了。 收拾着正准备休息,就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道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好,是姑娘!” 第37章 命悬一线 两人着急忙慌地往旁边赶去,刚一进入内室,便看见林秾音已经坐在了榻上。 月环刚想问姑娘怎么起了,就被闻玉扯了扯袖子,指着床榻的方向示意她看去。 月环转头一看,当即便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就要朝房间外大声唤人过来。 好在林秾音及时发现了月环的意向,连忙让闻玉捂住她的嘴,随即同月环说道:“不可。” 月环无法出声,只能用眼神同林秾音交流。 林秾音看着月环那满是疑问的眼神,轻叹一声,随即解释道:“大声喧哗出去,难免打草惊蛇。而且对方既然能把这支箭直接对准了床榻上方,想来是对凌云阁的格局很是熟悉。” “说不定,他现在就藏在凌云阁里。若是大声喧哗将人都引来了,反而还会给他制造离开的机会。” 毕竟这支箭直接到了她的床榻上,不管她有没有出事,这事就已经算得上是刺杀了! 到那时这事闹出去,凌云阁少说也都得混乱一阵。 只是不知这支箭,是故意射偏的,还是只是为了警告? 而且,地方的目标……真的是她吗? 这些事,林秾音暂时都无法知晓。 “世子妃,是出什么事了吗?”凌云阁的管事嬷嬷在门口问着,林秾音向月环示意,让她想个借口去将人打发走。 月环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同那嬷嬷交流着:“劳嬷嬷担心,夫人方才是做了噩梦,人魇着了。” “原来是这样,老身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管事嬷嬷点了点头,“既然世子妃没事,那老身就先回去了。” “辛苦嬷嬷大晚上特地跑一趟了。”月环照常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管事嬷嬷,“明日早上,也辛苦嬷嬷让人准备些参茶来。” 管事嬷嬷刚伸出手,想要接过那银子,忽然又想到了陆澹的吩咐,连忙将收改推,把那碎银子给月环推了回去。 “哪里的话,世子妃晚上受了惊,为她准备参茶是老身该做的。若不是怕夫人喝了参茶睡不着,否则等会定要将那参茶送来的!” 管事嬷嬷笑容真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这般关心着林秾音。 月环虽疑惑这管事嬷嬷态度的变化,但也没深究。 将银子收好,给那嬷嬷送走后,方才走进了屋子。 刚走进内室,便看见闻玉和林秾音正观察着方才那支箭。 眼瞧着闻玉就要把那支箭递到林秾音手上,月环下意识就要开口制止。 但想起闻玉之前同她说的,姑娘是很有主见的人,她不能再依着姑娘的情分,去过度的干涉姑娘的言行了。 也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试图劝说,甚至撼动姑娘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 月环咬咬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林秾音从闻玉手中接过那支箭,仔细看着。 方才闻玉从床的上方取下这支箭时,确认没毒后才拿了过来。 她看着这箭头上粘连的木屑位置,可以预想,这支箭若是直接到了她睡觉的位置,怕是会直接会从她身后穿至身前。 若位置再准确些,便会直接穿过她的方寸,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林秾音觉得自己之前的失态也算不得什么了。 当时她躺下许久,确实怎么也睡不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睡意才渐渐萌生。 可就在她刚闭上眼时,一道穿堂的风突然从她上方刮过。 “噔儿”的一声,林秾音睁开眼查看情况,却猛地看见一支箭落在了离自己身子不到一尺的上方。 她当即便被吓到了,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尖叫了一声。 好在她即使捂住了自己的嘴,没闹出更大声响。 意识稍加清醒后,便把身子蜷缩起来,退至床上的另一个角落。 她抱着腿在床尾角落等了一小会儿,确认没再有声响后,连忙起身,披了件披风就坐到了坐榻上。 她没想太多,只觉得该距离那个床远一些才更安全。 而后等月环和闻玉过来,这才松了口气,能有精神头去考虑此事了。 闻玉虽习武,但并不擅箭术,因而她也看不出什么多的东西来,只能分辨一下这箭上是否另外涂抹了旁的东西。 林秾音接过来,则是为了分辨这支箭自己是否有见过。 毕竟前世多了些阅历,见得东西也多些,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个一二来。 林秾音两只捏着那箭的箭身,一会儿凑近眼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着,一会儿又那远些,纵观全貌来寻真相。 可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这支箭,出来箭头极其锋利外,旁的和外头铁匠铺随处可买的没什么大的区别。 林秾音见自己一时间是没办法分辨了,便把它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 她想,自己今晚怕是都不敢睡了! 既然要硬生生熬到天亮,林秾音便让月环和闻玉在旁边接替着各自睡一会。 自己则是随手抽了本书,打算看看书熬完这个夜晚。 只是心里想着事,到底静不下心来。 林秾音放下书,下意识想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看外头的竹林,看看外头的月色。 但她刚起身,又瞬间想到了那不知潜藏着何处的危险,还是又重新坐了下去。 之前在床上,到底同屋外有些距离,对方也许真只是失了分寸,这才没能伤到她。 若到窗边,打开窗子,岂不就完全将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了! 林秾音绝了心思,便只得个自己倒杯茶水,提提神。 等茶水入口的那一瞬,林秾音忽然皱起了眉,但很快又松开。 她艰难地把冷茶咽了下去,但放下杯子后,却没再喝下第二口。 从前她是不在意喝不喝冷茶的,甚至于之前燕王妃将中馈全部交与她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喝冷茶。 无他,冰冷的茶水,刚入喉间便能刺激她清醒一瞬。 等入了肺腑,便是长久的清醒。 后来许是养成了习惯,竟觉得热茶毫无滋味,便是那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是要喝上一壶热茶方才觉得舒适。 但冷茶喝多了对身子不好,林秾音也曾想过改掉这个习惯。 但尝试多次,也很难改掉,直至那时…… 第38章 极少发生 那是她同陆澹成亲的第八年,整整八年,二人都未曾孕育过一个子嗣。 当时,莫说是燕王妃了,连宫里的太后都忍不住了。 太后直接把专门照顾她身子的两位太医中的一位都调来了燕王府,命令他在燕王府出现小公子之前,都得一直待在燕王府。 看似只是威胁那位太医,实则也是来警告她的! 在此前,燕王妃也请过不少太医给她看过,都说她一切正常,无大碍。 后来许是试了太多的法子都不奏效,陆澹又不肯再往后院纳人,把燕王妃逼得,都把专精男科的太医请了回来,寻个日常看诊的借口,给陆澹好好看了一番。 最终得出的结论也是——一切正常。 夫妻两个都正常,可偏偏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子嗣,这可把燕王妃急坏了。 许是连番尝试无果,燕王妃便求到了太后那里,太后便也有了那些举动。 陆澹那里,她们插不上手,但她,却是能被很好拿捏的! 林秾音清楚当时太后的意思。 她们当时,其实是给了她两种选择。 要么自己想法子,早日怀上孩子;要么认清了现状,主动让位。 既然陆澹不愿再纳,那就由她自请下堂,她们好再为陆澹另寻一个世子妃来。 即便林秾音再在乎外界言语,但陆澹,她却是极不舍得放手的。 因而当时她果断选择了第一个,全然配合着那个太医。 许是这太医医术确实高超,他觉察出是她食用了太多寒性的东西,因而才影响了生育。 那一段时间,林秾音是又喜又怕。 喜得是有了解决的对策,太医说让她更换从前的饮食,他再慢慢用药膳调理她的身子,祛除她体内的寒气。 怕的是,服用太久,难以根除,一切努力便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般。 不过自那时起,她检查了自己所有的饮食,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这冷茶中。 从前多次都不曾改掉的习惯,最后却因为“舍不得”而竭力控制自己,改掉了它! 这事如今想来,是又想哭又想笑。 都说往事如云烟,可到底都是自己一日一夜,一次有一次经历过的,想彻底忘记,又谈何容易。 特别是近日,回忆往事的情况,又多了不少…… 林秾音顿时觉得很害怕,她紧紧咬着唇,直到把自己的下唇咬破皮,渗出血了,都未曾发觉。 还是闻玉同月环换班时,走过来查看林秾音的情况后,提醒了林秾音,她这才反应过来。 林秾音拿着帕子按在破皮的地方,许是按得重了些,她不由得轻“嘶”了一声。 抬头,又看见闻玉正面露担忧地盯着自己。 林秾音放下帕子,问道:“怎么这个表情?” 闻玉如实回答着:“我是怕姑娘忧思太重,想不开,出了岔子。” 林秾音扬起唇,露出笑容,“我不会的,闻玉你放心,这不是……就要离开了吗?” 听后,闻玉没有露出惊讶,毕竟姑娘要离开的事她早猜到了,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那姑娘你不许骗我!” 闻玉在外面听了太多的事了,如今看着自己姑娘,很是怕她会如同别人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里的小娘子一般。 忧思太重,又无法开解,无人排忧,最后情绪崩溃,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她曾问过讲故事的那人,那小娘子最后怎么样了,可还活着? 那人只感慨地摇着头,“不在了,早就不在了!她的床榻、被子,全被染红了,红得就像那只在夏天盛开的扶桑花一样……” 闻玉看着自己姑娘的模样,只觉得那人的话竟越来越清晰,而那故事里的小娘子,也换成了她家姑娘的这张脸……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闻玉看着林秾音,在心底暗暗做出了决定,她一定要在五日内重新替姑娘看好宅子,早日让姑娘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 林秾音不知闻玉的想法,但她看得到闻玉的担忧,她点头承诺:“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做傻事!” 许是有了闻玉这么一打岔,困着林秾音的愁绪竟也慢慢散去不少。 她重新拿起一旁的书,这次竟认真地翻看了下去。 不知看了多少,林秾音慢慢生出了困意,最后实在抵不住疲倦,趴在榻边的小桌上就睡了去。 她的手承受不住书的重量,慢慢松开来。 也就是这由书滑落的时候,她的手竟意外的靠在了之前的那支箭上。 那箭头为三棱形,三端锋利无比。 林秾音的手指好巧不巧一端,她的肌肤白嫩,极易留下青痕。 因而碰到那尖利处,很快便被刺破,渗出了一两滴血。 彼时林秾音深陷睡梦中,并未察觉此事。 …… 天光乍亮,闻玉坐起身,打算来向林秾音告辞。 但见林秾音正在熟睡,便只给她盖好了被子,同月环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月环见林秾音还在睡着,便在下方拿了个帕子绣着,没有唤醒她。 直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月环这才想起自己昨日为了圆上那个谎,还同那管事嬷嬷要了一杯参茶。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没见到那个嬷嬷。 往旁边看去,却看见了一脸苦相的冬至。 月环把门关上,走到冬至身边,不禁好奇一问:“冬至,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着你了?” 冬至摇头,但却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小声说着:“月环姐姐,算我求求你,你同世子妃说一声吧,世子他……他又看了一夜的书,写了一夜的字,直到现在都还没歇下。” 月环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原因。 但她也没应承下来,“这事我真帮不了你,我家姑娘也是深夜才休息,好不容易才睡着,我怕是没法将她唤醒。” 冬至听后,颇有些惊讶:“世子妃也是很久未曾入睡吗?是之前也这样,还是但就昨日啊?” 月环想了想,“这种情况极少发生,昨日世子走后……” 月环只说了林秾音很晚歇息的事,也说了她做了噩梦,但不曾提及那支箭。 毕竟姑娘昨日说要瞒着,她也不知这瞒着的人包不包括世子,因而不敢轻易提及,只想等着林秾音醒后再做决断。 可这一等,就硬生生等到了午膳时,等到方娘子做好的饭菜全部端上桌,林秾音也还未醒来。 第39章 好生离谱 月环这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即便姑娘再困,过了这么久,也该醒来了。 月环尝试着去叫醒林秾音,可无论她怎么做,林秾音都一直没回应她。 甚至于……月环不经意间碰到林秾音垂落在榻边的手时,竟觉得无比冰凉。 月环连忙握住林秾音的手,还是那么凉! 这一瞬间,月环感觉自己好似掉入了冰窖一般。 当下,她着急忙慌地把林秾音的手塞进被子里,又伸手在她的额头、鼻尖探查。 姑娘还有呼吸,但是额头也是跟手一样冰凉。 月环将林秾音安置好后,连忙派人去请府医过来,又差人去问问冬至世子可还在府内,接着又让方娘子多烧一些热水来。 安排好这几件事后,月环才重新踏入内室。 她走到林秾音跟前,再度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怎么额头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如果说之前是冬刚至的感觉,现在就慢慢到了小寒的程度,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越来越糟糕。 如今府医没来,月环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连忙又抱了一床被子到榻上。 等方娘子的水烧好了,她又出门去接了进来。 倒水进盆,打湿着巾帕,而后把巾帕贴在林秾音的额头上。 月环又摸了摸林秾音的手,还是很冰。 她连忙拿了个新的帕子给她不断擦着手,但每次都只能短暂的温暖一下。 月环重复着这些动作,直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当月环把热的巾帕重新贴到林秾音额头上时,陆澹踏进了内室。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比往素更重了一些。 他的眼下一片乌青,整个人看着,也不那么精神。 垂落在两旁的手掌紧紧攥着,袖口还染了些墨渍。 现在这副模样,与他平日素爱洁净的形象,相差甚远! 但这些都不重要,陆澹大步走到榻前,低头看着林秾音已经苍白的脸,看着她额头上的巾帕,不用月环多说他都明白,现在是何种情况。 陆澹蹲下身,取下林秾音额头上的巾帕,伸手探上。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此番寒凉的情况…… “府医何时到?”陆澹转过头看向一旁候着的月环,语气低沉,声音有些嘶哑。 说完,没忍住喉间的痒意,连着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 直到接过冬至递来的茶水后,陆澹才缓和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前,直接倒入滚烫的热水,把已经凉了的巾帕重新放进热水中。 他把手伸进去,不顾热水将他的手掌烫红,自顾自洗着。 拧干后,便轻柔地用巾帕给林秾音擦着脸。 水虽烫,但巾帕拧干到陆澹过来的功夫,巾帕上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人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陆澹才能毫无顾忌地照顾着林秾音。 月环见状,连忙求着:“世子,奴婢一刻钟前派人去请了府医,但姑娘情况很不对劲。奴婢替姑娘求求您,求您去请太医过来吧!奴婢并非不相信府医的医术,只是希望能多个可能,万一姑娘她……” 万一就差那么一个可能呢? 毕竟姑娘这情况出现得突然,前几日在医馆并无大碍,昨日往返永上院除了疲倦外,身子并没出现别的情况。 可就过了一个晚上,人却变成了这样! 月环越想越怕,越想越揪心。 陆澹抬眼,见月环的担忧并不作假,便让冬至向她解释。 冬至连忙拉着月环到角落,同他说着:“月环姐姐你就放心吧,世子过来之前就派了人快马加鞭去请太医了!” “当时不知道世子妃是什么情况,世子便直接让人去请了太医院的院首过来。” “那院首姓杨,家中世代从医,什么样的病他都见过。前几日告假在家,过来的路程比从宫里要近上不少。” 听到冬至的解释后,月环稍稍放心了些。 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院首既然告假在家,世子怎么就一定能把人请过来?” 这倒不是月环不相信陆澹的能力,实在是之前在府内请医的阴影太深,她很难知道陆澹会为姑娘做到何种地步! 而且……之前姑娘乘坐马车受伤,也不见世子请太医过去为姑娘诊治。 虽说那医馆大夫的医术不差,但太医和寻常大夫,自然也是有差距的! 冬至看了一眼陆澹的方向,见世子还在照顾世子妃,便小声又同月环解释道:“别的太医若是告假,世子真不一定能把人弄过来,但若是杨院首,便是你去请也是请的来的!” “这杨院首性格极好,为人很是仁善。都说太医是专为达官贵族和皇宫里贵人治病的大夫,可这杨院首却能屈尊到普通百姓家中看诊。” 说完,冬至又感慨了一句,“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杨院首升任之后,便不能再私自为普通百姓看诊了。” 月环疑惑:“这是何故?” 冬至回忆一番,提到了一个人:“此事啊,与林国公有些关系。但是其中牵扯太多,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是这林国公啊,人看着面善,实则很不好惹。” “咦,说起来,世子妃也姓林,不会世子妃同那林国公是亲戚吧?”冬至问着。 月环点点头,“是有一点关系,但我家老爷已是旁支,和林国公也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了!” 月环说完,便打算回去继续照顾自家姑娘。 但冬至却拦住了她,提醒道:“月环姐姐,你不然往世子妃那边看看呢?” 月环看着熟练照顾的陆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世子待姑娘说坏并不坏,昨日多加维护,今日也一直在随身照顾。 但是说好……却也没那么好! 想了许多,月环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走过去。 又等了一刻钟,外面通传声响起。 两个大夫,竟是同一时间到了! 月环正准备去迎人进来,就听见陆澹开口:“让杨院首进来!” 这话,是准备把府医拦下了。 不过细想也是,府医就住在府里,竟还能和住在几条街外的杨院首一起到,真是好生离谱! 月环客客气气地杨院首给请了进来,至于府医,许是自觉惭愧,也没多说什么。 杨院首进来后,看着那熟练照顾人的陆澹,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我可是走错地方了?” 陆澹转过身来,缓缓开口。 第40章 中了寒毒 “您晚了半刻钟!” “哎哎哎,是老夫不对,年纪大了,行动难免比之前慢些了!”杨院首说着,人倒是很快就走到了榻前。 他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地林秾音,忍不住皱起眉。 而且这坐榻如此狭小,怎能方便看病。 但情况紧急,如今也顾不得太多,杨院首指挥着陆澹,让他帮忙把林秾音的脖子和双手都给完整露出来。 陆澹一一照做,至于林秾音身上的两床被子,他却没动。 杨院首又靠近了一些,仔细查看着林秾音的情况。 越看,越觉得蹊跷。 随即指挥人搬了把小凳坐下,给林秾音把着脉。 期间,他时不时顺着自己那并不长的胡须。 只是这顺胡须的动作,到了最后竟是呆滞了一瞬,还硬生生扯断了一根。 陆澹见状,立马问道:“是什么病症?” 杨院首没立即下判断,而是询问着:“世子妃今日可有受伤?” 陆澹不知情况,便看向月环,月环连忙回着:“今日没有。” 但又怕院首漏问,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是,四五天前有受伤过。” 杨院首听后只摇了摇头,“那时的伤不影响。” “老夫猜测世子妃可能是中了一种毒,但这毒毒发很快,一日内便会出现端倪,就是如今这手脚、全身似寒冰的症状;若是超过三日,便会损极肺腑;若是五日,怕是早已……” “老夫观世子妃中毒不算深,应当就是今日中的毒!” “只是如今不知伤口,老夫很难对症下准药量。” 杨院首说完,又顺了顺自己的短胡须。 此时,月环却是想到了什么。 她连忙从榻下抽出了一张小桌,而那小桌上,还放着之前那支箭。 她没敢触碰这上面的箭,但是却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现在姑娘性命垂危,她是怎么都不能再瞒下去了! 月环说完,又猜测道:“会不会是姑娘在看书时,不小心将手放到了这支箭上,不小心划出了伤口?” 陆澹当下虽震惊这短短的时间内林秾音又经历了这般凶险的事,还因此不敢闭眼歇息。 但也知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便把小桌搬到了杨院首面前。 如今不知这支箭有没有问题,不接触自然是最妥当的决定。 杨院首也是如此想的,他让陆澹把小桌端至与他视线齐平的地方,然后仔细观察着这箭上有无特殊。 到底是行医几十年的人,他很快就看出那箭头处涂了东西。 他下意识想把箭拿过来,好看得更清楚些。 但他的手刚准备伸,陆澹就一把抓起了那支箭的剑深,呈到了杨院首的眼前。 “世子你……”杨院首看了陆澹一眼,面露不满。 但见其那毫不在意地模样,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唠叨旁的了。 这孩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大! 不过胆子大点也好,胆子小了,就会和那位一样了…… 杨院首收起思绪,专注地观察着。 不久,他猛地点头:“是它没错,就是那个毒!而且这箭头上方还有一点血痕,定是这东西把世子妃划伤了!” 如今凶器已找到,便只需找伤口了! 他看向陆澹,指挥着:“快,世子你快去查看世子妃的双手,一点痕迹都不能放过!” 陆澹听后,连忙走到林秾音身边。 他握住林秾音的手,软软小小的,只比他手掌的一半大些。 平素那般炙热的手,如今却只剩下寒凉。 这种触感,陆澹再也不想体会了! 这一瞬间,陆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但如今不是细想的时候,他快速检查着林秾音的手。 终于,在她的左手食指指腹看到了一道划痕。 这伤口很不明显,但看着又有些深,应是直接深入了肉里。 陆澹唤着杨院首,让他判断。 杨院首看了一会儿,颇有些庆幸地说着:“世子妃食指上的伤口不算深,毒性不强。” 说完,又感慨了一句:“但这毒出自北疆,名为‘碎雪’,是一种极其强悍的寒毒!若不能尽快拿到解药,怕是世子妃她……难以得救!” 陆澹紧紧攥着手,稳住心神后,问:“您可能制作解药?” 杨院首点头:“能做,但苦于无药!但是老夫能施针稳住世子妃体内的毒性,保其两日内不再蔓延,但两日之后,便拖不住了!” 陆澹了然,沉声道:“您把差的药材写下来,我去寻!不出两日,一定送到您手中!接下来,就辛苦您在燕王府暂住几日了。” 杨院首倒无所谓住哪,欣然接受。 知道情况后,众人也不再耽搁时间。 陆澹把锦被掀开,弯腰轻轻抱起林秾音,将她抱到床上放平。 松手后,他忽然发觉,这几日下来,她又瘦了! 等杨院首施针之后,陆澹才打听起那些药材。 杨院首猛喝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大部分的药都不难寻,就只有一味主药,整个京城怕是只有两个人有!” “您请说。”陆澹颔首。 杨院首突然愁着脸看向陆澹,慢慢开口说着:“此药名为‘桑寒’,当初北疆外的附属国曾在大朝会时献上了两株。先帝当时把一株给了长安郡主,一株则留在了宫里。” “如今,长安郡主手里的那株,应当是落到了她的女儿,如今的林国公夫人手里;另一株,陛下则把它赐给了崔贵妃。” 这两人手里的药,旁人或许好拿,但对于陆澹,对于燕王府的人,拿这药难于上天! 崔贵妃同燕王府往日恩怨极深,想要她让出这药,绝无可能。 至于那林国公夫人,她本人倒是同燕王府没什么大仇大怨,但林国公此人,与杨院首仇怨已久。 但这毒,目前却也只有杨院首一人能解。 从这两方手中夺药,选谁,端看陆澹的抉择了! 杨院首把药方写下后,递给了陆澹。 随即又感慨了一句:“在这京城里出现北疆的毒,也着实其了怪了!” 陆澹想起月环方才所说的,那射箭之人定是熟悉整个凌云阁,甚至于熟悉整个王府规划的人。 而且那人来去都不曾惊动旁人,其武艺不可谓不高。 这样的人,潜藏在他王府,所谋求的定不会只是林秾音的性命而已! 陆澹低声念着:“北疆、王府、弓箭手……”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是他!” 第41章 这活果然不好干 锁定了目标对象后,陆澹便向杨院首行了拱手礼致谢,“接下来,她的安危,就拜托您了!” 杨院首随意抬抬手,“世子快去找药吧,世子妃这里有老夫在,两日内是绝不可能出意外的!” 陆澹离开后,直奔书房。 刚一进去,便唤了文萧进来。 文萧昨日同陆澹汇报完之后便没了别的任务,一直在书房外盯守。 此番听到陆澹传唤,便知自己又来活了! 只是刚一进书房,就感觉到了满满的低气压。 即便是垂着头,他仿佛也能看见陆澹那既不好惹的表情。 文萧在心中暗道不好,今日这活——怕是不好做! 陆澹没功夫说废话,等文萧跪下,便直接命令道:“去查喻夫人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暗卫!明晚之前,我要拿到名册。” “属下遵命。”文萧抱拳起身,很快便出了书房。 只是人刚走出去把门关上,就不禁抬手扶额摇了摇头。 此次任务,比之前难办得多! …… 将府中的事安排好后,陆澹便让人牵马去后门等他。 在入宫前,陆澹来到了主屋。 一进去,便看见月环在贴身照顾着林秾音。 虽然杨院首施针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毒素,但之前已经蔓延的毒暂时却是解不了的。 因而现在她依旧陷入昏迷,体温虽稍有回暖,但也只比之前好了一点。 陆澹很想走近一些,可每每脚步想动,脑海中的思绪却在抑制着他。 之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记忆,早被他遗忘到了脑后,但那股伤心欲绝的情绪,却依旧在影响着他。 他竟不知,自己在何时经历过那般痛彻心扉的事! 可那情绪又格外熟悉,仿佛那真的是他所能产生的。 若是平常,陆澹会去琢磨。 可如今林秾音深陷险境,他已无任何心思再去追根溯源。 如今,便是要双线并行。 他入宫去求药,文萧他们则是盯着喻夫人及她身边的人。 陆澹的眼神贪念着林秾音的身影,但奈何时间不等人。 只在内室入口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后,便回过头往外走去。 走出燕王府后,陆澹从侍从手里接过缰绳,快马加鞭往皇宫奔去。 路上的热闹与喧嚣同他面容上的冷漠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马蹄掀起的尘土迷了眼,陆澹紧抓着缰绳,不顾眼中的不适,不敢将速度放缓一点。 平素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的宫门口,陆澹此番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陆澹,简单询问几句话便将人放行。 陆澹入宫有极大的优待,便是官至一二品,年纪不到六十的重臣,到宫门外都得下马,他却能直接驱马进入宫内。 但往素陆澹极少用这优待,便是之前抄了那户部侍郎的家,也都是按着正常流程,宫门前下马,徒步走至乾清宫。 陆澹驱马进内廷,这才松开缰绳让人接手。 过了内廷的门,还得走上一段路程才能到皇帝处理政务的乾清宫。 引路的李公公看着前方那脚步飞快的燕王世子,一边匆匆忙忙追赶着,一边同他说着乾清宫金内的情况。 “世子,今日陛下又发了好大一个火,您待会进去可得注意,千万别惹了陛下不快。” 陆澹脚步虽快,但耳朵也是一直在听着,他颔首向李公公表达着谢意。 李公公见状又继续说道:“奴才一炷香前才见到贵妃娘娘进去寻陛下,您现在过去,怕是得撞上了!” 听到崔贵妃也在,陆澹的脚步瞬间走得更快了些。 仿佛他过去面对的不是那个对燕王府抱有恨意的崔贵妃,而是某个仁爱和善的长辈。 李公公见陆澹非但没减缓速度,避开着些,反而一副要往崔贵妃面前撞的样子,心中暗道奇怪。 但如今情况也由不得他思考原因,只因陆澹没多久便到了乾清宫外。 李公公同门口站着的小公公对视了眼神,将人招过来,悄悄问他贵妃可走了? 那小公公摇头说道:“贵妃娘娘没走,而且看着是要留在乾清宫用晚膳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但也没瞒过陆澹的耳朵。 他心道现在正好,崔贵妃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拿到那药引就更多一份可能。 不过他虽知晓崔贵妃不喜燕王府的所有人,甚至到了仇视的地步。 但他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之前问过父王母妃,但两人皆缄口不语,只叮嘱他入宫时避开贵妃,若是实在避不开,也莫要同贵妃起了争执。 如今细想,这些叮嘱里,害怕的成分并不高。 当今并不糊涂,便是再宠爱崔贵妃,也不会真为了她处置了燕王府。 但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崔贵妃如此仇视燕王府,陆澹觉得,自己该去弄个明白! 等了许久,入殿通传的公公还未回来,陆澹便知这是崔贵妃从中作梗。 但陆澹接下来要有求于她,此刻万不能同她闹起争执。 陆澹为私事入宫,若以此为由,怕是还得再等上一会儿。 可若是国事,崔贵妃却是不能再阻拦了。 陆澹当即便向另一个小公公说道:“劳烦公公替我跑一趟,陆澹有重大的事需向陛下禀报,此事关乎甚大,还望陛下允陆澹一见。” 小公公看向一旁候着的李公公,见其点点头,便往内殿通传去了。 李公公走到陆澹前方,问道:“世子,您可是真的准备好了?” 陆澹摇头:“并无。” “唉。”李公公轻叹一声,世子未免太过大胆了。 假传国事,闹不好是要被砍头的! 他见世子之前脚步匆匆,本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 可先前进去通传时,却只说有要事求见。 如今被拦下了,才道明国事。 他怎不知世子这是为了让贵妃让步的选择,但早晚都能进去,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陆澹知道李公公的担忧,但他也并非毫无根据地让人通报,只是如今证据不那么全备,可能会被抓到那么一点纰漏罢了。 大不了,就是等燕王回府后,被他用家规,打上几十棍子罢了! 第42章 天道好轮回 他们父子小心谨慎那么多年,偶尔漏出些破绽,反而更容易引鱼上钩。 若一直如从前那般行事,难免当今不会怀疑些什么。 陆澹料想着今后会发生些什么,但却没想到,等那日真正到来时,他竟会后悔,自己为何早不这样做! 第二次进去的小公公回来很快,跟在后面的,还有崔贵妃宫里的一个姑姑。 但那小公公是带领陆澹进入内殿的,这姑姑却是往外走的。 当那姑姑经过陆澹身边时,只看了他一眼,并不准备向他行礼。 陆澹不在意这些,只是等人走上几步后,发觉刚刚那个眼神似有些不对劲。 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原因,只好收起心思,跟着进入内殿。 “微臣拜见陛下。”陆澹跪拜行礼,刚准备起身,又忽然听见了一道女声。 “陛下,你们议论国事,留臣妾在此作甚!”崔贵妃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语气随意地同皇帝说着。 “贵妃娘娘。”陆澹说着未完的话。 他没想到,陛下没让崔贵妃避开,还直接把人安排在了一边旁听。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似有深意地说着:“衍之,今日你来得晚了不少。” 陆澹拱手,“微臣因事耽搁了时间,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笑道:“你平日最为守礼,今日却迟了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说来与朕听听。” 不问国事,反而先问私事…… 陆澹思索着皇帝的意图,不由得心口一紧。 但他又不那么确定皇帝的态度,因而便把林秾音中毒的事悉数告知。 皇帝听完后,没有立刻表达意见,反而是看向旁边的崔贵妃。 崔贵妃知道皇帝在看她,却是懒得回应。 燕王府的家事与她何干,中个毒而已,让太医制出解药救了便是。 就是可惜这中毒的人不对,要是是燕王两口子……只怕自己定是要大笑一声,说上一句“天道好轮回”! 皇帝见贵妃不愿搭理,便轻咳一声,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他正了正神色,看向陆澹:“既然世子妃身中寒毒,那朕今日就不久留你了!” 陆澹拱手:“多谢陛下谅解,但臣入宫,一是为国事,二是有事相求。” “衍之啊,你以前从不对朕撒谎的,怎么今日也学起了你父王的做派!”话虽如此,但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震怒,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件寻常的家事,调侃着自己的子侄。 可陆澹却完全不敢往那般简单的方向去想,他双膝下跪,向皇帝请罪:“陛下,微臣欺瞒陛下,是微臣一人犯下的罪过,还望陛下听完微臣所求之事,再行处罚!” “所求何事?你若太过放肆,朕定不应允!”皇帝语气严肃,但面上看着却是笑意满满。 彼时,一阵风从殿外的吹来,吹动着陆澹的半扎起的长发,吹乱了他两侧的鬓发。 此时,这个少年双膝跪在地上,双手相覆,弯腰向上方的皇帝和贵妃各磕了一个头。 抬起身后,陆澹便看向贵妃,说道:“臣妻性命攸关,唯缺一个重要的药引方能救命,还望贵妃娘娘,能够高抬贵手,将那株‘桑寒’让给微臣。” “微臣今后定会竭尽所能,为贵妃娘娘再寻一株送还。” 崔贵妃轻笑一声,合着是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这燕王一家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崔贵妃放下手中玉佩,笑道:“世子如此大礼,本宫可受不起!” 陆澹一听便知崔贵妃这是不愿意了,但陆澹还想再尝试劝说一次,可没曾想,他还不曾开口,皇帝就直接下了令: “来人,把世子拉到偏殿,打二十大板再送回来回话!” 皇帝刚说完,崔贵妃突然又拦了一句:“陛下,既然世子犯了欺瞒之罪,那就该在殿外受罚,如此才能——以证效尤。” 崔贵妃眉眼间带着笑意,看向皇帝的眼神格外柔和,似乎方才只是一句随口的劝说。 皇帝有他的算计,便依了崔贵妃的话,“贵妃说得不错。来人,把世子拉到殿外行刑,让所有人看看,便是宗室子弟,也不能藐视国法宫规!” 陆澹垂下眸子,藏下眼里思绪,随即拱手向皇帝行礼。 被千牛卫带出内殿后,为首的千牛卫大将军向陆澹拱手,“世子,今日得罪了!” 陆澹摇头:“将军奉陛下命令行事,谈何得罪。” 不一会儿,陆澹便被押到了殿外。 在殿门口守着的李公公见陆澹这么快便出来了,刚想上前慰问两句,就看见他后面跟着几名千牛卫。 李公公顿觉不妙,往常世子去见陛下,都是要被留上几个时辰才会出来,如今出来快就罢了,还跟着陛下亲卫。 没多久,李公公的疑惑就被为首的千牛卫大将军大声解答了。 “陛下有令,燕王世子藐视国法宫规,今罚当众其领二十大板。”说完,他便接过了手下递来的板子。 其余的千牛卫快速拼了几张长凳,陆澹褪下外袍,递到一旁的小公公手上,自己则是走到那长凳前,自觉趴了上去。 见一切就绪,千牛卫大将军和对侧的一名千牛卫抡起手中的板子就往下打。 “啪” “啪” 木板触及皮肉的声音格外响亮,陆澹抓着长凳的边沿,闷声受着。 不知是到了第几板子时,陆澹的眉头皱起,紧咬着牙,依旧不吭一声。 一旁的李公公看得着急,很想上前让陆澹叫出声来。 但触及陆澹那坚毅地目光,他只好转过头不去看。 只是听着那越来越响的板子声,他仍是着急不已。 世子也是个倔的,陛下宠爱他,又哪会真舍得让他受完这二十大板! 换做旁的宗室子弟,怕是在被打到第十板子时就得大叫出声,身体弱的,估计就直接装晕混过去了。 他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揣摩一些圣意的。 外头在被打着板子的时候,皇帝倒也没闲着。 他听着外面响亮的板子声,观察了一下贵妃的表情,随即伸出手,拉起崔贵妃的一只手轻拍着:“如此,可有解气一些?” 第43章 该不该 崔贵妃看向皇帝,回问:“陛下您觉得,臣妾该不该解气?” 皇帝大笑道:“衍之这孩子,千不该万不该一上来就同你求那个药!” 说完,又还是为陆澹狡辩了两句:“不过今日这事也确实特殊,他的世子妃中了寒毒,急需你手中的药材救命。他又知你素来宅心仁厚,自然就求到了你手上。” “而且这药,我记得这京城之中,只有两个人手上有。另一个人,便是皇姑长安郡主。” 崔贵妃听了,但并不发表看法。 宅心仁厚? 她自诩不是这种人! 皇帝倒也不需要崔贵妃说什么,只是提起长安郡主,不由得又说起了她的女儿林国公夫人。 “我记得皇姑的女儿是嫁到了林家吧?” 崔贵妃颔首,语气颇有些嘲弄:“如今是林国公夫人了,只可惜身份长了,脑子没长!” “哈哈哈,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定会与你吵上一架。”皇帝听着崔贵妃的评价,不由得调侃一句。 崔贵妃听后,却又不说话了。 她垂下眼眸, 她倒是希望这个拎不清的还像儿时一样同她来吵上几句,可自从那件事之后…… 崔贵妃虽没回应,但神色看着明显落寞不少。 皇帝觉察到她的情绪后,猜想她又在回忆那些伤心事,当即便转了话题,重新提到了陆澹:“衍之这孩子倒也拎得清,宁愿来宫里挨上这二十大板,也不掺和进那些人里。” 贵妃瞥了皇帝一眼,“陛下倒是喜欢充当好人!” 皇帝又笑:“到底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如何,朕是一清二楚。” 说完,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感慨地说着:“若是咱们的女儿能平安长大,怕是也有世子妃这个年纪了!” 贵妃在心中呵呵了两句,不大再想理会皇帝。 这个人,为了他的侄子,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如今再提起,不过是希望她看着女儿的份上,把那药引让给陆澹。 皇帝看着贵妃趋于冷漠的表情,不由得摇头在心中轻叹。 当初发生那些事,伤心的又何止她一人。 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若一直困在过去,后半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是一个父亲,但也是个君王。 陆澹作为子侄,作为臣子,提出此等请求,他若真不允诺了他,万一那世子妃真出了什么事,难免他不会因此怨恨上他。 旁人看不出,可皇帝看得出,自己这个侄子,对他那个世子妃,并不像表面所装作的那般不在意。 不然,当初也不会…… …… 二十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完了,千牛卫收起大板时,陆澹的外衣已被被汗水浸湿。 平素器宇轩昂、身姿挺拔的人,如今趴在长凳上,衣袍被打得有些许凌乱,鬓发也被风吹乱。 若非他那矜贵、温润的气质在撑着,乍一看,怕是没人敢认眼前这人,就是那如圭如璋的燕王世子。 只见陆澹撑着长凳,咬着牙独自起身。 随即又走到那拿着他衣袍的小公公面前,接过他手里捧着的外袍,准备穿上。 李公公看着,起初见陆澹的后背衣裳除了汗之外,并无血迹,还以为千牛卫的人收了点力道,没下死手。 可就在陆澹穿着外袍时,就瞧见他的后背衣裳渐渐染出了红色,但很快便被外袍所掩盖。 李公公心中大惊,都被打出了血,若不及时处理伤口,感染了可怎么是好? 可李公公心里着急也没用,陆澹穿好外袍后,便跟着千牛卫的人往内殿走,全然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李公公心里着急,又做不了陆澹的主,只能自己想着办法。 因而等陆澹进了内殿,他便走到廊下,招来一个小公公,让他速速去太医院请一个太医过来候着。 他料想陛下不会真放任世子不管,因而还叮嘱着小公公,若是路上碰到哪个太医为后宫的贵人看诊完准备回去,便立即将人拽过来。 …… 二十仗刑结束时,殿内的皇帝再度开口说道:“如今,可愿意把那药引给世子妃解毒?” 崔贵妃虽不觉得这二十板子就能解了她心头之恨,但她更清楚,相比较自己,陆澹从林国公夫人手中拿到那药,只怕更为困难。 毕竟那个是个糊涂的,分不清是非黑白,全凭那林国公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林国公此人,不是什么善茬。 要从他手中拿个救命的药,怕是要付出至少三倍的代价! 崔贵妃虽不喜那燕王府的所有人,但这林秾音到底只是个新妇,对于往事一概不知,按理她是不该在此事上刁难,可偏偏,她又确实是那夫妇的儿媳。 一想到那对夫妇,崔贵妃的脸色便又冷了两分。 但她很清楚皇帝的态度,自己如何都推辞不了。 既如此,崔贵妃便顺了他的意:“陛下相求,臣妾怎会不允。” 崔贵妃说着,拿起之前那枚玉佩,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又道:“只是,这般轻易就给了他,臣妾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见崔贵妃已答应,皇帝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件事上,终究还是自己亏待了她。 她能答应便好,若真不答应,皇帝也没那个脸面去偷拿她的药材。 “世子拿的药材很是珍贵,近些年怕是还不了臣妾。不过,臣妾倒也不需要他还,只是臣妾那药园庄子近日无人打理,长了不少杂草。” 皇帝一听见贵妃提出了条件,便连忙答应了下来:“等衍之进来朕便直接给他下令,令他这半年都得去给你打理园子!” 贵妃轻笑一声,道:“臣妾话还未说完,臣妾的药园里有管事的,就只是缺了一个除草浇水的工匠罢了。” “这……”皇帝有些犹豫,几日的除草倒也不是做不得,若是半年的话,莫说陆澹自己,便是太后也不得应允了。 崔贵妃轻嗤一声,“陛下把臣妾想成什么人了,真要一个世子去给臣妾当个半年的除草工匠,怕是前朝言官的吐沫星子都得把臣妾的永宁宫给淹了!” “臣妾只需要他……”崔贵妃抬手,比了个数字。 第44章 一笔勾销 崔贵妃很快收回手,道:“臣妾只需要他给臣妾的药园除上一个月的草,此事便一笔勾销。” “准了。”皇帝知道这已经是贵妃最后的让步,当即也不再同她讨价还价。 不多时,陆澹走到内殿,正准备拱手下跪向皇帝行礼,就听见上方的人吩咐着:“给世子赐座。” “谢陛下。”陆澹没有推拒,只拱手行礼表达谢意。 坐下时,陆澹的背依旧挺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维持外表稳重不在陛下面前丢脸的代价是什么。 随着陆澹行走和坐下的动作,他背上被板子打出的伤痕,愈发严重。 衣裳布料逐渐和血液粘连,每动一下,便扯动着伤口更痛上一分。 陆澹自小习武,身子骨本该十分硬朗。 但近日昼夜不分的忙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熬。 如今能撑着这个身子,能同陛下说话都已废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 若是不能尽快讨要到那个“桑寒”,陆澹怕自己接下来都没有力气再去下一家…… 而下一家,也只会是个更难缠的! 皇帝阅人无数,何曾看不出陆澹现在是在强撑。 那二十个板子,他可是实打实地硬撑了过来。 皇帝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未叫太医过来。 皇帝刚想开口,便看见贵妃的眉蹙了起来。 他小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闻到了血不舒服?” 贵妃颔首,“是有一些。” “陛下,臣妾突感不适,就先行离开了。”贵妃起身,同皇帝福身行礼,随即便从圈椅旁绕了出去,没经过陆澹身边。 从陆澹重新进入内殿到现在,崔贵妃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一下。 陆澹攥紧了手,他不知贵妃是何态度,不知那药引能不能到手! 好在皇帝并未让陆澹多等,等贵妃离开,他便同陆澹说道:“你需要的药材,贵妃已经允了,晚间便会有人送到燕王府。” “微臣谢过陛下,谢过贵妃娘娘。”陆澹说着又要起身。 皇帝见状连忙抬手让他坐下,随即说出了贵妃的条件:“不过这药,不是白给你的!” 陆澹点头,他知道,贵妃同燕王府恩怨已久,能答应都属不易,白给是自然不可能的。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等林秾音痊愈,他便派人着手去搜寻这个“桑寒”。 便是他找不到,也会有人找得到! “陆澹。”皇帝突然大声下令,“朕命你,在世子妃解毒之后,即刻前往城外药园,听从管事号令,除草浇水一日都不能落下!” “期间你只能亲力亲为,不许让人暗中帮忙,也不许毁坏任何药材。” “一个月后,贵妃赐药之事便一笔勾销!” “臣接旨。”陆澹虽有错愕,但也明白此条件已是贵妃最大的让步。 贵妃想折辱他,以此来缓解心中仇恨。 陆澹虽不知恩怨缘由,但今日到底是有求于人,让他做什么都是应该。 若是换做未离京前,陆澹定会抵触此事。 从小锦衣玉食的王府世子,竟沦落到给一个药园当除草杂役,实在有损颜面。 但外派一遭,早已习惯亲力亲为,不过是除草浇水之事,之前又不是没干过。 外派时碰到秋收,他也曾下地割稻,也曾拖过板车运谷。 如今做这些,对他的打击并不会有多深。 只是陆澹不知,“陛下,微臣晚间可能回府?” “自然,朕又不是剥了你的名号,贬了你的官职!你平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无重要之事,可以不用入宫见朕。”皇帝抬手,“回去罢,朕瞧着你留在这里也安不下心。” “回去守着你的世子妃,等她病愈,带着她一同入宫去向贵妃道谢。”皇帝提醒着,虽然贵妃不一定乐意见他们,但他们却不能忘记这份恩情。 “微臣明白,多谢陛下恩典。”陆澹尽力保持着平时的速度起身,但到底维持仪态正常已是不易,因而只得在中途放缓了一些速度。 退出内殿后,陆澹便看见李公公带着一名太医在外等候。 一见到陆澹,李公公便立即迎了上来。 “世子,太医在此等候多时,您可要先处理完伤口再回去?” 陆澹颔首:“多谢公公。” 李公公很快便让人将陆澹带到了偏殿处理伤口,自己则是走入了内殿向皇帝禀明情况。 “陛下,奴才方才擅自做主将太医请了过来。奴才僭越,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听后摇了摇头,道:“是朕忘了,此事你办得好。” 说完,皇帝突然又长叹一声:“李全仲,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公公连忙摆手:“您现在正值壮年,您只是近日事务繁多,没休息好罢了。往年您这个时候都已经在去狩猎的路上了。” 皇帝只是随口一问,但经李公公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今年只出宫狩猎了一次,如今尚未入冬,天朗气清,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你说得对,等朕忙完这一阵子,便邀上众大臣及其家眷一起去狩猎!”许是有了动力,皇帝的精气神一瞬间就起来了。 李公公看着,心中暗道这关是过去了。 陛下仁厚,向来不喜欢翻旧黄历。 不过这狩猎一事,最是容易出乱子。 从前,唉……,那位贵人就是在狩猎时出的事! …… 陆澹脱下外袍,想要自己将上衣褪去,但奈何衣裳早已和血液粘连,他若是贸然褪去,必会将伤口重新撕扯开来。 太医见状,连忙阻止陆澹。 陆澹倒也不是个喜欢吃苦的,当即不再动弹,只凭太医处理着自己身后的伤。 这个太医年纪虽不大,但做事有条不紊,很是细心。 将陆澹的衣裳和皮肉分开时,动作很是轻缓,陆澹只在布料彻底被扯开时才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初次之外,便只有在清洗和上药时才有痛觉。 太医看着陆澹背上好几处的血肉淋漓,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还好来得快,要是再晚上一阵子再处理,这些伤口必会发炎感染。 到那时,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倒下。 太医不再耽搁,快速为陆澹清理包扎好了伤口。 陆澹穿好外袍后,同太医拱手道谢,“今日多谢你了。” 太医回之一礼,道:“救死扶伤,乃医者本道,世子不必多谢。” 陆澹看着眼前这太医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 第45章 相似 陆澹疑惑,正准备问这太医姓名,好叫人去查探一二。 但当他正准备开口时,外面那太医的药童突然在外面唤着: “姜太医,快到给皇后娘娘问诊的时间了。您忙完了吗?若是忙完了便快些出发吧,不然来不及了!” 姜太医颇有些歉意地同陆澹颔首,随即匆匆出了偏殿,带着他那药童往外走去。 陆澹暗自记下这太医的姓氏,想着等林秾音醒后,再派人去查探一二。 如今还有太多要紧的事需等他处理,陆澹只得一件一件慢慢来。 最重要的,还是需尽快把林秾音的寒毒给解了! 陆澹也不再耽误时间,穿好外袍便往殿外走。 他今日是骑马入宫的,但回去时,却是不好再骑马了。 也好在李公公安排妥当,早早就让人牵了马车在外等候。 上马车前,陆澹又看见了那姜太医和他那药童。 许是时间太赶,他二人走着走着竟直接跑了起来。 陆澹看着那姜太医的背影,心中那抹熟悉感更为强烈。 走上马车,坐在软垫上时,陆澹再度回忆着自己二十一年里的记忆。 许久,他再一次确认——在今日之前,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姜太医! …… 宫里的速度很快,陆澹还未回到燕王府时,崔贵妃就让人拿着“桑寒”到了凌云阁。 为首的是一位拿着浮尘的公公,他旁边站着的则是一位三四十年岁的姑姑。 月环听见外头的声音,连忙从厢房里走了出去。 这一年来,她也跟着林秾音进过宫,看见过宫里人的样子。 因而她很快便认出院中这几位是从宫里来的,她连忙上前几步,向为首的二人福身行礼。 “公公好,姑姑好。” 那为首的姑姑神色冷淡,也不打算回应。 倒是一旁的公公见状连忙做了个抬手的动作,随即说明了来意:“杂家是伺候陛下的,姓李。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和贵妃娘娘的命令,前来给世子妃送一味救命药材。” 说完,又指着旁边的姑姑介绍着:“这位,则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徐姑姑。” 月环又一一见礼,随即带着二人往主屋去。 徐姑姑和李公公跟着月环到了堂间坐下,因林秾音昏迷在床,不便出来相见,月环便只能奉些茶水招待。 随即又差人去请杨院首过来。 徐姑姑本是瞧不上这凌云阁的茶水,但见那李公公连喝了两杯,也不由得产起了好奇。 她端起一旁的杯子,放入唇边,先是闻了闻味道,随即轻抿了一口。 这是花茶。 而且这香味……好生熟悉。 徐姑姑又喝了一口,这才尝出其中滋味。 这同她所制的一道名为“折梅枝”的香,两者香味竟是如此接近! 要知道“折梅枝”她只给贵妃制过,若是旁的贵人得这香后,或许会有送些到燕王府的可能,但唯独贵妃绝无可能! 因而这花茶香味,就只可能是碰巧相似。 不过大千世界何其不有,这“折梅枝”也是她从前人的香中改良而成,这花茶也很可能是制茶的人有了灵感,做了些小巧思罢了。 想到这里,徐姑姑收起了内心的震惊。 等了不久,杨院首就过来了。 见到杨院首,徐姑姑的态度倒是尊敬不少。 听见杨院首问药引之事,徐姑姑便亲自拿着一个盒子到了杨院首面前。 她将盒子打开,言语敬重地说着:“您看看这药,是否就是那解毒的药引。” 杨院首伸手,轻轻将那“桑寒”拿出。 此时,众人都看清了这“桑寒”的真面目。 桑寒茎叶皆如桑,花瓣白中泛蓝,花上有花。 竟是一种重瓣的花类药材! 杨院首看着自己手中的“桑寒”,只觉得自己此行不虚。 他虽知道京城也有“桑寒”,竟不知还有此等“重瓣”的! 重瓣入药,药效更甚,想必世子妃的寒毒,也能清理个干净了。 “是是是,正是这个没错!”杨院首语气激动,拿着药就往小厨房跑。 此前那制作解药所需的其余药材,陆澹都已让人寻了送来。 如今这最关键的药引也到手,即刻便能制作解药。 杨院首脚步稳重,走得极快。 此药引难寻,他得亲自上手。若是交给旁人,他还真有些不放心,毕竟若出了岔子,谁都担不起那个责任! 徐姑姑看着杨院首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轻叹。 治病救人一事,果真还是占据了他全部心思。 李公公见药已交到杨院首手中,便向徐姑姑看了几眼,询问其是否要离开。 徐姑姑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此行,可不单单为了送药的! “贵妃娘娘命我来探望世子妃,现在,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世子妃的状况。” 徐姑姑看向月环,看似是询问,但眼神语气都是一副不容质疑的模样。 月环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第一眼见那徐姑姑的时候,她只觉得此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又见其对杨院首格外敬重,对一旁同行的李公公并不热络,看着颇有些拜高踩低的模样。 但奈何人家是宫里来的,姑娘尚在昏迷,那杨院首又去了小厨房煎药,她一个人还真没办法把人给拦在外面。 就在月环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世子。”月环赶忙向陆澹见礼,随即又把徐姑姑方才的意图给说了出来。 陆澹看向那徐姑姑,只一眼便认出这位是贵妃身边的。而且之前在进入乾清宫时,她正好出去,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算得上漠视。 不过贵妃身边的人向来是同贵妃一条心的,贵妃厌恶燕王府,她身边的宫女太监自然也不喜燕王府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想要见上林秾音一面? 这事,颇有些蹊跷了。 陆澹并不会简单觉得真相就是如那徐姑姑所说一般,只是为了探望。 贵妃之前拱手让药都是极为不易,怎会有那般好心,专门派人过来探望一二! 这其中,定有旁的打算。 陆澹迟疑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第46章 像,太像了 “带这位姑姑进去。”陆澹吩咐着,自己则先一步走进了内室。 他大步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到如同易碎的白瓷一般的林秾音,克制许久的手,终是忍不住向她伸去。 只是刚抬起一半高度,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澹控制自己收回手,将手藏于袖中,紧紧攥着。 身后的徐姑姑被领着到了林秾音床前一丈的距离停下,隔着站在床前一侧的陆澹,那徐姑姑仔细观察着林秾音。 她长着一副标志小巧的脸,面容柔和,看着就是个温柔的女子。 她的双眼紧紧闭着,一张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即便只是这样平淡的表情,徐姑姑都仿佛能透过如今看到她从前的模样。 这一张脸乍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徐姑姑本打算就此离开。 但就在她准备说话时,陆澹突然先行一步,离开了这里。 在陆澹走动的那片刻,他的身体不由得挡住了一些徐姑姑的视线。 也正因此,徐姑姑只能看见林秾音的下半张脸。 也就是这下半张脸,看得她顿时心跳加速起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天底下,就找不到如此相似的! 她要速速回宫,赶紧将这消息告诉给贵妃娘娘。 即便有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徐姑姑的眉眼,还是因为她方才那个重大发现而微微弯起。 只要这时有一个人在看她,就定能发现猫腻。 可进入内室的人,一个离开了这里,一个则全身心都在林秾音身上。 此刻无人在意她这个突然造访的人,也因此,在徐姑姑提出要离开后,月环才重新将视线转向她。 “我送姑姑出去。”月环做出请的姿势,随即将徐姑姑送到了堂间。 一出内室,徐姑姑便向李公公说道:“来了这么久,该回去向陛下和娘娘交差了!” 两人走出院子后,月环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宫里来的人终于走了! …… 陆澹回到书房后,便看见许久不见的陆时正跪在地上等着自己。 他的身上多处可见绑带的痕迹,想来是受了不少伤。 陆澹越过他,走到前方的架子前,重新拿了件外袍换上,又去一边洗了手,这才将视线转到陆时身上。 “查到什么了?”陆澹在圈椅上坐下,仍旧维持着平常的坐姿,但也疼痛皱起了眉。 陆时跪在地上,本是将视线直视前方的,听见陆澹问话,这又将视线看向他。 这一看,便看见陆澹那微微皱起的眉。 陆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随即回禀道:“世子,属下只查到那些人和最近的贪污案有些关系。但至于对方的身份,属下只查到他们的二把手是从青州来的,其余的属下准备追查时,就被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里,陆澹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陆时是他手下的人里轻功和伪装能力最好的,连他都能被发现,那看来对方的警惕和防备不小。 而且…… “身上的伤也是被他们伤的?”陆澹问道。 陆时点头又突然摇头:“有一半是,但有一半是在逃跑的路上,被另外一拨人伤的。” “后面的那一拨人,属下看着他们出手的招式很奇怪,没有路数可言。属下猜测,很可能不是专业的打手,像一些没有学过的野路子。” 陆澹听着,忽然深呼一口气,“后面那拨人有多少?” “约莫十个,五男五女,年纪上至五十,下至十岁!” 听到这里,陆澹忽而笑了,“穿着何种衣裳?” “粗布麻衣,但是行为举止不像普通百姓!” “可有人佩剑?” “有两人佩剑,其余人……” 陆时说到这里,突然就闭紧了嘴。 他现在明白世子为何发笑了…… 这些人也许不是来掺和进那些事的人,反而极可能就是寻常的过路人! 当时他被追杀,好不容易才躲开,但因自己一直抓着长剑,身上衣裳也有些破烂。 乍然出现在路上,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不知自己当时脸上可有脏污或灰尘,若是有,怕是那般模样,看着会更吓人! 如今细想,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武器,也不过是随手从行李里掏出来的,看着就是,什么顺手拿什么。 陆时的脸越想越白。 他羞愧地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好在陆澹也并非是要追究他的责任,此事本就麻烦,当初回京的路上发现了一丝端倪,便让人通知陆时去追查那些人。 当初虽觉得那些人有些蹊跷,但不曾想到牵扯这般之深。 光靠陆时几日的查探,显然是查不明白的。 不过他也并非没查到一丝信息。 从青州过来的…… 青州。 或许此事,他能找到合适的帮手! 陆澹摆手,放陆时离开。 陆时毫不犹豫便起身往外走,就在他伸手推门的时候,陆澹突然又说道:“世子妃落水那日你在哪?” 陆澹的语气变得严肃,看向陆时的视线,也仿佛夹了刀子。 陆时浑身一僵,倒是忘了这事了…… 他直接转身跪下,随即解释道:“属下看守凌云阁,没有随身跟着夫人。” “此事是属下重大失职,属下已在当日领罚三十鞭。” 陆时战战兢兢地看着地面,不敢再抬头看陆澹表情。 他之前不知世子对夫人是和态度,因而那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见了个人,便没有跟着去主院。 本想着在王府内,世子妃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没成想,他就偷了那么一次懒,世子妃竟然就被人推落水了! 陆澹没说话,而是从书案上拿了一册小册子,随意翻着。 翻书的声音很轻,但陆时何等的耳力,这翻书声听在他耳朵里,就如同催命符一般,一声一声催促着他速速赴死! 等了许久,陆澹才缓缓开口:“你该知道,隐瞒的后果!” 听到这句话,陆时的脸完全绷不住了。 他咬着牙,直直将脑袋磕在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地面,不多时,血液流至眼前,很快便模糊了他的双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澹默不作声看着他,合上册子,“你若不想说,就去外面领罚!” 说完,又补充一句:“三日后……” 第47章 又是何苦呢 “调离京城,五年内不得回京!” 陆澹的处罚向来没有回旋的余地,陆时抬起头,脸上煞白一片。 调离京城……世子这是不愿再重用他了! 若是五年内他没做出什么对世子来说重大的贡献,那五年之后,世子也不见得会再将他调回来。 世子手下暗卫众多,陆时本也是过关斩将,于千人之中不断拔尖出头,花了近十二年的时间才走到世子身边。 而世子再提拔一个同他相似的暗卫,兴许只需一月,不,甚至不出半月,就会有人将他给替代! 陆时瞬间便慌了神,情感和现实在他脑中不断拉锯。 说,还是不说? 不久后,陆时再度磕头,拜别陆澹。 “世子,三日后属下任凭发落!”磕了三个响头后,陆时推门走出了书房。 刚一出去,就去寻了文萧。 “萧哥,你来打吧!”陆时走到书房外,脱下上衣,将手里已被磨得粗糙的长鞭递给了文萧。 文萧只知道这是世子的处罚,但不知文萧是犯了何错。 他想着。便是要打鞭子,也得问清缘由。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世子怎会对你做出如此严惩?”文萧问。 若是旁人他不会多问半句,但陆时是他们所有人里最敬重世子的人,平素出任务,也是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便是这次任务失败了,但也并非一无所获。世子就算再生气,也断不会现在就来处罚他。 毕竟这五十鞭子打下去,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算自小习武,身强体壮,也得休息个大半月才能恢复一点元气。 现如今他们所有人里面,就属陆时同那拨人打交道最多,便是之后不让他再追查,也极可能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世子不可能因一时之气,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的! 除非——陆时触碰到了世子的底线! 陆时在面对世子的威胁时都没说出实情,现在怎么可能告诉文萧。 他只说自己是因为前段时间没有保护好世子妃,害得世子妃被五公子陆猗推到湖里感染了风寒,病了好一阵。 如今这些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同世子无关。 文萧自然不信他这鬼话,世子妃落水那事他之前也查了,陆时确实是有失察之罪,但他当晚自己就当众请罚,已经挨过了三十鞭子。 世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此事陆时有罪,也已经受了处罚,世子不至于一直拎着这件事不放! 这其中,想必还发生了什么,也许那件事,才是真正令世子如此愤怒的原因! 文萧仔细回想着自己之前查探世子妃在府内一年的处境时,顺道得知的一件事。 世子当初将陆时留在王府是为了守着凌云阁,而凌云阁内,除了那些带不走的机密,便只有世子妃这个活人需要保护。 虽说在外人看来,世子同世子妃的关系很是生疏。但世子妃到底也是世子明媒正娶回王府的夫人,陆时不可能真放任世子妃不管。 可为何那日,在世子妃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陆时偏偏不在? 是否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 文萧微眯着眼睛,仔细琢磨着。 陆时见不得他这般模样,怕他真看出什么来。 毕竟比起世子,文萧显然是更为了解他的人! 若是被他看出了破绽,那自己所放弃的,便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连忙催促着:“你动不动手,再不动手世子就要治你偏袒之罪了!” 文萧挑了挑眉,他从陆时这话里意外听出了一些慌张。 这令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但陆时方才催促的理由也没错,若他再不动手,就真成偏袒了! “兄弟,得罪了!”文萧抡直长鞭,先是在地上甩了甩,试些力气,随即便直接挥到了陆时背上。 “唰” “啪” 只一鞭子,陆时的后背便生出了一道极深的鞭痕。 紧接着的,又是剩下的四十九鞭,一道接着一道落下。 陆时的背也早已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到了最后十鞭时,他的身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挺拔,之后的每一鞭落下,都能将他身体的弧度,给打落一些。 最后一鞭子落下,他整个人是完全撑不住,直接面朝着前方,连带着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文萧扔下鞭子,走到他旁边,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蹲下身,伸手问陆时:“可还能动?” 陆时颤抖着手,想要借着文萧的力起身,但刚伸出一半,就直接垂落在地。 紧接着,便是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文萧连着哀叹好几声,之前就受了不小的伤,又非要硬挨下这五十鞭,能动弹才怪! 他吹哨,唤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将陆时抬回他房间去。 自己则是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两下,“世子,陆时的鞭罚已经完成了,您看还要作何处置?” 陆澹彼时正在书案上描画着什么,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只回了一句:“三日后再议。” 文萧一听,便明白世子还是给陆时留了余地的。 三日,只要这三日内世子能知道他想知道的,就能够免去其余的惩罚。 只是三天时间,怕是陆时都连地都下不了,哪还能再为世子打听消息? 文萧想着,陆时是动弹不得,但他能。 他正好还需去打探喻夫人身边的人,也趁此机会,核实一下那件事的真假。 毕竟是道听途说来的,事实不一定就是如此。 …… 放下笔,陆澹仔细看着自己方才所作的画。 这是他在回府的路上,闭眼小憩时,突然想到的一个画面。 处理完诸多事情后,便将其画了出来。 如今仔细一看,画中的环境,像凌云阁,但却不像在燕王府内的凌云阁。 反而,更似从旁的地方,生生造了一处同如今的凌云阁一样规模的院子。 竹林依旧还在,但是那竹林的旁边,则多了一处池塘,还有一小亩花田? 这般奇怪的搭配,又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呢? 陆澹不明白,近日来,他感觉自己做梦的次数,比前几年加上一起都要多了! 而且每一个梦,都好似在向他…… 第48章 小伤也是不禁拖的 都好似,在向他预警着什么。 陆澹从前,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对寺院道观,也只是远远旁观。 可如今,他竟无意识生出想法——他想去城外的寺院去问问,问问那些得道高僧,自己做的这些梦,到底是为何会出现? 他之前,又为何不会有这般预警一样的梦? 此时,诸多疑问困扰着陆澹。 恰巧此时,他忽感头晕眼花,连忙将放到书案上,支撑着自己。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头皮却似被无数只手紧紧抓住一般,紧紧绷着,令他难以有喘息的机会。 他皱着眉,收回一只手猛拍着自己的头,试图缓解一些剧烈的疼痛。 可拍了好几下也无济于事,反倒加重了那头痛的症状。 不知何时,陆澹得了一丝喘息,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旋即踉踉跄跄走向后方。 他的书房内也放置了一张床榻,陆澹一边紧紧揪着胸口,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那床榻走去。 那平时几步便能到达的距离,今日却似走了千年万年,久久无法到达。 突然,他的腿碰到了什么,陆澹强撑着自己因疼痛而有些模糊的眸子看去,是床榻。 霎那间,他便似那在岸上晒了大半日,险些成了鱼干的鱼,终于等到了涨潮,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奋力一跃,回到了海里。 陆澹跌倒在床榻上,他紧闭双眼,捂着自己的脑袋,久久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待疼痛散去,陆澹终于恢复清明。 他瞬间从床榻上坐起,问外头的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守着的冬至大声回禀道:“回世子,已经亥时了!” 陆澹听后,又问,“世子妃可有苏醒?” 冬至继续回着:“还没有,杨院首说世子妃体内的毒素虽以祛除,但世子妃身子骨很弱,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声响了,又连忙继续说道:“杨院首说,世子妃只需好好调养休息,是能将身体养好的!” 这番话说完,里头还是没有回复。 冬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就在他犹豫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陆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径直就往主屋走去。 冬至第一时间没注意到陆澹,等注意到时,陆澹已经走出好几步路了。 冬至连忙转过身跟上,只是刚靠近,就看见陆澹的外袍上染了不少血迹。 他顿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世子怎么受伤了?又是何时受的伤? 他一直跟在世子身边,也没见到世子…… 冬至忽然想起,世子今日是骑马去的宫里,回来时,却是坐的马车回来的! 想必那时,世子就已经受伤了! 许是之前都在关注世子妃的解药,一时间没注意到世子回来时也没换身衣裳,是一回府就直奔主屋去了。 想到这里,冬至连忙提醒,“世子,您的伤待会可要杨院首处理一下?您的外袍都渗出血了,应该是伤口又被扯开了。” 经冬至这么一提醒,陆澹也终于想起,自己今日也还挨了二十板子,背后的伤口,只怕是之前头痛时,直接倒在床榻上而撞开了。 他吩咐冬至,“你让人去烧点热水,我等会要沐浴。” 冬至连忙应下,快步往小厨房的方向跑去。 陆澹则扯了扯自己的外袍,皱着眉往主屋走去。 只是刚走到房门口,便看见来为林秾音看诊的杨院首。 “杨院首,世子妃的身子骨,劳您费心替她调养一番。”陆澹拱手,同杨院首说道。 杨院首摸了摸胡子,说道:“这本就是老夫该做的,世子不必这般客气。” 说完,便要往房中走。 只是没走上几步,他就停了下来,转而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澹,“世子,你可是受伤了?” 陆澹点头,没打算隐瞒,“受了点小伤,不妨事,您先去替世子妃看诊。” 杨院首“哦”了一声,没再看陆澹,只是一边走一边说着,“小伤倒是不影响,就怕是小伤不处理变成重伤,那可就不好治咯!” 陆澹听得出杨院首在指他,但他也没多在意自己身后这伤。 杨院首照顾林秾音一个人便已耗费不少心力,他身上这一点小伤,实在不想再去麻烦他替自己处理了! 之前在宫里也清理了一下伤口,过去这么久了,也未曾有发烧等感染的迹象,待会让冬至替他上药就行。 陆澹想着,便没有理会杨院首方才那句点他的话。 杨院首没等到回应,“哼”了一声,暗道:这小子,我还真就不管你了! 进到内室,林秾音还是如之前一般,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没有呼吸一般。 若非她的唇色已经稍许有了红润,脸上也不似之前那般惨白,否则陆澹还不太敢相信,她的毒是真的解了。 毕竟病人也是会呼吸的,尽管呼吸再弱,胸口处也是会有起幅的。 可他几乎察觉不到林秾音的呼吸,可想而知这毒对她的影响,是极其严重的! 杨院首看诊的时候,陆澹就在一旁看着,他身姿挺拔地站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外袍上的血越来越多。 直到杨院首收回把脉的手,说林秾音气息趋近平稳后,陆澹这才稍稍松懈一下。 走之前,杨院首盯着陆澹,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世子,小伤也是禁不得拖的!” 在月环去送杨院首的时候,陆澹回到林秾音身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她的眉眼。 相比白日时的寒凉,现在她的脸已有了些温度。 这让陆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想到之后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活计,陆澹此刻只觉得庆幸。 他想着,便是再过分的行为,也比不得这番救命之恩。 若当时贵妃依旧不允,他便是蹚进那滩浑水里,也要去向那林国公夫人要来这药引! 陆澹不敢过多停留,在确认林秾音有所好转后,他便将自己的手收回。 只等月环一过来,他便离开。 等了不久,月环便回来了。 陆澹见她进来,便迈步往外走。 只是刚走上几步,就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了声响。 第49章 她要买什么? “宅……子!”林秾音的声音很轻,说出这两个字,便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陆澹回过头看她,见她双眼依旧紧闭,方才那话,似乎只是梦话。 只不过,她的手不似之前那般规矩地放在锦被下,而是伸出了一只露在外头。 陆澹方才听得并不算真切,他看向赶来的月环,问:“夫人方才说的什么,你可有听清?” 月环摇头,她刚进来,还不如世子离得比姑娘近,姑娘方才那梦话说得又轻,她哪能听得见啊! 陆澹又望向林秾音,见她依旧保持着这副模样,方才似乎只是睡梦中的挣扎,便上前去为把她那只不安分的手,重新塞进锦被里。 旋即,便往外走去。 也就是这出去的时候,月环看见了陆澹外袍上染的血。 她猛然睁大眼睛,捂着嘴,轻“嘶”了一声。 但转念又想,世子看着挺精神的,估计是别人的血吧! 她只看了两眼便转过来守着林秾音。 方才姑娘虽是说得梦话,但到底也是个好的征兆。 或许姑娘下次再说话时,便是真的要苏醒了。 月环想着,等姑娘好了,她一定要去寺院给姑娘求个平安符来。 这一两个月,姑娘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 陆澹走到堂间时,依旧在琢磨着林秾音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字。 他听得不怎么真切,只能在脑海里多次模拟她说话的声音语调,想以此来推测出她刚才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从“孩子”到“老子”,从“杌子”到“珠子”,各种奇奇怪怪的词,都在陆澹脑海中过了一遍。 可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完美贴合林秾音方才语调的词来。 陆澹不由得摇头懊恼,他自诩过目不忘,入耳不出,如今却是连这般简单的一个词都没能想明白。 “世子,水烧好了,您可要现在去沐浴?”冬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澹眉眼一挑,抬了抬手,将冬至招了过来。 陆澹盯着冬至好几眼,才缓缓问道:“冬至,我问你,你若是死里逃生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冬至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陆澹问这个做什么。 但也没犹豫多久,他便回道:“那肯定是升官发财,再不然……就是成家立业了!” “不过小的在世子身边,世子好,小的也跟着好,自然,最希望的,就是世子您步步高升了!”冬至扬起一个稍显谄媚的笑容。 陆澹听后只摇了摇头,呢喃道:“罢了罢了,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陆澹。 一直到第二日,文萧过来汇报情况,陆澹才又拉着文萧询问。 不过这次他是直接说明了情况,怕文萧又和昨日冬至一样,说些差距甚大的回答。 “文萧,依你之见,世子妃即便在睡梦中也心心念念的东西是什么?她昨日,说了两个字,前面的我没听清,后面那个字是“子”。” 文萧听后,只说了一句:“世子,属下怀疑,世子妃提到的——是宅子!” 说完,又怕陆澹觉得自己胡诌,连忙解释:“这可不是属下胡乱猜想。属下之前查探时,发现世子妃的丫鬟近期一直在外面找牙人办事,似乎是去看宅子的。 当时没多想,如今听您一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买宅子?”陆澹颇有些不理解。 林秾音所想,可以是买田地庄子,或者是买铺面,为何却会是宅子? 宅子进项并不如前两者,且维护成本不低。京城便是靠近靠近城门口的房子也不便宜,转手难度颇高。 若非常住,买宅子实在算得上是个亏本的买卖! “世子妃的兄长明年便会来京科考,世子妃许是想买个宅子在外头,方便其兄长科考住宿吧。毕竟世子妃娘家在青州,不熟知京城房屋情况,由世子妃出面自然是更为方便的。”文萧猜测道。 陆澹听后虽仍存疑虑,但文萧这话也算解释得通。 他颔首,“既如此,她可有看好了的宅子?” “这事说来也属巧合,世子妃原本看好了一个宅子,她那丫鬟都同牙人谈妥了,结果第二天就被人从那卖家手中给截胡了。” “是谁?” “林国公夫人!” 听到这,陆澹不自觉双手交叉,将手肘撑在书案上,做出个思索的表情。 这个林国公夫人,这两日倒是多次被提及。 不过林秾音若真是要买宅子,那…… “文萧,结束喻夫人这里的事之后,你速去将我名下的宅子放出消息,务必让世子妃知道那个宅子,再卖给她!” 陆澹打定主意,“若是世子妃看不上,你就把世子妃看上的那些人家打听清楚,若清白的就卖,不清白的,你知道如何做吧。” “属下明白。”文萧拱手,旋即离开。 只是刚走出去没多久,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来此的正事。 他是来向世子汇报喻夫人院中情况的,怎么被世子问了几句后,将这事给忘了呢? 文萧拍拍脑袋,一边摇头一边返回书房。 只是走了几步,就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拐角处晃了过去。 速度极快,若非文萧眼睛尖,否则还真不容易发现。 奇怪,他们这些暗卫中就属陆时轻功最好,陆时昨日被罚,现在估计正躺在房中休息呢,哪还能出来折腾! “不对!”文萧双眼微眯,快速朝着之前所看到的那个拐角跑去。 他看向拐角连接的其中路所通往的方向——是主屋! 不好,夫人! 文萧不假思索地往主屋方向跑,中途害怕来不及,还连忙上了个树,又借着树跳上了屋顶。 接连在几个屋檐上跳跃后,他终于到了主屋屋顶上。 他身姿半蹲,眼神犀利地扫视着周围。 屋檐上除了他没有其余可疑人物,院中也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皆在规矩办事。 又观察了一番,文萧还是没见到可疑的人。 奇怪,难道不是奔着世子妃来的? 又或者,是他看错了? 文萧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只是就在他准备跳下去暗中再观察一阵时,突然眼睛一眯,盯向了院中的某个方向。 第50章 贼人 那个身影,看着很熟悉! 文萧见状立即在屋顶上继续往前偷偷跟随,直到确定那人的前进方向是往小厨房而去时,他才快速跳下屋檐,直奔那人而去。 文萧飞速靠近,就在他刚抽剑时,那人似心有所感,往侧面看了一眼,然后立即往外跑去。 文萧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走,他飞奔跟上,拔剑朝那人刺去。 对方此时被逼到了墙角,无处可逃,只能拔剑同文萧对抗着。 文萧一边同对方打斗,一边观察着对方。 那人带着面具,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他不算很高,但出手凶狠,且力气不小。 只是他的武功显然不如自己,眼看就要落入下风,文萧立即乘胜追击,想要一剑将对方拿下。 但没成想,那人突然掏出袖箭,朝他面门射了一箭。 文萧只得收起攻势,转为防守,也就是这一瞬,那人便寻了机会,拿着剑就朝脖颈袭来,文萧立即侧身,那人竟又收了攻势,瞬间往他让出的方向逃跑了去。 眼瞧着就要被他逃走,文萧立即翻转手腕,朝对方的胳膊砍了一剑。 对方胳膊受了重伤,愣是没慢下一步,用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文萧不敢迟疑,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那人的轻功极好,又对凌云阁的位置很是熟悉,因而没多久文萧便在一个岔路口将人给跟丢了! 他懊恼的跺了跺脚,“可恶,给跟丢了!” 但文萧也没完全放弃,他蹲下身,在地面上仔细看着。 方才那人被他划伤了左边胳膊,兴许此时地上会留下一些血迹。 他寻了不久,果真在一条路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顺着这条路看去,文萧是又惊又喜。 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便是他们这些暗卫所居住的屋子。 虽说大多数人都被世子派了出去,可府中还是留了几个人。 若那贼人真往那去,只怕不用他到,那人就被逮住了! 不过文萧没太得意,毕竟贼人对凌云阁很是熟悉,兴许只是沿着这条路中途逃跑,不一定就会闯进那里。 文萧一边追着,一边观察着地面的血迹。 他追着血迹一直到了一个墙角处,随即翻身上墙,往下看便再没了痕迹。 难道是从屋顶上跑了? 文萧怀疑着,又在一排屋顶上寻了个遍,没发现血迹。 随即又回到原处,跳下围墙,到了院中。 他站在院子中间,朝着各个房门扫视过去,没有开关的痕迹,除了…… 文萧神情一顿,就要朝着陆时的房间走去,就忽然听见了咳嗽声从屋子里边传来。 随即,陆时便一边咳嗽着,一边扶着一根木棍,脚步蹒跚地推开门就要出来。 文萧皱起眉,快速走到陆时跟前,扶住了他另一只手。 “才挨了五十鞭罚,你现在出门干什么?”文萧心中怀疑,但语气却只表现出斥责和关心。 陆时摇摇头,又咳了两声。 “咳咳,咳。” “我,我去找大夫拿药!” 文萧听着他咳嗽声不似作假,连忙问起他身体情况:“难道是患了风寒?” 说完,便伸手探了探陆时额头,果然烫的不行。 当即便不再怀疑,陆时的性子他清楚,不喜欢麻烦别人。 眼下瞧着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应该都去忙该忙的事了,他要是不自己去找大夫看病吃药,怕是脑子烧坏了都没人知道。 他们手头上药虽不少,但多是解毒的药丸,和治疗刀剑伤的金疮药,治疗普通风寒的药,似乎用不太上…… 若是陆时没被罚,以他的体格,区区风寒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偏偏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昨日又挨了五十鞭刑,确实是撑不住了。 “你先回房等着,我待会把药给你送来!” 文萧说完,又在院中探查一番,见实在找不出旁的痕迹了,便往府医的住处奔去,给陆时抓药去了。 也并非他不想找杨院首,而是想着,出了凌云阁之后,兴许能在旁的地方发现一些那贼人的踪迹。 …… 确认文萧已经离开后,陆时扶着木棍就要往屋内走去。 只是走上几步,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即便他有意压制自己的咳嗽声,可在走到门口时,屋内的人还是将手伸出门外,递了个帕子出来。 陆时抬眼,看向屋内的人,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见他久久不接帕子,屋内的人似乎失了耐心,直接将帕子甩给了他。 陆时伸手抓过,看向这绣了一朵没见过的花的帕子,抓着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迅速将帕子放入了怀里,随即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回屋子。 刚一进去,便看见一个面具被随手扔在桌上。 而那面具的主人,此刻正用着他房中的药,洒在自己胳膊上,随即又拉起一卷布条,将伤口随意包扎。 陆时早在见到她褪下衣袍的时候就转过了身,等听见穿衣的声音后,方才回过头来。 他看着那霸占了自己床榻的人,轻咳两声后,问道:“世子妃的毒,是你下的?” 坐在床上的那人语气颇有些嘲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陆时身旁,在他耳旁说道:“难道,你想去告发我?” 陆时抓着木棍的手不自觉用了劲,他偏过头看向她,“你觉得我不会?” 女子往前走了一步,不在意地说着:“那你就去呗!” 说完,便要往外走。 只是没走上几步,就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女子迟疑一瞬,还是往后看了一眼。 随即便转过身蹲下去拍了拍陆时的背,“喂,你醒醒啊!” “不过是一个小风寒了,怎么还晕了啊!”说着便要将人扶起来,只是伸手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自己手掌上的血迹。 她皱了皱眉,迟疑地看向自己胳膊。 没流血啊! 随即又反应过来,伸出另一只手往陆时背上擦了一下。 这一下,另一只手上也染了血。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将人先给扶了起来,将他给抱到了床上,翻转了身子,使其背部朝上。 褪下他的黑色长袍后,便看见里衣已经被血染红。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查看他的伤势。 第51章 看宅又惹事端 宁宣十六年,京城大变。 林府内,林秾音着简衣,跪坐在祠堂前。 还差一日,离林府脱离危险只差这一日。却不想,这一日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我败了,彻底的败了。放弃了那么多,算计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着,好似全然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门外争斗不休,刀枪剑戟声不断响起。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 而进门的那个人,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林秾音背对着那人,嘴角泛起苦笑。 她不再说话,沉默着起身,往前走着。 伸出右手拿起一根蜡烛,在这屋子到处走着、点着。 而身后那人那人眼神紧盯着她,冷淡出声:“林秾音,你疯了!” 虽是这样说着,可他却未有阻止的动作。 火势渐大,男子出了门,迅速吩咐着手下离开。 直至出院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只见林秾音重新跪在了蒲团之上,大火燃烧着,她却仿佛没有任何知觉。 …… “咳咳咳”林秾音咳嗽几声,意识渐渐苏醒。 突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感传来,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面前的帘子不断晃动,隐约可见外边的空旷景色。 没有多的时间去弄清状况,林秾音扶着马车内壁往前走着,直至走到车厢外。稍微站稳后,便想着去牵起马上的缰绳。 这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而马匹速度很快,虽不至于失控,但却也是危险至极的。 她以前学过骑射,骑马不是问题。看准时机,林秾音便大跨一步,拉过了马匹上的缰绳。 只是拉住之后,无论她怎样使劲,马匹也并不受控制。 只见马匹速度越来越快,颠簸感越发严重。好些时候,她坐在马车边沿,险些被甩了下去。 这四周虽然空旷,但碎石众多,一不小心摔下去,只怕是要摔断了手脚的。 突然,林秾音脑海中闪过了一段画面。 她握紧了拳头,对于现在的情况已经了然。 前世,她也是因为一场事故摔断了左手。因为救治不及时,后来便是请了御医,也不能恢复如常。 虽然后面她慢慢的锻炼,让自己的左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在某些时候,却难免力不从心。加上为了治伤请了那么多的大夫,总会有几个口头不紧的,渐渐的,京城也就传遍了。 京城大族皆知林府大姑娘左手无力,已成残废之身。及笄之后,上门求娶的要么是为了攀附权贵,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的人家。 要成为大族世家的主母,首先就得身体健全。而她因左手无力这一点,就已经被许多人家给剔除了备选名单。 前世她不在乎这些,一是因为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二也是因为她把家族放在了前头,把自己的个人想法抛在了脑后。 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管是有什么原因和苦衷,“她身边无人、孤身昏迷在马车上”这一点,是否就说明了——她所珍视的家族,似乎并未将她给保护好! 前世也是这样的情况,当时她年纪尚小,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加上此地距离悬崖距离不算太远。慌乱之下,她没稳住心神,直接跳下了马车。 虽护住了头,但却没保住自己的手。 且前世她跳下马车没多久后就四处寻路,还未走到城里便因体力不支昏迷了。 再次醒来,也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本来及时救治,再配合一定的训练,她的手也是能慢慢恢复的。可有人同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好好修养,不要乱动。她信了,果真不敢乱动。 可最后得到的结果,确实筋络萎缩,想动都动不得了! 林秾音手里抓着缰绳,慢慢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惊险的时候,越是要沉着冷静。 贸然跳下马车并不可取,但一直待在马车上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眼瞧着前方的路渐渐能看到尽头,林秾音便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一手抓着缰绳,继续试图控制着马匹的速度,一手往头上摸去。 摸到什么就取下来什么,直至头上没有一个尖锐的饰品。 现在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万不得已要跳下马车,也至少保证自己不会被头上的饰品误伤。 她用力拉着缰绳,但马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径直往前冲着,眼见就快到了路的尽头,林秾音咬着牙,看准机会,松开了缰绳,从侧边寻个合适的位置滚下了马车。 她双手抱头,身子在草地上翻滚着。许久后,她渐渐停下了动作,舒缓片刻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嘶”她紧咬着唇齿,掀开了自己的衣袖想查看手臂上的伤痕。 但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和里衣粘连,每扯动一下,她的伤口就更疼一分。 等她将衣袖完全扯上肩膀,便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痕。 左手手肘处受伤最重,有一块地方血肉模糊,还在不停流着血,显然是方才滚下马车的时候碰到了碎石,被划伤了。但左手能抬动,伤口虽疼,但应当未伤到筋骨。 林秾音掀开外裙,寻了中裙的一处干净裙摆撕下,然后在伤口处包扎着。简单包扎之后,她便左右望着,找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后,便朝那走着。 为了避免出现和前世一样的情况,她一边走也一边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可供食用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先保证自己意识的清醒。 她不知今夕何年,更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是她…… 不知走了多久,林秾音终于寻到了一处溪流。 走到溪流边,林秾音赶紧拆下手肘上包着的布料,用清水打湿,然后擦拭着伤口。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用清水清洗一下伤口,总好比留着让它化脓发炎的好。 擦拭干净后,又重新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了伤口。 做好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情去仔细查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透过水中的倒影,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第52章 他的选择 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容,只是比之前少了些岁月雕刻的痕迹。就是那稍显稚嫩的婴儿肥,和沧桑的眼神有些突兀。 但她现在已经确认,她还是她。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很确定,从前的那些经历,绝不可能是只一场梦境。 因为它太清晰,太真实了! 现在唯一能解释得清的,就是老天垂帘,让她再活上一次,完了那些未完的遗憾,补偿了那些曾亏欠的人!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自觉垂下眼眸,思绪渐渐飘远。 她依稀记得她与陆澹最后见面时的样子,城郊杏花林里,她说出了此生最决绝的话语。 她永远都忘不了陆澹那失落至极的模样,也忘不了他那受伤的眼神…… 后来她再未见过他,只依稀在他人的口中听说——他死了! 死在了战场之上,虽说战争残酷,死伤常有,但后来她才知道,陆澹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 林秾音捏紧了拳头,瞳孔收紧,眼神慢慢变得狠厉起来。 这一世,她定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害陆澹! …… 简单的休整之后,林秾音又走了许久。 终于,她看见了不远处从烟囱里冒出的烟雾。 她往前走着,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摸索着身上的物什,确定没有丢失后,便继续走着。 走到了一户人家外,观察片刻后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身材偏瘦,面容偏黄,但好在人看着精神,不像是十分穷苦的样子。 “大娘,我和家人走散了,方才又受了伤,不知能否在你家借住几晚。”林秾音说着,从荷包中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了妇人。 妇人仔细打量了林秾音,见她模样确实凄惨,又想了想自己家里的情况,接过银子,便将人迎了进门。 “姑娘,家里不大,这几晚你就在我的房间将就住下吧!”说完,妇人给林秾音倒了碗茶,等她喝完,才又问道:“姑娘,你手上这伤,可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林秾音点头,又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妇人。 “大娘,我是第一次同家人出远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身上钱财不多,不知这一两银子够不够请大夫?” 大娘点头:“够的,大夫就在村尾,我等会就把他请过来。我先给你做些吃的,看你现在这模样,应当是有些时间没吃东西了吧!” 说完,大娘就去了厨房做饭。 等她走后,林秾音才又倒了碗水喝下,然后一边等着妇人做饭,一边观察着这户人家家里的情况。 房屋不大,砖瓦也有些破旧,但屋内干净整洁,看得出屋主人是个勤快的。 林秾音又到处走了走,反复观察确认,知晓自己暂时安全后,便松懈了些。 之前一直紧绷着精神,也不敢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 她虽然不太清楚普通人家的收入情况,但京城的物价她却是清楚的。 而且便是她,一月的月银也不过六两,但偶然听兄长的幕僚说过,三两银子便是他一月的俸禄了。 可想而知,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定然是不多的。 她若是露财过多,难免会让妇人生出不好的想法。 一般人家的姑娘出门带不了多少银钱,且今日本是上山礼佛,她穿着也偏素净,看着倒像那么回事。 没多久,妇人就把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一荤一素加上白米饭,虽然对于林秾音而言,这些饭菜很是朴素,但她心里也清楚,对妇人家里,这一荤一素,怕是算难得的一餐了。 因而,她向妇人道了声谢后,便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妇人见林秾音并没有露出异色,心中不免有些赞许。 不愧是大家姑娘,端庄知礼。 林秾音吃得舒心,妇人也不耽误时间,同她说了声,便出门去寻大夫了。 等林秾音吃完,大夫也就过来了。 大夫一进来,见到林秾音后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 直到林秾音说明情况,他一边从药箱里拿出药瓶,一边摇头道:“果真是没吃过苦的姑娘家,你包扎的方法根本就错了。不上药直接绑着,还想不想要这条胳膊了。” “赶紧把那布条拿下来!” “嗯,好。”林秾音点头,麻利地将布条扯下,露出了手上的伤痕。 见到那伤痕,便是做惯了农活的妇人也不免露出了几分担忧和敬佩。 她们做活时也难免受伤,习惯了忍一忍便也没什么,但她没想到,林秾音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也未吭一声,未露半分疼痛神色。 那大夫倒只是瞥了瞥,又让林秾音抬了抬胳膊,随即又在几处地方点了一下,见无异样,心中便有了判断。 他拿出药瓶,递给了妇人:“安谨他娘,你把这药倒在盆里,弄点热水,再拿干净的手巾打湿了给她把伤口附近的血擦擦。” 说完,大夫便不再搭理人,自顾自去调药了。 妇人按照大夫的指示,给林秾音擦试好了伤口周边,然后便安抚着林秾音:“姑娘,你别担心,陈大夫没说什么就意味着你这伤不严重。你先休息一会儿,在这坐着,我去把碗筷洗了。” 说完,妇人就离开了。 林秾音看着陈大夫忙碌的背影,又想起前世那些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那么多人围在身边关照着,伺候着,可真心的,又有几人? 有时候看来,可能还没有这陌生人来得真切。 这陈大夫之前语气虽不算和善,但出发点是好的。前世那些所谓的亲人朋友,打着关心的名义,实际上却是想害她。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就在她情绪有些低落的时候,一个豆丁大的人儿,悄悄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眨巴着他那不大不小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又欣喜地问道:“姐姐,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可曾去过京城?在京城可曾见过我爹爹?” 听着这孩子一连串的问题,林秾音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个回答起。 第53章 得救 “姑娘,她醒来了,她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我。”南柚眉眼弯弯,很是愉悦。 “嗯,她具体交代了些什么?”林秾音好奇心被勾起,还放下了勺子,准备专心听南柚说。 南柚也不多吊胃口,很快便将事情给说明白了。 “冬枝说三姑娘回国公府后就慢慢被魏国公世子冷落了好些日子,后来她为了固宠,还给魏国公世子下药,想要借此假装怀孕来让魏国公世子回心转意。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魏国公世子却没有上当。 后来三姑娘还特地去寻魏国公世子,想要当着他的面假装跳湖来证明自己决心。 当时她人已经站在了池塘边,看着时机等到了魏国公世子。 她跳下去之后,魏国公世子果然很是紧张,也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救她。 不过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这么几番折腾,孩子自然就没了。 因着这孩子的缘故,三姑娘将气撒到了冬枝身上。她误以为冬枝是知道她怀有身孕而故意不告诉她,所以昨日表面让冬枝去医馆给自己抓药,实际上,她让人在必经路上将冬枝拦住,把她扔进了湖中。” 林秾音听着,忍不住嗤笑道:“她呀,就是心计太多。什么都想得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是的,姑娘,接下来可是要让冬枝去报官?” “不急,等一段时间。等到她即将恢复专宠时,再让冬枝去官府!” “好的姑娘。” 南柚明白林秾音的打算,便心领神会的离开了。 林秾音等她离开后,则又继续喝着粥。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唤着离去的南柚。 “南柚,南柚!” 南柚很快回来,见林秾音急切的样子,赶忙问道:“姑娘,可是还有要吩咐的?” “你帮我去查一查,威武军现在的统帅是谁?如果能见到人,将他画下来,再把画像给我。”林秾音想起昨日自己见到的,赶忙与南柚吩咐着。 她现在急需弄明白这件事。 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般,或许她的婚事还会有转机。 如果不是…… 林秾音抓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面色凝重。 …… 几日后,南柚带着结果来见了林秾音。 “姑娘,我打听到了,威武军现在的统帅是程国公前不久寻回的长孙——陆澹。但是我没能见到池湛的本人。” “陆澹?”林秾音疑惑地看着南柚,“是哪个湛?” 南柚赶紧走到林秾音的书案前,拿起毛笔沾了墨,便在干净的纸上写下了陆澹的名字。 林秾音看着,心底的怀疑愈发深了。 她记得,二哥哥,也是这个“湛”。 且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府,之前池恒说幽篁院大门紧闭,且他在卖糖的地方还见到了不予。 联想到自己前几日见到的人,还有马车上匆匆一瞥的配饰。 只是南柚不曾见到那陆澹本人,因而林秾音现在也只是怀疑,也不能肯定,池湛就是那被寻回的程国公长孙,程国公世子唯一的儿子——陆澹。 心里的怀疑越深,林秾音就越想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因而这几日都比较颓废的她,今日还特地让松梨帮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 她问过南柚了,威武军训练的地方在城外,但程国公府离侯府不远。 而出了程国公府的哪条路,再走不远,便是池恒上学的书院。 林秾音出了侯府的门,上了马车后便让车夫往书院赶去。 南柚知道林秾音对陆澹感兴趣,便特地和车夫嘱咐:“姑娘今日比较疲惫,你慢些赶路,只需在六公子下学前赶到书院便可。” “好的好的。”车夫连忙点头答应。 因此,一路上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 周围也有人骑马或是乘坐马车经过,来往时总是忍不住好奇地看上几眼。 马车行驶许久,南柚估摸着距离,与林秾音说道:“姑娘,快经过了。” 林秾音听后,赶紧掀开帘子,透过那小小的窗子看着。 许是时机不对,等马车经过许久,也不曾看见程国公府外有人骑马停下。 林秾音失望地放下帘子,然后闭上眼小憩着。 马车慢慢悠悠的到了书院,时间也凑巧,刚好赶在学院下学。 这周边,也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南柚随意地掀开帘子,本是想观察周围的情况,确保林秾音的安全。 但就在她扫视一圈后,她突然拉了拉林秾音的衣袖,对她说:“姑娘,好像是威武军的人。” 林秾音听见,猛地睁开眼,掀开自己身边的帘子看着。 果然是! 她之前去看过征新兵的现场,见过威武军的服饰。 她一直看着,突然间睁大了双眼,似乎是要确认眼前的画面是否属实。 她双手搭在窗子边上,慢慢收紧着。 就在那马匹即将远去时,她突然掀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她没有戴幕离,就站在马车边盯着那经过的人。 他的马在最前面,现在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林秾音委屈地咬着唇,眼角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她就站在这里一直看着,没有上前去阻拦,也没有大声呼喊引起那远去之人的注意。 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 那马上的人离开了很远的距离,林秾音终于放弃,准备转身上马车时,却突然看见那远去的人转头看向这里。 隔着很远的距离,可两人却依旧是将对方给看进了眼里。 林秾音又与那人遥遥对视了几眼,然后狠下心来,重新上了马车坐下。 而那看着她的人,也是在她上马车后,又继续往前走着。 “公子,怎么了?”那男子身边的人问着他。 他摇头说道:“无事,继续往前走。” 说完,他又在心里暗叹一声。 抓着缰绳的手,用的劲也慢慢大了一些。 等回到程国公府,男子下马,然后跟着在门口等待的管事,一起去了程国公的书房。 到了书房外,男子轻轻敲了门。 等听到里边的人说“进来”时,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爷爷,这么着急唤我回来是有何事?”男子问道。 第54章 还是会心疼 “没事还不能喊你回来吗?”燕王坐在椅子上,假模假样的拍了拍书案。 他好不容易才把长孙找了回来,可他回来还没几天便忙得不可开交。 便是他这个老头子想找他说几句话,都还需要特地让人假借个理由把他喊回来。 “自然可以。只是祖父,现在威武军正是筛选新兵的时候,若是没事我”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燕王打断。 “你还想怎么的,想走?威武军的训练不在于一时,而我这个老头子,怕是没多少时间了!”燕王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比较难受的模样。 “不敢。祖父,您唤我来,不是只为了与我闲聊吧?”男子冷静过后,便立马猜到了原因。 燕王自知被拆穿了,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 “陆澹啊,你可知道你娘生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燕王说着,便起身走到一个地方,熟稔的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封信。 他走到陆澹面前,把信递给了他。 陆澹打开信封,拿出那里面的信仔细看着。 信上的字迹虽以多年未见,但现在看到,也还是觉得亲切无比。 这的确是他母亲的字迹,只是这信上的内容…… 池湛看到最后,紧盯着那上面的几个字,皱起了眉。 “祖父,这……”陆澹把信放下,然后抬头,一脸犹豫地看着燕王。 “这,这什么啊!你娘的遗言,你难道还想违背不成?”燕王反驳着。 澹摇头:“不,母亲的遗言我自会遵守,但现在是不是为时尚早了些?我还有两年加冠,不急于这一时的!” “是,你不急于这一时,可我老头子急。你也知道,”燕王轻叹一声,“我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 “我不求你为陆家争得多少功名利禄,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安康,能够有一个贴心的夫人照顾着你。这样,我将来到了地下,也能毫无愧疚地去见你父母和你祖母了!” 燕王越说越感慨,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夫人。 当初她拦着不让长子去战场,他说她妇人之见;她说要守着儿媳,他却将她给拉走了;最后,她病危时说要见一见长孙,他也无能为力。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陆澹找一个适合他的好姑娘! 京城世家贵女不少,入他眼的也不少,可他希望那个人也能够入了陆澹的眼,这样两人之后的日子才会好过,才不至于离心离德。 “祖父。”陆澹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这一句称呼。 祖孙僵持许久,还是以陆澹的妥协结尾。 但,陆澹最后还是问了燕王一个问题:“您看中的女子,是谁?” “忠勇侯家的五女儿,我瞧着就很不错!” 这人不是老燕王随意说的,他可是亲眼去看过那姑娘的。 甚至于说,他为了陆澹的婚事,看了不少的贵女。 之前还想着右相的二女儿,魏燕王家的六女儿,礼部尚书家的三女儿也都不错。 都是些优秀且温柔的姑娘,自身的才华也很是出众,配得了他的长孙。 可是,在见过林秾音后,他才明白,这样大胆、细致、善良、勇敢的姑娘,才真的有可能成为他长孙的良配。 而且他早已与宁宣帝透了个底,只是没单说忠勇侯府家的五姑娘罢了。 “不,”陆澹摇头,“为什么是她?” “怎么,你讨厌人家?” 燕王是故意这样问的,这几日相处他也摸清了一些他长孙的性子,这孩子本性善良,不会轻易贬低一个女子。 所以,他倒是很想知道,为何就不能是林秾音了? “没有,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这不正好。” “但我们不合适!她也不该这么早就被定下了亲事。”陆澹想起自己之前与林秾音那远远对视的几眼,一时间又心疼起了那姑娘。 她有那么多的想法,有那么多的要做的事,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就想着嫁人为妻吧! “你都没问过人家姑娘,你怎么不知道她不会答应?”老燕王被陆澹这笃定的语气惊到了,他这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多那姑娘极为熟悉一样。 可明明,他这些日子都忙着威武军的事,根本不会有那个机会去见到甚至是与那姑娘交谈的! 陆澹摇头:“祖父,这件事情就先放着吧!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再考虑这件事的。” 说完,陆澹便欲离开。 老燕王也知道自己留不下他,便只是叮嘱了一句:“今日多休息一会儿,明日再去吧!” “是,祖父。”陆澹点头答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他出了这院子后,身边的统领赶忙跟上来问道:“公子,现在是去军营还是?” “回院子,休整一日。”说完,他便领头回了院子里。 回房间后没多久,他又换了一身白色常服,以玉冠束发,玉佩挂腰。 等他即将出院子后,跟着的统领又连忙说道:“公子,等等我啊!”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陆澹拒绝了他的跟随,一个人出了这院子,又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他往左手边的方向走着,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忠勇侯府外。 就在他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一声呼唤从后面传来。 “二哥哥。”娇软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陆澹顿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想要快速离开时。 那声音的主人,便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她双眸含泪,樱唇微抿,一副强忍着委屈的模样。 许久,她又说道:“你骗我!” 陆澹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从始至终,你是否就从未信过我?”林秾音看着他,问出了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陆澹很快做出了反应,他轻轻摇头:“从未有这种想法。” 他是信她的,只是有些事情,让她知道得多了,反而还会害了她。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她从来不知晓这些事。 得到陆澹的否定答案后,林秾音心情些微好了一点,但当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又继续问着: “可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第55章 书屋 “奴婢以前认字的时候,经常认错,写错字。” “教书先生曾说,不会认就拼出来,先学会读,再学会写。奴婢想着,您说的那些字如果拼出来,是不是就能发现什么相似之处!” 絮儿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是个好办法!只是……”林秾音左右看看,没有纸笔,光靠记忆,也只能她一人分析。 “只是什么?”絮儿盯着林秾音,问道。 林秾音说出自己的顾虑:“眼下没有纸笔,便是拼出来,也不一定能完全记牢。” 更何况还要把全部的字一起分析,更是个不小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絮儿语气轻松,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和一只……笔! 林秾音睁大了眼睛,颇有些震惊地看向絮儿。 絮儿见状连忙解释道:“这纸笔都是奴婢在那‘十方书屋’买的。当时您让奴婢挑暗器,奴婢挑好后有个书童从外边进来,见到奴婢手上的暗器后便自觉站到台前收奴婢的银子。” “奴婢本不信那书童,让他拿纸笔出来,给奴婢写个凭证。本是试探他,没曾想他只一下从那柜子的屉子中掏出了纸笔。” “奴婢觉得可信,便没让他写凭证,付了银两后,那书童就把这些纸和这笔给了奴婢,说这些算是赠品。” “奴婢心想这些东西也不重,便随身带着了。” 絮儿说完,表情颇有些骄傲,随之赶忙把东西递给林秾音。 递笔的时候,还特地补充了一句:“这书童给的笔很是巧妙,中间还有一些墨,他说按一下上面那个东西便可以直接写字了!” 林秾音微笑点头,接过纸笔后说道:“这事,你做得很好!” 说完,便赶紧把纸铺下,按了笔上的按钮,在纸上书写着。 刚开始写时,还不大适应。 写得久了,就觉得这笔甚好,既轻便,又顺滑。 全部写完后,林秾音把纸拼在一起,让絮儿也上前一同寻找线索。 就这样,两人连写带寻又花了两颗夜明珠的时间。 “姑娘,第十六颗也灭了!”絮儿赶忙向林秾音汇报情况。 林秾音轻轻点头,安抚道:“无事,现在已经找到了规律,只需破解这些文字,便已成功了一半!” 絮儿见林秾音此时十分地平静,紧张、不安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 林秾音拿出笔,在那些拼音相近的地方划着线。 方才她们已经发现规律,现在连接成线更好辨识。 划线后,她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把对应的文字一一写了出来。 这次再看,字能成句,也能达意。 看完之后,林秾音心想,她或许明白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那些人狂妄自大至极,把药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不是不可能的! “絮儿,你去之前第二处阴阳图那边,左右敲打一番,看是否有隐藏的东西。亦或者,直接再去碰一下那个阴阳图!” 说完,林秾音便收起所有纸,塞进袖中放好。 这些纸之后还有用,不能随意丢弃。 等林秾音这边收拾好,拿起之前那个石块走到阴阳图边时,絮儿那边也有了发现。 她拿起一个小盒子,快步走到林秾音身边。 “姑娘,奴婢找到了!” 林秾音接过盒子后立即打开,只见里边果真放着一个小瓷瓶。 林秾音拿出瓷瓶,打开封口看了一眼——是药! 她倒出两颗药,让絮儿拿一颗服下,自己也随之吞了一粒。 收好药瓶后,林秾音把阴阳石块放到那个凹陷处。 阴阳石面平整后,周遭突然就出现了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 “轰隆”声响起,林秾音正对着的石面突然分成两半朝左右散开。 等中间出现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时,“轰隆”声才完全停止。 见状,林秾音带着絮儿往前方走去。 走过这条路,便又到了另一个密室,也就在两人刚刚站好时,那来时的路——又被封上了。 而同时这个密室的夜明珠也连续亮起,只是仍有十几颗一直黑着。 现在林秾音已经可以确定,这九十九颗夜明珠,就是她们闯关的全部时间! 后续亮着的夜明珠只会越来越少,也因为光亮减弱,所以后续闯关会越来越困难。 毕竟人在黑暗中,是会变得敏感且脆弱的。 黑暗中的感官会更强烈,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带来不小的影响! 就在林秾音思索着该如何加快进度时,絮儿突然扯了扯林秾音的袖子。 “姑娘,您冷吗?奴婢总感觉进了这个屋子后,身子是越发冷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环抱双手揉搓胳膊。 林秾音摇头,她确实没什么感觉。 只是絮儿既然说冷,那定是有原因的。 林秾音赶忙伸手去触碰絮儿的额头。 很正常,并无发烧的情况。 就在林秾音疑惑之时,絮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姑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啊!您现在可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比如头晕?或者四肢乏力?”絮儿担心地询问着。 她抓过林秾音的双手,不停捧着、揉着,用尽全力想焐热林秾音的双手。 可不管她怎么使劲,怎么花心思,林秾音的手还是那般冰凉。 到了后边,絮儿完全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姑娘身子本来就弱,现在双手又如此冰凉。 便只是寻常的风寒,也能让姑娘遭受不少的折磨。 更何况她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 “这可如何是好啊!”絮儿继续给林秾音捂着,口中不停念叨。 她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让林秾音也跟着着急。 只是林秾音早已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她自己虽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絮儿如此表现,也说明这个地方她们不能久待。 林秾音抽出自己的手,对絮儿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许是衣裳穿少了而已。我们先想法子出去,别想太多了!” 说完,便仔细观察着这个密室的情况。 与上一个密室相似,依旧是石墙,四面方方正正的。 有了上一个密室的经验,林秾音这次也依旧来到了石墙边。 只是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56章 石珠 温度,有些不对劲。 林秾音伸出手贴到石墙上。 果然……这石墙不是普通的石头,如此低的温度,不像石头,反而更像是——冰块! 林秾音所知的似冰的石头多为透明或白色,这如同普通岩石一般的,倒是第一次见。 他们倒真是下血本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林秾音唤来絮儿,同她吩咐着寻找之前一样的阴阳图,或者其它异常的东西。 “若你觉得难受了,便在原地跑动一会儿,让身体先热起来。” “奴婢晓得。”絮儿点头答应。 两人寻了许久,终于又在两处地方寻到了特殊图案。 只是这次不再是阴阳图,而是一个月亮形状的图案。 一个是弦月,一个是满月。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明显的凹凸了! 但也因为有了上一关的经验,两人寻起破解之法来,也更加的顺手。 没多久,就在那两处月亮图案旁边寻到了“破局”方法和解药。 林秾音从身上拿出“长策”,在絮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并把手伸到了那弦月处。 随着血液慢慢留下,那弦月慢慢变化,渐渐变圆,最后成为满月。 石壁大开的时候,林秾音刚绑好手指的伤口。 絮儿看着林秾音的动作,在心中轻叹一声。 “姑娘还是这么好,不忍我受伤,反而选择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么好的姑娘,当初……唉,也都是命!” “若是可以,谁会愿意远离家乡,四处漂泊,寄人篱下呢!” 絮儿对于林秾音的身世深信不疑,毕竟林秾音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世家姑娘,举手投足,皆为典范。 就在絮儿感慨之时,林秾音突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神了?” “先把这药给服了。” 说完,林秾音便把解药递给了絮儿。 没有水,两人都是直接吞了下去。 药到嗓子眼的时候,她们还轻轻揉了揉脖颈以帮助吞服。 “姑娘,接下来的几关,还要继续服药吗?”絮儿吞了吞口水,尽力缓和着自己嗓子的不适。 林秾音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要的。” 絮儿听到林秾音的回答后,表情瞬间崩盘。 同时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林秾音看出絮儿的煎熬,但现在事已至此,还是得往前看。 “走吧。” 林秾音先走一步,通过通道,进入了第三个密室。 方一进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等絮儿赶到时,便看见林秾音的额头上布满了薄汗。 两侧碎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看着有些难受。 絮儿连忙拿出帕子去给林秾音擦汗,边擦边担心地问道:“姑娘,您现在感觉如何?” 林秾音如实回着:“有些热,但还能撑一撑。” “不过我们得快些,本就有几个时辰没喝水了,若再久待,只怕都出不了这密室!” 两人当即不再耽误时间,专心寻着破局之法。 不知过了多久,絮儿惊喜地说道:“姑娘,在这里!” 林秾音走过去,伸手触碰那墙,此处很是冰凉。 但除了温度不一样,再无其它不同。 “絮儿你再去找找最为炎热的地方,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应该还有另一个地方。” …… 不久,絮儿再次唤了林秾音。 林秾音伸手探去,刚一接触,便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好烫! 没错了,就是这两处地方了! 虽寻到关键,但仍不知破解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林秾音皱着眉,不停思索着。 絮儿见林秾音苦恼,下意识就想自己先试试。 她拿出帕子,紧紧包裹着左手手指,咬了咬牙,就把手伸到了最热的地方。 她伸手在那处摸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越发地痛苦起来。 到后面,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紧紧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发出一下声音。 因而等林秾音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时,絮儿已经收回了手。 她见林秾音意识回笼,便赶忙说道:“姑娘,奴婢方才摸到了!是这个圆珠。” “您看。”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摊开来,就见一颗普普通通的石珠躺在手心。 林秾音拿过石珠,问道:“这是如何得来?” 絮儿回道:“奴婢摸到的,奴婢本想试试有没有缝隙,发现刚好能伸进指甲,就想着试一试,没成想真的能抠出来。” 絮儿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随意描述着一件很轻松的事。 林秾音实现下移,看到了絮儿那被手帕包住的手。 她瞬间明白,事实并非絮儿所描述的那般简单。 不过她既然有意,她也不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只是在心底,默默记下了她的好。 林秾音点头:“辛苦你了!” …… 当石壁再度开启的时候,林秾音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了絮儿。 “擦一擦汗。”絮儿之前的帕子被她包了手,现在额头上的汗珠都快流到眼睛里了。 “嗯嗯,好。”絮儿接过帕子,用右手擦着汗。 擦完汗后,她把帕子折好,然后对林秾音说道:“奴婢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您。” 林秾音点头,又下意识地看向了絮儿的左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絮儿的左手,似乎比之前所见到的,大了一些。 林秾音轻叹一声,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絮儿,你的左手怎么样了?” 听见林秾音的话后,絮儿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赶忙把手藏在身后。 林秾音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心思,那石壁如此烫,你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拿出那颗石珠。你方才一直不肯伸出左手,就是怕我看出来。” “我知道你想为我做些事,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早已明白了你的心意。” “你可以为我做很多事,但我也希望,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林秾音弯起唇角,面带笑容,“毕竟,我现在离不开你!” 絮儿听完林秾音这一番话,眼角的泪珠早已挂不住了。 “姑娘……”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看向林秾音,“奴婢,奴婢听您的!” 林秾音轻轻点头:“走吧,早点出去,早点上药。拖久了,就麻烦了!” 第57章 刀林箭雨 林秾音说完,絮儿便将包着左手的帕子给拆下了。 帕子拆开的时候,絮儿和林秾音一样,也才见到自己左手的情况。 果不其然,左手上红红的,掌心和手指间被烫了好多个水泡,远远看着整个手掌都肿了不少。 凑近了看,更是伤痕累累。 见到絮儿的左手情况后,林秾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竟然……如此严重! 按理来说,烫出了水泡该及时戳破,然后上药包扎。 可现在没有药,也没有消毒的银针,若贸然处理,反而不利于伤口恢复。 “絮儿。”林秾音从怀中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递给絮儿,“你用这个包扎吧!” “姑娘。”絮儿眼角含泪,感激地看着林秾音。 她之前用帕子包着手去取那石头,帕子上沾了不少灰尘,确实不再适合用来包扎了。 所以接过林秾音的帕子后,絮儿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伤口包了起来。 她的手现在不适合破脓,不说之后会不会感染,就说现在,她和姑娘还都被困在这里,若是她强行破脓包扎,左手就是真的动不了了。 现在虽然有些水泡,也肿胀了些,但关键时刻,还是会有些用处的! …… “她们何时进去的!”陆澹皱着眉,目光紧紧盯着程风,“我让你保护表姑娘,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程风跪在地上,低着头,很是愧疚。 “是属下护卫不力,没有跟着表姑娘她们去那‘花市’,请将军责罚!” 他抬头,看着陆澹主动认了罚。 陆澹冷哼一声:“先欠着。你去带路,我们去‘花市’!” 陆澹扯着缰绳,等程风上了马,便快速跟上了他。 两人穿过人群,绕过好几条巷子,终于寻到了林秾音之前所乘坐的马车。 车夫本在马车外守护,见陆澹和程风到来,赶忙上前行礼。 陆澹顾不得这些礼节,只对车夫问道:“她们进去多久了?” 车夫看了看天色,稍加回忆了一番,回道:“约莫五六个时辰了!” 这么久! 陆澹眉头紧锁着,林秾音和絮儿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贸然进入这危险重重的“花市”,本就不安全。 如今都有五六个时辰了,竟还未出来,陆澹越想,就越发慌了神。 “程风,拿上你的武器,跟我进去!”陆澹说完,便拿起长剑往那宅子里走去。 之前林秾音二人进去的时候门已被打开,因而陆澹很快便随着她们之前遗留下来的痕迹,走到了那牡丹花处。 只是到了那处,两人也同林秾音她们之前那边,犯了难。 这墙看不出区别,但林秾音她们又是实打实地进去了。 陆澹虽知道青州有这么个“花市”,但也从未进去过。 便是这牡丹花的标志,还是程风跟着絮儿去打听的时候知道的。 “既然寻不到门,那便自己创造一个!”陆澹说完,便运气伸手,使出全身力气推向那墙。 不多时,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 墙上硬生生被陆澹推出了一个大洞。 那通道,也就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躲在暗处的人看着陆澹和程风二人,互相交换眼神,挤眉弄眼之后,终是叹了口气,继续蹲守在原处,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扰。 他们知道陆澹的身份,但在此之前,他们也只听说过陆澹的事迹。 彼时还会有一丝挑战的激动,如今亲眼见到陆澹的实力,自然而然就不愿意去当那个——被揍的“沙袋”了! 陆澹和程风进了花市之后,一个女子突然冒了出来。 见到二人,先是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将手中的面具递给了二人。 “我们花市的规矩,不知二位可懂?”女子本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并没想着给两人介绍什么。 可没想到,陆澹还真是不太懂。 他看着女人,问道:“若是不懂,该从何得知?” 语气虽是疑惑,但女人见到陆澹的眼神,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自己这是赶上趟了! 女人垂眸思考了一番,给这两人作答,倒是比伺候那个人好多了。 毕竟那人是主子的好友,说不得,骂不得,也赶不走! 与其继续跟着他们一起去招待那人,还不如留在这继续接待新来的人。 “既然不懂,那奴家就给二位好生说说!” 女人扯起笑容,捏着嗓子说道。 陆澹听到她这突然矫揉造作的声音后,直接别开头往那牌楼走去。 女人见状便明白他这是不待见自己了,赶忙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声线,朝着陆澹喊道:“这位公子,你先别走,我给你们介绍便是了!” 说完,便看见陆澹停住了脚步! 陆澹虽是来寻林秾音的,但他对于“花市”知之甚少,若贸然闯入,惊动了什么,或者破坏了林秾音的计划,那便是帮上倒忙了! 彼时林秾音若知晓了,不说会不会生气,但心中肯定是会难过的! 在外头时本来很担心的陆澹,一进入花市入口,心便慢慢安定了下来。 他想,他该相信她的! 她有那个能力,即便没有他在,她也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当初林秾音隐姓埋名跟着流放,后面又逃过一劫,自己跌跌撞撞流浪了那么多时日寻到了他。 那么多的困难她都过了,这一个“花市”又算得了什么呢! …… 闯过第四关的时候,林秾音直接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她不停喘着气,慢慢平复着呼吸。 方才那一路,若非她耳力不错,絮儿观察细致,怕是她们,真得要折在里头了! 一步踏错,便是刀林箭雨! 期间她几乎就要踩下去了,就那么微不可见的距离,絮儿拉住了她,带着她去了另个格子。 而当时因为絮儿拉得急,她本就不稳的耳坠也是顺势掉了下去。 就在她站稳后,她看见自己方才差点踩下去的那处地面上瞬间出现倒刺,顶上也在落箭。 寒光从眼前闪过,锋利程度,几乎可以吹毛立断。 就在林秾音休息的时候,絮儿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第5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姑娘您快看,那里是不是出去的路口?” 絮儿紧紧盯着前方的分岔路口。 方才出来时,明明只有一条路的,这第二条路的尽头,像极了她们进来时的样子。 林秾音顺着絮儿所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是进来的地方。 她记忆力不错,如今看去,那从上透下来的光,与之前不管是位置,还是形状大小,都别无二致。 如果那是她们进来的入口,那就说明,她们一直沿着一个圆在走。 路是圆的,夜明珠是圆的,太极——也是圆的! 她明白了! 林秾音赶忙跑到那光亮处,以身为轴,以手为线。 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突然笑了。 往手指向的地方望去,一片漆黑,但……黑暗中又隐约可以感受到一丝光亮。 极其黯淡,微不可察。 大概记下了位置后,林秾音便让絮儿跟着一起往前走。 絮儿虽不懂,但脚步却无一丝停歇。 紧紧跟在林秾音后边,亦步亦趋地走着。 不知走了有多久,眼前的漆黑,慢慢被光亮所覆盖。 等接近光源,林秾音急忙闭上眼睛。 伸手在眼前挡了一小会儿,等双眸适应之后才放下。 她睁开眼,看着那光源处。 那里放置了一个巨大的夜明珠,但又不似平常的夜明珠那般圆润,反而更似一个葫芦的形状。 夜明珠下面摆了一个板子,上面写了一句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到这句诗,林秾音知道她赌中了! 根本没有什么六个关卡,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而她们之前一直都在出口的那半个图中走,现在,才是真正寻到了出路。 …… 出去的时候,林秾音第一次觉得,外边的空气真好! 之前虽然并未有窒息的感觉,但到底身处地下,不如地面舒畅。 守门的人看见她们出来,皆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快,快去通知长老,有人闯关成功了!” 他语气有些慌张,推搡着身边的人。 等人走后,他才靠近林秾音二人,上下打量着。 “你现在,可有感到不适?”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秾音表情平静,轻轻摇头:“并无!” 守门的人皱起眉头,有些怀疑,但没有说什么,只让二人寻个地方坐一会儿,等长老到了,就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愿。 等了不久,那之前跑出去通知长老的人,便回来了。 而在他前方,还有一个白衣白发,戴着面具的人。 身形高大,身姿挺拔,乍一看,不过三十左右的人。 但满头白发,又显然是有些年纪了。 “就是你闯关成功了。”白衣长老看了林秾音一眼,又道:“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 听到这白衣长老的声音后,林秾音有些惊讶,但兹事体大,她只呆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我想要两个人!是一对十五六岁的兄妹。” 此话一出,白衣长老眼神便有些不对劲了。 他盯着林秾音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走吧!”许久,才甩了甩袖子,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林秾音见状,便知他是同意了。 只是他方才的行为有些异常,就是不知他们是否知道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虽然她是因为前世经历才知道,但在她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要找到那对兄妹。 知道他们身份的人,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若这里的人在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还是他们留了下来,那她就不得不再考虑一下了。 毕竟现在,她不能暴露过多。 万一提前引来了敌人,那便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她到陆澹的身边,是为了帮他躲过一些危机的,不是为了给他带来更多的危险的! 林秾音在心底做好了决定,若待会见到那两人时,这里的人有试探亦或是威胁,她宁愿不带走他们,也不要给陆澹带来麻烦! 林秾音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打着腹稿。 那走在前方的白衣长老,不知见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来。 林秾音虽然一心二用,但还是认真看着路,见他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下。 白衣长老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自己则往另一处走去,走到一个角落,似乎在与人对谈。 林秾音视力不错,看见了与他对谈之人。 是一个青衣男子,戴着一个獠牙面具。 看身形,林秾音能大致确定,这是在进入花市入口时,递给她们幕离的人。 只是他竟然与牵机阁长老交好。 不对! 林秾音仔细瞧着,那白衣长老的嘴一直动着,青衣男子却是一句话没说。 而且根据这两人的站位来看,这青衣男子的地位,似乎比白衣长老要高。 这么看来,他上前不是为了交谈,更像是上前汇报! 他到底是何人? 他的出现,会不会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造成影响? 这些,林秾音都不知道。 但她精神紧绷,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林秾音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就对上了青衣男子的眼神。 不过林秾音不确定他是在看向这边,还是单单只看向自己。 没多久,白衣长老就回来了。 “走吧。”他说着,便继续往前。 等到了一个院子外,他便停下了脚步。 “人在里面,能不能带出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便不加迟疑地离开了。 不知是自信林秾音带不走他们,还是无所谓他们被带走。 总之,人是真的离开了。 絮儿见状,便上前一步,对林秾音说道:“姑娘,奴婢来开门吧!” 她想好了,不管里面是什么,有什么危险,她顶在前面,总能为林秾音争取一些时间。 不管是继续,还是离开! 林秾音见絮儿态度坚定,便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絮儿上前,伸手推着大门 只听见“嘎吱”一声,门开了。 院子里的景象,直接就落在了两人的眼里。 絮儿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步,瞳孔瞪大,喉咙动了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秾音倒是比她冷静一些,但还是紧紧抓住了袖子边缘。 第59章 照顾好自己 陆澹仔细想想,最近林秾音确实没怎么休息好过,疲劳之下身体也是会有些问题。 这点,他倒不怎么怀疑。 只是想到她跟着自己反而越来越累,心中就不由得有些难受。 越想,眉头就越皱。 林秾音见状,便明白他又在自责。 她起身,走至陆澹面前,拉着他的袖子。 等陆澹看着自己时,她说道:“你不用自责,在你身边我已经很幸运了。再者说了,没休息好,我这些时日好好休息就是了。” “陆澹。”林秾音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着:“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希望,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伸出手,抚平陆澹的眉。 “你皱眉的样子,很不好看。” 说完,又将手下移,触及他的眼下时,她感受到睫毛的拍打,和脸皮轻微的颤动。 “眼下都有些乌青了!” 说完,她便准备收回手,但刚离开他的脸,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林秾音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澹,她眼睛眨着,懵懂无措的样子,落在陆澹的眼里,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鹿,天真纯洁。 又那么的勾人。 眼波流转,令人忍不住心生垂怜。 陆澹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到嘴边却似被布条封住了一般,迟迟说不出话来。 暧昧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直到林秾音的手腕有些累了,她才轻轻动着手腕,想要挣扎开来。 陆澹感受到她的动作,当即便松开了手,把手藏入袖中轻轻摩挲着。 林秾音收回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便轻咳一声,打破现状。 “我去拿书。”说完,便慌慌张张走至书架处,在书架上寻着自己之前还未看完的书。 只是她在找书的时候,又忍不住偏了偏头去偷瞄陆澹。 多次走神后,她的手触到的那本书不小心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书落在了地上。 林秾音急忙弯下腰去捡,刚碰到地上的书皮,就听见不远处的陆澹的一边大呼“往右边躲”,一边快步向书架跑来。 林秾音没有迟疑,直起身就往右边躲。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书架上的书不断跌落在地,而林秾音却幸免于难,未被书籍所砸到。 她往后看去,就见陆澹对着她,用自己的后背支住了书架。 他脖子上青筋突起,林秾音赶忙走到书架的边缘,搭了手,想帮他一起把书架扶起。 起先她使不上什么力,后见书架上仍有不少书,便赶忙把那些书抱起放置到别处。 就这么反复搬了几趟,陆澹便能够只身一人将书架给扶正了。 等陆澹将书架扶正后,林秾音赶忙凑近,关切问道:“可有哪里受伤了?” 陆澹摇头:“没事。” 说完,又紧张地看向林秾音,道:“刚刚受惊了吧!” 林秾音想摇头,但视线触及陆澹的眼神,忍不住点了头。 “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怕你……”林秾音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触到了陆澹的右臂。 她看见他右手胳膊的衣袖处有些不对劲,触及衣裳,便见到了一小块破裂。 林秾音顾不得那么多,扒开破裂处,却看到了白色布条,以及慢慢渗上来的血迹。 “这是……何时伤的?”林秾音的手颤抖着,轻轻触及伤口,便听见陆澹轻不可闻地“嘶”了一声。 他声音虽轻,动作虽小,但还是未能逃过林秾音的耳朵和视线。 他这伤口,不是方才书架砸下来所致。 书架虽重,但周遭已被磨圆,便是重重砸下,也应当是内伤。 而现在这包扎的白布,渗出的血迹,触及便能令他轻呼的伤口,这一切都说明——他早就受了伤,并且伤口不浅! 陆澹抬起左手,掩耳盗铃般把衣袖铺展,试图遮掩那已经渗出血迹的伤口。 他没有回答林秾音的问题,只是同她叮嘱道:“等会早点休息,这些书明日再让絮儿帮你收拾好。” 说完,便避开林秾音,似逃般快步走了出去。 林秾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眸,神色不明。 …… 翌日,林秾音早早便去了陆澹的院子。 但很遗憾扑了个空,问过侍从才知道陆澹天不亮便出去了。 问去了哪里,侍从只说去往城外,具体的地方就不清楚了。 不知去向,林秾音自然不好盲目去寻。 万一出了事,反而让陆澹担心。 只是陆澹的伤,还是时不时牵动着林秾音的心。 因而林秾音没有急着回院子,而是自顾自在陆澹的屋子逛了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前世今生两世加起来,第一次来到陆澹的里屋。 不同于她,陆澹的厢房布置很是简单,除了必备的物什外,便只有一个放置长剑的木托,和一个不大的木箱。 木箱外上了锁,看得出陆澹很珍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 林秾音没有乱翻东西的习惯,因而只是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是视线方一转移,人便立刻愣住了。 在她视线所及处,她看到了一大把红白的布条。 或许该说,是被血染红的白色布条。 林秾音双眸颤动着,双脚却似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抬不起来。 许久,她才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缓缓抬步,向布条处走去。 到了那里,她弯下腰,把布条捡起,放置于手中。 没多久,她从布条中腾出一只手,便看见掌心处多了几抹不属于她的红。 这……是陆澹出门前所换下的布条。 这些血,都是他换药时所留下的。 现在都能渗到她掌心,足以见得,他的伤势之重。 可昨日…… 昨日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也陪了她那么长时间,若非那手臂衣袖的破裂…… 林秾音双手垂下,看着滑落的布条,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她就这样在陆澹的房间待了很久,久到絮儿端着煎好的药前来敲门时,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絮儿看出林秾音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着。 林秾音没说话,只是接过药碗,没有一丝犹豫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第一次拒绝了絮儿递来的蜜饯。 忍着喉咙里的苦涩,林秾音轻呼一口气,抬脚离开了陆澹的屋子。 第60章 秘密 “程风,你家世子的伤,是何人所为?”林秾音坐在木椅上,面色平和,但眼里却很是深沉。 程风恭敬地站在下方,本想回一句不知情,但一接触到林秾音的眼神,就打住了心中的想法。 虽然世子是不愿意他说出来平白让世子妃伤心,可他也看得出世子妃对世子的在意。 犹豫一会儿,程风便将陆澹受伤的经过给说了出来。 只是涉及一些军事机密的,他没有过多提及,只是简单揭过。 听完后,林秾音表情依旧平静,但抓着木椅扶手的手,却是露出了青筋。 竟然是他们! “世子妃,若是世子问起……”程风低下头,无需多说,林秾音便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头答应:“你放心,方才你什么都不曾说过!” “多谢世子妃。”说完,程风见林秾音再无事情要吩咐自己,便先行出去了。 林秾音和程风说话没有避着絮儿,因而当程风走后,絮儿便迎了上来。 她观察的比程风仔细,林秾音的手虽被长袖遮掩,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是骗不了人。 絮儿扶着林秾音起身,准备往内室走。 转身时,她又回看了一眼林秾音之前所坐的木椅。 只见那木椅的把手处,多了几道痕迹。 不深,但看着像是被细物所划。 絮儿扶着林秾音回到内室后,赶忙去寻来了剪子。 “姑娘,指甲长了若不剪断,容易伤到您的!奴婢来给您修剪一下指甲罢。”絮儿说着,接过林秾音递出的手。 絮儿将林秾音细长的手搭在榻上的小桌前,仔细给她修剪着。 当她看见林秾音的右手指甲有轻微的弯曲和裂痕时,她心中的猜想便完全落实了——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只是不知姑娘是气世子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还是气那两个贼人竟然趁乱刺伤了世子,又或许…… 都有一些吧! 毕竟姑娘之前在世子的屋子里时,眼神并不单单只是心疼,还掺杂了些别的情绪。 絮儿专心为林秾音修剪着指甲,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 她不能因为多嘴而让姑娘厌弃了自己,她要做姑娘身边最贴心的那个侍女! 修剪完指甲后,絮儿又去寻了蔻丹过来。 “姑娘,可要染些蔻丹?”絮儿问道。 林秾音本不打算做这些,但想起自己几日后要去的地方,现在做些改变也未曾不可。 “好。” 见林秾音答应下来,絮儿便赶忙给林秾音染着。 待包好最后一根指甲上的纱布后,絮儿才终于松懈了会。 她瞧得出,姑娘现在放松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紧绷着了。 “姑娘,您指甲先这样搭着,奴婢去给您拿些糕点过来。” 絮儿走后,林秾音抬起自己的双手,上下翻转着。 说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染蔻丹。 以前她见过阿娘手上的蔻丹,好看极了。 小时羡慕,但阿娘不许她染。 流放之后,也慢慢没了那个心思。 与温芸昭相处的时候,她也不曾染过蔻丹,因而更不提不起这个心思。 今日若非是絮儿主动提起,她也未必会有染蔻丹的想法。 这何曾……又不是一个区别呢! 区别前世与今生! 到了现在,她还是什么都不曾做到。 前世的这个时候,尚且可以当做不知情。 但现在的她,是知道未来的情况的,可她这些时日又做了什么?又做到了什么? 沉溺于现状,不思改变。 想的念的,多是男女之情! 但家仇未报,何以谈感情! 林秾音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那个地方的两个人,她必须赶在那个人之前带走他们! …… 两日后,林秾音带着絮儿乘马车去了一处地方。 看着眼前略有些破败的大门,和那岌岌可危的匾额,林秾音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姑娘,奴婢打听了好久,就是这个地方!”见林秾音有些犹豫,絮儿赶忙上前说道。 “那人与奴婢说,推开这扇大门,往院子里走,看见一株牡丹后,通过旁边一个小门,就能找那‘花市’的入口了!” 林秾音听完,挑了挑眉。 若非她让絮儿去寻的那人是青州城隐藏的百事通,否则以她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便是找到了,也很可能会错过入口。 说起来,她能知道那“百事通”,还多亏了前世在那个人身边待过的那几年。 否则她一个闺阁姑娘,如何能知晓这江湖之中的许多事。 “进去吧!”林秾音说完,便准备上前去推开那扇大门。 絮儿见状,赶忙拦住了她。 “姑娘,奴婢来推门吧!”说完,絮儿便小跑着到了门口。 用了全力,才堪堪把门推开。 而那门被推开时,竟落了不少的灰尘。 扑面而来,呛了两人好一会儿。 林秾音一遍捂着鼻子,一边在心中感慨,这门前景象,做得还真是……过于逼真了! 饶是小童玩闹着推开,也只会以为这是久无人居的破败屋子。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藏着青州城最大的秘密! 不比大多数人所知的黑市,这“花市”只存在于少数人的心里。 外来人,更是难以知晓有此处存在。 不过这花市里,能做的事比黑市更为大胆恐怖。 且入者都要做上伪装,若不幸被仇家盯上,生死不论。 便是官府和世家大族豢养的探子,也很难寻到真相。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市场,不如说这里是人性的暴露之处! 而她要寻的人,也就在此处。 那两人,她今日一定要带走! 进入院子,絮儿在前方带路,寻了好一会儿,才寻到那百事通所提到的牡丹。 只是牡丹的周遭,并无什么小门,只有两堵白色的墙。 “姑娘,这……”絮儿有些迟疑地看向林秾音。 林秾音没说话,只是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她听到了! 很轻的水声。 似乎是从牡丹的右侧墙中传来。 “絮儿,你在那堵墙上敲几下。”林秾音指着右侧的墙说道。 絮儿连忙用手敲了几下,是实心的。 见林秾音没说话,絮儿又连忙多敲了几处,还是如之前一般,声音浑厚,并非假墙。 林秾音蹙眉,难道真的是她听错了? 第61章 绑架 还好,“长策”还在! 因为之前的经历,她在出门时,特地将匕首绑在了小腿上并用了几层布料遮挡。 且深秋穿着本就不少,所以若非特地搜查,应当是摸不出来的。 只是现在问题又来了,她该如何把匕首取下? 林秾音看着膝盖,不禁摇头苦笑。 正因为绑的严实,匕首没被搜走,也正因为绑得太严实了,她现在双手双脚被绑,很难将其取下来! 林秾音继续观察着周围,突然,她脸上泛起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她方才在那床沿的边角上,看到了一小块尖锐的铜镜碎片。 很小一块,若非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得到。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边的东西。 除却簌簌的风声和树叶吹动的声音,再无其它。 许是对方见她一弱女子,又被捆住了双手双脚,兴不起什么风浪,便没有再安排过多的人来看守。 也正是因此,林秾音才敢不顾声响,慢慢挪动着身子,以带动梨花椅朝床边移动。 不知挪了多久,久到林秾音手脚泛酸发麻,她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因为背对着床,林秾音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在床沿摸索着。 “嘶。”林秾音的手指接触到了利器,不小心被割到了。 但手指上轻微的疼痛根本无法匹敌得到碎片时的欣喜。 林秾音手指伸缩,将铜镜碎片慢慢给拔了出来。 拿过碎片,她便开始在麻绳上磨着。 一只手磨得酸涩,便又换到另一只。 “咔嚓”绳索崩断的声音响起,林秾音欣慰一笑,全身心靠在梨花椅的靠背上,不停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后,双手挣脱出来。 而后便是马不停蹄地割着身上的绳索,上半身得以自由活动之后,便赶紧割开裤腿上的布料,拿出匕首。 匕首还是比铜镜碎片锋利不少,很快便挑断了脚上的麻绳。 林秾音将长策合上,放置到腰间。 本想着立马起身,但方才一顿动作下来,双手双脚早已麻木。 她根本无力支撑自己站起,只得在梨花椅上继续休息回复力气。 手腕转动的时候,她忽而又想起了那一小支蜡烛。 她伸手在袖中掏着,没有发现蜡烛。 “许是那些人绑来的时候掉了,算了!”林秾音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蜡烛。 只是可惜了她的兔子灯,今日买了两个,一个沾了血迹,一个不得踪迹。 不过现在也不是遗憾这些身外之物的时候,力气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便赶紧起身。 走向门口,轻轻推着,门只稍微动了一下便不再往外。 透过推开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团锁链。 就在她拿出“长策”,试图砍向那锁链时,她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 来人了! 林秾音心中一紧,快速把门合上。 又赶紧回到原处,将梨花椅搬到离之前大差不差的地方。随之又轻轻将自己的双手双脚捆上。 只是她自己打结的时候,存了心思,外人看着很是牢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结轻轻松松便能挣脱开来。 她在赌,赌对方不会轻易来触碰这些绳索。 等林秾音恢复好一切后,外面的脚步很快便在门口停下了。 她听见一人说着:“管事放心,那女人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我把她双手双脚都捆上了,她绝对逃不掉!” “嗯。这事你做得不错,事成之后,公子有赏!”另一人声音比前一人更为年轻,听着不过二三十的样子。 “多谢管事,也多谢公子!” 年轻的那个管事继续说着:“你这地方选得不错,现在他们还未找来。只需等天一亮,便可行动!” “多谢管事夸奖,还是管事之前提醒得好。我这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到时候天一亮,我就从后门把这个女人和那些货一起塞进小船里。到时候,保管叫她有去无回!” “嗯。你到时候记住,出船后赶紧回去,温姑娘明日要去城外上香,千万别给耽误了!” “小的明白的,管事尽管放心,温姑娘那边我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出现了钥匙掏动的声音。 林秾音赶紧闭上了双眼,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将头耷拉在梨花椅的靠背上。 “咔嚓”一声,锁被打开。 随后又是“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一角。 月光洒下,尽数照进了屋子,也照亮了林秾音。 霎时间从暗到明,林秾音的双眼有些受不住。 但她知道那两人在看着自己,便极力控制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对方见林秾音没有反应,双眼也没有起幅,不像是在装睡。 对视一眼后,便又关上了门。 等门被锁上后,林秾音才又睁开了眼。 她长呼一口气,平缓了心中的情绪。 随后又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清后,林秾音才挣脱绳索重新站起来。 她仔细回忆着那两人方才说的话,那人说明日一早便把她和什么货一起弄到小船上,所以这屋子应当离河边不远。 京城的河虽能连接城外,但出城的闸口,仅能容一些小的货物出去,也多是木舟和小伐。青州城的河她并不了解,但也不应能直接通船。 这一点,林秾音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如何出城不是她该想的,她现在该想法子出去才是。 林秾音走至门前,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见再无人过来,便赶紧拔出匕首砍着那锁链。 只可惜锁链不似绳索,不是轻易便能被割开的。 林秾音试了多次,那锁链上也紧紧只留下了几道刀痕。 对于这粗长的锁链而言,几道刀痕根本无伤大雅。 林秾音顿时泄了气,但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如此束手就擒! 突然,她将视线望向那又高又窄的窗户处。 窗户是用木头所致,虽高了些,但用些工具,也不是不能爬上去。虽窄了点,但她本人也是偏瘦的,蜷缩一些,应当也能钻出去。 虽说跳下去会有些声响,但到底还是比留在这屋子里任人宰割来得好。 第62章 自救 一旦出了屋子,便是把机会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留在这屋子里,就是把命放到了人家的刀上! 万丈悬崖她都跳过,又岂会害怕这还不及两人高的窗户。 林秾音搬起梨花椅,将其放置到窗户下侧。 然后抬脚踩了上去,她将手使劲伸长,才将将触碰到窗沿。 “这个椅子不够。”林秾音轻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在屋子内扫视着,除了床榻,便只有这把椅子。 椅子不够高,可她也搬不动床榻。 该怎么办呢? 林秾音轻咬着唇角,一只手在腰间徘徊着。 若是能把匕首插入墙中…… “不行不行。”林秾音摇了摇头,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法子。 她即便再轻,也不可能单靠一个匕首就能撑起来。 林秾音跳下梨花椅,直接走到了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手摸着床榻,还挺软的。 就是不知这被褥有多厚,若是…… 林秾音忽而又想到了法子,她把床榻上那薄被给搬到了窗下,又掀起了充当床垫的布衾。 一层一层,搬到了窗沿下。 看着堆叠起的被褥和布衾,林秾音面露微笑。 这一次,真的差不多了! 她搬起梨花椅,将其叠在了被褥和布衾之上,然后使劲用手压了几下,以确保梨花椅不会轻易滑落。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林秾音才踩着被褥和布衾,搭上了梨花椅。 她先是蹲在了梨花椅上,平衡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就扶着墙,慢慢地攀爬,直至自己的脑袋,能够通过那小窗看外头的景色。 她一手撑着窗沿,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在窗上砍着。 砍断几根木块后,便使劲推着。 折腾了许久,终于凿出了一个足以容她通过的大洞。 林秾音欣慰一笑,然后将手穿过窗上的洞,抓着对面的一侧,用力把自己撑起来。 因为墙上没有借力的地方,她便摸索着把脚搭在了梨花椅上。 用力一蹬,梨花椅倒地的瞬间,林秾音也安稳地穿过了窗户。 她本以为梨花椅倒地会有很大的声响,但除了她自己之外,无人发觉异常。 她侧过头往后看了一眼,原是她之前铺在地上的被褥将梨花椅和地面隔绝。 梨花椅虽然从高处跌落,但却是倒在了被褥上,而非直接倒在了地面。 虚惊一场! 林秾音将目光转向自己即将跳下的地方,正下面是坚硬的石面,而三尺之外,是一小块草地。 若是她能够跳到草地,既能减轻自己所受的伤,也能避免造成过大的声响。 心里打定了主意,林秾音便开始行动。 她深呼一口气,把“长策”紧紧抓在手中,然后纵身一跃。 “怦”的一声,林秾音便跳到了草丛中。 跳下来的声响不大,林秾音只缓了几个喘息的时间,便赶忙爬了起来。 顾不得双脚的疼,她一瘸一拐地走着,走到了一棵大树下。 这棵大树的枝丫很粗壮,而且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外面。 若是能爬得上去,兴许就能直接爬到围墙边。 看着这稍显光滑的树干,林秾音不禁一阵头疼。 她上过山,也跳过崖,可她从未爬过树。 自小便无什么人陪她一起玩,更别提有人会带着她爬树掏鸟窝之类。 所以她连看人家爬树,都不曾有过。 如今自己到了这地步,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林秾音抬头看天,估摸着现在的时辰。 她想起之前外面那两人的对话,那绑了她的人,在将她送进小船后,还要回某个地方送一个姑娘去寺庙祈福。 她又想起之前阿娘去寺庙祈福时,会比平日还起得更早。 青州城外的寺庙…… 林秾音没去过,但京城外的寺庙她却是去过的。 若不早早过去,到了中午,便是人满为患。 而且京城遍地都是侯爵贵族,一个比一个官大,去得晚了,想要找领路的小师傅要上一间暂时休息的寮房都不得空屋。 青州虽不及京城,但应当也差不了太多。 因而那人,定会早早就把她给塞进小船。 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林秾音咬咬牙,将手覆上树干,正准备继续往上攀爬时,突然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林秾音转头向烟味的来源处看去……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这是有人在放火! 难道那人不打算水路将她弄出城了,想要制造一场大火,把她给直接烧了个干净? 林秾音看着那墙角的火把,一时间有些纠结。 她是该灭这火呢? 还是就任由这火蔓延,然后自己再乘机逃出去? 可很快,林秾音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听见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很多个人,他们脚步很轻,若非她全身心精力都提着,否则便是以她的耳力,也很难发现。 不对,他们若要直接放火烧死她,也不该是由外面扔进来,直接从院子里烧,不来的更快。 而且到时若有人查到这里,也可以直接推说是夜晚没注意,走水了! 这么多人,选择在这黑夜放火,然后偷偷潜入,难道是这宅子的人还惹上了其他不好惹的人,引得对方深夜前来灭口?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这火,林秾音是不灭也得灭了。 不然对方趁乱进来,万一不小心把她给误杀了可怎么办! 她放轻脚步,尽量用较快的速度走到了墙角。 走到墙角,林秾音发现这墙角除了这火把外,竟然还有几个大坛子。 她快速拿开了坛上的木盖,凑近闻着,确定只是水后,她便用劲将坛子推倒。 火势很快便被她控制住了。 推倒所有的水坛后,林秾音累得跌倒在了地上。 看着墙角这一块黑漆漆的地,林秾音庆幸这里没有木材,不然火势很快便会蔓延开来,到时候那个绑架她的人势必会进来查看。 然后就会发现她逃了! 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她能躲藏的地方很有限。 火虽灭了,但林秾音此时也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对方来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一次就放弃。 林秾音喘了几口气,恢复了一些精气神后,又赶紧起身,走回到那棵大树下。 她也许,该趁着两方都在等待的时候,先跑为上。 第63章 不妥之处 林秾音紧紧攥着手,若真是如此,她便更要将温芸昭带走了! 那林越埕,不是什么好招惹之人。 他绑架自己,要么是为了威胁陆澹和他合作;要么,就是震山敲虎,让陆澹知道与他作对的下场。 温芸昭留在他身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不说前世那林越埕的结局如何,就他为人,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只是林秾音现在,还不知道温芸昭和林越埕之间到了什么地步,若温芸昭情根深种,她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她单手扶额,轻叹了一口气。 絮儿不知林秾音心思,见她这般,便急忙问道:“姑娘,可是头又疼了?” 林秾音轻轻点头:“有点儿,没事,你待会帮我继续再去打听一下,再顺便去问问,今日是否能下山,若是不能,便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将军,让他找个大夫上山来。” “温姑娘的毒还未解,若耽误太久,怕……” 林秾音没有继续说了,毕竟她在这苦恼这么多也无用。 絮儿见林秾音有些难受,便让她躺着休息一会儿。 林秾音等絮儿走到火炉边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絮儿,方才温姑娘给了一块香来,你等会帮我点上吧。” 温芸昭制的香,多有安神之效,兴许能对她有些用。 絮儿听后,很快便将香拿出来点上了。 熏香的烟慢慢飘起,慢慢延伸至了林秾音眼前。 虽不见烟,但其香味可闻。 不多时,林秾音感觉自己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静静靠着,不自觉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絮儿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林秾音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已经精神不少。 她赶忙起身,过去将香熄灭。 这香极为珍贵,她不舍得一直点着。 毕竟现在不似从前,若真用完了,之后都不知该从哪里再去买温芸昭制的香了。 香! 林秾音双眼猛然睁大,温芸昭的香里通常会用一些药材,若是因为这些药材和她身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所食用的东西相冲,从而生出毒素,也并非不可能。 从前她还在国公府时,就常听阿娘说前朝宫中有一位精通医药和制香的娘娘,姓莫。 那位莫娘娘与先帝贵妃同时入宫,可贵妃最得圣宠,很快便连升几阶位份,在贵妃娘娘升妃的时候,那莫娘娘还是个小小的美人。 许是因为嫉妒,那莫美人常借着去贵妃娘娘宫中做客的时候,给贵妃娘娘送去自己栽培的花。 后来,又送去了一些香去给贵妃。 起初贵妃并无异样,但就在贵妃为出征的先帝祈福之时,突然早产。 又因为先帝不在宫中,贵妃孤木难支,皇后娘娘又不管事,最后等太医赶到时,贵妃娘娘大出血。 最后,母女都没活下来。 等先帝征战结束回宫时,便是天人两隔。 当时先帝发了好大的火,下令斩杀了不少人。 又派了东厂彻查此事,最后闹了许多天才查出个结果来。 那莫美人本是可以躲过去的,但因为入宫时她的贴身宫女受过贵妃的恩惠,所以在察觉不对后,便主动向东厂揭发了莫美人的异常。 东厂和太医共同彻查,这才查明。 后来,先帝念着那宫女揭发的功劳,没有对她定下死罪,只是将人派到了浣衣局。 故事的最后,阿娘曾与她说,那宫女又因做事认真,意外救了贤妃,最后被调到了贤妃的宫中。 而贤妃,便是当今陛下和秦王的生母。 那莫美人给贵妃送的花,单拎出来,都是无任何危害的。 但若与那些熏香同时放着,便会相冲,对人体产生危害。 又因为毒素很轻,需要慢慢累积,所以一时间也很难发觉异常。 若温芸昭身边,也有一些异常的东西,那…… 林秾音想着,准备起身去寻温芸昭。 只是人刚到门口,便看见絮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姑娘,将军,将军快来了!” 林秾音愣了一下,然后便问:“他怎么上来的?不是说下山的路还在疏通中吗?” 絮儿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在寻程风的时候,听见他说将军就快上山了。” “那可能是程风联系到了他吧,那他是一人上的山吗?”林秾音又问。 絮儿仔细回想着之前所听到的,向林秾音回着:“程风好像说,将军知道您之前淋了雨,怕您出事,可能把军医也一同带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林秾音紧紧抓着手,赤云军军医的医术她是相信的,若陆澹真能把人给带上山,那温芸昭的毒,就有办法了! “好,好,我先去旁边找温姑娘,你待会若看见将军和军医,便将军医请到右居室来。” 林秾音眉眼都笑着,脚步也动了起来。 很快,她便敲响了右居室的门。 “素素,我有些话想要与你家姑娘说,你们休息了吗?” “谢姑娘您稍等,我家姑娘还没睡。” 很快,门便被打开了。 素素开门把林秾音迎了进去,而进去后,林秾音便看见温芸昭正坐在坐榻上,似乎在看着什么书。 在听到脚步声后,温芸昭放下书,抬眼看着林秾音。 “谢姑娘。”她轻轻点头同林秾音打着招呼。 “谢姑娘,您这边坐。”素素很快便把林秾音迎到了坐榻的另一侧坐下,而后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自觉地出了门。 留着林秾音和温芸昭二人单独的空间说话。 等素素走后,林秾音看着温芸昭,开口说道:“温姑娘,我的话可能有些逾矩,但我还是该问你,你最近身边可多出些什么东西,比如什么花,或者有药效的东西?” 林秾音说完,温芸昭很快就想到了自己之前拆开的那个香囊。 香囊里面,的确装着一些药材。 但也都是正常的,并无毒。 不过,她还是同林秾音交代了:“今日素素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是发现了一个香囊。不过香囊中,也只是装了一些常见的香料,你是发现了不妥之处吗?” 第64章 香料 林秾音点头:“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也不能算是故事,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先帝宫中……” 林秾音把自己方才回忆到的那个事,给温芸昭说了。 说完之后,林秾音仔细观察着温芸昭的表情。 见她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豁然,但是又并非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林秾音便猜到——温芸昭之前,兴许也在怀疑着什么。 “那些香料可留着了?”林秾音问道。 依着她对温芸昭的了解,她便是一时间分辨不出个好坏,也不会轻易将那东西丢弃。 果不其然,温芸昭点了点头:“之前我让素素给拿个盒子收起来了,只是我左右看了许久,那些香料并无特殊之处。” “都是一些常见的,除了里头多了一株杂草外,都很普通。”温芸昭说着,便起身去拿那个盒子,“那株杂草很小,与一种香料很是相似,不太熟知香料药材的人,拿错的可能性非常大。” 听完温芸昭的解释后,林秾音便越发觉得那株杂草,很可能就是关键之物。 只是温芸昭熟读多种医书,连她都看不出来的东西…… “你若信得过我的话,能否将那盒子借我一日?”林秾音见温芸昭把东西拿了过来,便问道。 温芸昭点头答应了,她温柔地看着林秾音:“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便将刚拿来的盒子,放到了林秾音旁边。 放好东西后,又朝林秾音笑了笑。 她笑容和煦,眼神很是真诚,并无半分作假。 林秾音见她如此相信自己,心中不免又暖上几分。 便是重活一世,温芸昭对她,还是这般好的。 林秾音拿起盒子,向温芸昭告辞。 就在她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絮儿! 而且,还伴随着好几种脚步声。 林秾音当即便愣了一下,程风他们虽然负责她的安全,但等闲时候,不会轻易出现。 大多数时间,皆是寻了近的地方守着。 所以其它的脚步声,很可能是陆澹和军医的! 林秾音走出右居室后,与门外的陆澹视线撞上了。 不同于林秾音的平静,陆澹显然是不大冷静的。 他瞳孔缩着,看向林秾音时更是带着数不清情愫。 就在陆澹望着林秾音,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军医自他后边走了出来。 见到军医后,林秾音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真把人带来了! 顾不得太多,林秾音让絮儿将他们迎至中堂,并把门牢牢关上。 絮儿出去,将门带上,然后就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站立着门口。 而里边,林秾音等军医坐下,便立即把温芸昭之前给自己的盒子打开,送到了军医面前。 “军医,你随将军征战各处,又有多年的行医经验,你且帮我看看,这些香料可有什么不妥的?” 军医拿起盒子里的香料,一一查看着。 起初,他表情很是冷静,手上的动作也很快。 但到了最后两种香料时,他的拿起放下的速度却是慢了不少。 最后,他更是拿起那株极不起眼的香料,仔仔细细看了很久,越看眉头便越皱越深,都恨不得将其数十年的眉都给皱巴上了。 这在林秾音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盯着军医的动作,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 莫非真的是…… 很快,军医那边便有了结论。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株香料单独放到一处,然后向林秾音回着自己的发现。 “将军,姑娘,这株香料,根本就不是常见的‘木桂’,而是来自西域的一味‘蝶林香’。” 军医见林秾音有些迷茫,便继续解释着:“这‘蝶林香’乃是西域的一味药,多是用来救治精神受损的人的。” “此药单拎出来并无任何问题,但若是与茯神相接,便会由一味救人的药,变成一味致人痴傻的毒药!” 听到这里,林秾音的手使劲攥着衣袖。 她记得,温芸昭制香常爱用茯神! 难怪! 难怪她之前把温芸昭房中的熏香熄灭后不久,温芸昭就慢慢有了意识。 林秾音本打算问些什么,但见军医还有话要说,便暂且忍下了。 军医继续说着:“因为此药与‘木桂’极为相似,先帝在时,也闹出过几个案子。所以先帝在查明真相后,就在市面上禁了此药的流通。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老夫竟然又见到了这味药!” 军医说完,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然后,便将视线转向林秾音。 他见林秾音面色有些惨白,很快便明白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显然是将这表姑娘给吓到了。 又触及陆澹看向林秾音那关切的眼神,军医赶忙又解释道:“姑娘莫急,此药毕竟先是救人的药,所以即便是与‘茯神’相冲,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致人痴傻的。” “往年的那些案例,都是过了小几月甚至半年一年才成的!据老夫所知,短暂接触并不会对身体造成问题,姑娘放心!” 听了军医这么一解释,林秾音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整个人看着轻松不少。 之间温芸昭说那香料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的,所以温芸昭应当没有接触多久,想来调理一段时间应当就没事了。 不过…… “军医,那这两种药物相冲,可有什么中毒的表现,或者是特征?”林秾音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军医。 军医摸了摸他那短须,思索了许久后,回道:“据老夫所知,之前那些中毒的人,在前期并无任何反应。只是随着中毒程度增加,后面会慢慢变得嗜睡,没有精神气;然后是说话不清不楚,含糊不已。” “最后,才是头脑不清,变成痴儿。” 林秾音仔细回忆着温芸昭与自己说过的话,她似乎并未提及嗜睡一事,而且她身子看上去也还好,人瞧着也还是有些精神的。 显然与这毒的特征不大相似。 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毒,那她当时又怎么会立即昏过去不省人事了呢? 第65章 解毒 常人不论是自己不小心跌下,还是被人推了,顶多是一时间挣扎不上来,不可能完全没有意识。 并且那坑她也是见过的,正常十几二十的人,不存在摔下去就晕倒的可能。 林秾音越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她走向军医,让他在此等候一会儿。 然后便又越一旁的陆澹,走过去敲响了右居室的门。 “温姑娘,我请来了大夫来为你解毒,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林秾音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便在门口等着温芸昭。 她表情有些紧张,但声音动作却很是温柔。 陆澹看着林秾音这般,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他痴痴地看着林秾音,而军医则是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蝶林香”。 毕竟这玩意儿对别人来说是药也是毒,但对他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 西域虽与大昭通商,但多是些生活所需的物品,药材虽有,但他这么多年也见多了。 这“蝶林香”自从被先帝禁了之后,市面上是基本看不见了。 便是他想要拿着实物研究,也找不到可以购买的渠道,更别提亲眼见到了。 林秾音敲响门后,温芸昭很快便给她开了门。 见到林秾音后,温芸昭只简单回了个“好”字。 然后便同她一起出来,到了中堂。 见到中堂里坐着的人后,温芸昭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后又恢复自然。 “军医,还请你为这位姑娘解毒。”林秾音向军医行了一礼,军医听到她的声音,又见其动作,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抬手虚扶着林秾音,道:“姑娘您这是折煞老夫了!” 说完,便朝温芸昭看去。 温芸昭见到军医,也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很快,温芸昭在军医旁边的座椅上坐下,然后军医便为她把脉诊断,接着又问温芸昭最近身子是否感到异常或是哪里不舒服的。 温芸昭仔细回忆了一番,把自己认为不对的情况都告诉了军医。 军医在听见她的回答后,面色沉重地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随后,又轻咳一声,润了嗓子后对温芸昭说道:“姑娘,老夫若是没有诊断错的话,你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两种毒素!” “第一种,名为蝴蝶散,常表现为意识混沌,对当下行为无法做出反应。” “第二种则是由一种西域药材‘蝶林香’和茯神相接所产生的毒,起初无表现,后续会变成嗜睡,说话含糊不轻,最严重便是使人痴傻。” 此话一出,便是连陆澹也投来了目光。 他微眯着眼,两种毒素? 他打量了温芸昭几眼,这女子,竟如此遭人恨! 两种毒,不管是否为一人所下,都是铁了心的不让她好过! 陆澹又看向林秾音,见她神色紧张,双手狠狠捏着衣袖,不由得有些吃味。 她对这女子,竟这般珍重吗? 林秾音不知陆澹想法,只是一直盯着军医。 军医则是在观察温芸昭,见她神色淡然,便点了点头,道:“不过姑娘你不必担心。你中两种毒的时日不长,并非不可逆转。” “老夫待会给你开上一段时间的药,你按时服下,再余半月后来寻老夫。”军医又摸了摸自己的短须,道:“老夫届时再替你调整方子,不用半年,老夫定替你完全解了这毒!” 军医面露自信,毕竟他行医这么多年,又跟着陆澹东奔西跑的,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例,别说同时中两种毒,只要不是大限将至,他便有把握把人给救回来! 对付温芸昭体内的第一种毒,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第二种,本就只一点毒素,稍加休养便可由身体慢慢自行排去,根本不需再配药了。 得到军医保证后,温芸昭抬手,向他致谢。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我这两种毒,约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温芸昭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藏在袖中的手却是在不停颤抖着。 军医一边摸着短须,一边答道:“第一种,结合你之前所说的症状,平时不大显现,每次用量应当很是克制。约莫中毒得有个大半年吧!” “第二种,毒素很淡,估摸着就这几日,最多不超过半月。” 听到军医的话后,温芸昭的瞳孔不自觉震颤。 竟有半年之久! 还不是一次,而是多次下毒! 她的起居都是素素在照料,平素能直接接触到她,并给她下毒的人,无外乎就那几个。 而素素,她能绝对确定她的忠诚。 所以最后剩下的人里面,便只有…… 想到那人的行径,温芸昭觉得,很大可能便是他了! 若她真查出了是他下毒,那便是再大的恩,她也不顾了! 温芸昭的手紧紧攥成拳,眼中弥漫着多种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不可抵挡的决心。 温芸昭的动作很小心,但还是没有逃过林秾音的眼睛。 她本打算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军医给温芸昭看诊结束后,便写了一张药方,给温芸昭拿着,让她回去后按时抓药服用。 不多时,军医便同程风一起离开了。 现下,这中堂里只剩下了林秾音和陆澹二人。 林秾音看着坐在座椅上不发一言的陆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他的心思。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陆澹竟然先开口了:“现在上山的路还未完全清理好,你今日先在这里住着,明日我再来接你。” 嗯,接她?不是一同回去? 林秾音有些懵,她看向陆澹,问:“待会便要回青州吗?” 陆澹点头:“嗯,还有一些事需要收尾。昨日军师在绑架你的那个宅子里发现了制作‘梓岚香’的材料,那宅子地下,还有一个密室,里面存放了不少稀奇药材。” “昨日他们发觉不对,想转移,被军师派人拿下了。那密室里的东西,军师也都做了调换。那些东西,不能再被他们拿到了!” 想到昨日的事,陆澹的眉就一直皱着没有松开过。 第66章 如此重要 林秾音在听他说话时,就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见他眉头越皱越深。 当下便轻叹一声,然后兀自垫脚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想替他抚平。 可刚触碰到他,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劲很轻,只是抓着她的手腕,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当下,林秾音就愣住了。 她转了转手,试图挣扎开来。 但陆澹没有松手,就这么一直抓着。 林秾音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都是不解。 陆澹假装“咳”了一声,然后快速松开手来。 陆澹松开手后,林秾音也赶忙把手拿下来,藏到了身后。 然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方才” 犹豫许久,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毕竟方才的那个小插曲,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最合适的。 只好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陆澹似乎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絮儿敲响了门。 “姑娘,将军,程风来了!” 林秾音这才抬起头来看陆澹:“是要走了吗?” 陆澹点头:“嗯。” “那你路上小心。”林秾音说完,便送陆澹出了中堂。 她看着陆澹和程风在雨中离开,虽然现在的雨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大了,但淅淅沥沥的声音听着,也慢慢不再悦耳。 她等陆澹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才转身回去。 …… 翌日,絮儿一早就与林秾音说:“姑娘,放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秾音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走到窗边。 果然是没下雨了。 “下山的路都疏通好了吗?”林秾音看向一脸兴奋的絮儿问道。 “之前问过程风了,说是正午之后便能通路了!”絮儿说着,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姑娘,我们待会要同温姑娘她们告别吗?我今早碰见素素的时候问了一嘴,她们这几日好像都不回青州城。” “不回去?”林秾音有些诧异,不回去怎么抓药吃药? 不过转瞬她又想明白了,温芸昭做事有她自己的道理,只要路通了,差人送上山和自己去买,又有什么不同呢! “温姑娘现在还在右居室吗?” 絮儿摇头:“方才我看见温姑娘出去了,素素也跟着,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姑娘,是要同温姑娘告别吗?” 林秾音“嗯”了一声。 反正路还未完全疏通,正午之前找都是可以的。 “絮儿,你待会去寻程风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他。”林秾音揉了揉眼睛,才起来,人还有些迷糊。 “好的姑娘,奴婢先为您梳洗一番。” 说完,便去拿了林秾音昨日穿的衣裳,至于晚间换下来的温芸昭的衣裳,已经被絮儿收好。 为林秾音穿好衣裳、梳好发髻之后,絮儿又说道:“姑娘,昨日温姑娘的衣裳?” “留着吧。到时候回城,再与她买些新的送过去。” 林秾音说完,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温芸昭的住处! 罢了,晚点再见她时顺道问一句,一个住处而已,应当不至于不告诉她。 这样想着,林秾音也没有多纠结。 等絮儿走后,便又到了临时搭好的书案前,把自己昨日抄写的经书给收了起来。 她小心惯了,自己的字迹,能不流出去就别流。 字迹这东西,能发挥的作用可太大了。 万一之后有人伪造她的字迹来威胁陆澹,那可就不好了! 把东西收好后,林秾音一时间又不知该干什么了。 絮儿才走不久,现在还不会把人带过来。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倒是闲得不行。 这里不似将军府,除了昨日借来的经书,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 可林秾音抄经书是一回事,能否领悟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走至窗边,把窗子完全打开来。 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怎么,林秾音又将视线看向那圆亭。 虽说温芸昭的毒有了法子可解,但当时她突然掉下那坑中,想来也不是意外。 她那日也是寻了好久,才寻到那坑中。 便是温芸昭真的是意识模糊而摔倒,从而掉下坑,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没有留下痕迹。 她昨日翻开那些杂草和树枝的时候,废了好些力气。 若是真的滚落下去,那些杂草和树枝必定会被压到一些,那她就根本不需费那么多的力气! 这件事,很不对! 林秾音心中生疑,但又苦于没有证据,并且连温芸昭自己都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若真是被有心人暗害,现在也寻不到痕迹了。 毕竟雨下得那么大,又过了一夜,不管是现场的痕迹,还是那人身上的痕迹,都没了! 想到这里,林秾音不禁摇头懊恼。 “昨日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轻叹一声。 没多久,絮儿回来了,也把程风给一同带了过来。 等程风到了中堂后,林秾音便出去了。 见到程风,林秾音便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昨晚将军和军医是从何处上来的?” 程风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昨日之事告诉林秾音。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意问一问。”林秾音本也是有些好奇才会问他,若实在不好告知,她也不会强行逼着他说。 程风又考虑了一下,在心中暗道:将军,你若知道了,可千万别怪我,属下也是为了您好! 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程风便一五一十都给林秾音说了。 “将军昨日,是顶着大雨,从山后面爬上来的!”程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秾音,“将军和军医骑马到半山腰,然后让属下等人扔了绳索下去,然后将军亲自背着军医爬了上来。” “将军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还是找属下借的衣服换上。之后,才来寻的您!” 程风说完,絮儿也恍然大悟般补充了一句:“难怪奴婢昨日去程风那里时看到了一地的水,奴婢当时还以为是他们伞留下的!” 听完他们两个的话后,林秾音的双眸有些颤抖,表情虽未变,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竟然真的……将她看得如此之重要! 第67章 不妥 前世种种,在脑海中逐渐浮现。 以前她知道陆澹对她好,现在她几乎可以认为,陆澹把她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她死了,陆澹也绝不会独活! 想到这里,林秾音瞳孔瞬间瞪大。 前世知道她死讯之后,陆澹会不会也随她一起…… 林秾音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双手扶着脑袋,头已经慢慢疼了起来。 见她这样,絮儿赶忙过来将她扶着到座椅上坐下。 “姑娘,怎么了?”絮儿很是担心,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她不懂医术,一时间有些慌了。 程风见状,便对絮儿说道:“你照顾姑娘,我去请住持。” “好,那你快点。”絮儿想起住持也略懂一些医术,当下便觉得有了希望。 她看着林秾音,见她抱着头,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很不好受。 她方才问的,林秾音也根本没有心思回答。 她的头,真的好疼啊! 等了没多久,程风便回来了。 只是跟着他回来的不是住持,而是温芸昭! 见到温芸昭的时候,絮儿有些懵。 她看向程风,用眼神质问着他。 程风赶忙解释:“我就是在主持那里找到的温姑娘,当时温姑娘正在给主持扎针,我问了之后才知道,温姑娘原来也是大夫!” “我就把姑娘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住持说温姑娘医术比他好,我就带着温姑娘来了。” 听到程风的解释,絮儿赶忙看向温芸昭:“温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温芸昭上前,让絮儿让出地方,然后她伸手,轻轻把林秾音的手给拉了下来。 起初林秾音不愿意,但温芸昭一遍拉着,一边用安慰着她。 折腾了一会儿,才让林秾音镇定下来。 只是她手虽不扶着头了,但整张脸都在用力皱着。 她疼得都有些意识模糊了,根本没有心思也无法看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还是温芸昭那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说着,才慢慢传进了她的脑海中。 林秾音对温芸昭,有种天生的想亲近的感觉。 所以温芸昭的声音传入她脑海,她便慢慢变得乖觉。 温芸昭拿起林秾音的手,仔细把着脉。 她医术虽不如军医,但一些简单的病症,也是能看看的。 没多久,她便同絮儿问道:“你家姑娘这头疼有多久了?” 素素仔细回忆着,然后告诉了温芸昭。 温芸昭听后,也皱起了眉。 越来越频繁了! “温姑娘,我家姑娘她的头疼什么原因所致?”絮儿看着温芸昭,心里的担忧毫无遮掩地显露在脸上。 温芸昭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你方才说她最近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事,不能拖了!” “你们的行囊可收拾好了?”温芸昭又问起了别的。 絮儿连忙点头:“早早收拾了,温姑娘,可是要?” “嗯。我等下给你家姑娘扎上几针,暂时止住她的疼痛。等下山的路通了,你们便赶紧带你们姑娘下山,去找昨日为我看诊的那个大夫!” “他医术比我好很多,你找他,他兴许能看出什么来!” 说完,温芸昭便叫刚刚赶回来的素素去拿她的银针来。 素素还来不及问,便去寻了银针过来。 当她见温芸昭给林秾音扎针时,才把絮儿拉过去问:“谢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家姑娘头疼了许久,温姑娘在给她止疼。”絮儿说完,素素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絮儿紧张地看着温芸昭的手,见她将一根根银针插入林秾音的脑袋,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她不敢说话,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林秾音出什么意外。 但她也知道此时情况,她决不能干扰到温芸昭。 程风亦是如此,在温芸昭说完后,他便轻轻提起脚步往外面走。 一路小跑着,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温芸昭扎完针后,倒在座椅上缓了很久。 素素见状,连忙上前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温芸昭将手比在嘴边,示意素素别说话。 素素赶紧闭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林秾音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小心翼翼地三人,她有些懵。 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 “头疼可好些了?”温芸昭问道。 林秾音这才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头还疼着。 后来因为越来越疼,意识慢慢就不清醒了。 好像,她之前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温芸昭的声音。 所以,是她为自己止疼的吗? 林秾音抬手,下意识想去触碰自己的头,但却被温芸昭制止了。 她抓住林秾音的手,轻声说道:“别动,你头上还扎了针。” 林秾音立马把手放下,然后看向温芸昭,问:“是你扎的针吗?” 虽是疑问,但心里也是肯定了。 毕竟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温芸昭会医术! 温芸昭点头:“是我。” “那我又欠你一次了!” 林秾音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看着温芸昭: “我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昨日我去寻你时,是推开了许多杂草和树枝的,但是那些树枝和杂草上,并没有被碾压的痕迹,所以你应当不是从哪儿掉下去的!” “所以我觉得,你该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林秾音说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素素想起当时的情况,也跟着说道:“姑娘,奴婢昨日随着絮儿他们去寻你的时候,很轻易便通过了那些杂草和树枝,想来当时便是被谢姑娘给推开了。” “若您真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奴婢就说,肯定是有奸人要害您!”素素说完,声音小了起来:“奴婢觉得,兴许就是那陈芳瑜陈姑娘和她那侍女干的!” 温芸昭立即转过头去看了素素一眼,素素立即就不说话了。 她家姑娘心善,不喜欢她随意猜测别人的好坏,她虽然看不过去,但在她面前也不敢再提及那两人了。 林秾音看着温芸昭,又继续提议道:“现在路还未通,想来害你之人,还未下山,我们可以去那些香客中试探一番!” 温芸昭听后,摇了摇头:“不妥。” 第68章 宋嬷嬷走了 “为何?”林秾音歪头问道。 “昨日为我看诊的大夫说的那两种毒我都不曾听过,想来不是寻常人能弄到的。如果是有心人推的我,她是又是如何能保证我摔下去便起不来了呢?” “便是真有人推了,那她也该是在知晓我的情况下,才敢动手。而我身上的毒,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能知道我情况的,定不是简单的人!” 温芸昭说完,见林秾音双眼清明,便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意思。 林秾音点头:“贸然试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只是,就这么放过他了?” 温芸昭没说话,她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抬起头:“不。我想起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曾闻到过一个味道。醒来后我以为是树叶的香味,但现在看来,不一定是!” 有了线索,接下来就好办了。 温芸昭常年制香,所以她的嗅觉比常人更为灵敏。 “若再次碰见,能察觉到吗?”林秾音还是问了一句,毕竟当时下着大雨,很可能混淆那气味。 温芸昭点头。 那个味道太过特殊,寻常人很少用这种香。 …… 下山的时候,林秾音没有让温芸昭送。 当马车下了山之后,林秾音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问温芸昭的住处。 而温芸昭,也没有问她。 她拿着之前未看完的书,翻了几页,却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心里藏了事,便是静不下心来了。 絮儿见林秾音拿着书久久没有翻页,有些疑惑地问:“姑娘,您是看什么看入迷了,怎么一直看着这页?” 林秾音适才把书放下,然后看着絮儿,问:“你之前可有问过素素,她们在青州城的住处?” 絮儿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无奈的摇头。 “姑娘,奴婢没有问过。奴婢还以为,您和温姑娘说话的时候,会提及此事。” 林秾音微微抿起嘴,有些失落。 絮儿见状,连忙安慰她:“姑娘不必担心,青州城就这么大,兴许哪一天突然就见到了。” “若实在碰不到,还有世子。姑娘别忘了,世子可是青州的节度使,想要查一个人又有何难?” 絮儿这么一安慰,林秾音确实是松快些了。 马车进入青州的时候,林秾音掀开了车帘,随意瞥了几眼。 却不想,她这一眼,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们竟然,还敢来! 虽然作了伪装,但那双眼睛,林秾音怎么都不会忘记。 他们那日离去还不过几日,竟然又来了,还真不怕林家把他们抓过去! 若是林秾音自己,断断是要等到风波停息了一些,才敢再回来的! 马车速度不算快,但也很快让林秾音消失在了那两人的视线中。 他们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光明正大随着人群进了城。 …… 林秾音回到世子府后,军医已经在那候着了。 见到军医,林秾音才想起自己的头疼之症只是被温芸昭用银针简单止了疼,想要了解病症,并彻底解决,还是得依靠军医。 “姑娘,老夫来为您看看。”说完,军医便搭脉为林秾音看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皱着眉摇了摇头,然后摸着自己的短须说道:“奇怪,老夫方才把脉,姑娘身体除了之前的老毛病外,并无不妥之处,怎么就会……” 他收起手,又让林秾音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许久,军医还是不能看出林秾音身上的不对劲来。 他摇头懊恼:“老夫还是学艺不深,姑娘这头疼之症,老夫一时间看不出个好歹来。我先给姑娘开几服药,姑娘到时候先喝着,若下次再有不适,便叫人快快把老夫喊过来。” 军医现在看不出好坏,猜测是头疼已经缓解,所以想着等林秾音下次头疼时再来把脉,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林秾音点头谢过军医:“那便依您的!” 絮儿跟着军医去拿了药后,便给林秾音煮上。 等她端来时,林秾音看着那黑糊糊的药,皱着眉问道:“可是煎糊了?” 絮儿摇头:“奴婢之前也以为是药糊了,可问过军医后才知道,这药本就该是如此。姑娘快些喝了吧,待会就要凉了。” 林秾音端起药,无奈的点头。 当药碗靠近唇边时,她花了好些时间做心理建设,这才张开嘴把药喝了下去。 她本以为今日是没得蜜饯吃了,谁料絮儿在接过药碗后,拿出了一小盒蜜饯递给林秾音。 “今日是怎么来的?”她今日头疼地意外,按理说陆澹是不知道的。 “奴婢之前去煎药的时候,就撞见了程风出去。他说是替世子给您买蜜饯去的,所以奴婢煎好药后,他也就拿着蜜饯回来了。” 絮儿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姑娘,我们回来这么久了,奴婢似乎还没见到过宋嬷嬷出现。” 经絮儿这么一提醒,林秾音也想到了。 回来也有些时间了,按往常,宋嬷嬷人若在府里,怎么都会过来看看。 可这么久,竟是都没有看到宋嬷嬷的身影。 “你去问问院子里的丫鬟,看看她们是否知道宋嬷嬷去哪了?若她们不知道,你就去问何管家,说我有事要找宋嬷嬷。” 不知为何,林秾音心中总有些不安,从她回府里起就有了,现在这种不安感愈发强烈。 又加上宋嬷嬷这么久没出现,她心中总慌得很。 “是,奴婢这就去问。”絮儿说完,便往外头去。 林秾音在她刚踏出门口时,又补充了一句:“你顺便问一下何管家,宋嬷嬷家里有几口人,又都是做什么的。” 宋嬷嬷并未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要走也可以直接走。 可按着这几日的相处,她也多少能看得出宋嬷嬷是懂规矩又重情义的人,若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得不离开,也不至于一句招呼不打就走。 而且宋嬷嬷在青州待了这么多年,对青州的了解比她深得多,她也还有些事情需要请问她。 若真走了,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第69章 碰碰运气 不多时,絮儿便回来了。 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着很是拧巴。 “怎么啦?”林秾音问道。 絮儿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吧。” 林秾音说完,絮儿便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说道:“何管家说,宋嬷嬷走了!” “可有说原因?”林秾音也皱起眉,有些怀疑。 絮儿摇头:“何管家说宋嬷嬷走得突然,是今早走的,走前只与他简单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而且他说宋嬷嬷跟他说起此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他当时问了好几遍,宋嬷嬷也没说原因。而且宋嬷嬷走得很急,她的屋子里还留了一些东西没有收拾。” 林秾音听完絮儿所说,更加确定宋嬷嬷这一走很不对劲。 若真是家中出事,以宋嬷嬷在这个府里的分量,以她和何管家的交情,怎么都会说上几句,兴许还能得到些帮助或者解决的法子。 再者宋嬷嬷又不是不知陆澹的身份,青州的节度使,在青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身份了。 若真遇到了难处,求陆澹总比自己默默解决来得更好! 可偏生她就这么急着走了,东西都没收拾好,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秾音觉得,自己仍需亲自跑一趟宋嬷嬷的家中,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 “絮儿,何管家说的地方是这里吗?”林秾音拿着一张简略的地图,然后问絮儿。 絮儿指着周围的环境和地图对比:“没错,姑娘,何管家跟奴婢说的就是这儿。他说屋前有一颗树的,就是宋嬷嬷的夫家。” 林秾音仔细对比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带着絮儿到了那屋子前。 她看向絮儿,絮儿便自觉上去敲门。 敲了两三下,林秾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似乎没有脚步声。 “你再敲两下,喊一下宋嬷嬷。”林秾音又让絮儿再敲了两下。 但等了许久,还是没人来开门。 林秾音这下可以确定,这屋子里的人暂时都不在家。 只是不知是现在不在,还是今后也不在了。 林秾音和絮儿商量了一下,兵分两路,去周围的邻居家问问情况。 问完之后,再来这个门前会合。 絮儿起初并不放心林秾音一人,但当她听林秾音说有赤云军暗中守护后,便放下心来。 两人分别去了左右的屋子里敲门,很快便有人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妇人,林秾音欣喜地说道:“大娘,你可还记得我。我前日还买了您的兔子灯的。” 原来开门的这人,正是之间卖兔子灯的妇人。 见到林秾音,妇人也很快认了出来。 她面露笑容,问着林秾音:“姑娘怎么来这了?” 她看着林秾音的衣着,又想着她之前留下的荷包,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宅子里的姑娘。 这里靠近河边,临近的屋子都不大。 最大的,也就是旁边那个稍小的二进的宅子。 “我来寻一个人。大娘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十几岁就嫁了过来,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了,姑娘可是有什么要问的?”大娘听完,很快便明白林秾音是来问消息了。 她心中大喜,之前收了她那么多银两,正愁着怎么来报答,现在能帮忙,她自然十分乐意。 十多年,林秾音在心中想着:做了这么久的邻居,那必然是很了解宋嬷嬷一家了! “我府里有个嬷嬷,她姓宋。我昨日奉山寺祈福,今日归家,没见着她。一问才知道她走了。” “但这个嬷嬷她人好,我用她也很是舒心,现在人走了,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她,便想着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再把她请回去!” “您住这儿这么久,不知可知道些她家的情况?” 林秾音说完,大娘就皱起了眉,然后摇头叹道:“旁边人家姓李,他婆娘确实有在大宅子做工,但不常回来,听说一回来就拿不少的银钱。” “老李人也勤快,平时也不少帮我们这些邻里的忙。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都没怎么见到人。上次见还是……” “唉,上次她家姑娘回来,在门口闹了好大一场。我不好听人家的热闹,便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关了门。” “我估计啊,她辞工跟她姑娘上次回来有点关系!” 妇人说完,便越发觉得如此。 发现了新的线索,林秾音便又问道:“那您可知道她家姑娘的消息?” 妇人摇头。 “平时老李沉默寡言的,也不怎么说他家里的事。我就知道他家有一个出嫁了的姑娘,还有一个在外地干活的小子,他婆娘在大宅子里做工,家里一般就他一个人。” 虽然目前知道的东西不多,但多少也有点线索。 林秾音向妇人道了谢,便准备离开。 妇人见状,不好意思地说着:“唉,也没帮上您什么忙,您若有空,可以来家里吃个便饭。” “好。”林秾音点头应了下来。 回到宋嬷嬷屋子外时,絮儿也来了。 两人把问到的消息简单对了一下,林秾音便心中便有了主意。 絮儿那边问到宋嬷嬷姑娘嫁去的地方,现在只需去那边寻人,应该就能知道些什么。 只是,她们刚走出巷子,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絮儿便先跑过去寻人了。 “宋嬷嬷。”絮儿一边走一边喊着。 本以为宋嬷嬷没听到,可喊了几声后,宋嬷嬷反而越走越快,像是在躲着什么。 而她怀中还拿了个东西,但隔得太远,絮儿没看清。 又因为有路人时不时走过,絮儿还是没能追上宋嬷嬷。 等林秾音赶到时,就只剩下絮儿在原地喘气。 “姑娘,奴婢无能,没有追到宋嬷嬷。”絮儿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奴婢没想到,宋嬷嬷脚程那么快,奴婢后面都跑起来,还是没追上!” 林秾音安慰道:“没事,既然看到了宋嬷嬷,就说明她现在并未出城,只是换了地方。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她姑娘夫家碰碰运气!” 第70章 他不配 林秾音在马车里坐着,不停在回想之前那个卖兔子灯的大娘说的和絮儿打听到的消息。 宋嬷嬷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不少银钱。 她在宅子里做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是个管着一个院子的嬷嬷,月钱自然不少。 按理来说,这些年的钱留着,怎么也能置办个更大的屋子。 之前那个屋子虽然是个二进的院子,但因为周边限制,格局并不会很大。 而且这边近河,本就比其它地方更容易潮。 宋嬷嬷一家人为何不换个更好的住处? 依着大娘所说,宋嬷嬷一家人都是勤快人,儿子在外地做工,每年也会带上不少的东西回来。 姑娘虽然也在青州城,但回来的时间并不多,每次最多待上一日便回去了。 依着絮儿打听到的,说是这姑娘觉得家中屋子太小,她回来又带着孩子,每次都住不习惯。 偶尔回来一次,也是要帮着做不少的活。 埋怨肯定是有的,但关键就是这次闹上一回,到底是因为什么。 絮儿说其他邻里也没听清楚,当时李家姑娘虽然跟老李闹了,但是也顾忌着是家里的事,在外头并未提到关键,好像是进到家中后,才真正的爆发。 林秾音往日很少遇到这样的事,虽然在国公府内存在感不高,但到底是勋贵世家,吃穿用度,没人会短了她的。 而且上还有祖父母庇佑,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她一时间,也不太能想清楚,外嫁的姑娘与父母之间能产生的最大的矛盾是什么。 “絮儿,你若是那李姑娘,你会因什么和父母闹?”林秾音想不清楚,便打算多问问。 可惜絮儿也只是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奴婢父母早早去了,奴婢属实也不清楚。” 听完絮儿所说,林秾音愣了愣。 她似乎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 “是我莽撞了,提到了你的伤心处。”林秾音歉疚地说道。 絮儿继续摇头:“没事的姑娘,多少年的事了,现在奴婢也依旧挺过来了。” 主仆两人都猜不到李姑娘闹这么一回的想法,便不再想这些,只等着寻到人后,再打听一番。 可谁知,当马车到了李姑娘夫家那边的小巷外时,却听到了一阵喧闹。 “哪里的老头子,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你给老子滚开。”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吧!”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打你了!” “求求你了。” “呸,你个老不死的,你非要在这里闹事是吧!” “我不想闹事,我就想见见她,求你了。” 听到这些对话,林秾音拦住了絮儿,没有让她下车。 马车停在巷子外,林秾音也没有下车的准备。 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万一她多管闲事,误伤了真正的受害人,可真是罪过了。 而且她虽然听着那年轻一点的粗狂的声音说话不客气,但也未听到打斗或者是拳头棍棒敲在肉体上的声音,所以那人应当只是吓唬这么一下,并不是真的想打人。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至于如此! 就在林秾音准备静观其变的时候,她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要的我都带来了,让我们见见她,我见过她了,我就把东西给你们。” 听到这个声音,林秾音和絮儿对视一眼——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嬷嬷真的来了! 现在这种情况是更不好下马车了,林秾音和絮儿在旁听着,那边的宋嬷嬷则是将手中的东西紧紧抱着,然后谨慎地看向那之前说话的人。 他年纪不大,三十多的样子,长相魁梧,胡子拉碴,一身膀子肉,看着很不好惹。 听到宋嬷嬷的话后,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嬷嬷怀中的物什,说道:“既然拿来了,那就给我看一眼,验验货,我再带你们去见人。” 宋嬷嬷到底是在宅子里做了不少年的人,现在人还未见到,她不会轻易把东西给出去的! “我们两个老骨头,不能抗不能打,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宋嬷嬷语气冷了下来,“不见到人,东西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嘿,你这老婆子,还挺谨慎的。我就看一眼,光天化日,我还能直接抢了你的不成!”大汉笑道。 宋嬷嬷依旧摇头:“我老婆子并非信不过你们,而是信不过她!” 大汉听完,眼神微微眯着,上下打量着宋嬷嬷和老李夫妇。 许久,才扬手往里走:“跟我来。” 宋嬷嬷扶起坐在地上的老李,然后一边跟着大汉往一个屋子前走,一边四处扫视着。 到了那个屋子前,大汉按着特定的顺序敲了几下,门才被打开来。 见到开门的人,宋嬷嬷的眼神变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年轻妇人,正准备说话,却被老李给拉住了袖子。 夫妻二人对视几眼后,宋嬷嬷才收敛了情绪。 而他们的表现全然被那开门的妇人收入眼中,她冷冷地看着,没有说话。 宋嬷嬷二人进了屋子,又跟着到了后院。 看着眼前这空旷的院子,宋嬷嬷质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未点名,但在场人皆知这是同谁说的。 那年轻妇人让大汉搬来一把木椅,自顾自坐下后,才回道:“没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想救你们那混蛋儿子吗,东西拿来没?” “他是我们儿子,但他也是你哥哥。李秋儿你这是什么态度!”宋嬷嬷怒斥道。 李秋儿摇晃着头,冷哼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哥哥?他李翡配吗?”李秋儿沉下脸,“我刚及笄就因为要还他的债,被迫嫁给了孙喜。过了没几年安生日子,他竟然又把孙喜拐到梁州去给窑子当打手,害得他被闹事的人意外打死。” “我女儿三岁便因为他没了爹!若不是我婆婆人善,留着我们母女一起过日子,你以为我们母女还有处可去?” “可你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本意是想带着他妹婿一起去赚银子给你们母女过好日子的!”在宋嬷嬷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李,小声说着。 第71章 所谓亲缘 听到他这番话后,李秋儿立即反驳道:“笑话,正儿八经的事不做,要去那种地方赚!而且孙喜什么情况他还能不知道,连只鸡都杀不了的人,去给那种地方当打手,他李翡安的什么心你们不知道?” “我守寡一年,他就迫不及待要把我给改嫁,这事你们能不知道?若不是你们默许,他李翡就能有那个胆子在我回家的当晚把我迷晕后送到刺史侄子的床上?” “你哥哥他,他也是为你后半生着想!你带着如儿不容易,有齐公子的帮助,如儿以后长大嫁人也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老李又解释着,只是这次他显然是有些底气不足,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李秋儿的眼睛。 “我呸!”李秋儿骂着:“他毁了我好生生的日子,毁了我的家,让我如今只能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你还敢说是为我好,是为我的如儿好!我看你们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李秋儿骂得累了,便让一旁的大汉去给自己倒水来。 大汉走后,沉默许久的宋嬷嬷才继续看向她,语气冷淡地说道:“如今你骂也骂够了,东西我也带来了,人你救是不救?” “对对对,秋儿,你娘说得对,东西我们都给你带来了,你消消气,救救你那唯一的哥哥吧!” “毕竟爹娘去了之后,你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到时候如儿长大出嫁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能给她撑腰,不让人欺负了她去!” 老李附和着,又说了不少话。 李秋儿表情冷漠地看着这两个自己曾经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一唱一和地为救他们唯一的儿子,在自己面前说着好赖话。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在她心里不断切割着,恨不得把她的心给割出来,奉给他们那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亲人! 李秋儿没有说话,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断滴着血。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穿破了表层的皮,嵌进了掌心里头的血肉。 可即便如此,掌心的疼依旧比不上心中的痛。 等大汉归来,端来了李秋儿要的茶后,她伸手接过,掌心的血才慢慢渗出。 不多,但有心人自然会看见。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父母,并不是有心人,或者说不是关注着她好坏的有心人。 喝过一口水后,李秋儿才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东西若是真的,人我便自然会给你们救出来!” 得了李秋儿的保证,老李赶忙扯过宋嬷嬷,让她松开手把东西给拿出来。 宋嬷嬷眉头虽然还是紧紧皱着,但也是乖乖的把东西给拿了出来。 李秋儿见状,便向旁边的大汉示意一眼。 大汉立即上前,走到宋嬷嬷的前面,抓住她拿出来的东西。 正准备扯过来,却见宋嬷嬷紧紧抓着另一端,没有立即松手。 大汉张嘴准备说什么,宋嬷嬷就抢在他前头说道:“东西可以给你。但你同时也要给我立个字据!” 如此冰冷、不信任的话语,李秋儿听后忍不住笑了:“呵呵,你还真是……” “为了你那宝贝儿子,呵呵”李秋儿直勾勾地盯着宋嬷嬷,嘲讽道:“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做事就是这般谨慎!” “当初把我嫁人,你一句多的都不问,任凭你儿子说的几句话,便把我匆匆忙忙给嫁了出去!如今对他的事,确是慎重再慎重!” “秋儿,你莫怪你娘,你哥哥是我们老李家唯一的男丁,三代单传,我们老李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哥哥这里啊!” 老李硬着头皮给李秋儿解释着,可他越说李秋儿心中的火就越大。 “好一个三代单传!真是好啊!”李秋儿说完,便进了屋子。 宋嬷嬷和老李看着她离去,不自觉皱起了眉。 宋嬷嬷盯着老李,语气不善:“你何必跟她说那么多!” 老李无奈摇头:“秋儿本性不坏,吃软不吃硬,你别激怒她就好。” 等了许久,李秋儿还是没有出来。 老李顿时有点急了,他看着那守在一旁的大汉,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又怕说错了话,便将带着求救的目光看向宋嬷嬷。 宋嬷嬷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心理会老李。 又等了一会儿,老李忍不住凑近宋嬷嬷,小声说道:“她不会真生气,不救她哥哥了吧!” 宋嬷嬷冷哼着:“我怎么知道!” “那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老李犹豫着问道。 宋嬷嬷没说话,但脚步也没动。 她在赌,赌李秋儿舍不得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 毕竟——她需要这些东西! 李秋儿虽然跟了齐三少爷,但齐三家中有个正妻,也不曾接她入府为妾。看来,就是一段时间的新鲜劲。 为了如儿的以后,她必须早做打算。 而自己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她所缺少的! 又等了一会儿,李秋儿才重新出来院子。 她走到宋嬷嬷面前,把自己手中的纸交给了她。 “手印我也按了,字我也写了,东西拿来吧!该过户的东西,过几日会有人带你去过户。”李秋儿语气更为不善了。 宋嬷嬷仔细查看纸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才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了李秋儿。 她把纸小心折起来,放到袖中。 然后带着老李就往外走,当两人即将迈入前院时,李秋儿突然又说道:“不知你现在的主家可知道,你为了保住一个无恶不作、拐卖幼童的人,不惜将家产变卖。” “买通官吏无果后,来求那个被你利用、抛弃的女儿。” “不知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怀疑你留下来的时候,手脚干不干净?” “毕竟现在的这一千五百两,可抵得刺史两年的俸禄了!” “而且,你还有一些田地可还未过户给我呢!” 宋嬷嬷被李秋儿这么一激,当下便捏紧了拳头。 只是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转过身冷冷看着李秋儿:“你不必激我,我在那里勤勤恳恳这么多年,若是还存不到这么些银子,怕是我他们都要觉得亏待了我。” “我已经答应你退了那差事,我就不会毁约,你现在威胁我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李秋儿又笑道,“可是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的。” 第72章 磨人的刀 “不可理喻。”宋嬷嬷冷哼一声,扔下这四个字便走了。 李秋儿看着他们离开,突然摇着头又哭又笑。 还是那么不争气,明明她都放弃你那么多回了,还要恬不知耻凑上去! 她忽然抬起手,狠下心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站在角落的大汉很是震惊地看向李秋儿。 看了一眼后,便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瞧。 “阿拾,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那站在角落的大汉摇头说道:“是他们对不起你!他们恬不知耻,他们恶心透顶!” 他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成语,都说了出来,试图安慰着李秋儿。 李秋儿伸手擦去眼角还未掉下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对大汉说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多谢你来帮我镇住场子!” 大汉“嗯”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李秋儿,轻轻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送走所有人后,李秋儿准备回房间,却不想,又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没有规律,很是随意的敲门声。 李秋儿走到门口,向外面问道:“是谁?” “路过的人,想讨杯水喝。”一个清脆的女声传入李秋儿耳中,她微微皱眉,不是很想开门。 “你到别家去问吧,我家没水喝!”李秋儿拒绝了那人的请求,说完后,便往后院走。 可谁知,外头那人又说道:“姑娘,实不相瞒我们迷路了,一时半会走不出去,现在确实是没有力气再去别人家敲门了。” 李秋儿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她听到外头的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后,犹豫了片刻,终是把门打开,放人进来了。 “姑娘,若你实在不方便,能否为我们指个路,我有一亲戚在我家做活,但活还未做完,今日人就不见了,我听说她女儿在这附近,就想找她女儿问问那人还来不来我家做活。” 许是怕李秋儿不相信,她又补充道:“我那个亲戚姓宋,她夫家姓李,她女儿是前几年才嫁过来的,她还有个四五岁的外孙女。不知道姑娘你可认识我这亲戚的女儿?” “嘎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看着开门的妇人,林秾音愣了一下。 遥远的记忆慢慢在脑海浮现,眼前这人,不就是…… “你们不是要喝水吗,跟我来吧。”李秋儿打量林秾音片刻后,便将人给带进了院子。 进入后院,她没有把人领进房间,而是自己进去,为两人倒了两杯水出来。 林秾音倒也不介意这些,她来此,本就是试探一下。 之前在马车中等了许久,后来还是忍不住,派程风偷偷看了几眼。 看见人进了院子之后,又等了许久才出来。 程风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看着。 因而他只看见宋嬷嬷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李秋儿,李秋儿又拿了一张纸给宋嬷嬷。 她听完程风的回禀后,便让他暗中去跟着宋嬷嬷二人,自己则是带着絮儿来李秋儿这里借机试探。 只是没想到,李秋儿竟然会是她前世所认识的人! 只是当时初见时,她并不叫李秋儿,而是…… 秋晚。 如今细细想来,抛却一个李姓,只留下独属于她自己的“秋”字。 以“秋”为姓,以“晚”为名。 抛却前尘往事,从头开始。 接过李秋儿的水后,林秾音看着她问道:“不知姑娘可认识我那姓宋的亲戚的女儿?” 李秋儿沉默了片刻后,才回道:“不认识,你们喝了水就走吧!” 李秋儿的态度不算好,但也正因此,林秾音才能发觉李秋儿对宋嬷嬷夫妇的态度。 看起来不算好,但也并未完全撕破脸。 若是母慈子孝,她大可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若真的决裂,她就更不必隐瞒,直接将宋嬷嬷的事说出来便可。 而且,李秋儿的行为很是矛盾,若真的不想说,方才就不会打开门,可现在问起,却又不愿意说了。 既然李秋儿不愿意说,林秾音也不多问,只是在喝了水后,又同李秋儿说了一句:“多谢姑娘的水,如果姑娘有需要,可以去城东的燕王府寻我。” “我姓谢,姑娘到时与守门的小厮说上一声,他会带你进去的。” 林秾音说完,便带着絮儿走了。 在她们走后,李秋儿紧紧抓着手帕,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微风吹动她的发梢,她才回到房中。 她抓起宋嬷嬷之前给她的东西,垂下眼眸,不久后,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 回到马车上后,絮儿看着林秾音,眼神有些飘忽,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 林秾音彼时正捧着书在看,注意力并不在絮儿身上。 直到马车到了燕王府外,林秾音见絮儿表情不对劲,才问道:“怎么了?” 絮儿咽了咽喉咙,抿了抿唇,道:“姑娘,奴婢愚钝,您方才为何要与那人提起您的身份?” 她紧张地看着林秾音,生怕林秾音会嫌弃她。 毕竟跟了林秾音这么久,她也知道林秾音有心提拔自己,小事上她能做好,但有时候却猜不透林秾音的想法。 作为一个贴身丫鬟,猜不透主子的想法,可是大忌! 林秾音轻笑,原来是这样。 她放下书,未直接解释,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之前程风说的话你也都听了,那女子的身份你也应该知晓。你仔细回想那女子的行为,再想想程风说的话。” “人呐,不到真正的绝境,是不会回头的!” “落水之人,即便只是遇到一根漂浮着的稻草,也会牢牢地抓住不放手的!” 林秾音说完,便先行下了马车。 絮儿在马车中思索了一会儿,才急忙忙跟上去。 追上林秾音的时候,絮儿想到了自己的从前。 她忽然灵光乍现,仿佛明白了什么。 “姑娘,奴婢懂了。宋嬷嬷是在和李秋儿做交易,没有哪个女儿希望自己和父母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她之前让我们进去,就是在斟酌考虑。” “一旦他们的利益关系被打破,那从前的情分,就只会变成一把磨人的刀,增伤更增恨!” 第73章 兔子灯 林秾音点头:“她们之间的事,就交给你去查个清楚了!若有碍手碍脚之处,你便去寻程风帮忙。” 林秾音隐约觉得,这件事关乎不小。 但事情到底如何,还是要等絮儿去探查一二。 晚间,林秾音坐在榻上,手上虽捧着书,但思绪却早已飘远。 直到一声敲门声响起,林秾音才回过神来。 “谁?”林秾音朝门口看去。 “是我。” 陆澹低沉的声音响起,林秾音直接让他进来。 等人到了屋子里,林秾音才看见他身上…… “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袍子上都是碎木屑。”林秾音轻笑道。 陆澹低头看去,确实沾了不少。 方才走得匆忙,没处理太干净。 “许是方才从外头回来,不小心沾上的。”陆澹解释道,然后看向林秾音,“宋嬷嬷的事我知道了,你院子里没有管事嬷嬷,可需要我去再寻一个?” 林秾音摇头:“小事一桩,无大碍的。现在院子里也一切如常,到时有合适的人再说罢。” 院子里暂时也没什么事,而且她一时间也不太想再弄个陌生人进来。 毕竟陆澹和她都算是与林家对上了,他们是青州百年世家,势力交错复杂,在如今节骨眼上,趁乱安插进一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听你的。”陆澹点头。 “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林秾音问道。 陆澹点头:“回来时遇上了卖兔子灯的,想到你之前的兔子灯都不见了,便又买了一个回来。” 原来是这样。 林秾音心中了然,陆澹所说的顺便肯定不是真的顺便。 不过他对她好,她自然不会推拒了他的好意。 林秾音扬起笑容,然后轻轻偏过身子往陆澹后方,一边瞧一边说道:“可是藏在身后了?” 她这动作落在陆澹眼里,一时间便与从前在京城的她的身影重叠。 陆澹看得呆了,捏起拳轻咳了一声,敛起的眸藏住了思绪。 “没,还没拿过来。”他声音有些慌张,眼神闪躲,不知该看向何处。 因为此刻林秾音已经靠了过来,虽然仍隔着些许距离,但因着她偏头的动作,他能清晰地瞥见她那皙白的玉颈。 “没带过来吗?”林秾音坐直身子,表情有些许的遗憾,但很快敛去。 陆澹听出她语气的失落,赶忙解释道:“我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秾音不懂陆澹的意思,但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一起起身。 当两人走至门口,陆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林秾音。 而林秾音跟在身后,一时不查,径直撞了上去,撞入了陆澹的怀中。 “嘶。”林秾音吃痛轻呼了一声。 陆澹双手垂着,下意识抬起,但又突然停滞在了半空。 彼时,林秾音抬起头看着他。 四目相视,两人都没有动作。 林秾音看着陆澹那极尽温柔又稍显慌张的眼神,轻抬唇角,眼眸弯弯,似笑又似是无言的回应。 “姑娘,奴婢……”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只见絮儿推开门,看见眼前的一幕后,立即用此生最快的反应关上了房门。 听见絮儿的声音后,林秾音下意识低头退后了一步。 等絮儿离开后,她才敢重新去看陆澹的脸。 抬眸,便触及了陆澹的视线,林秾音顿时慌张起来。 她视线躲闪着,不敢再直视他。 许久,陆澹才启唇,率先打破了现在的局面。 “走吧。”陆澹转过身去,走上几步推开了房门。 林秾音跟在身后,放慢了脚步,刻意留出了几步距离。 陆澹没有转身,只是往前一直走着,给林秾音带路。 他们走出院子,绕过长廊,经过池塘,又穿过假山。 走了许久,陆澹才停下脚步。 林秾音也随之停下,眼前的地方有些陌生,她没有来过。 说起来,她也没怎么在这个宅子里好好逛过。 去过的地方,不是自己的院子,就是陆澹的。 一些僻静的地方,就像是现在所到之处,她之前都是没来见过的。 院子的门紧紧关着,陆澹侧过身退了两步,然后看着林秾音温柔说道:“你来推门吧。” 林秾音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走上前,双手覆上木门。 稍一用力,便将门推开。 门开的时候,有几许光亮闪着。 林秾音伸手挡了挡,等眼睛适应之后,才放下手,向院内看去。 绚丽、生动。 这是林秾音的第一想法。 她抬起头,向那绳索上看去。 各种灯笼挂在上面,排列组合如同一条盘旋在此的长龙,浑身散发着光亮。 林秾音不自觉地往院子里走去,走近后,突然就被一只灯笼所吸引。 这只灯笼挂在绳索的边缘,小小的一只兔子,算是充当了这长龙的眼睛。 只是这兔子与她之前所买的兔子不一样。 林秾音踮起脚,想把兔子灯取下来。 在身后的陆澹见了,瞳孔一缩。 他紧张地看着林秾音,犹豫了一会儿,准备说些什么。 但就在他刚开口时,林秾音突然转过身来,说道:“能帮我取下来吗?” 林秾音退开一步,伸手指着那兔子灯。 陆澹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察觉她的意图。 但林秾音的眼神很是平静,陆澹一时间看不出她的想法。 他沉下气,认命地走上前去,伸手把兔子灯给取了下来。 递给林秾音的时候,陆澹的呼吸慢了下来。 等看清林秾音的动作之后,才终于恢复平常。 林秾音接过兔子灯,只是随意打量了一下。 虽然这兔子灯粗糙了些,但提在手上也并不刺啦。 虽缺了些精致,但也看得出一丝灵动。 应该是新手用心所做,并非练手之物。 想到这里,林秾音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装作看灯的样子,偷偷观察着陆澹。 “这些,你布置了多久?”林秾音突然开口。 陆澹犹豫了一会才回道:“不久,大多都是何管家差人布置的。” 林秾音“哦”了一声,仔细想想,陆澹白日要去府衙,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布置好这一院子的灯笼。 “那你怎么突然想弄这一院子的花灯?”林秾音又问道。 第74章 是你亲手做的吗 这次陆澹没有犹豫:“前几日你没有尽兴。而且在府里,也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 自来到青州之后,确实没有尽兴过。 这一院子的花灯,也算是圆了她一个念想吧。 此时,林秾音的脑海中不停有记忆闪过。 她低头蹙眉,极力忍耐着。 只是没等她缓过来,陆澹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阿音。”陆澹扶着林秾音,紧张地看着她。 林秾音想说些让他不必担心的话,却因为疼痛迟迟说不出来。 最后她直接放弃了说话,只靠在陆澹的胳膊上,闭上眼慢慢缓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秾音才睁开眼。 一抬眸,便看见陆澹那因紧张而皱起的眉。 林秾音抬手,轻轻覆上陆澹的眉,替他抹平后,才摇头说道:“我没事。” 说完,才离开陆澹的胳膊,独自站立。 陆澹见她这般,便说道:“我送你回去,今日不看了!” 他的语气略带一些强硬,但林秾音却并不想离开。 她轻轻摇头:“不,我想再待一会儿。” 说完,便将手上的灯笼轻轻抬起:“这灯笼,是你自己做的吧!” 陆澹见她一直没有松开过灯笼,心中顿时有些复杂。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灯笼不单单只是一个灯笼,而是…… 他看着林秾音,点头认下了。 林秾音脸上顿时冒出笑容。 她果真没猜错,陆澹袍子上的碎木屑,就是在做灯笼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当时应该是想让自己早些见到这一院子的灯笼,才顾不得整理身上的衣袍。 若不是极为在乎,又怎会如此。 林秾音眉眼微弯,嘴角含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陆澹,虽不曾说什么,但陆澹知道她此刻心情极好。 此刻,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庆幸和欢喜。 她是喜欢的! 喜欢他亲手做的兔子灯! 赏灯半个时辰之后,林秾音还是在陆澹的强烈要求下回去了。 并且陆澹又把军医喊了过来,来给林秾音把脉。 “表姑娘的脉象并无不妥之处。”军医说着,见陆澹还是那副担忧的样子,便问了絮儿:“我之前开的方子,表姑娘服了几贴?” 絮儿回着:“就服了一次,晚上的药还没煎。” 军医皱着眉,服了一贴,相隔如此之久,想来不是那药的副作用。 思索一会儿后,军医便对絮儿说道:“你快些去把药煎好,谨记每日的用量,等表姑娘服用完所有药后,我再来调整方子!” 军医和絮儿走后,陆澹才问林秾音:“头疼之症有多久了?” 林秾音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下山之后陆澹是不在的,所以他是直到之前才看到自己头疼。 他如此看重自己,若是…… 林秾音咽了咽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回道:“有些时日了,之前一直不大明显。直到下山之前才疼得受不了。军医白日看过了,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兴许只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没有休息好所致。” 林秾音观察着陆澹的表情,见他情绪没有波动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陆澹仔细想想,最近林秾音确实没怎么休息好过,疲劳之下身体也是会有些问题。 这点,他倒不怎么怀疑。 只是想到她跟着自己反而越来越累,心中就不由得有些难受。 越想,眉头就越皱。 林秾音见状,便明白他又在自责。 她起身,走至陆澹面前,拉着他的袖子。 等陆澹看着自己时,她说道:“你不用自责,在你身边我已经很幸运了。再者说了,没休息好,我这些时日好好休息就是了。” “陆澹。”林秾音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着:“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希望,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伸出手,抚平陆澹的眉。 “你皱眉的样子,很不好看。” 说完,又将手下移,触及他的眼下时,她感受到睫毛的拍打,和脸皮轻微的颤动。 “眼下都有些乌青了!” 说完,她便准备收回手,但刚离开他的脸,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林秾音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澹,她眼睛眨着,懵懂无措的样子,落在陆澹的眼里,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鹿,天真纯洁。 又那么的勾人。 眼波流转,令人忍不住心生垂怜。 陆澹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到嘴边却似被布条封住了一般,迟迟说不出话来。 暧昧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直到林秾音的手腕有些累了,她才轻轻动着手腕,想要挣扎开来。 陆澹感受到她的动作,当即便松开了手,把手藏入袖中轻轻摩挲着。 林秾音收回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便轻咳一声,打破现状。 “我去拿书。”说完,便慌慌张张走至书架处,在书架上寻着自己之前还未看完的书。 只是她在找书的时候,又忍不住偏了偏头去偷瞄陆澹。 多次走神后,她的手触到的那本书不小心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书落在了地上。 林秾音急忙弯下腰去捡,刚碰到地上的书皮,就听见不远处的陆澹的一边大呼“往右边躲”,一边快步向书架跑来。 林秾音没有迟疑,直起身就往右边躲。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书架上的书不断跌落在地,而林秾音却幸免于难,未被书籍所砸到。 她往后看去,就见陆澹对着她,用自己的后背支住了书架。 他脖子上青筋突起,林秾音赶忙走到书架的边缘,搭了手,想帮他一起把书架扶起。 起先她使不上什么力,后见书架上仍有不少书,便赶忙把那些书抱起放置到别处。 就这么反复搬了几趟,陆澹便能够只身一人将书架给扶正了。 等陆澹将书架扶正后,林秾音赶忙凑近,关切问道:“可有哪里受伤了?” 陆澹摇头:“没事。” 说完,又紧张地看向林秾音,道:“刚刚受惊了吧!” 林秾音想摇头,但视线触及陆澹的眼神,忍不住点了头。 “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