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惹》 001 都是死路一条 皇权更替,阴谋毕现,多年的暴政之下焉有完卵?七皇子厉王和十一皇子宣王的皇位之争,却以丞相府的百余条性命为垫脚石!血流成河,漫天冤魂! - “菀瑜妹妹,对不起,请给我几年时间,届时并将你全家迎回!等我!” 这是宣王赵长苏对他的未婚妻子蔺菀瑜所言。 而转眼间,蔺菀瑜便困于枷锁,踏上前往流放之地的路程。 “啪——” 随行官员手持长鞭,对着懒怠慢行的犯人就是毫不留情地鞭打,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蔺菀瑜感觉鼻尖都萦绕着腥臭的鲜血味儿。 许是蔺菀瑜的眼神太过悲悯和哀伤,引得官员恶狠狠地对她啐道:“不过是叛贼之后,流放饶你一条性命已是法外开恩,若是不知好歹寻死,老子手里这鞭子倒是可以成全你!” 说完便作势要抽打上来,但蔺菀瑜却出奇地丝毫没有惧怕之色。 她蔺家世家忠魂,都死在了盛京的刑场之上,而她作为蔺家唯一的女儿,也曾是十一皇子的未婚妻,虽保住性命,但也免不了流放之罪。 “烂命一条,何惧一死。” 太久没好好吃饭喝水,蔺菀瑜感觉自己拼尽全力吼出来的话,在别人听来还不如蚊子音来得响! “哼,算你识相,好好赶路,还能保住一条命!快走!” 官员看着蔺菀瑜摇摇欲坠的身子,眼底泛起贪婪之色:这么好的皮相,打坏了可惜,啧啧,到底是京中贵女,落魄也是美人儿,既然已经流放,不如…… 流放的最终目的地在哪里,蔺菀瑜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对她而言,地狱还分第几重吗? 都是一样的。 赵长苏那安慰人的话,跟哄小孩一样,谁能信呢? 被流放,除了吃不好,穿不好,脖子上还架着枷锁,双手被锁着,脚踝处也戴着镣铐,每天走个几十里地,和牲口已经没两样了。 短短几天,蔺菀瑜感觉自己跟死了几次一样,每每累得要翻白眼的时候,那划过的鞭声和人的惨叫声,都能将她的神识拉回。 有时她也会想,若是死在这路上,是不是能离死在京都的家人能近一些? 但天不从人愿,饶是环境已经困苦成这般模样,蔺菀瑜都能半死不活地继续走着。 或许是生命的顽强,又或许是她心里那滔天的恨意,在支撑着。 她恨赵长苏!她恨皇权!她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爹爹和哥哥们一起上刑场,为什么唯独她活了下来…… 稍稍能喘口气的功夫,她也不似旁人,要么躺倒休息,要么向官员求爷爷告奶奶讨口吃喝。 她只是坐着,平静地坐着,好似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眼泪早就在听闻噩耗之时流干,在与赵长苏最后一次见面,听他说出那样可笑的话时流尽。 夜幕降临,今日走得慢,没能进城,只好在野外驻扎,而他们犯人只能抱团在一起,露天休整。 蔺菀瑜一路上配合得很,不太挑事逆来顺受,所以挨鞭子很少,只是那衣衫褴褛也难掩清贵气质。 而其他身上带伤的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多多少少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从小成长在优渥环境的蔺菀瑜即便心灰意冷,也本能地远离那不舒服的味道,重新找了个树桩子,独自靠着休息。 见蔺菀瑜再次落单,不远处的两个官员贼眉鼠眼地对视一眼,各自离开。 夜半时分,蔺菀瑜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漫天遍地都是血红的红色和哭天抢地的哀嚎。 那声音很熟悉,都是府里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家奴,是前阵子还生龙活虎,会跑会跳会笑的活人。 现在,没了,都没了。 痛得太深太猛,直接引起蔺菀瑜身体反射性抽搐了一下,清醒了过来。 夜里的风格外的凉,吹在身上略有些刺骨,蔺菀瑜靠在树上,看着黑片片的天空,神情呆滞。 突然身后传来一丝动静,然后听见什么“快动手”便脖颈一痛,没了知觉。 等赵长苏赶来之时,两个负责运送犯人的官员正在对着晕死过去的蔺菀瑜上下其手。 眼见着就要扯开她的腰带,他立马气血上涌,发了狠地冲上去,将那二人分筋错骨,扔在一边。 才几日不见,曾经娇嫩的姑娘如今灰头土脸,摸一摸她的脸蛋,瘦了好多啊!心疼的他心脏一抽。 但眼下容不得他耽误功夫,要知道,他那七皇兄已经登基,为保住自己和母妃的性命,他堂堂十一皇子,已经自请前往北境。 现在可是半路偷跑出来,只为了再来见一见他心里的姑娘。 “主子,尸体已经运来了。”赵长苏的手下将一具容貌身形都与蔺菀瑜相似的尸体搬过来。 “好,把枷锁换过去。”赵长苏指挥着手下快速将人换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蔺菀瑜抱起来离开。 马车上,赵长苏如视珍宝地给蔺菀瑜擦拭脸上手上的脏污。 他很庆幸她没有被鞭打,听说很多流放的犯人在路上就能被打死饿死,所以他才这般急地赶过来。 “主子,已经交代好了,他们过两日便会将二小姐的名字加到死亡名单中。” “好,出发!” 赵长苏下达命令,但手下却一脸为难:“主子,二小姐身体娇贵,不好带去北境啊!不如就听娘娘的安排,将二小姐送去江南钱塘。” 赵长苏刚想反驳,一旁的女侍卫玉燕也附和道: “是啊主子,我们此次前往北境,前途未知,危险重重,二小姐身娇肉贵,去了恐怕也保不住性命,所幸现在已经诈死,不如就听娘娘的,送到钱塘陆家,好歹平安富贵。”玉燕知晓蔺菀瑜在小主子心里的位置,便容不得他俩双宿双飞,去北境日日相对,风流快活。 但赵长苏想的却是,此行若是带着蔺菀瑜,危险不说,若是被新帝发现蔺家还没死绝,怕是会再下杀手!说白了,继续流放和去北境,于蔺菀瑜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如此,赵长苏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放手。 只是,临别前,赵长苏想让蔺菀瑜睁眼看看自己,但又怕对上她那幽怨恨意的眼神。 毕竟,下令诛杀蔺家上下百余口的,是他十一皇子,宣王赵长苏。 他也不想的,只是厉王赵长宇已经拢住了大半朝堂,还得到了先帝近侍太监所言的先帝临终传位口信。 可以说,大局已定,而在此相争中落败的赵长苏,迎来的结局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不信命,联合仅剩的朝中大员,一番操作下来,赵长宇便给了赵长苏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就是诛蔺家! 蔺氏作为盛京的世家大族,虽位居丞相之位,实际上再往上几辈,可是开国功臣!在朝堂民间的声望都极高! 可偏偏就是反对赵长宇上位的最大的领头者! 呵呵,不就是看上赵长苏那个怂包蛋么,还想将自己最宝贵的女儿嫁过去,那他就偏偏要蔺丞相最看好的赵长苏,亲手杀尽蔺家人! 为了活命,赵长苏仅仅思考了半夜,踏着即将黎明的月色,进宫应下了这件差事,他只求自己能远离盛京,以及,留蔺菀瑜一条性命。 为表诚意,他的亲生母妃,荣妃,愿留在宫中,终老一生。 看着赵长苏跟死狗一样地匍匐在地,他赵长宇的心里就格外痛快! 心情一好,便答应了赵长苏的请求。不就是一条女子的性命?他这个新帝,施舍得起! 这边赵长苏又陪着蔺菀瑜了小半个时辰,见她依旧没有苏醒的样子,最后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玉燕,你陪着菀瑜妹妹南下,记住,在陆家,她是外室所生的庶女,你要贴身护她周全!” 他下达最后一个命令,从怀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轻轻套在蔺菀瑜的手腕上。 “这是蔺兄托我为你寻的及笄礼……”赵长苏知晓自己对蔺菀瑜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他也不想的,只是时局所迫,他要活下去才能谋划未来。 “抱歉……” 忍着心脏的一揪一揪的疼痛,赵长苏在蔺菀瑜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一别,许是数年都不能相见,只希望她能在陆家健康平安的成长,等着他回来! 目送走了赵长苏,被单独留下来的玉燕一脸铁青,懊悔不已。 刚才为啥她要劝说赵长苏?若非如此,她便能跟着王爷去北境了!若是朝夕相处数年,就算不能当侧妃,做个宠妾肯定没问题! 可偏偏现在要陪蔺菀瑜这个丧家犬去钱塘!真是晦气。 但是转念一想,安排蔺菀瑜去陆家的是荣妃娘娘,若她不劝阻王爷带走蔺菀瑜,届时荣妃娘娘也不会轻饶了她。 罢了,说到底自己的大主子还是娘娘,娘娘又是宣王的亲生母亲,讨好她更重要些,以后若是娘娘能做主,自己成为宣王的宠妾,那也是荣华富贵的一生。 唉,当下左不过就是护送一个弱女子,对于常年习武的玉燕来说,小事一桩! 想通了这点,玉燕便收起怨怼的神色,装出和善的样子帮昏迷的蔺菀瑜脱下囚服,换上朴素干净的衣裳。 擦干净脸上的灰尘泥土,露出蔺菀瑜本身的容貌,五官精致,清丽淡雅又娴静,通身的气质是玉燕这样从底层滚打出来的粗野女子不能比的。 看得玉燕又羡慕又嫉妒,最后冷哼一声,薅走了她手上的白玉镯子。 002 送个鬼娘子 钱塘陆家是当地的富户,生意遍布各行各业,今年趁着动荡之际一举成为当地首富,一时风头无两。 当家人陆璋更是文武全才,不光从无到有打下这片产业,家中那几个嫡子更是十分长进。尤其是最小的儿子陆琅辰,年仅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前途似锦。 大儿子陆晟铭又是经商好手,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唯一不足的就是年逾三十好几,亡妻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总之陆璋在钱塘十分得脸,唯一让他屡屡蒙羞的便是第六子,陆明聿。这可是钱塘赫赫有名的纨绔浪荡子,狎妓赌博,饮酒作乐,那是日日发生的事。 这不,今日陆明聿又是在云笑坊一掷千金,要与那云兮娘子豪赌一番,直输了三千两纹银,引起一片唏嘘。 云兮娘子看着桌对面抓耳挠腮,看似懊悔万分的陆明聿,莞尔:“六少爷,还要继续吗?这台面上的筹码已然皆是我的了,若下一盘少爷还是输了,可是要赤条条走出我云笑坊的大门了哦!” 明眸皓齿,媚眼如丝,此等美人就算只是撩动一根头发丝,便足以让台下围观的男子猛咽口水。 反观陆明聿,全然不顾对面抛媚眼的美人儿,死死盯着桌上的牌面,任是输到现在,他也丝毫不服,浑身的劲儿都使在了开牌上。 见自己的风情无法扰乱陆明聿,云兮娘子只嘴角一僵,便恢复如初。 陆明聿大口呼吸着,双手死死按着牌子:“一把定输赢,开!” 木牌子被高高举起,狠狠拍下,还没等落定,便听见陆明聿一声嗷叫:“大!小爷赢了!” 云兮娘子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子,只一瞬间便回神过来款款而立:“恭喜六少。” 天知道陆明聿顶着多大的压力,要是这把再输了,他可就要送出去整整一万两,那可是他两个月的花销!他可不想吃土活着。 幸好幸好,看来近日好事连连啊! 受着周围人的恭维讨好,陆明聿意气风发,贪婪地将桌上的筹码搂到自己怀中。 “小爷今天高兴,在场所有人,每人一壶云春醉!”陆明聿才不管要撒出去多少钱,他只知道,今天这场子,找回来了! 满场都是道谢和夸奖的话语,听得他身心舒畅,得意飞扬。 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一个小厮,一路低声传话,直接让陆明聿的笑容僵在原地。 “石头,没听错吧?老头子给我找了个妾?”陆明聿掏了掏耳朵,简直不敢信,要知道他后院已经有七八个小妾了,当初老头子还因为这事儿跟他吵过,今天居然这么好心? 他不信! “是真的,公子快回去吧!”石头这个大木头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还特地压低声音。 陆明聿眯起双眼,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心里意识到有可能是真的。那糟老头子转性了?这天真是要变了啊! 而此时的陆府六少爷明日院里的一间厢房中,身着白衣白裙的蔺菀瑜木讷地坐在屋子正中间。 她脸色煞白,半合着双眸,嘴唇更是干涸得起皮,整个人跟个没有灵魂的破布玩偶一样挂在椅子上。 阳光透着纱窗洒进来丝丝光亮,但暖不了她那颗凉到起冰的心。 她想不明白,既然已经灭了她蔺家满门,也能轻而易举让她死在流放路上,现在又为何救下她这条残命?既然救下了,为何又要这般折辱,让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做妾? 明明蔺家的悲剧皆由赵家而起,那无妄之灾更是他赵长苏的逃避、保命的下下策,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世上有如浮萍,还不如让她随风而去便罢了。 只是,这江南离盛京太远了,她若死了,灵魂还能不能飘回去见父亲和哥哥? 若是不能,那她死后岂不是孤魂野鬼,无处所依?想到这里,一股悲凉再次涌上心头,蔺菀瑜微微颤抖着双手,僵硬的眼珠子缓缓转动,观察着四周环境。 锋利的东西都被玉燕拿走了,没有什么趁手的,眼下这屋子处处都透着萧条、质朴,与她曾经那温馨精美的闺房大不相同。 难道这就是她余生归处? 不! 这一路南下,蔺菀瑜不说寻死,也多次用利器刺伤玉燕试图逃跑,不过都失败了,最后还被玉燕罚了不给吃饭。 没饭吃,就没了力气,没力气,别说刺伤玉燕,就是跑也是不行了,眼下如此光景,活着又有何意义? 少喝少吃数日,加上心灰意冷,等到了钱塘陆家,蔺菀瑜已经活活瘦了一大圈了,加上现在要死不死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女鬼模样。 因此当陆明聿一掌大力推开房门,第一眼就是看见蔺菀瑜这副尊容,当下便大叫着转身就跑。 “鬼啊!” “糟老头子,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好,竟然弄个鬼娘子来吓我!” 陆明聿一路骂骂咧咧冲进陆璋的鹿鸣苑,一脚踢开大门,当着继母林锦兰和陆璋的面,掀了他们正在用饭的桌子! 把陆璋气的直呼“逆子逆子”,而林锦兰则蹲在一旁给陆璋顺气,嘴里却说道:“小六就是这样的,被骄纵惯了,老爷还不清楚吗?消消气,消消气。” 听罢,陆璋在林锦兰和李管事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儿子,气鼓鼓地胡子都要吹上天了! “逆子”…… 陆璋刚起个头,陆明聿紧接着打断,先发制人:“糟老头子,你给我送个女鬼当小妾,是不是想咒我早死?好早点下去见母亲?若是如此,不如你现在一刀刮了我来的痛快!” 女鬼?? 陆璋刚想反驳,但又想起来好似确有这回事。 那女子是盛京陆家送来的,指名道姓要给六公子为妾室,他一想,左右这逆子已经后院姬妾无数,塞一个进去也无妨。 只是不清楚这个女子的来历,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京中什么人?毕竟改朝换代之际,什么小波澜都不能放松警惕。 至少当下不能让小六厌弃了她。 “呵呵。”陆璋暗自平复一下心绪,由林锦兰搀扶着起身,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见老爷没有如往常一样与小六吵架,林锦兰一脸疑惑,不由得出声提醒:“老爷,小六肯定不是故意的……” 换做往常,陆璋一听这话便会立马反驳“他就是故意的,要气死老子!” 但今天陆璋只沉默片刻,压抑着情绪,语气倒是平稳:“嗯,那女子确实是我送给你的,见她美貌想来你会喜欢,只是她命途坎坷有病在身,这才看起来比较虚弱,你且带回去好好将养就是了。” ?? “老爷……”林锦兰不信邪,在她印象里,陆璋对小六从来没有这般和气的说话,难道是因为那个女子? 陆明聿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静静地看了一眼陆璋,随后再确认一遍:“那女鬼……女子当真是送给我的?” “自然。”陆璋顺着应下,再找补了一句:“若实在不喜欢,也别薄待了她,放在后院养着就是了。” 不喜欢? 别薄待? 养着? 陆明聿嗤笑一声:“你还有这般好心?哼,那女鬼谁爱要谁要,我这就回去赶出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站住!”陆璋想过小六会不喜欢他的安排,也知道他不会那么听话,但没想到这逆子竟然这么下他的面子? “干嘛!”陆明聿不甘示弱,喊得比陆璋还大声。 陆璋气的脑瓜子嗡嗡,但一想到当下盛京的变故,他陆家只是一区区商贾,刚刚坐上钱塘首富的位置,万不能行差踏错惹不该惹的人,只是这小六实在顽劣…… “那女子你要便罢,若不要将人赶了出去,别怪老子不客气!” “哼,你个糟老头子有招尽管使出来!” “你!”陆璋知晓陆明聿这小子的气性有多大,这么多年,就没见什么东西能压得住他,除了…… “若你非将那女子赶出去,我就将你娘的牌位从祠堂也请出去!” 陆璋知道小六不堪了数年,什么都不在乎,唯独他那逝去数年的正妻,林海棠,小六的生身母亲,是小六唯一的弱点。 果然,陆明聿一听,双眼瞪得老大,拳头紧紧握着,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说完便一拳打在身旁的梁柱上,恶狠狠地看了眼陆璋和他身旁弱不禁风的林锦兰,而后扬长而去。 谁都知道陆明聿这些年有个师傅在教学功夫,但只以为是花拳绣腿,没想到这一拳下去,柱子上直接裂开了一条缝! “哎呀,这梁柱裂了,快去找工匠来修修!”林锦兰很是宝贝这鹿鸣苑的一草一木,这可是姐姐死后她一被抬至正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鹿鸣苑从里到外整修了个遍! 另一边,陆明聿愤愤地回到明日苑,紧握的双拳和起伏的胸膛揭示着他的怒火,他径直挑起长枪在院子里就挥舞起来,一招一式,凛冽如风,气势如虹。 玉燕从小习武,很是仰慕武艺高超之人,原以为这陆家六子是个纨绔,没想到武功造诣如此之高,不知不觉竟站在门口看了良久。 久到石头实在看不下去,抓起地上的散石,加以内力丢向玉燕的面门。 003 他不是哥哥 “晦气死了,衣裳都脏了! 哼,还以为那病秧子要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邋遢丑陋的纨绔,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人物,那手脚的力道,一身的功夫,非十年不可成,这样的高手,怕是王爷也打不过…… 真是便宜了那丧家之犬!” 玉燕越想越气,指尖摸索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哼,既然能抢你一次东西,就能抢第二次!左右看六公子也厌恶你,不如就让给我!” 打定了主意,玉燕便越看蔺菀瑜越不顺眼,思索着本次她的任务就是护送这丧家之犬到钱塘,现下她已然完成,接下来蔺菀瑜在陆家是否能安然无恙,就不是她玉燕的职责了。 那么…… 另一边,蔺菀瑜枯坐着从天亮等到天黑,这陆家竟无一人管她死活,看来真真是进了狼窟了。 从前别说一顿饭,就是少喝一口水,家里爹爹娘亲和哥哥,都打着圈围着她转,现下快一整个日夜,无人管她一口水。 也是,她是来做妾的,不是做大夫人的。 听闻像她如今这样的贱妾,别说人身自由,身家性命都牢牢被主家把控,若有一日犯错,活生生打死都悄无声息的。 罢了,还是去了吧,大不了魂魄多飘一飘,飘到京城与爹娘团聚,再转世为人。 蔺菀瑜轻吐一口浊气,寻摸着该以什么样的死法,才能不那么丑。 要是死的太难看,怕爹娘和哥哥就不认得自己了。 正想着,玉燕端着一碗白粥进来,好不客气地放在桌子上,滚烫的液体溅到蔺菀瑜手背上,反而让她感觉有那么一丝温暖。 “吃。” 玉燕懒得与一个快死的人多废话。 只是一心求死,让蔺菀瑜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了半晌见她还跟死人一样不动弹,玉燕不耐烦地抄起碗,捏着蔺菀瑜的下巴,强行给灌进去。 温暖粘稠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来袭,蔺菀瑜感觉自己的鼻孔里都进了好些,一度喘不上气,艰难地咽下一部分后,在玉燕松手的瞬间,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看着蔺菀瑜痛苦不堪的样子,玉燕心底反而有了一丝快感。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也有这样的一天!可惜了,如果不除掉你,她怎么靠近陆家六子玩耍一番,然后前往北境守在她的王爷身边? 但她还没那么蠢,白粥无毒,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无意”间掉落的匕首才是催命关键。 果然,本就心灰意冷的蔺菀瑜,经过玉燕的此番折辱,毅然决然地倒在地上,爬向不远处的匕首。 涔涔银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阴寒,蔺菀瑜不想抹脖子,太丑了,她怕吓到她的爹娘,怕他们以为自己也死于刑场之上,怕他们不认得她这个女儿…… 另一个房间内,陆明聿耍枪出了一身的汗,正在泡澡沐浴。 虽然不懂这次陆璋那老头子意欲何为,但就算是想安插进来眼线,也不会选一个病得快死了的女子…… 他想不通,那女鬼模样的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明聿苦思良久无果,想着若不然再去见一见,当面问问她,顺带请个郎中,可别死在他明日苑里,真是晦气。 思定,便收拾了一下,一开门,却看见那女鬼身边的侍女被石头死死拦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怎么了?你家小姐找我?”陆明聿以为自己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可没想到那侍女竟然直直地朝着他走过来,那步伐,那撩拨头发的姿势…… 他陆明聿别的不行,勾栏里混得久了,哪里会不懂? “奴家……”玉燕刚开了个头,就被陆明聿突然的一脚踢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院子里的石地上。 “老子刚洗干净,别凑上来,真脏。”陆明聿皱着眉,用手甩了甩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他感觉被那丑东西多看一眼,都脏得很。 玉燕功夫不差,即使被突然的“偷袭”,也能最快调整身体,不让摔到重要部位,可饶是如此,以陆明聿的力道,还是让玉燕有一瞬间疼得两眼一黑。 刚缓过来,就被石头粗暴着拉扯起来:“就你这货色还想勾搭我们公子?你也配?”说着又要给一拳。 哼,那病娇小姐折腾不了,这侍女看着很结实,打一顿应该无碍。 “等等!” 陆明聿突然叫停,眼睛尖锐地看见了玉燕手腕上那油润细腻的羊脂白玉镯。 呵,他母亲也有一只,留给了他,这样的上等货色,就这侍女这般的粗鲁女子怎会拥有? 陆明聿嫌脏,便让石头撸下来,在衣服上擦了一遍,递给陆明聿。 这触感温润,细腻白皙,绝对极品,甚至比他母亲的还要好上几分,看来那病秧子来历不小? 呵,有意思。 “捆了关进柴房。” “还有,请个郎中。”这自然是给病秧子准备的。 交代完,陆明聿便拿着镯子往蔺菀瑜所在的屋子走去,越靠近,心底越犯嘀咕。 有这样的刁奴,那女人又那副鬼样子,加上老头子别扭的反应……不正常,太不正常! “额……” 陆明聿以为最可怖的就是那女鬼模样,没想到女鬼割腕,更加可怖! 那一地的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裙摆,也震惊了陆明聿原本就凌乱的心。 “来人!!” - 今夜的明日苑,注定是个不眠夜。 - 还好石头去请的是钱塘圣手,不然还真难把蔺菀瑜从阎王手里抢过来。 陆明聿院子里没有丫鬟,无奈他只好把后院最老实的小妾白露叫了过来照顾着蔺菀瑜。 白露是他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的,性子最温吞小心,照顾人有一手。 一夜无眠,陆明聿担心蔺菀瑜再出什么问题,就守在屋子的外间,坐着闭目养神。 “少爷,好了。”白露小心地将陆明聿唤醒,“我给姑娘擦拭了一遍身体,发现她身边有几处鞭伤,应该是长久没有处理,情况不大好。” “嗯?”陆明聿忍着发疼的太阳穴,“不大好是什么意思?” “可能会留疤。”白露也是女子,知晓女子肌肤有一点破损都是大事,心底猜测着这女子应当也是少爷救回来,不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哦。”陆明聿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她。” 抢救了一夜,他还没见过她的真容,不免有些好奇。 只见帷幔之下,一张雪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庞,黑长的睫毛弯弯翘起,高耸的鼻尖在朝阳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这样一副绝美的容貌,居然被自己那糟老头子老爹送过来做妾! 陆明聿心里升起一股惋惜之情,不知不觉便站在那里看得出神。 “少爷,姑娘要喝药了。”白露的声音很细,很软,见陆明聿看得入神不好意思打扰,但药凉了就失了药性,只好硬着头皮,多说了两次。 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陆明聿听见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居然沉迷在了美色之下,一时臊得很,拔腿落荒而逃。 接下来几天,陆明聿都没有再来蔺菀瑜的屋子,反而将玉燕拷打了几次,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那女鬼名唤林菀瑜,是盛京的一家官宦之后,全家都在改朝换代的动荡之中被处以极刑,只留下她一个,之所以会送到陆家,是因为林家曾得到过荣妃的一诺,这才保下了她。 陆明聿听得直眯眼,他心知这玉燕的嘴里恐没有百分百的真话,但也不能不信。 或许,这确实是林菀瑜身上发生过的惨事,不然她也不会成了那副鬼样子,还动手割腕,想来是不愿意独自一人苟且偷生。 只是林家倾尽全力保下她一人活命,属实不该如此轻生。 陆明聿烦躁得直挠头,这么个女子塞到自己后院,难不成是指望他去开导人家?带着一个女子出去游山玩水? 算了吧,他还嫌累赘! 只不过当天她来的时候,陆明聿确实赢了一把大的,当时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嗯……且等林菀瑜醒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蔺菀瑜只记得自己用尽全力割了腕,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她却格外平静,静静地躺在地上迎接死神…… 等再次醒来,她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哥哥,他在说“愿我的妹妹一世安康”…… 没有你们,我如何安康? 心痛的感觉直达大脑,如此的真实。蔺菀瑜动了动身子,还没睁眼呢就听见一声“姑娘,姑娘醒了!” 是被救下了? 记忆回笼,蔺菀瑜只觉嗓子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紧接着就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那独属于武将的气势让蔺菀瑜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哥哥……”蔺菀瑜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此陆明聿来的时候就只见着床上的女子要醒不醒的模样。 “她哪里醒了?明明是在做噩梦!” 陆明聿声音严厉,但目光却止不住地往蔺菀瑜脸上瞟——好奇动起来的小娃娃,是什么样子? “哥哥!”蔺菀瑜的声音大了起来。 她真的以为眼前那模糊的身影是哥哥,怕他再次离自己而去,便不自觉地抬手想抓住他。 陆明聿虽不懂为何朝自己伸手,却自然地便上前一步,紧紧与她相握:“没事了,没事了。” 蔺菀瑜身子一震,这不是哥哥的声音,不是哥哥,哥哥已经死了……不由得再次落起泪来,打得陆明聿手足无措,最后还是白露上前,扶着她,轻拍后背,让她能哭得舒服些。 若真是满门被屠,一个姑娘家的,伤心至此也是情理之中,于是饶是陆明聿再不耐烦,也坐在床边听着蔺菀瑜哭泣。 长这么大,陆明聿这是第一次将一个女人的哭泣从头听到尾,真真是奇了个大怪!但蔺菀瑜那苦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又让他没办法抛下她。 蔺菀瑜原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但方才一瞬间的幻相还是催得她肝肠寸断。 004 怎么?还要寻死? 金兰苑,林锦兰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定妆,一旁一位老嬷嬷正在回话: “哦?感情竟发展得如此之快?” “是呢,听说是一整夜都在人家屋子里。” “那后来呢?” “倒是冷落了几天,但今日一大早又去了。” “打听到是哪户人家的闺秀了没?” “打听到了,是盛京来的官家女儿,家里好似是四五品的官衔,不大,只是这次动乱之下,独活了她一个。” “呵,只活了她一个,那便是丞相府里的千金也是无用的,没什么根基,对我儿也不会有什么益处,罢了,那便随他们去吧。”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锦兰总算舒展了愁眉:“就说老爷还是不疼小六,若疼他,怎么会把这样的绣花枕头给过去,左不过就是容貌清丽一些,当个玩物罢了。” 随侍的嬷嬷应和着:“是呢,老爷自然是疼咱们哥儿更多一些,那些个没用的自然不会往咱们哥儿院子里塞。” “那是!好了,老爷也该起了,我去伺候着。”林锦兰对着镜子审视了一遍妆容,莞尔一笑,甚是满意。 这陆家,还在她的把控制下,就是好的,其他的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好似做了一场又一场噩梦的蔺菀瑜,终于在这天午后悠悠转醒。 浑身都没有力气,身子更是软得不行,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微微偏头,将房间简单打量一下。 白露进来时就看见林菀瑜半睁着眼,兴奋地冲出去把隔壁屋子的郎中拉了进来,再差人去给少爷报信。 “六少爷。”蔺菀瑜知道眼前这个带给自己熟悉气息的男人,就是赵长苏给自己安排的余生归处,即使再不甘心,人家到底也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是她的恩人。 “多谢六少爷救命之恩。” 沙哑的嗓音着实不怎么好听,但能道谢,醒过来也没再寻死觅活,便是不辜负他的一番辛苦。 “林姑娘,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陆明聿现下对林菀瑜的身份还存在疑虑,救人也只出于善心,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明日苑进来什么心思不干净的人。 “你既已入陆家,入了我明日苑,就是我陆明聿的人,不管你之前有什么遭遇,或有什么主子,从今日起都要一笔勾销,这样我还能保你吃穿不愁,还有,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若以后做什么于我不利之事……” 尾音拖得老长,大有威胁之意。 “我就把你手砍了,也用不着自己割腕了!” 蔺菀瑜怔怔看着陆明聿,眼中满是呆滞。 她原以为六少爷是如兄长一般的外刚内柔,会如梦境中那般温柔地安抚自己,没想到竟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见蔺菀瑜完全被自己吓住,陆明聿坏笑一声,猛然逼近,差点就要鼻尖相碰,引得蔺菀瑜浑身紧绷,寒毛竖起。 “怎么?还要寻死?要匕首还是白绫?” 陆明聿眼中的戏谑再明显不过,让蔺菀瑜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她隐隐觉得,这人似乎不是在说假话。 蔺菀瑜虽然从小被娇养,但也不是经不住风雨的娇花,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既然阎王不收她,她便不会再轻易作践自己的性命。 想通这点,她的目光便逐渐从呆滞,到惊恐,再到冷静,最后坚定。 这细小的变化全被离她咫尺近的陆明聿看的一清二楚,他轻扬嘴角,满意地直起身:“很好,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陆明聿的人,听好,我叫陆明聿。” 蔺菀瑜只犹豫片刻,便乖巧点头。 如此,陆明聿便掏出从玉燕那里夺回来的羊脂玉镯子,轻轻套在蔺菀瑜手腕上,压住她想挣扎拒绝的力道,轻声说道:“你那个侍女不是好人,这个镯子是你兄长为你寻的。” 多余的话也不用再讲,陆明聿知道蔺菀瑜这条命是不会再丢了,只是这心情,还需要慢慢调整。 这不,听见是兄长为自己寻的,蔺菀瑜那尘封的记忆被唤起,她记得兄长前阵子说过,他已经为她寻了极好的及笄礼,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宝贝,只等在及笄宴上亲手赠予她。 可如今,这寻宝之人已然不在,这宝贝便是她情感的全部寄托。 蔺家被抄的连个芝麻都不剩了,她不知道这镯子是如何在玉燕那里的,但说是兄长为她而寻,她只想选择去相信。 毕竟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与亲人有关系的物件。 蔺菀瑜将镯子紧紧抱在胸口,悲恸之情又上心头,但她不敢哭出声,只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只给自己舔舐伤口的小猫。 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白露也受到感染红了眼眶,心里对蔺菀瑜的遭遇猜了个大概,不禁感慨其命途多舛。 陆明聿来得快,走的也快,给足了蔺菀瑜空间。 这道伤,够深,要治愈也只能靠自己。 - 入秋后,天气就冷的很快了,只几天的功夫,白露就开始给蔺菀瑜暖了汤婆子塞进被褥里。 “姑娘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要不去太阳底下走一走?”这几日相处下来,白露深深觉得蔺菀瑜就是天上的仙女,容貌美而不艳不说,脾气也是温婉的很。 蔺菀瑜点点头,便在白露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这间屋子。 外头阳光正好,比手里的汤婆子还要暖上几分,晒在身上很舒服,只是长久没见阳光,一下子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只好抬手挡着。 右手手腕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不好用力,蔺菀瑜只好用左手抱着汤婆子,右手抬起来挡阳光。 等适应了阳光的刺眼,蔺菀瑜便看到了白纱裹着的手腕。 察觉到蔺菀瑜看的出神,白露只以为是她害怕留疤,赶忙宽慰道:“姑娘莫怕,少爷送了好些上等玉肌膏来,等伤口长好了我就给姑娘涂上,定是半分伤疤都留不下来!” “嗯。”蔺菀瑜虽不是这个意思,但白露说的话,她习惯性地点头,平淡地接受现有的一切。 因白露本身也是明日苑的小妾,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是不出院子的,怕给少爷惹麻烦,白露也只带着蔺菀瑜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等蔺菀瑜鼻尖开始冒汗时便回屋。 “听说姑娘姓林?是双木林吗?”白露在被卖走前,也跟着家里兄长学过认字,像林这样的简单字,还是认得不少的。 蔺菀瑜不解地看向白露,似是不理解为何要说她姓林?林和蔺只音调上的差别,她也不急于否认,只疑惑地看着白露。 白露却轻笑一声,“姑娘是惊讶我会认字?其实像我这样的苦出身,女娃子都是不认字的,但我有个好兄长,他教了我许多字……” 白露一说起兄长便滔滔不绝,而后面那些家常的话,蔺菀瑜却没听进去,她也想起了自己家的兄长…… 如果不是这次变故,兄长应该会去南山大营历练,毕竟游说了父亲许久,才同意让兄长走与家族不一样的路…… “哎,还是落魄了,来做了小妾,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遇到了少爷!”白露再提起陆明聿,脸上是不同于方才的温馨,是满满的仰慕和钦佩。 “你知道吗?我们这院子里七八个小妾,其实都是少爷从外头救回来的孤女,是如果碰不到少爷,可能随时会走上死路的可怜人。” 白露突然的靠近将蔺菀瑜悲伤的思绪打散,被迫听着白露对陆明聿的夸奖和恭维。 “所以姑娘你呀,也不要气馁,少爷是很好的人,那天他说的狠话都不是真的,姑娘大可放心在这里养伤。”白露想的简单,觉得日子这么过下去也是极好的。 但蔺菀瑜即使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心底对皇权、对赵长苏还是满腔怨恨,她没办法放下满门被灭的仇恨! 只是如今的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要如何为家族申冤报仇,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不觉地便眉头紧锁,呆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一下午。 傍晚时分,白露正想给蔺菀瑜传膳,便看见陆明聿踏着余晖而来,周身都被晕上金黄色的光环。 “少爷。”白露喜滋滋地请安:今日少爷一身白,真是翩翩君子! “嗯,她呢?”陆明聿问的是白露,但目光早就往屋内探去,不等白露回答便先一步进屋,看见坐在窗前发呆的蔺菀瑜。 或许是太出神,陆明聿都走到蔺菀瑜身后了她还没察觉,只见她一袭柚粉长裙,梳了最简单寻常的发髻,眼睛空洞无神,明明没有在哭,却散发出悲伤的气息。 “那个,”陆明聿轻声开口,怕吓到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蔺菀瑜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才悠悠回头,只看着陆明聿,没有问去哪里,也没有回答要不要去。 二人对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陆明聿败下来:“你初来钱塘,还没出去逛逛,今天带你去钱塘最大最好吃的云香楼,吃地道的钱塘菜!” 听罢,蔺菀瑜并不觉得哪里值得她去,现在的她哪里都不想去。 额……陆明聿见效果甚微,继续加码:“哦对了,今天云香楼戏班子开了最新的曲目,叫什么什么来着,讲的是一个女子,家里惹上了一个恶霸,恶霸报复将他们家全杀了,那女子通过重重考验,最终杀了那个恶霸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故事……” 005 与蔺家姑娘的良缘 陆明聿知道蔺菀瑜的过往,便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第一句是试探,看她是否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毕竟有时候人活着,心却不一定活着。 但只要有软肋,或有在意的事情,再难也会苟活。 看着“噌”一声站起来后脚步凌乱往内室的背影,陆明聿只笑着给愣在门口的白露打了个眼神,便静静地原地等待。 没一会儿,蔺菀瑜便换了一身鹅黄衣裙,手里还拿了个帷帽,站在门口看向陆明聿的眼神好似在说:走啊,愣着干什么? 陆明聿收起嘴角的浅笑,耸了耸肩,大步走在前面,为蔺菀瑜引路。 钱塘的夜市很是繁华,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感受到更朝换代带来的紧张和萧条。 蔺菀瑜坐在车里,车外的风景随着车速的加快不断地闪过。忽然,她看见路边一对母子,母亲拉着男孩嘴里骂骂咧咧,而小男孩却想挣脱母亲的拉扯。 马车走得快,蔺菀瑜没能看到后续,但心里泛起的酸意还是让她垂下了眼眸,掩起落寞与遗憾。 回想起来,在事发前夜,父亲还请了赵长苏来家里做客,安抚他眼下朝堂之上波云诡谲,让他不要做傻事,只管放心,交给他便是……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夜,蔺家就没了…… 当时的她完全没意识到局势和风云突变,她连与父母,兄长做最后的告别都来不及,她只记得昏天黑地的强撸和杀戮。 “喂,想什么呢?” 陆明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吓得蔺菀瑜心尖一颤,慌乱地摇头。 看着如小鹿般受惊的她,肩背依旧挺得老直,反观陆明聿松松垮垮,恨不得直接在马车里铺上毯子躺下。 “我说你,要不是之前听过你说话,我都得当你是个哑巴。” 陆明聿挑眉,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蔺菀瑜身上,看得她顿感脸颊火辣辣的。 以往的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出去抛头露脸的机会不多,更多是和世家女子的小姊妹们玩耍,偶尔出席宴会碰见男子,也是彬彬有礼,绝不会死死盯着她看,更不会眼神如此放浪。 蔺菀瑜不想和他说话,但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熬着,没一会儿就缴械了,艰难开口:“你别看着我了。” “呦,会说话啊?”陆明聿突然直起身,凑到蔺菀瑜耳边,“一会儿可别给我丢人。” 扑面而来的热气和陌生的味道让蔺菀瑜很不适应,想退开些奈何马车里空间有限,只微微向后倾斜就碰到了车壁。 幸好陆明聿说完了便退开,继续跟个大爷似的半躺着,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蔺菀瑜不敢招惹他,连呼吸就尽量放轻放缓。 没一会儿,马车稳稳地停在云香楼门口,陆明聿先下马车,再回头将戴好帷帽的蔺菀瑜接下来。 蔺菀瑜看着热闹的酒楼,恍若隔世,从踏进门开始,满富江南风味的装潢一下子就吸引到她,眼珠子就没停下来,转来转去地打量着陌生又华丽的云香楼。 “哎呦姑娘,注意台阶。” 蔺菀瑜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失礼的一天,马上条件反射微微福身,感谢引路小二哥的提醒。 陆明聿眼睛一眯,直接当着大庭广众拉起蔺菀瑜的小手,不顾她的反抗拉着上了三楼,嘴里还碎碎念:“长这么大了不会走路,摔个狗吃屎叫你好看。” …… 蔺菀瑜很想说,刚刚她不瞎,余光已经看见了台阶,只是那小二哥咋咋呼呼的提醒,才显得她跟没看路一样。 但她教养一贯极好,才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一男子做争辩,还是一个不讲礼数,竟当众牵姑娘手的浪荡子。 蔺菀瑜气鼓鼓的,身子又没完全养好,等爬到三楼,气息已经有些许不稳,可陆明聿不知道,步子依旧跨得很大。 这短短数十步,走得蔺菀瑜三分狼狈,七分气恼,她想着一会儿进屋一定要和陆明聿说教说教,让他出门在外不要如此无礼,让他走路不要太快,她跟不上…… 可等进了屋,蔺菀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她没想到陆明聿竟然还叫了两个男子! 蔺菀瑜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子独处过,即使是流放路上,她也喜欢自己待着。进了这屋,她跟受惊的小猫一样迅速找了个小角落坐着,避免与另外两个陌生男子面对面。 “人呢?” 陆明聿刚和好兄弟打完招呼,一回头,蔺菀瑜的小身影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在最靠近窗的位置上看见了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她。 “呦,这就是你小子新纳的小妾?” “可终于舍得带出来了,来让我们看看究竟是何等美貌?” “就是,快让我们瞧瞧。” 兄弟几个就蔺菀瑜的容貌一顿调侃,听得她还没坐稳便如坐针毡,不过幸好没一个人敢上手直接来掀开她的帷帽。 可陆明聿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宣誓主权般坐到她的一侧,再次没经过她同意便掀开了她紧紧抓住的帷帽,顿时一张惊恐小脸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盈盈泣泪,红粉佳人都比不上蔺菀瑜姿容的半分。 陆明聿的两个兄弟直接看傻了眼,尤其是着一身绿锦,手拿折扇的一位,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高桐,收收你的哈喇子。”陆明聿一把搂住蔺菀瑜,眼底尽是得意。 被叫做高桐的绿衣男子还真的煞有其事地擦了擦嘴角,发现被框了,刚想发作但当着美人的面又不想显得粗鄙,一时手忙脚乱,样子很滑稽。 相比于高桐,另一位就比较淡定了。 一身藏青色布衣,虽不显富贵,但仔细看也是高品质的布料,尽显低调。 “阿聿,这么美的美人,真是你爹送的?”笛无寂不像高桐那样肆意妄为,举止浮夸,但眼里的惊艳却也没少几分。 见这两位平日里看惯了美色的兄弟也如此模样,陆明聿心里跟开了花一样:“那糟老头子难得办对一件事,知道我爱美人,就送了个如此美貌的娇娘子。” 说着,陆明聿竟然不顾礼数,直接将蔺菀瑜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大有宣誓主权之势。 蔺菀瑜一整个懵掉,脸红得如滴血一般,刚想奋力挣开却听到楼下传来悠悠的唱戏声。 “去那边坐着,可以看到下面的戏台。”陆明聿没忘记今天把她框出来的借口是什么,轻轻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指着右边离他最近的窗口。 蔺菀瑜心头一动,也顾不上指责他这一路轻浮的举动,慢慢挪动到窗口,目光滢滢地看着台上戏目演出。 安抚好了差点炸毛的小白兔,陆明聿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压低声音对笛无寂说道:“她来自京都,动荡之中家人都死光了,托了关系才送到陆家。” “京中的贵女啊?”高桐的表情不可谓不浮夸,“那更可疑了!你家大哥还单着呢,要是真那么好,怎么不给老大续弦,偏给你当小妾?” 说完又停顿一下,“莫不是怕她是个狐狸精?或者命太硬?” 陆明聿立马不乐意了,给了高桐的肩头重重一拳:“瞎说什么呢!” 高桐不会武功,舞文弄墨倒是行,挨了这一拳差点给他砸出内伤,捂着肩膀哎呦哎呦地叫唤。 “别看他没个正形,倒是也能说到点子上,你家老头可一向不喜欢你,怎么会无事献殷勤,你还是好好查查,彻底查查。”笛无寂很清楚陆明聿在陆家是什么光景,而且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难不成,他发现了……” “嘘。”陆明聿知道笛无寂指的是什么,立马打断道:“不是,那蠢货刚坐上那位置,正得意着,没脑子想别的。” 笛无寂这才放心,那边高桐缓过劲来了,咂吧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那么不喜欢你那老爹,怎的还会助他登上首富之位?” “不让他得意些,我怎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陆明聿自认为对陆家、对陆璋已仁至义尽,现在他只想尽快脱离那个销命窟。 “那倒是。”高桐家中也是经商世家,只不过与陆家有点仇怨,尤其是陆璋那一辈,和高父可是水火不容,却意外造就了他与陆明聿的友谊。 “反正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能给的绝不含糊!”高桐在义气这方面格外的硬气。 “嗯,还有我,前阵子漕帮那边的海运生意很顺利,你投进去的钱必定能连翻几倍。”笛无寂家中干的是走镖运货的生意,这两年有高家和陆明聿的帮助和规划,生意很是红火。 接下来兄弟三个又就着如今的局势和生意走向,做了一些探讨,很是愉快。 “你最近科考准备的如何?新帝登基,来年必定会加开春闱,届时你要去考吗?”陆明聿几杯酒下肚,心情放松很多,便提起高桐计划许久的科考之事。 可高桐叹息着摇头:“现在那位可不是什么贤明的,考了也没意思。” 笛无寂也表示赞同:“蔺相满门忠烈,就落了个那样的下场,不知先帝若知晓,会不会气的从皇陵跳出来。” 这件事每每提起,高桐都得洒两滴眼泪:“若蔺相还在,我高低得去考个状元,就为挣一个与蔺家姑娘的良缘!” 006 腻得牙疼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扮演被迫害角色的女人唱得更是凄凄惋惋泣泣,蔺菀瑜很是感同身受,眼眶红了又红,但次次都被她深呼吸着压了回去。 不哭了不哭了。 半场结束,蔺菀瑜抬眼将情绪压下去,稳定后才转身,坐到陆明聿身边,就着温热的茶水吃糕点。 “好看吗?”陆明聿察觉到她微塞的鼻音,给她倒了杯果酒送到嘴边:“心里苦就喝点甜的,这不醉人。” 蔺菀瑜一愣,想起以前家宴的时候,母亲也会给她们准备甜甜的果酒,说小姑娘喝这样正好,还能美容养颜,以后出落得甜美动人…… 温暖甜甜的液体滑进口中,蔺菀瑜感觉萦绕在喉间的苦涩得到一丝缓解,轻轻开口:“谢谢。” 虽然轻声,但陆明聿还是捕捉到了,宽慰一笑。 还好,这姑娘心性还算坚韧。 笛无寂和高桐眼观鼻鼻观心,对视一眼,止住方才的话题,乐呵呵地与陆明聿推杯饮酒。 “阿聿,我听闻你家主母在给你议亲,相中了几个刚起步商贾家的闺秀。”高桐这个人,除了读书饮酒,最大的喜好就是八卦,只要他想探听的消息,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他们兄弟三个都已近弱冠,家里给议亲本是正常的,但陆明聿这几年收了满院子侍妾,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再加上纨绔浪荡子的名声,几乎没有好人家愿意与他结亲。 他那继母也就歇了心思,一年多没动静,突然有了动作,恐怕是有所图。 陆明聿冷哼一声:“她那点弯弯绕绕,不足为惧。” “但也不可不防。”笛无寂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却意外的细腻,“你的婚事还是自己上心些,她给你选那些小门小户,无非就是借此打压你。” 陆明聿嗤笑:“说来听听,选的都有谁。” 要说这个高桐就贼来劲,跟报菜名一样的报出一溜串的名字,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高琼,我们高氏旁支的庶女,啧啧,也不知道她脑子咋想的,竟然想跟我们高家结亲。” “这高琼有什么特别?”陆明聿一直盘算着从林锦兰手里将他母亲的嫁妆拿回来,既然她要一头撞过来,他接招便是。 高桐摇头,他一向不关注后宅那些琐事,堂兄堂妹那边对他苦读诗书不肯接手家里生意的决定很不赞同,认为金钱才是第一要紧,但殊不知是他们自己读书不行,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因此高桐在高家也没什么关系要好的兄弟姐妹,对高琼的性格人品更是不了解。 “但是!我还真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是这高琼年前去静安寺祈福,丢了一天一夜,他们怕损害姑娘家的清誉就不敢声张,第二天才找回来,这中间发生何事我就打听不到了,不然显得我太八卦。” “年前?”陆明聿想起来年前林锦兰也去过静安寺,待了两日才回府,陆晟铭那几天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难不成有关联? “行,我心里有个猜想,待证实了我请你喝云春醉!”陆明聿太清楚自家那位大哥的脾气秉性,以及林锦兰对自己几个儿子的溺爱与纵容,若陆晟铭当真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林锦兰定然是会帮着遮掩。 至于高琼,是巧合还是有意算计,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兄弟三人说的事情,蔺菀瑜一点兴趣都没有,脑子里还是方才戏本子的内容,她想象这自己便是那本子里的人物,那面对赵长苏那样的仇人,她又应该如何报仇? 突然,窗外漆黑的天空传来“咻”的一声刺响,升到很高处嘭的炸开,一朵朵五彩斑斓的烟花像刺绣一样绣在黑色的夜幕里,将要淡去时,又炸开了另一朵。 偌大的夜空中,灿烂非凡。 蔺菀瑜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她本能地抬起头来欣赏这美丽的景象。多彩的光亮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如梦如幻,仿佛是空中散开的星点在她身旁弥漫开来,美得令人惊叹。 笛无寂看在眼里,抿着唇对陆明聿低声道:“你家老头肯定不安好心。” 陆明聿啧啧摇头,表示赞同,想起前几日从玉燕嘴里拷打得来的信息,他突然觉得,或许直接问本人更快? “你叫什么来着?”陆明聿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蔺菀瑜一愣,想到白露一直称呼自己姓“林”,也想到“蔺”这个姓氏或许现在不能宣之于口,恐招来灾祸,于是停顿了一下便顺着说道:“林菀瑜,双木林。” 她特地强调了一下,但说完又觉得不自然,怕露出端倪,立马低头掩下眼中的局促。 “呦,和你母亲是本家呢!”高桐打趣道,对陆明聿挑眉。 陆明聿眯起眼,“林”确实是他亲生母亲林海棠的姓氏,但是他也查过了,本次朝堂清除异己之中遭难的官员,严重到全家问斩或流放的,并没有林氏,反而有一个姓林的五品翰林升到了四品。 她在说谎,或者说,她在害怕,害怕暴露真实身份。 “说到林,就不得不提蔺相,满门忠烈一朝身死,不知是否有人为他们敛尸立墓?” 陆明聿一提蔺相,蔺菀瑜的神情立马僵住,身体也偏过去躲避陆明聿的目光,只留了个背影,就像只遇到危险缩回壳的小乌龟,躲在角落里,不肯将柔弱之处示于外人。 高桐不知道陆明聿怎么又提起了蔺相,还如此生硬,但不妨碍他接连惋惜,为蔺氏鸣不平。 “好了,我们都是小人物,说破天去也无法改变上位者的决定,反而可能因你一言,全家获罪,往后还是少提一些吧,把不平都咽肚子里。”笛无寂走南闯北,深知没有背景的人极有可能因一时口快而招来祸事,故而行事与张扬的高桐有所不同。 高桐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只耸耸肩,但心里依旧不服。 陆明聿不是为了议论而提起蔺相,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蔺菀瑜的反应,猝不及防地一个晶莹的、在烟火光亮映照下闪闪的泪珠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在哭。 他知晓台下戏本子的内容,之所以宾客满座便是那跌宕起伏、催人泪下的剧情和演绎,蔺菀瑜方才看完上半场都没哭,只听自己说一句蔺相便落了泪。 林,蔺。 他想他有答案了。 家里那糟老头子年轻时的经历,他清楚的很:京城显贵陆家的外室子,一直被养在乡下,再提起时他没有紧紧抓住陆家的富贵,反而凭一腔孤勇与之断绝亲缘,来到钱塘拼下如今的家业。 说到底,名义上陆璋是宣王的舅舅,荣妃那不值钱的哥哥。 恐怕蔺氏女被送来钱塘,是走了荣妃的路子……听闻蔺氏女与那宣王自小便有婚约,宣王夺嫡失败,逃至北境,便把未婚妻送来给他一纨绔当小妾? 真真是离谱! 一朝贵女沦落至此,陆明聿心中惋惜但面上不显,招来石头,指着窗户下面沿街上卖甜点的小摊:“买点蜜枣回来。” ?? 石头懵了,少爷何时爱吃甜食了? 虽不理解,但也乖乖的去买了一包蜜枣上来,然后陆明聿一把塞到刚刚整理好情绪的蔺菀瑜怀里。 “下半场要开始了,吃点甜的。”陆明聿看破不说破。 蔺菀瑜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聿一直要自己吃甜的,心里苦,嘴上吃甜的有用吗?和画梅止渴有什么区别。 自欺欺人罢了。 但即使这么想,蔺菀瑜还是乖乖地拿着蜜枣去看完了下半场。 结局很悲壮,主角最后虽然报仇成功,但也失去了陪伴她一起报仇的伙伴,而她自己也选择了与亲人和朋友共赴黄泉! 或许,这以后也是她的结局? 原本引着蔺菀瑜出门,一来是在兄弟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美人儿,二来便是不想让她忧郁成疾,出来逛逛总是好的,只是从云香楼出来,蔺菀瑜总低着脑袋,手里还拿着吃剩一半的蜜枣。 高桐和笛无寂识趣,一出门便道别,给他们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你想逛逛钱塘夜市吗?”陆明聿摸摸鼻头,上手为蔺菀瑜戴上帷帽。 视线一下子朦胧起来看不真切,但看着热闹多彩的街市,和她那寂静地连草丛里跳过一个虫子都能听见相比,确实更吸引人一些。 看着蔺菀瑜点头,陆明聿便自觉牵起她的小手,为她引路,看见什么新奇的小玩意,统统给她买下,让石头在后头拿着。 “我累了,歇一会儿吧。” 大病初愈,蔺菀瑜今夜已经是走的最多的时候了。 “糖葫芦诶~~最后一根嘞~~~” 卖糖葫芦的老伯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总归最后一根,卖不出去就便宜家里的娃娃们。 “你想吃?”陆明聿感觉到蔺菀瑜的停顿,回头便看见她紧紧盯着那糖葫芦,脑袋都跟着转了过去。 没办法,陆明聿怎么拒绝小姑娘的小小期待? 最后,陆明聿牵着蔺菀瑜,蔺菀瑜手里拿着糖葫芦,而那半袋蜜枣和一堆东西都在石头怀里,多得石头得伸长脖子才能看见前方的路。 夜色已晚,很多小商小贩都撤摊归家,陆明聿便差石头去寻自家马车,而他们两个找了个地方蹲等着。 蔺菀瑜看着手里的糖葫芦,脑子里全都是以前自己缠着哥哥给自己买的场景,只是哥哥说,这东西腻得牙疼,让她不要多吃,要吃也只能在特殊日子里吃。 今天本是她的及笄的日子,她也能吃到糖葫芦了,但是,哥哥已经没了。 “不吃吗?”陆明聿瞧见蔺菀瑜盯着糖葫芦,好像在透过糖葫芦在思念什么别的人。 蔺菀瑜攥着糖葫芦的手指尖已经泛白,几个呼吸之间,缓缓放松下来,她摇摇头:“不吃了,腻得牙疼……” 007 似乎真的是个好人 既然对蔺菀瑜的真实身份有了猜想,陆明聿便直接让人去盛京调查仔细,以证实她是林菀瑜还是蔺菀瑜。 若她真是蔺菀瑜,那指名道姓地送她来做他的小妾的,是宣王还是荣妃? 怪不得家里糟老头子投鼠忌器,竟用他娘亲的牌位逼他就范!看来在陆璋眼里,重要的从来只有陆家。 而现在忝居金兰苑的林锦兰,记忆中,她也曾温婉娴静,也曾见他便塞糖给他,还会教他投壶玩乐一整天。可自从母亲去世,她被抬为正室后就变了,变得疾言厉色,一点小差错就会对他严厉至极! 与其说是继母,倒更像是一朝得势,麻雀变凤凰后急于粉饰自己昂头挺胸的麻雀。以至于刚上位就将林海棠与陆璋居住的鹿鸣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整修了一遍,将林海棠曾经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 那时,他才五岁。 没有人懂他失去母亲和未出世弟弟的痛苦,没有人懂他半夜哭醒后的恐惧,也没有人懂他一个人缩在落灰院落的角落里几天几夜都没有人寻找的孤寂与绝望。 父亲不爱他了。 但是为什么? 因为母亲不在了。 这府上的女人太多,多到母亲怀上弟弟后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多到母亲刚走后院便乱成一团,呜呜糟糟。 或许是因为林姨娘是母亲的庶妹,为了继续笼络住林家对陆家的扶持与看重,陆璋二话不说便选了林锦兰,而她也不负他所望,将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免了他许多烦恼。 只是他不知道,曾经宠到心尖子上的嫡子过得是什么日子。 每每他想告状,父亲都只会告诉他,要听母亲的话,她虽不是你生母,也是你亲姨娘,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可笑!几年后他终于后知后觉,这一切都只是父亲为了给自己不恰当的行为,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正如这次,将已经获罪蔺家的女儿接回来放在他的院子里,安的什么心思? 月上枝头,陆明聿亲自将蔺菀瑜送回住处,石头是随从不能进姑娘家的屋子,全靠依旧在等候蔺菀瑜的白露睡眼惺忪地一点一点将大包小包的拖进屋子里去。 看着忙忙碌碌,时不时还出点小差错的白露,陆明聿眼里满是嫌弃,拧着眉对蔺菀瑜说道:“明天我让他们给你指两个丫鬟,以后你就住这里,对外你是我新纳的小妾,对内我不会碰你,更不会留宿,这小院子随便你住多久,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多养你一个不成问题。” 蔺菀瑜诧异极了,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成为深宅大院里一名连生死都不能自主的妾室,现在这个男人告诉她,她不用! 原来白露说的,都是真的。 “谢谢你。” 除了谢,蔺菀瑜好像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用!但有一点我还得再次提醒你,你是我陆明聿的人,不准出去拈花惹草,不准做背叛之事!还有!” 说着,陆明聿突然欺身上前,煞有其事的警告道:“不准肖想我!小爷金尊玉贵,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懂?” “……” 蔺菀瑜愣了一下,无奈应是,看起来很乖顺,乖顺到和陆明聿从外面救回来的女人一模一样。 “嘁,没意思。” 陆明聿刚想走,又被叫住。 “我的婢女玉燕。”蔺菀瑜知道玉燕不是好人,但自从她割腕醒来便再也没见到,她也不是关心玉燕,但也想问清楚她的情况。 “听说她被你关起来了?” 陆明聿挑眉,“怎么,要求情?” “不是!”蔺菀瑜立马否认,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分,意识到后再调整回来,语气平稳:“她对我不好,我不想留她,你帮我随便找理由赶出去吧。” 嚯,倒是个有主意的。 “好,还有别的事吗?”陆明聿不动声色,但微微翘起的嘴角展露出对她的欣赏:坚韧,清醒,决绝,绝对不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闺秀。 “麻烦少爷帮我寻点书和字帖,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的紧。”蔺菀瑜提要求毫不客气,但越说底气越弱,她怕陆明聿觉得她麻烦。 养病的这段日子里,白露嘴碎,与她说了好些陆家的大事小事,她虽时常自己发呆,但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些。陆家是商贾,家里唯一读书的是七少爷陆琅辰,前几年刚中了秀才,而她们这位六少爷,整日里只会寻花问柳,赌博狎妓,从来没有认真求过学,每每有人拿这点将他与陆琅辰比较,他便要生气,生很大的气。 而她现在问他要书,恐怕不会答应。 只是她自己待在院子里,真的好生无趣,脑子一放空就想起家中惨状和父母兄长,她好痛苦,她想找点事情做。 但是白露又说,她们虽然被救回来衣食无忧,但不能随便走出明日苑,不能给少爷惹麻烦,不能这个不能那个。 她初来乍到就提诸多要求,属实太不讲礼数,因此在她开口后许久的寂静里,她不敢抬头正视陆明聿,反而越来越低,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要书和字帖这样的寻常物,都得低声下气。 良久,就在蔺菀瑜想说算了没事,陆明聿突然开口:“小爷不爱书,院子里没有,你要什么我肯定也不知道,不如改日我带你去书局,你自己选。” 说完便离开了。 居然答应了! 蔺菀瑜心里一松,露出这些日子里第一个真心的浅笑。 这陆家六少爷,似乎真的是个好人。 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就要勇敢面对眼前的困境和往后的日子,即使身为商贾之家的小妾,蔺菀瑜也不甘于只做那困于后宅的菟丝花,她想破开砖土,向阳而生,即使是一颗小草,也要成为生命力最旺盛的那一颗! 可这一等又是数日。 白露有了两个帮手,原本是可以回自己的小院子不用再跟丫鬟一样伺候蔺菀瑜了,但她觉得和那些个姐妹处不来,自己待着也很无趣,便依旧天天赖在蔺菀瑜身边,给她端个茶水,切个水果。 这天阳光明媚,蔺菀瑜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问白露,今日少爷来了没? 可白露依旧摇摇头,见蔺菀瑜失落的样子,宽慰道:“少爷很少来我们这边,但既然少爷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的,不来便是太忙了没得空。” 纨绔子弟,忙的也就是吃喝玩乐吧。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眼神中的失落再明显不过,白露也尴尬地笑笑,自认为没办法为少爷辩解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姑娘饿不饿,今日大厨房有蝴蝶酥,蜜福酥,还有我最爱的肉饼!我去拿一些过来好不好?” 白露贪吃,什么平凡的吃食到她嘴里,就好像山珍海味一般,因此与白露同桌进食,蔺菀瑜再没胃口也会吃的不少,养了这段时间身体已经大好,手腕间的伤疤也在玉肌膏的作用下只有淡淡的一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原本瘦弱惨白的小脸变得细腻红润有光泽,除了眉宇间仍存有多愁之色,尽显美人之态。 “今日大厨房怎么做这些吃的?”蔺菀瑜感觉很奇怪,陆府全是少爷没有姑娘,夫人们也不爱吃甜食,因此大厨房甚少做,前阵子白露嘴馋,跟个偷腥的老鼠一样从主院吃剩的那边偷拿了两块酥点,可把她得意了许久。 “啊!今天是我们大少爷的大婚之日呀!” 蔺菀瑜这才注意到,原来白露笑起来,脸蛋两边有两个淡淡的酒窝,甚是可爱。 “哎呀姑娘,你吃不吃嘛。”白露本能觉得蔺菀瑜的身份与她们不同,若是自己想吃去拿了底气不足,但要是蔺菀瑜想吃,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去。 重点是,能多拿!多多的拿!每一样都来一点最好啦! 想着想着,白露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冲出来了,忍着流口水的冲动等不及蔺菀瑜点头便想往大厨房那边奔去,可刚跨出去一步又被叫住。 “大少爷大婚,六少爷会出席的对吗?”蔺菀瑜忽而想到陆明聿许久不出现,大哥成婚总该在,她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冬天都要来了。 白露点点头。 “我们一起去。”蔺菀瑜毫不犹豫起身回屋,拿了件白狐披肩披上,与白露一前一后走出了明日苑大门。 指不定他就是忘了,得去抓住他好好约个时间,不是现在这样让她空等。 陆府办喜事,阵仗空前的浩大,家丁奴仆每一个都行色匆匆,腰间围了代表喜事的红绸缎,手里端着酒菜还能稳稳得健步如飞。 蔺菀瑜跟在熟门熟路的白露身后走着,不经想到前阵子去云香楼听到的一些关于陆家大少爷的事情,好像已经三十多了,曾有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亡故后再未娶妻。 今日应该是迎娶继室。 迎娶继室还有这样大的排面,想来在家中地位肯定很高,至少比六少爷高。 蔺菀瑜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该如何不引人注意地找到陆明聿,一时不察没注意脚下的散乱碎石,脚一扭重心瞬间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蔺菀瑜惊呼出声:“白露——”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子?” 蔺菀瑜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块臭豆腐,软软的还发臭。 008 给我揍他 陆晟铭是陆家老大,虽是庶子,但很得陆璋看中,家里大大小小的生意陆璋早就让他上了手,如今也算是陆家生意场上的陆小老板,只是第一任妻子走的早,他又忙于生意,一直没有续弦。 这不,朝堂更迭,钱塘虽离得远,但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响,原本首富李家一朝落寞,陆家甚嚣尘上,成为钱塘底蕴最少财富最高的新贵。 生意场上刀光剑影,后宅也一片勾心斗角。近日林锦兰游走于各大宴席,受尽追捧,话里话外都想与陆家结亲,毕竟陆家的儿郎们也都还没有妻室呢。 虽说陆家大郎是娶续弦,但他是陆家子弟中最有希望继承陆璋生意衣钵的,毕竟五郎体弱,常年幽居不见人,六郎不成器,成天眠花宿柳,七郎又走读书路子,读书人最忌讳碰臭铜钱。 因此,即使大郎年纪大了,又是续弦,依旧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愿意与之结亲,想要富贵荣华地过完这辈子。 而身为最受欢迎的大郎七郎的生母,林锦兰,近日可是出尽了风头,洋洋得意许久。为避免落人口实,这才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帮六郎想看着,可看的都是些小门小户,不成气候。 最后还是陆璋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说家里主母苛待嫡子,给自己儿子选好人家,给别人儿子选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家,甚至还选了高家旁支的庶女!高家是谁,是他陆家的仇家!林锦兰让他的嫡子迎娶高家女,那不是一巴掌打在他陆璋的脸上吗? 指指点点的话通通落在陆璋耳朵里,臊得他老脸一红,气势汹汹地回府强逼着林锦兰从待选好人家的姑娘里给陆明聿相看一个。 林锦兰虽不乐意,但也不得不从,那别扭的样子让陆璋一眼就看出端倪,生怕她再作妖,气得他直接上手亲自从待选姑娘的画像里找了个最好的,指着说:“就这个,给小六!” 林锦兰大惊失色,这可是她辛辛苦苦给大儿子找的姑娘,名唤楚瑶。 “老爷,这可使不得啊,这是我给晟哥儿安排的,明日就交换庚帖了呀。”陆晟铭的婚事是林锦兰心头一块巨石,压了好多年,可算要熬出头了,这楚家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家生意做的一般,家底不厚,但好就好在楚瑶这姑娘性子软,贤名在外,才情又好,既能给他们陆家长脸面,又能好好管束大郎的脾气,以柔克刚,与大郎上一任妻子完全相反,她管不好的相信楚瑶能管好。 所以,楚瑶万万不能便宜小六那贼子! 怕陆璋看穿自己的心思,林锦兰强压住烦躁的心绪,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这楚家姑娘喜欢舞文弄墨,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出口便能成章,咱小六那啥样老爷还不清楚吗?若将楚家姑娘指给小六,那天天话都说不到一起,怎能夫妻和睦?为咱们陆家生育子女?我也是为了小六着想,想给他寻摸那些对他胃口的,岂不更好?” 说白了,就是找些不贤惠的,粗鲁的姑娘呗。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以陆璋那爱面子的性子,又得跟她闹,倒不如这样掰开了揉碎了说与他听,让他明白她如此安排是有道理的。 陆璋自然清楚陆明聿是个混不吝的,读书对他而言好比砒霜,也讨厌别人与他文绉绉地说话,说烦了就急眼。 “嗯,既然你清楚就好好给小六找个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不准糊弄!” “是,老爷放心吧,小六的婚事我一直上心着呢!” 劝好了陆璋,林锦兰就美滋滋地准备合庚帖,可不想第二日就出了件大事,差点就让婚事打水漂。 原是林锦兰不放心,偏要亲自去静安寺请大师为二人合庚帖,可不想在寺内撞破自家大郎和高琼的糗事! 林锦兰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高琼可是她原本想要恶心陆明聿的!现在和自家儿子牵扯一起,还闹得众人皆知! 当她被嬷嬷搀扶着要回府想对策,一回头又看见楚瑶和陆明聿在静安寺门口闲谈,二人好似关系很好! 这可得了! 错了,都错了! 林锦兰忍着天昏地暗的眩晕,回到鹿鸣苑就是打砸一通,罚着陆晟铭一个老大儿彻夜跪祠堂! 接下去就是将高琼从侧门迎进来做妾,而林锦兰一顿操作将陆晟铭和楚瑶的婚事安排在一个月内,速速成婚!楚家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林锦兰实在害怕事情有变,直接将聘礼提了两成,楚家小门小户这才喜滋滋地送新娘过门。 婚事虽然仓促,但陆家已经尽全力将排场做大,越大越好! 陆家七郎陆琅辰从小苦读,与大哥走的不同路子,自然而然养成了读书人的酸腐气,认为“士农工商”商为末,暗地里很是看不起只会经商做生意的大哥,但是呢,他读书读到现在,又免不得经大哥的投入和培养,明面上就得装出对大哥的崇拜和爱戴,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大哥最吃这套。 今天大哥大婚,他被母亲耳提面命不准出去参加诗会,必须回家给足大哥脸面! 陆琅辰打心眼里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来,趁着前堂热闹的时候偷溜出来乱晃悠,突然一股馨香跟诱人的钩子一样勾住他的眼睛。 白狐仙子? 若不是仙子,怎会这般美丽? 不自觉地,陆琅辰就跟在蔺菀瑜身后不远处,走了一道,眼看着小仙子要摔倒,他立马冲上去来了一场“英雄救美”。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子?” 软软的腰身盈盈一握,那若有若无的馨香还未等他细闻,仙子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挣脱了他的怀抱。 “放肆!”蔺菀瑜气急了,但是本能又不想给陆明聿惹麻烦,怒吼一句就想拉着白露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可白露却跟见了鬼一样,立定着拉都拉不动。 陆琅辰刚想说仙子的声音真动听,目光一移就看见了白露,又看见蔺菀瑜拉着白露,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你是小六的人?” 六弟房里多了个妾室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当天六弟就去父亲那里闹了一通,听说连梁柱子都打裂了,他便以为那个妾室是个丑八怪。 没想到,竟是这般美人儿? 陆琅辰的目光太过赤裸裸,白露在短暂的愣神后立马反应过来,拉着蔺菀瑜给陆琅辰见礼:“七少爷安好,这是六少的新姨娘,七少爷还是……” “少废话。”陆琅辰任性惯了,直接上手将白露一把推开,期身上前拦在他们中间,目光灼灼地盯着蔺菀瑜,发出啧啧赞叹:“真是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敢问姑娘芳名?” 蔺菀瑜知晓这是陆明聿的弟弟,便也知晓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不宜闹得太大,不然惨的不是她就是陆明聿。 “妾身名唤林菀瑜,京城人士。”蔺菀瑜边回答,边用眼神告知白露去寻陆明聿,这个时候恐怕只有陆明聿能带她安然脱身。 “哦?竟然与我母亲同姓,咱们真是有缘呐,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到本少爷的院子里来?本少爷可不是小六那个窝囊废,跟着本少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月月拿最好的料子做新衣服,可好?” 陆琅辰将蔺菀瑜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淡粉色月影纱衫衬得她娇艳欲滴,浓黑顺滑的长发因着方才的慌乱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他真想上手啊! 他也确实上手了,只是手刚抬起来,蔺菀瑜便轻飘飘地后退了一步:“七少爷抬爱,妾身万不敢背叛六少爷,妾身虽愚钝也知晓美色误人,若真的导致陆家兄弟阋墙,妾身万死不能赎其罪。” “姑娘言重啊!”陆琅辰看蔺菀瑜的眼神更加狂热,他就喜欢贞洁烈女!越不从他越有征服欲。 “小六和本少爷关系好着呢,你信不信,主要本少爷打个招呼,立马就能把你要过来!” 吹牛谁不会,只要能先吃上她,就不信小六还能接受一个残花留在身边。 说着陆琅辰开始步步紧逼,最后一个疾步拉住蔺菀瑜的手腕,开始将她往怀里拽。 蔺菀瑜吓坏了,饶是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厮会突然动手。 她讨厌这个七少爷,多靠近一步都觉得寒毛要竖起来了,可是陆琅辰好巧不巧抓的正是曾割腕的右手,心理上的厌恶加上还未挥去的恐惧,直接吓得她开始失声尖叫,闭起眼睛胡乱使劲挣脱。 她看陆琅辰就如那吸人魂魄的深渊,那只手就像腐烂糜臭的绳索,勒得她喘不上气。 眼见着就要被拖入那深渊,忽而一阵风吹来,绳索不见了,深渊也不见了,她又能呼吸了。 “陆琅辰你找死!” “石头,揍他!”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吹走了围绕在她身边的酸臭味,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 陆明聿赶来了,白露一脸紧张地紧跟其后。 而石头得了主子的命令,就算是七少爷也丝毫不客气,两拳就把他打得起不来身,跟个虫子一样在地上蛄蛹。 “小爷的女人也敢碰,废了他的手!” 009 惹了血光之灾 前堂正喜气洋洋地敬酒呢,林锦兰笑得都合不拢嘴,陆璋也在同行人精们的吹捧下,下巴越抬越高。 突然李管事紧张兮兮地凑上来,在陆璋耳边低语了几声,只见陆璋的笑脸瞬间凝固,林锦兰离得近也听到了大半:小六把小七打了! 众人赶到的时候,石头正拿着一块巨石往陆琅辰的右手上砸,眼见着就要蓄力砸上去。 林锦兰两眼一黑,吓得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可是她儿子写字画画的手,可是她儿子未来登科的手啊! 倒是陆璋直接冲上去,高声厉喝,石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看见儿子安然无恙,林锦兰两腿一软,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哭丧一样的嚎叫起来:“小七啊!我的儿!” 陆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指着陆明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而陆明聿却如一尊雕像一般立在那里,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可只有他怀里的蔺菀瑜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体随着陆璋的痛骂越来越僵硬,拳头也越握越紧。 她抬眸,迎着阳光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轮廓,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但她就是感觉自己能看到他的忧伤。 换作谁被父亲当众如此呵斥,脸面挂不住且不说,心里的伤害往往更真切。 蔺菀瑜不经想起以前的自己是家里最中心的存在,别说痛骂,父亲和兄长连一句重话都未曾与她说过。 陆明聿,你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吗? “爹爹,救救孩儿,小六要废了我!”陆琅辰被林锦兰的随身嬷嬷扶起来,感觉身体跟散了架一样站都站不稳,痛哭流涕地向陆璋告状。 陆璋自然是心疼陆琅辰,赶忙差人去请郎中,请最好的郎中。 而刚刚还在被劈头盖脸痛骂的陆明聿,依旧冷着脸,看着眼前的父慈子孝,眼里只有冷漠。 他没有辩解,只死死地盯着陆琅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爹……”陆琅辰被看得脊背发凉,本能地还想继续告状。 “说完了吗?”陆明聿突然出声,竟吓得陆琅辰哆嗦了一下瞬间不敢吱声,直直地往陆璋身边缩寻求一丝庇护。 小六这小子,下手太狠了! “你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我为何要打他?”即使陆明聿清楚打了陆琅辰便会造成眼前的局面,但他心底就是不服。 “凭什么你可以不问缘由就认定是我的过错?我还是不是你儿子?” 众目睽睽之下,陆明聿的高声质问直接让陆璋下不来台,本来他想直接罚了小六让这件事结束,免得来日成为钱塘笑料,可没想到小六竟还不依不饶? 他冷哼一声,指着鼻青脸肿的陆琅辰,看陆明聿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团垃圾一样: “怎么不是你的过错?哪里有当弟弟把哥哥打成这副样子的?还想废了他的手,你是不是还想要弟弟的命啊?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个儿子,若是海棠还在……” “你不配提她!” 林海棠是陆明聿的禁忌,无人可以触碰,尤其是陆璋和林锦兰。 一旦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陆明聿便会瞬间炸毛,犹如一头蓄势捕猎的野兽,冷涔涔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跟着来围观的众人看见陆明聿已经在暴怒的边缘,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说天气好饭菜好,然后悠悠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可是陆明聿!说是钱塘一霸都行,只要有人敢说问候老母这样的话,陆明聿能直接冲上去亲自教他做人。 听闻今年就有五六个被教育的街头流坯。 那惨状,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若今日陆明聿对他老爹动手,那他们这群围观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且不说陆明聿会不会动手的时候迁怒,就是陆璋这样爱面子的对他们不可能全无戒心,大家以后都想仰仗着陆家,可不敢得罪陆璋,还不如此时识趣些赶紧走。 人家的家务事,外人还是不要看了。 陆明聿暴怒,直接一拳打碎了花园中的假山一角,蓄力之时顺手将怀中的蔺菀瑜推给了石头。 一阵天旋地转,蔺菀瑜以为自己要摔倒之际,却稳稳地被石头扶住,但脚踝处不免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感。 崴了。 紧接着便听见“砰”的一声跟烟花似的巨响在耳边炸开,让蔺菀瑜本能地紧闭双眼,身体缩成了一团,鼻尖感觉痒痒的,好像进了什么粉尘。 缓了几息,蔺菀瑜壮着胆子睁眼,入目的便是那落在草坪上的点点血红。 是陆明聿的手。 “六……”蔺菀瑜想唤他,但过于惊恐之下,喉咙里只发出了一个音。 而石头担心蔺菀瑜会冲上去添乱,握住她胳膊的手上又使劲了几分,可蔺菀瑜全然没有察觉,目光紧紧地盯着假山前被假山碎石弄得灰头土脸的陆明聿。 她知道他力大无穷,但怕是他内心的千疮百孔与他示于人前的勇猛成反向吞噬。 这也是陆璋第一次看见了陆明聿的力量,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认识这个小时候在他肩上哈哈大笑的跟个芝麻一样大的儿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与他之间,只剩下了争吵与怨怼? 父与子,终究是离了心。 陆明聿发了怒,打坏了假山的事情传了出去,钱塘城上下都知道了陆家这桩糗事。 父子离心,那些想揪陆璋错事的商家蠢蠢欲动,妄图从这个口子撕进去搞垮陆家。 “毫无根基的外室子”和“钱塘首富”,般配吗? - 陆璋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看的,在花园闹开后,气昏头的他口不择言,等话都说出口了才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 林海棠何尝不是他心里那抹朱砂痣呢? 最后他既气又恼,顺势在林锦兰的拉扯下回了鹿鸣苑,关上门来处置家事。 前院的婚宴也在匆忙中结束。 另一边朝禄苑的新房中,楚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新床上等待着自己的夫君,在她的想象中,夫君会温柔地喊她娘子,随后帐暖情意浓。 可突然的巨响将她从幻想中唤醒,紧接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向她逼近,然后便是天昏地暗的强压。 她不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 鹿鸣苑中,陆琅辰和陆明聿在院中跪着,相比于陆明聿手上已经凝固的黑色血块,陆琅辰明显已经被郎中上过药还换了身衣服。 陆璋看着这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己一直疼爱有加的,一个是曾经疼爱有加的。 两块都是肉,哪个都舍不得。 但是他一开口,在不经意间这杆秤已经偏向了另一边:“说吧,你为何打小七。” 果然如此,一上来便认定了是陆明聿挑事,是陆明聿有错在先。 他心中冷笑,忍不住回怼:“你倒不如直接打我板子,再说一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这确实很像陆璋的口气。 陆璋何尝听不出来是陆明聿在讽刺他,但怒火一上来便不管不顾了,一掌拍在案上,指着陆明聿又是痛骂一顿,骂他不孝子。 陆明聿冷笑更甚,直接翻起了白眼:“父不慈,子如何孝?” “你!”陆璋抄起案上的茶杯向陆明聿砸去,不偏不倚正中额头,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看见陆明聿如此狼狈都在幸灾乐祸,只有默默站在门边的蔺菀瑜,望着陆明聿挺的板直的脊背,不禁红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调整好表情,款款走出来站到陆明聿身边跪下,对陆璋说道:“陆老爷,妾身有话不得不言,恳请陆老爷首肯。” “你是谁?”陆璋并不认识蔺菀瑜,当初来面见陆璋的是玉燕,也是玉燕传达的荣妃口谕。 “妾身林菀瑜,京城人士。”蔺菀瑜不卑不亢,目光凛然地回视陆璋,身上那股淡如水的气质尽显其不凡。 陆璋干咳两声,点头:“你有什么话,说。” 虽然不知林菀瑜的真实身份,但基本的体面要给人家。 “今日府中二位少爷的冲突,其实是因为我。”蔺菀瑜这一开口,一旁沉默许久的陆琅辰突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差点把这茬忘了,可不就是因为这小妮子。 “爹,就是她,是她勾引我不遂,就让小六打我!”陆琅辰指着蔺菀瑜,委屈得跟个孩子一样。 可话音刚落,陆明聿的拳头又贴到了他的脸蛋上。 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在鹿鸣苑响起——“爹娘,救我!” 陆璋气得连连拍桌子,拍的手都红了,林锦兰看见宝贝儿子又被揍什么都顾不得,直接跑过去抱住陆琅辰向陆明聿求情:“别打了……” 可话没说完,陆明聿便已经打够了收手,重新跪到原来的位置上,余光看见蔺菀瑜的裙摆沾了灰,还伸出没有血迹的左手为她拍一拍。 无论结果如何,蔺菀瑜敢站出来,他陆明聿就承她这个情。 林锦兰求饶不成,话音一转改哭诉:“真是好冤啊,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竟惹得了血光之灾啊!” “我只打该打之人,小七昏了头口不择言,当哥哥的自然要教训他,哥哥读书不行,拳头可是行得很,小七随娘身子骨不行,动不动就软,既如此以后说话更得小心些才是,祸从口出的道理哥哥今天就用拳头教会你。” 陆明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直接讽刺了两个人。 010 我为什么要和他吃饭? 林锦兰出身林家二房庶女,比不得林家大房嫡女林海棠尊贵,从小就受尽冷眼冷待,故而养成了见风落泪的毛病,认为自己只要足够可怜,别人便会站在她那边。 故而骨头软,说话也不谨慎。 儿子随母亲,自然也是如此。 “老爷~”林锦兰半懂不懂的,但不影响她继续给陆璋撒娇,想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像以往一样惩罚小六。 丈夫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必须牢牢抓住陆璋! 陆璋也不负她的期待,直接让李管事拿来了家法,准备亲自抽打这个不孝子。 蔺菀瑜眼见着事情发展即将失控,立马起身挡在陆明聿身前,以最快的速度说出:“我没有勾引七少爷,是七少爷凑上来举止轻浮,六少爷只是为妾身做主,陆老爷当家几十年,当真看不出来七少爷是何品行吗?” 这话说得,直戳陆璋心窝子,若放在寻常家庭,当儿媳的敢如此顶撞公公,可是要动家法的!林锦兰在片刻震惊后,便一脸坏笑地准备看戏。 蔺菀瑜当然知道这话说出口有难听,但她犹觉不够:“我是荣妃娘娘送来给六少爷的,当下盛京是什么光景想必陆老爷清楚得很,陆家没落,而陆老爷却在钱塘风生水起,就不怕引得盛京那位猜忌吗?” “住嘴!瞎说什么!”陆璋不气了,急了,急得直上火,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向蔺菀瑜挥鞭,想让她这张利嘴闭上。 陆明聿眼疾手快,一手揽住蔺菀瑜腰身将她抱在怀里护住,一手迎上鞭子一把抓住。 可陆璋却不在意此时陆明聿的行为,只瞪着蔺菀瑜:“你个姑娘家的知道什么,我从来就不是陆家人,陆家是荣是损,与我何干!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陆璋走到今日很是不容易,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今日的成就与家业。 蔺菀瑜缓缓起身站直,与陆璋正对面对视,开口道:“陆老爷也尝到了被人泼脏水的滋味,可能共情六少爷?” ??? 什么东西? 陆璋一双老眼瞪得老大,看看蔺菀瑜,看看跪在地上双手血污的陆明聿,以及哭抱成一团的林锦兰母子。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你很好!”陆璋抽不回鞭子,便冷哼着扔在地上:“你这是在为小六开脱?” “陈述事实,既然六少爷说的话陆老爷听不进去,那妾身自然得想办法,不然若真闹得陆老爷和六少爷父子离心,妾身便得以死谢罪了!” 一语三关! 既说了陆璋偏听偏信,又点破这件事闹下去最坏的结局,最后再借着荣妃提示陆璋,她蔺菀瑜不能死在陆家。 陆明聿第一次正视挡在他身前的女子。 明明那么娇弱,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有力量?这么能让人信服? 这比他的一双拳头还管用! 陆璋也一愣,久久不能回神,久到林锦兰看着事情不对想开口,但一出声就被陆璋挥手挡下:没你说话的份儿! 良久之后,他终于示意管家拿走家法,看着陆明聿长叹一口气:“回去吧。” 这就放过陆明聿了?陆琅辰简直看傻了眼,他不服气:“爹爹,小六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不说还好,一说直接当头迎来陆璋的茶杯子。 “混账!叫你好好读书,不要老出去参加什么诗会,呜呜糟糟,你都被人带坏了!” …… 后面他们怎么吵的陆明聿不关心,他直接拉着蔺菀瑜离开,连个眼神都不给陆璋。 走在路上,陆明聿在前原本走的很快,但逐渐觉得身后的姑娘走得很是辛苦,他停下,将蔺菀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后停在脚上:“你脚崴了?” 其实蔺菀瑜的脚在花园就已经崴了,之后一直忍着,方才跟着陆明聿疾走,痛感越来越强,秀眉拧成了一团。 陆明聿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轻飘飘的,跟个羽毛一样。 蔺菀瑜也没拒绝,毕竟真的蛮痛的。 回到明日苑,陆明聿也没让人去请郎中,从书房拿出了一瓶药油,直接上手要给蔺菀瑜拖鞋。 “诶,你要干嘛。”蔺菀瑜从未让男子看过脚,抱紧膝盖一脸惊恐。 陆明聿看着眼前这个方才神气十足现在跟个小白兔一样的女人,反差之大让他笑弯了眼:“当然是擦药油,我是习武之人,跌打损伤做惯了,你请那些白胡子郎中来给你念经,还不如让我推拿一下,保证你第二天活蹦乱跳!” 蔺菀瑜一怔,妥协了。以往哥哥也是这样,习武之初受伤很多,久而久之自己处理伤口越来越麻利。 看着陆明聿,蔺菀瑜总感觉他俩的身影有重合之处……她猛然回神:她怎么能将陆明聿当做哥哥的替身呢?这对哥哥不公平! “想什么呢?”陆明聿见蔺菀瑜想的出神,狡黠地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啊!” 蔺菀瑜委屈死了,捂住额头一脸控诉,可陆明聿笑得更加没心没肺。 看着这样温馨的画面,白露和石头相视一笑,默默退出去守在门外。 陆明聿笑得开怀,而快乐是可以互相感染的,蔺菀瑜再不开心也被带得弯了眉。 笑够了,蔺菀瑜开口:“怎么你现在话那么多,方才却跟个木头一样都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几句?” 陆明聿笑容一僵,继续手法熟练地给蔺菀瑜做推拿,两个来回之后才说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我说再多也没用,既然没用,说他干嘛。” 若换做平时,蔺菀瑜高低地说教几句,但今天她亲眼见了全过程,明白陆明聿说的没错。 永远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蔺菀瑜还是不愿意将亲情往坏的地方想。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陆明聿听罢,手上一个用劲,让蔺菀瑜瞬间感觉自己的脚要散架了,把脚抢回来一顿揉缓解痛感。 等蔺菀瑜缓过来,他才上手又给了蔺菀瑜一个脑瓜崩:“有什么误会,我娘没了,我爹娶了后娘,我爹也就没了,鹿鸣苑那个顶多就是有亲缘关系的糟老头子,老爹向着儿子,正常啊!” “可你也是他儿子。”蔺菀瑜的爹一生只有一妻,从小家庭和睦,她没办法评判陆明聿这番话的对错,但她也有自己的逻辑。 “若他不把你当儿子,方才最后便不会想通放我们离开,他或许只是执拗,又或许被人蒙蔽,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行了行了。”陆明聿不耐烦地摇手,“你再帮他说话,小心我停了你的用度!” “……” “你不讲理。” “我就不讲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给我乖乖地待着,小爷可养着你呢!” “……” 陆明聿本着厚脸皮和蔺菀瑜一顿吵闹,把她气的小脸通红,又起不来打他,跟逗猫一样,可有意思。 眼看着蔺菀瑜要急眼,陆明聿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白露说你今天出去是为了寻我?何事?” 蔺菀瑜没见过这样无耻不讲理的人,哼了一声就不搭理他。 “呦呵,有脾气啊?不说?不说小爷也要出去喝花酒了!” 说完陆明聿就作势要走,急得蔺菀瑜单脚站起来,指着陆明聿的背影憋了半天骂道:“你个无赖!” “喂你怎么回事,今天骂我骂的爽啊?”陆明聿转身回来,与蔺菀瑜面对面叉腰怒目。 只是这气势温吞的很,还带了点俏皮的味道。 “本就是你无赖,说好的带我去书局买书,这一个多月了,你人呢?说话不算话还反过来说我,你不是无赖是什么?” 站到理了蔺菀瑜就不急了,委屈巴巴地又坐下,姿态做的高高的。 陆明聿听罢,一拍脑门:还真忘了。 反应过来是他的问题,陆明聿的气势一下子又低下去,尴尬地笑了两声,往里走两步:“那你想何时去?” “我脚崴了,今日去不成,改日吧。”蔺菀瑜可不想拖着脚去,但是末了怕陆明聿再忘便改主意了:“后日吧,既然你说这药油药效好,后日应当能下地吧?” “没问题啊!”陆明聿一拍胸脯:“若你后日好不了,我就背着你去!” 蔺菀瑜噗嗤一声笑出来:“谁要你背了,我自己能走。” 事情说完了,陆明聿便又要走,但那一步三回头的总是忍不住回头再看眼蔺菀瑜的笑容。 真好看。 “少爷,不如今日就留在这里用饭吧?”白露突然跳出来,明晃晃地给陆明聿递了个台阶。 明日苑里妾室多,但陆明聿还真没在哪个房里用过饭过过夜,白露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只片刻,陆明聿便答应了,还叫了石头去把他的饭菜挪过来。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忙活着,唯独蔺菀瑜一脸懵: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吃饭?我为什么要和他吃饭? 饭菜摆好,陆明聿和蔺菀瑜上桌,看着桌上泾渭分明的饭菜,异口同声: “你吃这么多肉?” “你吃这么清淡?” 011 你好像闯祸了哦 陆明聿给的药油果然神奇,第二天还有点微痛,又抹了一天,第三天完全康复了! 书局一般开门比较早,但蔺菀瑜不愿过早出门,赖到了近中午才唤白露去请陆明聿。 “又不是出去相看,整这么久?”陆明聿惊叹于蔺菀瑜的上妆打扮时间:女子真是麻烦! 白露暗暗想:总不能告诉你是姑娘赖床吧? 那多不好意思。 他们二人出门,没有请示任何人,当门房那边将消息传到金兰苑,疲惫不堪的林锦兰直接摔了一套茶具。 “他们出去逍遥快活,让我儿卧床养伤?”林锦兰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而陆明聿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一直跟在林氏身边的林嬷嬷温声道:“左右是个不成器的,一得空就沉迷美色,夫人大可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老奴看着晟哥儿那位新娘子很是不错,只是昨日请安的时候那脸蛋……” 昨日新妇敬茶,林锦兰一眼就看到了楚瑶脸上那淡淡的淤青,涂了厚厚的粉才掩盖地差不多。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实在僵硬,让一向对她关心有加的林锦兰看出了端倪。 陆璋就比较粗心了,只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离开了,留下林锦兰拉着楚瑶的手说了好多体己话。 让她欣慰的是,楚瑶很听话,基本上没有说什么怨怼之言,只是那低眉顺耳的模样和以前还是不同了。 一说到这个,林锦兰就止不住叹气:“晟儿定是不满成婚那日小六将事情闹得那样难看,才对新娘子动手的,楚瑶那样乖巧,定不会在新婚夜惹了晟儿不高兴。” 总之在她眼里,她的儿子都没错,错的是别人。 林嬷嬷连连称是:“不如就将明日归宁的礼数再拔上一拔?一来宽慰少夫人,二来也向楚家表示对少夫人的看重,三来老爷知晓了也不得不夸赞夫人一句处事周到。” 林锦兰甚觉得有理,便同意了:“还是你最懂我,这府上许多人还念着姐姐,觉得是我鸠占鹊巢,呵呵,他们是忘了我才是先入府的。” 林嬷嬷熟门熟路地继续宽慰林锦兰。 这些年,林锦兰最喜欢念叨的无非就是“小六哪里哪里错了”和“当年姐姐如何如何,我才是老爷最爱的女人bb”。 原以为今日能顺利掩过,临了林锦兰还耍了一套回马枪:“你说那林菀瑜,是不是应该向老爷要了来给小七啊?” 那日小七虽然受了陆璋的呵斥,但回过神来发现这次爹没有重罚小六的原因都在林菀瑜身上! 那女子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息了爹爹的怒火,这样聪明的女子若能收到他的院子里,小六就什么都没了! 林嬷嬷那日也看的真切,沉思了一会儿挑了个没有对错的回答:“那姑娘听着是荣妃娘娘安排过来的,若有朝一日宣王身死,荣妃娘娘恐也不能善终,若有心之人查到林菀瑜身上,那咱们少爷也得获罪,这样一颗烫手山芋,老奴觉得还是放在六少爷身边最为合适,想着老爷也是这样想,不愿意咱们少爷去担这份风险。” 林锦兰恍然:“有理有理,想来一女子也左右不了小六在老爷心中的看法,就随他去吧。” 这边林嬷嬷安抚好了林锦兰,另一边陆晟铭又使劲了花言巧语安抚好了楚瑶,答应她明日回门归宁,定让她风光无限! 楚瑶这才原谅了夫君新婚夜的所为,只是心底那抹黯然神伤怎么都挥之不去。 其实被林锦兰看到她与陆家六少在静安寺谈话那日,她完全不知道,与陆家六少也是偶遇,但让她意外的是,他是来劝说她不要嫁入陆家。 一个外男与素未谋面的女子说婚嫁之事,实在唐突,原本她想立马离去,可陆家六少接下去的话让她改了主意。 他说了陆晟铭第一任妻子的事。 那是一个能干的女子,与陆晟铭在商场中相识,她很善经营,将自家生意打造的红红火火,丝毫不输男子。 林锦兰就是看中了她的本事,觉得她定能好好辅佐陆晟铭,将陆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可谁想那是个泼辣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每每到重要决策,她非要一己独断,渐渐地将陆晟铭架空,陆晟铭无事可做沉迷了赌博,脾气也在磋磨中逐渐暴躁。 楚瑶被说的害怕,不禁提问:“听闻她是病死的?那样火一般的女子怎么会病死?” 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陆明聿却没在说下去,只说:“陆家是个火坑,你若执意要跳,我便只能提醒到这里,是福是祸,你自己判断。” 楚瑶苦笑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有说话的份儿。” 坏话说完了,陆明聿又拿出哄姑娘的本事将楚瑶逗得哈哈大笑,在不经意间被林锦兰看见他们二人看似亲昵友好的假象。 楚瑶虽然有了不想嫁的心思,但奈何媒婆将陆家说的跟天潢地胄一般,给出的彩礼又十分优渥,楚家父母再有疑虑也被打消得一干二净,欢欢喜喜送姑娘出嫁。 罢了,嫁谁不是嫁?既然清楚夫君上一任是如何走的,她不再重蹈覆辙便是,一切唯夫君之命是从。 这边楚瑶选择了认命。 另一边蔺菀瑜到了书局后,先是将过往喜欢的书籍通通选了个遍,然后看见陆明聿凑在另一边翻看着什么。 想起他说不爱读书,但此时的他分明看的入神。 蔺菀瑜不禁好奇他在看什么,便安静缓步地走过去,打算来个出其不意,可走到只剩两三步的时候,陆明聿忽然转身:“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 蔺菀瑜好气馁:“你怎么发现我的?” 陆明聿失笑,指着她的影子和脚:“首先,我不瞎,其次,你的脚步声太重,我不聋。” “没意思。”蔺菀瑜放下裙摆,撒气般地拍了两下,余光看见了他手里拿的书名:“咦,你看的这是?” “哦,兵器书而已。”陆明聿不在意地放下书,“你选好了吗?” 蔺菀瑜摇头:“我想多买点,自己一个人总是无聊的,想看以前没看过的书。” “你以前看什么?”陆明聿从她已经选好的书里拿了两本,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之类。 “这么文绉绉的书你也看得进去?要科考啊?”陆明聿不敢相信一个女子会看科考相关书籍。 蔺菀瑜无奈一笑:“我有个哥哥,家里想让他走科举之路,但他不愿,想从军,便将这些从书院拿回来的书扔到我那里,我弹琴弹累了,就会翻一翻,翻着翻着就看完了。” 听她这么说,陆明聿深觉自己再派人去京城打探她的身世有点多余,她分明就是蔺菀瑜,她说的哥哥应该就是蔺相最得意的嫡长子,蔺瑾瑜。 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她的伤心事,陆明聿赶紧大笑两声转移话题:“这些老学究的书有什么好看的,来我给你找几本有意思的。” 蔺菀瑜知道逝者已逝,往事不可追,便顺着打起精神跟在陆明聿后头来到书局的另一个角落,这里女客很多,三两成群地说话,还对着书里内容交流偷笑。 “话本啊?”蔺菀瑜看着陆明聿塞给自己的几本书,忍不住皱眉:“这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假的。” “呦,这不都是姑娘家家爱看的,你竟然不爱?”陆明聿惊讶道,他以为先前蔺菀瑜爱看云香楼的戏曲,应当也是爱这种话本的,没想到并不是。 “也没有说不爱,只是这曲折动肠的情爱故事,让我觉得不真实,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男子舍弃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荣誉吗?” 蔺菀瑜受到的教育和一般女子不同,她自己看待世事也能保持冷静思考,只是她清楚自己很情绪化,当感情到达一个不受控制的临界点,那她再多冷静自持都是无用的。 说到底,谁都不是圣人,情绪和欲望是无法割舍的。 蔺菀瑜这番话一出,引得离他们最近的几位女客抬头,其中一位直接站起来,对蔺菀瑜说道:“这位姑娘见解独到,是还未婚配吧?” 这话问的,陆明聿一个大男人站在蔺菀瑜身旁,俨然就是一对,然而蔺菀瑜并未梳妇人发髻,看起来是未出阁的姑娘。 一个陌生人问出这样刁钻的问题,论谁都能听出其语气中的不善。 可蔺菀瑜却只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话本塞给陆明聿,大方回道:“是否婚配与一个人的观念并没有直接联系,难道在场喜欢才子佳人的姑娘就需要已经婚配才可以看话本吗?那请问姑娘是否婚配了呢?” 那女子没想到蔺菀瑜会这样还击,这书局她常来,可不能因一言而落了脸面,强扯出一丝微笑: “姑娘真是伶牙俐齿,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未婚配便是未经情爱,看看话本憧憬一下有何不可,倒也不必对其故事内容挑三拣四。” “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攻击话本本身,也没有提及他人,那你为何要跳出来与我说道呢?既然与我说道,棉里含针又是为何,哦对了,我们认识吗?” 此话一出,那女子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但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吵,哼了一声将已经选好的话本给随身丫鬟,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放个狠话:“你给我等着!” 把人气的气急败坏的蔺菀瑜反而一脸淡然,耸耸肩:“她谁啊就让我等着,好无聊的姑娘。” 在一旁看戏的陆明聿此时上前:“你好像闯祸了哦。” “啊?” 012 只是身体不给力罢了 “你认识她?”蔺菀瑜看到方才与那女子一起的姑娘们也在收拾书本,紧跟着出去了,还时不时对着蔺菀瑜翻白眼。 蛮嚣张的。 “知道,但不认识,她是临安府通判之女,薛楠。”陆明聿似笑非笑地看着蔺菀瑜。 可她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不是知府。” “你觉得有区别吗?” “当然,除非这临安府是通判说了算。”蔺菀瑜说完便对上陆明聿的眼神,“什么意思……” 看着蔺菀瑜逐渐放大的瞳孔,陆明聿轻笑一声,伸手轻拍她的头顶:“倒也不至于,但是通判薛家掌控着临安府的商行会。” “商行会?”蔺菀瑜对这个词有点陌生,但仔细想想便能理出个大概的思绪:“你是说,薛家会记恨陆家?” “但是,她又不认识我。” 陆明聿失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谁能不认识我呢?” “啊!”蔺菀瑜这才想起来,这陆明聿也算是钱塘一人物,只是名声不大好的那个。 “那怎么办?” “无所谓,和我没关系。” 蔺菀瑜有点紧张,但陆明聿耸耸肩,帮着将书收好,轻松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还要买吗?” 与别人有了龃龉可能造成未知的后果,蔺菀瑜有点心不安:“不买了,回去吧。” 等回到明日苑,蔺菀瑜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通判应该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陆明聿没想到她竟然能想一路,看着她的认真脸他实在忍不住不笑:“怕什么,天塌下来小爷罩着你!” 说就说呗还非要动个手,在她的头顶一拍。 “你这个子不高啊,今年多大?14?”陆明聿只知道她还没及笄,不然她兄长就不会给她寻那么好的及笄礼了。 一说到这个,蔺菀瑜的嘴角便慢慢弯了下去:“上个月,刚及笄。” 陆明聿一激灵:“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女孩子的及笄礼很重要的吗?你怎么没说呢?” 不知为何,陆明聿的连环问让蔺菀瑜的鼻头一酸,她坦然一笑:“就是你带我去云香楼的那天呀,我看了戏,吃了蜜枣,逛了街,还有糖葫芦,很好了……” 声音越说越低,低到最后她的脑袋也低了下去。 姑娘家的及笄礼,一辈子就一次,她竟然一句都没提。 若是寻常人家,如白露,才不会在意及笄这样的日子,她们只想好好的活着。 可蔺菀瑜不一样,她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若没有这次政变,她的及笄礼,应当是盛京最盛大的宴会,全京城的贵女贵公子都会去给她祝礼,而不是像那天…… 那样潦草…… 不应该是那样的。 陆明聿略略思考了一下,难得的语气郑重:“小爷我给你补办吧!虽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懂,但是小爷可以带你去钱塘城最好玩的郭莫山,好好玩一天!” 蔺菀瑜惊讶地抬头,她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处境,还有人会关心她的及笄礼,还会说出“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这样的话…… “你……”蔺菀瑜很想感谢他,但过于炽烈的眼神让陆明聿感觉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连忙打断:“你别多想啊!我就把你当妹妹看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蔺菀瑜的眼泪哗哗地开始掉。 她还有哥哥,她还有哥哥疼她,她不是一个人…… 蔺菀瑜一哭,陆明聿瞬间头大如斗:咋回事啊?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听到哭声的白露从里屋出来,刚想问怎么了就被陆明聿抓过去充当蔺菀瑜的抱枕:“你好好安慰她,我撤了!” 说完撒腿就跑! 女人,尤其是爱哭的女人,惹不起啊惹不起! 蔺菀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时绷不住而已,稍稍缓一下就过来了。 想着陆明聿对她的好,她想到从来到陆家,她还没有为陆明聿做什么呢,说到底人家先是救了她的命,又给她安身之所,还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 想起以前母亲总说,等及笄后嫁去宣王府,便不能如在家一样任性了,要学会管家学会体贴夫君,为此母亲还特意盯着她学会几种菜肴做法,说法是:要让夫君日日念着你,更要让夫君日日往你这儿跑。 每日的用饭便是增进感情最好的时机。 那也可以作为谢礼吧? “白露,帮我去看看少爷今日出府没,若没有,向石头借用一下小厨房,让少爷晚上到我屋里用饭。” 蔺菀瑜看陆明聿也不缺什么,他那些兵器刀剑她也不懂,不如就用一顿美味佳肴,来浅浅感谢一下他给她的照拂。 陆明聿确实没有出门,晚上应邀而至,还提了一罐美酒,跟串门子一样。 看着桌上不同于上次清淡的饭食,能感觉出来蔺菀瑜在迎合他的口味,东安子鸡,羊肉煲,东坡肉,还有好些绿叶白叶。 “你能吃这些吗?这么肉。”陆明聿乐开了花,这精致的摆盘,完全想象不到是出自蔺菀瑜的手艺。 “可以,少吃些便是。”蔺菀瑜收拾完,把袖子放下来,在陆明聿对面款款落座。 刚坐下,白露便很有眼力见地上来给他们二人斟酒,却被蔺菀瑜拉住:“坐下一起吃,尝尝我的手艺。” 白露刚想拒绝,陆明聿附议:“你可不是丫鬟,坐下。” “是。”白露鼻头一酸,虽然她是明日苑的妾室,但实际上她一直把自己当做丫鬟,可蔺菀瑜和陆明聿并不这样看她,将她视为与他们平等。 她很高兴。 怕她放不开,陆明聿还叫了石头,四个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蔺菀瑜的手艺很好,这看似不同菜系的一桌菜,吃起来各有特色,好像是经过蔺菀瑜调整后的别样美味。 酒足饭饱,今夜绝对是蔺菀瑜来到钱塘后最放松的一夜。 见蔺菀瑜有些微醺,陆明聿差走白露和石头,悄咪咪地挪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蔺菀瑜第一次喝酒喝的没有节制,还是陆明聿带来的烈酒,即使白露掺了果汁调味,她还是喝的晕晕乎乎的,半梦半醒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问她问题。 “我叫……蔺,菀,瑜……” “你哥哥叫什么?” “哥哥,哥哥叫,蔺,瑾,瑜。” “你父亲叫什么?” “我父亲……你老问我名字干什么?” “没什么啊,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啊?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啊?” “我叫,陆,明,聿。” “陆,明,聿……”蔺菀瑜醉的不行,趴在陆明聿的肩头反复念叨他的名字,“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明玉……” 陆明聿失笑:“是吗?那给你好不好?” “好啊!”蔺菀瑜高声答应:“正好,我也要,一个,别的,名字。” 话音刚落,蔺菀瑜身子一软,彻底醉死了过去。 抱着蔺菀瑜软软的身子,呼吸之间满是她散发出来的酒香和果香,陆明聿感觉整颗心都要化掉了。 她真的是蔺菀瑜,蔺相之女! 他不禁抱住她腰身的力道更紧了:既如此,蔺家后人,就由他守护吧! 一夜宿醉,第二日一整天蔺菀瑜都昏昏沉沉的,被接连喂下去两碗醒酒汤才感觉活了过来。 “姑娘以后可不敢这么喝了,少爷也真是,把姑娘当男子灌酒呢!”白露没喝多少,但蔺菀瑜喝的量,她可看在眼里:肯定是少爷故意的! 蔺菀瑜撑坐在榻上,无力地挥挥手:“没事儿,昨儿高兴!” 只是身体不给力罢了! 等缓的差不多了,蔺菀瑜想起昨天买了好多书回来,立马捧了几本以前看过的书,一页一页翻着,明明是崭新的书籍,可她就是能看出似曾相识的味道来。 “这里,是有哥哥的笔记的。”蔺菀瑜用手指略过那一片片纸张,想起了许多过往美好的时光。 至少,回忆还是美的。 只是,还留有遗憾罢了。 让蔺菀瑜意外的是,晚上陆明聿又来了,还带来了一只笼子。 “快来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陆明聿人未至声先到,刚进院门就嚷嚷开了,等进了屋,正好与蔺菀瑜迎面撞上。 “呐,给你的!”陆明聿一把把笼子塞进蔺菀瑜手里,自顾自去给自己倒杯茶喝。 笼子里是一只鹦鹉,只是身上的羽毛呈红白蓝三色,跟画纸似的很是特别,看得蔺菀瑜欣喜的不得了。 “送我这个做什么?”蔺菀瑜没养过鸟儿,新奇的很,虽然嘴上在质疑,但已经忍不住上手拿着竹签子逗鸟儿玩。 “这是朱老板新到的货色,价值千金,满钱塘城只此一只,被小爷我薅过来了,答谢你昨晚那顿饭。” 陆明聿说的洋洋洒洒,肆意飞扬,那强大的感染力让郁郁一天的蔺菀瑜都感觉到精神了不少。 好像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说话,心情也能跟着好起来。 “谢谢。” 蔺菀瑜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自己在书局说的“一个人无聊”,才找到这样好玩的东西陪她。 真是的,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的这份好。 明日苑岁月静好,可陆府另一边却闹得鸡飞狗跳。 辰曦苑的陆琅辰养了好几日,脸上被打的淤青才消了下去,今日难得出门,听闻朱老板来了一只新奇的鸟雀,想赶紧截下来改日送给知府之子,好好打通一下人脉。 可没想到去了才知道被人截胡了,那人还是陆明聿! “就知道小六逗猫走狗,今日还跟我抢鸟儿!岂有此理!” 回到辰曦苑的他一顿打砸,还觉得发泄不够,从角落里寻摸了一根棍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还算结实。 “走!跟我去把鸟儿抢回来!” 013 世俗的枷锁 陆琅辰带着小厮气势汹汹来到明日苑的时候,随便抓了一个人逼问陆明聿在哪儿。 “少爷在……在西院。” “哼,肯定在和小妾厮混,扶不起墙的烂泥。”陆琅辰讥笑不已,带着小厮们浩浩荡荡朝着西院走去。 陆琅辰的动静不小,石头第一时间告诉了还在陪蔺菀瑜逗鸟的陆明聿。 “跳梁小丑。” 蔺菀瑜对陆琅辰的印象极差,听到他来找麻烦,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那日的矛盾:“是不是来报复我了?” “他敢!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陆明聿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弟弟,虽说十二岁中秀才,但今年都快十七了也没见读书有什么长进,成天出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那不是和你一样?”蔺菀瑜很不给面子地拆他的台。 “他什么层次,怎么跟我比?瞧好吧,我今天不动手就能让他夹着尾巴滚蛋!” 陆琅辰来之前就盘算好了,他们人多,实在不行就明抢!只要回了辰曦苑,就不信他小六还能抢回去! 可当他进了西院,陆明聿没看着,倒是看着好多小美人儿在嬉戏打闹,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 “哼,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美人计太过明显,陆琅辰“切”了一声,站在原地高声喊:“陆明聿你丫的滚出来!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本事!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 “是男人来找麻烦还带这么多帮手?羞不羞啊?”陆明聿一上来就打断陆琅辰的喊话,让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你放屁!识相的就把那只琅彩鹦鹉交出来,不然我就扫平你明日苑!” 哦?竟然不是来找之前的麻烦?是为了那只鹦鹉? 躲在屋里子趴在门上偷听的蔺菀瑜和白露面面相觑:这七少爷怕不是个傻的吧? 而门外的陆明聿一听,“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陆琅辰嘲笑道:“竟是来抢鸟的?小七啊,难不成你是要读书的时候,让鹦鹉在旁边陪读?那将来上科场,是不是也得带着鸟啊?让他说一句,你写一句?” 石头帮着附和:“那七少爷岂不是连鸟都不如?” 陆明聿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啊!陆琅辰是少年得意,但近两年属实没什么长进,他又喜欢借着诗会雅集的名义出去结交其他公子哥,学业是真真荒废了。 但自己如何,自己知道可以,被小六拿出来嘲笑,那就是莫大的羞辱。 陆琅辰当即暴怒,用棍子指着陆明聿:“来人,给我打!打坏了算我的!” 可陆明聿的身手那天下人们都传遍了,那可是一拳打碎假山一角的大力士,他们普通家丁小厮可不是陆明聿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这些美人儿在呢,打输了多丢人。 因此陆琅辰话喊出来了,可小厮们没一个敢上去,都躲在后面推推嚷嚷。 “你们干什么呢?聋了啊,我说给我打!”陆琅辰急了,怎么刚刚还凶巴巴的小厮这个时候跟缩头乌龟一样。 看他们龟孙子的怂样,陆琅辰气的肝疼:“不打的统统发卖出去,打得越多,我给赏钱越多!” 这话一出,小厮们不敢上也得上了,只是还没等冲上去,刚刚还在玩耍的美人儿们纷纷跑到陆明聿前头,站成一排。 “来呀,来打吧。”美人儿们看起来就弱不禁风,别说打一下,就是碰一下,美人儿叫起来他们也扛不住啊。 最后还是没人敢上,就是陆琅辰也举着棍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躲在女人背后,有本事出来单挑啊!”陆琅辰再不济也不屑对女人动手,只能原地干蹬脚。 陆明聿才不管他的激将法,对着陆琅辰比小指:“真动手,小爷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你,倒不如先跟我的小妾们动动手热热身,不然被我一招打的起不来,啧啧啧……改日传出去,还能有个借口,被女人耗干了精力才打不过我!” 这话太诛心了! 明晃晃地嘲讽陆琅辰连女人都打不过! 可陆琅辰还真能打女人吗?不能啊。 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回去,连根鸟毛都没见着。 听着外头没声音了,蔺菀瑜先开了门缝,确认走光了才出来。 “谢谢姐姐们帮忙。”说到底也是为了蔺菀瑜的鹦鹉,她理所应当给她们道谢,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陆明聿的全部妾室。 有七位,加上白露,共八位。 姑娘们都是极好的性子,挥挥手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陆明聿高昂着头,骄傲的就差打鸣了:“看吧,我不动手也能让那小子灰溜溜地滚蛋!” “你还说呢,让女人挡你面前,好意思吗?”蔺菀瑜虽表示了对姑娘们的感谢,但对陆明聿这一招也是有点不理解:“她们是姑娘家,如果七少爷真的动手,她们怎么办?” 难不成真让她们和陆琅辰热热身? 陆明聿却不以为然:“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兵法上上策你懂吗?况且陆琅辰是个什么性子我最了解,别说打女人,就是一只鸡也不敢打,若换成陆晟铭,就不能用这招了。” 蔺菀瑜知道他这么做有理,但眉头依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还是认为让女人当挡箭牌是个坏主意。 这个世道,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额外宽容,就像当初蔺家抄家,官兵并不会因为你是妇孺就手下留情,都是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死的处死。 这个世间,不是谁弱谁就有理的。 陆明聿察觉到了她的沉默,缓缓走近,抬手按住她的眉心,引得她连连呼痛。 “小小年纪这么多愁做什么,我且告诉你,遇到任何事,千万不能给自己上世俗的枷锁,不然寸步难行的只有你,万事都需变通,既然我知道陆琅辰什么性子,有什么弱点,拿捏一下,有什么不可? 况且,真正的强者,是不屑于对弱者动手的,小爷我只需作壁上观,看他溃不成军。” 说完了,陆明聿还挑挑眉,跟个等待夸奖的骄傲公鸡。 蔺菀瑜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要给自己上世俗的枷锁”这样的话,怔怔了许久。 是啊,世俗的枷锁,好大,好紧。 陆明聿知道她需要消化一下,便自顾自回屋去:“走吧,我们继续逗鸟,这鸟真是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有人抢的东西,更香。 可抢不到又被羞辱的人,也会狗急跳墙。 陆琅辰回去后越想越气,把自己的辰曦苑能砸的都砸了个遍,引得林锦兰急哄哄地过来,哄到了半夜才消停。 可陆琅辰实在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更何况羞辱他的是他向来看不起的小六。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陆琅辰甩开所有小厮,摸着黑来到明日苑西院,偷溜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没多久,淅淅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第二天,蔺菀瑜在皮皮的叫声中苏醒。 皮皮是那只琅彩鹦鹉的名字,因为她觉得这只鹦鹉跟陆明聿一样,很调皮。让它学说话它不说,等她没兴致了一转头,它又突然说出来了,但是等她又凑过来,它又跟哑巴一样。 简直就是在耍人玩呢,皮不皮? “白露呢?”蔺菀瑜起来后,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虽说白露不是丫鬟,但通常都是起得比她早的,等她起床,白露早就乐呵呵地来了。 丫鬟中一名叫香雪的进来回话:“今天早上白露姐姐还没过来呢。” “怎么回事?生病了?”蔺菀瑜有些不安,从她到了这陆府,白露是陪她时间最久的人,她早已把她当做好姐妹了。 香雪不知道,又叫来了另一个丫鬟香梅,也不知道。 “我去看看她。”蔺菀瑜发现自己还从没去过白露的屋子,只能叫香雪来带路。 明日苑的小妾们都住在西院,只是西院很大,从蔺菀瑜的屋子到白露那边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在路过一片小竹林后到了。 看着比自己屋子小了不止一半的地方,蔺菀瑜心里沉了沉,上前去敲门。 “白露,白露,我来看看你。” 没有声音,蔺菀瑜疑惑地看向为自己引路的香雪,可是香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无法,蔺菀瑜只好轻轻推开房门,乌黑一片,这个屋子所处的位置采光很不好,大白天了还黑压压的看不真切。 突然她听见一阵低声的抽泣声。 “白露?”蔺菀瑜摸索着走进去,终于在里面的床榻上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她在蒙着被子哭。 蔺菀瑜赶紧上前询问:“白露怎么了?” 白露没想到蔺菀瑜会来看自己,仓皇的躲避,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的狼狈,可蔺菀瑜也是强势,将她扶着坐起来后便轻轻的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让她感觉到无尽的温暖。 她又哭了很久,久到发现自己将蔺菀瑜的衣服弄脏了。 “对不起。”白露哑着嗓子道歉。 蔺菀瑜看着她情绪稳定下来,赶紧唤香雪去接杯温水,亲自给白露喂着喝下去。 “白露,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蔺菀瑜记得白露是孤儿,已经在陆府生活了好几年了,今日情绪奔溃,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白露竟然说:“昨日七少爷过来了。” 014 我也有认识新朋友 蔺菀瑜如遭雷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露。 “什么叫七少爷过来了,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蔺菀瑜看白露这样,那肯定不是白日来抢鸟的时候。 果然,白露摇摇头:“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睡下了,七少爷不知道怎么就进了我房间,然后……然后……”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是跟银线一般落下。 蔺菀瑜不敢相信那陆琅辰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陆明聿。 “畜生!”蔺菀瑜气得恨不得立刻去刮了那个人面兽心的肮脏货! 可白露却拉着她苦苦哀求:“不要!姑娘,不要给少爷惹麻烦,我没事的。” 蔺菀瑜以为白露是不想被陆明聿知晓此事,万一陆明聿介意,将不干净的白露赶出去该怎么办?白露要怎么生活? 可余光一瞟,床上那刺目的一抹红真真是扎到了蔺菀瑜的眼睛。 “白露,你……” 白露也知道这个时候了是瞒不过去的:“姑娘,我跟你说过的,少爷是顶好的人,他收留了我们八人在府中,虽然是妾室,但是他从来没有强迫我们,所以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少爷从来没有碰过我们。” 可现在居然被陆琅辰那个畜生沾染! 蔺菀瑜感觉自己心里烧了一团火!整个脑袋都嗡嗡的作响,她将白露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她害了白露! 若不是陆明聿找鸟来讨她欢心,白露就不会被陆琅辰当做报复的工具。 多好的姑娘啊,若陆明聿当真只是善心收留,那指不定以后白露还有再出府嫁人的机会,可如今她却…… 不!不对! 即使已经这样,不代表白露以后就没办法出府嫁人,这是世俗的枷锁,昨日陆明聿还说了,千万不能给自己套上世俗的枷锁! 蔺菀瑜瞬间醍醐灌顶,她想她有主意了。 安抚好白露,她留下来香雪照顾她,为她烧热水沐浴,照顾她将整间屋子重新收拾一遍。 而蔺菀瑜自己攥着拳头,脚步匆匆地来到陆明聿的书房。 这是她第一次来东院,之前白露搀着她散步也只是在外围走路,没有想着进来打扰陆明聿。 远远地看见石头站在门口,蔺菀瑜知道陆明聿一定在,脚下的步伐更加急促了些。 石头是不会拦蔺菀瑜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通报一声蔺菀瑜便自己闯了进去。 她进去后将门关上,与陆明聿详细地说了白露的遭遇,以及自己反击陆琅辰的想法…… 又过了两天,陆明聿先前答应了蔺菀瑜,带她去郭莫山玩耍,弥补她及笄宴的空缺。 可蔺菀瑜来了钱塘后,并没有什么相识的朋友,因此陆明聿又叫来了他的狐朋狗友,只是这次只有高桐来了。 “笛大哥出去走镖了,估摸着明天才能回来,只能我来作陪啦!”高桐身着宝蓝锦服,骑着一匹雪白骏马,意气风发地出现在陆明聿他们马车前。 陆明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见高桐这身跟孔雀开屏一样的穿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桐这人他太了解了,要是寻常游玩,高桐才不会这样精心装扮,除非…… “沈凝心来了?” “昂。” 沈凝心是高桐看上的姑娘,可惜沈家书香世家,二房曾高中就职京城户部,说是来年就将大房三房的待嫁姑娘接到京城,相看官家子弟。 那便自然是看不上满身铜臭气的高家了。 这也是高桐曾经苦读数年想去科考的源头动力,奈何新皇继位,高桐又歇了科考的念头,看来与这沈家姑娘是有缘无分了啊。 陆明聿一脸恨铁不成钢:“她过了年关就要去京城了,要么你去科考,要么就歇了心思!” 高桐心里一紧,但面上依旧笑呵呵的:“所以啊,我要把握最后的机会,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说着也不给陆明聿继续数落的机会,挥手催着:“别废话了快上山,笛大哥可交代了要看着他的云兮娘子。” 今天云兮娘子也被邀请来郭莫山庄,为众宾客弹奏助兴,按照惯例,陆明聿和高桐多多少少要为了笛无寂对她照佛一二。 当然,也是为了今日的计划…… 回到马车,陆明聿大概为蔺菀瑜和同行的白露介绍起郭莫山庄。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庄园,有几处天然温泉泉眼,因此即使秋冬季节,这山上也能温暖如春,是附近几个城镇相当受欢迎的度假胜地。平日里很难约,更别提包场举办宴会了,陆明聿也是前几年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庄主,这才说来便能来。 高桐呢,总喜欢借花献佛,邀请他想邀请的人,而被邀着自然是不会错过郭莫山庄一游,基本上百呼百应。 为了不显得他目标明确,他给沈家大房三房以及与沈凝心交好的李家都下了帖子,一下子一个简单的聚会变成了一场宴会。 陆明聿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给你补及笄宴,没想到被那小子做了人情,改天一定打他一顿出气!” 蔺菀瑜倒是无所谓,拉着白露笑眯眯的:“都是来玩乐放松的,人多还热闹呢,正好我也不认识钱塘的闺秀们,今日指不定能结交几个姐妹。” 白露跟着狂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少爷出来游玩,一路上心脏砰砰直跳个不停,加上前几日那令人奔溃的遭遇……幸好有蔺菀瑜相伴,不至于过于紧张与害怕。 郭莫山山路刚修完没几年,宽敞了不少,除了容纳两辆马车通行,还能并行一匹马。 他们一行人顺利到达郭莫山庄后,陆明聿便直接将她们引到山庄的后面,那是一片四面环山的跑马场,众人正在这里打马球。 “我不会骑马。”蔺菀瑜看着尘土飞扬,本能地后退一步。 相比于她们二人的局促,陆明聿看着场上,眼神直直地放着光:“你们不用打,就坐在这里给我加油!” 原来这是陆明聿和高桐的约定,上一次高桐险胜他一球,今日陆明聿定要将场子找回来,整个人兴奋地跃跃欲试。 但因着陆明聿是东道主,在上场之前,他将蔺菀瑜介绍给相熟的几位姑娘,并拜托她们帮忙看着点蔺菀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更衣准备上场。 蔺菀瑜长得好看,性子温婉,很快便与姑娘们打成一片,林姐姐林妹妹的叫着,根本不当她是陆明聿的妾室,更像是未出阁姑娘们的闲话会。 只是,更多的是姑娘们围着蔺菀瑜问东问西。 “林妹妹,你今日用的什么粉呀?这白里透红的真好看。” “林姐姐,你的白狐斗篷是不是上个月如意馆新进的那批呀?听说那批是雪山白狐的狐毛做的,整个江南只有三件哦。” “林姐姐……” 蔺菀瑜身边围了越来越多人,生生把白露挤到了一边,差点碰到了隔壁座位的姑娘。 白露扯出一丝尴尬的微笑,毫无目的地看向场上,寻找陆明聿的身影。 看着白露局促不安的样子,沈凝心主动出声:“姑娘叫什么呀?我是沈家女,名唤凝心。” “啊?”白露惊讶地回头,她以为自己这个小透明是不会被人关注到的。 “啊什么,看你和陆家六少来的,也是他的妾室?”沈凝心旁边坐着的姑娘说道,语气算不上友善,感觉冷冰冰的。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手帕交,李家长房嫡女,李沛柔。”沈凝心温柔地为二人做引荐,还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邀请道:“看林姑娘有点繁忙,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坐我们这边,马上马球就开始了,你站着看会很累的。” 白露没想到眼前这位笑起来跟太阳一样的姑娘会主动相邀,她有点惶恐,但转头看向蔺菀瑜在那么多人围着的情况下,还能露出端庄的微笑从容应答,她想自己肯定也可以。 于是在短暂的呼吸调整下,她露出自认为大方的微笑,向沈凝心二人福身:“多谢沈姑娘,李姑娘,我叫白露,是陆家六少的妾室。” 其实这个朝代下,妾室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地位也只比签署卖身契的奴婢好上一点。 要自我介绍为妾室,白露说得心跳剧烈跳动,脸上浮起两抹红晕。 她很害臊,但依旧坚挺着。 好在沈凝心和李沛柔都不是捧高踩低的人,看白露又胆怯又勇敢的模样,也热心地拉着她入座。 随着一声铜锣的敲击声,场上的马球赛开始了。 陆明聿和高桐分做两队,加上其他三队,两人一队,台上一共十人十马。 没有让众人等很久,第一球,陆明聿进。 远远看着陆明聿高举着球棍兴奋的不行,白露也开心地放松了很多,但面对沈凝心和李沛柔的谈话,她更多的是保持沉默。 因为她接不上。 渐渐地,她感觉沈凝心就像冬日的太阳,一颦一笑皆能温暖人心,而李沛柔则像那陈年苦茶,外表看似冷冰冷酷,但说上两句便能发现她很有自己的想法,是个极有主见又有思想的女子。 这二人一柔一刚,让甚少接触外人的白露感觉到新奇的很。 原来不是所有女子满心满眼都只有嫁人和内宅争斗,她们会谈天说地,会交流技艺,会说出对心目中另一半的要求…… 而不是像她一样,只想每天温饱就很好了,也不是像娘亲说的那样,女子无才便是德。 再回过头望向蔺菀瑜的方向,发现她也在看着她,向她招手,想让她回去陪她坐着。 蔺菀瑜是在担心白露,也有点自责刚才都没发现白露被挤走了,好不容易白露看见自己,便立马挥手让她回来。 可白露却用表情告诉她:我没事,这里很好,你忙~ 怕蔺菀瑜不放心,白露还特地展示了旁边的沈凝心和李沛柔,好像在说:看,我也有认识新朋友。 015 郭莫山庄 马球赛结束,陆明聿赢了高桐两球,还得了全场单人最高分,一结束就被以高桐为首的一群人围在一起。 “喂喂喂做什么啊?”陆明聿看着眼前摩拳擦掌,如狼似虎的兄弟,捂住胸口面露惊恐。 高桐带着人对着陆明聿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兄弟们,上!” 然后,蔺菀瑜看见陆明聿被一群人架起来,高高地往空中抛去,然后稳稳地接住,再高高地抛起,重复了数十次,才放他下来。 “我腿软了啊。”陆明聿赢了比赛,这方面认输地非常快。 看着笑得肆意张狂的陆明聿,蔺菀瑜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 几年前,他也曾是马球场上耀眼的一颗星,是兄弟间最引以为傲的文武全才,也是他父皇最爱的儿子。 有多久没有这么平静地想起他了?听说他去了北境,北境寒苦,他身娇肉贵肯定不好过吧?哼,是他自找的…… 蔺菀瑜思绪飞远了,没注意到陆明聿拿着博彩跨着大步向她而来。 “九转蕾丝金簪,给你!” 蔺菀瑜抬眸,眼底撞进一抹灿烂的大笑,他肆意张狂,跟得了奖的孩童一般在她面前邀功。 围在她身边的姑娘们看着这一幕掩嘴轻笑,有一个胆子大些,调笑道:“原来郎君这么卖力,是为搏美人一笑啊?真是羡煞我也。” 有了开头,其他姑娘纷纷应和:“郎君真是深情……”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蔺菀瑜含羞接过陆明聿赢来的金簪,很普通的款式,只不过手艺精湛些,这也值得他这么奋力去赢? 但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模样,她含笑收下了这份心意:“莞瑜多谢六少。” 陆明聿来了,姑娘们自觉便散了,给他们二人腾独处空间。 蔺菀瑜看着他大汗淋漓,给他倒上一杯温水:“喝点水吧。” 陆明聿接过一饮而尽。 “再看会儿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这郭莫山庄有个四季园,一年四季百花齐放。”陆明聿揣摩着姑娘的心思,应该都是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 可这样的园子,蔺菀瑜以前也没少去,只是看陆明聿尽心尽力地安排,她很感念他的用心。 临走之前,白露也邀请了新认识了两个朋友同去,可李沛柔已经摩拳擦掌了许久要上场打马球,沈凝心只好婉拒:“姐妹先去,晚些我们去寻你。” 陆明聿没想到白露竟然结识了沈凝心,一脸坏笑地同石头交代道:让那小子拿二百两换我这个席位。 有这与沈凝心做“邻居”的机会,他不信高桐会舍不得这区区二百两。 离开了跑马场,陆明聿别出心裁地安排了园子里的车架,这是一辆布满鲜花藤条的花车,车顶上洒了花蜜和香料,时不时地引来鸟雀群飞。 “真好看。”饶是见过许多新奇玩意儿的蔺菀瑜,也被这花车惊艳到了。 更别提白露,张着嘴抬着头,根本舍不得低下。 等到了四季园,白露捏着脖子呲牙“好酸啊。”直接逗笑了蔺菀瑜。 可踏进四季园,看见园内的一个人时,蔺菀瑜直接笑不出来了,笑容瞬间僵掉。 薛楠走在他们前面,听见笑声感觉熟悉回头,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那天书局那个?” 蔺菀瑜与陆明聿对视一眼,一起行礼以示礼貌,然后并行着往前走,让薛楠瞪大眼睛不得不让步。 “你们!简直放肆!”薛楠气得跳脚,她以为这二人好歹会为上次的无礼说上两句,那她便可以借机讥讽,没想到这二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任由她叫骂都不回头,甚至她越叫,他们走的越快,快到白露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甩开了薛楠,蔺菀瑜拍拍胸脯:“吓死我了,不过你跑什么?上次得罪她的好像是我。” 陆明聿学着蔺菀瑜的动作,表情夸张:“可不得跑,这薛楠沉迷话本,听说最近很喜欢看纨绔子爱上我的桥段,我不跑快点,看上我咋整?” “噗嗤……” 蔺菀瑜绷不住了,笑得不行,最后得用手叉腰顺气才缓过来。 “这通判之女,要什么男子没有,为什么非要到书中去寻呢?”被陆明聿引到一处凉亭坐下,蔺菀瑜还在想着薛楠,“难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陆明聿失笑,动手开始煮茶,动作熟练老道,还未等他回答,薛楠便追了上来。 “当然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个不懂文学的知道个屁。” 也不知薛楠是不是有点不大正常,他们二人已经很明显不想招惹她,她还非偏偏坐到他们隔壁的茶桌处,对着他们滔滔不绝。 “不服是吧?那听我说,就比如我最近看的一本,剧情讲的是富家女与纨绔子之间相爱相杀,最后终成连理的故事,既满足了我对爱情美好的幻想,又能教会我一些人生道理。” 蔺菀瑜“嘶”了一声,抬眸瞪了眼陆明聿:这茶太烫了。 可薛楠以为是她在回应,说的更起劲了,从她自身小时候的经历开始,每说一段就要夸一夸话本剧情的精妙。 蔺菀瑜此时终于后知后觉,这姑娘就不是个记仇的主,反而很喜欢与人交流讨论,尤其是蔺菀瑜这样与她意见相悖,认知不同的,更给了她动力和激情来游说一二。 好像蔺菀瑜不说喜欢话本,她那叭叭的小嘴就不会停一样。 “原来如此,薛姑娘有大智慧,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望薛姑娘见谅。”蔺菀瑜受不了了,举白旗投降。 见蔺菀瑜认输,薛楠双眼放光,举杯与蔺菀瑜碰杯,学着话本里豪士痛饮一般一口饮下,然后凑上来挽着蔺菀瑜的胳膊:“你叫什么呀?改日我约你,我们一起去书局看书?” “林菀瑜,只是我……”且不说不想去看话本,就是陆府那规矩,蔺菀瑜觉得自己也不能如薛楠一般,想去书局就去。 正想婉拒,陆明聿开口了:“好啊,你要是想约她,就来陆府下帖,直接说给六少爷就行。” 蔺菀瑜惊呆了,这厮怎么回事?刚刚还避薛楠如蛇蝎,现在答应往来又是作甚? 可已经应下,她又不能再拒绝,只好任由薛楠心花怒放地和她挤在茶桌的一侧,在她耳边叨叨叨地安利各式各样的话本。 白露也无可奈何,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给薛楠倒茶水。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薛楠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去更衣,莞瑜妹妹你去吗?” 蔺菀瑜如临大赦:“薛姐姐快去吧,我想再欣赏一下这里的风景。” 如此,薛楠只好独自离去,等看不见了她的背影,蔺菀瑜赶紧拉起陆明聿的手:“快走!” 她真是怕了薛楠了,那姑娘太吓人。 陆明聿看着蔺菀瑜跟躲仇家一样,笑得没心没肺:“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这就像你被学究拉着听了一天的之乎者也,你说至不至于!”蔺菀瑜气到了,想起来这都是陆明聿的错。 “你怎么回事?不是要躲着她吗?怎么就答应了她来约我?” 这就是陆明聿的私心了,毕竟薛楠那老爹可是管着钱塘商行会,但这事暂时不需要让蔺菀瑜知道。 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余光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她们走来。 “那不是沈姑娘和李姑娘吗?白露还不赶紧把她们叫过来!”陆明聿把白露推出去又招了两个人过来,丝毫不给蔺菀瑜兴师问罪的机会。 蔺菀瑜一口闷气只得咽下,心里想着:你给我等着! 沈凝心和李沛柔原就是想来四季园寻他们,这在路上看见了便来打招呼。 “见过陆公子,林姑娘,白姑娘,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沈凝心温婉,拉着一脸臭气的李沛柔上前来说话。 陆明聿回礼,难得的一本正经:“我们去茶室,二位不如同去?” 沈凝心正想答应,被李沛柔拦下来:“我们就不去了,陆少慢走。”语气冷淡,眼神更是冰冷。 额…… 陆明聿现在视她俩为挡箭牌救世主,可不能放走,即使对方是李沛柔。 “沛柔妹妹好久不见啊。”陆明聿舔着笑脸凑上去,“脸这么臭,马球输了?”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讨厌劲儿,还得是陆明聿。 此话一出,李沛柔直接炸了,对着陆明聿一顿输出:“你丫的幸灾乐祸是吧,信不信我揍你?” “哎呦沛柔妹妹好大的火气,咱不怕,下次哥帮你赢回来!”陆明聿在玩上就没认输过,怎么着都得掰回来。 “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沛柔~”沈凝心拉着李沛柔的手,让她消消气。 她太了解她的性子了,跟她的名字正好相反,从小一向好强不知温婉为何物,跟男孩儿似的,可就是这样爽朗不扭捏的性子,让她很羡慕。 李沛柔还想说点啥,突然一个让她们都恶寒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我家凝心妹妹吗?” 来人身着绫罗绸缎,裙摆飞扬,青丝如瀑,头上金钗玉簪,光彩照人,只是那双丹凤眼让人觉得略带些刻薄意味。 “见过六少。”来人微微福身,只给陆明聿见礼,自动忽略了其他人。 “凝月姑娘妆安。”陆明聿知道她,沈家大房独女,沈凝月。 “凝月姐姐。”沈凝心也紧跟着微微福身回礼。 沈凝月一来,空气就跟霜冻一样突然静了下来,他们面对面也不说话,顿时有些尴尬。 沈凝月却好似察觉不到,眼神看过白露,在蔺菀瑜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翻了个白眼后落在沈凝心和李沛柔身上。 “沛柔这是又打马球了?赢了几球呀?” 016 看这假莲花不爽 李沛柔就受不了沈凝月那张虚伪的口气和表情,嘁了一声回击道:“关你屁事。” 可沈凝月好似没听到一样,继续道:“也是,李家再不是钱塘首富了,沛柔妹妹在球场上也不如意了吧?” 这话说的,既羞辱了李家,又羞辱了李沛柔,暗指以前李沛柔能赢马球,都是靠别人相让。 李沛柔这暴脾气怎么能忍,指着沈凝月破口大骂:“怎的?沈大姑娘管天管地,还要管我李家?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腿那么长?怎的要来我李家做主母?可惜啊我们看不上! 还有我早就说过你这眼睛要去看看大夫,要不怎么跟瞎了眼一样看不见我不待见你非要凑上来找骂?” “你!”沈凝月不是没有跟李沛柔吵过,可从来没有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吵,李沛柔的狮子吼和连环炮已经惹来许多路过之人的侧目了。 “怎的?还不滚?” 今日就是沈凝月不凑巧,李沛柔正窝着火呢,先是马球场上被人刷阴招,后又看见陆明聿这厮,沈凝月完全是被当成了出气筒。 可沈凝月不知道啊,她只当李沛柔是真真厌恶她羞辱她,红着脸含泪去拉沈凝心:“妹妹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呢?你没听到她怎么骂我吗?” “我……”沈凝心不想帮沈凝月,但已经有很多人看过来了,若她不说话,那传出去,且不说她的名声,就是回家后父亲会怎么被大伯父责骂,她不敢想。 就在沈凝心左右为难的时候,薛楠小跑着回来了。 “你们怎么站这里?莞瑜妹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玩?”薛楠生怕蔺菀瑜走了,可是紧赶慢赶赶过来的,只是一站定就看见沈家姐妹和李沛柔的好戏。 “我说怎么这么吵呢,怎么又是你们?” 薛家与在场的陆家沈家李家都不一样,薛家是官身,故而薛楠在闺秀圈里,地位是相当高的。 她一来,沈家姐妹和李沛柔就是再不开心,也不能失了礼数。 “我说你们沈家,怎么就不能和和气气的,尤其是你沈凝月,小家子气气的,哪有凝心这样善解人意,温婉大方,你的脾气该改改啦!” 薛楠年纪不大,一出口就如长辈般教训人,让原本就挨了骂的沈凝月更是颜面扫地,羞愤欲死。 “你们……你们……都欺负人!”沈凝月自诩来年去了京城,怎么着也能嫁个官家子弟,心底里压根看不上薛家这样的地方官。 “嘁,看不惯就快点走,没人拦你。”李沛柔阴阳怪气的劲儿还在。 沈凝月拉着沈凝心的手就是不松:“凝心,你说呢?” “……” 沈凝心心想,这管我什么事?你自己凑上来的,我一句话没说。 可就是她的沉默,让沈凝月感觉到背叛,冷笑着一把甩开,指着众人连连后退:“你们欺辱我,我便死好了,做鬼了也不放过你们!” 说着便转头往不远处的湖里扎去。 沈凝心离她最近,本能地想要去拦住,可不知怎么回事,沈凝心抓住了沈凝月之后,沈凝月顺势往旁边的草坪摔去,而沈凝心却一个重心不稳被散落在湖边的石头绊倒,顺着斜坡直接滚了下去,最后“噗通”落进湖里。 “凝心!” 意外发生的太快,李沛柔第一时间冲上去,跟着跳进湖里救人。 陆明聿也吓了一跳,但犹豫了一下,毕竟男子救人,这对姑娘家的名声可不好。 “看什么呢?快救人!”蔺菀瑜急了,推着陆明聿去救人。 “好好好。” 陆明聿正要跳,突然看见不远处正溜达的高桐,灵机一动,高声喊道:“高桐快来,沈凝心落湖啦!” 这一嗓子,高桐“嗷呜”一声就冲过来,瞄着沈凝心扑腾的地方就一个猛子扎进去。 救人去啦! 李沛柔水性不是很好,又是慌乱之中,若高桐不下去,她还真没把握救起沈凝心。 最后,高桐一人当了两个姑娘的护花使者,尤其是沈凝心,高桐发现她呛水昏迷后,二话不说直接上抢救措施。 幸而在吐出一口混浊的湖水后,沈凝心活了过来。 “啊,血!” 一声尖叫让众人刚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天呐!沈凝心你的脸!”薛楠捂住嘴满脸惊恐。 沈凝心的额头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被乌黑的烂泥盖着,但仔细一看就知道在渗着血。 沈凝心满眼无措地用手一抹,刺裂的疼痛和指尖的血红直接让她红了眼:天呐,她毁容了! 高桐心疼死了,赶紧抱着哭出声来的沈凝心往郭莫山庄的后院休息区跑去,边跑还边对陆明聿吼:“叫段玉!” 段玉是郭莫山庄镇宅的医师,医术不说十分,也是非常非常高明,不是很严重都请不到这号人物。 而高桐直接喊段玉,可见他紧张极了。 陆明聿懂兄弟的心思,赶忙将蔺菀瑜交托给薛楠,自己用轻功以最快速度去抢人。 没错,抢人。 段玉用请的请不来,只有趁其不备,明抢! 混乱之后,沈凝月在叫了那声“血”之后正想趁人不备开溜,没想到一把被火气正盛的李沛柔揪住:“你要去哪儿啊?” “没,没,我……”沈凝月正想狡辩,可李沛柔丝毫不给机会,揪着她的衣领就往方才高桐跑走的地方去:“凝心要是不好,我要你偿命!走!” 然后就跟逮大鹅一样,将沈凝月半拖着离开。 薛楠看着这场面,正想说要不要跟上去,蔺菀瑜便拉着她和白露跟在李沛柔后面。 “我不放心,去看看吧。” “嗯!”薛楠本就是有点八卦的心思,今天这事儿闹得大,如果不看到结局,她回去也会睡不好觉的! 没想到来郭莫山庄玩耍一番,还会出这样的大事! 陆明聿将段玉抢过来的时候,他还一脸懵着,被囫囵塞了药箱子就进了屋子给沈凝心看诊,跟上来的众人便在院子里等候。 没人在这个时候多话,但心里都清楚,一个姑娘家先是落水被外男所救,而后发现容貌有损,这要是传出去,将来如何婚配? 沈凝月当然也想到了这点,此时的她虽然被李沛柔这个男人婆控着走不了,但一想沈凝心如今的处境,她心里就格外的痛快。 接下来还要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她需要好好控制住面部表情。 只是还未等她酝酿情绪哭出来,李沛柔便红着眼给了她一脚,把她重重地踹在了地上。 “你高兴了?满意了?年后去了京城议亲,凝心就不会与你争与你抢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李沛柔替沈凝心不值,她那样好的姑娘,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现在却被亲堂姐搞成这样。 沈凝月当然不会承认:“你做什么啊?我是她姐姐,怎么可能会故意害她?” “不可能吗?好,这次当是意外,那去年呢?你故意给凝心送了一身香喷喷的衣服,带她上山去玩,引来一群马蜂,要不是高公子,凝心早就被你害死了!” “你没有证据就是扯谎,就是攀诬!”沈凝月不傻,那件事根本无从查证,听说是高桐带着沈凝心跳进了臭水沟才躲过一劫,所谓那香衣,谁能查证? “是你!是你不想凝心离开钱塘,才……”沈凝月竟然反过来指证李沛柔。 可惜她挑错了对象,李沛柔又是一脚,生生打断她的胡言乱语,最后抓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道:“你说的真好,那我也不想你离开钱塘,不如就着凝心那伤,你也来一个?” 说着便要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李姑娘!”关键时刻,蔺菀瑜出声阻止。 “怎么?要多管闲事?”李沛柔根本不把蔺菀瑜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样娇娇弱弱的深闺女子都只会搅混水,装好人。 “不不不!”薛楠在一旁往回拉蔺菀瑜,对李沛柔说道:“你继续!” 她也早就看沈凝月这假莲花不爽了,有人收拾她,薛楠就当真人话本看。 “李姑娘当然可以继续,只是伤害沈凝月,沈凝心也不会好,反而回家后沈凝心的处境会更艰难。”蔺菀瑜在路上就向薛楠简单询问了沈家的情况。 沈家三房一直被大房和二房压着,沈凝月又是大房独女,备受宠爱,若沈凝月因为沈凝心被李沛柔故意弄伤,那沈凝心回去后怎么交代? 李沛柔也正是想到这点,紧攥着沈凝月的头发犹豫后还是松开了。 沈凝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发髻散了,妆容花了,好不狼狈。 见李沛柔没有失了理智,蔺菀瑜再次开口:“李姑娘刚刚也落了水,不如先去将湿衣服换了,再来守着沈姑娘。” 秋风冷冽,李沛柔到底是姑娘家,想了想便听从了蔺菀瑜的建议,就近进了一个屋子去更衣。 只是走之前,指着沈凝月放下狠话:“你敢走,今日我就敢带人把你沈府大门砸了!” 没一会儿,段玉在高桐的陪同下出来,一个骂骂咧咧,一个点头哈腰。 送走了段玉,陆明聿正好过来,他先去见了当时路过目睹这一切的路人,让他们守口如瓶不要外传。 幸而他结交甚广,又有钞能力,二选其一总有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然后又细细查看了沈凝心落水之处的岩石,发现她是在落水前便受了伤。 “怎么样?”陆明聿问的是沈凝心的伤势。 “性命自是无忧,只是那伤口很深,湖水混浊又感染了,好了也怕是会留疤。”高桐心疼死了,求着段玉给出最好的方子,他不能让她毁容。 “放心吧,我那边的玉肌膏随你拿。”陆明聿拍了拍好兄弟的肩头以作安慰,然后将在湖边的发现告诉了高桐和蔺菀瑜。 落湖前便受了伤…… 众人心里多少有了猜想,但这毕竟是沈家家事,沈凝心醒过来也没说要追究,只问了伤势便想归家。 他们这群外人,属实不好掺和。 可他们不掺和,换好衣服回来的李沛柔可不好糊弄,知道了沈凝心是落湖前便受了伤,气得又是对沈凝月一顿输出,抓着她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 017 谁护她周全,她就嫁谁 “沛柔,不要!”包扎好伤口的沈凝心虚弱地走了出来,“沛柔,放开她吧。” 李沛柔看见脸色惨白的沈凝心,怒火更甚:“是她害了你,你还要忍她到什么时候?” “她是我姐姐。”沈凝心深呼吸,不让自己落泪,但这副倔强的模样落在高桐眼里,又是一层滤镜叠加。 我的姑娘真是善良! 但是我的姑娘受了委屈,他怎么能忍? “咳咳。”高桐一本正经地开口:“既如此,那沈大姑娘便如沈三姑娘那般落水可好?公平公正,想来无人可以指摘一二。 再说了,李姑娘你这样撞她,顶多就是一样的伤口,那惊吓呢?那冰冷的水泡坏了身子,这怎么算?” 李沛柔嗤笑一声,难得对一个人的建议如此赞同:“高公子大才,小女自愧不如。” “不……不……”意识到他们盘算的沈凝月惊恐万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沈家大姑娘,我二伯在京城当官,明年我就要去京城了,我不能落水伤身,更不能毁容!” “那关我们什么事?”李沛柔毫不留情地表示拒绝。 沈凝月见在场的人无一人愿意帮她,薛楠即使面露不喜也不曾说话,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 “凝心,姐姐错了,姐姐不该推你,你帮姐姐说说话好不好。”沈凝月向沈凝心爬过去,满脸哀求。 沈凝心本就不想这样为难沈凝月,刚想答应,李沛柔却幽幽开口: “凝心,让她去吧,我听说新君后宫空置,明年要大肆选秀,想来沈伯伯将你们二人接进京,图谋的怕是进宫当娘娘,沈凝月才情样貌本就不如你,就算没有这伤,她也定是选不中的。” 沈凝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沛柔和沈凝心,眼里满满泛起怨恨:“原来你们是这样的打算!” “不然呢?你怕凝心挡你的路,那我就把你的路毁了!”此时的李沛柔在沈凝月眼里,简直就像个女魔头。 一想到自己最在意的最引以为傲的未来亲事要被毁,沈凝月就无法冷静,脑子里胸腔里都像在燃烧熊熊烈火,烧的她睚眦欲裂。 都是因为她!沈凝心! 怨毒的目光落在虚弱地站都站不稳的沈凝心身上,沈凝月猛地站起来扑向沈凝心:“我的路毁了,你也别想活!” 可下一秒,她却如同破布一般被高桐一脚踹开,重重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就你还想在小爷面前伤人?”高桐完美扮演了一个英勇护花的英雄,连一旁一直默默看戏的薛楠都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 蔺菀瑜也震惊于沈凝月的知错不改,还想伤人的行为,无奈只好按照陆明聿方才说的计划,对薛楠道:“你可看清楚了?沈大姑娘屡次三番伤人,若交予通判判决,可恰当?” “啊?”薛楠没想到出来游玩一番还给自家老爹接了个活计。 “应该……行吧。”她说的很不确定,但也没有说不行。 再说了,今天刚和蔺菀瑜交了朋友,朋友相求,要求也不过分,答应呗? 沈凝月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若上了府衙,那她的名声怎么办? 可如今已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沈凝心有高桐保护,薛楠她又不敢惹,她只好转而去求蔺菀瑜:“林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害我?” “我……”蔺菀瑜正想开口,但被陆明聿伸手揽在身后,他正声道:“无人要害你,是你在害人。若无伤人心便不会如此,湖边的石头也没想到会被沈姑娘所关注,还用来伤了自家姐妹。” 陆明聿的本意是不想蔺菀瑜被沈凝月记恨,但实际上她并不需要。 蔺菀瑜从他身后走出来,接着他的话说道:“不是我们非要送你去审判,而是你自己把自己推到这里的,若你想不明白,通判大人会让你明白的。” “你放屁!”沈凝月还想为自己辩驳,可高桐不给机会,直接塞了一块布条到她嘴里,又在山庄里叫了辆马车,与沈凝心和薛楠一起,前往三府巷。 看着马车走远,蔺菀瑜悠悠地问道:“为何你笃定沈凝月会一而再再而三伤人?” 陆明聿摊摊手:“高桐这小子心悦沈凝心,沈家的情况都被他摸清了,知道这沈凝月一直欺负他心尖上的人,早就想收拾她,今天只不过正正好好。” “那送到通判那里,岂不是加剧沈家姐妹之间的嫌隙?” “不会。” “为何?” “沈家为了息事宁人,会提前送走沈凝月或沈凝心其中一人,而通判那边也只走个过场,不会多严重,那么两个人分开了,嫌不嫌隙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岂不是沈凝心会被留下?毕竟她伤了脸,要养伤。而沈凝月听了李姑娘的胡诌,想来自己也会争取上京机会,那沈凝心是必定会留下的。”蔺菀瑜轻叹一口气,忽而又想到:“那岂不是给了高桐机会?” “对了!”陆明聿丝毫不为自家兄弟遮掩,“这小子痴心多年,总算能有个好机遇。”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蔺菀瑜炸毛了,一帮子男人竟然算计一个姑娘! “我是在给高桐制造机会!”陆明聿坚持己见。 “你们强词夺理!” “你无理取闹!” “……” 白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越吵越凶,各执一词丝毫不退让,顿感压力山大。 最后二人气呼呼地谁也不理谁,连回家的马车都各坐一个角,当对方是空气。 “那个……”白露刚起个头,陆明聿和蔺菀瑜便异口同声:“干嘛?” “那个,你们俩生什么气呢?” 白露真的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这两个人生的什么莫名其妙的气。 “当然是……”蔺菀瑜一开口便意识到了,那沈家姑娘的事,与她何干?她干嘛这样上火。 这么看,他俩生气完全只是口舌之争,没有实质的矛盾冲突啊。 但是,那又如何呢? “当然是他不让着我。”蔺菀瑜顿时感觉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我只是陈述事实,他却……” “我怎么了?我也是陈述事实!”陆明聿不甘示弱,瞪大双眼和蔺菀瑜对峙。 “哼!”二人异口同声再次闹掰。 白露两手一摊,好无奈啊。 这两个人怎么还像孩子一样的。 可怎么办呢?她也没办法束手旁观,只好开口提醒道:“那个,云兮娘子还在山庄……” 陆明聿一拍大腿,喊道:“石头,掉头!” 今天来郭莫山庄游玩,一是让蔺菀瑜好好放松弥补及笄宴的遗憾,二来也是将云兮娘子“掳”走。 等他们再次回到郭莫山庄,发现大门口人流涌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头赶紧上去抓一个人询问,然后回来告知陆明聿:“刚才有一群流民闯了进去,惊吓了好多人,现在大家都在准备回家,但山路就那一条,如果集中下山肯定会堵死,所以庄主正在给他们安排分批下山。” “流民?”蔺菀瑜惊呼,回头低声问陆明聿:“你安排的?不是说土匪吗?” 陆明聿拧着眉摇头:“流民不是我安排的,石头去联系我们的人,确定云兮的位置,把她带出来,继续按计划走。” “还有,那群人可以撤了,直接去接应云兮,不要和流民沾边。” 石头立刻领命离开。 “怪不得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一排一排的马车。”蔺菀瑜有点不安,“怎么会有流民?” 陆明聿也不知道,只是让她们坐好,他亲自赶车去下山口那边排队下山。 “新朝还是没有解决民生问题。”陆明聿低声道,“只是没想到江南这样的富庶地也会进来流民。” 蔺菀瑜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与陆明聿说话。 “那我们的计划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会儿我们回去,该怎么演还怎么演。” 蔺菀瑜点点头,回头看见缩在马车另一边的白露,她凑上去拉住她的手:“对不起啊,今天一天都没顾上你。” 白露摇头:“姑娘说什么呢,你们这么为我,还劳师动众演这么一出戏为我做主,你和少爷是我的恩人。” “可……”伤害已经存在了。 后面的话,蔺菀瑜没有说,只安抚地拍拍白露的手背。 “只是,为什么要选云兮娘子呀?七少爷有一个很宠爱的通房丫鬟,为什么不找她?”白露是今天才知道他们计划的,现在想起来便提出疑问。 “喏,他说的陆琅辰一直很爱慕云兮娘子。”蔺菀瑜努努嘴指向正在驾马车的陆明聿,继续道: “云兮娘子卖艺不卖身,陆琅辰想要什么没有,他触及不到的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他那个通房丫鬟,且不说会不会配合我们,就是效果定然不及云兮娘子。 总之,你安心,他敢这般欺辱你,我们绝不会放过他的!” 白露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卑贱之人,能得蔺菀瑜真心相待,一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只在心里默默承诺:以后自己这条命,就是少爷和姑娘的! 回到陆府,陆明聿以最大的阵仗在府内闹开,召集除了明日苑的所有小厮抄家伙,跟他出去干仗! 尤其是辰曦苑门口叫的最大声,必定让陆琅辰听见。 “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啊不,读书啊!”陆琅辰顶着鸡窝头出来骂骂咧咧。 “七少爷,六少爷正在召集人呢,说今日跟他出去的有一百文赏钱!”被叫住的小厮一脸喜气。 “哈?他疯了?要干嘛啊!”陆琅辰可不认为陆明聿无缘无故要做这散财童子。 “今日六少爷带着姨娘上郭莫山玩,没想到遇到流民作乱,听说掳了好些人呢!” “什么?林姨娘被掳了?”陆琅辰以为只有蔺菀瑜能让陆明聿这样兴师动众。 可没想到小厮连连摇头,继续说:“不是,是那云兮娘子,就那个名满钱塘的名妓。” “什么!云兮娘子?她怎么会被掳?” 要说刚才陆琅辰有三分急,毕竟蔺菀瑜那姿色他还没尝过呢! 现在就有七分急,那可是云兮娘子啊!他心心念念想了好多年了! 小厮看陆琅辰急了,生怕他跑了听不完他的台词,赶忙继续道:“听说那云兮娘子被掳前说了,谁要是护她周全,她就嫁谁,这可不,六少爷正召集我们出去救人呢!” “!!!” 018 我要他以后不举 用美人计引诱陆琅辰去往他们安排的戏台子,这个法子并不高明,但目标是什么人便用什么计,若安排的太复杂,陆琅辰也不一定能想明白,更别提主动送上门了! 在陆府,他们奈他无法,他又是自己走出门的,那在外头发生的祸事,陆璋和林锦兰可一丁点都怨不到明日苑头上。 远远瞧见陆琅辰朝着他们安排的城外破庙而去。 蔺菀瑜招来石山去安排车架,转头对白露说:“想不想亲眼看看?” “可少爷不让我们去。”白露想看,但是陆明聿为了逼真已经带了好些人出发了,还留下石山说保护她们。 石山也在附和:“少爷让我保护两位姑娘,没有说可以带你们过去。” “但也没有说不行是不是?如果我们俩只是在明日苑,那需要什么保护,就是要出去才需要你的保护啊对不对?” “……” 石山哪里能说得过蔺菀瑜,最后服服帖帖地去套了马车,护送蔺菀瑜和白露跟在陆琅辰后面。 陆明聿带着大批家丁小厮浩浩荡荡地出城,却没有多少人感兴趣,毕竟大家对他做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因此跟在后面尾随的陆琅辰便更加坚信,陆明聿这厮要与他抢云兮娘子! 若是云兮娘子成了小六的第十个姨娘,他才要呕血呕死!以后还怎么在诗会那些公子哥里抬起头来! 所以,万万不能被小六救了云兮娘子! 打定了主意,陆琅辰便跟得越来越紧了,紧到陆明聿想不发现都难。 “蠢!”陆明聿给出超级中肯的评价,“真把谁都当瞎子。” “那我们要不要假装驱赶一下?”石头一向直楞,今日倒是有点机灵在身上。 可陆明聿却拒绝了:“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多蠢。” 有些人的蠢有下限,但有些人没有。 陆明聿有些好奇陆琅辰的下限在哪里。 果不其然,即使在空旷的官道上,陆琅辰也丝毫没有隐匿自己踪迹的打算,就这么大大咧咧跟在陆明聿身后。 “少爷,这六少不对劲啊。”从小跟在陆琅辰身边的小厮对他说道,“怎么我们跟这么紧他都没发现呢?” “嘁,小六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他就算看见我跟来又怎么样?我们只需要等他们跟流民打完了,上去捡漏就行。”陆琅辰这如意算盘打得哐哐响。 小厮虽然觉得少爷这想法过于简单,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继续跟着,护着陆琅辰的安全。 等到了破庙,陆明聿按照戏本子上的套路,先上去叫门:“诶!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把云兮放了,不然老子带来的人把你们抓起来,通通扔官衙大牢里去!” 说着,还不忘深情告白:“云兮,我来啦!你放心,我肯定把你救出来!” 话音刚落,破庙里就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子的汉子,手里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指着陆明聿回喊:“你谁啊?敢来搅我们好事!乖乖地就赶紧滚!” 额……这怎么像土匪啊?不是说流民吗? 陆琅辰心里疑惑,但没多想,因为陆明聿那边二话不说就直接让小厮上去抢人。 “谁帮本少爷救了云兮娘子,本少爷就赏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啊!正常小厮一辈子都赚不到五十两,顷刻间,陆明聿带的二三十个小厮大喊着冲进破庙,然后传出来各种打砸喊叫的乱斗声。 最后连陆明聿都跟着进去了,边冲还边喊:“云兮别怕,我来啦!” “少爷,咱们进去吗?” 陆琅辰这边有点焦灼,场面如此混乱,他还真有点害怕陆明聿把云兮娘子救完了就跑,那他到时候再去抢……好不好看他不管,他关心的是自己在云兮娘子眼里的形象。 短暂的思虑过后,陆琅辰还是决定:“走,你们护着我先靠近看看。” “好!” 陆琅辰只带了十个人,五人为一组,前后保护陆琅辰慢慢靠近破庙,越靠近,打砸声越响。 这个时候,陆琅辰终于有点怀疑了:怎么这帮子流民跟土匪一样,不是说流民都吃不饱饭吗?怎么会这么有力气? 虽然这么想着,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陆琅辰是肯定不能撤的,便在小厮们的保护下慢慢靠近破庙,逐渐看清里面的形势。 只见陆琅辰瞪大了双眼,然后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下来。 原是那帮子“流民”在窗户底下蹲着,就等陆琅辰靠近,拿起麻袋,轻轻松松把这十一个人套住,然后绑起来扔到破庙里。 黑暗之中,好像陆明聿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不住啊云兮,我打不过啊,先跑啦!” 然后呼啦啦的脚步声在他脑袋边响起,陆明聿竟然带着小厮们撤了?! “喂!小六!别走啊!”陆琅辰总算有点害怕了,放开嗓子喊,可刚喊出一句,肚子上就被谁踢了一脚,顿时疼的眼冒金星说不出话。 很快,陆明聿那帮子人跑的无影无踪,而陆琅辰却落到了“流民”手里。 等缓过疼来,陆琅辰继续大声嚷嚷:“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 “呦,谁呀这么猖狂,刚刚那三十来人都被我们打跑了,你们这十个人……嘁!” 不屑的语气加上嘲弄的大笑,终于让陆琅辰问出那句:“你们是土匪吗?” 短暂的安静…… 随之爆发能把房顶掀了的爆笑声。 “谁说我们是流民的啊?老子是正经土匪!今天上郭莫山觅食,抢了好些金银珠宝,还有一个美娇娘,老子要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说完又是满堂哄笑,大家都在吹捧大当家的威武! 每笑一声,对于陆琅辰来说,便是离阎王越近一分,怪不得小六跑那么快,肯定是发现这帮子人不是一般流民了。 呜呜呜…… 该死的小六居然不救他!要是有命回去他肯定要跟爹爹告状! 想着想着,他竟然小声抽泣着。 “诶?大当家快听,好像有人在哭。” “哪个怂蛋?” 说着陆琅辰便感觉自己跟物件一样被土匪扒拉着。 他害怕啊! “大当家,找到啦!是这个公子哥在哭!” 紧接着陆琅辰就感觉自己被人提溜起来了。 “嚯!这小身板,跟个娘儿们一样!” 陆琅辰一听,立马猛吸一口鼻涕,强撑着说:“我不是,我不是!”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娘! “哈哈哈!不是什么?你看看你这个怂样子,不是娘是什么?” 土匪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陆琅辰,让陆琅辰感觉到莫大的羞辱,为了证明自己不娘,他猛地撞向离自己最近的人,撞完后自己也没稳住脚摔下去,可这不妨碍他突然的猛起激励他脱口而出: “我是钱塘首富的儿子,你们这样对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首富的儿子,那家里肯定很有钱喽?”土匪头子来了兴趣,让小弟把陆琅辰扶起来,继续道:“首富的公子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救人,你们绑了云兮娘子,那是我的女人!”陆琅辰以为他们怕了,趁热打铁:“你们最好把我和云兮娘子放了,我还能求爹赏你们几百两,不然我爹定然让官府把你们通通抓起来下狱!” “嚯!口气不小啊!大当家,这小子威胁我们!”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来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救女人,你怕是连女人都没碰过吧?” 又是一阵震天吼的嘲笑声。 陆琅辰急了,怒吼:“不准笑!我后院几十个姬妾,夜夜能驭三女,你们才没长齐,你们才没碰过女人,你们土匪窝里有女人吗?怕不是男男都能睡到一起吧!恶心,脏烂……” 话还没骂完,陆琅辰脸上就挨了一拳,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头昏眼花,嗓子里一股铁锈味儿。 “大当家,这小子胆敢羞辱我们!” “哼,既然他能驭三女,那就让他展示给我们看看!” 说着陆琅辰就跟个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往一个方向走。 陆琅辰又怕了,一路求饶,但土匪的劲儿哪里是他能挣脱的,就这样被拖到不知道哪里,重重地扔在地上。 “六少~”云兮娘子的声音传来,让陆琅辰一个哆嗦地爬起来:“是我,我是陆家七少,陆琅辰,云兮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安抚云兮。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不要这样,不要碰我,呜呜呜……”云兮娘子的声音又传来,夹杂着哭腔,让陆琅辰心疼不已。 “你们别碰她,有本事冲我来!” 话刚说完陆琅辰就后悔了,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帮人在靠近自己。 “你们干什么!” “啊啊啊!不要扒我裤子!” 陆琅辰没想到这帮子土匪竟然这样荤素不忌,竟然把他下半身扒了个干净,然后两个人一人拉他一条腿,让他最隐私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也不怎么样嘛,还驭三女,我看一女都费劲!” 紧接着又是一顿嘲笑,把陆琅辰贬低地一文不值,如同烂泥。 哦不,连烂泥都比陆琅辰强! 而不远处的墙角下,蔺菀瑜和白露蹲在那里,将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姑娘,他们不会要对七少爷……那样吧?”白露有点担心,怕过火了。 “不会不会。”蔺菀瑜摆摆手,“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其羞辱他身体,不如从精神上摧毁他的意志! 我要他以后……不举!” 019 死人啊不动弹 “不举!!” 这对一个男人来讲,可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了。 七少爷毕竟是六少爷的弟弟,六少爷竟然会为了她对弟弟下这样重的手。 白露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清楚不管她说什么,都没办法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这才是真正的为她做主。 “姑娘,我们回去吧。”白露心软了,“我不想看了。” 但她不打算求情,毕竟七少爷对她的伤害,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弥补不了的。 她有幸能得姑娘和六少全身心的维护,她不能不知好歹。 白露不想看了,蔺菀瑜便拉着她在石山的护送下坐上回去的马车。 至于陆琅辰,总之性命是无忧的,今夜便会被送回陆家,省得横生枝节,陆明聿也不想惹得一身骚。 只是做戏要做全套,陆琅辰是跟着陆明聿出来的,就算他被救回,事后多多少少会记恨陆明聿。 因此,入夜后,陆明聿带着人去而复返,趁着土匪们出门放风,将余下的几个迷晕,“成功解救”云兮娘子和他那倒霉弟弟。 这下子,陆明聿成功变成了陆琅辰的救命恩人。 即使陆琅辰赤-身-裸-体,满身脏污的模样被陆明聿看见了,并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番,他也无法现场追究陆明聿的过错。 毕竟是陆琅辰自己跟出门,自己被土匪劫走并羞辱,而他陆明聿,只是心系美人和弟弟的“英雄”。 “啊——” 陆琅辰回到辰曦苑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仰天怒吼,惊起一片深夜乌鸦群飞。 另一边蔺菀瑜刚刚把白露哄睡,便踏着月色来到陆明聿的书房。 陆明聿正在桌案前写着什么,看见蔺菀瑜来了,便放下笔,将纸收起来放好。 “白露怎么样了?” 蔺菀瑜假装没有看见他掩藏的动作,淡然回道:“回来后哭了一场,现在睡了。” “我好饿啊,晚膳时候白露没胃口,我也没吃下去多少,现在饿了。”蔺菀瑜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的。 可是现在已经子时了,哪里去寻吃的? 陆明聿无奈,只好叫了石头进来,低声嘱咐几句,石头领命离去。 “他去哪儿?” 蔺菀瑜明知故问,但陆明聿却配合地解释:“云香楼的夜场还没散,让石头去打包些吃的。” “哦。” 蔺菀瑜依旧是淡淡的回应,不等陆明聿邀请,便自顾自打量着这个书房。 上次来的时候,蔺菀瑜因白露的事情,情绪激动地直接闯了进来,看见陆明聿与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在一起,那样子好像是在密谋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撞破了他的私事,便怔怔地站在那里,最后还是陆明聿叹着气让黑衣人退下。 “你撞破了我的事,怎么办?” 陆明聿收起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眼底的笑意覆上了冰霜,冷冷地看着蔺菀瑜这个外来客。 眼瞧着陆明聿步步紧逼,蔺菀瑜说不紧张是假的,连咽了几口后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是你的人,就算撞破了什么,我也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情,你怕什么?” “我怕?”陆明聿笑了,“我怕你不是你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无辜。” “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蔺菀瑜疑惑了,从进府到现在,她哪里不无辜? 看着蔺菀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满的疑惑,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算了,懒得说你。”陆明聿不着急这一时来点破她的身份,神情顺着放松下来:“找我有事?” “有。” 紧接着蔺菀瑜便把陆琅辰做下的畜生事情告知了陆明聿。 陆明聿没想到陆琅辰敢动他院子里的人,立马震怒地要拿长枪挑了他的辰曦苑房顶。 可蔺菀瑜想着白露的名声和这件事的私隐性,即使对他的武力感到害怕,也壮着胆子拦下他,说出自己在来的路上想的计策。 陆明聿没想到她这么有主意,和往日里他接触到的女子有很大不同。 他很欣赏她的胆识和谋略,但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在心里暗暗想着:这或许是盛京贵女们普遍的样子? 随后在蔺菀瑜的带动下,他冷静地为她的计划做补充,以男子的角度给她出主意。 最后便是陆琅辰的那番经历。 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自己被谁如此侮辱。 因为自他靠近破庙起,到晚上陆明聿带人解救,他都被套在麻布袋子里,不见天日。 那种被黑暗围绕的恐惧,让他一度崩溃,回到家中,回到熟悉的安全窝里,他又将自己的霸道强撑起来,可到夜深人静,那熟悉的黑暗和恐惧再次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无法入眠。 等石头将吃的买回来,便在陆明聿的示意下在书房的外间摆开,同时汇报着辰曦苑那边的动静。 听见陆琅辰睡不着又贵喊鬼叫,蔺菀瑜便格外痛快,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那个,我能不能问你要个东西?”蔺菀瑜思来想去,还是想开口。 “什么?” “能不能给白露写一份放妾书,还她自由身,让她能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陆明聿没想到蔺菀瑜索要的是这个,只沉思了一下,便起身到书案前拿出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下放妾书。 写完后,又想了一下,再拿出一张纸,写下第二份放妾书。 看着第二张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蔺菀瑜有一瞬的诧异:“为何……”为何要写我的? “你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不该被困于内宅。” 这是陆明聿对蔺菀瑜的肯定。 蔺菀瑜紧紧攥着放妾书,但没过一会儿便无力地松开:“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没有家了。” “我知道。”陆明聿赶忙回应,“若你不介意,可以与我合作。” “合作?”蔺菀瑜属实没跟上陆明聿的脑回路。 陆明聿点头:“你看到了我在陆家的地位和处境,而我也不仅仅是众人眼里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当然我爱玩,但我也做事。” 蔺菀瑜震惊非常,她没想到陆明聿会直接打明牌。 不过也对,她都说了自己是他的人。 只是,蔺菀瑜想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相信我吗?” 陆明聿偏头,这次轮到他满脸疑惑了。 “你这话说的,我不信你,为何要和你合作?” “可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本能与少爷合作,少爷要找合作的搭档,至少手里得有值得合作的东西吧?我什么都没有。” 若是以前,蔺菀瑜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便只是动动手指头,也有无数的资本可供她驱使,而如今,她只是一个商贾家的妾室,是连宴席上正桌都上不去的底层女子。 “莫不是少爷查到我的……”蔺菀瑜刚说出口便后悔了,她不该沉不住气。 只是这生生打断的话,引得陆明聿嗤笑几声。 “我查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你自己心里,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无是处。” “回去好好想想,我不逼你,若你想离开陆府,糟老头子那里,我帮你摆平。” 陆明聿不着急让蔺菀瑜现在就给出答案,吩咐石头护送,看着蔺菀瑜离开,又招来石山询问今日蔺菀瑜和白露的行迹。 没有听出不妥后,便吩咐下去继续加强明日苑的防备。 “一个文弱书生都能在你们眼皮里底下溜进来,都别混了!” 陆明聿过往并没有对西院多上心,认为都是姑娘家的,平日里已经谨小慎微,他倒也不必对她们太过严苛。 故而重要的防备和暗卫都集中在他的东院,此次白露的事情敲响了他的警钟,那些个宵小不敢对他如何,并不代表不会对那些女子如何。 就像陆琅辰对白露做下的事情,即使他陆明聿并不在意,但那永不可逆,永远都会成为白露心头上无法愈合的伤痕。 若他陆明聿连她们都护不住,何谈做什么大事? 陆琅辰今天经历的,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精彩的等着他! 另一边,陆琅辰睡不好,临天亮了又闹开了,说什么要提刀去砍了那群土匪,要为自己洗脱屈辱。 可哪里还有什么土匪?他是被陆明聿救回来的,从头到尾都没看见一个土匪的脸,更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那群杀千刀的。 没办法,他只能折腾自己院里的和金兰苑里的,连陆晟铭的朝禄苑都受到了影响。 陆晟铭最近睡得不安稳,难得入眠后正舒服着,忽而被一阵吵闹声来来回回地惊醒。 “啪”陆晟铭一掌拍在身边楚瑶的屁股上,推搡着呢喃:“出去看看,别吵了……” 楚瑶近些日子何尝睡得着?她没想到陆晟铭长得沉稳老实,私底下玩得太花了,有些动作她根本完不成,可陆晟铭不管,无论楚瑶多难受他都只顾自己快活。 因此她饱受折磨,一点都没体会到新婚的幸福滋味。 陆晟铭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吓得她缩起身子,好似这样就不会痛了,好似这样她便能得片刻的安宁。 外面依旧在吵闹,陆晟铭清楚的感觉到睡意在逐渐散去,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忽的就坐起来猛地一推缩成一团的楚瑶,怒吼道: “老子叫你出去看看,死人啊不动弹!” 020 危机中的导火索 蔺菀瑜一夜安眠,第二日起来才知道陆琅辰那边闹了一晚上,林锦兰哭了一晚上,陆璋和陆晟铭也没讨到好,因为—— 楚瑶病了。 突然高烧不退,要不是陆晟铭推完她,发现她躺在冰凉的地上依旧一动不动得缩着,恐怕要到第二天丫鬟们进来才能发现楚瑶的不对劲了。 就是这,陆晟铭也拖到了天亮才去叫人请大夫。 没人知道,他只是实在睡不着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地上的楚瑶太碍眼才发慈悲去叫大夫。 “什么病啊?”蔺菀瑜和白露一起吃着早饭,听香梅说着刚打听来的八卦。 “现在只知道是高烧不退,具体的还没打听出来,但是辰曦苑那里,可热闹了!” 香梅说得绘声绘色,连真带假地把昨夜那边的丑事跟戏台子一样演绎出来,逗得她俩哈哈大笑。 白露更是喷出一口鱼汤,呛得咳嗽了好久。 说什么陆琅辰把辰曦苑的物件都砸完了,就开始毁坏院子里的花草,连院门口的那两盏灯笼都没放过,小厮们都不敢上去,但又怕少爷把自己伤了,呼啦啦跪了一地。 可以说是,陆琅辰砸到哪儿,身后的七八个小厮就跪到哪儿。 林锦兰来了以后,陆琅辰更是没控制住自己,一闷棍敲在了她的后背,敲得她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那些个通房侍妾的更是缩在后面,眼睁睁看着这个平日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少爷,现在有多大的杀伤力。 可是她们的喊叫声,只会加重陆琅辰的暴躁。 “听说啊,辰曦苑的那些姑娘基本上都被打了!可惨了!” “啊?” 蔺菀瑜和白露面面相觑。 “不是说,他不打女人吗?”蔺菀瑜还记得夺鸟那天陆明聿说的话。 香梅摇摇头:“可能受刺激太大了,根本分不清眼前的是男是女,就胡乱打一通!” 说着,她还模仿着闭眼,手里假装拿着棍子胡乱挥舞的动作。 这下子,蔺菀瑜和白露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他被吓成这样。”白露心软的毛病又起来了,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连累辰曦苑那些下人。 蔺菀瑜见此,找个借口支开了香梅,温柔地拉住白露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咎由自取。” “我不懂什么咎由自取,但我知道因果,姑娘我没事。”白露反握住蔺菀瑜,眼神坚定。 即使再不忍,白露也知道,辰曦苑那些人受到的伤害,从某种角度来看,和她是一样的。 都是在世上艰苦活着的,别说未来,就是当下,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受制于人,由不得自己。 “况且,少爷已经给了我放妾书,我是自由身了,如果七少爷以后再来招惹我,我也可以报复回去!”白露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在陆府,在明日苑,没想到还能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她没有扭捏说不要,反而珍重地收了起来,再给蔺菀瑜和陆明聿每个人磕了头。 他们两个,对白露来说有再造之恩!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蔺菀瑜很开心白露有这样的坚韧不拔的心性,没有因这点挫折一蹶不振,她便很愿意为白露一起规划未来。 “要不要做点小本生意?你的厨艺和女工都不错。” 白露噘着嘴想了想,摇摇头:“还没想好呢,姑娘,你要赶我走吗?” 白露亲昵地挽着蔺菀瑜,委屈巴巴地往她怀里拱:“我还想再陪陪姑娘。” “怎么会想赶你走,我巴不得你不走。”蔺菀瑜笑着刮了下白露的鼻头,“没事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白露重重地点头! 另外那天沈凝心的事情,蔺菀瑜后来也问了陆明聿结果。 确实如他所说,沈家选择息事宁人,于年前便送走了沈凝月北上入京,而沈凝心则留在老宅好好养伤,等过了年再议她是否入京。 对此,白露还惋惜了好久:“沈三姑娘那样好的人,竟然都得不到应有的公正。” 蔺菀瑜跟着叹息:“一个家族越是庞大,里面的关系便越为复杂,盘根错节,当家主若无能力拨乱反正,那便只能选择维持表面和平,这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了。” “就像陆家这样?”白露福至心灵。 蔺菀瑜低笑两声:“我们家白露真是开了窍了,小脑袋瓜越来越灵光。” 以前的白露整天惦记的不是大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就是在蔺菀瑜耳边碎碎念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和八卦。 如今,她也能就这事件本身,与蔺菀瑜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只是时常会跑偏…… “那岂不是给了沈大姑娘进宫做娘娘的机会?” 这不,白露那灵光的小脑袋瓜又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蔺菀瑜笑得好无奈:“那是李姑娘瞎编的,为的便是当时激怒沈大姑娘,撕开她的伪装。” “啊?”白露又露出独属于她的憨傻气,但转念一想:“没想到李姑娘这么聪明,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想到办法,若换做我,怕是会被敌人吃得连渣滓都不剩。” 蔺菀瑜环抱住白露,给予无声但温暖的支持,就像旱地里两颗缺水的小草,凑在一起相互鼓励。 女子总是不易,若自己再无主见,便是神仙也难救。 无论身处何等困境,若无能力改变,那便勇敢面对它,接受它,再从中寻得新的方向。 沈凝心如此,白露如此,她蔺菀瑜亦是如此。 “走得慢,不代表就输了,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或许会有别样的机遇。” 另一边—— 陆琅辰自那日起便夜夜不得安眠,精神气都快熬干了,吓得林锦兰遍请名医,最后连道士都来了,给陆琅辰开坛做法,驱除邪祟。 陆璋也忙里忙外好几天,日日不着家。 不是官府那边不作为,根本找不到绑架他儿子的土匪,就是近日几家商户连连出事,不得安生。 而没了爹娘管束的陆晟铭也扔下病中的妻子,夜夜留宿在外风流快活。 基本上,除了明日苑,整个陆家可以说是鸡飞狗跳,遍地危机隐隐待发,只缺一根导火索…… 蔺菀瑜在陆明聿的庇护下尚得一分安宁,能在陆府的明争暗斗下安居一隅。 而远在北境的赵长苏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冬日寒霜让原本心力交瘁的他生了一场大病,在北境的府邸中昏睡了整整一月。 期间玉燕来了一趟,原本是打算就是被小主子打死也要留下,况且赵长苏正病着,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留下来。 可是她低估了待在赵长苏身边的危险性,一次喂药,她仅仅是尝进去一口药汤探探温度,便差点见了阎王。 幸而专门负责给赵长苏熬药的郎中想着再来把把脉,这才撞到了玉燕中毒,赶紧金针施救。 若再晚一刻,玉燕便香消玉殒了。 但毒药猛烈,到底是伤了玉燕根基,她害怕不已,思索了几个日夜,最后决定还是回到主子身边。 也就是还在皇城的荣妃娘娘。 至少,荣妃身边没有这般危险。 但这点小心思,玉燕当然不能宣之于口,她只说要回去给娘娘复命,要详细说说蔺菀瑜在陆家的“惨状”。 到底有多惨呢,她也不知道。 但若不走,她就惨了! 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命大! 可是她不知道,她前脚刚走,赵长苏后脚便醒了来。 而对玉燕那番说辞看破不说破的赵长苏的随侍,阿满,自然便隐瞒下玉燕中毒之事。 只当她没来过。 毕竟玉燕来了,远在江南的蔺菀瑜是何情况便谁也说不清了。 赵长苏的处境已经够难了,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去顾一个不可能再有关系的女人! 半月之后,阿满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多嘴。 因为,北蛮打进来了! 北蛮是本朝北境与之相接的部族,他们从小马背上长大,又生得魁梧,呼啦啦嚎叫着迎面冲来,跟野兽伏击一般,骇人的很。 此次又是趁着冬日城中倦怠之际,突然袭击。 仅仅三天便拿下了北境最外围的州镇,顿时士气大涨,放出豪言:三个月打下赵氏江山。 赵长苏大病初愈便要面对北境官员中的牛鬼蛇神,和层出不穷的刁难和暗害,让赵长苏根本无法掌控北境。 甚至,北蛮进攻之事,与之近在咫尺的赵长苏,竟然和远在京城的新帝同时得知! 当晚,赵长苏忍无可忍,冲进正在宴请同僚的知州府邸,一剑穿喉。 他举着还在滴血的长剑,指着方才还在推杯饮酒的北境官员,厉声道:“本王还是王爷,北境是本王的封地,本王才是你们要效忠的人,若再敢阳奉阴违在本王身后搞小动作,休怪本王无情,这把剑随时都会落到你们的脑袋上!” 北境天高皇帝远,这帮子官员早就做惯了土皇帝,见宣王竟敢直接上门杀了知州,顿时跳出来几个小的。 可惜,赵长苏连听完他们反驳的话的耐心都没有,只要敢有人指着他疾言厉色,下一秒便喉管开花,鲜血四溅。 一晚上,赵长苏一共杀了十二位北境官员。 “真是要谢谢段知州,把你们搜罗起来,让本王杀得这样爽快!既如此,本王便赏段知州的家人们,一道上黄泉路?” 赵长苏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在话家常,但说的内容却满满的血腥与杀戮。 话音一落,赵长苏只轻飘飘地挥手下令,暗卫便倾巢而出,将知州府上几十口全部抹杀。 他的手上已经染了很多鲜血,便不介意再多一些。 他只恨以前的自己,为何不能如今日般铁血无情,不然,他也不需要离他的女孩那么远。 莞瑜妹妹,你在江南还好吗? 021 石头心开始跳动 北蛮入侵,只半个月的功夫便打下了三州六府,攻势惊人。 朝堂之上一片骂声,有骂北蛮不讲道义,私自毁坏百年盟约,也有骂赵长苏的,说他是个灾星,怎么他一去,北蛮就进攻了? 当然,这些都无伤大雅,不过是过个嘴瘾。 倒是有些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在互相示意下站出来,大胆揣测是赵长苏夺嫡失败,勾结北蛮,企图卷土重来! “呵,果然是一丘之貉,蔺相叛国,他赵长苏也叛国,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赵长宇当了几个月的皇帝,真是全身心的舒畅,连上朝都喜欢半躺着,懒散地应对这群老家伙。 今天倒是坐了起来,只是那脊梁骨,就如没力气般弯着,殊不知是最近宠幸了数十个宫女,有点虚罢了。 蔺相的品格无人不服,只是当时定罪判刑行刑,一切发生的太快,朝官们自身都难保,更不会去做“泥菩萨保金菩萨”的事情。 等反应过来,蔺家就没了。 但心底里对蔺相那样的人物,依旧存有敬佩。 听说就是行刑时刻,蔺相的脊梁都没弯下去! 而眼前的新帝,坐没坐相,眼底又一片乌青…… 哎,这赵氏江山,未来该往何处啊? 然而这些感叹只能放在心里,表面上还得做那趋炎附势、没有思想的言官。 因为,新帝喜欢。 见新帝对踩赵长苏表示了兴趣,便紧跟着一群文官对远在北境的赵长苏一顿痛骂,骂爽了,赵长宇便下令:着北境王赵长苏誓死抵抗北蛮,如若胆敢叛国,任何人包括平民都可对赵长苏先斩后奏! 嘶—— 真狠。 这是不给赵长苏活路! 可即使如此,众官员还得高呼“圣上英明!” “狗屁的英明!” 收到圣旨的赵长苏一脚将其踩进烂泥里,还重重地碾了两脚。 阿满一脸铁青:“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新帝让他们打北蛮,却一个兵力,一担粮草都没拨来,难道让他们赤手空拳与北蛮的骑兵打? 开什么玩笑! 但赵长苏知道,赵长宇不是开玩笑。 他是想让他死在北境! - 江南那边。 因着朝廷要打仗,为了充裕国库,江南的富商成为第一个被盘剥的对象。 圣旨一下,江南各处都开始张贴告示,即日起钱塘、扬州等富饶之地税收增加两成,且不能拖欠,一旦交不上将由官府强行收取等价物品或田地。 一时间引得民怨四起。 “时局不稳,我们又不是当官的,干嘛要从我们身上抽血!” 钱塘的富商们聚集在一处,就这朝廷要钱的事情展开讨论,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想从手里拿钱出来。 而领头人李晖作为曾经的钱塘首富,现在依旧是商行会的一把手,即使资产缩水,但在商场上也能一呼百应。 等怨怼的话说完了,总算有人开口对李晖道:“李老板,我们都是讲义气的,以前我们困难的时候谁没有受到过你的资助,今天你叫我们,我们就来,废话也说了一箩筐了,不如李老板说说?我们都听李老板的!” 李晖何尝不知朝廷那点小算盘里隐藏的龌龊心思,但眼下他想保全的只有江南的安稳。 若江南都乱了,本朝怕是走到头了! 李晖斟酌了一下,甩了甩手里的木珠串,细细盘着,眉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朝廷上的决策我们小小商贾还是不要多置喙了,当下我们要做的便是补齐这部分款,我记得大家今年的收益都不如往年,王老板的丝绸今年运力不足,销出去的量只有去年的六成,许老板的药材卖得倒的不错,但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李晖的分析头头是道,众人无一不点头表示赞同,除了左边坐在第一个的陆璋。 哼,他早就不是首富了,我才是!这帮子见风使舵的滑条子,哼! 陆璋心里愤愤,但真要说出口,他也清楚自己会被攻击的连底裤都不剩。 没办法,李家在钱塘,乃至整个临安府,根基太深,不是他一个新起之秀能比得上的。 今年也不知走什么好运,在年初资产结算的时候,他陆璋竟然能拔得头筹,为此,他可兴奋了大半年! 等过了年关,又会是新的结算,近日他的生意不安稳,也不知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李家终究是众商家眼里的标杆人物,他陆璋没必要当这个出头鸟。 把自己说服了,陆璋总算露出来这里后第一个笑容。 “李老板说的极是,不愧是世代经商大族,看问题比我们更加深远。”陆璋拍着马屁。 可李晖却摆摆手,示意陆璋不要多言,陆璋的笑脸瞬间僵住,尴尬地住了嘴。 “我们商行之所以能如此红火,皆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正是我们一起度过难关的时候,希望大家不吝资源人脉,互帮互助,先把今年的税交上去,来年还能再赚!” 李晖的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就是钱多的帮助钱少的,被助者还能念着这份情,如此以后的商业往来会更加顺遂。 说白了,还是要把钱交出去,而不是想办法不交。 在座的都是商人,心里眼里都是算盘,左右衡量一下也知道李晖说的在理。 毕竟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们还是最末的商人,有点臭铜钱罢了,有什么资格与官论长短? 最后大家又胡咧咧了几句,又互相探个底便回去了。 陆璋苦着脸来,黑着脸走,见着人还得扯出一丝笑,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回去后他也想明白了,如果真的按照李晖的来,那么钱塘的商户手里的资产会被平均掉,那届时怎么评选新的首富? 除非…… 他能藏匿一批! 但是又不妥。 若今年他说没钱,没有给同行匀钱,那来年凭空多出来一份资产,届时该怎么解释? 陆璋不是非要做首富不可,但是做过了首富,尝到了甜头,自然还是想着继续拥有这份体面。 因为这是他自己赚来的!不靠任何人。 那么,他便要好好思索一个办法,既不得罪同行,还能保住如今的地位。 陆璋的心思陆家人都不知道,他们也有自己愁的事。 楚瑶的病终于在半个月后有了好转,但还是缠绵病榻,借着这股可怜劲儿,求了几次陆晟铭想要唤自己的母亲前来探望,终于得到了允准。 只因楚瑶答应陆晟铭,以后帮着给他瞒着林锦兰,任他去赌坊酒楼。 可是等她见到了母亲,向她哭诉在陆府的苦日子,想让母亲带她回去,没想到一向温婉的母亲会直接给她一巴掌,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陆少夫人脑子烧坏了,还是好好将养吧!” 什么? 楚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的母亲吗? 她母亲怎么会不管她,不救她? 可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又提醒了她,这是真的,她的母亲打了她!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瑶想不明白,在爆哭中再次昏厥…… 朝禄苑乱了。 相比之下,明日苑一片祥和,欢声笑语不断。 因为薛楠来了,带了好些话本,指着几本就是夸夸其谈。 “这都是我的私藏!借给你们,可不准吞了啊!” 蔺菀瑜对话本没兴趣,但为了不扫兴还是挑了一本:“我会好好看的。” 薛楠看见蔺菀瑜挑了自己曾经的最爱,立马就兴奋地想和她说道说道,可蔺菀瑜毫不留情地打断:“行了,我自己看,慢慢摸索的过程比较有趣。” “也对!” 薛楠太好糊弄了,转头就乐呵呵地和陷入选择恐惧症的白露连推荐了好几本。 “这一本是讲纯爱的,这一本是讲将军和庶女的,这一本是宫斗的,还有还有,这一本是写寒门书生与高门贵女的……” 薛楠如数家珍,讲得白露根本来不及分辨哪本是哪本,傻乎乎地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行了,都给你,慢慢看哈!” 薛楠服了白露了,最后缴械投降,奉上“贡品”。 白露喜滋滋地抱着一撂话本回屋,临进屋了,突然石山追了上来,手里是一本话本。 “白露姑娘,你掉的。”石山木愣愣的,他知道白露已经恢复自由身了,不再是明日苑的妾室,便唤了“白姑娘”。 突然称谓的变化让白露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很快便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将话本接过来:“谢谢!” 走着走着,白露飞扬的心情带着她脚步都轻快起来。 而看着蹦蹦跳跳的少女背影,石山捂住自己的心口,他感觉自己的石头心开始跳动了! 等放好了话本,白露将自己的珍藏带上,准备也分享给薛楠。 “哇,白露!你还会写话本?” 薛楠惊呆了!她一向只是看话本,从来没想过写,顶多试着与好友们点评一二,可眼前这位不起眼甚至有点平庸的白露,竟然自己会写话本! 白露羞红了脸,解释道:“我太无聊了,就随便写写。” 确实,白露她们都不出明日苑,如果不找点事情做,那得无聊到疯! 薛楠快速将白露写的话本一目十行翻看一遍,最后重重地合上,深吸一口气,看着白露:“你,想不想出书?” 022 这不适合吧 白露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找到人生的方向! 还是薛楠给的! 当陆明聿知道这件事,惊讶的同时眼里冒起了绿光! 书局! 这也是陆明聿的商业版图里缺失的一块! 如果能借着薛家的东风开始运作,他的云香楼便不愁没有好的本子和客源!届时再开分店,开到盛京都有可能! 届时他的商业版图才能算是真正地遍地开花! “想好没,与我合作?”陆明聿心里激起千层浪,但面上依旧冷静地与蔺菀瑜对话。 蔺菀瑜的思考角度与他不同,她只是在想这件事对白露是不是真的好。 “我与你合作不难,总归我没什么退路,做什么都没有分别,但是白露,你觉得她是不是答应的有点草率?” “哪里草率?” “对面可是薛家,临安府通判,如果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白露被推出去顶罪,我们有能力救吗?” 蔺菀瑜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因为这是他们蔺家经历过的。 薛家于白露,就如同皇家于蔺家。 上位者的一句话,便能定下位者的生死,甚至不需要给任何理由。 所以,与其爬上高位,她更想安安稳稳。 陆明聿若有所思地点头,虽然他很想说不至于,但蔺相的事情,让他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反驳蔺菀瑜的话。 更何况那薛家也一定就真的干净,届时白露一小小孤女,被卷进去连骨头都不剩。 “那你想怎么样?”陆明聿知道她一向很有主意,愿意听听她的想法。 蔺菀瑜略略思索便道:“我想的是找中间人,不由白露直接对接薛家,这样白露能安全的多。” “哦?”陆明聿挑眉,他已经能想到蔺菀瑜说的中间人是他了,但依旧装傻表达疑问。 “你,或者是陆家。”蔺菀瑜指着陆明聿,淡定地好像在说别人。 将陆明聿和陆家分开而论,直接戳中了陆明聿的心。 她懂我! 陆明聿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了,低声嘎嘎笑道:“你这脑子,当小妾委屈了,不如嫁与我,做正妻,怎么样啊?” 蔺菀瑜猛地后退一步,满眼惊恐,跟受惊的小鹿一般:“你说什么?” 陆明聿耸耸肩,依旧笑得没个正形:“没什么,觉得你聪明,想拥有你。” 嚯!这话太直白了,还如此的不正经,直接让蔺菀瑜黑了脸。 我来跟你谈正事,你却想泡我? “六少!”蔺菀瑜高呼一声,“你若再如此,我就不与你谈了。” 眼看着小女子要炸毛,陆明聿赶紧见好就收:“行了行了,跟我合作,行吧?你和白露都跟我。” ??? 这话,有点双关吧? 蔺菀瑜实在是不想与他争论了,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 结果已经拿到,不跟这个登徒子再废话! 放妾书都给了,她也收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娶妻作甚? 就算真的要求娶,她蔺菀瑜也没那么好追吧…… 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陆明聿嘴角的笑意还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糟老头子还算办对一件事情。罢了,那他便网开一面,为糟老头子指一条明路,助他得偿所愿。 当然,也是为了自己得偿所愿…… 朝禄苑中,楚瑶的病情反反复复,怎么都不见好,林锦兰头几天还能装装样子来探望一下,后面便索性不来了,只交代好丫鬟婆子好好照料,药材捡滋补的用。 满屋子药味,楚瑶贴身丫鬟冬菊都急死了,而陆晟铭却天天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陆家上下连个真心关心自家姑娘的都没有,冬菊夜夜都止不住流眼泪,为楚瑶鸣不平。 可她也只是一个小丫鬟,从沈家跟来陆家,更是人微言轻,只好紧盯着楚瑶的药汤和药膳,确保楚瑶真的吃下去,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楚瑶的苏醒是在某个深夜。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见自己被抛弃在一座孤岛,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加没有赖以生存的食物和水,她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上等待死神…… “不!” 楚瑶猛地睁眼,慌乱地摸来摸去,喘着粗气爬起来去点亮蜡烛。 点点烛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满是泪水的双眼中依旧惊慌失措,原本应当熟悉的房间此时在她眼里,全是陌生的气味。 这里,和孤岛有什么区别? 看见楚瑶的屋子里亮了灯,冬菊赶忙爬起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 “姑娘,你醒了!”冬菊喜极而泣,上前抱住楚瑶,没个规矩。 楚瑶的眼泪终于含不住了,哗哗落下。 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母亲,都不如一个贴身丫鬟关心自己。 楚瑶的心好苦,比黄连还要哭上千倍万倍。 终究还是她想象的太美好了,这陆家,诚如陆家六少所言,是个火坑,是个销魂窟。 陆家六少! 对了,成婚前六少还去找过自己,他劝过她,不要嫁进来,是她没听,是她低估了陆家,高估了自己。 “冬菊,我好饿。” 昏昏沉沉数日的楚瑶,除了药汤和流水一样的药膳,什么都没吃,现在彻底清醒过来,肚子就不争气的抗议了。 冬菊赶忙抹抹眼泪,为楚瑶掖好被角,说道:“那奴婢为姑娘下碗面?青菜面可好?” “好。”楚瑶吸了吸鼻子,点头。 现在已经是深夜,如果要开火,冬菊一个人没办法做很复杂的,一碗清汤面,已是极好的。 囫囵吃完面,楚瑶总算感觉冰冷的身子有了一丝温暖,舒舒服服地躺下后,便赶着冬菊也快去休息。 熄了蜡烛,楚瑶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瑶便睡不下去了,起来自己梳妆打扮,不忍去叫醒冬菊,而其他丫鬟她用不顺手,还不如自己来。 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挽髻都不会,不是松松垮垮,就是丑的不行。 最后看着镜子里毛毛躁躁的自己,楚瑶苦笑出声,好似在嘲笑镜子中另一个她的狼狈。 这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另一边的明日苑中。 蔺菀瑜也早早起来,简单梳洗吃完早饭,便埋头进了书籍中。 她的书案上多了几本从陆明聿书房拿回来的兵书,她看着很有意思,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看呢。 反观薛楠拿过来的话本,三令五申让她好好看的几本,孤零零地散落在桌子角落,连翻都没翻动。 等白露来的时候,蔺菀瑜还忘我地啃着书本呢。 “姑娘起的好早啊!”白露给蔺菀瑜沏上一壶茶放在一边,随时都能续。 蔺菀瑜总算从书海中抬起头,慵懒地伸个懒腰,看见白露带来的几本话本,边喝茶边问:“都看完啦?好看吗?” 白露在蔺菀瑜的对面坐下,手放在话本上轻轻点着,表情一言难尽。 “不好看啊?”蔺菀瑜有点吃惊,赶紧放下茶杯,将白露看完的拿过来翻了一下,看了一个两页,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额……”蔺菀瑜尴尬地合上话本,喝一口茶缓了缓才道:“这写的什么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看那一页,就感觉里面的人物不够饱满,逻辑也有点不通顺。 白露也叹气:“这过几天薛姑娘还要来和我交流,我该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照实说呗。” “她会杀了我的!” 那可不,那天薛楠来的时候,可宝贝这些话本了,还喜滋滋让她们别独吞了。 蔺菀瑜一点也不怀疑薛楠那性子,如果白露一直挑毛病,她肯定会直接炸了,指不定把她这屋子房顶都得掀了。 就在她俩一脸愁容的时候,香梅进来给蔺菀瑜说道:“姑娘,夫人身边的林嬷嬷来了。” “啊?她来做什么?” 蔺菀瑜知道这林嬷嬷,是林锦兰的陪嫁嬷嬷,这些年在陆府很是得脸,这般有分量的嬷嬷亲自来见她一个六少爷的妾室……这事情可大可小。 可不管怎么样,蔺菀瑜必须要见一下。 “香梅,帮我更衣。” 蔺菀瑜看书的装束以舒服为主,要见林嬷嬷,还是要得体些。 等换好衣服,蔺菀瑜便在香梅的带领下,到了明日苑的东院正厅。 “妾身林氏,见过嬷嬷。”蔺菀瑜的礼仪没得挑剔,看得林嬷嬷满意地点头。 “你就是六少爷的宠妾?” 蔺菀瑜抬眸,不理解这个“宠妾”如何定义,便没有轻易答应,只露出天真懵懂的样子,很符合她一个刚及笄的少女。 林嬷嬷也不喜多言,直接转达林锦兰的话。 “什么,让我承办夫人的生辰宴?” 蔺菀瑜一整个愣住,什么时候一家主母的生辰宴轮得到她一个少爷的妾室来承办? “这不符合规矩吧?妾身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怕是做不好。”蔺菀瑜本能地想拒绝。 可林嬷嬷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便不允许蔺菀瑜拒绝。 “大少夫人久病未愈,不能操劳,五少爷七少爷还未娶妻,便只得麻烦林姨娘了。” “可妾身终究难登大雅之堂……”蔺菀瑜还想拒绝,但林嬷嬷不给余地,只说让她好好承办。 “若姨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金兰苑找夫人。” 话都被林嬷嬷说完了,若蔺菀瑜再拒绝,到底还是不好看的。 “是。”蔺菀瑜应得不情不愿,却依旧要微笑着亲自送林嬷嬷走出明日苑。 等林嬷嬷的走了,蔺菀瑜一张笑僵了的小脸才垮下来,要哭不哭的:“怎么办呀?” 023 把她生吞活剥 陆明聿往日里要么成天在家,要么成天出去逗花走狗,今天好巧不巧,他就是不在家。 或许林嬷嬷也是瞧准了这点,才上门将这差事硬塞给蔺菀瑜,但蔺菀瑜哪里会?以往的她只知道玩耍,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好好学习管家之道,更别提承办一个生辰宴。 她的生辰宴都没办呢! 气呼呼的她在书房里等到半夜,陆明聿才一身酒气地回来。 “你怎么喝酒了?”蔺菀瑜不敢上前,也清楚自己抱不动这么高大的男子,便往后一躲,让石头给送进卧房。 只是陆明聿的卧房她从来没进去过! 但若今晚不说,明天金兰苑就会来人叫她去了,届时就没机会告诉陆明聿了! 所以今晚必须要说! 看陆明聿烂醉的样子,蔺菀瑜一跺脚出去唤人煮醒酒汤,她就在这里等着! 她不想伺候人,等醒酒汤来了,她就站在一旁看着石头给陆明聿喂下,随后坐着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便听见陆明聿闷哼一声。 好像醒了。 在外室坐着“小鸡啄米”打瞌睡的蔺菀瑜一个激灵冲进去,便看见衣衫半褪露出胸口的陆明聿。 “啊!”蔺菀瑜脚都没站稳又转了个圈,撞到门框上,痛得冷吸一口气。 陆明聿今天和高桐一起见了几位钱塘的富商,席面上正事不聊光灌酒,他自诩千杯不倒也喝成了这副模样,高桐更是跟头死猪一样地被扛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清醒后入目的是蔺菀瑜跟见了鬼一样的反应。 但蔺菀瑜只是转过去了身,并没有走,等了一会儿后还试探地问道:“穿好了吗?” 穿什么? 陆明聿晃了晃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低眸看见自己袒露在外的肉体,嗓音嘶哑地回道:“哦。” 然后慵懒地将衣服收紧,抱在胸前。 “你这能不能穿好。”蔺菀瑜见他只是勉强盖住了身子,并没有穿好,这个模样,怎么倒像是她在强迫他? 可陆明聿吐出一口酒气,指了指这个房间:“这是我的卧房,你来做什么?深更半夜的,莫不是馋小爷身子?” 也是,他常年习武,衣服稍稍紧身一点便能勾勒出精装的身子,女人瞧见了把持不住再正常不过了,更别说蔺菀瑜刚才可是看到了他的胸肌! 这挑逗的话直接让蔺菀瑜红了耳朵:“你说什么呢,快穿好,我有事情说。” “有事情就快说啊,小爷喝多了要睡觉,要不然你陪我睡,明早再说!” 说着,陆明聿就打算和衣滚进床里面睡觉。 “别别别,我说!” 蔺菀瑜将今天午后林嬷嬷过来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怎么办?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毕竟他俩刚刚修理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她能坐以待毙? 相比于蔺菀瑜的紧张,陆明聿半躺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生辰宴嘛,小事情,你随便搞搞就行,她都不怕你办砸了,你怕什么?放开手脚去做!小爷支持你!” 蔺菀瑜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放开手脚去做? “办砸了也没事?”蔺菀瑜以为听错,向前几步试探性地确认道。 陆明聿眯眯眼,猛地起身将蔺菀瑜一拉入怀,一手搂住她那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握住她本能进攻的手腕,将她紧紧箍在离自己咫尺的怀中,一起仰倒在床上。 二人鼻尖相碰,酒气瞬间往蔺菀瑜鼻子里钻,引得她秀眉紧皱。 挣脱了两下一点用都没有,蔺菀瑜气急:“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抬眸,想对他瞪眼表达生气,但一下子便落入他深邃的目光中。 莫名有种魅惑之感,好似天地间,他的眼中只有娇小的她,满天满地都是他的气息包裹着她。 很危险! 蔺菀瑜真的急了:“我现在是良民,不是你的妾室!” 陆明聿发出低沉的笑声,深深埋在她的颈间深吸一口,贴着她的耳朵说道:“那你为何深夜出现在我的房中?还进了我的卧房?孤男寡女,很危险呢~” 这叫什么话? “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蔺菀瑜还想挣脱,但她渺小的力气在陆明聿面前,跟小猫小狗差不多。 “你我之间,都是正事。” 说着,蔺菀瑜便感觉陆明聿那冰凉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肌肤,引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忘了! 就算陆明聿是个好人,但他可是常年流连于勾栏瓦舍的浪荡子,若此时他把她当做那种姑娘,那岂不是生吞活剥??? “不不不,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蔺菀瑜心尖颤得很,放软了语气,她好怕他! 可陆明聿反而抱得更紧,声音嗡嗡的:“别动,让我抱抱,你身上真香。” 啊啊啊! 蔺菀瑜要崩溃了,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她才刚及笄,刚刚重获新生,她不想被那啥那啥! 虽然她不讨厌陆明聿,但是……但是……还没到那一步! 想着想着,蔺菀瑜竟然急哭了,温热的泪水落在陆明聿的颈间,等他察觉,蔺菀瑜已经内牛满面。 他还是放开了她。 后知后觉自己酒后有点越矩,看着柔弱地跟兔子一样的蔺菀瑜,他尴尬地拍了两下她的双肩:“哭什么,我可没睡了你。” 一听“睡”,蔺菀瑜哭的更凶了,吓得陆明聿赶紧坐起来松开她,双手高举:“我真没有,就是觉得你好闻,抱抱而已!” 他发誓,真的只是抱抱!没有想这样那样! 蔺菀瑜感觉自己被吓哭也挺没出息的,随即剜了他一眼,起来后又踢了一脚床沿,才愤愤离去。 看着小兔子秒变小刺猬,陆明聿无奈的笑笑,继续仰倒,胸口还残留着方才的馨香和软软的触,让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直接支起了小帐篷。 “切,没出息。” 陆明聿指着亲弟弟张牙舞爪,翻了个身,脑子里自动回想着刚才蔺菀瑜的反应。 真的好想欺负她! 完了完了,小帐篷下不去。 陆明聿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熄了心头的火,起来打开窗户,吹了会儿冷风才回去睡下。 可没想到梦里竟然把他想做但没做的剩下的部分,给补全了! 相同的是,蔺菀瑜还是在哭,不同的是,他在笑。 嘿嘿嘿…… 做着美梦的陆明聿抱着被子笑出了声。 第二天,果然如蔺菀瑜所想,一大早林嬷嬷就来抓人了,且丝毫不给陆明聿出来拦截的机会,直接带着蔺菀瑜去了金兰苑。 这是蔺菀瑜第一次来金兰苑。 上次去鹿鸣苑只觉得陆府有股暴发户的气质,把一个主院装的那样富丽,但来了金兰苑,才发现,真正的好东西在这里,而不是一家之主住的鹿鸣苑。 这已经不是富贵那么简单了。 单看院子里那棵罗汉松,非世家不能有,且一般放在前院,能彰显主人家的地位和品味。 林锦兰将这样的好东西放在自己院子里…… 好贪心的女人。 掩下眸中的不屑与轻笑,蔺菀瑜低着头乖乖跟在林嬷嬷身后。 进屋后,蔺菀瑜也没有抬头,只余光确定林锦兰的位置,便上前行礼:“妾身林氏见过夫人。” “这就是弟妹呀?长得真好看。” “什么弟妹,她就是区区一妾室,低贱的玩意儿,哪里像瑶儿你,是我们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 没想到楚瑶也在。 只是林锦兰这明晃晃的下马威,属实手段有点低级。 但蔺菀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面对林锦兰,她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和恰到好处的尊重。 不让林锦兰有一点机会发难。 这是蔺菀瑜擅长的部分。 但很快,林锦兰就把自己对生辰宴的要求说了出来:“今年是我们陆家最有体面的一年,我作为大夫人,陆府的女主人,生辰宴必须隆重盛大,我要遍请钱塘所有的富商和官家,我要让我的生辰宴成为未来半年里百姓津津乐道的大事件,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首富夫人,我还要……” 蔺菀瑜一开始还能听进去,但听着听着脑子就犯迷糊,满天星般的“我要我要我要……” 你啥都要,咋不去做皇后做太后? 钱塘这小小地方真是委屈了你这个大饕餮! 总之都是废话,蔺菀瑜只需要微笑、点头,时不时再“对对对”地敷衍一下。 等从金兰苑出来,蔺菀瑜默默地给自己揉揉腮帮子,笑了一早上,脸都僵了。 不过幸而林锦兰似乎真的只是让蔺菀瑜办生辰宴,除了想法有点天马行空,态度有些许恶劣,姿态有些高高在上……倒没有说很过分的话。 更没有说关于陆琅辰的一句话。 一时间拿不准林锦兰的意图,蔺菀瑜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林姑娘!” 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她,她回头,原来是楚瑶。 “见过少夫人。”蔺菀瑜又拿出端庄得体的微笑,标准地行礼。 楚瑶也回以礼数:“林姑娘心里可有谱了?” “嗯,大夫人想要一个堪比成婚礼的生辰宴。”蔺菀瑜做了个比较委婉的总结,实际上在心里是觉得,林锦兰是想要一个封后大典一样的生辰宴。 楚瑶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你倒是有趣,也聪明。” “少夫人谬赞,请问少夫人叫妾身,是有什么事情吗?”蔺菀瑜很乖觉地没有询问楚瑶病愈的事情,只做最寻常的回答。 可楚瑶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疏离,反而更进一步:“林姑娘怕是没有承办过生辰宴,不如我们一道回院子,我与你说说?” 蔺菀瑜抬眸,与楚瑶对视:“朝禄苑?” “不,明日苑。” 蔺菀瑜不懂为何楚瑶要凑上来,明明从来没有过交集,她的成婚礼还因为自己闹了事情,有了瑕疵。 但看着楚瑶挽着自己的模样,不太像是敌对的意思,而且回院子也没有说朝禄苑,而是去她的明日苑。 有点奇怪。 024 我只求能解脱 楚瑶的突然亲近让蔺菀瑜警铃大震,但一路走过来,她确实是在与自己说办生辰宴的经验,以及可能会遇到的事情,还有身为商贾,有些东西不能碰,有些忌讳也要规避。 可以说是知无不言了,蔺菀瑜也没想到商贾之家有这么多约束。 比如穿衣不能穿正紫正黄,其他颜色也不能过于鲜艳,女子除了婚嫁,日常不能着正红衣装。家中摆设也不能逾矩,不能摆设龙形凤形摆件,不能养殖牡丹,不能这不能那。 蔺菀瑜一边听一边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明日苑门口。 “见过六少。”楚瑶见陆明聿站在门口不知道等谁,主动上前问好。 “呦,嫂子好。”陆明聿给楚瑶问好后,便径直向蔺菀瑜走来,将手里的斗篷亲自给她披上,嘴里还念叨着:“就知道你出门的急,没带斗篷,天冷了可别冻着。” 这话说得,好像是丈夫在等候浓情蜜意的妻子。 蔺菀瑜虽然不解,但碍于楚瑶在,便接着他的戏演下去:“知道给我带斗篷,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哇喔,媳妇关心我耶! 陆明聿笑起来,颇有些憨傻的味道:“这不是等你嘛,有什么事情有你重要呢?” 蔺菀瑜一拳轻轻垂在他胸口,既显亲昵,又能“警告”他不要太肉麻了! 楚瑶在后面,将这温情的一幕看在眼里,扎在心里。 陆晟铭对她,若有陆明聿对蔺菀瑜半分好,她也不会这样苦。 但今天她来就是为了见陆明聿,为此,她不惜在病中强行出门,刚刚吹了一路的冷风,现在胸腔里痒痒的想要咳嗽,但是被她强行压住了。 虽然不忍心打扰这对爱侣,但楚瑶确实有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陆明聿说道:“小六,我能不能以长嫂的身份,与你说两句话?” 陆明聿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好似提前知道一般,痛快地应下,只是拉着蔺菀瑜的手不肯松开。 “你也一起。” 蔺菀瑜在楚瑶看不见的角度用唇语对陆明聿说:松开! 陆明聿笑着摇头。 真欠揍! 没办法,蔺菀瑜被拉着强行参与了楚瑶与陆明聿的谈话。 书房里烤着火,暖烘烘的。 香雪在一旁给三人沏了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小六似乎知道我会来?”楚瑶没有藏着掖着,想到刚刚陆明聿看自己的眼神,就明白了。 陆明聿笑着招呼楚瑶喝茶:“嫂子成婚前,我就说过,陆家是火坑,嫂子经历过早晚会来寻我。” “是。”楚瑶点着头,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所以我想请小六,六少,帮我。” “帮你什么?你是我嫂子,你也知道我那大哥是什么德行,假若我帮了你,大哥非杀了我不可。” “不会的,你是他弟弟。” “是吗?你觉得在他眼里,我算弟弟吗?” “……” 楚瑶没法回答,陆晟铭那个人,极度大男子主义,听不得一点重话和忤逆他的话,轻则辱骂,重则动手。 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两三个月,就好像两三年那么久。 “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死。”楚瑶轻声道,她不觉得自己想错了,反而她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对的。谁和陆晟铭生活,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陆明聿也没有对楚瑶有这个念头而感到奇怪,反而一片淡然。 蔺菀瑜捧着茶杯,将这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乖巧地充当背景墙。 “六少,我母亲前阵子来了,她不帮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我……”楚瑶说得辛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不管她。 “我只求能解脱,只要你帮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瑶乞求地看着陆明聿,好似只要他说,下一秒她就会跪下。 “做什么都可以?”陆明聿挑眉,真不愧是他陆晟铭,才这么短时间就逼疯了一个。 果然成为首富长子,他得意忘形了,连装都懒得装。 楚瑶疯狂点头:“只要能帮我。” 楚瑶这个时候就如同溺水的人,陆明聿就是她唯一的浮木,她必须牢牢抓紧。 陆明聿思考良久,久到楚瑶泄了气,以为要被拒绝。 “好!”陆明聿伸出一个手指,“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只要一件。” “好,我答应!”楚瑶眼中迸发出希望,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蔺菀瑜被呛了一口,看见陆明聿的神情,就像猎人看见猎物,她假装咳嗽一声,偷偷拉了拉楚瑶的衣角:“你确定?你连他要你做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是很过分的事情呢?” 楚瑶连连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再过分也值得,林姑娘,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蔺菀瑜确实想象不到,不过她能共情,如果一件事严重到愿意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换,那一定是坏到了极致! 见楚瑶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蔺菀瑜只能给予无声的支持。 等楚瑶哭够了,她擦擦眼泪对陆明聿说道:“说吧,既然六少知道我会来,想必让我做什么都想好了吧?” “对,我要你做的,就是……” 接下来,蔺菀瑜便坐在一旁,第一次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听陆明聿如此正式地展露出他的狡猾与诡谲。 小半个时辰后,陆明聿和蔺菀瑜一起将楚瑶送走。 临走前,楚瑶拉着蔺菀瑜的手:“姑娘若生辰宴有什么疑问或帮助,尽管找我,我定倾尽全力相助。” “好,谢谢。”蔺菀瑜回以善意的微笑。 看着楚瑶离开,蔺菀瑜回头盯着陆明聿,那眼神好似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干嘛?”陆明聿被盯得浑身不舒服,“是不是觉得小爷我特别聪明,还特别帅?” “嘁~”蔺菀瑜翻了个白眼便往西院走。 陆明聿不服气,跟在蔺菀瑜后面,贱兮兮地道:“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是不是?上哪儿找我这样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又帅气,又有钱的男人?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蔺菀瑜被气笑了,补充道:“对,还特别厚脸皮!” “嘁,厚脸皮怎么了?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若不练个金钟罩铁布衫,小爷我怎还会有今日的成就?” 陆明聿在蔺菀瑜耳边叨叨叨,不是夸自己,就是列举跟了自己后有什么好处。 “你看你现在,即使拿了放妾书也无法出去自立门户,为什么?因为你没钱啊!但你会什么呢?你拿什么赚钱呢?还不如跟我合作,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但是! 就算出去自立门户,你可知道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有多危险?要是你有钱容易被贼人盯上,要是没钱容易被坏男人盯上,你一没武功二没暗卫,怎么保护自己周全? 不如就跟了小爷我,我以正妻之媒迎娶你!以后你就是我陆明聿的正妻!不比什么劳什子小妾来的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陆明聿早就想这么说了,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说给蔺菀瑜听。 “我要什么就给什么?”蔺菀瑜受不了了,站定转身与之对视,眼底满是怒火。 陆明聿两眼冒光般地点头。 “那我要你走开,别跟着我!” 说完,蔺菀瑜做了个鬼脸,小跑开了,留下陆明聿原地笑疯。 原来捉弄她,是一件这么好玩的事情。 看她跳脚,他心里跟放了烟花一样! 蔺菀瑜是聪明人,他知道她一定会想明白的。 远远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进了屋,陆明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或许他说的没错,但忽视了蔺菀瑜心境的变化。 以前的她,依靠的是父亲,是家人,现在的她,依靠的是陆府的收留。终究不是依靠自己。 蔺菀瑜想依靠自己,不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男人。 或许陆明聿的提议是一个好主意,但目前她并不想这样做,她想试试有没有别的可能。 既如此,便从林锦兰的生辰宴开始,逐个突破挡在前路的困难。 生辰宴定在了除夕夜前三天,说法是给这美好的一年有个好的结尾。 “啊?这不是她正日子?” 蔺菀瑜来了朝禄苑,向楚瑶请教拟宾客单子的事情,毕竟她对陆家的交际网完全不了解,需要楚瑶的帮助。 这期间就一不小心知道了这所谓生辰宴,并不是真的生辰宴。 对此,楚瑶也不清楚缘由:“我问过林嬷嬷,夫人的生辰在年中,不是年尾,至于为何要在年尾办生辰宴……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她要办,就办呗。” 蔺菀瑜直觉这事儿奇怪,但这毕竟不是此次生辰宴的关键,便暂且放下不提。 二人凑在一起琢磨了三天,把往年的宾客名单找出来作为参考,还请教了来验收话本成果的薛楠,总算拟出来一份兼顾人情世故,又妥帖完善的宾客名单。 虽然辛苦,但能以一个完美的借口将薛楠推向白露,不折腾她,蔺菀瑜就很高兴啦! 只是面对林锦兰,她总能挑出几个问题,一把将名单摔在蔺菀瑜的身上,语气尖酸,神情刻薄:“我不满意,重做。” ?? 距离生辰宴已经不足一个月,现在卡在宾客名单,简直就是不想让她顺利完成。 林锦兰看着一脸不服,杵在那里不动弹的蔺菀瑜,翻着白眼开口:“罢了,看你用心的份儿上,今天我就大发慈悲教教你,一会儿留下用晚膳吧。” 主母邀请,若是楚瑶还能找个借口推脱,但蔺菀瑜的身份,让她只能憋着一口气应下。 但为了以防万一,蔺菀瑜还是悄悄让香雪回去告知陆明聿。 可没想到,今天陆明聿不在府上,急得香雪去找白露,白露又去找了石山。 石山傻傻地摇头:“少爷出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完了! 025 还能凭空消失? 看来林锦兰是算准了今天陆明聿回不来,才找了个理由留下蔺菀瑜。 看来她一直憋着劲儿想要给自己儿子报仇! 白露想通了这点,心里焦灼得不行,她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做才能救蔺菀瑜。 若直接冲进去,且不说她没有证据,就是小妾私闯主母院子,也免不了打顿板子。 但白露担心的不是打板子,而是冲动之后若连她都折进去,那更没有人能救蔺菀瑜了! 另一边蔺菀瑜看着已经布满饭菜的桌面,余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周边环境,思索着每一个有可能对她发起攻击的可能性。 当然最大的危机还是在饭桌上。若下了药,无声无息的,她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香雪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没有寻到陆明聿? 蔺菀瑜心里打鼓,转而又开始思考如果陆明聿赶不回来,她应该怎么安全离开…… “来吧用饭,用完了我来教你怎么改宾客名单。”林锦兰慵懒地从贵妃榻起来,向站在一旁的蔺菀瑜招手。 “是。”蔺菀瑜表现的很乖巧。 坐下后,她到底还是怕有问题,便留心着林锦兰吃了什么菜,她跟在后头吃就好了。 见蔺菀瑜吃的拘谨,林锦兰笑着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汤:“来尝尝这鱼汤,冬日里的活鱼最是新鲜了。” 蔺菀瑜笑着接下,但不敢入口,若她没有记错,这鱼汤,林锦兰一口都没碰过。 “怎么不喝?怕我下药啊?” “怎么会,只是近日身子不适,闻不得鱼腥味。”说着还恰到好处地做出要干呕的样子。 拙劣的借口,但胜在有效。 林锦兰又笑着劝了一口,蔺菀瑜只好舀了一勺入口,可下一秒便吐了出来。 “对不住夫人,我……”说着又是一声干呕,让本就没什么食欲的林锦兰直接冷脸放下了碗筷。 “既然吃不下,就别吃了,来改名单吧。” 蔺菀瑜轻呼一口气,吃饭这关就算过了。 可没想到,林锦兰那神奇的脑子,把她耍的团团转,改了十几版以后,蔺菀瑜竟然发现和第一版非常相似! “好!就这样!” 林锦兰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轻轻拍了拍蔺菀瑜的手背,温柔道:“今日辛苦了,再誊抄一遍就回去吧。” “是。” 蔺菀瑜一晚上都紧绷着神经,即使在抄写,也注意到林锦兰带着人悄默声地离开,将门反锁。 而外间传来一股檀香的味道。 呵,明明不是礼佛之人,还用檀香? 蔺菀瑜赶紧放下笔,从胸口摸出一粒药丸,干着咽下。 一晚上了她连口茶水都没喝上,此时却要干着嗓子咽下药丸,别提多难受了,药丸就跟卡在嗓子眼上一样不上不下,最后还是她捶了一下胸口才顺利咽下。 然后她自己趴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装被迷倒。 两盏茶之后,她感觉有人开了锁进来,将她扛在肩上走出书房。 去哪里呢? 短短几步路,蔺菀瑜的脑子里已经闪过很多种可能,迎接她的或许是人牙子?刑罚?又或者是…… 陆琅辰。 果然,最不愿意面对的偏偏就是最容易遇见的。 蔺菀瑜眯起一只眼看清了他们正在走的方向,是辰曦苑。 林锦兰这是想让陆琅辰亲自报复她?可是陆琅辰有那个脑子知道是她设计的吗? 她很表示怀疑。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想起两三个月前楚瑶大婚那日,陆琅辰一见自己就走不动道的好色样子,她便忍不住想呕。 看着夜深人静的小道,只有她和这个小厮。 她深呼吸一口,拔出头上的发簪,使劲往小厮的肩头扎去! 随即一声惨叫震耳欲聋,她也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石子路上。 忍着疼痛,蔺菀瑜赶紧起身,往反方向跑去,只是夜黑路滑,她一时分不清回明日苑的路。 就当她想随便选条路逃走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拉起她的手便跑。 “别怕,我带你走!” 是个很中性的声音,但娇小的身影让蔺菀瑜判断这是个姑娘。 只是她并没有穿着丫鬟的衣服,反而是一身黑衣。 见甩开了受伤的小厮,蔺菀瑜也甩开了对方的手,又拔下一个簪子对着她:“你是谁!” 可对方没有回答,甚至连转身都没有。 “那边,往那边走,就可以回明日苑。”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说完便跑开了。 蔺菀瑜没想到会这样,立刻警醒着观察四周,生怕再有人冲出来抓走她。 幸好这是条隐蔽的小道,并没有人走出来,蔺菀瑜看着那姑娘指着的方向,她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也不知道那小道的尽头是不是新的陷阱。 短暂的思考后,她决定沿着那姑娘跑开的方向走。 但走出几步后,她又返回来,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方向不知该如何选择。 冬日里本就寒冷,她被小厮扛出来的时候没有披斗篷,刚刚跑了一段没感觉,现在站在寒风中,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突然,她跑过来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蔺菀瑜生怕来人是林锦兰的人,几个呼吸间便选择相信那姑娘,因为至少她确定那姑娘不是林锦兰的人。 若她是,刚刚自己扎了小厮想逃跑,她完全可以冲出来按住自己,和小厮一起将自己绑了带回辰曦苑。 而她没有。 思定,蔺菀瑜便朝着那姑娘指着的方向拼了命的跑去。穿过小道,终于看见了点着灯笼的院子,很熟悉。 她眼中迸发出希望,加快了脚步冲过去。 果然是明日苑! 可身后那脚步声依旧在,蔺菀瑜不敢犹豫,赶紧跑进明日苑,守门的小厮看见蔺菀瑜如此狼狈,也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 “后面,后面,有人追我。” 蔺菀瑜指着背后,那人影越来越近。 她没想到那人竟然敢跟过来,便躲在守门小厮背后,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香雪?” 等看清那人,蔺菀瑜惊呼:“怎么是你?” 香雪看见蔺菀瑜没事,哭着跑上来抱住她:“姑娘,你吓死奴婢了!” 原来白露知道了陆明聿今晚很有可能不回府,便让香雪在金兰苑外面躲着,石山则负责去通知陆明聿,而白露则去了朝禄苑找楚瑶帮忙。 后来,香雪看见蔺菀瑜被人扛着走出金兰苑,便悄悄跟在后面,发现方向是辰曦苑,她本来想冲出去硬抢,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拦住他们。 可没想到蔺菀瑜是装的被迷晕,她本来想冲出去但被人截了胡,她便继续跟着,看见蔺菀瑜再次落单,才想上前,可蔺菀瑜自己跑了,香雪这才紧跟在后。 听了香雪的解释,蔺菀瑜虽觉得有些地方奇怪,但没有细想,回了屋后又问道:“白露呢?她还没回来?” 蔺菀瑜顾不上休息,小跑着冲到白露的屋子。 没人。 叫来守护西院的暗卫,询问白露的踪迹,得知白露自傍晚时分去了朝禄苑就没再回来。 蔺菀瑜知道此时的她最好就是不再出门,等陆明聿回来,她就彻底安全了,但是白露还在外面,这个时候都没回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晚上的时间太久,她等不了。 “你们有多少暗卫?能调动的有多少?”蔺菀瑜哈着寒气,身子都在发抖,但说话却意外的冷静。 暗卫本能拒绝回答,但想着陆明聿或许不愿意西院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便选择性的回道:“能调动的有两个人。” “好,跟我走。”蔺菀瑜接过香梅递来的斗篷,转身披上,再次走出明日苑。 朝禄苑她近些时日去的多,但每每去都不见陆晟铭,今日林锦兰对她下手,除了要保证陆明聿不在,还要陆晟铭在。 这样才能拖住楚瑶,让楚瑶分身乏术。 来到朝禄苑,蔺菀瑜没有莽撞冲进去,而是借着夜色躲起来,让一个暗卫进去探访。 没一会儿,暗卫回来:“主院已经歇下,没看见白露姑娘。” 什么意思?白露还能凭空消失? 蔺菀瑜不信:“再去探,若真的没有,把守院子的小厮抓过来。” 暗卫领命前去。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蔺菀瑜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的,手脚冰冷,心更冷。 她害怕。 这内宅跟吞人的野兽一般。 怪不得以前白露总说,明日苑是最安稳的,轻易不出院门。 就在她快等不下去的时候,暗卫拎着一个人回来了,一落地便将人踢到在地上。 蔺菀瑜心里“咯噔”一下,上前让暗卫按住他头抢地,不让他看见自己,开口问道:“今日傍晚到现在,期间有没有人来找过大少夫人?” 她不敢直接说白露,否则就暴露了他们是明日苑的人。 小厮被吓得发抖,抱着头缩成一团,磕磕巴巴地摇头:“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敢说谎我就把你乱棍打死!” “没有,真的没有!各位好汉,饶小的一命吧,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厮被吓得口不择言,最后蔺菀瑜只能让暗卫把他打晕了再送回去。 白露没有来朝禄苑,那她去了哪里? “六少什么时候能回来?”蔺菀瑜不清楚暗卫知不知道,但还是想问一下。 暗卫又是想了想,回道:“明日。” 蔺菀瑜很意外能得到回应,但现在由不得她多想,只能先回明日苑,等陆明聿回来了,再由他出面,全府寻找白露! 她不信活生生一个人,能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026 霸占我的宠妾不还 原本被林锦兰折腾了一晚上还做了无用功,蔺菀瑜已经身心俱疲,但白露莫名失踪找不到人,她心焦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躺一会儿就要起来问一遍暗卫:“有找到人吗?”和“少爷回来了吗?”,以及“辰曦苑那边有什么动静?” 既然林锦兰要害她,将她送给陆琅辰,那么陆琅辰没见着人不知道会不好闹起来。 但意外的是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没找到人。没有回来。没有动静。 很不寻常! 蔺菀瑜揣着疑惑第五次躺下后,决定一定要睡着!养精蓄锐才能面对明日! 许是真的太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蔺菀瑜终于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听到了外面开始吵闹,意识到可能陆明聿回来了便猛地起身下床,随便披上外衣就冲了出去。 “少爷回来了?” 香梅点头,但眼神里的焦急太过明显。 “怎么回事?” “少爷好像受伤了。” 蔺菀瑜知道陆明聿的功夫底子,能让他受伤,对面肯定是很厉害的人。 没想到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蔺菀瑜没时间思考,赶紧进屋一顿倒腾,梳洗穿衣,弄好后连口水都没工夫喝便急忙忙地小跑去东院。 白露还没找到,陆明聿不能出事! 一路小跑,香梅都追不上她。 一到东院,便看见身上挂血的石头,那血红了瞬间让她心跳加速,脚下更如千斤重,不敢上前。 石头察觉到来了人,转身看见蔺菀瑜,紧了紧拳便走过来,一脸凝重道:“我们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伏击。” 蔺菀瑜不敢相信陆明聿这样的纨绔,还会惹上想要他命的人? “和你们出去办的事有关系吗?”蔺菀瑜强压着情绪,尽量保持着冷静。 在她眼里,就算陆明聿这个纨绔真的有在做正事,左不过就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云香楼,云笑坊,回春堂,如意坊……都是些铺面,他怎么会遭人追杀? 除非…… “是。”石头是陪着陆明聿长大的,最是了解他的心思,陆明聿相信蔺菀瑜,那他也信,于是便将此次出去的原因告诉了蔺菀瑜。 原来他出城是为了确认上次闯进郭莫山庄那批流民的位置。 那流民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官府更是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于是连带着陆明聿安排的那帮假土匪的事情也按了下来。 陆明聿觉得这事不对劲,便去做了调查,发现是有人将那帮流民安排到了城外的一个村庄,叫清水村。 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在哪里看管着流民们,不让进出,每日的吃食由看管者运送进去。 但是陆明聿去查了,那饭食里不干净,投了慢性毒药。 看管者居然想杀了这群流民! 这其中缘由和背后主使,陆明聿的人查了小半个月,几乎一无所获,昨日刚收到新消息,在清水村附近看见了薛家四子。 事关重大,陆明聿便想亲自去一趟,可没想到回程路上遇到了伏击。 看来已经有人知晓了陆明聿在查这件事,并采取了行动。 若陆明聿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都没有命回来,当然如果真的是,那他也不会掺和进来。 听完了陆明聿受伤的前因后果,蔺菀瑜陷入了沉思。 她以为昨日的自己身在险境,九死一生,没想到陆明聿才是。 “请大夫了吗?” “段大夫在里面。” 郭莫山庄的段玉? “嗯,我进去看看。” 蔺菀瑜突然有点想进去看看陆明聿,看他这个时候还能不能笑出来。 结果还真能! 陆明聿胸口中箭,幸而他习惯穿软甲,这箭只入身体半寸,他当时就直接拔了与贼人再战,动作之大直接将伤口撕裂开来。 打斗之中又被砍了几刀,胳膊上,后背上,都是血红一片。 蔺菀瑜惊得后退半步,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怕扰了段玉救治。 本还疼的龇牙咧嘴的陆明聿看见蔺菀瑜来了,强扯出一丝笑,对着蔺菀瑜打了个口哨,嗓音却带着虚弱:“没事儿啊,小爷我死不了。” 可下一秒段玉就嘁了一声:“不穿软甲的话,你现在已经凉了,可以下葬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小子给我好好治——嘶——” 段玉恶趣味地按了他的伤口,让他闭嘴,随后抽空抬眸看了眼蔺菀瑜,指着旁边的盆:“要么去打盆热水,干活,要么就出去,别杵在这儿挡我光线。” 语气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跟在郭莫山庄那次一模一样。 其实蔺菀瑜在进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但看见几乎被血浸透的陆明聿,心还是忍不住地缩了缩。 只是这厮实在是有点强大,都这样了还能开玩笑。 忍住哭的冲动,蔺菀瑜拿起满是血水的盆便走了出去。 “呀,姑娘怎么能干活呢?还是我来吧。”香雪想上手接过去,但被蔺菀瑜侧身躲开。 “没事,我来。” 说完便去东院的小厨房接水,再端过来给段玉使用,然后便跟个小丫鬟一样在旁边被段玉使唤来使唤去。 终于半个时辰后,陆明聿的伤口都处理完上了药,包扎好,还擦了身子换了衣服。 若不是脸色有点苍白,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受了重伤。 这期间,陆明聿也知道了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白露不在明日苑,也不在朝禄苑,那便只有一个地方了。”陆明聿最是了解陆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陆琅辰。 昨天的计划由于蔺菀瑜未中计而失败,他们还能这样冷静没有任何动作,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有把柄在手。 显而易见,就是白露。 这点,其实昨晚蔺菀瑜也想到了,加上陆明聿现在也这么想,看来十有八九白露被扣在了辰曦苑。 “他这是什么意思?毁了白露一次还不够,还要第二次吗?”蔺菀瑜心如刀割,恨不得刮了陆琅辰。 陆明聿眼底覆上冰霜,陆琅辰一而再再而三动他的人,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彻底! “糟老头子不会教儿子,就别怪我了!”陆明聿一向含笑的眸中露出森森杀意。 辰曦苑中,白露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眼角满是泪痕,而床边的陆琅辰一脸意犹未尽地拢着中衣。 自从那天被羞辱,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畅快了! 院子里那些都不顶事,原先看着妩媚弄人,如今看着只觉庸脂俗粉,倒不如白露这样清纯刚烈的来得有趣。 当然,林菀瑜那样的,滋味应该会更好。 但是没想到昨晚竟然会被她逃掉! 幸好听了母亲的,抓了白露过来,既能守株待兔,又能先给他解解渴。 “别给我哭丧着脸,我堂堂七少爷,秀才之身,还配不上你这贱胚子?”说着陆琅辰把白露抓起来,强行让她看着自己。 只是这眼神,太哀怨了。 “啧啧,都是我的人了,一次两次有什么分别?听说小六给了你放妾书?不如就到我院子里来,怎么说我都是你第一个男人。” 白露身子一震,眼底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个禽兽盯上了。 “为什么?”白露第一次想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陆琅辰却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他伸手擦掉白露脸上的泪水,既怜惜又无情地说道:“因为你是小六的人。” 白露绝望地闭上双眼,但耳边陆琅辰还在说道:“但也不尽然。” “小六的人,我还有一个没有吃到……” 什么意思? 白露猛地睁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还有一个? “怎么了?”陆琅辰森森笑道:“小六又不用你们,我来用用怎么了?只是让你苦等我这么久,也是委屈你了。” “禽兽!”白露暴怒,想冲上去打死这个混蛋,但被他牢牢制住。 她没想到院子里还有姐妹被这个禽兽侮辱,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错的不是她,是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我要杀了你!”白露哭着不能自已,手不能动就直接上嘴,一口狠狠地咬住陆琅辰的肩膀。 那力道,活像一头饿狼要生撕一口肉下来,疼得陆琅辰嗷嗷乱叫,抓着白露的头发将她的头控住。 看着白露嘴角那丝血,陆琅辰怒火中烧,猛地用力将白露的头往墙上撞! “咚!” 一声巨响后,白露整个身子便软趴趴地顺着墙面倒下。 而陆琅辰则鬼吼鬼叫地叫人叫大夫,这贱皮子就是贱皮子,还会咬人! 另一边, 陆明聿挑着长枪气势汹汹地闯进鹿鸣苑,又掀了陆璋的饭桌。 “你干什么!”陆璋气得不行,“一大早你发什么疯!” “你的好儿子,霸占我的宠妾不还,你还管不管?” 陆明聿上来就是一句没头脑的话,让陆璋顿感头疼:“混小子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还听不懂?你那秀才儿子,满院子女人不够,祸害起了我院子里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先打死他,再散播出去,让整个陆家都没脸!” 陆明聿知道陆璋最在意的就是陆家的声誉,一说这个他必定跳脚! 明年他还想连任首富之位,可不能闹出家丑! “混账!你有证据吗就敢往亲弟弟头上扣屎盆子?”陆璋不是不信陆明聿说的话,而是身为老子,怎么能一大早就被儿子指着责骂,这让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但正是这点,让陆明聿拿捏得准准的。 “不信你就自己去看,我的宠妾白露,从昨晚就消失到现在,如果不在他的辰曦苑,我就给他跪下叫他爷爷!” 陆明聿想过了,与其自己去闹,倒不如让陆璋亲自去揭开陆琅辰的伪装,然后才进入正戏! 027 他也配?呸! 看陆明聿信誓旦旦,陆璋眯起眼,正视起这个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走!” 即使心有顾虑,担心小六利用他教训小七,但陆璋也对小七不满已久,十二岁中秀才,他原本对小七寄予厚望的,现在五年过去了,学问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自认很清楚问题在哪里。 倒不如就借此,好好敲打他! 可一行人到了辰曦苑,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鬼叫声。 陆明聿神色一凛,冲在陆璋前面一脚踢开辰曦苑主院大门。 “啊啊啊!”陆琅辰被吓得叫得更大声了,可看清来人是小六以后,立马收声,换成一副凶恶面孔:“你总算来了!” 陆明聿进来后第一时间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没发现白露。 “哼,把白露交出来!”陆明聿直入主题,只想在陆璋进来前让陆琅辰亲口承认白露在这里。 果不其然,陆琅辰指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你还好意思向我要人?你看看她把我咬成什么样子了?小六啊小六,你不会调教女人,我可以教你啊!” “混账!” 陆璋跟在后面走进来,怒目道:“你真把小六的小妾抢过来了?” “爹?”陆琅辰看见陆璋,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他跳起来指着陆明聿:“你还敢告状?” 陆明聿才不管,翻了个白眼就径直往陆琅辰的卧房走去,有小厮想冲过来都被他一枪挑走。 一脚踢开房门后看见里面的情景,陆明聿只觉得气血上涌,返身回去,当着陆璋的面,一枪刺穿陆琅辰另一边完好的肩骨。 第一次是他失察,让陆琅辰有机可乘。 第二次便是陆琅辰这人其心可诛! 现在不能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鬼东西,怎么着都要让他吃个苦头。 陆琅辰先是觉得肩膀一凉,紧跟着剧痛让他大脑一瞬间停摆,意识到小六对他做了什么,原本嚣张的面孔渐渐浮现出恐惧。 随后长枪一拔,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让陆琅辰痛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一旁刚刚还给他处理伤口的大夫目睹了整个过程,脸上还被溅到了几滴温热的鲜血,直接吓得愣在原地。 “看什么看,止血!”将长枪的血用袖子擦干净,陆明聿一个眼刀子吓得大夫连滚带爬地给陆琅辰处理枪伤。 连陆璋都瞪大着双眼,颤颤巍巍地指着陆明聿:“你……你……” “怎么了?我这叫小惩大诫!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碰我的女人,他十条命都不够赔!” “我没有当场杀了他,你就该谢谢我。” 既然在陆璋眼里,他陆明聿就是混账孽障,那他就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混账! 蔺菀瑜一直在后面跟着,听见动静后便冲了进来直奔卧房。 “白露!”蔺菀瑜瞬间红了眼眶,她看见白露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额头上明晃晃一个血窟窿。 好好的姑娘竟然被糟蹋成这样! 辰曦苑的小厮挡不住陆明聿,便想上前抓蔺菀瑜,可还没近身就被跟着保护的石头和石山一拳一拳打了出去。 陆璋原以为过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哭哭闹闹,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成想小六竟敢当着他的面刺伤小七。 “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要什么没有,跟你弟弟争什么?” 陆璋似乎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见陆琅辰受伤,一颗心偏得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陆明聿对此完全不意外,一把长枪掷地,发出嗡嗡的巨响。 “你要干什么?也要给我来一枪?”陆璋诧异于此时的陆明聿释放出来的气势,若是年轻时候的陆璋,他完全不怕,但多年的商场浸染,他早就丢了拳脚功夫,现在也只是一个身体健壮的普通人罢了。 况且,真动手他不一定是小六的对手。 “这怎么敢,好歹你也是我名义上的老爹,只是今日这事,板上钉钉,我刺他只是因为怒火攻心,若他不服,也可刺回来,但现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 “自然是这狗东西欺辱我爱妾的说法!” 既然陆璋脑子昏昏,陆明聿便不介意一次一次说出来:“不给说法也行,从今天起,我每天都来刺他一枪直至血尽而亡!而你,堂堂首富,将成为钱塘城的笑柄!” 说着,林锦兰闻风而来,看见陆琅辰倒在血泊里,嗷一嗓子便冲上去,然后恶狠狠地看着陆明聿怒道:“明明是你自己把妾室送过来的,怎么到现在成了小七的错?小六,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我?我把我的小妾,送给陆琅辰?”陆明聿气笑了:“你看我像傻子不?” “那我怎么知道,不信,你把你那些小妾都叫过来,看看哪些过来过,如果不是你同意,她们敢来?还有,昨天明明应该轮到林氏那小蹄子,来的却是白露,你安的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 “还有,是你一直在给小七搜罗美妾,才让他玩物丧志无心读书,小六,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弟弟?” 林锦兰一进来就一顿输出,颠倒黑白,瞬间就将陆琅辰从施暴者变成受害者,将陆明聿从受害者变成处心积虑的阴谋者。 “这是真的?”陆璋还是那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陆明聿冷哼一声,看陆璋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你动动脑子。” 这话说得,陆璋的脸黑了又黑,无奈地问林锦兰:“莫要瞎说,可有凭证?” “他院子里的小妾啊,通通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林锦兰要的就是凭证,她正好有。 此时蔺菀瑜急忙忙地小跑出来,谁也不看只对陆明聿说:“白露额头有伤,怎么都叫不醒。” 听罢,陆明聿只一个眼神,石头便领命将正在给陆琅辰上药的大夫拎着后领子,往内屋一推:“治人!” 大夫哪敢不听,乖乖地进去了,留下包扎到一半还没完全止住血的陆琅辰。 而蔺菀瑜也想跟进去的时候,被林锦兰粗暴地扯住裙角:“就是她,昨晚明明是她非要来伺候小七,结果却来了白露,这贱人也不是好东西!” 林锦兰本来是可以冷静地来与他们对弈的,但是看见陆琅辰那呲呲冒血的伤口,她一个母亲就冷静不了,逮着谁都要咬一口。 可陆明聿不惯着她,上脚踢在她的手腕上,让她痛呼放手。 陆璋急了,上前护住林锦兰母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娘?” “她不是我娘!”陆明聿回吼,手中的长枪发出嗡嗡的响声,好似下一秒就要挑了谁。 “好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们废话,我要的是一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明明就是你……”林锦兰还想攀诬陆明聿,可他手里的长枪可不答应。 他脚一踢,长枪在空中耍了个漂亮的圆弧,然后直挺挺地指向林锦兰的脖子,吓得她瞪大双眼不敢动弹。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可懂?” “混账,你敢!”陆璋怒吼,“你这样对你爹娘,可是要遭雷劈的!” 陆明聿翻着白眼扣扣耳朵:“这些话都说烂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我换换耳朵。” 明显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璋紧盯着长枪,生怕小六一个手不稳,他们夫妻就冤死了! “你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说。”陆璋到底还是妥协了,指着陆琅辰说道:“你让大夫来看看小七,小七这血流的太多了。” 欺软怕硬! 陆明聿虽收起了长枪,但没有让大夫过来:“那正好,不给个说法,陆琅辰就等着血流而尽吧,啧啧,倒是省了我每天来的功夫,不错不错。” “你要什么说法啊!”林锦兰心疼儿子,就算害怕也要说,“白露那蹄子是自己爬床,关我儿子什么事!” 陆明聿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无奈笑着举起长枪,准备给林锦兰也扎个血窟窿。 “别别别!”陆璋挡在林锦兰前面:“你若还认我这个爹,就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不就一个女人,还是个贱妾,你就这样对你的血亲?” 好嘛,攀诬不成,又开始打亲情牌。 蔺菀瑜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说道:“陆老爷,原本我以为你只是爱子之心才偏听偏信,没想到你连基本的分辨是非黑白的能力都没有,你质问六少是否还把你当父亲,那你呢?你是否还认六少为儿子?你还记得六少的母亲吗?” “这里轮的到你说话?”陆璋对陆明聿不敢说重话,吼蔺菀瑜倒是那个声音大。 “你没资格吼她!”陆明聿吼得更大声,就差把房顶掀了。 陆璋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想发作他想拿回一家之主该有的尊严和威信,但是小六这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比他还本事还唬人。 他怂了。 但一旁小七还在哼哼得喊疼,他一个做父亲的不能争一时口舌而害了小七! “好,就当你娘……你姨娘说错了,你能不能先让大夫给小七看看,小七流了好多血,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死啊!” 相比于陆璋表现出来的情深义重,陆明聿则显得冷血无情。 他轻蔑地看了眼缩成小鸡仔一样的陆琅辰:“我没有弟弟,我娘可只生了我一个。” “好!”陆璋一退再退,“就当小七是你表兄,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表兄?”陆明聿气笑了,“这等人面兽心的废物,就算是我亲弟弟我都要大义灭亲,表兄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呸!” 028 乌龟都比你中用 “老子还是那句话,就要个说法!如若不给,陆琅辰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什么叫死就死了,他是你弟弟!”陆璋就见不得陆明聿六亲不认的样子。 “别跟我废话来回倒!”陆明聿真是烦透了这个糟老头子,人老脑子都糊涂了! 于是换了个人,他看向捂着伤口哼哼唧唧的陆琅辰,开口:“喂,死了没有?没死就给个说法。” 陆琅辰倏地被点名,浑身激灵了一下,回想刚刚被刺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小命没了,现在又被盯上,他只吓得往林锦兰怀里钻。 小六他是真动手啊! 林锦兰更是一脸悲痛:“真是造孽啊!陆家怎么就生出来个这样的逆子,竟为了个贱婢想手刃亲弟弟!” “闭嘴蠢妇!”这次轮不到陆明聿发怒,陆璋先喝止了林锦兰的号丧:“你再这么说,我就休了你!” 林锦兰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璋,但到底不敢顶嘴,呜的一声不再言。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让我动手。”陆明聿撑着长枪,气定神闲地让石山拿个椅子坐下来。 他还受着伤呢,刚刚挥舞那几下,为了显示出气势,力道可不小,现在伤口隐隐作痛,再站下去早晚穿帮。 “说吧,老实交代昨晚的事,敢扯一句慌,小爷这枪就把你扎成马蜂窝!” 陆琅辰还缩在后面,不敢拿正眼看陆明聿,但不知他这样藏了头却藏不了屁股。 “不说也把你扎成马蜂窝!你不信,我就先把你娘扎了!” 说着陆明聿提起长枪,坐着就能够到林锦兰,只需再往前一寸,就能见血。 “不,别伤我娘!”陆琅辰知道陆明聿能做得出来,“我说我说。” “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那群土匪!他们那样羞辱我,回来后我夜夜睡不着,想要姑娘却……却……”提到这个陆琅辰原本因失血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不举啊!这能说吗? “然后我就想起了白露,还有林菀瑜,尤其是林菀瑜,她分明是个雏,爹爹偏心把她给了你,你竟然不知珍惜?那还不如给我呢!” 陆琅辰越说越委屈,就差哭鼻子了。 “你放屁!你脑子呢?长到狗肚子里去了?”陆明聿恨不得再给他脑子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继续说!” 陆琅辰却摆了摆血手:“我伤口疼,头也晕,你先让大夫帮我止血好不好?” 可大夫只有一位,里面白露还需要呢,陆明聿便掏出一瓶金疮药扔过去:“自己抹,没死就继续交代,不然我捅死你!” 说着还动了动长枪示威,让一脸嫌弃金疮药的陆琅辰立马麻溜地捡起来,让林锦兰帮着上药。 陆明聿的药是极好的,只一刻钟,血就止住了。 于是陆琅辰才继续:“扣下白露就是为了让你拿林菀瑜来换,昨晚她跑了我就只剩下白露了,这不,拿她试试看么。” 试什么?当然是那方面的能力。 很明显,在白露身上,陆琅辰一切正常。 可这样的话,被他这样轻松地说出来,蔺菀瑜只觉得是剜心的痛!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没错,对吗?”蔺菀瑜沙哑着嗓子问道,她想知道一个人的劣根性究竟会让他坏成什么样。 陆琅辰很想直接说“就是如此”,但陆明聿的眼神太有杀气,他缩了缩头,不敢说。 但沉默有时候就是答案。 蔺菀瑜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石头堵住了,连心都被堵住了,一时间须得大口呼吸才能喘气,身子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朝后栽去,陆明聿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抱在怀里。 他一手持枪,一手抱她,冷冷地对陆璋说道:“你还觉得今日是我的错吗?” 这…… 实际上,林锦兰那番话漏洞百出,陆璋习惯了和稀泥,便想当然顺着处理。 可今日被陆明聿这样恐吓着掏出真相,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憋了半天,才幽幽开口:“这小七都被你刺伤了,这就算了,可好?” 还在和稀泥。 陆明聿冷冷大笑,笑够了才停下对怀中的蔺菀瑜说道:“你还觉得这人是我爹吗?” 语气极尽讽刺。 蔺菀瑜无力地摇头,对陆家很是失望:“怪不得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罢。” 指的便是陆璋和陆琅辰。 话外之意也是认为陆璋没把陆明聿当儿子。 以前是她天真了,以为每一个家都如她的蔺家一样美满和谐。 “六少,白露不是唯一一个被畜生所害之人,不如问问七少,一共侮辱了明日苑几名妾室?” 这是林锦兰刚才说的话中信息,她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 陆琅辰既然能深夜潜入白露房间,自然也能潜入其他妾室房里为所欲为,而那群可怜的姑娘,却只字不敢提,生生吞下这颗苦果。 这一切,都是陆琅辰的错! 血止住了,陆琅辰的气色比刚才好了点,一听这话,他便不自觉地抬高了音调:“什么叫侮辱,能被我七少看上是她们的福气!左右小六又用不着她们,白白养在府里吃白饭啊?” “你还是不认错!”陆明聿一杆枪第三次戳到他的面前,“她们是我明日苑的人,不是你辰曦苑!” 或许是伤口的痛感缓解了,陆琅辰反驳道:“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陆府的人。” 陆明聿的长枪又近了一分,陆琅辰刚刚起来的气势又降了下去:“我没错,我院子里那些还争着爬床呢,她们如果不想干嘛一直留在陆府……” 蔺菀瑜看着死鸭子嘴硬的陆琅辰和眼中满是愤恨但依旧装柔弱的林锦兰,以及端着一家之主派头却跪着的陆璋,连连摇头。 哦对了,还有那一身赌瘾还打媳妇的陆晟铭。 这一家子,真是绝配! 转而她再看看陆明聿,才真切地感知到他的内心,这样的家,早已不是家了。 面对死都不认错的陆琅辰,陆明聿眯着眼找找刺哪里才不会死,还能体验最极致的痛的时候,白露虚弱地走了出来。 额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都诉说着她在这里所遭受的一切是多么残酷。 “白露?”蔺菀瑜赶紧上去扶着,“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可白露摇头:“我有话要对七少爷说。” “你要说什么我来传话。”蔺菀瑜担心白露会支撑不住,或者说出什么傻话,做什么啥事。 但白露坚持,与蔺菀瑜相握的手紧紧用力:“我没事。” “可……”蔺菀瑜还想再劝,她一直把白露当做妹妹,这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挡在前面护着她。 “让她去吧。”陆明聿开口道,凝重的眼神落在白露身上,他或许知道她想做什么。 “那我陪你。” “不用。” 说着白露将蔺菀瑜轻轻推开,一步一步吃力地向陆琅辰走去,走到他面前时,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妾室礼:“七少爷,妾身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你要干什么!我不想和你说,你滚开!”陆琅辰翻脸的速度堪比变脸,“晦气的东西,都怪你我才搞成这样!” “你闭嘴!”饶是再有修养的蔺菀瑜此时此刻也恨不得上去掴他两巴掌! 可白露却依旧行着礼不肯起,声音不降反升:“七少爷!我有话与你说,单独说。” “你要和我儿说什么?和我说!你不要再害他了,你们这群贱蹄子都想害他!”林锦兰哭闹着喊着,还重重地推了白露一把。 白露踉跄了一下,伸手止住想上前扶她的蔺菀瑜,继续站稳了对陆琅辰说:“七少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难道还怕我一个女人?” “放屁!我怕你?笑话!” “那你不敢与我单独说话是为何?” 面对陆琅辰,白露以为自己会发疯会悲痛欲绝,可现在却出奇的冷静。 “你别跟我来激将法,你要说就说,不说滚!”陆琅辰躲在陆璋和林锦兰后面,安全感十足,才不敢冒头。 一行清泪落下,白露呼出一口浊气,反而笑了起来。 “堂堂七少爷,竟然是个缩头乌龟!” “哦不对,乌龟都比你中用!” 白露笑得越大声,蔺菀瑜的心就揪一分,她很想上前将白露拥入怀中,告诉她:别怕,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但陆明聿拦着她,低声道:“有些事,你帮不了她。” 白露的嘲笑狠狠地打击了陆琅辰那脆弱又可笑的自尊心,他开始气急败坏,指着白露开始辱骂,从爬床到床上的姿势。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是林锦兰和陆璋这辈子都没听他说过的肮脏无比的话。 “小七……”陆璋傻眼了,林锦兰更是呆呆地忘记了哭。 骂的上火起劲了,陆琅辰推开挡在前面的林锦兰和陆璋,半坐着起来指着白露口吐芬芳。 突然,还在笑的白露阴沉了脸,猛地上前扑倒在陆琅辰身上,一道白光闪过,陆琅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辰曦苑! 029 从族谱除名 白露偷了大夫行医的小刀,藏在袖口里,趁着陆琅辰痛骂失察的功夫,冲上去直接扎进了他的两腿之间。 瞬间,陆琅辰的裆下便一片血红。 但白露好像不解气,又狠狠地转了两下,确保真的扎对位置,以及真的能扎烂了他! 陆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掌打飞了白露。 可怜白露本就身体不济,被击中一掌后,虽然被陆明聿稳稳地接住,但还是一大口鲜血,跟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叫段玉!” 陆明聿对石头下令,又将昏迷的白露交给石山,随后将蔺菀瑜护在后面,迎面接上陆璋全力的一拳! 到底是曾经的练家子,愤怒至极爆发出的力量,让本就伤重的陆明聿有些招架不住,但幸而只是一瞬间,陆璋到底不济了。 抓着他卸力的空挡,陆明聿反掌一击,将陆璋打飞,可胸口涌上来的血气让他生生后退了两步。 “六少!”蔺菀瑜上前揽着他精瘦的腰身,用力将他扶正,做他身后的撑板。 陆明聿急忙调整气息,将血压下,而后用眼神对蔺菀瑜示意“我没事”。 可陆琅辰惨了,陆璋跌落的地方好巧不巧就是他的大腿,压得他感觉裆下的血流的更快了。 “救命啊!救命啊!”陆琅辰吓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白露那蹄子居然敢让他断子绝孙! 林锦兰是最后反应过来的,看见坐在血泊中的儿子和被打昏的丈夫,“嗷”得一声也晕了过去。 看着这一家子整整齐齐的,陆明聿讥笑一声,带着蔺菀瑜满意地离开。 这,便是他要的说法。 等着吧,后头还有好戏。 明日苑里,幸而段玉还没走……准确来说,是陆明聿扣着不让走,这才能第一时间诊治白露。 “这谁包扎的,太不专业了,拆拆拆!”段玉指着白露头上的白色布条,不耐烦地指挥丫鬟。 但丫鬟手笨,力道没掌控好,直接把白露疼醒了。 可这一醒,又是一口血呕出,疼的白露整个身子都蜷在一起。 “别让她缩着,这我这么看诊啊!”段玉急得手舞足蹈,可丫鬟到底是新手,伺候人会,但这样的活不会啊! “我来吧!”蔺菀瑜不放心白露,安置好陆明聿后第一时间赶过来,看到的就是段玉为难一个小丫鬟。 段玉一看是蔺菀瑜,便开心得连牙花都露了出来:“你行,来来来,快点帮把手。” 有着一起医治陆明聿的经验,这一次蔺菀瑜做得更加得心应手,一面能满足段玉的一些高要求,一面还能哄着白露乖乖听话,让段玉诊治。 期间,白露疼得眼冒金星,泪水直流,而蔺菀瑜便用袖口轻轻帮白露擦拭。 “马上就好,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白露的伤口其实不止额头,还有身上到处是掐伤和鞭伤,看得蔺菀瑜心疼得恨不得能代她受过。 还有陆璋的那一掌,实则伤了白露的心肺,这才让白露一呼吸都疼,整个胸腔都感觉被捻碎一般。 段玉一边救治一边还不忘吐槽:“畜生啊!真是个畜生!哪有人能对一个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陆琅辰的变-态程度,蔺菀瑜有些不放心,纠结再三还是开口:“若是她的私处也有伤呢?” 白露一听,再疼也抓着蔺菀瑜的手哀求着:“不要,不要……” “白露乖,我们要好好的,不能讳疾忌医,我只想你好好的,好不好?”蔺菀瑜哄着白露,还不忘去看段玉,看他如何说。 段玉想了想,慎重地开口:“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只是我是男子,为姑娘的身子上药还能说是“大夫眼中无男女”,但那处的伤……还是找个医女来吧。” 说的容易,好的医女太难得了,有的地方几百里都不一定有一个。 连陆明聿的回春堂也没有医女,只有男性药童和坐堂大夫。 思索再三,蔺菀瑜觉得白露的那里若真的有伤,还是要早早医治的好,便开口:“我来吧,我来检查,跟你复述情况,你来诊断开药,可好?” “当然可以!”段玉应道。 然后蔺菀瑜又是对白露安抚几句,才起身和段玉互换位置,开始检查白露的私处…… 另一边,陆明聿到底是不会放任那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上黄泉路的,留下大夫和看管的人,让他们每隔一个时辰来报情况。 这不,那边陆璋醒来了,叫嚣着要见陆明聿。 石头给陆明聿被震开的伤口上完药,打完最后一个结起身道:“沈家那边差不多了。” “嗯。”陆明聿换身干净的衣服走出去,在路过东侧院时,招来了看守的石山询问情况。 石山糊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将白露的伤情告知陆明聿,听得他们拳骨铮铮。 “畜生!”石头骂道。 “好好看着,我去去就回。”陆明聿敛下情绪,交代完便去处理今日闹出来的后事。 陆琅辰废了。 彻底废了。 下面被搅得稀烂,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了,和宫里的太监公公别无二致。 林锦兰听到大夫的诊断结果,又是“嗷”一嗓子昏厥过去,可没一会儿就醒了,醒了后又是哭又是嚎,让陆璋去杀了白露那个贱婢! 还有陆明聿!是他纵容那贱婢伤了小七,他们都该死! 陆璋和陆明聿对了一招,内伤也不轻,但此时的他顾不上医治,也跟着一起老泪纵横。 说到底小七是他最爱的儿子,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儿子。 现在被毁的一干二净,他如何不悲痛? 等陆明聿神清气爽地出现,陆璋却拦下了要冲上去拼命的林锦兰,独自和陆明聿到了院子里说话。 这时他才发现,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与陆明聿单独地好好说话了。 “你弟弟废了。”才分开个把时辰,陆璋却好似老了许多一样,语气都沧桑了不少。 陆明聿冷笑一声:“他自找的。” “他可是你弟弟!就算做了错事,你有必要这样惩罚他吗?” “除了他肩膀上的枪伤,我可没动他。”陆明聿两手一摊,学着耍无赖。 “可你任由你那妾室伤了他!你知道吗?他以后就是个……就是个……”陆璋说不出口,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他以为这样便能惹得陆明聿心软,可他想错了。 陆明聿又是冷笑不止:“这不是很好?这样他就不会出去鬼混,能一心一意在家里陪着你们了,以后也不用成家,专心当你们的蛀虫。” “你真狠心冷血至此?完全不顾亲情伦理?” “那你呢?每年让她操办娘的生辰宴,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陆明聿抬眸与陆璋对视,他想看他的反应,可终究是失望了,陆璋或许有情吧,但人死如灯灭,这样可笑的行为,也只能骗骗自己。 陆明聿的母亲,林海棠的生辰才是年尾,除夕夜前三天。 陆璋每年都让林锦兰操办生辰宴,一来是习惯了,二来便是塑造一个情深人设罢了,但这情有多深,陆明聿看得太清了。 “我想要的说法已经有了,你若想他们母子活命,就让他们少来我面前蹦跶,不然某一天我可不保证我手里的长枪不会长到他们的脖子上。” “你在威胁我!”陆璋没想到他如此油盐不进,气得扬起手掌,但又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虽然没有被打,但对陆明聿来说,打不打的都没有区别,就如同一只苍蝇已经入嘴,咽不咽下都恶心至极。 “或者,你可以选择把我将陆家族谱中除名,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陆明聿淡淡开口:“左右你在我眼里,配不上父亲这二字。” “你做梦!”陆璋断然拒绝,当初自己就没有入京城陆家的族谱,现如今他的陆家族谱上也就这些人,若第二代就出个不孝子除名,以后他还如何教育子孙? 可陆明聿却不以为然,目光扫过陆璋身后,笑道:“话不要说太早,就像我方才所说,留我在陆府,林锦兰母子早晚死在我手上,不信你便试试看。” 说着,陆明聿与陆璋高抬起的手来了个对掌:“好好想想。” “哦你也是,劝劝你家老爷。” 陆璋猛地回头,屋檐下林锦兰一脸怨恨地盯着陆明聿,若不是有人拦着,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脸! 为了给他夫妻二人创造“合适”的话题,真是煞费他陆明聿的苦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走出辰曦苑,陆明聿想了想,带着石头爬墙,确定里面那俩吵的不可开交之后,心满意足地回明日苑了。 真好。 谋划多年终于要脱离陆家了! 路过晚亭苑,陆明聿踌躇片刻便踏了进去。一入院门便可见到处都是成片的小竹林,将里面的风景挡的严严实实,若是如刚刚陆明聿那样翻墙,也看不见晚亭苑的主屋。 沿着小道走进去,终于在尽头看见一个草屋。 没错,是一个茅草屋,且整个晚亭苑只有这一间主屋,就好似隐匿山间的隐士所居之地。 屋前有一块空地种着各类瓜果蔬菜,被竹竿简单围了起来。 陆明聿双手负背,悠悠哉哉地好似逛窑子般审视着这个菜园,边逛还边点评:“你这吃不完就别种这么多啊,看看,都烂在枝上了!啧啧啧!” 突然,一个轮椅向他急速冲来。 “还是这个把戏。”陆明聿无奈摇头,运起内力原地高高跃起。 刚至半空,迎面而来一个黑影,一道银光。 030 他的姑娘,真好养活啊! 晚亭苑半空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一个持剑,一个赤手空拳,竟也打得不相上下。 突然黑衣抓住白衣的一个动作空挡,一掌将其击落。 “诶诶诶,我还受着伤呢,打坏了你负责啊!”陆明聿稳稳落地,却又多出来后退两步的假动作。 黑影紧跟其后,耍了个漂亮的剑花便隔空将剑打入挂在门上的剑鞘中,然后一个起跳来到轮椅旁边,缓缓坐下。 “六弟来啦?”一个中性的声音从那人嘴里发出来,不辨雌雄。 “少来!叫师傅!”陆明聿捂着胸口,朝着那人舞眉弄眼。 “我不!”一丝尖音不自觉被带了出来。 “陆眠亭!”陆明聿气急败坏,“你个臭小子,长本事了啊!” 说着陆明聿便伸出手在他头上弹了个重重的脑瓜崩,威胁道:“来,叫师傅!” “嘶!”陆眠亭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开口:“师……傅……” “这就乖了。”陆明聿满意地在瓜藤下的竹椅上躺下去,还伸手摘了个有绿意的黄瓜,往身上蹭了蹭就开吃,边吃还边说: “你可以啊,这都快下雪了你还能种出菜来,改日往我院子里运点,你不知道,我那多了一张嘴,不吃肉就吃菜,小嘴巴巴的每天炫进去至少二斤!” “你养的是猪吗?”陆眠亭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就是不顺着接话。 “你才猪!”陆明聿不乐意了,将吃剩一半有点干巴的黄瓜扔向陆眠亭,可被稳稳接住。 “真是浪费,晚点我凉拌一个还能吃。”说着,陆眠亭将黄瓜收了起来,笑脸盈盈地道:“看来你要心愿得偿了。” “是了,今天来,也是想多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救她。” “哦?”陆眠亭挑眉,用手拨着轮椅凑上来给他倒水,“我就是个坐轮椅的,哪里能救人。” 陆明聿“嘁”了一声:“你就装吧!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陆琅辰废了,断子绝孙那种。” “嚯,你可真狠!” “诶诶诶,可不是我干的!” “那也跟你脱不了干系,老狐狸。” “那你是小狐狸,小狐狸,后面该你登场了!” “就知道你来没安好心,非得拖我下水。” “咋?不乐意?不乐意我找陆晟铭去!” “你去呗,看他搭不搭理你。” 二人你来我往,俨然已是相交多年的亲密关系。 “听说她姓林?”陆眠亭突然转移话题,问到蔺菀瑜身上。 陆明聿接的也顺畅:“对,小爷我的九姨娘,你那晚救她看清她的容貌没?是不是很漂亮?” 看着陆明聿傲娇的小表情,陆眠亭就是牙痒痒,非要戳一句:“你不是给了人家放妾书,还算哪门子九姨娘?” “嘁,早晚娶回来!”提到这个,陆明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信誓旦旦。 “路漫漫啊~”陆眠亭一顿摇头晃脑,戏谑的模样真是欠揍,气得陆明聿跳起来又去摘了两根全绿的黄瓜,揣在怀里带走。 “你打劫啊!我就这么几根了你一来摘走仨!” 陆眠亭骂骂咧咧的声音犹如恶犬,叫的越大声,陆明聿的步伐越快速。 回了明日苑,陆明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蔺菀瑜和白露,而是先回了书房,写下几封书信交予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发送出去。 陆璋啊陆璋,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我要把当初你加诸在母亲身上的痛苦,通通还给你! 蔺菀瑜那边,在段玉的帮助下,白露得到了全方位的治疗,包括饱受摧残的隐秘处。 可是身上的伤用药总有痊愈的一天,千疮百孔的心该用什么去修复呢? 看着白露苍白安静的睡颜,蔺菀瑜才感觉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幸好白露还活着,只要人活着,什么困难艰苦都会过去的。 而她会陪着她,一点一点走过去,就如当初她叽叽喳喳地陪在她身边一样,让她灰败的世界重新有了光彩。 累了一夜都没睡个安稳觉,现在看着白露,蔺菀瑜的睡意便上来了,但她不想回屋子,就趴在白露的床边浅浅睡下。 夜幕渐渐降临,陆明聿终于忙完赶来,一进门先看见段玉把外间的桌上地上摆满了药材,正在专心地做挑拣。 他原以为这些是给白露用的,可走近便觉得不对劲。 人参,鹿茸,当归…… “你这……给白露用?”陆明聿扒拉着药材,目瞪口呆。 “对啊,人参吊气的,你别说你舍不得啊!”段玉连头都不抬,只是手上的速度慢慢加速了起来。 陆明聿冷笑一声,指着边上带有毒性的几株,捡出来怼到段玉面前:“你要毒死白露?还是要毒死我?” 段玉不耐烦地抬头,伸手打落陆明聿的手:“咋滴,把我撸过来,我还不能要你点药材啊?我的诊金很贵的!”话锋又一转:“但我是仁医,就用这些药材抵了!” “嚯!”陆明聿开了眼了,“敢情你是来打劫的?” 且不说人参鹿茸这样寻常珍贵药材,就是那几味有价无市的毒株,便价值千金,这段玉还一拿好几种,真是贪心! 陆明聿正想大喊奸贼,却被段玉“嘘”了下去:“里面两个人都睡着了,你别嚷嚷,去去去,走开,别打扰我,弄错了毒死了人我可不负责救!” 不让说也不让骂,陆明聿感觉自己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要死! 最后只重重地指了指段玉,用眼神威胁一通,便放任不管了。 没办法,谁让小爷有钱呢? “哈哈,还是我聪明,诊金算个毛,还是药材更实惠~”段玉美滋滋的,跟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里屋中,陆明聿轻手轻脚地进来,拿起一旁的斗篷,轻轻地给蔺菀瑜盖上,可刚盖严实了蔺菀瑜就如噩梦惊醒一般抽搐了一下。 “白露!” 蔺菀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白露,探了探气息和温度。 还好还好,一切都好。 “你怎么不回去睡?”陆明聿半蹲下来,给蔺菀瑜细细地系好斗篷,“这样睡会着凉的。” “我不放心白露。”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你今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 不说还好,一说蔺菀瑜便有感觉了,点点头。 看着眼前可人的姑娘,陆明聿只觉心都要化了,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扶着她起身:“走,去我书房吃。” 从辰曦苑出来,陆明聿便差人去了云香楼,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走到外间,段玉看见蔺菀瑜要走,登的跳起来想拦着:“干嘛去?你不看着她了?” 这个“她”指的是尚在昏睡中的白露。 “你都拿了我那么东西了,看一会儿怎么了?” 他的姑娘,吃口饭还用得着一个穷光蛋管? 来回吃过几次饭之后,陆明聿现在完全了解蔺菀瑜的口味,她喜清淡,忌大油大荤,喜甜口,忌苦辣。 他的姑娘,真好养活啊! 看着蔺菀瑜吃的开心,陆明聿都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素日里不爱的绿叶菜白叶菜,此时也变得有滋有味。 吃完后,陆明聿又让人给上茶,势必让蔺菀瑜舒舒服服的。 瞧着陆明聿这殷勤劲儿,蔺菀瑜心头一暖,只是瞧着外面香雪香梅走动,她又不自觉地皱了眉。 “香雪香梅,你从哪里找的丫鬟?”蔺菀瑜心里有了疑惑,便想问清楚,免得以后生了嫌隙。 陆明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就院子里伺候打扫的两个丫鬟,看着一个能干一个有趣,就想着拨给你。” “怎么了?” 蔺菀瑜了然,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出:“我怀疑香雪是辰曦苑的人。” 陆明聿一怔:“何出此言?” 可蔺菀瑜却摇摇头:“我只是怀疑,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香雪若一直都是你院子里的,或许是我想错。” “无妨,你说来听听。” 陆明聿一听自己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背叛,表情都不由得严肃起来。 蔺菀瑜想起自己来的第一天,陆明聿说过来了这明日苑就是明日苑的人,不可行背叛之事,于是便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他。 “昨日是香雪陪着我去金兰苑的,一开始很正常,但夫人要留我用饭,香雪竟然一去不回,她说她一直蹲守在金兰苑门口,这说不通啊! 还有白露,我听石山说,是香雪让白露去朝禄苑请嫂子来救我,这才被辰曦苑的抓走。 当然这两点也不能说明什么,最奇怪的是,我被假装迷晕后,那小厮扛着我走的不是正门,那香雪是怎么知道我被带走并在后面跟着?在我偷袭小厮后,她也没有第一时间上来帮我,反而一个不认识的黑衣人拉着我跑,这一切都透着奇怪。” 昨天事发突然,蔺菀瑜没时间思考那么多,今天尘埃落定,这些细节才一个一个浮现出来。 陆明聿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想了一下后便道:“好,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处理。” “这两天你也不要出院子,陆家很快就会乱了,嗯?” “那生辰宴?” “不用管了,等乱起来她可没心思搞什么生辰宴。” “好。” 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陆明聿,尤其是知道他的谋划和野心,她心里便不由自主升起一种崇拜之情。 他也曾跌落谷底,慢慢挣扎着爬出泥沼,重新拥抱阳光。 她也要如此! 031 贪得无厌 察觉到蔺菀瑜眼神的变化,陆明聿皱着的眉一弯,凑上来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刚建立起来的光环瞬间打破,蔺菀瑜嗤了一声便起身往偏院走去。 “诶!你别去了,段玉会守夜的,你好好回去休息。” “我不放心。” 陆明聿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蔺菀瑜身边,劝了一路还是没用,眼睁睁地看着蔺菀瑜进了里屋然后关门。 段玉还在理药材,余光一瞥偷笑道:“啧啧,没想到堂堂六少也有被人关在门外的时候,啧啧啧。” “嘁,这么会说话就多说点啊!”陆明聿对着段玉一顿张牙舞爪,临走时又返回来,拉了个椅子坐在段玉旁边。 “你给我个药呗。” 段玉惊愕:“啊?” “啊什么啊?我有用。” “你!”段玉看看他,又看看里屋,焦急地不行:“你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对小姑娘用药呢?就算得了她的身子,得不到心,你俩是走不远的啊!” 段玉怕蔺菀瑜听见,声音压得很低,但那愤恨样,恨不得给这厮一拳。 但也只是想想,他怎么打得过陆明聿? “你在讲什么啊?”轮到陆明聿一脸惊愕。 “你不是要药吗?不是要对她用吗?”段玉指着里屋舞眉弄眼。 “啪!”陆明聿一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你丫的想啥呢?” 段玉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那你要啥药啊?太金贵我可没有。” “就那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最好不让人快死,让他夜夜惊梦,虚耗而死。”陆明聿为陆琅辰的死法盘算了许久了,总算能提上日程,他表示非常兴奋。 “死状要多惨烈就多惨烈!” 段玉感觉自己的寒毛要竖起来了:这厮该不会为了几株毒草就要杀了他灭口吧? 这死法,有点惨哦! 陆明聿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一抹奸笑,段玉看在眼里,寒在心里,使劲吞咽一口口水后哆哆嗦嗦开口:“好好好,我不拿你的药材了行了吧,也不用毒死我这么狠吧?” “谁要毒死你了?你个当大夫的想象力能不能不要这么丰富?”陆明聿好无语,“让你做你就做,废话这么多,小心我让你做个哑药,再灌你嘴里!” “呜呜呜,你个坏人。” 欺负完段玉,陆明聿便美滋滋回去处置香雪的事情。 怕打草惊蛇,陆明聿直接让石山把香梅一起抓了,与香雪分别关押进行审讯。 香雪也只是一个进府不到三年的女娃子,被石山一惊一吓地便将实话吐了出来。 原来香雪也被陆琅辰侮辱过,陆琅辰说只要她在明日苑帮他打探消息一年,就纳她为妾,锦衣玉食。 “奴婢错了,求少爷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 香雪招供后,陆明聿来看了她一眼,只是这话,好耳熟。 没有办法…… “这不是你背叛我的借口,是你的选择。”陆明聿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留下香雪泪眼汪汪,满是迷茫。 她错了吗?她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最后香雪被人牙子发卖,去向无人关心,只有在几天后蔺菀瑜看见香梅时问了一嘴,得到答案后感怀良久。 另一边辰曦苑。 陆琅辰伤势太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普通大夫开的药只是平平,根本比不上陆明聿那日的金疮药。 可惜那天陆明聿走后,石头便上来抢走了。 当时他们还以为是多金贵的东西,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那金疮药的奇效。 伤口好得慢,陆琅辰还能忍受,可白露那致命一击,不光摧毁了他的身体,更摧毁了他的求生意志。 这几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睁眼的时候总有泪水平静地涌出,闭眼的时候,眼珠子也会剧烈颤动睡不安稳。 他在做噩梦。 一会儿在诗会上被人当众扒了裤子,所有人都在笑他是太监,不是男人。 一会儿上一秒还在与蔺菀瑜翻云覆雨,下一秒抬头,入目的是白露,她手持匕首面目凶光,手起刀落,他的命根子再一次跟他说了再见。 …… 他好怕,但他又期望着这些噩梦只是噩梦,不是现实。 可惊醒后,看着被白布条包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那感觉,简直比噩梦还要悲恸一万倍。 如此反反复复,他又一次卧床不起,而林锦兰陪侍在侧。 “娘,杀了我吧。”陆琅辰干巴着说着这几个字,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最初林锦兰还会抱着儿子痛哭,但几日后,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做,儿子的求生欲都在日益下降。 既然她的儿子活不了,那伤害他的人也得死! 打定主意,林锦兰先是自己试探了几次,想把白露或者蔺菀瑜掳走侮辱致死,但发现她们再也没走出过明日苑。 就是她差林嬷嬷,甚至大管家去请蔺菀瑜来继续承办生辰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真是一群奸诈小人! 林锦兰还试图往明日苑的伙食里下毒,可等了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日苑依旧那样平静。 她恨得牙痒痒:“当初真该把小六掐死!” 可转念一想,她还不是无路可走,她还有林家! 林家当初可是一心扶持陆璋,不然也不会先后嫁了两个女儿进来,虽说这几年林氏有些没落,但说到底也是陆家发家的恩人! 只是这陆明聿也是林家血脉,恐怕劝不动林家对陆明聿下手,那倒不如…… 哼,白露,林菀瑜,都是贱皮子!她们该死!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没等林锦兰回家安排,陆家便摊上了个麻烦。 原来是钱塘富商缴税,陆璋以资金不足为理由拒绝了好些人的求助,但最近被扒出来他藏了一部分在楚家,楚家又牵连出沈家,沈家又返回来咬了一口陆家。 说主谋是陆璋,他想连任首富之位。 陆璋一时间成为了商行里臭名昭著的存在,连云香楼也开始排一出名为“贪得无厌”的戏目。 这下子,没有陆琅辰的事情,陆璋也成功成为了满钱塘城的笑柄。 沈家退出的快,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挑了个白天最热闹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了三车财宝返还陆家。 让陆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若不收,那沈家那流氓样子绝对会吞了这笔钱财,这可是陆璋的辛苦钱,他就算丢人也要把钱拿回来。 围观百姓见陆璋收了钱,便一传十十传百,又将这件事进一步发酵起来。 因此林锦兰原本是打算回娘家去请人干掉白露和蔺菀瑜,变成了回娘家求助,救救陆璋。 可没想到林家竟然一口回绝,还把好不容易回去一次的林锦兰赶了出去,还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都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好好想想对不对得起你的姐姐!” “若海棠还在,便不会像你一般只知哭闹,拖陆璋后腿!” “陆家走到今日田地,你可算头功!” “莫要来拖林家下水,也养不起你这尊菩萨,请回吧!” …… 林锦兰宛如被晴天霹雳,但她不信,在林家门口跪了三个时辰,最后灰溜溜地回了陆家。 她原以为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明日苑里。 陆明聿将林锦兰狼狈的模样讲给蔺菀瑜和白露听,蔺菀瑜笑得开怀,而白露那脸上僵硬的笑容,就像提线玩偶一样,假的很。 但陆明聿和蔺菀瑜只做看不见,还用平日里的沟通方式与白露说话。 只是白露从说话的那个,变成了倾听的那个。 装开心装与以前无异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蔺菀瑜在白露跟前还能伪装,但只剩她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落泪。 陆明聿悄然出现:“来日方长,她会好的。” “嗯。”蔺菀瑜知道。 “外面怎么样了?”蔺菀瑜问的是陆家。 “差不多了,陆璋自顾不暇,林锦兰被林家抛弃,没人会来找你们麻烦。” 以前的陆明聿想的只是如何达到目的,现在的他要求的是,在达到目的的同时,必须保证蔺菀瑜的安全。 因此,除了平日里明日苑的暗卫,他还特地让石头去选了两个女暗卫,顶替香雪香梅的位置跟在蔺菀瑜身边。 香梅对香雪的事情不知情,便只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做什么惩罚。 “你教我功夫吧。”蔺菀瑜突然没头脑地冒出来这句话,“我想的很清楚,你不可能随时在我身边,望川望泉虽然能护得了我一时,也护不了一世,我想有自保的能力。” 陆明聿拧眉,良久唉声道:“学武很累的,你半路出家,连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没用。” 蔺菀瑜没想到陆明聿竟然会打击她,正想反驳,可陆明聿却继续道:“我考你一下,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绝顶高手,你该如何让自己脱险?望川望泉也不在你身边。” “这叫什么问题,我……”蔺菀瑜陷入沉思,是啊,只要是一个习武数年的男子,在蔺菀瑜面前都是绝顶高手,她一个女子,即使练武也是花架子多一些。 见蔺菀瑜有些泄气,陆明聿才继续道:“暗算。” “暗算是利用对方对你的轻视,一击毙命,你才有望脱险,这个学功夫没用,你学暗器吧!” “暗器?”蔺菀瑜重拾希望,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看着蔺菀瑜重展笑颜,陆明聿有点后知后觉:万一这妮子学会制作暗器了,用来对付我怎么办?或者以后厉害了,不需要我保护了怎么办? “嘶——”陆明聿脑袋瓜子一转,立马补充道:“学暗器第一步便是使用暗器,明日我找几个暗器过来,你先上手。” 如此,蔺菀瑜只需学习使用暗器,制作这样麻烦精细的活,还是算了。 “等学会了,我再教你如何利用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东西,做成你需要的暗器。” 像这样随处取材,不需要多精密,够拖延时间逃跑便够了。 他只想他的姑娘好好的,不需要那么辛苦。 032 你不会死不瞑目吗? 仅仅半月,陆家便如丧家之犬过街老鼠,人人都避之不及。 陆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建立的家业毁在自己一时的贪念中,他后悔啊!但来不及了。 商行会竟然在李晖的带领下集体同意,将陆璋逐出商行会!这就意味着陆璋将失去所有商业伙伴和资金。 陆家的天塌了! 没想到今年会这般大起大落,陆璋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一下子把自己打得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不会是李晖,李晖那人他最了解,虽然迂腐,满口仁义道德,但行事作风上不会这般赶尽杀绝。 陆璋感觉身边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条毒蛇虎视眈眈,只等他彻底败落再冲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林锦兰虽然清楚自己依靠陆璋才能活,陆璋一倒她也没好日子了,但陆琅辰伤重心死让她无暇去顾及陆璋,在被林家拒之门外后更是做起了缩头乌龟,将陆晟铭挡在前面帮着陆璋奔波。 可这奔波不要紧,林锦兰却意外知晓陆晟铭在赌坊里欠下了巨额赌债! 她脑袋嗡嗡作响,幸而被林嬷嬷扶着才不至于一屁股坐下,但粗粗一想就知道这事儿的症结在哪儿,她怒火攻心:“把楚瑶给我叫过来!” 楚瑶不出意外,被林锦兰一顿痛骂,但楚瑶也只是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颠来倒去就一句话:“他是我丈夫,我只能听他的。” 林锦兰一口气堵死,不上不下,这可不是当初选择楚瑶最主要的原因吗? 因为她温柔,性子软,和晟哥儿前一个不一样,没想到性子太软,完全管不住晟哥儿! 真是不中用! 最后楚瑶被林锦兰的疯癫样子吓得跑了出来,刚跑出金兰苑,她便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悲伤切换成冷漠。 楚瑶用手指轻轻抹走泪珠,回头再看一眼鸡飞狗跳的金兰苑,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这就急了? 哼,这场戏的高潮就快到了! 你们母子好好享受吧! 林锦兰害怕极了,小儿子正在受磨难,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大儿子必不能再出事! “林嬷嬷,去一趟云笑坊,跟他们能做主的人这么说……” 林嬷嬷听完大惊失色:“夫人,可恐怕……”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必须要保住晟哥儿,那陆明聿左右也与老爷闹翻,他既然那么想脱离陆家,那我便帮他一把!” 几天后,陆璋便收到了来自云笑坊的赌债欠单,署名:陆明聿。 “孽障!” 陆璋气得浑身发抖,把手边能砸的通通砸了个遍,而后气势汹汹地来明日苑,将欠单扔到陆明聿脸上。 “你就这么作贱自己?作贱陆家?” 陆明聿笑着看完欠单,冷眼道:“那就把我逐出陆家,从族谱除名,那这笔债务便落不到你头上,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与其在我这里骂骂咧咧,不如今天就开祠堂吧!” 事到如今,陆璋内忧外患,将陆明聿翟出去是势在必行,但不影响他继续扮演父子情深。 “小六啊,我知道你怨我,但你不能这样作贱自己啊!这么多赌债,数额庞大,你若脱离陆家,你该怎么还?” “那你帮我还?” 陆璋的哭腔咯噔一下,随后继续:“你也知道现在的陆家正在遭遇着什么,我不求你能帮我,但……” “那就别废话,走吧,开祠堂!” 陆明聿实在懒得欣赏陆璋这拙劣的演技,直接逮着陆璋去往祠堂。 等陆璋痛心疾首地将自己的名字从薄薄的一本族谱上划除,陆明聿才幽幽开口:“既如此,我娘林海棠的嫁妆,请归还与我。” 终于把小六逐出家门,旁观的林锦兰正得意着,听见这话坐不住了:“你胡说什么!那是陆家的财产!” “给他!”陆璋发话了,“小六欠了那么多钱,海棠的嫁妆也能解燃眉之急,给他!” 哪里来的赌债? 那是她的晟哥儿欠下的! 陆明聿这是明晃晃的打劫! 可这话她不能说,只好愤愤地让林嬷嬷去把嫁妆单子拿了过来。 陆明聿一目十行,摇摇头:“不可能,当初我娘可是十里红妆嫁入陆家,怎么可能只剩这么点?莫不是陆家私吞?” “去拿来!”此时的陆璋一心只想尽可能弥补陆明聿。 “小六啊,你别怪锦兰,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我娘容易了?”陆明聿一点都不想配合他的表演,只想快些取回他原本的东西。 林锦兰没想到临了还要被打劫一番,当初林海棠风光出嫁,嫁妆是她的百倍不止,她眼红许久,基本上林海棠一死,那巨额的嫁妆就被她挪为府中公款。 用了许多年,早就剩不下什么了。 就是刚刚拿出去那单子,也是剩余的全部,让她补全?不如把命直接给他!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原想你好好地离开我便作罢,这都是你逼我的!”林锦兰一跺脚,愤愤离去。 祠堂里,陆璋一开始还能最后端一端父亲的姿态,但陆明聿不给回应甚至冷嘲热讽。 一下子这天就被聊死了。 良久之后,林锦兰还没回来,陆璋开始坐不住了,面对陆明聿呵呵的尬笑。 “她定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你再坐坐。” 陆明聿凝视着外头,心头涌起一股不安,林锦兰若是拿不出全部,那她会做什么? “石头!”陆明聿猛地站起来,带着石头大步离开。 林锦兰!你最好不要自不量力! 急忙地回到明日苑,陆明聿立刻叫来暗卫,确认蔺菀瑜的位置,得知还在东院的偏院并无大碍,他终于狠狠地松了口气。 是他有点惊弓之鸟了,明日苑的防卫是他亲自盯着的,没道理会被林锦兰突破。 可下一秒石山仓皇而来:“少爷,白露不见了!” 陆明聿刚松开的眉头再次拧紧,提起轻功来到偏院,看见了昏睡在贵妃榻上的蔺菀瑜,和倒在地上的段玉。 “发生什么事?” 陆明聿上前查看蔺菀瑜,幸好只是被迷晕。 可是石山也不知道,只把方才的经历说了出来:“林姑娘今天一早来陪白姑娘,刚刚白姑娘自己出来,说要出去走走,我说要陪同,她答应了,但走到东边的角落里她洒出一包蒙汗药粉,我就晕了,然后白姑娘就不见了。” 这么说,是白露自己走出去的? 陆明聿指着段玉:“把他泼醒!”醒了来给蔺菀瑜解药性。 至于白露所用蒙汗药……哼,段玉这个废物! 随后立马派人出去,找到白露踪迹!他担心林锦兰在耍什么阴谋。 马上就能彻底离开陆府,他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风险,尤其蔺菀瑜那样重视白露,若白露有什么意外,蔺菀瑜将再一次失去亲近之人。 他不允许。 陆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进四出,陆明聿的暗卫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白露的位置。 只是她居然跑到了东北角的枯井,想要一跃而下! 幸而石山来得快,将她救了下来,可白露撕心裂肺要寻死,石山只好一掌劈晕她带回明日苑。 白露回来了,蔺菀瑜也悠悠转醒,听闻白露迷晕自己想要去寻死,她怒火攻心,直接上去给了白露重重的一巴掌! “你要死,就带我一起好了!” 白露也跟着泣不成声:“我太脏了,我不配活着……” 又是一巴掌打在另一边脸上,蔺菀瑜打得手都麻了,可见用力极大。 “谁敢说你,我拔了她的舌头!” 白露连连摇头:“是我,不是别人,是我。” “你也不准!白露你听好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们伤害你,该死是陆琅辰不是你!”蔺菀瑜吼得嗓音都破了,但她还在继续: “你都有死的勇气,为何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看着陆琅辰死才痛快不是吗?” 是啊,死那么容易,活下去才是万分艰难。 白露受尽屈辱想死。 陆琅辰没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也想死。 就是没人想活着! 即使是当初家中灭族之后的蔺菀瑜,也一度想寻死! “死太容易了,眼睛一闭就什么都过去了,可你不会不甘心吗?害你的人还活着,你没有为自己报仇也就算了,还让恶人活得比你快活?难道你不会死不瞑目吗?” 蔺菀瑜这番话,说的是白露,又好像在说自己。 “不……”白露本能想否认,“但,他是七少爷啊。” “七少爷怎么了?都是普通的人,若你真的想死,就给我手刃他再死!”蔺菀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般用力地说话。 好似这些字眼每一个都有千斤之重,曾经的她想说但说不出来,如今她想说,拼命也要说出来! 都是普通的人……是啊,他陆琅辰是少爷之身,受陆家上下宠爱。她白露即使身为妾室,也是自己珍视的存在。 现在,还有蔺菀瑜这样的好姐妹。 白露软了身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石山看着心疼,很想上前将那娇弱的身子搂紧怀里,但他不行,他也不过是个侍卫随从,身家性命由不得自己,白露需要的是坚实的肩膀能为她挡风遮雨。 他,不配…… 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白露捶地捶胸,宣泄积攒已久的怨气。 一旁的陆明聿也红了眼眶,但幸而这两人都无事,那么林锦兰的目标会是什么呢? 这府里还有什么是他陆明聿珍视的存在? 林海棠! 033 留他一个全尸 林锦兰不是不想来抓走蔺菀瑜和白露,但明日苑的防卫太严密了,她手上的人没有那么厉害,探不进去,便转而回了祠堂。 “小六呢?”林锦兰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璋还在看被改动了的族谱,摸着陆明聿的名字,感觉心中少了一块。 到底是他与海棠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就同意他除名了呢?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暂时委屈小六了,等陆家度过难关,他再去劝小六回来。 想着想着,林锦兰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东西呢?等会儿送去明日苑吧。”陆璋懒得和林锦兰掰扯,“海棠的东西终究是小六的,你好好理一理,让小六带走。” “诶对了,我们城西是不是还有个宅子空置?也一并划给小六吧。” 或许是内疚,也或许是想起当初的自己,没有家族的人会过得如何艰难他不是不知道,所以陆璋想尽可能地给陆明聿补偿。 可是林锦兰却一脸为难:“老爷有所不知,近几年咱们府上开销实属巨大,这儿用钱那儿也要用钱,老爷您置办新的铺子也要钱,我……我……” 陆璋合上族谱本子,怒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动了海棠的嫁妆?” 林锦兰哭丧着脸点头:“刚刚给小六的,基本上也是咱们府上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银了,还不包括铺面田地,老爷还想把城西宅子给他,那咱们府上怎么过呀?小七还受着伤呢,用药开销也大……”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陆璋听得一个头好几个大,他原以为林锦兰是擅长管家的,每次他要支钱,林锦兰都爽快的很。 没想到,这都是在啃海棠的嫁妆! “啪!”陆璋第一次动手打了林锦兰,力气没有很大,但侮辱性很强,直接把林锦兰打蒙了。 “老爷……你打我?”林锦兰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顶替嫡姐成为陆璋的正室,为此没有少在社交圈内炫耀陆璋对她多好多好。 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今天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和一个不是陆家的人,打了她! 她何尝不怨不恨?林海棠和她的儿子,一个害了她,一个害了她的儿子,她恨不得将林海棠挫骨扬灰! 可此时的林锦兰,生生得忍了下来,来回深呼吸了几口,才能保持冷静地与陆璋说话:“老爷,左右小六已经不是陆家人,他不用搅到这趟浑水里已是万幸,老爷还是要多为陆家上下着想啊!若是一点银钱都不留,恐怕就要贱卖铺面田地了!” 林锦兰知道陆璋有多宝贝手里的资产,方才说什么什么都给小六,只不过是出于一时愧疚,那她只要把陆家的情况给他掰开了揉碎了,不信他还能用自己的保命钱去贴补一个不孝儿! 果然,陆璋听罢便面露难色,说不出一个反驳的词。 “老爷,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我,我定让小六不吵不闹地离开陆府。” 有林锦兰冲在前面唱红脸,那他陆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当下就应了下来,借口要出府办事,脚下生风地开溜。 强扯着微笑送走了陆璋,林锦兰跟变脸似的阴沉了脸,径直回到祠堂,冷笑着拿起林海棠的牌位,细细地抚摸着:“姐姐啊姐姐,你就再帮妹妹,最后一个忙吧……” 陆明聿想到了林锦兰的下一步动作,便风也似的回到祠堂,果然看见林锦兰拿着一个牌位,表情阴狠。 不用说了,那肯定是他娘亲的。 “放下!”陆明聿运足了内力一吼,离得最近的石头感觉耳膜都要破了,更别说林锦兰,直接被吓得手一松,林海棠的牌位“哐当”掉在地上。 陆明聿当下就要上前争抢,可林锦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反应力,弯腰捡已经来不及,直接伸脚要踩在牌位上。 “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娘的牌位踩烂!”陆璋不在,林锦兰面目可憎,全然没有平日里当家主母的温婉贤惠。 “你敢!”陆明聿气血上涌,看林锦兰的眼神恍若要杀人。 可林锦兰却仰天长笑,“我有什么不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家如今是何光景你难道不清楚?那赌债你认得倒是快,怕不是就在打这个主意,想从陆家这条快沉了船上跳出去吧!小六啊小六,你真是聪明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啊?” “就算你说对了又怎么样?那赌债是我自己认的吗?还不是你双手奉上!小爷我只是收下了这份礼,你现在后悔,有用吗?” 既然说开了,林锦兰和陆明聿就不介意再撕破脸。 “我后悔?我有什么后悔的!我就是要你滚出陆家!” “你以为我走了,你的儿子们就能继承老头子的家业?做梦吧!” 一说到她的儿子,林锦兰的表情便愈发狰狞:“你还敢提!小七如今这样都是你害得!竟然还恬不知耻想要回林海棠的嫁妆?你才是做梦!” “陆琅辰是咎由自取!别废话了,把我娘的牌位还我,我还能留陆琅辰一个全尸!” “你疯了!”即使陆琅辰卧床,林锦兰也从不认为她会失去这个儿子,她只觉得陆琅辰只是一时心灰意冷,只要活下去,早晚会好的。 但此时陆明聿竟然说要留全尸?什么意思? “我疯了又怎么样?一命赔一命,我没让你下地狱去向我娘忏悔就不错了,拿你儿子一条命,有问题吗?” 陆明聿早就查清了当初林海棠一尸两命的症结,就在于侍奉左右的林锦兰。 “你胡说!”林锦兰张牙舞爪,拼命否认:“当初是她难产,和我有什么关系?陆明聿你信口雌黄!” 或许是心虚,林锦兰的声音尖锐了许多,瞳孔都放大了好几倍。 这些变化被陆明聿看在眼里,只觉可笑。 他恶狠狠地指着林锦兰:“你敢动我娘牌位一下,我就断你儿子一条臂膀!” “你疯了!” “你说断谁的呢?陆琅辰烂命一条,再断臂膀好像不刺激,不如就陆晟铭?正好他赌瘾太盛,断了臂膀便不会再赌了,说到底我还帮了你,如何啊?” 此时的陆明聿在林锦兰眼中,犹如修罗恶煞,可怖的很! 她不敢拿自己的儿子去赌,更无法承受陆晟铭再有什么差错! 她服软了,只是面上还强撑着。 “我只不过是要你放陆家一马,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说着,林锦兰弯腰捡起林海棠的牌位,还用手绢拂去了灰尘。 “你想要你娘的牌位,不如就拿嫁妆来换,如何?” 陆明聿冷笑:“我娘的嫁妆价值数十万,稀世珍品更是无数,你个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也配?” “你!”林锦兰气急,她真想冲上去撕烂他一张烂嘴,但她又清楚是办不到的。 于是又生生压下去这团怒火,保持冷静道:“那便拿走已经给你的部分,再多也没了,我还可以帮你把林海棠也从族谱划走,如何?” 用钱财换林海棠的身后自由,这会不会是陆明聿所期盼的?她不知道,但她别无选择。 不得不说,这点他陆明聿倒是满意。 “成交!”陆明聿二话不说应下,“把我娘牌位给我,明日我便离开陆府。” “今日!立刻走!”林锦兰不能让陆璋晚上回来还看见陆明聿,不然那糊涂老头子又得心软,那她所做这一切都白费了! 看着林锦兰这急不可耐的模样,陆明聿倒是难得的好说话。 “好!” 二人达成交易,各得其所。 只是陆明聿想的却是:我说我不再动你的儿子,可没有保证别人不来动。 当晚,陆明聿便带着明日苑上下几十口人,包括那七八个小妾和蔺菀瑜,迅速撤离。 等陆璋深夜回来,只看见黑啪啪的院子,连棵树都被连根拔起带走。 他好像想起来了,那是颗海棠树,是陆明聿出生后,林海棠亲自种下的,这么多年了,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这树了,今日来此,也只看见了深深的树坑。 “哎……” 陆璋除了叹气,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没做。 另一边。 陆明聿早就安排了新的宅院,就与陆府隔了三条街,三进三出,够他们住的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搬得会如此急促,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好,这夜大家都只能凑合一下。 蔺菀瑜自然是和白露睡一起的,白露本想拒绝,但耐不住蔺菀瑜自己抱着被褥往她身边一趟。 “我呢,你是轰不走了,除非你要让我去睡外面,听说今夜要落雪呢!” 蔺菀瑜装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白露无法拒绝,只好一起睡下。 隔壁院子里陆明聿却无法入睡,脱离陆家是他多年所愿,如此他的许多产业便可以摆到明面上来,但也有一个坏处。 便是无法实时监控林锦兰母子三人。 他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林锦兰害死他的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她该死! 而陆琅辰和陆晟铭的下场,只是顺带罢了,要怪就怪她不会教养子女,若他二人是正人君子,品格不凡,陆明聿也不会迁怒。 可惜啊! 陆琅辰奸-辱良家女,毫无改过之心,而陆晟铭更厉害,陆明聿查出他的亡妻根本不是所谓的病亡,而是被陆晟铭活生生打死的! 这两个人,留在这世上太浪费空气和粮食了! 又一个计划正在酝酿中……接下来便是他陆明聿的主场! 034 小产了 这边陆明聿和蔺菀瑜顺利的很,但在北境的赵长苏日子很不好过。 他从未打过仗,如今却要在朝廷没有资助的情况下对抗北蛮,他是想过直接投诚的,毕竟北蛮凶狠,若被破城,他所在的城镇都将被血洗,无数百姓将命丧于此。 然而他身为新的北境王,没有完成新帝下达的命令,他可以流浪在外,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但身在冷宫的荣妃必定会被新帝折磨至死,远在江南的蔺菀瑜将永不见天日。 他一个人活着又有何意义? 可是现如今的局势让他好似深处悬崖峭壁之上,想上去但一个能借用的助力都没有,若往下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幸而北境的百姓亦凶猛剽悍,在他赵长苏的集结之下,众志成城,打仗,他们不行,守城,只要人手够就行。 赵长苏召集附近百里的成年男子,一起轮班倒守护城门,倒是撑了大半个月。 而这段时间,赵长苏日日夜夜钻研北蛮,意外发现此次北蛮进攻的主要原因竟然是他们内部爆发疫病,他们认为是天神降祸,这才撕毁盟约,强行进攻本朝疆土。 他们所求不过是为尚幸存的百姓寻得一片净土。 如此,赵长苏便改变方向,尝试与之和谈。 钱塘城。 陆璋原以为自己出面想与李家、沈家和谈,对面便不再多加刁难,没想到竟直接吃了闭门羹。 他想不通啊! 明明前阵子还是和和气气的商贾伙伴,王家钱家还和他谋划着明年开分店的事情,怎么翻脸不认人? 他不死心还是游走了几家,最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家带头,而李家背后,还有一个高人。 也是姓陆。 “笑话!这钱塘城还有陆姓富商我怎么不知道?” 陆璋不信,笑话了一通将消息告知他的钱家后,扬长而去。 可回到家里才咋么出味道来,若不是有这么个神秘人,他怎么会突然被商行会的排挤到这个程度? 既如此,他又回去寻了钱家要来了那陆姓富商的地址,然后送去了拜帖。 陆璋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明聿在新宅刚收拾出来的书房里看到了陆璋的拜帖,嘁了一声扔在地上不予理会。 接下来一连六天收到了三封拜帖,尤其是第三封,言辞之间已有不耐烦和挑衅意味。 “你去吗?”蔺菀瑜将这三封一一读后,指着第三封:“他似乎急了。” 陆明聿才不在意陆璋,只伸手将蔺菀瑜拉得离自己近一点,温柔道:“要见的,不过再等等。” 拍走陆明聿对她垂着的秀发伸出的魔爪,蔺菀瑜歪着脑袋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摸到她的小碎发还挨了打,陆明聿反而更乐呵了:“让他身败名裂而已。” “……” 这便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吗? 蔺菀瑜沉默了,但她理解他。 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了:“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嗯?你去作甚?” “我想试试……走出去。” 内宅苦闷,既走出了陆府大门,蔺菀瑜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陆明聿是没想到蔺菀瑜有颗“不安于室”的心,但无妨,他愿意纵着,便直接应下了:“可以,但糟老头子还是不见了,你若是得空,可以带着白露去薛府坐坐。” “薛府?”蔺菀瑜想起来了,前阵子陆明聿查到的清水村,或许和薛家有关。 “你要我去打探消息?” “不。”陆明聿又一次拉住蔺菀瑜的手,将她引到自己跟前,为她把胸前的碎发拨到后面,“就是去找薛楠玩玩,不用为我的事情操心,我有办法查清这件事。” “让你去薛府,一来是带着白露散心,多接触外面的世界,白露那点子心结指不定能解开。二来你不是要走出去吗?和通判府多走动走动,总比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来得好。” 无事,就算蔺菀瑜在外惹事,如今的陆明聿也兜得起! 蔺菀瑜没想到陆明聿不仅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还这么快地为她引了一条路,省了她苦思如何走出去这一步。 “你真好。”蔺菀瑜想到这里脱口而出,但说完才发现这对陆明聿有多大的刺激。 只见他缱绻的眼眸瞬间迸发出光亮,看蔺菀瑜的眼神跟狼见着肥羊一样,吓得她红着脸落荒而逃。 背后传来陆明聿放肆的笑声,蔺菀瑜更觉羞耻了。 她怎么就说出来了?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呀。 这下好了,那厮本就放肆,后面该如何面对他? 把蔺菀瑜羞跑了,陆明聿才招来石头,询问陆家的现状。 虽然他们搬离了陆府,但陆眠亭还在,楚瑶还在,陆明聿又安排了顶尖的暗卫监视,除了消息滞后一些,倒也精准。 “陆璋依旧在为生意上的事奔走,陆晟铭还日日去云笑坊,云兮娘子把他迷的不轻,林锦兰除了在辰曦苑照顾陆琅辰,还见了两次五少爷。” 石头言简意赅。 “哦?”陆明聿早就料到了,他还怕林锦兰想不到陆眠亭。 这些年,陆眠亭这个陆家五少爷跟个透明人一样,只对外说养病,深居简出,仆从丫鬟更是几乎没有。 可以说晚亭苑如今的模样,是陆眠亭坐在轮椅上一点一点搭成的。 至于为何一个病重瘫痪的人会做这么多活……无人去质疑,因为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这个残废有没有打扰到他们。 林锦兰找上陆眠亭,也是走投无路。 金兰苑。 林锦兰近日脸色很不好,既要照顾陆琅辰,又要忙着给陆晟铭填补窟窿,还要瞒着陆璋不敢说赌债的事,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她急需一个帮手。 陆眠亭身为最不起眼的存在,正和她意。 “母亲,你说的事情我想好了,我答应,只是有个条件。” 这是陆眠亭第三次来金兰苑,前两次都是他自己推着轮椅来的,这一次是林锦兰身边的头等丫鬟推着来的。 林锦兰对此并不意外:“你说吧,我会酌量思考。” “母亲,儿子快弱冠了还未娶妻……”陆眠亭面露羞涩。 可林锦兰却猛翻白眼,她很想说:你个残废要什么老婆? 但她如今只能委婉道:“小五,你也知道陆家如今的处境,你身为陆家子,应当以事业为重,既然你答应了,以后和老大一起经商,有了立业之本,母亲再给你相看好人家的姑娘。” 说白了,就是如今的陆眠亭,瘦的跟小鸡仔一样,还坐着轮椅,就算娶了老婆能有什么用处? 但陆眠亭坚持:“母亲,儿子有个人选,但只怕会委屈大哥。” “什么?”林锦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你看上了楚瑶?那可是你大嫂!” “不不不!”陆眠亭慌乱地连连摇头:“儿子怎么敢觊觎大嫂!儿子看上的是大哥的一个侍妾,只希望母亲能成全!” 林锦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吓死她了! 刚刚她脑子里都转了几轮回,若陆眠亭真如此胆大包天,她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 但幸好。 “谁呀?” “高琼。” “谁?”林锦兰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愣神了半天才想起来,“哦!那个高氏女。” 说到高琼,林锦兰就没办法冷静,当初就是这个狐媚子,差点搅了晟哥儿的婚事,但如今看,楚瑶也并非最合适的人选。 一下子迎了两个她不满意的女人进府,林锦兰紧皱的眉头就无法得到疏解。 既然陆眠亭想要这个破烂货,林锦兰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在答应之前,她还是间接地询问了一下陆眠亭是何时想要娶媳妇的? 陆眠亭羞涩地如同憨傻大儿:“就每天早上,有反应……儿子想的是,儿子身子不好,若迎娶良家女,恐怕那方面无法和睦,但若迎个勾栏里的,儿子又怕污了母亲的眼睛,不如就在府里选经过事的,这样儿子指不定未来还能有个子嗣……” 陆眠亭说的娇羞,情窦初开一般。 话里话外那意思,林锦兰懂得不能再懂了:高琼那贱-货当初把晟哥儿迷得多次在静安寺苟合,想来有些功夫在身上。 小五还真会挑! 只是,他还想要子嗣? 可笑! 林锦兰前脚刚答应下来,后脚便差林嬷嬷去给高琼灌了一壶红花。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才适合陆眠亭那个废物! 若不是陆琅辰伤重,陆晟铭又不肯好好经商,非得往云笑坊跑,她也不至于这么力不从心! 她需要陆眠亭帮她稳住后端,这样她才能抽出精神来,好好与陆明聿算算账! 他以为他离开陆府就算完了?他伤小七至深,她身为母亲,怎么可能容忍仇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可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林嬷嬷匆匆又回来了,神情急躁。 “怎么了?高琼那贱蹄子不愿意喝?”林锦兰虽觉得林嬷嬷不会连这种事都办不好,但除了这点她也想不到别的。 可林嬷嬷却说:“高姨娘,小产了……” “哐当——” 林锦兰生生扯断了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嘴巴和舌头打结:“你……你说什么?” 035 这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高琼小产了。 是陆晟铭第一个孩子。 听来医治的大夫说,虽未满三月,但有很大可能是男胎。 虽然月份小,就算能诊出来是男是女也有很大几率不准确,但这个时候由大夫说出来,林锦兰便会认死是自己亲手杀害了小孙子。 这是她盼了许多许多年的孙子啊! “噗……” 林锦兰当场吐血昏厥,引得本就糟乱的陆府内宅更加人仰马翻。 林锦兰也病了,病得夜夜呓语,看见一个男孩对自己伸出手: 祖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祖母,我好冷啊! 祖母,你看看我~ 不!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 啊—— 从此,金兰苑每到深夜,都会传来林锦兰的惨叫…… 搞定了林锦兰,确保她不会来自己面前蹦跶,陆明聿便开始着手收拾陆璋了。 但在这之前,他与高桐、笛无寂已经许久未聚,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这不兄弟三人约好了相聚云笑坊。 高桐说:“凝心自从受伤一直郁郁寡欢,我这不到处寻好玩的物件逗逗她嘛~” 说着,高桐便在陆明聿和笛无寂面前摆开了一排子,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陆明聿嘴角僵了一下,指着一个丑不拉几的玩偶:“你确定沈凝心会喜欢这个?丑死了!” “哪里丑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可有意义。”高桐撅起嘴,就听不得半句不中听的话。 这娃娃废了他好多功夫才做好的。嬷嬷说了,定情信物,要亲手做更显情意深重。 “呵呵。”陆明聿无语。 笛无寂则一点都不关心这点少男情怀,只对陆明聿说道:“北境那边北蛮肆虐,我在想……” “你要去帮北境王?”陆明聿很了解笛无寂,他俩有一点是共通的,都是学武之人,都曾有征战沙场的宏伟壮志。 只是陆明聿后来转而为商,一身武艺无从施展。 而笛无寂常年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心中那股热血日益剧增。 他懂他。 “只是朝廷那边的意思,是想北境王死在那里,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懂归懂,但陆明聿并不想兄弟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不想他白白送死。 笛无寂当然晓得这件事的轻重,只是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北境被破,北境王或许可以死,但朝廷的做法更让人寒心。 也绝非明君所为! “我知道,但若北境王死,皇室便再无指望了……” 这话本不该说,但笛无寂心急啊!他这次走镖就是去北边,看见了流民四起,民不聊生,可朝廷在干什么? 在算计北境王,在算计自己的兄弟,为了正大光明地弄死亲兄弟,新君不惜以民生和江山国土为代价!! “我想去助一把北境王!” 其实笛无寂想的很清楚,只是他也想听听陆明聿的想法。 毕竟他们三人中,陆明聿一向是出主意那个。 “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计划?”陆明聿问道。 “有,我们有钱便有粮,兵的话,我想从流民中征招,此次我走北边这一趟,看了许多,流民太多了,其中青壮年也不乏少数,他们没活做便没饭吃,我们大可将他们征集起来,一起保家卫国!” “这事说的容易,你可知有多难?北蛮凶悍,流民也是平民,他们会打仗吗?”高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笛无寂对此无话可说。 他们俩一起看向正凝眉苦思的陆明聿:你咋说? 陆明聿倒是不急于发表意见,连饮了三杯茶后才缓缓道来: “首先你要想清楚,你去北境,是仅仅为了民生去送粮草,还是投靠北境王,成为他麾下的一员大将?这二者之前差别太大。 其次,你用什么成为敲门砖,让北境王注意到你,并重用你? 最后,若北境王败,你该如何?笛家该怎么办?” 这看似是一个人的个人选择,但往深里想,若成,笛家便可扶摇直上,若败,笛家或许会步蔺家后尘。 “或者这么想,你去北境最终的目的,是想扶持赵长苏上位吗?” 陆明聿一针见血,笛无寂陷入沉思。 他没有想那么远,但若真去做了,诚如陆明聿所言,若赵长苏事成,必定会杀回盛京,夺回那个位置。 “……” 兄弟三人之间第一次冷了场。 一个紧锁眉头做决心。 一个悠悠哉哉喝茶,还时不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傻傻楞楞,就知道摆弄自己的玩偶。 突然外面传来打砸的声音和男人的怒吼声,听得动静不小。 “怎么了?”高桐站起来想出去看看,但被陆明聿按下了。 “陆家大郎,他近日一直在这里。”陆明聿已经不把自己当做陆家人了,满是不在意。 笛无寂瞥了一眼,问道:“云兮一直与那厮博弈,会不会……” “放宽你的心!云兮可比你想的要厉害的多。”陆明聿对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很有信心。 只是没想到,自家兄弟的一颗心也被云兮收的死死的。 “其实,若你俩愿意,我倒是可以保个媒,让你俩终成眷属。”陆明聿尝试着给他另一方向,试探他的决心。 果然,笛无寂只纠结了几息,便拒绝地很彻底:“我常年出镖走货,若有一日发生意外留她一人,她该怎么办?况且现在我还有去北境的心思,就不耽误云兮了。” 爱一人至深,必会为之计深远。 笛无寂这是不想拖累云兮。 “那你便是决定去北境了?”陆明聿知道劝不住他,得到这答案也不奇怪。 笛无寂重重地点头:“我先将粮草运过去探探情况,若赵长苏真如那些百姓所言誓死保卫国土,我便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局限在这一方一土,甚至一个人。 高桐没有笛无寂那般的心胸,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个人,但他能无条件支持兄弟的决定。 “若有困难了,钱不够啥的,尽量张手,我高家底子厚着呢!”高桐这话有吹嘘的成分,但笛无寂承他这份情。 “来!我这一走许是数年不得相见,好兄弟,干一杯!” 笛无寂举杯,兄弟三人畅饮一番。 饮下浓浓的烈酒,笛无寂只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畅快,看着陆明聿提议道:“你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要不我们一起……?” 可陆明聿连连摇手:“功夫归功夫,你此行所需最重要的还是钱!我就帮你赚钱吧!” 笛无寂一想也是,粮草要钱,军需要钱,药材更是要钱!好在这些范围内,陆明聿都已经打通了生意的门道,只需调整一下,为北境腾出可流通款。 “对不住,我这一决定,可能会让你这些年的积蓄散尽。” 笛无寂知道陆明聿这些年过得苦,有多么拼命才有如今的家当,他不是必须要支持他的。 但陆明聿还是这么做了。 笛无寂重重地搭在陆明聿的肩头,为他再度添上一杯酒:“算兄弟对不住你,若有朝一日大事得成,我要什么我给什么!” 陆明聿哈哈大笑,满不在意的样子:“这就叫千金散尽还复来!放心吧,我会留下娶媳妇的钱的。” “再说了,陆家那块大肥肉还等着我啃呢,你就放宽了心,别死在外头就行!” 陆明聿直来直去地点到这里:“必须给我活着回来!” 笛无寂糙汉子甚少会哭鼻子,但听到兄弟这话还是忍不住酸了眼眶。 兄弟情,尽在不言中。 “那你呢?现在一心扑在你的沈姑娘身上?不做什么打算?”笛无寂又转头问正在玩哇哇的高桐。 “那可不,我想好了,明年我便让娘去提亲,总归试一试又不吃亏,万一成了,我可不就抱得美人归啦~”高桐美滋滋地傻笑着,看得笛无寂和陆明聿连连摇头。 恋爱中的男人,有点傻。 “还有一件事,我这边只查到了些微末,还不能肯定。”陆明聿思来想去还是选择说出来,“北蛮此次进攻的主要原因,恐与其内部暴乱的疫病有关。” “疫病?”笛无寂没想到还有这层,“能确定吗?” 陆明聿摇头:“我也只是这两日接触到从北境来的商队,有这个说法,为保稳妥,你走之前来我府上一趟,我让段玉给你几个治疫病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好!若真是如此,这便是我的敲门砖了。”笛无寂甚喜,不由得又多喝了几杯。 正事说完了,陆明聿想到蔺菀瑜与那赵长苏的关系……略略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笛大哥,此次去往北境,是否能为我打探一下那北境王与那蔺家女的事情?我想知道他是否对蔺家女真心。” “这是为何?”笛无寂不理解了,满脸疑惑。 “对啊,你要做什么?”高桐可不认为陆明聿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件事,“那蔺家女不是死在流放路上了吗?打听这个做什么?” 话尽于此,陆明聿便把蔺菀瑜的身份告知了这两位兄弟,最后还郑重道:“蔺菀瑜心性坚韧,我与她朝夕相处……嘿嘿,我心悦她,想娶她为妻。” 要说蔺菀瑜的身份让这二人目瞪口呆,后陆明聿竟然说心悦那蔺家女! 惊上加惊! 这叫什么事情? “你确定?” “你可以啊!” 笛无寂和高桐在短暂的惊讶后异口同声。 高桐更是激动地一拳锤在陆明聿肩头:“你小子胆子够肥的啊!把蔺家女藏在身边?” 但笛无寂却不这么想:“莫不是那赵长苏将这蔺家女送来的钱塘?还指定给你为妾?这说不通啊!” “是了,这说不通,所以想麻烦笛大哥,若有合适的时机,帮我搞清楚里头的关节,小弟我这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036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笛无寂定在了除夕后离开。 陆明聿自那日后便开始为给他筹集钱款,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回府了。 而蔺菀瑜也听他的建议,带着白露拜访了几次薛楠。薛楠心大,第一次还没发现白露的不对劲,等临了才将蔺菀瑜偷偷拉到一边,问白露的状态怎么这么低迷? 蔺菀瑜顾念着白露的名声,只说前阵子白露生了场大病,刚刚才好转,这不多出来走动走动,强身健体。 薛楠心思单纯,蔺菀瑜这么说,她便信了。 “现在真好,你们从陆府搬出来有了自己的府邸,那以后出行就方便啦!”薛楠拿着话本喜滋滋地蹭蔺菀瑜的肩膀。 “是呢,有什么好玩的可要想着我们。”蔺菀瑜笑眯眯地回应。 尤其是过了年的元宵灯会,蔺菀瑜很想去逛逛,听说江南的和盛京的有很大不同,她想知道有何不同。 “好呀,我想着也可以叫上沈凝心,那妮子关在家里几个月了,伤早就好了,该出来透透气啦!”薛楠拍大腿提议道。 她可不是说与沈凝心关系多好,只是可怜她,顺带多个纯真的玩伴。 那些个心思重的姑娘,她不喜欢,硬往上凑更没意思。 好友嘛,还是要说得来的才好。 三个姑娘说定了,便由薛楠出面给沈家下帖子,约好沈凝心一起游灯会。 哦对了还有李沛柔,那妮子那么护沈凝心,肯定要同行的,干脆一起约了! 回到陆府,白露好像很累了的样子,下了马车便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吓人。 蔺菀瑜扶着她,时不时贴贴额头,有点焦急,刚进府便叫人去请段玉。 自从搬出来,段玉便顺理成章地霸占了一个院子,美其名曰:这是除了郭莫山庄的第二个家。 “姑娘,我没事。”白露强撑着想自己走,可没走出去两步刚跨过门槛便眼前一黑。 “白露!” 蔺菀瑜冲上去护住她的脑袋,但她的右手手肘却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冷汗直冒。 望川望泉吓坏了,冲上来将她们抱起来,冲进这个陆府的明日苑中。 段玉来得快,拧着眉给白露把脉,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蔺菀瑜,然后再站起来,检查白露的口鼻。 一顿检查后,段玉又朝着蔺菀瑜走过来:“我也给你把把脉。” “?” “哦对,我先给你接好胳膊,脱臼而已。”话音刚落,段玉以极快的速度正骨,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蔺菀瑜刚想呼痛但又生生憋住了,噘着嘴瞪了眼段玉那张欠揍又一本正经的脸。 “来,把脉。”段玉指了指她的手腕。 “怎么了?”蔺菀瑜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伸手。 又是一顿把脉,检查口鼻,最后连眼珠子都撑着看了一圈。 “到底怎么了?” 这一套整得人莫名有点紧张。 段玉也没回答,只是对着外面的侍从说:“把那小子给我叫回来!” “怎么了就要把他叫回来?很严重吗?”蔺菀瑜没脾气了,满眼的担忧。 感觉这架势,就好像她们俩要活不成了一样。 “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准确答案之前是不会说的,来,再检查一遍。”段玉沉着脸,又给她们二人诊断一通,最后还刺破了白露的指尖取血。 “嗯……看来是了。”段玉神神叨叨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蔺菀瑜也有点感觉头晕目眩了:感觉要不行了~ “望川,帮我倒杯茶。”她喘了口大气“虚弱”地喊道。 喝下一口热茶,蔺菀瑜才觉得好些,感觉到段玉殷勤的目光,便让望川也给他弄一杯。 “嘿嘿。”段玉就爱喝陆明聿的茶,美滋滋地来者不拒。 可陆明聿不知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迟迟未归。 看着白露昏睡的样子,蔺菀瑜彻底坐不住了。 “就算要等他,也不能不医治呀,白露这样一直昏睡也不是办法不是?” 可段玉却摆摆手:“睡着好,我看她有失眠惊梦的症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现在能睡还不抓紧睡?你别吵吵,坐回去。” “……” 好吧。 蔺菀瑜只好又坐了回去枯等着。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陆明聿终于回府。 卷着寒风进屋,陆明聿脱下斗篷,先烤烤火喝杯热茶才进屋,径直问道:“怎么了叫我回来?” 已经好几天没见了,陆明聿的脸上布满了胡茬子,眼底的乌青又更重了些。 蔺菀瑜敛下眼中的情绪,习惯性地起身行礼。 段玉将画了一下午的纸递给陆明聿:“先派人去找这株药草,越来越好。” 陆明聿皱眉不解,但很信任地看也不看就将纸递给石头,让他们去回春堂找,若找不到加急去其他城镇找。 “好了,说吧,是什么事。” “我怀疑薛府给她俩吃了萃冰草。” “萃冰草是什么?”蔺菀瑜问道,她回想起来在薛府也就吃了点点心和茶水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种慢性毒药,少食则无碍,若长期少量服用,不出半年,身上的精神气都将散尽,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怕他们不信,段玉叫人把白露的指尖刺开取一滴血,再取蔺菀瑜的和他自己的,放在一起做比对。 “看,白姑娘身子弱,萃冰草的药效发作的很快,鲜血呈鲜红色,蔺姑娘的血和我的血对比,颜色也会亮一些。” 陆明聿知道段玉在没有确定之前不会这样笃定。 没想到薛家还是动手了。 这便更能证明上次他在清水村不远处的郊外遇到的行刺主谋,很有可能是薛家。 只是没想到连累了蔺菀瑜和白露。 “能解吗?”陆明聿问段玉。 “当然!” 如果不能解,他怎么还会这么悠悠哉哉地在这里画图喝茶? “那株药草若寻不到,我也有办法解,就是麻烦点!” 如此,陆明聿总算松了口气,看向蔺菀瑜发现她也在看着他,那眼神,好似在说:你早就知道薛家不对,却还是让我们去? 段玉摸摸鼻子:“哎呦饭点了,要吃饭了。”说着便出去了,还贴心地给关上。 “我……对不住。”陆明聿很想上去抱住她解释,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让她们去做诱饵,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他解释再多似乎也无用。 幸好,幸好是萃冰草,不是什么稀罕至毒的毒株。 不然,他定不会原谅自己。 良久的沉默,蔺菀瑜也不回应,只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陆明聿急了,他宁愿蔺菀瑜哭闹,也好比这样的冷静。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满心的愧疚无处说:“其实……” 突然他的唇上覆上她冰凉的手指。 她怎么会怀疑他呢? “我知道,你不用说。”蔺菀瑜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本意是为我和白露好,才提议的薛家,其实这几日我也不是没有收获。” “?” 轮到陆明聿疑惑了:“什么?不是让你不用管的吗?” “我知道啊。”蔺菀瑜弯起眉眼,“但我想帮你,便必须要练成耳听八方的机敏,虽说我在薛家明面上是找薛楠玩乐,但有意无意地也碰到过薛家大爷薛丁茂和四爷薛丁源,他们有提到李家和陆家。” 这也是陆明聿最担心的。 此时的陆家已经走投无路,想要绝地翻身唯一的机会就是掌控商行的薛家。 毕竟在商行中带头提议将陆家逐出去的是李晖,不是薛家。 而陆家想要重回商行,只能从薛家入手,那么有求必有失。 “陆璋病急乱投医,他以为傍上了薛丁茂便能起死回生?”陆明聿嗤笑一声。 “但这也是唯一的路子,我想恐怕陆老爷会成为薛丁茂手中的刀。”蔺菀瑜紧跟陆明聿的思维,“我担心,他会来对付你。” 不自觉地,蔺菀瑜的小手抓上他粗糙有力的大手,那跟小猫一样的力道在陆明聿看来跟羽毛似的,撩的他心里痒痒。 他受不了了,反手握住,一脸认真:“不怕,天塌了有我顶着。” 蔺菀瑜心中一动,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对她说了。 遇到困境,陆明聿一直在说和在做的都是成为她蔺菀瑜的保护伞,他在尽他的全力为她遮风挡雨。 而不是像那个人,赵长苏,他遇到困境,想的只有自己,为了自己活命,不惜葬送她蔺家满门的性命和百年的声誉。 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 她很庆幸,遇到的是陆明聿。 感觉到他大掌传来的温暖,蔺菀瑜很想说:我相信你。 只是话还未出口,里面的白露“嘤”了一声,好像醒了。 但他们俩冲进去一看,发现白露只是梦魇发出了声音。 “听段玉说,她近日睡不安稳。”蔺菀瑜轻手轻脚地进去帮白露掖好被踢开的被角,然后拉着陆明聿出门,不打扰白露休息。 陆明聿回来得巧,正是要用晚膳的时间。 坐在饭桌上,蔺菀瑜感觉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他吃过饭了。 还是一半肉多,一半素多的神奇组合。 二人安静地用完晚膳,陆明聿本来还想出去办事,但看着蔺菀瑜好似不愿意他走的模样,便只能悄咪咪地让石头先去处理。 毕竟前线吃紧,他这里耽误一刻钟都是要命的。 没想到,他一小小商贾,还有承担起这样责任重大的时候。 只是这不好成为与蔺菀瑜一个姑娘家闲聊的话题,于是他便很生硬地询问起她们是如何在家“逍遥快活”和“为所欲为”的。 见陆明聿留下,蔺菀瑜欢欣鼓舞,往日里不爱说话的她,现在跟个小话痨一样,把自己辛苦布置家里的过程和对暂时空置院子的规划,一一说给陆明聿听。 很琐碎,很无聊,但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也欢心。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037 这会是小六的手笔吗? 三次对那神秘的陆姓富商下拜帖无果后,陆璋确实去找了薛丁茂,但前几次都被拒了。 薛家根本瞧不上陆璋这样家底子薄弱的,今年年初让他成为首富是钻了他们薛家失察的空子,明年可就没这个运气了! 但薛家同样不想李晖重任首富,他的声望已经够高了,再高下去置薛家于何地? 薛丁茂想找一个人代替李晖,但又信不过别人,那个所谓云香楼背后的神秘东家,他也探访多次,只发现当下坐镇的只不过是个替身。 真人最近倒是出山了,只不过刚出来便在倒腾变现,然后大量收购粮草,这阵仗,让人看不懂。 不知道的还以为北蛮要打到江南来了! 但看不懂归看不懂,薛家倒是来了波趁火打劫,狠狠地赚了一笔。 故而对那人也就放任不管了,反正碍不着他们的事情。 就是那商行会的除夕夜夜宴,才是他薛丁茂要关心的事情。 往年的夜宴筹办者都是李晖,今年他薛丁茂却想要掌控主权,所以他近日也开始忙进忙出,对交代老四薛丁源关于清水村的事情有点失察,更不会知道清水村的流民们逃跑了一个。 逃跑的那个流民因长时间被投喂毒药,逃出去没多远就倒地晕迷,不省人事…… - 冬日里的暖阳最是难得,晒在身上暖暖和和,就是精神气不足的人都要出来晒晒太阳。 段玉的医术很好,在没有找到那株药草的情况下,为蔺菀瑜和白露二人分别针对性地做了两次药浴,毒便排的差不多了。 白露被拉着在院子里走圈圈,走到鼻尖冒汗才作罢。 “这情形有没有似曾相识?”蔺菀瑜挽着白露坐在院子里,看着望川望泉扎秋千。 白露点头:“当初姑娘也是这样被我拉着晒太阳的。” 她们相视一笑。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姑娘,扎好了,来试试?”望川试了试秋千的牢固性便开始招呼蔺菀瑜,可下一秒就被望泉拍了后脑勺:“你让姑娘试什么试,你试!想摔着姑娘呢?” 望川捂着脑袋不服气:“我扎的,肯定稳啊!” “你皮糙肉厚摔十下都没事,姑娘摔一下,你看少爷怎么罚你!” “……”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最后也没让蔺菀瑜试秋千,她俩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望川把望泉推得高高荡起,蔺菀瑜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的:这么高,换我还真就摔死了。 望川望泉的武功底子不弱,就算秋千被荡得快翻过去,也能迅速调整身体,稳稳落下来。 几个来回后,望川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看吧,我就说稳得很!姑娘来试试?” 蔺菀瑜连连摇手:不敢不敢。 可望川望泉不似一般婢女丫鬟,见蔺菀瑜不领情,还非要上来拽她来试试秋千。 “白露,救命啊!” 眼看着蔺菀瑜就要一左一右被架走,白露赶紧拦下,笑道:“还是我来吧,我喜欢玩这个。” “对对对,白露爱玩,让白露先玩!” “行吧,姑娘你下一个!” 就此,蔺菀瑜才被放开。白露身子弱,望川望泉小心的很,因此也没有真正的荡起来,悠悠闲闲地,好不惬意。 可白露却想要更高一些,但怕蔺菀瑜担心便没有说,只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这飘摇肆意的时刻。 她想飞。 但做不到。 这边她们几个人享受着阳光,云笑坊里却有一个人被晒得冷汗直冒。 只见云笑坊赌区院子里围着里一圈外一圈的赌客,对着正中央跪坐在地上的人指指点点。 “这人死了?他打的?” “对啊,也不知哪里来的仇怨,竟然一拳就打死了,这得是力气多大的一拳啊,啧啧。” “诶,这人看着眼熟啊?这是不是陆家大郎啊?” “哎呦,还真是,陆家大郎陆晟铭!” “陆家大郎打死了人!” “!!”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众人围观,陆晟铭又被认了出来,就算再捂头捂脸也无济于事。 想跑吧,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当他想瞄准一个空隙从人群里钻出去,就有人突然冒出来挡住他,把他推回被围观的中央。 就这么被人看了个光! 云兮娘子姗姗来迟,人群立马分出来一条道让她过来。 “哎呀,大郎怎的在这里?”云兮装模作样地指着躺在他身边的死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随后围观群众便七嘴八舌地和云兮娘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陆晟铭今天玩了几把全输了,便开始大声嚷嚷说云笑坊玩黑的,他在这里玩了几个月了也不会刚开始就这么背,肯定是作假了! 然后就开始闹,抓着一个看起来身体羸弱的男子,指着他刚抓在怀里的钱:“这是本少爷的!还给我!” 可那人却不管不顾,抱着钱不撒手:“这是我赢回来的!” “放屁!”陆晟铭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冷笑道:“你是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这钱你便是赢了也拿不走!放下!” 可即使陆晟铭面露凶光,那羸弱小哥也不肯松开好不容易赢来的钱:“这是我的救命钱,是我赢回来的!” 然后就是陆晟铭要钱不得,恼羞成怒,只一拳就把那羸弱小哥打得晕厥在地。 抢走了钱便又是来了几把,还是输,全输。 最后才有人后知后觉,那羸弱小哥被打昏后再也没起来! 陆晟铭输急了眼,转身又去那人身上摸索,想摸出钱来,可渐渐地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怎么跟头死猪一样? 然后就有路人上前探了探鼻息,惊恐大叫:“死人了!死人了!这人打死了人!” 就这样,陆晟铭就被围观赌客围在院子里不让走。 云兮了然,一脸抱歉地对陆晟铭温声道:“大郎,真是对不住,这死了人你便不好走了。” 随后便让人去报了官。 陆晟铭还想拉住云兮让她不要这样做,可又不知为何,好像有人预判了他的动作,直接冲上来挡住了他。 “云兮娘子,我是冤枉的!这人诈死,绝对是诈死!” 可没人相信他,众志成城地困住了他,即使陆晟铭发了狠想冲出去,也被藏在人群中的练家子化解了。 陆晟铭总算后知后觉——这是个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想冲出去花的时间太长,等他前脚刚想通,官府便来了人,确认那羸弱小哥死亡后,便二话不说直接带走了陆晟铭。 众人吵吵嚷嚷,没人注意到云笑坊二楼的某个厢房的窗前,陆明聿正看着这一幕。 “都安排好了吗?”陆明聿问身后的石头。 “安排好了,那人是自己从清水村跑出来的,入城也是钻了狗洞,没有户谍更没有路引,但身上的衣服却是北境特有的布料。” “很好。” 陆明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想当初,他那倒霉的前任大嫂,也是在赌坊内抓住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赌博的陆晟铭,她想要强行将人抓回去,可没想到赌红了眼的陆晟铭竟然会直接将她打死在赌坊。 当时也是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事后却无人再提,陆晟铭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想来是林锦兰的杰作,将事情按下来后,又过一段时间才对外宣布,那前任大嫂是病故。 如今,也算是让陆晟铭偿还当日所犯下的过错!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明聿还依稀记得那是个火一样的女子,对外做事雷厉风行,对内也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也只有那段时光,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陆明聿才得到那么一点点光亮。 因为,她看见了他! 只是,这点光亮好像是上天开的玩笑,没多久就灭了,灭的无缘无故,无声无息…… 陆明聿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长舒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嫂子,我会让他自食其果,你在天上只看着便好。 整个陆家,除了林海棠也只有她,是陆明聿认可的亲人。 只是,时间太久了,久到他都记不起来她的样貌,甚至是她的名字…… 今年的除夕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陆晟铭出事,官府动作很快,直接定下了他的罪名,判决以命抵命,秋后处斩。 陆家的天,又一次塌了! 原本是个喜庆的日子,陆府上下却悲凉一片,毫无半点欢喜的气氛。 陆琅辰还是躺在床上,靠着那点子珍贵药材吊着命。 而林锦兰在再次突闻噩耗之后,便吐了一口血陷入昏迷。 整个陆府顿时死气沉沉,陆璋的老腰在连日的拜访被拒后,深深地弯了下去。 他还是不肯相信,陆家就这么玩完了,但是事实又让他不得不信。 儿子们也是病的病赌的赌,眼看着都是没命的下场。 陆家是怎么走到如今这般即将家破人亡的地步的,陆璋这时回想起来,好像是在小六被逐出去之后。 小六! 难不成……? 陆璋不敢想,这会是小六的手笔吗? 可是,小六有这般的心机深沉和运筹帷幄的手段吗? “不可能……不可能……” 可突然他又想起那神秘的陆姓富商…… 陆明聿! 真是你? 陆璋的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了,他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那陆府奔去! 他倒要看看,那所谓的富商,是不是他的儿子! 038 明老板 陆明聿并没有在府上,只有蔺菀瑜和白露在家。 前阵子蔺菀瑜觉着这“陆府”的牌匾不好,这两天便已经换上“明府”的字样了。 姓陆,名中带明。 陆璋看着这崭新的牌匾,不敢置信让他连下三次拜帖却无一点回应的人,是他的儿子,陆明聿! 亏他还对他离府的事情愧疚不已,亏他还想着给他补偿!真是喂到了狗肚子里去! 可陆璋忘了,愧疚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那些补偿也不就是林海棠所剩无几的嫁妆,别的再无其他了。 “逆子,逆子!” 陆璋念念叨叨,想冲进去找陆明聿问个清楚,但门口的护卫武功不凡,只三个回合就把陆璋打得节节败退,差点站都站不稳要跪在明府跟前。 “叫陆明聿滚出来见我!” “我是他老子,我生他养他,他却连面不都见我,不孝子!” 陆璋无能怒吼。 护卫相视一笑:哎呦,人来了。 “别吵吵,我们主子去赴了商行会的除夕夜宴,就在云香楼,走走走,别来这里撒泼!” 云香楼! 商行会的除夕夜宴! 他怎么不知道? 是啊,他陆璋已经被逐出商行会了,当然不会通知他! 可是这算什么事情?他一个老子去不了,他一个小子却去了? 陆璋越想越气,转身直奔云香楼。 他倒要看看,被他扫地出门的逆子如今是如何的风光! 可当他赶到云香楼,却再次连门都进不去。 陆璋气得不行,直接在门口与守门的侍卫推搡起来:“我是陆老板,哪年的除夕夜宴我没参加过?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肮脏货竟然敢拦我?” 可侍卫都是云香楼的人,也就是陆明聿的人,自然不会放陆璋进去。 推搡之间,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陆璋突然一个倒地不起,还伴随着半身抽搐,好不可怕。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无法了只好一个人进去叫人,一个在这里守着。 可刚走一个,陆璋又一个鲤鱼打挺,直冲云香楼三楼,那腿脚,说是绝世轻功也信! 来到他们夜宴的包房外,陆璋却犹豫了。 里面都是往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是他平日里平起平坐甚至是他高人一等的合作伙伴。 若这么贸然闯进去,那大家都知道了他没被邀请还硬闯,脸面到底不好看,可不进去,他又怎么能甘心? 尤其是那逆子还在里面,他一个老父亲这口气咽不下去啊!! 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眼看着那侍卫要冲上来抓他了,陆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酝酿着气势推门而进,可还没等手碰到门呢,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陆璋一个猝不及防+重心不稳,直接脸着地地摔倒在地。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 “这不是陆老板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率先打破宁静。 紧接着便是李晖那讨人厌的发言:“陆老板这是在给我等拜年?” 这礼,真大啊! 跟儿子跪爹一样。 不知谁带头“嘎嘎”笑了起来,随后便是哄堂大笑,臊得陆璋恨不得在地上磕个缝儿出来钻进去。 所有人都在笑,就连追上来的侍卫都不免笑出了猪叫声,但开门的陆明聿却一脸铁青。 “你怎么来了?”这是质问的语气,好似陆明聿并不希望陆璋出现在这里。 听见儿子的声音,陆璋又莫名地硬气起来,爬起来指着陆明聿的鼻子疾言厉色:“我个当老子的来儿子的酒楼不行吗?” 这气势,如果衣领子没有歪的话,会更唬人一些。 “呵”陆明聿轻笑一声,指着屋子里的人:“这里谁是你的儿子?李老板?还是薛大人?” “你!”陆璋的眼睛恍若要瞪出来一样:“逆子!” 这一声好似要将他的胸腔中的洪荒之力要喊出来了,大得吓人! “放肆!”薛丁茂一拍桌面,冷冰冰地看着陆璋:“陆老板还是要点体面的好。” 就这一句话,堪比拿鞋底啪啪打他的脸。 陆璋其实知道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失礼,但是他控制不住,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与陆明聿的身份对调。 前阵子,他还是钱塘首富,小六是个只会惹祸的纨绔子,但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短短半个月不到,风水轮流转。 转得太快,他的心脏承受不了。 “不,不是的薛大人……”陆璋尚存理智,见薛丁茂生气了,赶忙上前找补:“陆某只是今天刚知道小儿是这云香楼东家,一时接受不了才致失态,还望诸位同仁们多海涵!” 说着,便弯腰下去,给众人算致歉。 但无人应他,陆璋的老腰只得越弯越低,眼看着头顶就要低于胯骨了。 “罢了罢了,陆老板也是性情中人。”与陆璋交好的钱老板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有了钱老板开头,往日里受过陆璋恩惠的小商户也渐渐出声缓和气氛。 薛丁茂眯着眼看了陆璋半响,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随后转向陆明聿说道:“明老板所说呢?” 明老板? 这是什么意思? 不再冠以陆姓,而直接称呼明老板。一对其脱离陆家经商的认可,表示陆明聿的产业与他陆璋无关。 二来说明薛丁茂很是关注陆明聿的府邸,前脚牌匾的“明府”刚挂上,后脚便带头称呼其为“明老板”。 薛丁茂啊薛丁茂,你的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吗? 但心里排斥归排斥,面上陆明聿还是扯出一抹官方微笑:“一切听从薛大人安排。” 啧啧,话里话外皆是阿谀奉承之意。 但薛丁茂还就吃这一套! 既然这里主人家都说话了,也没有怪罪,他也就不当这个恶人,对着陆璋正声道:“陆老板来晚了,也当罚酒三杯?” 陆璋大喜,赶忙应是,弯着腰把酒喝了,一滴都不敢漏。 如此,姿态也算放得极低了。 李晖冷眼瞧着,满目讥讽,语气上也显得有些刻薄:“陆老板的架子真是大,来晚了不说,一进来就大吼大嚷的不成体统,三杯酒就想放过?” 什么意思? 连薛大人都说了罢了,他一个商户还想多嘴? 但到底是李晖,无人敢反驳和质疑他,大家只闭嘴安静,充当合格的背景墙,看这神仙斗法。 “那李老板想如何?”陆璋的恭敬瞬间减了三分,看向李晖的眼神中也多了两分挑衅:薛大人向着我,你想找死? 可李晖却不接招,冷酷面庞突然跟变脸一样笑了起来,还站起拿个一坛酒放到陆璋跟前:“自然是自罚一坛啊!诚意要摆够才行,是不是啊陆老板?” 一坛酒,也就是两斤,正常男子在空腹情况下一口闷下,也得难受个几天。 陆璋知道这是李晖的刁难,但如今的他骑虎难下,今日不能再在薛丁茂面前失礼了。 “那是那是,还是李老板思虑周到,一切都是陆某的错,陆某认罚,认罚。”说着,陆璋咬着牙举起酒坛,半喝半漏地喝了下去。 “咚”酒坛子见底,被重重磕在桌上。 陆璋双手把住酒坛才堪堪站稳身形,不至于直接倒下。 “海量!陆老板海量!”李晖连连鼓掌,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像是在看陆璋笑话,“给陆老板看座!” 这除夕夜夜宴是在云香楼三楼顶层的包房,装潢华丽典雅不说,陆明聿更是别出心裁地为每位老板定制了金丝楠木所制的圈椅,坐垫更是选用是舒适度极佳的粟米为芯,苏锻为面,外加位置上都配了一句适用于其行业的吉祥话,尽显格调与创意。 如今忽的要加一个位置,便会打乱原本老板的舒适度,这样便是加在哪里都不恰当。 毕竟陆璋是现加的人。 一下子难题就落到了陆明聿头上,若加个好位置,那便得罪了大半部分的同行,若没加好,便是他招待不周。 许多想看他笑话的小商户,憋着笑盯着呢。 可陆明聿却气定神闲,招呼小二端过来一个高脚圆凳,和大家现在做的金丝楠木圈椅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陆璋看着一个小小圆凳摆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张脸的表情,可谓是变幻莫测,阴云密布,但又要控制着不能再在薛丁茂面前失控。 “明老板这是何意?”陆璋咬着牙问道,只是那目光就恨不得啪啪抽陆明聿耳光。 陆明聿却歪着脑袋淡然道:“自然是给陆老板加座,只是本次宴会的桌椅我都是找人定制,陆老板突然驾到,明某也是来不及现造一个出来,想来以陆老板的肚量,应该不会与明某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计较吧?” 这叫什么话? 先暗讽陆璋是自作主张来的,不是被邀请来的,因为被邀请的都会坐着定制的椅子。 再明指他的肚量,可不是很大?刚刚那一坛酒都下去了,若此时陆璋发作,便是肚量小,那前头那酒怎么算? 最后自谦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呵呵,那便是明晃晃对他宣战了! 他陆璋这还是第一次折在亲生儿子身上! 可在薛丁茂眼皮子底下,陆明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但他陆璋不能“不懂事”,这椅子不坐也得坐! 于是他只好简单的毫无诚意的谢过了再坐下。 只是这圆凳当真不舒服,整个屁股都不够坐,坐久了不动还屁股疼。 但是他本来就是硬插进来的,宴席上任何一个风吹草动他都要警醒着,注意着,那整个身体必定是绷直了一刻不能松懈。 最后撑到宴席结束,陆璋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存在了,但还得装作不在意地笑脸相迎。 尤其是薛丁茂那边,陆璋只要逮着机会就上前敬酒,再趁机奉承两句。 他陆家这盘棋能不能盘活,就指望薛丁茂了! 陆璋在这里忙的不亦乐乎,陆明聿通通看在眼里,讥笑在心里。 不中用了啊! 039 林锦兰疯了 除夕夜夜宴结束,陆明聿又专门为各位老板提前叫来了各家车架,保证老板们有序出门后便能直接坐上车架,安全归家。 几乎每一位老板在临走前都会对陆明聿这番安排表达赞赏,并送上祝福,前程似锦,钱运亨通之类的。 最后便是薛丁茂缓缓走出来,身边还跟着陆璋那个狗腿子。 陆明聿神色一冷,但依旧扯出微笑走上前:“薛大人,贵府车架已在门外等候。” 薛丁茂满意地点头,先是对他的招待表示满意,随后又话锋一转:“只是以后明老板的路走的宽走得远,也不能忘本啊!” 呵,这个时候想教育他? “是了,但明某无根,便无本,何来忘之说?不如明某厚脸皮,请薛大人成为明某的本?将来飞黄腾达必不忘本。” 用他的话噎他的嘴!陆明聿自脱离陆家就不再是陆家人,薛丁茂你这么急就想为你的狗腿子撑腰,也要看看他陆明聿愿不愿意配合! 薛丁茂冷哼一声:“明老板真是会审时度势。” 眼看陆璋要抱上自己的大腿,你陆明聿也要来抢?真是有意思。 可陆明聿只是缓缓摇头:“是薛大人的光芒太盛,吸引得我等甘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变扭? 薛丁茂想发作但找不到由头,正拧眉思索着,自家马车已经来到面前。 “薛大人,请慢走。”陆明聿恭敬地伸手,让薛丁茂只好顺着上车离开。 见薛丁茂并没有为自己为难到陆明聿,陆璋一张脸真是比臭水沟还臭。 送走了全部老板,陆明聿的一张笑脸瞬间跨下,冷冰冰地对陆璋道:“陆老板的车架呢?请恕明某无法招待陆老板了,请自便吧。” 不是他不找来陆璋的马车,而是找不到。 但这话落在陆璋耳朵里,就变成了明晃晃的刁难与难堪。 “臭小子你站住!” 陆璋喊住陆明聿,冲上去想揪住他的衣领,但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明聿已经高出他一个头了,无奈只好抓胸前的衣服。 但陆明聿只轻轻一拂便让他松了手。 见陆明聿嫌弃一般地拍了拍刚才他抓过的地方,好似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陆璋的一颗心就拧巴得很。 陆璋很想直接质问他为什么潜藏这么多年不告诉他自己在经商。 也很想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没有那云笑坊的赌债,还一心要离开陆家。 还想问自己和陆家当下经受的这一切,他有没有参与进去?或者说是不是他为主谋? …… 陆璋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但看着陆明聿冷漠的脸庞,最终只问出口道: “你当真不认我这个爹爹了?” 他紧紧地盯着他,他希望这个儿子只是在跟他闹脾气,闹完后还是会回家的。 但是他错了。 陆明聿轻蔑一笑:“你可知娘亲是怎么死的?” 陆璋一愣,略显木讷道:“你怎么问这个?自然是难产而死。” 这样的答案陆璋还能说出口,陆明聿真是可笑自己居然还能站在这里与他说话。 强忍住想痛骂陆璋的冲动,陆明聿再次问道:“你可知从我五岁开始,过得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不就是小少爷的日子? 陆璋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问题,上面那句话他不敢直接说出口,担心又惹恼了陆明聿,只斟酌道:“你想说什么?” 陆明聿却笑了:“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的机警呢?你的敏锐呢?怎么在外,再难的事情你都能为之弯腰,为什么就不肯低头看看我在内宅过得什么日子?” 今天或许不是个适合说开的日子,但陆璋凑上来,陆明聿没办法忽视他那好似装满慈爱的眼神。 因为他很清楚,若今日他陆明聿是那街头的乞儿,陆璋万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陆璋能上来试图用亲情与他做捆绑,只是因为他陆明聿是明老板,不是陆乞儿。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那就别怪我与陆家分道扬镳。陆老板慢走。”说完,陆明聿便想转身进楼,但被陆璋拉住了手。 “好,就权当你怨我,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那你能不能看在血亲的份上,救救你哥哥和弟弟?” 原来是为了这个,陆明聿更是冷笑不已。 “陆晟铭打死人,和陆琅辰一样咎由自取,任谁都救不了他们。” 陆明聿再次耍开陆璋的手,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陌生人:“你还不如好好想想,是谁将你的宝贝儿子们教养成这个样子?” 留下一句挑拨离间的话,陆明聿再也不给陆璋任何回应。 任陆璋在后面被侍卫拦住还在大吼大叫地想喊住他,陆明聿也只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不得不说,能如此这般看陆璋落魄,陆明聿心里很爽! 但爽过以后,又是无尽的落寞。 报复了陆家又如何?他的母亲林海棠,再也回不来了。 当晚,陆明聿便提了两壶酒,来到他书房最里间,那里供奉着林海棠的牌位。 他也不说话,因为他觉得说再多,不管活人还是死人,都听不见,那又有何意义? 只坐在蒲团上喝着酒,守着林海棠,枯坐了一夜。 另一边陆璋看陆明聿如此狠心决绝,便再也无顾忌地前往薛府。 方才在宴席上,薛丁茂已经轻声与他说了,想要被薛家所用,便是与李晖、陆明聿为敌,若想清楚了,随时可至薛府共商事宜。 至于陆明聿说的那什么谁把谁教养坏的话,陆璋立刻便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在陆璋眼里,当务之急是救活陆家,不是管什么内宅之事!内宅能出什么乱子?只要能让陆家重回巅峰,自然有办法在新一年的秋天之前寻到办法救下陆晟铭,也会有办法让陆琅辰重拾生机! 如此,陆璋便更加坚定不移地认为,他走向薛丁茂,是陆明聿造成的! “逆子,你可别怪我!” 从薛府出来,已经快到子时,但陆璋却特别的亢奋。因为,薛丁茂终于答应他救陆家了! 陆家将否极泰来,甚至干掉李家,真正成为钱塘的首富!有话语权的那种! 原来薛丁茂早就看不爽李晖了!巧了不是,他陆璋也是!如此他们两个轻易就达成了一致,陆璋自愿成为薛家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可这样的兴奋只持续到进家门前。 不知怎的,一走进陆府,陆璋就感觉乌云密布,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老爷可算回来了,快去瞧瞧夫人吧,夫人不好了啊!”大管家小跑着直冲陆璋而来,神色焦急。 陆璋也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林锦兰,想让她放宽心,只需等他彻底获得薛丁茂的信任便好。 但是林锦兰的情况远远超乎了陆璋的想象,只短短几日未见,原本端庄得体、温婉可人的林锦兰,此时竟形同疯妇! 一会儿叫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是我第一个孙子啊!我若知道怎么会害你?我可怜的孙子啊~” 一会儿又哭着“姐姐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正妻之位只有一个,你来了,我就没有了,那我怎么办?” 一会儿又笑着“老爷回来啦?我好看吗?你最喜欢看我穿粉色衣服了,我穿给你看啊?” 一会儿又恶狠狠的:“陆明聿你个孽障,我早就该掐死你!” …… “怎么回事?”陆璋惊愕不已,且不说从林锦兰的疯言疯语中得到的信息量之大,就是这样的疯状也极为不正常。 可李管家却只摇头:“自从夫人和五少爷说过几次话后,就突然让林嬷嬷去给大少爷的一个叫高琼的妾室送红花汤,可是没想到那高姨娘小产了……回来后,夫人就疯了。” “陆眠亭?高琼?小产?”陆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夫人这是怎么管理后院的!” 他竟然第一反应是指责林锦兰不善管家! 可不是不会管家?若会管家,就不会生啃林海棠的嫁妆多年,更不会为了赶小六出门,将老大的赌债推到小六身上! 这一切,陆璋可算想清楚了,都是林锦兰干的! 还不等他责问她呢,她先疯了? 真是可笑! “让陆眠亭过来。”说完,陆璋便转身离开,连进去看一眼林锦兰都不愿。 听陆璋要见自己,陆眠亭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这陆家还能用的儿子,只剩下他一个了。 即使他是一个“废人”。 可是当他被推着轮椅出现时,陆璋的眼底满是惊愕。 他的儿子竟然一直在坐轮椅吗?林锦兰没有给他请大夫吗?若请了还治不好,为何没有听她提过一句话? 陆璋不免再次怀疑,林锦兰是否真如他一直以为的会管家? 但他不可能承认他不知道陆眠亭的情况,短暂的惊愕后便恢复正常,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儿子,他居然有些局促。 “父亲安好。”陆眠亭率先开口,语气恭敬,态度淡然。 “嗯。”陆璋忽的想起陆眠亭想要成亲的事情,用咳嗽掩饰尴尬后开口:“听你母亲说,你想成亲?” 陆眠亭面露愧色:“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小妾怀有大哥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何母亲会……” 这是在告状? 但陆璋不关心这些,他只摇头:“这是你母亲不好,等明年为父亲自帮你挑选人家。” “多谢父亲。” 陆眠亭谢得太快,直接把陆璋后面的话噎住了。 但陆璋想说的又怎会不说出来? 眼中因看见陆眠亭坐轮椅而升起的慈爱消散了几分:“为父叫你来,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若做好了,以后陆家会有一个位置留给你。” “儿子只是一个废人,站都站不起来,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陆眠亭能猜出来这只老狐狸要做什么,但不能直接应下。 可就是这样的婉拒,让陆璋反而有些放心:“不怕,一件小事而已,你可以做到。” 如此,便不容拒绝了? “好,父亲请说。” 陆眠亭乖巧得跟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让近来屡屡受挫的陆璋总算寻回一点上位者的尊严。 040 只想珍惜眼前人 元宵灯会眨眼间就到了。 依着约定,今晚是她们几个姑娘的自娱之夜。 为此,蔺菀瑜特地为自己和白露定制了新衣,用的都是如意馆上等的布料,请得也是一等一的绣娘,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让白露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是仙女的衣服吧?” 白露小心翼翼地摸这摸那,嘴巴咧得收都收不住。 果然能让女人开心的,还是美丽的东西。 趁她俩换衣服的间隙,陆明聿抽了个空回来了一趟,在院子里候着。 等蔺菀瑜换好出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海棠树下一身白衣,身姿挺拔的陆明聿。 “少爷!” 又是好几天没见面,蔺菀瑜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惊喜雀跃之情。 陆明聿转身,看着她跟个小粉团子一样奔向自己,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短短几步路,蔺菀瑜也跑得不停地哈冷气,但嘴角眼角都弯弯的,可爱得紧。 “跑什么,我还能消失不成?”陆明聿张开双臂想拥她入怀,但她偏偏在他面前停住了脚。 但都这样了,还能不抱一下? 陆明聿上前一步,浅浅地抱了一下眼前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小女子。 “抱歉,最近忙得分不开身,不过最晚开春就结束了,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筹集军粮没有那么简单,量之庞大让陆明聿有些扛不住,但他必须扛住,必须成为北境前线背后的支柱。 但这些他还是没有和蔺菀瑜说起,只自己默默承担着。 他还是笑着,不想让蔺菀瑜察觉出什么。如果那乌黑的眼袋和胡子拉碴的下巴能不那么明显的话…… 还有身上那细细的一点味道,蔺菀瑜知道,他定是忙得连睡觉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刚回来便来见自己,怕是一会儿还要出去。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和白露玩得可开心呢,家里也没有能让你操心的,我可能干了!”蔺菀瑜笑得嫣然。 眼前的人周身的气质已经与初见时大不相同。 曾经的他是意义风发的少年,短短几个月,他身上已经有成熟的稳重,还掺杂着一丝沧桑。 原来,谁活着都是不易的。这时候蔺菀瑜心里才有那么点感觉:死过一次的自己,还没有陆明聿活得通透。 只是她怕他太辛苦,但也知道如今的她能帮他的太少,徒说一些担心的话也没什么用。 既然他不想她担心,那她的忧虑也不会让他知道。 “嗯,知道你最聪明最能干了。”陆明聿摸了摸她的脑袋,软软的,让人爱不释手。 “哎呀,别把我头发弄乱了。”蔺菀瑜娇嗔地打落他的魔爪,但也摸到了他一片红肿粗糙的手。 “你的手!”蔺菀瑜抓着他,不由分说得掏出自己随便带的乳膏,给陆明聿细细地抹上,边抹还边絮叨:“我知道你在外没有时间照顾自己,但身体是你的,你若不珍惜,还指望我雪夜去寻你吗?” 陆明聿知道自己最近活得有些糙了,但此时能得到蔺菀瑜的关心,他心里想着,糙就糙了,有人念着比什么都强。 抹完了,蔺菀瑜还把小白瓶塞进他胸口的衣裳里:“最起码每日要涂一次,如果变丑了,我会嫌弃你的。” 这还行? 陆明聿反手抓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揉搓:“如果变丑了,没人要了,我就赖着你。” “赖着我干什么,你那么多小妾,赖她们去。”蔺菀瑜也不知为何要提这个,以前的自己明明是不在意这个的,因为看不见。 现在离得近的,她们也不似在陆府那么拘束,经常出来游晃,蔺菀瑜也乐得有那么多姐妹一起玩耍。 但有一次一个叫秋香的姐妹聊到了陆明聿,话里话外都是想做真正的陆明聿的妾室,不再如以前那样做透明人。 只是那些人中有好几个被陆琅辰糟蹋过,先前蔺菀瑜还不知道是哪些,但这个话题一出,有些人明显没那么自然了。 先是不回应,但被秋香烦着非要表态的时候,只能随便附和,或者表示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保持现状不好吗? 可秋香却嗤之以鼻,她虽不是姐妹中最好看的,但胜在年纪小,刚刚及笄,和蔺菀瑜一般大,正是为自己打算的时候。 她斗志高昂,想要拿下陆明聿。 这让蔺菀瑜的心直接咯噔了一下,回来后也是胡思乱想了几天,但后来陆明聿一直不回府,那秋香也安分,便没再放心上。 可现在陆明聿就在眼前,他一回来就来看自己,都来不及收拾一下,这是得多迫切的心? 抑制不住的,蔺菀瑜的心也随之跳动,越来越快。 见蔺菀瑜娇嗔的模样,陆明聿脱口而出:“吃醋了?” 蔺菀瑜的脸刷得红了,像极了这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枝红梅,美得他移不开眼。 她没有回答,但这样少女怀情的反应已经足以让陆明聿开心得跟孩童一般,他先是大笑,然后抱起蔺菀瑜原地转圈。 这样傻傻的行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她的姑娘,也对他动了心! 他很开心,很想告知全世界! 蔺菀瑜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但听到他的笑声,她也笑弯了眉。 这样美好的画面,被屋门后的白露和院子门口的石头石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白露真为他们二人高兴,从蔺菀瑜来到明日苑,她就直觉这姑娘与她们是不同的,与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终于彼此敞开心扉,她也心生安慰。 至少她俩之间,还有一个人可以收获幸福。 收起眼眶中的泪花,白露余光感觉一个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石山。 喉间苦涩的味道再次上涌,若她还是完璧,或许会去争一争这一份幸福,但如今,她不配了。 白露假装没有看见,径直走向海棠树下的一对璧人,很煞风景地咳嗽了两声:“姑娘有了少爷,少爷有了姑娘,这是不要白露了?” “哈哈,哪儿敢呢?”蔺菀瑜早就臊得不行了,拍拍陆明聿的肩膀:“放我下来。” 陆明聿真想这辈子都不放她下来,但是今天也只是抽空回来看看,毕竟除夕夜就没有陪她,今天元宵节不能不露面。 “元宵灯会人多繁杂,我给你们多指几个护卫,石山也留给你们,好好玩。”陆明聿忍不住,又摸了摸蔺菀瑜的头顶。 “还有这个,是我先前答应你的暗器,就按照我教你的用,还记得吗?”陆明聿掏出一个发簪和一个手镯,若不是他说,这谁能看出来是暗器? “你特意跑回来,就是为了送这个?”蔺菀瑜看着做工精致的发簪和镯子,感觉心都要化了。 这男人,真是说到做到,还做得这样好。 “还是为了看看你。”陆明聿亲自为蔺菀瑜戴上,动作轻柔,“真好看,我就知道这个款式配你。” 可来不及等他们二人再多说几句,陆明聿便被石头催着又出门去了。 今天是陆眠亭相约,他得去。 以后还有很多个元宵灯会,他还可以陪她的,不急于争这一朝一夕。 等陆明聿离开,蔺菀瑜和白露也按照约定径直去云香楼与姐妹们集合,再由薛楠做向导一起游灯会。 许久不见,李沛柔依旧是那样的豪放性子,一身红衣艳丽夺目。 沈凝心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袭浅蓝长裙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额上的伤只剩下淡淡的一痕,想来是高桐送去了玉肌膏才有此功效。 薛楠反而一身白衣,配饰简单,用她的话说:今天百花争艳,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清浅素雅才能在你们这群人中脱颖而出! 说完还得意地双手叉腰,仰天长笑。 笑完了指着蔺菀瑜和白露的衣服:“你俩双胞胎啊?” 可不是?蔺菀瑜特地给自己和白露定制了款式花样相似的粉嫩姐妹装,连珠花都是同款,远远望去,可不就是一家子里的胞胎姐妹? “咋?你嫉妒啊?”蔺菀瑜伸手抱住白露冲薛楠挤眉弄眼,气得薛楠直跺脚,最后也冲上来一人抱住俩:“哼!打不过就加入!” 众人嬉笑一团。 钱塘的花灯节和盛京的有所不同,猜灯谜的规则也不一样,蔺菀瑜脑子活络,玩了两局便掌握了窍门,一猜一个准,让薛楠直接惊掉了下巴。 “我不信我不信,再来!”薛楠不服气,拉着蔺菀瑜往难度高的地方凑。 “自己笨还不让人家聪明?”李沛柔还是那么爱呛人。 “哼,你聪明那你来啊!” “我可没说我聪明,但你笨是真的。” “你!” 说急了薛楠和李沛柔追打起来,闹作一团。 “沛柔你慢点!”沈凝心害怕李沛柔把握不好分寸伤了薛楠,赶紧追上去劝和。 身后白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们真好~” “嗯?”还在想方才灯谜的蔺菀瑜凑上来,习惯性地挽住白露:“谁好?” “李姑娘,她活得真肆意潇洒。”其实白露自第一次在郭莫山庄见李沛柔开始,便觉得这个女子行动力强,坚韧果断,是她最佩服最羡慕的人。 “是啊!”蔺菀瑜同意,但话音又一转:“你可想过,你也可以?” “我?”白露不能否认她确实想活成那样,但她的身份和经历是挡在她面前最大的巨石,现在的她搬不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姑娘,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白露的反问也让蔺菀瑜一愣。 “我想,我可能会这样生活下去。”即便平淡,但身边的人很真实,伸手便能触碰,拥抱,开心了一起乐呵,不开心了就打闹一团,什么都不用争不用抢,这便是最好的。 以前的恩怨,她不可能放下,但也不想让它成为一直扎在心头的刺。 她还记得当初陆明聿带她在云香楼看得那场复仇戏目,最后主角是大仇得报,但代价更大更惨重。 她不想那样。 现在,她只想珍惜眼前人。 041 元宵灯会的意外 回到京城后,玉燕才知道荣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几经周折才混进去,好不容易才能见着主子,可没想到还没说上话呢,就被主子打了个狠狠的巴掌。 “主子饶命!”玉燕匍匐着以头抢地,不敢直视当下的荣妃。 曾经的荣妃娘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金珠玉翠珍稀古玩数不胜数,哪里像现在,住的宫殿破烂不说,连荣妃娘娘自己也是一身灰土宫裙,活得连最下等的宫女都不如。 荣妃确实日子不好过,但她从不认输,面对来苛责的宫女太监,都会以最强硬的态度和手段回击。 刚刚玉燕冲上来,她是本能地以为是哪个宫女要来害自己,才反应剧烈。 待看清地上跪着的人时,荣妃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颤抖地上前扶起玉燕:“你是玉燕?玉燕?” “是啊主子,我是玉燕啊!”玉燕委屈极了,但看着落魄的荣妃,心里更加心酸,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回来是不是正确的。 但不妨碍她上演主仆情深。 “主子,您怎么会这样啊?那群肮脏货竟然敢这么对您?”玉燕三分真七分假地洒了两滴眼泪,然后与荣妃说了蔺菀瑜在陆家和赵长苏在北境的情况。 对于蔺菀瑜,其实玉燕知道的并不多,只能瞎编多于真话,反正她是将人送到的,后面是死是活与她无由。 但是赵长苏在北境的情况,玉燕可是添油加醋地将小主子的处境描述地好似过两天就会死,她知道荣妃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事实上荣妃确实没有坐吃等死,她早就明里暗里摸清了新君赵长宇如今的情况。 广纳后宫是基本操作,她还打听到赵长苏开始研究长寿之术,想通过炼丹为自己谋得百年寿命,为此还招了许多道士进宫。 若这道士中有他们的人,那么赵长宇的小命也就把在了他们手里。 “本宫安排你混进去,你只需要暗中将他的底子掏空即可。”荣妃近日正好在寻摸这个人选,需要这个人既有自保能力,又能能言会道,趋势谄媚,把赵长宇收入囊中即可。 这样不光荣妃自己在冷宫的日子好过,远在北京的赵长苏也能喘口气。 正巧玉燕回来了,便是最佳人选。 荣妃打定了主意,而玉燕则一脸菜色:怎么她走到哪里都要成为一个活靶子? 但这是主子的命令,玉燕不得不从,只最后哭诉着:“玉燕可以为主子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只望主子能可怜玉燕的一片真心。” 荣妃不是不知道玉燕的心思,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她不介意给点承诺:“自然,若你助本宫与王爷成事,日后本宫便做主封你一个妃位。” 玉燕大喜,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连忙磕头谢恩,便跟随荣妃的安排,混到了道士之中成为一位道姑。 半月后,行走在富丽堂皇的皇城中,玉燕抬头望向夜空。 今日是元宵,不知王爷在北境过得如何?王爷,你可要活着,玉燕与主子在皇城等你回来! 元宵节是继除夕之后的团圆之夜。 钱塘城的灯会上,一行的姑娘们玩得不亦乐乎。 向来冷着脸的李沛柔也放开了拳脚,肆意欢笑,总算有了个闺阁女子的活泼样,有了除沈凝心以外的其他好友。 尤其是薛楠和白露,两个人简直就是李沛柔的小迷妹。 “女侠!我要那个那个!”薛楠拉着李沛柔指着前面灯笼塔顶尖的大兔子灯笼,非要李沛柔去取。 石山上前说自己去,薛楠还不让:“姑娘家的事情,你退后!” 可那灯笼塔有三层楼那么高,还是临时搭建的,给灯会添加节日气氛,只做观赏用不是很牢固,按理来说根本没人盯上那上面的灯笼。 也就是薛楠这个小皮猴,缠着李沛柔想让她展示轻功。 蔺菀瑜的玩劲也上来了,拉着沈凝心上来给李沛柔加码:“凝心你见过女侠的轻功嘛?” 沈凝心呆呆地摇头,毕竟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需要动手的情况?自然是没见过的。 李沛柔最疼沈凝心了,见她也目光盈盈满脸期待,立马解开斗篷,开始摩拳擦掌要上塔。 可刚要起跳呢,一个蓝色身影竟然先一步上去了。 是高桐。 高桐在灯会上寻了好久沈凝心,好不容易找到了便看见李沛柔跃跃欲试要上去摘灯笼,便想当然认为是沈凝心要。 毕竟能使唤动李沛柔的,可不只有他家温柔可人的凝心嘛。 于是便想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展示一把硬实力,先行起跳,赶在李沛柔前头。 可李沛柔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有人抢,便立马跳上去,和高桐开展一场追逐战。 “李姑娘别追啦,给我个机会啊!” “贼人滚蛋!” 二人就这么一追一赶,一攻一防地向最高处跳去,下面看着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别争抢太过,伤着了。 因为一男一女的争抢,沿街也有好些行人停下来指着他俩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说这是一对侠侣夫妇,一争高下的恩爱戏码。 “嚯,比我还能瞎编!”薛楠哭笑不得,对这些围观群众的想象力佩服的不行。 但白露却不这么想:“你别说,侠侣夫妇,这样的题材你看过吗?感觉是个有意思的新方向呢!” 蔺菀瑜轻笑出声:“那就是你下一部话本的男女主喽?” “说什么呢,凝心还在呢!”白露推搡了一下蔺菀瑜,有点担心沈凝心听到会多想。 但沈凝心其实什么都没听到,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半空的二人身上,生怕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她最是了解李沛柔争强好胜的性子了,高桐那人又口无遮拦的,她不想他们因为自己有矛盾。 薛楠恶趣味上来了,挪到沈凝心身旁:“假如啊,假如现在有场大火,你只能救李沛柔或者高桐的一个人,你会选谁?” 沈凝心瞳孔一缩,赶忙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 “就是假如嘛。”薛楠还想逼问,但被蔺菀瑜拦下:“你这样问不对,应该问,假如沛柔是男的,凝心会不会嫁给他?” “啊?”薛楠没想到还能这样假设,但不妨碍她盯着沈凝心要答案。 这个很容易回答,沈凝心很快便点头:“自然,沛柔性子好,人更好,值得托付一生。” “哇~~~”薛楠扛不住了,露出吃到大瓜的兴奋表情。 “别急别急,还有下一个问题。”蔺菀瑜气定神闲,指着高桐问沈凝心:“若沛柔是男的,你俩从小有婚约,可是临近婚期,突然高桐对你高调示爱,你怎么办?快回答!” 薛楠和白露惊了个大呆!还能这么问? 同时沈凝心也震住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但蔺菀瑜还在催促,她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还是选沛柔,但被突然起来的欢呼声打断。 原来是那灯塔上已经有了结果。 高桐率先一步取得兔子灯,但后来的李沛柔不服,想上前去抢,二人就在高空中为了一只兔子灯大打出手。 沈凝心急了,上前一步,对着他们大喊:“快下来,别争了快下来!” 可他们两个哪里听得到,眼里都只有兔子灯,急得李沛柔大骂:“你神经啊,拿薛楠要的兔子灯干嘛?” “啊?”高桐愣住,“不是凝心要的吗?” 李沛柔揪住这个空挡,一个高抬腿踢飞兔子灯,稳稳接住后便往下跳去,等高桐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懊恼着跟着下来。 落地后,李沛柔将兔子灯递给薛楠。 高桐见状,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蹭到沈凝心旁边低声道:“我以为是你想要,才去抢的。” “凝心还想要天上的月亮呢,你去摘啊!”李沛柔恨不得给这个混蛋一拳。 “我真可以摘!只要凝心想要,我什么都可以!”高桐这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沈凝心表达出明确的心意。 不过也是,若元宵节灯会这样男女相会的节日都不把握机会,高桐怕不是真要等着母亲去提亲,然后被无情拒绝,连个机会都没有。 他急了,很急。 面对高桐的高调示爱,沈凝心有些慌乱,她不想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一张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高少爷别这样说。” 沈凝心的声音跟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撩着高桐的心。 暧昧的气氛正好,高桐正想趁热打铁,可不想突然灯塔上炸开几个灯笼,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火苗便吞噬了整座灯塔。 “走水了!”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人群一下子争相逃离这块区域,而处于最中心,离灯塔最近的蔺菀瑜众人也一下子被冲散了。 石山第一时间上前想保护蔺菀瑜和白露,但人太多了让他被拦在外围,百姓因为害怕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窜,时不时地还有人摔在路边的摊位上,连带着东西一起倒下。 只在一瞬间,这条街,乱了。 而石山因为太过关注白露,等回过神来,蔺菀瑜的身影消失在可视范围内。 “快找!”石山头皮发麻,赶紧调动暗卫寻找蔺菀瑜踪迹。 另一边,在意外发生的一瞬间,高桐和李沛柔可以说是同时冲向沈凝心,但被冲上来的百姓拦住了去路,眼睁睁看着沈凝心被一个黑衣人打晕带走。 “凝心!”高桐和李沛柔撕心裂肺地呼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赶紧提气运起轻功,追着黑衣人而去。 蔺菀瑜那边因为被冲散,她刚想找一条安全的路先躲着,等石山来寻便好,但突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与她面对面。 意识到对方来意不善,蔺菀瑜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按照陆明聿所教发射暗器,然后让人群中跑去,借着人群暂时躲过黑衣人。 必须立刻找到石山! 可在躲闪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不远处落单的薛楠。 “薛楠!”蔺菀瑜高声呼喊,并全力想往她的方向挪动。 042 今晚覆灭 薛楠手里的兔子灯还没等她好好欣赏呢,就被乱窜的百姓撞在地上,然后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个稀碎。 她愣愣地看着处于火势中央的灯塔,恨不得刮自己两耳光:乌鸦嘴!谁让你说着火的! 可真想动手的时候,蔺菀瑜拨开人群上来抓住她的手,焦急道:“你在干什么呢?快走。” “我……”薛楠想说自己在忏悔,但又觉得这么说显得很不严肃,只好先和蔺菀瑜找路撤退。 长街上已经乱作一团了,她们两个小姑娘被撞来撞去,很快蔺菀瑜便感觉到薛楠落后了。 只是刚想回头催促一下,便看见薛楠后面在不断涌上来的黑衣人。 蔺菀瑜惊恐万分,她不敢停,只好用力拉住薛楠,不让她被人群冲散,然后脚步加快,在人群里灵活穿梭。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不顾形象的时候,只为逃命。 黑衣人来意不善,她脑海里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后放在了林锦兰复仇和陆明聿的对家上。 但不管是哪种,若被抓下场会如何暂且不说,她担心给陆明聿拖后腿,所以她必须跑,边跑还边找着石山他们的影子。 陆明聿不是说给了暗卫吗?怎么还不现身? 突然,蔺菀瑜茅塞顿开! 那灯塔走水,多半也是这群人干的! 为了抓她,不惜破坏灯会,不惜弃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这不是陆家,更不是林锦兰能干出来的事情,那么,来者定是陆明聿的对家! 两个小姑娘跟随着人群跑了许久,等停下来才发现不远处就是云香楼,但是蔺菀瑜感觉不能去。 这帮黑衣人制造混乱,也必定能猜到她会回去搬救兵,那么云香楼附近必定有他们的人,只要蔺菀瑜一出现便活捉。 但是这样游荡在外,危险并不会降低,还是随时都会被黑衣人找到。 蔺菀瑜的大脑飞速运转,该如何才能脱险?还有白露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莞瑜,我们怎么办啊?”薛楠自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混乱,现在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蔺菀瑜很想说或许对方不是冲着薛楠来的,或许薛楠可以去云香楼找救兵。 但是她不敢赌,她害怕对方想一锅端。 但又转念一想,只要她蔺菀瑜出现,不光黑衣人能看见,那陆明聿的暗卫也能看见她! 不如就赌一把! 蔺菀瑜拉着薛楠躲到一个角落里,按住她:“我去云香楼搬救兵,你在这里躲着,躲好些别让人看见,若我回不来,你再找机会回薛府。” 薛楠狂点头,拉着蔺菀瑜都快哭了:“你要小心啊!” “好。” 安顿好薛楠,蔺菀瑜也慢慢借着人群掩护朝着云香楼挪动,计算着怎么跑才能最快被陆明聿的人看见自己。 可刚准备朝正南方奋力冲出去,一阵熟悉的尖叫声从旁边不远处传来。 是白露! 蔺菀瑜疯狂搜索着那一片,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被黑衣人死死按住的粉色身影。 怎么回事?石山是干什么吃的?我走散了也就罢了,怎么能不管白露? 蔺菀瑜急疯了,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营救白露,但是理智又告诉她不行,她不能飞蛾扑火,此时最应该做的还是告知陆明聿,让他派人来救人。 她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掳走白露的残影,蔺菀瑜重重地擦干脸上的泪水,朝着正南方低头猛冲。 可就在她冲出来的一瞬间,一个黑衣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声音低沉:“总算出来了。” 这宛如死神降临的声音让蔺菀瑜浑身寒毛四起,手脚都快软了,但她撑着一口气,只要黑衣人还没动手,她就能跑出一步,跑出去才有希望。 同时按动手镯上的机关,向黑衣人射去,可对方轻功太高强,射空了! 但好歹拖慢了他的脚步,让蔺菀瑜又跑出去一大截。 “雕虫小技。” 黑衣人嗤笑一声,随后加速朝着蔺菀瑜而去! 眼见着云香楼就在眼前,蔺菀瑜刚想呼喊,但只觉颈间一痛,失去了知觉。 而躲在角落里正想探出头的薛楠,也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身黑衣的男子…… 陆府中。 陆明聿躲过防卫,径直来到晚亭苑,只是一落地便直觉哪里有些奇怪。 他说不上,但也示意石头不要跟随,若半个时辰他没出来,便召集人硬闯。 他信陆眠亭,但不信陆璋。 沿着熟悉的小道,陆明聿哼着小曲往里走,只是林中那微不可查的气息还是让他心中冷笑,他倒是想看看这糟老头子要耍什么花招。 来到茅屋前,陆明聿随意地环顾四周,假装是第一次来,语气轻蔑:“啧啧,没想到五哥住的这样寒酸,真是一点都不像陆家的少爷。” 隐在檐下黑暗中的陆眠亭推着轮椅出来,同样的客气疏离:“我也没想到六弟会应我的邀约,看来六弟还是重视我们的兄弟之情。” 陆明聿冷嘁了一声:“那也得看是谁,如果是陆晟铭或者那废物陆琅辰,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是五哥,你一向沉默寡言不出头,这时候找我,是为何事?” 陆眠亭低声浅笑,无力地摇头:“我个坐轮椅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今日是元宵,外面的灯会我看不着也不感兴趣,只想找个人一起喝喝酒罢了。” 陆明聿看向陆眠亭,心里在不停地分析这话中意,但面上依旧能从容应答:“喝酒?那怎不早点说,我去我云香楼给你推一车来!” 说完刚想转身,但意料之中的被陆眠亭叫住。 “六弟莫急,五哥这里倒是有些好酒,不如六弟且来尝尝?”陆眠亭推着轮椅往院子左侧的小厨房去了。 陆明聿顿时明白了,这陆璋是想在灯会上对蔺菀瑜她们下手,这才让陆眠亭来拖住他! 老奸巨猾! 无耻! “五哥这儿哪有什么好酒,还是我云香楼和云笑坊的云春醉最撩人,五哥且等着,六弟这就去拿。”说完陆明聿便不顾陆眠亭呼喊,大步往院门口而去。 但是紧接着外面火把四起,陆璋的声音在外响起:“有贼人闯进陆府意图行窃,下人看见了贼人进了晚亭苑躲藏,快进去搜,搜出来送官!” 哼,你不是不认我这个爹吗?入夜了还来后院就怪不得他大义灭亲了! 陆明聿冷笑: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石头第一时间现身与陆明聿并排而立,低声询问:“少爷,我们冲出去?” “不,我们躲。”陆明聿知道,陆璋此时就是要给他安个罪名,好和薛家配合将他下狱。 下狱不要紧,要紧的是外面蔺菀瑜的处境。 他们这拖延之计属于不高明,但胜在有用。 陆明聿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无声息离开,装作从未来过,才是上上策。 只是陆璋哪里会那么容易让陆明聿脱身,自看着他走进晚亭苑,便吩咐人将这里团团围住。 陆璋要的只是拖住陆明聿不去救下蔺菀瑜她们而已。 至于蔺菀瑜的身份,以后会不会被荣妃问责,他陆璋早已想过:既然陆明聿不再是陆家人,身为其妾室的蔺菀瑜自然也不是,那么她在外面是否安全,便与他陆璋无关。 此时他要的,就是为他的小七陆琅辰报仇!要白露和蔺菀瑜付出血的代价!另外配合薛家,彻底销毁清水村的存在,让那所谓的北境流民原地消失。 当然,沈凝心和李沛柔也必须在内。 谁让沈家那么喜欢当出头鸟,那便先拿他们一个女儿开刀! 至于李沛柔,听说李晖格外疼惜这个女儿,那么只要李沛柔身死,他陆璋便可以趁李晖悲恸松懈,彻底搞垮李家! 这样一石多鸟的计策,当真是高高高明! 只是薛丁茂和陆璋千算万算,算漏了薛楠。 薛楠被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带走,在路上她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薛家的人! “蔺菀瑜白露她们呢?你们把她们抓到哪里去了?”薛楠有很不好的预感,在马车里便闹开了。 只是黑衣人训练有素,任凭薛楠在马车里如何打骂,他只有一句话:“大人吩咐小的送大小姐去城外别庄小住,开春了再回钱塘。” 什么意思? 什么事情要用两三个月来平息? 难不成是人命关天的事? 薛楠急得眼泪狂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出了城,但这黑衣人还是嘴巴跟上了封条一样什么都不说。 薛家的别庄很近,只在城外一里地,很快便到了。 薛楠被强行请出马车,看见了在门口迎接的管家吴叔。 薛楠当即跟看见救兵一样冲上去拉住吴叔,嘴巴跟放炮一样:“爹爹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抓蔺菀瑜白露?他把她们带去了哪里?” 可吴叔也和黑衣人一样,只是态度温和些:“姑娘还是别问了,灯会好玩吗?累了吧,赶紧进去洗漱歇息。” 当一件事情越坏,身边的人便越会缄口不言。 薛楠自问看了那么多话本,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来,当下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喉咙上,威胁道:“你不说,我就死在这里,看你们怎么和爹爹交代!” 吴叔吓坏了:“姑娘这是何苦?老爷是不会害你的啊!” “不要废话!告诉我蔺菀瑜她们在哪儿!”薛楠吼得声嘶力竭,她直觉她的好朋友们将有性命之忧! “快说!”见吴叔还有顾虑,薛楠便直接用力将发簪送进了喉咙,刺出了一个鲜红的小血口。 “别别别!我说!” “她们在清水村,今晚清水村将被山火覆灭。” 043 她如何心安? 薛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陪伴她长大的吴叔,怎么人命在他嘴里,变得跟纸一样轻飘飘的? 更何况那些还是她好不容易交到的真心好友。 “带我去清水村!”薛楠哽咽,但依旧强装镇定,或许她无法改变爹爹的决定,但她不能坐视不理,她要去救她们! 可吴叔怎么会让薛楠去冒险? “姑娘啊,你去了也无用,你救不了他们,怪就怪他们站错了队伍。”吴叔苦口婆心。 “我不管!带我去清水村!如果他们死了,我也不活了!”薛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试图让吴叔心软。 可姜还是老的辣,吴叔挥手按住试图冲上来制服薛楠的黑衣人,让他们退下,然后对薛楠语重心长:“姑娘你可想过,你这么莽撞过去,便是与老爷做对?” 薛楠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得看着吴叔。 “你可知老爷近日有多难?以陆明聿为首的李家沈家之流都在与老爷做对,试图取代老爷在商行会的位置,而知府那边也一直在挑老爷的错处,老爷现在可是腹背受敌啊!” “那关莞瑜她们什么事?为何要把她们关在那什么什么清水村里?” “姑娘,你可知那清水村里都是些什么人?” 薛楠从没听身边人说过关于爹爹的事情,吴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见薛楠冷静了下来,吴叔便慢慢走上前试图取走那簪子,可被薛楠发现:“退后!就站在那里说,不要过来!” “好好好!”吴叔无奈,只好站在原地继续说道:“那清水村里是从北境逃来的流民!他们身患有传染性的重病,老爷这才安排他们暂住清水村,但是前阵子竟然有人跑了出来,还进了城,在赌坊被陆家大少爷打死! 赌坊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老爷担心祸及百姓,更担心因为此事让钱塘沦陷,这才决定秘密处决清水村,你现在过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会有风险让此事暴露,你可知这样做会害死老爷?” 薛楠的思绪不禁被吴叔带着走,她开始摇摆不定:“可是,为什么要害莞瑜她们?” “姑娘,不是老爷要害他们,是陆明聿风头太盛,一而再再而三探听清水村之事,他是想谋害薛家!老爷只是在保护薛家,保护你。”吴叔把整件事情颠来倒去,半真半假地给薛楠洗脑。 “不,不是的!”薛楠本能地抗拒这个信息。 “姑娘你还太年轻,这样的事情没有经历,你只要知道老爷不会害你,吴叔也不会害你!”说着,吴叔再次尝试着靠近薛楠。 是,爹爹和吴叔都不会害自己,但他们在害蔺菀瑜! 薛楠醒悟,再次喝停吴叔的脚步:“站住,我不管爹爹如何谋划,我只要蔺菀瑜她们平安!” “带我去清水村!” 吴叔没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薛楠会为了几个刚认识几个月的朋友,变得这样忤逆! “姑娘,你当真为了几个外人,不管老爷,不管薛家死活?”吴叔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试图最后再劝说一次。 “我没有,只是,只是蔺菀瑜她们是无辜的,沈凝心和李沛柔更是无辜,爹爹拿几个女子的命来巩固他的位置,这不可笑吗?” 见薛楠如此冥顽不灵,吴叔深叹一口气,挥手对黑衣人道:“我劝不动了,动手吧,别伤着姑娘。” 话音刚落,围在薛楠四周的黑衣人如离弦之箭冲向薛楠,一脚踢开发簪,制服手无缚鸡之力的薛楠,带进了别庄。 另一边清水村中。 当蔺菀瑜悠悠转醒,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旧茅屋,周围漆黑一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酸臭的糜烂味道。 她不敢发出大的声音,怕惊起什么未知的危险。 借着月光,她慢慢看清了四周的环境,以及躺在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白露,凝心!”蔺菀瑜想站起来,但一阵晕眩感让她无力地瘫坐下,最后只能爬着来到白露和沈凝心身边。 蔺菀瑜摇晃了几下她们:“白露,凝心,快醒醒!” 可还没等她们两个人醒来,蔺菀瑜便看见外面疑似传来酒的味道。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酒味? 蔺菀瑜撑着身子缓缓站起来,走到窗户口,看见村子口那边的点点火光,她不敢置信得瞪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 走水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蔺菀瑜不敢再耽误,赶紧回去用力摇晃白露和沈凝心,总算叫醒了她们。 同样的,她们两个醒来时也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无力:“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了?” 蔺菀瑜不敢耽误时间,左右开弓,一起扶起她们:“我们所处位置应该是一个村落,外面开始放火了,他们要烧死我们!” 一听放火,白露瞬间精神了:“什么意思啊姑娘,为什么要烧死我们?” 但不免声音里带上哭腔,可见吓得不轻。 沈凝心也被吓得双脸煞白:“沛柔呢,她有没有被抓进来?” “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起来找生路!”蔺菀瑜只是大概猜到对方是陆明聿的敌人,至于为何一出手就如此这般不留余地,她想不通。 但她还不想死! “我们分三路,我去村口那边探探情况是何人在放火,白露你细心,去找找村子里有没有别的出路,凝心,你……” 蔺菀瑜以最快的速度想对策,当说到沈凝心的时候,只见她跟吓傻了一样,直愣愣的没有反应。 “凝心!”蔺菀瑜放大声音,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捏着:“我知道你害怕,但现在必须振作起来,听着,你去村子里其他屋子看看,有没有活着的别人,探完了便回到这里集合,知道吗?” 沈凝心真的被吓到了,圆圆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凝心,听到了吗?”蔺菀瑜的声音愈加急促,总算唤回了沈凝心的神智,她慌乱的点点头表示清楚。 最后蔺菀瑜怕她们找不到回来的这个屋子,便在门口用树枝摆了个“井”字做记号。 三个姑娘都很害怕,小跑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但她们很坚定,按照蔺菀瑜的吩咐兵分三路去打探。 蔺菀瑜小心翼翼地借着夜晚的阴影慢慢朝着村口挪动,不一会儿便看见了村口几个人头攒动,便找个隐蔽的位置蹲下,听着外头的动静。 其中一个汉子说道:“酒不够了再去运点,确保村子外围都倒上,这样火势才起来的快!” 然后便走了几个,许是去搬酒。 留下的几个便在已经着的火里丢干柴,再扇扇,让火势愈来愈大,将村口的路全堵住了。 “走走走,去那边也点一把。”汉子指着蔺菀瑜这边的方向走过来,熟练地拿出火星子点燃这里早就堆好的茅草堆。 一团一团的黑烟冒了出来,熏得蔺菀瑜差点就要咳嗽起来,但她死死捂住嘴巴,听着那俩汉子的对话。 “你说那几个姑娘家醒了没?” “嘁,醒了又怎么样?这村子里没有其他出路,醒了就活活被烧死呗。” 此话一出,蔺菀瑜只觉心头拔凉,若如他所说,白露那边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 紧接着他们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说薛大人非要弄死这几个姑娘做什么?得罪大人的又不是她们,是那什么明老板啊!” “你懂什么,这里哪轮得到你怜香惜玉?” “是是是……还有就是,我有点怕……” “怕什么?” “你说这村子里那么多人,都被烧死,我们会不会遭报应啊?” “放屁!这清水村的流民天天吃那什么萃冰草,本就活不成,烧不烧的有什么分别?你别疑神疑鬼的吓自己!” “是是是,你说得对。” 后面的话蔺菀瑜便听不到了,他们围着村子一点一点地在放火。 薛大人……薛家的? 那烟越来越呛,怕惊动了人,蔺菀瑜只好捂着嘴撤离,回头再望一眼已然火势很大的村口,以及不远处在搬运酒坛的几个汉子,她一颗心如坠冰窖。 若是薛家的手笔,那薛楠自然是无碍的。 只是没想到那薛丁茂已经恨陆明聿至此,竟拿她们几个姑娘家的命来警告他! 手段如此狠毒! 还有既然这里是清水村,那为什么不等萃冰草毒发而突然纵火?莫不是要掩盖什么罪行? 蔺菀瑜暂且想不到,但就目前得到的信息,这村子里没有其他出路,且即将从外围开始被火包围。 还有,想来这村子里的屋子里,都是那些被下了药的流民。 让他们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好残忍! 回到最初的屋子,白露和沈凝心还没回来,蔺菀瑜先是到隔壁的屋子看了看,果然睡着两个人,上去探探气息,还活着。 但晚些就不好说了。 走出屋子,蔺菀瑜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河的夜空,不由悲从中来。 其实若她们三个即刻前往还没被点火的村子边缘,翻墙而出,或许还能得一丝生路,但这满村子的流民便只能葬身火海。 不是她圣母心。 是这么多条命在眼前,若要弃了,她怎能心安? 044 救人 要救吗?如何救? 陆明聿的人恐怕都被薛家的人控住了,不然她和白露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那装有暗器的发簪在慌乱中已经丢失,只有镯子还在手上,刚才慌乱之中射了两针出去,现在最多还剩下五针。 就算她针无虚发,也只能解决五个人,可外面就目前所知就有十来个,她们三个都没有功夫底子,若想救人去强闯,怕不是没跑出半里地就会被抓回来…… 蔺菀瑜望着夜空将可行的计划都想了一遍,最后发现,她们只能自救…… 又等了一小会儿,白露和沈凝心小跑着回来,和蔺菀瑜说着她们的发现,果然如她所知那般。 蔺菀瑜沉重地点点头,凭着方才的分析,指着一个方向道:“他们在外围放火,但人手有限,我们从那边翻墙出去。” “好。”白露沈凝心异口同声。 “走。” 她们三个手拉着手,在这漆黑中透着阴森的村庄里小跑着,累了也不敢停脚。 终于跑到最边缘的时候,外面还没人过来,蔺菀瑜赶紧和白露一起扶着先送沈凝心上去,然后白露上前,最后她们两个趴在土墙上合力把蔺菀瑜拉上去。 看着高高的土墙,三个姑娘互相打气,闭着眼往下跳。 即使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在失重的那一刻,蔺菀瑜还是感觉心脏停跳了两拍。 落地的瞬间,三个姑娘不免摔得想呼痛出声,但又怕引来人,只闷哼了两声便尝试着站起来。 “呜,我脚……”白露疼得又一屁股坐下去,沈凝心亦是。 蔺菀瑜也没好到哪里,落地的时候屁股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现在整块屁股都是麻的,痛得她感觉全身都不能动。 但对方没给她们缓过来的时间,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些搬酒点火的汉子正往她们这里走过来。 蔺菀瑜疼的冒了一头的冷汗,风一吹更觉冰凉,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上疼痛,赶紧爬起来将白露和沈凝心扶起来。 “快,我们走。” 但白露沈凝心痛在脚上,一时间重心全压在蔺菀瑜身上,可没想到竟然也借着力站了起来! 蔺菀瑜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过,力气之大,连白露都震惊了。 她家姑娘一向柔柔弱弱,没想到这个时候能以一己之力拖着她和沈凝心两个人! “别出声,动作小点。”蔺菀瑜还不忘低声提醒,尤其是已然哭泣中的沈凝心。 沈凝心哭得打着嗝儿胡乱点头。 三个姑娘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跑进了清水村旁边不远处的桑树林,等跑出去好一段再回头,那清水村已然一片火海…… 那熊熊红光映在蔺菀瑜的瞳孔中,她的心头跟针扎一样的疼。 几十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姑娘……”白露知晓蔺菀瑜心中所想,她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沈凝心也哭得瘫坐在地,身子一抽一抽的连话都说不全:“如果……我们……没跑出来,是不是……就……死了?” 是的。 白露蹲下,默默将沈凝心拥在怀里。 蔺菀瑜哽咽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们继续走吧,我担心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跑了会来追。” 幸而是冬天,天寒地冻的,这树林里不会有蛇虫鼠蚁和猛兽,只是天太黑了怕看不清路,以及太冷了。 她们从来不知道,冬天能冷成这个样子,尤其是哭完了,脸上被风一吹就如针扎一般。 就在她们三个要继续往里头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 她们只好继续往里走,寻一处可以躲着和取暖的地方。 当陆明聿赶到清水村的时候,里面已然一片火海,他冷眼看着薛家一众放完火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汉子们:“抓起来。” 随后便指挥人开始灭火和救人。 而他自己则率先冲进去,寻找那抹身影,身后跟着石头石山,以及数名暗卫负责救人。 石山自知先是弄丢蔺菀瑜,而后遇到黑衣人攻击又丢了白露,已然罪责重大,所以冲进去后最是使劲救助那些昏睡中的流民,不敢推脱去寻白露,只在救出一人后再冲进去顺着寻找白露的身影。 都怪他,因蔺菀瑜失踪方寸大乱,才又丢了她,他真是没用! “莞瑜!莞瑜!”陆明聿在浓烟中大声呼喊着,全方位搜索他的姑娘。 可是将整座村庄都搜完了,所有流民都在,唯独不见了蔺菀瑜白露她们。 “她们人呢?”陆明聿暴怒,拔出石头的佩剑指向薛家那些人:“你们掳来的姑娘呢?” 没找到蔺菀瑜,陆明聿将怒火全发在了薛家的人身上。 而薛家的汉子们早就吓破了胆,一被吼就说了:“她们就在里面啊,我们把她们扔在了东边第三间屋子里。” 可刚才那边的每一间,陆明聿都搜过了,都没有。 莫不是她们逃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陆明聿便急忙忙地上马,往村子后面的桑树林里奔去。 这附近能躲着的只有那边,但冬夜本就寒冷,她们进去怕不是会被冻死。 想到这里,陆明聿就急得使劲甩马鞭,幸而没跑多久就在林子中央找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蔺菀瑜她们三个。 实在是天太冷了,睡惯了软榻的她们跑进树林没多久便招架不住。 “少爷……”蔺菀瑜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看见了陆明聿骑着马来救她了。 她们跑不动了,想在这树林里找个山洞避避都不得行,最后只好找了根最粗壮的树,靠着抱作一团取暖休息。 迷迷糊糊之中,蔺菀瑜看见了骑着高马向她们奔来的儿郎…… 只是下一瞬间,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醒来,她只看见了在眼前的陆明聿,他还是昨日那身衣服,只是沾了好多灰黑的脏污。 他守了她一整晚。 天知道昨晚他看见她昏倒在地那一瞬间,他的心都停了!下马的时候都不免踉跄了一下,幸好幸好,她只是冻昏了,身上没有看见伤口和血迹。 “少爷。”蔺菀瑜出声唤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陆明聿赶紧上前握住她伸出来的小手:“没事就好。”感觉到小手冰凉,便哈着气给她暖手。 见她醒来,他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蔺菀瑜哭着摇头,她知道以陆明聿的脾性,恐怕要与薛家彻底撕破脸皮了,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件事失去控制。 “你还是按你的计划来,我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这几个月的功夫,我能等。” 蔺菀瑜不会矫情地说自己没事,让陆明聿不要报仇之类的话,反而她要说:“我只想知道,是谁那么狠毒,要我,白露和凝心的性命?” 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想弄清她想知道的真相。 这事,陆明聿不用查也知道,他不想给陆璋遮掩,一股脑都说与蔺菀瑜听。 “林锦兰和陆琅辰都被我下了药,陆璋怕是给他们寻仇来的,才给你和白露招了祸端,至于沈凝心和李沛柔,便是薛丁茂想稳固地位的手段罢了。” 陆璋? 这不意外,蔺菀瑜原本还在想,林锦兰什么时候回过味儿会来寻仇,没想到林锦兰被陆明聿放倒了,陆璋会冲出来。 这事不奇怪,只是…… “沛柔?可是昨晚在清水村我没看见沛柔。” “是,沈凝心跟着你一起脱险,但那李沛柔现在还在薛丁茂手里,据高桐所说,是昨夜沈凝心被掳走,他与李沛柔一起追击,但在郊外遭到围攻,李沛柔被抓走了,高桐没事,受了点伤回来了。” 薛家这是不想得罪高家,毕竟高家可是与陆家唱反调第一名,他估计盘算着以后扶起陆家后,要用高家来制衡陆家,再也不让钱塘城出现李家一家独大的场面。 权衡之术罢了。 那么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与薛家斗法。 蔺菀瑜猛然想起清水村,紧张问道:“那些流民怎么样,他们……”虽然昨晚她看见了那火光漫天,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没事,都救出来了。”陆明聿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蔺菀瑜揪着的心总算舒展开来。 “真好,真好。”蔺菀瑜念着念着,又哭了。 好像在白露沈凝心面前,她哭也要坚强,而在陆明聿面前,她哭便尽显柔弱。 哭法也不一样,前者只是情绪到位,眼泪静静淌下。 而后者则是梨花带雨,秀眉一疏一紧,恰到好处。 没一会儿便哭得陆明聿的心都要化了:“好了,你先休息着,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嗯嗯。”蔺菀瑜知道目前外头的局势有多紧张,便赶紧推着陆明聿出门去,“你快去,我等你回家。” “好,等我回家。” 最后,陆明聿在蔺菀瑜额上落下重重的一吻后,再次离府。 而昨晚办事不力的石山和数名暗卫,在后面蔺菀瑜问起时,新来的守卫石水答道:石山他们重新送回去操练了。 “哦。” 蔺菀瑜没感觉什么,白露倒是有些闷闷:“其实那晚,是我推着石山去寻你的,可没想到他一走,黑衣人就抓住我了,这事其实怪我。” 也不知道重新操练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吧。 蔺菀瑜拉着白露来到秋千前,一起坐下,看着满天的白云,缓缓道:“之前问过你想做什么,你想好了吗?” 045 蔺菀瑜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想好了。”蔺菀瑜靠在白露肩上,细细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说道:“既然‘前因’我们无法改变,但‘果’是可以选择的。” “嗯?”白露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个日子,再次经历过生死后也清醒了许多,原先听不懂的这些话,现在倒也有了些感悟。 “以前的我,只知内宅之事,父亲母亲都希望我能嫁入好人家平安一生便好,我也这么认为的,所以来了钱塘后,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毕竟我只是妾,是一个纨绔子的妾。 好在,少爷并不是众人眼中的那个少爷,他蛰伏多年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这点,白露不置可否:“是啊,但少爷还是少爷。” 对于白露来说,不管陆明聿是纨绔子还是明老板,都是救她于水火的少爷。 蔺菀瑜淡然一笑:“是,同样的,我也还是从前的我,但也不是从前的我。” “嗯?姑娘你在说什么?”白露似懂非懂。 “就是里子里我还是以前的我,但外面,我想做改变了,我想选择与以前原计划不同的路。” 前阵子她就有不拘于内宅的念头,只是没找好一条具体可做的路,陆明聿那边也有意护着她不让她经历风雨。 但她还是经历到了,她看到了满村庄的流民,她看到了生与死原只有一墙之隔,她看懂了陆明聿的隐忍和谋划。 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以后要走的路! 以前那个与宣王定亲,而后全族被灭的蔺相之女蔺菀瑜,还在,但那只是过去了。 以后她便仅仅是她自己,是与陆明聿并行的蔺菀瑜。 她不再只盯着灭族的仇恨,因为在这乱世,不光是她的蔺家,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在被解散,被毁灭。 她要做的,是为蔺家正名!是还父亲清白,不能让蔺家永远被扣叛贼的帽子。 但这事并不容易,至少在赵长宇在位之时,这个愿景便永远无法实现,那么能助她完成的,便只有…… 尽管她不想承认,也不想再提起那个人,但能名正言顺做到的,只有身在北境的赵长苏。 她那心狠手辣,灭她蔺家的仇人。 却也是为蔺家正名的希望。 于是,她连着蹲了几天的陆明聿,时不时就让石水去打听一下但收到的都是“莫急,等我”。 拿到第十封一模一样的信件,蔺菀瑜终于忍不住了:我想与你同行,不是躲你背后! “少爷在哪里,带我去。”蔺菀瑜第一次命令身边的人,神情严肃,不复平日里温婉好说话的模样,直接震慑住了还未摸清她脾性的石水。 在经过短暂思考后,石水领命,带着蔺菀瑜去了云笑坊。 陆明聿这几日一直是衙门和地牢两头跑,帮着知府大人审讯薛家上下,挖出许多陈年旧事,确保让薛丁茂翻不了身。 而之所以石水带蔺菀瑜来云笑坊,是来见云兮娘子。 “我说的是带我去见陆明聿。”蔺菀瑜不想耍性子,但这手底下的人一点都不听话,便坐在马车里不肯下车。 石水解释道:“我看少爷在府中从未提及他正在做的事情,姑娘这才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不如进去见见云兮娘子,了解一下少爷的另一面?” “另一面?”蔺菀瑜确实想知道,但陆明聿每次都避着她,她也就无从了解,只是…… “云兮娘子知道?她能对我说?”蔺菀瑜知道她,上次惩戒陆琅辰还是麻烦了云兮娘子,那时候她只以为是陆明聿使了钱财的缘故,现在听石水的意思,这云兮娘子才是正与陆明聿同行的人。 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气,蔺菀瑜这才跟着石水走进云笑坊。 走进去蔺菀瑜才发现这云笑坊是赌坊,不禁想起来楚瑶曾说过陆晟铭沉迷赌博,看来这多半也是陆明聿所为。 原来陆明聿已经做了很多,远比她想象的多。 云兮娘子一听是陆明聿的那位来了,立刻出来笑脸相迎,亲昵地拉着蔺菀瑜的手喊妹妹:“早就听说过妹妹了,但一直没好好见过,今日妹妹大驾光临,我定好好招待!” 说着便拉着蔺菀瑜上了楼,走到最里面的雅间时发现里头有人,云兮娘子便对守门的侍女说:“这里我要用,你去跟里头的客人说一声,今天这单免了。” 啊? 为了她来,要赶客人? 蔺菀瑜诧异,赶忙劝和:“不用,我来不是要影响你们做生意,随便哪处雅间都行。” 可云兮却坚持:“这间是少爷用惯了的,最近他少来才用来招待客人,原本他来就是要赶人的,妹妹自然与少爷同等重要。” 这话说的,让蔺菀瑜无从拒绝,只好看着里面的客人一脸憋闷地走出来,然后侍女们一拥而进,以最快的速度打扫好。 “妹妹请。” 蔺菀瑜被拉着走进去,环顾四周,确实与陆明聿房间的摆设风格很相似,便不疑有他,安心坐下。 云兮娘子很是周到,从茶点到雅乐,都安排地让人心生舒服,慢慢就放松下来了。 “多谢云兮娘子款待。”蔺菀瑜看在眼里,这云兮娘子有点东西。 “这有什么,妹妹在少爷身边,定也是十分辛苦的。” 试探吗?蔺菀瑜莞尔:“倒也没有辛苦,就是打理下内宅,管管账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听在云兮娘子耳中,这些都是当家主母做的事情,就是再掩饰,眼中的落寞还是被蔺菀瑜看出来了。 “云兮娘子可有心上人?” 蔺菀瑜问得突兀,云兮娘子不免愣神了一下,才笑道:“我为少爷卖命,自然是以少爷为上。” 原来如此。 身为女人,蔺菀瑜不觉得云兮娘子这话是开玩笑或者别的什么,她是认真的。 “云兮娘子在少爷身边多久了?”蔺菀瑜回以微笑,与之直视。 “十年了,我是被少爷救回来的。” “……” 这厮怎么这么会救人,到处救,不是留着用,就是放后院。 他是佛祖转世吗? 蔺菀瑜第一次对陆明聿这慈悲心有些许无语,但她知道这仅仅针对云兮娘子。 “他倒是会救人。”蔺菀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懒得遮掩,同样的也说了来意:“我想来了解一下陆明聿的过往,还望云兮娘子相告。” 女人之间的硝烟,即使她不想,但只要有心,多多少少都会露出尖刺,不如就跳过这部分的虚与委蛇。 云兮娘子见蔺菀瑜这般直爽,还直呼少爷名讳,便不再扭捏:“妹妹想知道什么?” “他从何时开始谋划的?”蔺菀瑜原以为是他成年之后才做,但就近日的表现来看,这不是三年五年的底蕴。 “八岁。”云兮娘子回答的简单,但也惊到了蔺菀瑜。 八岁,八岁的少年,竟然已经开始为未来谋划了吗? 在蔺菀瑜的认知里,即使是皇家,八岁的皇子也才刚刚开始被灌输一些权利的概念,甚至如赵长苏那般被保护的很好的皇子,也是十岁以后才慢慢卷入风波之中。 陆明聿远比她所认识的还要心思深沉。 蔺菀瑜喝下一口茶水,继续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年少的少爷在家里不受重视,但该上的学堂还是要上的,他便从这里面挖时间,在别人看来,他是逃课,是不学无术,但也是他到处玩乐碰壁,才结识了高桐和笛无寂……” 三个臭味相投的少年,从一开始的争锋相对到惺惺相惜,云兮娘子将她所知的所有都事无巨细地说与蔺菀瑜听。 这一说,便说到了入夜。 石水将蔺菀瑜带来云笑坊,是给陆明聿留消息的。 等他忙完,便径直过来了。 原本就好久不见,他想她的紧,当石水说蔺菀瑜来这里是为了了解他的过往,他心中一动,脚步都快了些。 推开雅间的门,陆明聿一眼便看见了蔺菀瑜。 “少爷来了。”云兮娘子起身行礼,但陆明聿的目光只在蔺菀瑜身上。 等走近他才看见蔺菀瑜脸上挂着泪痕,望着她语气轻柔:“回家吧。” “嗯。”蔺菀瑜温顺地点头,与云兮娘子道别之后便被陆明聿拥在斗篷中踏上回家的路。 马车上,蔺菀瑜看着他移不开眼,几日不见,他又沧桑了许多,虽然没有胡子拉碴,但皮肤又粗糙了许多。 “你定没有好好用我给你的乳膏。”蔺菀瑜心疼他,但说出来便是怪他,还捶了他一下。 陆明聿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口亲昵道:“等你帮我涂。” “你倒是会躲懒。”蔺菀瑜掏出自己随身带的乳膏,一点一点给陆明聿抹匀,先抹脸颊,再抹手背,把暴露在外的肌肤都抹了个遍。 她仔细又耐心的模样落在陆明聿眼中,让他生出冲动想拥她入怀,将这份情刻进骨子里。 “对不住,这几日又忙的不着家。”陆明聿道歉道地是越来越顺嘴了。 “我知道,事情还顺利吗?”蔺菀瑜靠在他的怀里,“沛柔和薛楠怎么样了?” 薛楠是薛家的姑娘,虽主家犯事不累及女眷,但到底是当做了真心好友,蔺菀瑜有些担心她。 还有李沛柔,上次被掳走也不知道后续怎么样。 “都没事,倒是你跑来云笑坊,来打探我的事情?这么想了解我吗?”陆明聿含笑地看着她,那柔情似水的跟要把她吞了一般。 “谁让你都不跟我说,我就只好来问与你亲近的人了。”话一出口,蔺菀瑜就恨不得想打自己一嘴巴。 怎么回事?最近两次说话总是带着一股酸味儿。 蔺菀瑜感觉自己要疯了! 046 为了幸福奋斗 远在北境的赵长苏也要疯了! 自来了北境,好不容易以铁血手段震慑住了那些个地头蛇,偏偏北蛮又打进来了,打就打吧,朝廷一点兵一点粮食不给,还下达军令让赵长苏抗蛮! 我抗你个祖奶奶! 北蛮一路势如破竹从最边缘打到凉城,就是赵长苏所在的城池,气势大涨,若不是后续粮草没跟上,凉城也早就被攻破了! 幸而提前收到风声,与城中百姓一起扛住了半月,可就是如此,赵长苏也感觉自己的命快到头了。 听说北蛮后勤已经在加急运送军粮,届时北蛮会大举进攻,那凉城该如何? 为此他苦苦钻研北蛮,意外发现此次让北蛮不惜撕毁百年盟约也要进攻的原因竟然是疫症。 北蛮草原的冬天本就荒芜,又生了疫症,走投无路。 为了绝地翻盘,赵长苏只身出城,与北蛮将军见面谈判,用治疗疫症的方子做交换,让北蛮止步于此。 可北蛮不同意,他要的是为族人争得更好的生存领土,且一眼看穿赵长苏根本无兵可用,也指出那些北境官员是不是跑的跑,散的散,还劝赵长苏,不如就从了北蛮,与北蛮公主成婚,保他荣华富贵! 谈判不欢而散,赵长苏又在回来的途中遭人拦截。 对方正是北蛮公主,萨雅。 “你就是那个被赶到北方来的皇子?听说你原是可以做皇帝的。”萨雅从小生在马背上,英姿飒爽,与赵长苏隔空对话也响亮的很。 而且,她并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不如就听将军的,嫁与我!” 赵长苏就没见过这样大胆奔放的女子,对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就主动求娶…… 不对,是强掳! 萨雅带了二十几个壮汉,直接将赵长苏和阿满围住了。 “公主就是这样对待来使的?”赵长苏阴沉着脸,用极为不善的眼神看着萨雅。 可萨雅却觉得这样的赵长苏很有意思,明明长着一张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脸,偏偏要用这样恶狠狠的眼神看她。 就像一只想装恶狼的绵羊。 萨雅笑得张扬,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臭脸,反而驱马上前,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用马鞭蹭了一下赵长苏的脸蛋,立马两道黑印子上去了。 赵长苏的脸更臭了:“公主自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人,给我绑回去,今晚我就要娶夫!” 她萨雅就是看上这个赵长苏了! 但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黑脸壮男拦住了正要上前的汉子们,对萨雅道:“公主请三思!” “三思三思,别以为你拽两句我就会喜欢你!走开!”萨雅泼辣,直接就上了鞭子,但那壮男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强硬的态度让萨雅上火。 “我要干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我就娶他!”萨雅怒吼,又甩了几鞭子,那壮男通通受下了。 “公主请三思!” 萨雅火大,想直接强抢,但被赵长苏打了一掌。 “你!” 赵长苏冷笑:“本王才不会看上你这样的泼妇!公主请回吧!” “你混蛋!”萨雅被惹毛了,鞭子毫不留情地向赵长苏挥去。 阿满冲上来护主,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而赵长苏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笛无寂带着他的人赶到,一下子双方的力量变得均衡起来,且那壮男与笛无寂仅过一招便知高下。 若真打,萨雅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哼,我就放你一马,若要北蛮退兵,你最好自己滚到我床上来!”萨雅放了句狠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笛无寂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见到了赵长苏本人,立马将自己带来的粮草和治疗疫症的方子献了出来。 赵长苏大喜,带着笛无寂回了凉城,自此笛无寂成为赵长苏在北境的第一个自己人。 因着凉城这边的官员被杀的杀,逃的逃,赵长苏便直接给了笛无寂军师的头衔,并委以守城的重任。 一下子有了话语权和军权的笛无寂,深深地了解到赵长苏的困境和对人才的渴望。 更何况他笛无寂还是个能带来源源不断粮草的人。 赵长苏感觉笛无寂就是上天派来助他的!直接与他兄弟相称,相见恨晚。 只是北蛮那边依旧没有那么好谈判,但有了笛无寂的粮草和在路上召集的青年汉子做新兵,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笛无寂没有练兵的经验,赵长苏便传信给他相识的老部下,紧急来到凉城,与笛无寂一起练兵和研究兵法。 一月后,在又一次击退北蛮进攻后,笛无寂提出给新兵们烤羊腿犒劳一下。 众人欢呼! 难得的放松一夜,赵长苏提了两坛酒来到城墙上。 “别人都在吃肉喝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赵长苏席地而坐,开了一坛酒递给笛无寂。 笛无寂望着城外黑啪啪的景色,仰头就是一大口酒:“北蛮奸诈,怕他们偷袭,总要有人在这里看着点。” 赵长苏看着笛无寂,笑道:“我赵长苏何其有幸,能遇到你这样的义士!来,喝酒!” 二人碰了碰,又是一大口酒。 烈酒顺着喉道滑进身体里,为他们驱走些寒气。 “其实,能为我们源源不断提供粮草的,是我的兄弟,我们都是来自江南。”笛无寂第一次在赵长苏面前提起陆明聿,他想试探一下赵长苏是否知晓陆明聿这个人。 “他叫,陆明聿。” 赵长苏很意外又不意外,他当然知道就笛无寂这样的武痴,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做生意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笛兄弟的好友,便是我赵长苏的好友!更何况,此次我的危机,最大的问题便是粮草,若无陆兄,我们凉城就算不被攻破,也会被活活困死饿死,说到底你和陆兄都是我赵长苏的恩人。” “不敢当,都是为了百姓。” “是!为了百姓!” 二人再次碰酒,为着胸中大义。 至此,笛无寂才正式决定,跟随赵长苏,为其成就大业! 同时他书信一封,将目前得知的信息告知陆明聿,顺带再要个钱买兵器。 新兵是越来越多,兵器不够用了。 拿到书信的陆明聿不禁破口大骂:“他真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在一旁啃书本的高桐抬起头,看了一眼后又低下去了。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陆明聿只好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一沓一沓的书本,一脸疑惑:“你在干嘛?” “看书啊!”高桐翻着书本,连头都不抬。 陆明聿一怔,伸手抽出高桐手里的那本,翻了翻:“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要干嘛?科考?” “对,老子要当状元!”高桐将毛笔架在耳朵上,眼睛里跟放光一样。 “不不不,你不是说不考了吗?” 怪事不常有,但最近怎么这么多? 先是白露自请与望川望泉习武,想做石水那样的女暗卫,再是家里那些个原本安分的小妾有点过于活跃,总有人跳出来挡他的路…… 还有还有,蔺菀瑜最近练暗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那架势,他看着都害怕! 没想到出来了,偷偷进的高府,还看见高桐这厮在温习准备科考?! 陆明聿表示,有点承受不住。 他拉了椅子坐在高桐对面,眯起眼睛来:“说吧,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的主意。” 高桐虽然是个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任性性子,但在大事上甚少马虎。 “为了凝心啊!他家说了,只要我高中,榜上有名,就把凝心嫁给我!” 这是高桐求仁得仁的结果,他很珍惜,所以要付出万分努力才行! 当然,这也不意外,反而非常合理。 “啧啧,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陆明聿将书重新插回高桐的手里,一脸嫌弃。 “你懂什么,等你真的爱上谁,才知道为了她,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高桐挑眉,“那谁,蔺家女,若笛大哥助赵长苏上位,你这敢不敢和皇帝抢女人?” “不对不对,不是笛大哥,这出钱的大头是你,你把那赵长苏扶上那个位置,他还来跟你抢女人,你怎么办?” 高桐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这也给陆明聿提了个醒,他立马给笛无寂回信,说钱不用担心,给我把事情做好才是头等大事! 什么事? 自然是问赵长苏对蔺菀瑜的态度的事情! 最坏的情况就是赵长苏并不知晓蔺菀瑜在江南为妾,心心念念成事后要迎回蔺菀瑜,那他陆明聿算什么? 不行不行! 这关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一辈子幸福的大大大大大大事! 还有,为了稳妥起见,他得赶紧将蔺菀瑜娶进门才好。 一个已婚的蔺菀瑜,他赵长苏总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抢吧? 就这么办! 陆明聿发完信,就指着那一沓书为高桐鼓气:“好好读!不考个状元回来,别说是我兄弟!” 对对对,若高桐是文状元,能成为赵长苏最信任的文臣,加上笛无寂这个武将,他陆明聿能带着蔺菀瑜功成身退的胜算还大一些! 还有还有,他陆明聿也不应该只是商贾,还需要些更有份量的身份才行! 为了幸福,他陆明聿还要奋斗好多年啊! 047 虎视眈眈 薛家倒了。 在知府的彻查和有力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薛家试图杀害从北境逃亡而来的流民共三十七口人的罪行,板上钉钉,昭然若揭! 知府已经将所有证据和证词整理好发往京城,薛家查抄所有家业,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 一下子钱塘城所有与薛家相关的商户人人自危,不敢出头,就怕被揪了错处连坐。 而刚刚跟着薛丁茂蹦跶得最厉害的陆家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薛家都没了,那陆家还会远吗? 陆璋瞬间没了主意,想去找钱家支招,但一向友好的钱家竟然也闭门不见,说避避风头再说。 回到家,大儿子在狱里,小七还躺着,一向为解语花的林锦兰又疯疯颠颠,他真是连个说话支招的人都没有。 当陆璋一个人灰败地坐在前厅时,管家端上来一碗参汤:“老爷,这是五少爷为您准备的,说是您回来定是心力交瘁,喝碗参汤暖暖身子。” 五少爷,陆眠亭? 陆璋转了转一下已经干巴的眼珠子,是啊,他还有儿子! 可刚升起的希望又转瞬即逝,可是陆眠亭是个残废啊!一个残废,又没有从小教导,能成什么事? 他陆璋当真是无人可用啊! 要是有孙子就好了,他定好好教导,将来还有希望重振他陆家! 这个念头一起,陆璋就跟着了魔一样,破天荒地来了趟朝禄苑见见楚瑶。 公爹要见自己,楚瑶真是万分惊讶。本来这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挺好,怎么又来烦她? 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楚瑶亲自为陆璋煮茶,再恭恭敬敬得奉上:“父亲,请用。” “嗯,好孩子。”陆璋也尴尬,但林锦兰疯着,他又没个妾室,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喝了两碗后,陆璋才干笑着开口:“你娘家可来信?” 陆家摇摇欲坠,原本承诺给楚家的事情怕是做不到,陆璋也怕楚家来找麻烦,就先问问。 “没有,自上次我病时母亲来探望过,便再也没有来信。”这也是楚瑶心上的一根刺。 陆璋干笑地点头,又开口:“晟哥儿进去了,怕是没有活路,你若是有想法回娘家,我可以做主,给你放妻书。” 哎呀,求之不得啊! 但是楚瑶也不想回到那个没有人情味的楚家,若回去,怕还是会被当做一个工具用来谋划下一场对楚家有利的交易。 于是她在三秒内表现出惊讶,悲伤和拒绝三种情绪,力求让陆璋动容。 “父亲,我既已嫁入陆家便是陆家妇,若相公当真回不来,我也应当替他在陆家尽孝才是。” “好孩子,好孩子。”陆璋没想到楚瑶竟然有这个心,一时感触红了眼眶,“我们陆家娶了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瑶也洒了两滴眼泪,正想提出自己先前想好的去静安寺祈福的说辞,陆璋又开口了: “我们钱塘陆家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家业,商场风雨飘摇有输有赢,走到如今的田地我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时运不济。往后陆家可能会走一条很艰苦的路,我不想你这个好孩子跟着受苦,只是今日你这话说的,真到我的心坎里了。” 说着,陆璋还哽咽了两下,把楚瑶看的一愣一愣的,总感觉这老头没安好心。 果然,陆璋继续道:“既然都是陆家人,我这个当父亲的就不弯弯绕绕了,我有个打算,想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这…… 楚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父亲,请说。” “我希望,你能与小五……”陆璋真是臊着一张老脸,磕绊了半天才说完:“给陆家留个后……” 轰隆—— 楚瑶猛地瞳孔地震,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公爹能说出来的话,更不敢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见楚瑶直接被吓傻了,陆璋才慌忙找补:“自然,若你不愿,我定不会勉强,只是这陆家这么多孩子,也没有个后,以后去了地府我都不知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 你家有祖宗吗? 楚瑶很想把眼前的茶具通通摔到陆璋这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上,痛骂一声“你个老不死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但理智回笼,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这么做。 就算再委屈,也不能辱骂公爹! 可是,即使百般压制心口那熊熊怒火,楚瑶也没办法再拉扯出一丝笑容:“父亲,你说什么呢?” 既然不能反对,就直接装傻吧。 “父亲,你是在怪我没有给陆家生儿子吗?可是相公原本是有个孩子的,是母亲亲手打掉,我也不想的呜呜呜……” 楚瑶直接拿出女人独有的杀手锏——哭! 陆璋见楚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逐渐烦躁,最后留下一句“好好过日子”便落荒而逃。 等陆璋一走,楚瑶就立马跳脚起来,手舞足蹈地对门口一顿输出。 真是个老不死的,脑子被驴啃了才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让老大的媳妇去和小五生孩子? 你怎么不和隔壁王寡妇生孩子啊! 楚瑶气得不行,又舍不得砸自己院子里的东西,便趁着给林锦兰送补汤的机会跑到金兰苑一通发泄,把林锦兰吓得够呛,但一句话都不敢说,就把头塞在被子里完事。 发泄完了,楚瑶还如往常一样,伺候林锦兰入睡。 随后又去了趟辰曦苑,问了问小七的情况,还吊着命呢,真是命硬啊,这都死不了。 罢了,陆明聿说过不让陆琅辰这么容易死,要让他看着陆璋倒,看着自己曾引以为豪的一切都崩塌之后再死。 只是陆璋能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是不是也说明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那陆明聿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 但为保险,楚瑶还是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下来送到陆明聿手里。 明府中。 蔺菀瑜练了一个多月的暗器了,废了好多银针,总算练出了射十中九的概率。 上次是新手,现在也算半个熟手了。 白露也早出晚归的去城外山上历练,说真正的困境才能真正锻炼人,越难越好。 但后来蔺菀瑜也砸么出些味道来,一次特地蹲在门口,等着满身灰土的白露回家,将她拦在门外。 “老实交代,谁在训练你?” 蔺菀瑜早就看出来了,说是望川望泉训练她,但有几次她分明在东院那边看见了她俩,那白露那边是谁? 白露也知道瞒不住多久,直接坦白从宽:“石山。” “啊?”蔺菀瑜拉着白露进府,边走边说:“他不是被罚了吗?就是在……” 白露点头:“少爷也罚他,教我本事。” 这算什么罚?要是被高桐知道有这种惩罚的法子,他恨不得年年岁岁被罚在沈凝心旁边,做什么都行。 蔺菀瑜算是看出来了,陆明聿不光到处救人,还到处成全人。 可就是不放过自己啊! 自从与云兮娘子畅谈之后,她知道了陆明聿是怎么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走到如今的位置。 要说九死一生都不夸张。 那云笑坊和云香楼的前主人可是钱塘城作霸一方的恶商,连李晖都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听说那恶商的儿子与陆明聿起了矛盾打架,陆明聿差点就把他打死,腿骨都打断了两根! 陆明聿就此被恶商记上,扬言要把他丢进山里喂老虎! 也确实这么做了,陆明聿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待了七天七夜,最后拿着一截血淋淋虎骨走了出来,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到恶商的府邸,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道:“我活着回来了,按约定,这断腿之事就此一笔勾销!” 恶商也没想到能有人虎口逃生,只能认栽。 最后,陆明聿还留下了虎骨,说对断腿伤愈有好处。 随后不到半年,不知怎的,那恶商便举家搬离了钱塘,云笑坊和云香楼易主。 因时隔半年,没有一个人想到陆明聿身上,只以为是恶商自己搬离,也以为是某个富商盘下的云笑坊和云香楼。 可实际上,是陆明聿后续又与恶商签下对赌协议,说白了就是玩个游戏,谁能用十两银子最快赚到一万两,就算谁赢。 陆明聿赢,则云笑坊和云香楼易主,反之,陆明聿便一辈子给恶商做打手。 没错,恶商恶名在外,他看中了陆明聿能与虎一搏的身手和煞气,他认为只要再多加训练,便可得一猛士。 可惜啊,恶商输了,仅仅输了一刻钟。 便输掉了钱塘城最赚钱最大的酒楼和赌坊。 同时还要遵守合约内容,此对赌协议乃保密行动,若有一方违背,死全家! 恶商害怕了,陆明聿连老虎都能打死,杀个人还不跟玩一样? 他有想过找陆璋管教陆明聿,但陆明聿只耍了一套刀法,就让一个嚣张了半辈子的恶商怯了。 狗命要紧! 最后夹着尾巴离开钱塘,听说往北边去了。 随后几年,陆明聿便在高桐和笛无寂的帮助下,生意越多越大,还投了好多钱给别人做生意,他只定期拿分红就好。 但在陆璋和整个钱塘城的百姓嘴里,他陆明聿依旧是个只会逃课,只会打架斗殴,走街串巷,流连勾栏瓦舍的纨绔浪荡子。 这些事情,云兮娘子也只是听闻,所以在说的时候很是含蓄,但蔺菀瑜还是能感觉到陆明聿能走到今天,是吞下了多少苦楚。 但依旧能保持这份赤诚的心,为身边人如此周到。 蔺菀瑜不得不承认,陆明聿便是她所见的,也是她认知里的,最优秀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属于她? 哦不对,家里还有个秋香正在虎视眈眈…… 048 三年后成亲 自笛无寂北上,陆明聿就跟连轴转一样一直忙到了开春。 终于能喘口气了! 陆明聿特地择了两天,就在家里陪着蔺菀瑜,一起斗斗鹦鹉,他看她练习暗器,她陪他看账本,闲暇时还能一起给明日苑海棠树旁边的空地刨刨土。 蔺菀瑜敲了敲弯酸了的后腰,指着空地规划着:“这里就种花,那边种瓜果,树下搭个凉棚,夏日里躲凉肯定舒坦!” “好!”陆明聿哪里能不同意?挥锄头可是卖力! 只要蔺菀瑜说,他通通能做到! 二人相视一笑。 “少爷姑娘~” 秋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在院门口远远的朝他们挥手,还举了举手里的点心盒。 因为蔺菀瑜和白露早就拿了放妾书,府中的下人和姨娘都唤她们为姑娘,即使蔺菀瑜手里有着掌管中馈的权利。 站在泥地上的蔺菀瑜的笑脸一下子僵住。 她差点就忘了秋香! 她立刻看向陆明聿,想出声阻止他让秋香进来,但陆明聿并不知晓秋香的意图,便径直挥手让石头放行。 秋香笑脸盈盈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少爷安好,我做了好些点心请少爷,还有姑娘,一起品尝。” 秋香甜腻的嗓音和灿烂的笑容让蔺菀瑜有那么点不舒服。 但陆明聿却拉着她:“正好饿了,一起吃。” 秋香见陆明聿肯吃自己做的点心,喜出望外,立马手脚利索地将点心一碟一碟摆在院中的石桌上。 等他们两个净手结束,秋香又贴心地倒上了热茶。 一口热茶一口点心,蔺菀瑜也说不出秋香的不好来,只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了。 秋香的目光一直放在陆明聿身上,眼中的仰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一直在找话与陆明聿说着。 只是得到的回应只有寥寥几句。 突然成为局外人的蔺菀瑜也忍不住跟着秋香的目光,将陆明聿好好看了一遍。 身形高大但不魁梧,宽肩窄腰,英眉剑目,确实好看,尤其是往他旁边一站,自己就莫名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很有安全感。 “看什么呢?”陆明聿往蔺菀瑜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我这么好看?” 这欠揍的样子,还只有他陆明聿。 “嗯,你最好看。”蔺菀瑜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和兄弟一般。 这豪放的姿势看傻了秋香,她没想到姑娘和少爷之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显得自己这样逢迎很小家子气,一下子局促了起来。 再抬眼,陆明聿竟拉着蔺菀瑜又到那泥土地里刨坑了,一个刨,一个洒种子,好不和谐。 秋香还想等着在这里蹭顿晚膳,好好在陆明聿面前露个脸,可没想到两个时辰后,陆明聿竟然要带蔺菀瑜出门。 “少爷……”秋香想跟着,但陆明聿连看都不看她,从望川手里拿过斗篷给蔺菀瑜披上便出门了,留下秋香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马车上,蔺菀瑜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莫不是看出来那秋香想做什么?” “我这双眼睛什么看不出来?不过这也提醒我了,那些个女子应当妥善处理一下。”陆明聿想着要抓紧时间求娶蔺菀瑜,那一院子妾室应该散了才好。 蔺菀瑜一听便知陆明聿心里有数,便放心了,这个话题暂且揭过。 “我们去哪里?”蔺菀瑜可没有事先知道今晚要外出吃饭,她以为陆明聿是想躲秋香才出来的。 “带你去个地方。”陆明聿少有的耍神秘,蔺菀瑜便任之了。 还能把她卖了? 马车咕噜咕噜地行走着,刚刚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没一会儿便黑透了,马车里的光线也跟着暗了许多。 蔺菀瑜又想起来云兮娘子说的那些,她说她所说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么…… “那个……”蔺菀瑜想问问本人求证一下,“云香楼和云笑坊,你是怎么拿到的?听说这两个产业在十年前便是钱塘城最大的酒楼和赌坊。” 寂静…… 陆明聿沉默了许久,久到蔺菀瑜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 “是我拿命换的……” 接下来的故事竟和云兮娘子所说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他在那深山中七天七夜的细节。 原来他不是靠自己打死老虎的,而是凑巧在山中碰到几个猎户在与猛虎搏斗,陆明聿是捡漏罢了。 但就是如此,他也浑身都是伤口。 到现在,他还记得猛虎贴脸呵气的那种感觉,比阎王在侧还要可怖! 至少阎王能让你死个痛快,而老虎是一口一口撕咬你,直至血尽而亡,那种痛感和恐惧,堪比凌迟。 “那那几个猎户呢?”蔺菀瑜听得心惊肉跳。 又是一阵沉默。 “死了。”陆明聿承认自己的卑劣,“当时看见老虎咬人,我……怕死了就先躲了起来,那几个猎户应当是有经验的,搏斗中也重伤了那老虎,我看着机不可失,就……” “那几个人,就死在我面前。” 与虎搏斗,也是勇士。 但到底是山之霸主,以一人之力打死猛虎,最终只能是个传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卑鄙?”那是陆明聿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蔺菀瑜连连摇头,上前握住他的手,为他辩解:“你当时才几岁,你冲上去能有什么用?再者说那猎户如若将你视作诱饵吸引猛虎,他们跑了的话,死的就是你了。” 面对危险,人都是有本能的,至少蔺菀瑜得承认,若是她在现场,脑子里肯定满是逃命,绝对不是冲上去当什么义士。 陆明聿没想到蔺菀瑜会这样为他开脱,心中一动便拉着她拥入怀中。 “有你,真好。” 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蔺菀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被填满了。 “莞瑜。”陆明聿唤她。 “嗯?”她回应。 “我娶你做娘子好不好?” 陆明聿本想处理完妾室再找个合适机会开口,但刚刚那气氛都到那儿了,他有点等不及,便脱口而出。 怀中的蔺菀瑜明显身子一僵,但没有如上次那般立马拒绝,反而安静的很。 陆明聿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虽然他有准备蔺菀瑜还会拒绝,但依旧期待有奇迹发生。 “少爷,我……”蔺菀瑜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听的紧。 蔺菀瑜一开口,陆明聿便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装镇定:“没事,你说。” 这个问题,蔺菀瑜其实已经思考好久了,她想过自己出去独立门户,也想过在陆明聿后宅生活,如那些妾室一般。 但这些都建立在没有爱上陆明聿的前提下。 可如今她胸中狂跳的心也在告诉她,她已经对陆明聿动心了。 既如此,她又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心意呢? 可是…… “我……还在孝期。” 她一张口,陆明聿就忍不住憋住气,想着她会拒绝的词,可没想到是…… “啊?” “我还在孝期,我想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便可……可以……” 蔺菀瑜羞涩的紧,这也是第一次在谈论婚事的时候,心跳乱的跟团麻线一般,脸颊都是热热的。 这和从前在家里谈论与赵长苏的婚事不一样,那是温吞的感觉,是理所应当的感觉,与现在全然不同。 蔺菀瑜说完便低着头等着陆明聿表态,这三年,就看他愿不愿意等了。 若不愿,她也不会勉强的,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陆明聿对她的爱,在她说完后,陆明聿停顿了三秒,紧接着发出类似于某种动物的声音。 很兴奋。 “你是说,三年后,我们成亲?” 陆明聿要疯了,若不是在大街上,他恨不得把马车顶掀了跳到房顶上去撒个疯! “嗯。”蔺菀瑜感觉自己要熟透了。 再次得到肯定,陆明聿的大脑跟停摆了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幻莫测,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狂热的心情。 幸好马车里黑,蔺菀瑜看不见,但陆明聿粗重的喘息声落在耳边,让她感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快透不过气了。 “一言为定!就这么办!” 陆明聿激动地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一言为定,又不是在谈生意。 但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这么秃噜了出来。 “不是不是。”又赶忙解释,“是我太高兴了,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哈哈哈!我要有媳妇了!” 陆明聿笑得跟傻子一样。 蔺菀瑜也高兴,她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陆明聿,幸好遇见的是你。 有了这幸福的小插曲,马车跟插了翅膀一样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城东偏远处的一处宅院。 陆明聿很强势地想抱蔺菀瑜下车,一开始她是拒绝的,怕被人看见不好,但探头一看街上确实没人了,最后只得随了他,被横抱着下了马车。 看着陌生的宅院,蔺菀瑜被牵着往里走的时候还是问道:“这是哪里?” “带你见一个人。” “谁?” 蔺菀瑜并不觉得自己会想见什么需要这么躲藏的人,除非…… “薛楠?”蔺菀瑜压低声音,一脸期盼地看着陆明聿。 自薛家倒台,她最担心的就是薛楠,害怕她那样活泼骄傲的女子会流落风尘,蹉跎一生,便让陆明聿使办法救人,什么办法都行,只要把人救出来。 “嗯。” 只要答应蔺菀瑜的,他陆明聿又怎么会食言? 就是时间久了一些。 蔺菀瑜心切,催着陆明聿走快些,她好想薛楠,自上次元宵灯会失散后,已经好几个月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薛楠的样子已然大变。 曾经鲜活如向日葵一般的女子,现在却如秋天的枯叶,灰败地坐在院子里,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好似被人一碰就要碎掉了。 “薛楠……”蔺菀瑜轻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049 占着茅坑不拉屎 “抱歉,她在薛家别庄被捕,在狱中受了刑,我安排了段玉在这里住下,你可以放心。” 受了刑…… 蔺菀瑜这才看见薛楠手上那一道道深红痕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 怕蔺菀瑜误会,陆明聿赶紧解释:“我只对薛丁茂和薛丁源用了刑,薛楠这里是我照看不周,对不住。” 蔺菀瑜哭着摇头,她怎么可能会认为是陆明聿对薛楠用刑? “谢谢你。”蔺菀瑜抚摸着薛楠瘦弱泛黄的小脸,对陆明聿道谢。 至少薛楠活着回来了。 “新的户牒有办法做吗?”蔺菀瑜问道。 如若薛楠以后还想光明正大站于人前,有正常的社交,那就需要舍弃“薛楠”这个身份,毕竟薛家的薛楠应当死于狱中,或者没于烟花柳巷。 “可以,给我点时间。”陆明聿应道,毕竟自己不是官身,要搞到这样的东西,需花费些精力。 蔺菀瑜点头,轻声对薛楠道:“今晚我陪你吧?嗯?” 一行泪在薛楠眼角滑落,她好无助,但又无可奈何。 她的家没了,是陆明聿做的,但她知道是爹爹要害蔺菀瑜她们才导致被陆明聿揭发,她应该恨陆明聿的,但是又被他所救…… 她不想理陆明聿,但不能不理蔺菀瑜。 “让他走。”薛楠咬着牙,她感觉快绷不住情绪了。 蔺菀瑜一愣,了然,拍拍薛楠的手背安抚:“等我一下,我把他赶走。” 拉着陆明聿走出院子,蔺菀瑜擦了擦眼泪:“我今晚在这里陪陪她,你先回去吧。” 陆明聿刚刚得到蔺菀瑜的回应,不想和她分开,甚至有些后悔今天带她来看薛楠,不然还能多点时间与她腻歪腻歪。 就像新婚当夜,媳妇被朋友拐走留他独守空房一般。 陆明聿学着蔺菀瑜噘着嘴,不情不愿:“就今天一晚噢,明天回家。” “嗯。”蔺菀瑜轻声答应,“回家,回我们的家。” 随后二人紧紧相拥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送走陆明聿,蔺菀瑜才回去陪着薛楠。 她需要她。 等陆明聿回到明府已经深夜,他径直去了书房处理事务,又是两个时辰悄然而过。 看着已经蒙蒙亮的天,陆明聿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眯一觉再出门,可刚进卧房,他便警觉地发现床上有人。 “谁?” 陆明聿刚进来时没有点灯,见有个人影在床上,还传来轻轻的打鼾声,便去点了盏油灯拿在手里,去照照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要知道他可是有洁癖的! 他的床只有蔺菀瑜可以睡! “秋香?”等看清那人的脸,陆明聿嘴角一抽。 想来是秋香想自荐枕席,等得太久便睡着了。 不敢想若是他回来的时候直接过来,场面会有多尴尬。 陆明聿冷着脸出门,唤来石头:“进去看看。” 石头跟着陆明聿一起进出,他也不知道秋香是怎么混进来的,只好认错:“是属下管理不善,甘愿领罚。” 可实际上陆明聿并不想罚石头,石山已经被罚了,若石头再罚他就没人用了!现在紧要关头,他需要知他懂他的手下跟在身边。 虽然还有石级的其他人,但是没有石头他们好用,只是不罚不代表不处理秋香。 “把她们所有人叫过来,现在。”陆明聿看着已经泛起红霞的天空,心想择日不如撞日,正巧蔺菀瑜不在,他直接把后院处理好,省得她回来面对她们会心软。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半年有余的伙伴,他知道蔺菀瑜重情,定不会想逐她们出府。 那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 因着时辰太早,又是初春,天气还是不够暖和,她们三三两两的让陆明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齐。 他在卧房门口搬了个椅子坐下,闭眼假寐了片刻。 “少爷,人齐了。” 陆明聿疲惫地睁眼,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六位姑娘,她们都是他曾经亲手救下来的孤女。 他站起来,推开卧房的门,对着姑娘们说道:“进去看看,一个一个进去,看完了就出来,不要发出声响。”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是不解,但既然少爷这么说了,她们便只好照做。 只是进去的时候一个一个哈着哈欠困意正浓,但出来的时候,脸上都不免挂着惊讶,只有喜宝一脸淡然。 陆明聿看着喜宝问道:“你早知道秋香的计划?” 喜宝抿着嘴,不敢撒谎,点点头:“秋香想做少爷真正的宠妾,我们都知道的。” “但你不惊讶她为何在我卧房。”陆明聿说的是肯定句。 喜宝低着头:“是,我知道,昨日看她在厨房殷勤地做点心,我就知道她肯定要行动了,毕竟她平日里连油烟都闻不得。” 原来如此。 陆明聿点头,放过喜宝看向剩下的姑娘:“你们呢?有什么看法,我该怎么处理秋香?” 处理?什么意思? 姑娘们这才意识到少爷或许是要拿秋香开刀,一个一个噤若寒蝉。 见她们不说,陆明聿有点不耐烦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耗,既然秋香有这个心思,你们呢?有吗?” 姑娘们还是不说话,是不敢说。 陆明聿又开口了:“这样,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没有如秋香这般心思的往后退一步。” 姑娘们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之下,有四位往后退了,只剩下两位还站在原地。 看着这并不熟悉的两张脸,陆明聿深叹一口气:“你们两个是叫思烟和采萍?” 她们很意外陆明聿竟然记得她们的名字,连连点头,眼中泛着泪光。 思烟率先跪下给陆明聿磕头:“少爷,我知道我下贱之身不配在您身边,但这几年您对我们太好了,我很想回报少爷!” 采萍也跟着跪下:“请少爷给个机会,我们也想好好服侍少爷!” 喜宝看不过去了,站出来对她们斥责道:“你们两个没良心!当初少爷救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只管我们余生温饱,你们忘了吗?” “没有,我们没有忘,只是我们想……”采萍泪如雨下,她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她不想放弃,也不信少爷当真会不需要女人在身边。 可陆明聿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富家公子,他一眼看破:“你们只是想要的更多而已。” 思烟采萍无言以对,她们确实想要的更多。 可陆明聿不想在这件事上多浪费时间,既然已经明了,他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秋香,思烟,采萍三人,找人牙子来发卖。” “少爷!” 思烟采萍没想到陆明聿竟会如此无情,她们匍匐在地想要求情,但石头领命后第一时间控住了他们二人,同时叫来其他手下进屋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秋香拖出来。 陆明聿如石像一般立在檐下,冷眼看着三个姑娘哭哭闹闹地被拖走,尤其是刚刚苏醒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秋香哭闹的最凶。 但很快,院子里便清净了。 “贪心的人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守好自己的本分。” 陆明聿知道眼前的四位姑娘或许便是曾经被陆琅辰祸害过的,他不想点破,只继续道:“你们四个,很好,我不会把你们发卖,但有别的去处安排你们,会辛苦些,不如以前在府里舒坦,但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你们可愿意?” 喜宝率先站出来:“我愿意!少爷你安排我吧,我早就憋得慌想找事情做了!” 陆明聿点头,看向其他三位:“若不想辛苦,我还有别的去处可以安排,不用做活还如以前一样,只是不能住在这里了。” 三位姑娘想了想便与喜宝站在了一起:“虽然被养着很舒服,但是我们也想做点实事。” “很好。”陆明聿很满意,“你们且回去收拾行李,今日午后安排你们搬走。” 陆明聿想好了,此次从薛家查抄的许多产业中,他瞄准了几个店铺,届时使点计谋拿下,交给她们四个经营也不错。 尤其是喜宝,看着就是个干练的,当个女掌柜,应该会很出色。 处理好妾室们,天已经大亮,陆明聿只好洗个脸吃个早膳,便出门开始一天的忙碌。 这段日子里,陆明聿在知府大人面前很是得脸,他已经几次三番明示暗示想为官,或者接手薛家在商行的位置,但知府那个老鸡贼并不回应。 陆明聿知道,这是要过河拆桥了啊! 无碍,他还有别的路子! 他陆明聿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且做事永远会备着第二选择。 既然知府大人不仁,可别怪他不义! 据他所知,知府在临安府任命八年,曾在扬州城外不远处发现过一处铜铁矿,但他并未上报。 存的什么心思,以前的陆明聿不清楚,但花了几年时间探寻,终于搞清楚知府正是站队曾经的宣王赵长苏,才私自瞒下这座矿山。 只是如今赵长苏被困北境,而知府并未有任何支援的动作,这不合理。 除非知府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铜铁矿呈上如今的新君赵长宇,以保他如今的地位。 毕竟在江南当差,既不用在京城风云诡谲中飘摇,还能舒坦享受生活,沉浸官场多年的他知晓如何明哲保身。 可惜呢,怀璧其罪,加上私心太盛,畏手畏脚,注定成不了事。 当然,他也不想成事,但他是知府大人,保的不应该仅仅是自己和一家老小,而是整个临安府才对! 换言之,不平定天下,江南早晚也会沦陷,且一旦沦陷便再无复起的可能。 陆明聿想的是,既然他不会当官,那也不用占着茅坑不拉屎了,挪挪屁股吧! 050 最大的把柄 赵长苏被萨雅盯上了。 这北蛮女子就是豪放,萨雅更是豪放中的佼佼者,几次攻城都不再如以前,而是指挥着北蛮战士站成一排,齐声喊话:“只要赵长苏嫁与本公主,则不再攻城!” 喊了三天,赵长苏坐不住了,登上城墙指着他们怒骂:“不知羞耻!” 可萨雅却不管,在城墙下骑着马仰着头与赵长苏对喊:“抱得美郎归是本公主最喜欢做的事情!本公主可以做主,只要你识趣,凉城还是你们的!” 什么意思?为着一个男人,能不再侵犯本朝国土? 这和和亲有什么区别? 只是和亲之人不再是女子,而是男人。 凉城里都是与赵长苏并肩过的百姓,倒是没有公开对此事有闲话,只在背地里希望赵长苏能答应下来,这样凉城就保住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命也就保住了。 毕竟女子和亲都是历来和谈的第一选择,那男人为何不行? 赵长苏何尝不明白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座城之间的区别? 只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且不说他心里只有蔺菀瑜,就是他的骄傲和自尊,都没办法在萨雅以此等羞辱人的行为后去应下这桩婚事。 因此,他只能选择打。 当天,赵长苏就来到笛无寂在城北现扎的军营里探望,催促着快些练兵,战争就在眼前了。 而城中百姓知晓了赵长苏的决定后,也没有反对更没有闹,只暗暗准备着,若实在不行便弃城而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毕竟有赵长苏这样的领头人已属万幸,原先那些口头上喊着要与凉城共存亡的官员们一个都没留下,通通跑了! 也就赵长苏坚守,不然凉城早破了! 幸而又来了笛大军师,带来粮草和兵器,这才让凉城有一丝希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打,便是三年。 - 三年的时间恍然而过…… 北境和北蛮打了三年,远在钱塘的陆明聿也与知府斗智斗勇了三年。 终于北蛮答应再次和谈,并归还攻下的所有国土,条件是让萨雅嫁与赵长苏。 三年了,萨雅依旧没有放弃赵长苏这个人,反而越难得到的越能激起她的斗志,最终在一次次的交锋之下,萨雅彻底输掉自己的一颗心。 而赵长苏却拎着一坛酒再次来到城墙之上。 “我又来找你喝酒了。”每当赵长苏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便会来寻笛无寂,此次也是一样。 笛无寂知晓他因何而来,便接下酒来与之畅饮。 三巡过后,笛无寂才幽幽开口:“萨雅心悦你三年,从一开始的求娶到求嫁,可见其真心,你个大男人有什么顾虑?” 赵长苏一大口酒猛下去,望向远方:“我心里有个人,她还在等我,我不能辜负她。” 笛无寂不着痕迹地问道:“莫不是在军营里干活的女郎?” “不,她是我的未婚妻,一直都是。”这三年,赵长苏甚少提及蔺菀瑜,一是怕自己紧绷的心弦断开,二则是担心身边有赵长宇的人,他必须三缄其口不能暴露蔺菀瑜还活着。 而笛无寂一直在练兵用兵,应对狡诈的北蛮,没时间也没机会来探问赵长苏。 现在大局已定,笛无寂刚想找机会来探听一二,没想到赵长苏自己送上门来。 “不是,她是我父皇为我定下的未婚妻,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赵长苏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赶忙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偷听。 笛无寂则装作思考,然后试探问道:“莫不是蔺相之女?可她不是已经……” 赵长苏很是信任笛无寂:“三年前我救下她送往江南,充作一家商户的外室女,今年应当已经十八了,我真希望我能陪在她的身边。” 看着赵长苏思念佳人时的满眼柔情,笛无寂只觉得心拔凉拔凉。 原来真如陆明聿所想,赵长苏根本不知道蔺菀瑜被送往钱塘是为人妾室,而是以为只是一个商户的外室女。 他分明是存着以后要去迎回蔺菀瑜的心思! 那陆明聿该如何应对? 笛无寂心闷,陆明聿呕心沥血了三年,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无寂?你在想什么?”见笛无寂闷闷不乐的样子,赵长苏有些不解,“莫不是也在思佳人?” 说到这个,也是笛无寂的痛处。 “三年前,我放过了一个女子。”笛无寂一大口烈酒入喉,竟有些苦涩。 赵长苏却意外地有共鸣,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为了家国大义,才把私人感情往后推了推,放心,若有朝一日我能登上那最高位,定帮你把她夺回来!” 可笛无寂却苦笑:“到时候她早就嫁了人,儿女绕膝,我又有什么资格……” “别这样说,到时候我给你封个护国大将军!位列一品侯!这样的家世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在赵长苏眼里,没有情不到位,只有给的尊荣和权利够不够。 只要男人位居高位,那心爱的女人又有何不愿意跟随? 赵长苏说的畅快,没发现笛无寂眼中的讶异和纠结。 这赵长苏是连已婚妇人都能抢的!那就算陆明聿娶了蔺菀瑜又如何? 不行不行,得赶紧回信告知陆明聿! - 三年后的钱塘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知府在一次去静安寺的途中遭到流匪抢劫,知府大人当场身亡! 而在两年前就拿到通判位置的陆明聿,在第一时间写奏章上传盛京,一月后便得到朱批。 陆明聿升任临安府知府。 任谁都没有想到,自小有浪荡子之称的纨绔子竟在三年前摇身一变成资产不可估量的明老板,又在三年后位居临安府最高位。 而那曾经在首富位上昙花一现的陆家,已经沉没在人间烟火中。 听说这几年过得格外困苦,卖铺面,又卖田地,近期又想要卖宅子! 只因往那前任知府里扔了许多钱财,只为保狱中的陆晟铭一命,而陆明聿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实行三年前的原判,陆晟铭,秋后处斩。 陆璋将再次面临丧子之痛。 两年前,陆家的家业已经被陆璋嚯嚯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林锦兰一把大火,把自己和苟延残喘的陆琅辰都带走了。 陆璋同时面临丧妻和丧子之痛。 他只剩下陆晟铭了! 因此洒了许多钱财,只为能给陆晟铭翻案。 但事情出在云笑坊,死者又是出自清水村,知府想压下去还来不及,怎会给陆璋重审翻案的机会? 只是陆璋实在是烦人,知府只好敷衍着,并坑点钱财来花使。 就这样,大半个陆家都被掏空了! 若付出这么许多能保住陆晟铭的命,他陆璋舍得出去,但如今陆明聿上位,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处死自己的大哥! 他陆璋无法接受! 只好日日上明府去闹,不是往门上泼粪水,就是在门口撒泼打滚,说陆明聿不孝不义,不堪为官! 可闹了几日见明府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去府衙闹,对陆明聿又是一顿编排诋毁。 可府衙此时也想巴结陆明聿呢,又怎么会理会陆璋? 几番折腾下来,陆璋老脸是丢尽了,钱财也拿不回来,儿子眼看着还是要被处斩。 “陆明聿,你真的好狠啊!”陆璋奔溃至极,浑浑噩噩地来到明府,看着装潢华丽的府门,脑海中尽是陆明聿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模样。 到底是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突然曾经一句“你可关注过我在内宅过得是什么日子?”炸响在脑海中……陆璋无力地深深叹了口气,他确实没有关注过,但就因着没有过好日子就记恨陆家到如此地步吗? 冷心冷血…… 陆璋身子一软,瘫倒在明府面前痛哭不已。 府内,陆明聿正陪着蔺菀瑜练暗器,听门房那边传来的话,似乎陆璋是想死在明府门口。 “要撞柱了?”蔺菀瑜看了眼陆明聿,她知道他对陆家做的每一件事,那陆璋确实已经走投无路了。 “不会,他贪生怕死的很,不过若真要撞了你们拦着点,赶走就行。”陆明聿虽了解他,但兔子急了还咬人,他不能保证陆璋不会拿自己命来拖他下水。 毕竟如今的陆明聿刚刚上任,可不敢有半点差池。 只是,蔺菀瑜一直想问:“你没有参加科考,是怎么能当上通判和知府的呢?” 要知道,世家子想要入朝为官,即使被外放,也是必定要考中进士才可以的,陆明聿这白丁是怎么做到的? 陆明聿哈哈大笑,这个问题在他刚坐上通判位置的时候蔺菀瑜就问过了,当时他说的是知府那人贪婪,收了点钱就搞定了。 可是任命知府的朱批是从京城来的,难不成…… 瞧着陆明聿挤眉弄眼,蔺菀瑜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你买官买到京城去了啊?” 话音刚落,蔺菀瑜的脑门上就被敲了一下。 “我最大的把柄,被你知道啦!” 蔺菀瑜呼痛,忍不住噘嘴:“你这明晃晃的,有点脑子的都能知道。” “但他们找不到证据啊!” “那我能找到?” 陆明聿指着书房:“都在那里。” 蔺菀瑜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突然就很想使坏,手一抬一抹看不见的粉末就洒向了陆明聿,趁着陆明聿后退躲避的功夫,蔺菀瑜拔腿就往书房跑,跑出去两步又往后扔了一个烟雾弹,生生止住了陆明聿追击的脚步。 等烟雾散去,陆明聿只追出去两步,而蔺菀瑜已经在书房门口对着他挥手。 “你这坏功夫,全使我身上了!” 陆明聿一边委屈着被媳妇戏耍,一边又很满意媳妇使用暗器的熟练度。 有这个本事傍身,他会很放心。 051 我就是傻瓜 笛无寂的书信是在一月后才到钱塘的。 这天正好陆明聿在外办差,收到信件的是蔺菀瑜。 本身蔺菀瑜在拿到信件后便让人送去书房放好,但余光一瞥看见是从凉城来的信件。 北境? 蔺菀瑜叫住石水,指着那信件:“拿来我看看。” “是。”石水跟了蔺菀瑜三年,知晓自家主子对她是绝对信任的,即使是密信也能看。 拆来信件,蔺菀瑜一目十行,只是刚刚还悠哉悠哉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秀眉紧拧:“这是笛无寂送来的?” “是。” 蔺菀瑜的心一颤。 信中说的很清楚,赵长苏是安排她来为外室女而不是妾室,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她,且计划着将来能迎回她,即使她已为人妇都没关系。 蔺菀瑜以为自己看到赵长苏的真心会心痛,会难过,但现在的她只想冷笑。 迟来的深情比阴沟里的杂草还要贱。 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赵长苏再来上演什么情比金坚的戏码,当初灭她满门是他的选择,出逃北境也是他的选择,送她来钱塘还是他的选择。 至于这当中某些被篡改的细节,还重要吗? 反观陆明聿,他明明知道自己费劲手段和散尽家财所帮助的对象是赵长苏,也不遗余力地倾尽所有。 两厢对比……也无从可比。 只是这信件正好也提醒了她,三年了呢!她的孝期已经到了。 最近陆明聿因着刚上任知府,空闲的时间实在是少的可怜,仅有的那点子清闲也全都用来陪她了,怕是他也没发现是时候要成亲了。 三年前他那样的喜悦,想来如今也是一样的。 蔺菀瑜将信件收好,让石水送去书房,而自己则穿戴一番出门去。 钱塘依旧是那样的繁华,街边好多小贩蔺菀瑜都觉得眼熟了,三年前还在路上吆吆喝喝的小孩如今都能帮着家里铺子干些洒扫的活。 人都在变化,她也是。 没过一会儿,蔺菀瑜的马车便来到了一家书局门口。 “姑娘,主子刚刚传信来,晚些回家用膳。”石水上前,将蔺菀瑜从马车里搀扶出来。 “好知道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我。”蔺菀瑜习惯性地拿出一张花狐狸的面具戴上,然后走进这家并没有“敞开门”做生意的“找乐子书局”。 这是两年前开起来的一家新书局,主卖话本和戏本,并且东家定了一条规则,进入书局必须戴上面具,不拘什么面具,面纱亦可,作用便是不让进去的客人互识真容。 因此,也没有人见过这书局东家的真容,只知道是一位常年带着兔子面具的小少年。 蔺菀瑜进去后便熟门熟路地找到路往最里间走去,远远就看见一个兔子少年在伏案写着什么。 “今天生意不怎么样哦。”蔺菀瑜打量着这间只有两三位客人的书局。 少年抬起头,满不在意:“来看看我新写的本子。” 蔺菀瑜坐到少年旁边,亲昵地伸头过去看:“还不错,这是白露跟你说的点子?” “嗯嗯,我做了点修改,白露现在太……”薛楠不知道怎么形容,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太男人!” 蔺菀瑜摇摇头:“没办法,白露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软包子了,听少爷说她已经能独立执行任务,可厉害了!” 三年啊,才三年,白露就出师了!是由石山亲手带出来的女暗卫。 而薛楠也在段玉的悉心照顾下,走出阴影重新振作,只是她不愿意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愿意被人圈养在内宅。 几番思索下,蔺菀瑜便提议薛楠开一间书局,专门卖她自己写的书。 经历了许多的薛楠如今看故事和问题都比以前要深刻,写起故事来也十分顺溜,才短短一年就写了五六本。 只是产出太慢,不足以支撑一家书局的存书,蔺菀瑜便把之前薛楠推荐给他们的书单也一通寻了来,左右都是薛楠喜欢的话本,一起经营着也不错。 “顾老板,结账。”两位姑娘带着自己选好的书来到薛楠面前。 是了,薛楠如今不叫薛楠,已经让陆明聿弄来了新的户牒,还给了她自己想名字的机会,薛楠想了一晚上决定叫“顾想”。 一来随她母亲的姓,二来她养成了常常思考的习惯,不再如从前那般咋咋呼呼,稳重了许多。 “顾老板在写新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呀?” 这两位姑娘明显已经成为了顾想的小粉丝,在追着要看新书。 薛楠,也就是顾想嘿嘿一笑:“快了快了,今天在云香楼有上演我的戏,你们记得去看哦。” “自然,我们早就定好位置啦,这不买完书就要过去了呢。” 顾想想了想,从一旁的书夹缝里抽出两张票递给两位姑娘:“送你们两张票,只要是我的戏都可以用哦。” 说完了还朝她们抛了个媚眼。 姑娘们激动地离开,走远了还能听到她俩的尖叫声。 “这就是粉丝不在多,在于精也。”蔺菀瑜找了个椅子坐下,“顾老板,可否上个茶呀?” “去去去,茶在那里,热水在后厨,自己弄去,别打断我灵感!” “……” 蔺菀瑜无语了,但又认命般地起身去自己煮茶喝,顺带给顾想也带了一杯。 将茶放到顾想面前,蔺菀瑜端详他良久:“你和段玉的婚事……” 一听段玉,顾想立马一个大白眼上来了:“我才十六,根本不急好吧,而且谁说要和段玉了,他一个穷鬼。” “但他的医术很好呀,可以说是太医院都不一定有他的医术好。” “但他不赚钱啊,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就愿意掏心掏肺地去讨,要不是有陆明聿,他现在连个住的地方……啊不,是连底裤都没有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还很有趣呢。” “他有趣……”顾想终于感觉出不对了,盯着蔺菀瑜:“你今天怎么了?莫不是和知府大人的好事将近?”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蔺菀瑜搬着椅子凑到顾想身边,目光灼灼:“你说要是我求婚,会不会……太过呀?” “哈?”顾想真是第一次听说女子求婚,不过她都能女扮男装经营一家书局,早该见怪不怪了。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不会觉得委屈吗?”顾想以一个女子的角度为蔺菀瑜考虑,“不如与陆明聿说开的好,若他爱你,应当上心才是。” “话自然是这么说,只是他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事务繁忙,我担心他身体扛不住这样劳累。” “那就过段日子再说嘛,你俩这感情好的,再过一年也行的。” 这蔺菀瑜自然也想过,只是笛无寂的一封书信让她莫名有一种冲动,想快些嫁与陆明聿。 顾想眯起眼:“难不成你还怕他被人拐跑了?” “瞎说什么。”蔺菀瑜才不信这种可能性。 可顾想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按照话本的套路,野心勃勃的男人在登上高位后,都会抛妻弃子,迎娶于自己有助力的女子,你家明大人会不会……已经……在外头……” “呸呸呸!”蔺菀瑜小拳拳锤她胸口:“就知道瞎说!他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私会小娘子。” “哎哎哎,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身边那个云兮娘子,就是你头号情敌才对!”顾想刚开始开书局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为此陆明聿特地让云兮娘子来做了几次辅导。 “据我观察,不管你家明大人怎么想,至少那云兮娘子可是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你也应该上上心,怎么解决她!” 这个其实蔺菀瑜也有所察觉,毕竟云兮娘子是陆明聿救回来的,又一手培养成才,正如她一般。 但是知道归知道,云兮娘子涉及的陆明聿产业甚多,哪有那么容易说解决就解决? 蔺菀瑜认为只需要牢牢把住陆明聿的心即可,其他那些莺莺燕燕如何想,都不重要。 “好啦,我这就走了,今晚少爷回家吃晚膳。”蔺菀瑜坐了坐便起身要走。 看得顾想啧啧许久:“又要回去做饭?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 “这你就不懂了,等你和段玉成婚再慢慢领会吧!” 说完,蔺菀瑜抓了把顾想手边的零嘴,边吃边走,气得顾想在后面张牙舞爪:“蔺菀瑜!你都跟陆明聿学坏了!” “多谢夸奖!” 蔺菀瑜美滋滋地头也不回伸手拜拜,那姿态,颇有几分几年前陆明聿浪荡的模样。 他俩本就是一对,越来越像不正常吗? 可是一向守约的陆明聿,今晚却意外地爽了约,可惜蔺菀瑜亲自下厨做了好些他爱吃的。 “可有说是什么事?”蔺菀瑜本不会多想的,但今天顾想那番话跟魔咒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可石水并不知晓是何事阻了陆明聿归家的步伐,只能提出猜测:“或许是州府上出了什么事,不过主子也传了话来,让姑娘先吃,不用等他。” 先吃什么先吃,都是他爱吃的,她自己吃有什么意思? 蔺菀瑜不高兴了,看着满桌子饭菜,心头莫名有点酸,满脑子都是陆明聿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今晚会什么时候回来…… “傻瓜,傻瓜……”叫皮皮的琅彩鹦鹉突然开始学舌。 蔺菀瑜满眼委屈无处诉说,叹了气后拿起鸟食喂给皮皮:“是啊,我就是傻瓜。” 052 是哪种喜欢? 后来蔺菀瑜才知道,陆明聿爽约的原因是接到密信,赵长苏联合北蛮攻打赵长宇! 赵长宇之所以放任赵长苏抵抗北蛮,没有给一丝援助,就是想赵长苏死在北境,这本就是必死局,谁能想到赵长苏与朝廷断联三年,竟然能联合北蛮打回来了? 早朝之上,赵长宇将能骂的官员通通怒骂了一遍,最后怒极攻心,一口老血吐在龙椅之上。 圣上病危! 没人知道怎么平日里身体康健的赵长宇会突然病倒,还突然急转直下,生命垂危。 太医院轮轴转了好几日,排查赵长宇身边一切有可能被投毒的可能性,结果发现,竟然是赵长宇一直服用的强身健体的金丹里含有微量朱砂! 这可是赵长宇一连服用三年的金丹啊! 是他亲手捧在掌心的道家为他延年益寿,长命百岁所定制的金丹啊! 当得知是那些道长所为,赵长宇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辉煌的龙榻。 冷宫中。 一位身着最下等宫女服的女子穿梭在宫宇中,趁着人不注意钻进了冷宫里不起眼的宫殿。 “娘娘,事儿成了!” 玉燕激动不已,她潜伏三年,终于搞垮了赵长宇的身子! “干的好!”荣妃等这一天等了三年,“等我儿攻进盛京,你就是新朝第一位宠妃!” “多谢娘娘!”玉燕等得就是这个,不枉她这几年对那狗皇帝曲意逢迎,极尽谄媚,就是为了哄住他,她不惜出卖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这都不重要,在娘娘眼里,在天下人眼里,她只要是那个陪伴在赵长苏身边的女人就够了! 她只要赵长苏,且很快就能得到! 因着玉燕和荣妃将赵长宇搞得油尽灯枯,一整天就甚少有清醒的时候,就是清醒了也时常发癫发疯,叫嚣地他是真命天子,与天同寿! 因此外头赵长苏的大军攻进来攻得十分顺利。 原本以为要进行一场恶战的水城关也轻易投了诚,让赵长苏长驱直入,只一个月的功夫便直达京都,拿下赵长宇的项上人头。 可以说,赵长苏此时发难,是把握住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时机。 赵长宇本就不是一个明君,三年的统治让他尽失民心,多少人都在翘首以盼能换个体恤民生的君主! 这不,赵长苏来了! 他这几年在北境誓死抵抗北蛮的事迹在民间传颂开来,积累了足以让他能顺利登基的好名声。 再加上此次攻打盛京,赵长苏也没有为难路过城镇的百姓,让他们心服口服,甚至对他联合北蛮之事都不曾有半句怨言。 毕竟出面与北蛮签订盟约的是赵长苏,不是赵长宇。 而百姓只信赵长苏! 钱塘这边,陆明聿又是一忙就不见踪影。 一月过后,入夏了。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赵长苏第一时间履行当初的诺言,封笛无寂为护国大将军,位列一品侯,以及封一直被背后默默支持的陆明聿为户部尚书,以及其他跟随着赵长苏打拼的众人,通通得到了官位和钱财的嘉奖。 因陆明聿不在跟前,赵长苏还特地指派最信任的阿满前往钱塘,给陆明聿送去圣旨,同时将身在陆家的蔺菀瑜迎回,他打算给蔺菀瑜皇后之位! 得知这一消息的笛无寂深夜入宫,将这个差事揽下来。 他是这么说的:“一来我本是钱塘人,三年未归家,家里人都挺想念的,想回家看看,二来迎回蔺相之女此事暂不宜宣扬,我可借回乡探亲之行顺带将人带回来,不声不响,也免得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赵长苏一听甚觉有理:“如今刚刚登基,朝纲不稳,有心之人还躲在暗处,你说得对,莞瑜不适合过早暴露,还是等将她接回来后徐徐图之。” 就这样,笛无寂带着圣旨和朝廷的恩赏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虽然笛无寂前脚刚出发,但后脚就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钱塘,并着重嘱咐陆明聿手脚快些! 可陆明聿也想快啊! 但幕后之人不好当啊,又出钱又出力,还要为自己谋划,哪有功夫空出来解决终身大事。 再说他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蔺菀瑜了。 呜呜呜……明宝宝委屈,但不说。 不过好消息是终于拿到了户部尚书这个铁饭碗,既然已经知晓赵长苏对蔺菀瑜的执念有这么重,那陆明聿必须要把住他的命脉才行。 而户部掌管国库,尤其是开朝头两年尤为重要,一旦任命,便是想更换都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这就得益于笛无寂这个好哥们,三年来在赵长苏耳朵边吹够了风,这才成事。 从知府升到尚书,虽然跨度大,但从龙之功更大,倒不会有人指摘什么。 至于陆明聿刚刚升任知府不到半年再次升迁,这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届时再想办法搞定这些舌头长的。 接下来便是与蔺菀瑜的婚事了。 即使已经知晓赵长苏根本不在乎蔺菀瑜是否婚配,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若在钱塘这个婚都成不了,等迁到京城当了京官,便更成不了了! 因此为了妥善并快速地搞定这件事,陆明聿特地抽了一天,带着蔺菀瑜上了高府的门。 刚把蔺菀瑜扶着下了车架,高桐那咋咋呼呼地就奔出来了,见面就喊:“嫂子安好。” 可下一秒就被陆明聿打了一拳:“什么嫂子,叫妹妹。” 高桐捂着受伤的肩膀龇牙咧嘴:“我娘还不一定答应呢,叫什么妹妹,况且她要嫁的是你,还是嫂子好听。” 蔺菀瑜听着迷糊,忍不住纠正:“为何要在我身上纠结这个称谓,不如想想你的身份有什么变化?” “诶,对!我媳妇就是聪明!”陆明聿美滋滋地推开挡路的高桐,牵着蔺菀瑜就自顾自地进门去了。 被甩在后面的高桐才一拍脑袋:“读书读傻了呢怎么……我是你大舅子啊!哇咔咔咔!” 刚入前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便迎了上来,看见蔺菀瑜瞬间喜欢的不得了,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这就是我家闺女?”高夫人拉着蔺菀瑜的手,笑得脑子都糊涂了。 高夫人太热情,纵使已经有心理准备的蔺菀瑜此时也有些局促,她回以最灿烂的微笑:“见过夫人。” “哎呀呀,真是好闺女,我就说我命里就缺个娇滴滴的小闺女,这不,终于来了!”高夫人笑得不能自已,她就喜欢蔺菀瑜这样有涵养的小姑娘,一见就知合不合心意。 “哎呦,快坐快坐,我们啊新到了一批好茶,来来来尝尝。”高夫人热情过后便招呼着他们入座,可就是不放过蔺菀瑜,偏要拉着她坐到身边来。 “我们家这臭小子从小到大就会气我,这次总算办事办到我心坎里了,你放心,即使是义女,我也把你当亲生的待,嫁妆别担心,我们家都出了!”高夫人说出钱的模样和高桐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说的,直接吓傻了陆明聿和高桐,他俩没想到高夫人能喜欢蔺菀瑜喜欢到这个程度。 “高夫人大义,只是我这边已经做了准备,不好再麻烦夫人许多。” 陆明聿为了娶蔺菀瑜,自己出了十里红妆,基本上已经算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你出是你出,我自己闺女的我自己出,真是的,又不矛盾是不是?”高夫人这架势,跟真的嫁女儿一样。 “谢谢夫人。”看着高夫人慈爱的模样,让蔺菀瑜不禁想起母亲,如果母亲还在世,必然也会如此为自己准备嫁妆。 就这样,蔺菀瑜将以高家义女的身份,重新十里红妆嫁与陆明聿。 婚期就定在了十日后。 盛京皇城。 赵长苏终于站在了金銮殿的最高处,环望着着耀眼夺目的宫殿,抚摸纯金的龙椅,他感觉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当然,还差一个人,与他一起站在这里。 他唤阿满去寻来玉燕,他要好好问问蔺菀瑜的情况! 若不是刚刚登基怕有人趁乱动摇他的位置,他早就想亲自去钱塘接蔺菀瑜回来。 三年了!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得偿所愿,他已经想好了,等莞瑜回来,她怎么怨他恨他都没关系,他会用他的一颗真心焐热她! 而玉燕刚刚跟着荣妃从冷宫搬出来,正一心等着册封大典,突然有公公来叫她,说圣上有请。 玉燕激动坏了,三年了,她也没有见赵长苏三年了! 这是她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珍藏在心底的感情,她做了许多也付出很多,都是为了能站在赵长苏身边。 可正当她美滋滋地跟着公公来到福宁宫,看见那一如往昔英俊的男子,她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下。 “玉燕,和朕仔细说说莞瑜妹妹最近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赵长苏的语气很是急迫,但每个字更如一把锤子锤在玉燕的心口上。 “什么?” 赵长苏没有察觉到玉燕的木讷,自顾自在说着:“往年那些信件朕都有收到,你说莞瑜在陆家过得很好,陆家的几位兄长都很喜欢她,那具体是哪种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吗?” 他也有点担心陆家的几位兄长对她的莞瑜伸出魔爪。 053 有缘无分吧…… “玉燕?” 见玉燕跟呆子一样,赵长苏从心底生出嫌恶,但她到底是助他登基的大功臣,他暂时不能过河拆桥。 “啊?” “我……” 玉燕磕磕绊绊地,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实话,断了赵长苏的念头,但又碍于荣妃娘娘,她现在还是婢女,是没办法忤逆主子的授意的。 按照原计划,她是想在册封大典之后,等自己与赵长苏圆房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蔺菀瑜不是去做外室女,而是一个纨绔子的妾室。 可赵长苏突然问起,让玉燕一下子卡在想说和不能说之间,不上不下。 这诡异的反应终于让赵长苏起了疑心,他沉声道:“玉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我……”玉燕心一沉,给赵长苏磕头:“陛下恕罪!” “什么罪?快说,敢说假话朕就废了你的妃位!” 如今的赵长苏很会拿捏一个人的痛点,只轻轻一呵就让玉燕吐出所有真话,包括这些年的书信其实是伪造的,她根本不知道蔺菀瑜在陆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就是说,她只是把人送到便被赶了出来,至于被送到赵长苏面前关于蔺菀瑜的消息,通通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赵长苏犹如被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神,最后还是阿满唤了一声他才哑着声问道:“就是说,莞瑜如今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 玉燕低着的头怎么都不敢抬起来:“是。” 这下子,赵长苏彻底坐不住了,直接叫人备马,他要亲自去钱塘看蔺菀瑜! 就是死,他也要迎回她的尸首! 当然,若陆家将蔺菀瑜弄死了,那陆家也别活了!通通给朕死! 赵长苏的秘密出行,连太后,也就是曾经的荣妃娘娘都是晚上才知晓的,再派人出去拦截已经来不及了。 为避免被外人知晓新君离城,太后只好书信一封,以飞鸽传信送往钱塘。 她属实没有想到三年了,自己的儿子竟然还会为了蔺菀瑜,弃江山于不顾,若真的被他迎回蔺菀瑜,那偌大的后宫岂不成了摆设?那还如何维持前朝的稳定? 所以,蔺菀瑜,不能回来! - 另一边笛无寂却并不着急赶路,因为陆明聿来信说了,他将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七,但笛无寂最好在七月初八以后再抵达钱塘,这样他便不算是未能阻止蔺菀瑜成婚,赵长苏也无法问责。 只能说,舟车劳顿,晚了几天而已。 而十天时间,已经是压缩到了极致,毕竟陆明聿还是想给蔺菀瑜一个美满的婚礼。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长苏会秘密出行,快马加鞭地赶往钱塘城。 陆璋这边,收到飞鸽传信已是两日后,如今的陆家已然今非昔比,偌大的陆宅空空荡荡,能典当的值钱的物件通通都不见了。 陪伴在陆璋身边的也只有陆眠亭这一个儿子。 可惜啊,还是个残废,只能帮着家里管管账罢了。 至于楚瑶,也在当初林锦兰放的那把火里丧了生,可怜那孩子,呼喊着婆母冲了进去,却再也没出来,留下满院子的嫁妆也被过来闹腾的楚家生生抢走了。 所以如今的陆家,怕是给陆眠亭娶媳妇地钱都没有,便更指望不上什么传承香火。 收到太后来信,属实是给陆璋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信件,可里头的内容却如锋利的刀尖直直地插入他的心口。 什么叫无论蔺菀瑜如今是何光景,都让他去除掉她? 当初不是荣妃自己说好生照顾她的吗? 慢着! 陆璋抹了抹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字,是“蔺”菀瑜?不是“林”莞瑜吗? 这是什么意思? 陆璋感觉自己糊涂馄饨了好久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了! “蔺菀瑜!她是蔺菀瑜!是蔺相之女!”陆璋惊呼出声,可回应他的只有陆府前厅枯树枝叶上飞起的乌鸦。 陆明聿这个逆子,竟敢私藏叛贼之后! 哈哈哈!老天助我! 这几年里,陆璋对陆明聿的感情逐渐变了质,尤其是陆明聿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要让陆晟铭秋后处决,便全部转化成了恨。 他现在苟活着,就是想等,等一个机会,让陆明聿悔恨终身! 现在终于等到了! “蔺菀瑜……陆明聿……”陆璋桑老又粗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厉的阴笑,“这可不要怪爹,爹也是奉了太后之命。” 之后两天,陆璋乔装打扮,就蹲在明府门口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人进人出,热闹得很。 “成亲?你居然还要和叛贼之后成亲?”陆璋嘲讽地直哼哼,“既然如此,那就在你最风光的时候,揭穿你的罪行!让你跌落十八层地狱!” “窝藏罪,怎么着判个死刑?到时候你就下去陪你大哥吧!” 陆璋隐在阴暗的阴影中,目光中满是怨毒,像极了正在等待攻击猎物的毒蛇。 这十天中,明府欢天喜地地筹办婚礼,陆明聿破天荒地日日在家,陪着蔺菀瑜定菜谱定宾客名单定婚服花样定凤冠款式……总之,整场婚礼所涉及的一切事务,陆明聿都参与了一下。 毕竟这明府没有长辈,没有父母亲帮着筹办,一切都只能靠蔺菀瑜来,虽说高夫人也尽心尽力地来帮衬,但终归不会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因此重担还是压在了蔺菀瑜身上。 陆明聿看在眼里,特地推了所有事务,请了十几天的婚假,来陪伴蔺菀瑜。 一场婚礼,尤其是想要隆重一些的婚礼,必不会简单,那是相当繁杂。 蔺菀瑜先是从高夫人那边问清楚了要准备的是哪些方面的东西,再根据轻重缓急分门别类,交由白露,顾想,以及一直在交往的沈凝心和李沛柔来帮着处理,这才堪堪能完成个大差不差。 “哎呦,我才几岁啊就要跟老妈子一样帮你做这做那,累死我了。” 刚从外面采办回来的顾想,一屁股坐到了蔺菀瑜的对面,一口接着一口的凉茶灌下肚,看着蔺菀瑜正在缝制一块红布。 “你这婚服不是早就做好了吗?你还在绣啥呢?” 蔺菀瑜笑得甜蜜:“婚服他能准备,但这红盖头我想自己绣。” “切,秀恩爱。”戴着面具的顾想白眼翻天,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蔺菀瑜的那身婚服是三年前就开始做的,用的是如意馆顶级的绣娘,一针一线,绣了一年才完成。 如今终于能成婚了,也只是根据现在蔺菀瑜的身形做了细微的调整,可以说陆明聿那厮,是早有预谋! 这看在别人眼里,尤其是正处于情感纠结的顾想,可是酸得很! 红盖头上面鸳鸯图案最后一针落下,蔺菀瑜举起来看看,很是满意,对一旁啃着茶杯的顾想戏说道:“等你成亲,我也帮你绣一个!” 顾想吓得面露惊恐,连连摆手:“大可不必!” 这时候沈凝心和李沛柔携手而来,看见顾想就追上来:“你的新书写完没啊?我这儿等着看呢!” “不带你们这样现场催稿的!”顾想想逃,但在李沛柔手下哪里逃得掉,直接被拎着领子揪回来,“而且,莞瑜大婚呢,让我歇两天,就两天。” 顾想苦着脸求饶,沈凝心这才放开:“行吧,我可是想看结局呢,要是最后女主原谅男主,我非打死你不可!” 对于沈凝心软乎乎的威胁,顾想根本没放在心里,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结局?她都没想好呢! “你家高桐呢?”蔺菀瑜朝外面看看,“稀奇了,跟屁虫竟然没跟来?” 一提到这个沈凝心就气:“别提了,他在躲我爹呢。” “怎么回事?”一嗅到八卦的气息,顾想总是第一个到。 沈凝心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下,才缓缓道来:“这不是去年春闱,他回来说没考上嘛,结果最近被我爹发现,去年他是考上了的,还是二甲第二名!多好的成绩啊,他居然回来说没考上!真是气死人了,我想他就是不想娶我了。” “额……”顾想和蔺菀瑜一脸黑线,这事儿,确实是高桐不地道。 李沛柔也气愤地很:“这厮就不是个好东西,白白耽误我们凝心三年!不过昨天在长街碰到,我已经揍过他了,鼻青脸肿的求爷爷告奶奶,真是解气!” “啊?”蔺菀瑜就知道高桐这样玩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作为知情人之一,她也不好说什么,谁让高桐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唉声叹气好久,还说这功名不要也罢! 只是李沛柔这暴脾气还真是火辣,当街把一个男子打成猪头,也是没谁了。 不过看在高桐这几年也帮了陆明聿许多,蔺菀瑜还是帮着开口说了句:“我想他明年还会去考的。” 可李沛柔第一个不信:“他还能考出比去年还好的成绩?再说了,他都考过了,榜上有名,哪里能再考?他故意回钱塘没有领官职赴任,就是存心的!” 沈凝心也在一旁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等爹爹帮我重新相看吧,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要说失望肯定是失望的,更多的是沈凝心觉得高桐骗了她,这点她无法容忍,且不说爹爹已经不会同意这婚事,就是她现在也过不了这一关。 到底,还是有缘无分吧…… 054 为何偏偏是今天? 转眼间就到了大婚这日,钱塘城可谓是盛况空前!老老少少都出来想看看这位新知府的大婚。 要知道,这位新知府刚上任通判的时候,被许多人家打听到还未娶亲,那是多大的热闹!稍微有点家底的纷纷都找媒婆来游说一二,甚至有的人家直言:不求正室,只求妾室之位! 因为在大家的认知中,就算陆明聿如今有多风光,骨子里还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还是那个家里有一屋子妾室的浪荡子。 本以为求正妻之位的人家落败后,只求妾室的应当能顺利,可没想到通通遭到了拒绝! 这根本说不通啊! 后来才知晓这陆明聿的心早就被他院子里曾经的一个妾室套牢了! 听说为了能明媒正娶,陆明聿亲手写下放妾书,只为再将人以正妻之位娶回来! 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啊~ 于是乎,当有人对今日这盛大的婚礼提出不解,就会有人在旁解释一二。 因此,当赵长苏混迹在人群中,听到旁边三五个人说起这陆明聿和蔺菀瑜那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的时候,他的脸可谓是变幻莫测。 一会儿黑,一会儿绿,头顶隐隐冒起了薄烟。 阿满在一旁听完后也一脸凝重,他知道陆明聿,那是笛将军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位为他们提供粮草和兵器的大富商,只是没想到,这位助他们成事的大恩人,竟然要娶主子的女人! 天呐,这是什么鬼热闹? “陛……主子,我们要不然先去看看?也可能是同名同姓呢?”阿满这话说的,连自己都不信! 他太清楚自家主子对那蔺家女的感情了! 说完后,阿满都感觉自己能听到自家主子的磨牙声!每当他有很烦心且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磨牙,且越大声就表示越严重! 如果内心世界能被人看到,赵长苏感觉自己已经疯魔了!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今天要嫁人? 不!他不允许! 但刚刚抵达钱塘的他,并不知晓明府在哪里,问行人吧,他们只说跟着这车架就好了,一会儿还要环城三圈呢! 环城三圈!那是本朝王公贵族娶妻才能有的正礼! 他陆明聿当真把自己当成钱塘的土皇帝了? 赵长苏的磨牙声愈发大了! 但无法,只好默默跟在这迎亲队伍后面。 另一边的高府中,蔺菀瑜正在梳妆。 为了让蔺菀瑜有娘家可依,陆明聿这才让高家成为她的依靠,可没想到弄巧成拙,按照习俗,成婚前三天,夫妻俩最好不要见面。 因此陆明聿只陪了蔺菀瑜七天,便只好眼睁睁看着蔺菀瑜住进高府待嫁。 今天早上,更是由高夫人亲自为蔺菀瑜梳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摸着蔺菀瑜乌黑顺滑的头发,高夫人不禁红了眼眶:“我做梦都想给女儿梳头送嫁,今日总算圆梦了。” 蔺菀瑜后来才知道,原是高夫人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后来再未怀孕,这才成为她心中难以抹平的遗憾。 她转过身,将高夫人的手握在手心里,酝酿了一下,喊出了那声:“娘亲。” 甜甜的声音让高夫人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好似眼前的姑娘正是曾经那自己的孩子。 蔺菀瑜顺势扑在高夫人怀中,感受着一位母亲对孩子的谆谆爱意。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不介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满足高夫人,她相信自己的娘亲也会赞同她这么做。 最后,在高夫人的满含热泪中,为蔺菀瑜盖上了那鸳鸯红盖头。 陆明聿打马而来,在高府大门被众亲友拦了下来。 首先一马当先的便是高桐那贼小子,顶着被李沛柔揍的熊猫眼对着陆明聿挤眉弄眼:“叫声大舅子来听听?” 对高桐,陆明聿一向是不合理便不予理睬便是,伸出一个大掌将这小子拍飞:“小心我让你彻底没媳妇!” 哎呦,这可不行。 高桐委屈巴巴地只好让路。 接下来是众多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他们对陆明聿可就客气很多了,来来回回的客套话和吉祥话跟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往外倒。 终于!陆明聿通过这重重考验,来到前厅,与蔺菀瑜一起拜别双亲。 虽然这双亲是临时的,但高氏夫妇还是说了几句吉祥话,高夫人更是从手腕上套了一只翠绿的玉镯到蔺菀瑜手上。 蔺菀瑜感念非常,正想拒绝,但高夫人似乎能预知到,按了按蔺菀瑜的手:“好孩子,就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给孩子的。” 如此,蔺菀瑜便不好推辞了,道了声谢便在与陆明聿一起牵着红绸子走出了高家门。 “上花轿——” 蔺菀瑜被白露扶着,小心翼翼上了这八抬大轿。 “姑娘,一会儿环城三圈,要是饿了渴了尽管说,我就在轿子边候着。”白露低声道。 蔺菀瑜点点头。 等坐下,轿子被抬起,那喜庆的乐器声传来,才让蔺菀瑜这一早上的紧张感纾解了几分。 想着马上就能成为陆明聿的新娘,她感觉一颗心被填的满满的。 可就在环城一周结束,开始第二周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的蔺菀瑜和在外面打马的陆明聿同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就好像是某个人在以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在看着他们。 蔺菀瑜捂着胸口,不停地做深呼吸,而在外面的陆明聿则唤来跟随的石头:“去排查一下周围,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不是他紧张过度,是这些年来,他陆明聿竖的敌越来越多了,外加陆璋那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必须要谨慎又谨慎。 于是乎,刚想动手直接劫人的赵长苏找不到了突破口。 “没想到他这么谨慎。”阿满将刚出鞘的佩剑收起来,“主子,看着这队伍周围有高手保护,我们人手不够,恐怕……” 赵长苏点头:“你去找两个帖子,我们混进明府,等他们拜完堂,入夜了再劫。” 阿满轻呼一口气:幸好主子还算冷静。 可他没有看到赵长苏隐在袖口中紧握到青筋暴起的双拳。 环城三圈结束后,成婚队伍欢欢喜喜地抵达明府,身后跟着长长的来凑热闹的百姓,等着明府的人来撒喜糖和铜钱。 在漫天的喜糖和铜钱的洒落中,喜娘叫道:“新娘下轿——” 陆明聿从马上下来,笑盈盈地来到轿子前,伸出手将蔺菀瑜接下来,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中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进明府的大门。 别说蔺菀瑜的一颗心要跳了出来,就是不远处刚拿到帖子的赵长苏也心口一滞! 他竟然敢! 赵长苏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被凌迟! 拜堂的礼节繁琐,幸而有喜娘在旁提醒着,在什么时候迈什么步子,都有规矩,且每走一段路就要说几句吉祥话,寓意着对余生的夫妻生活的美好向往。 陆明聿与蔺菀瑜一手牵着红绸的一端,在众人的祝福下,缓缓前进,最后三拜高堂天地。 可就在第三拜即将弯腰的时候,一声“慢着!”打破了这美满和谐的一幕。 陆璋不知道怎么冲进来的,指着蔺菀瑜大声且快速地道:“她根本不是什么林家女,更不是高氏女,她叫蔺菀瑜,是叛贼之后……” 陆璋出现的突然,几乎是没有防备之下就冲了进来,大声吆喝,等陆明聿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况且他是新郎,按照礼俗是不能在拜堂时丢下红绸的,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陆璋在那里唾沫横飞。 可就在陆璋说完“叛贼之后”四个字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给了陆璋一剑,生生止住了他的话头,可就是这样让好好的喜事染上了鲜血。 陆璋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下的血一股股地涌出来,几乎是没什么痛苦地便断了气。 本来一脸喜色的宾客们瞬间惊恐万分,连连后退,生怕这人突然兽性大发误伤自己。 没了人头攒动,陆明聿这才看清了拔剑的人。 是个陌生人,只是那一身的戾气,怕是没有杀过人练不出来的。 虽然人家帮了他,但血染喜堂终究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外加他的脸上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和那紧握剑柄的手…… 陆明聿隐隐觉得不妙。 蔺菀瑜听到了陆璋的话,也听到了众人的惊呼,本能之下掀开了红盖头,看见了此生以为再也不会看见的人。 时间好似都停滞了。 在众人后退之下为他们空出来的一片天地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对立而视。 一个冷漠,跟看仇人一般看着这对新人。 一个探究,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一个震惊,花容之下一段段过往的回忆席卷而来。 终于……还是来了吗? 为何偏偏是今天? 陆明聿察觉到了来人的目光落点似乎是他的身旁,而蔺菀瑜也定定地回望着他,那眼中的复杂、纠结与绝望,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对,有见过。 他想,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几乎是本能,陆明聿将蔺菀瑜护在身后,假装不认识对方客气道:“兄台远道而来便是客,只是这……” “怎么,你要抓朕吗?” 055 朕要你休妻! 赵长苏将陆明聿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语气近乎嘲讽:“这便是笛大将军的好友,朕的户部尚书大人?” 陆明聿任命书还在笛无寂手里,是此次南下顺带任命的事情。 按理来说此时的陆明聿不应该知晓自己乃新的户部尚书,但赵长苏那眼神,就好似在说:别装了,朕都知道了。 面对赵长苏这个新君近乎满是杀意的眼神,陆明聿回以直视,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做出了反应。 “这位便是笛大哥在书信中常提到的大将军吧?失敬失敬,下官今日大婚,不想这贼人闯入胡言乱语,幸好有大人出手才不至伤到宾客们,虽说这喜堂见了红,但这哪里不是红呢?这便是红上加红,鸿运当头啊!” 陆明聿这一通马屁拍的赵长苏是云里雾里,拧成川字的眉头怎么都松不开,但没道理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赵长苏立马厉声呵斥:“大胆!” 但陆明聿竟然丝滑地接了过去:“是大胆!此贼人敢在今天这样贵客云集的时候冲进来,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快些处理了,免得污了贵客们的眼睛。” 这说的,好似这地上躺着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有了陆明聿的指令,明府的小厮们这才反应过来,冲上来洒扫一通,又喷上香露,这才让血腥气散的差不多。 趁着这功夫,陆明聿牵着蔺菀瑜走向赵长苏。 不是他想让蔺菀瑜去面对赵长苏,而是这红绸,说什么他都不会撒手的! 喜娘说了,这红绸需得进了新房才能撤!不然不吉利! 然赵长苏没想这么多,刚被这厮抢了话正不爽呢,想发作,但又看这厮把蔺菀瑜牵了过来,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厉害。 “大人这剑也沾了血,不妨让下官的人清洁一下,再还给大人。” 陆明聿指着那剑,不给赵长苏拒绝的机会,石头就冲上来一把夺走了。 “你!”赵长苏真是没想到陆明聿这么难对付。 也是,若不是个人物,怎么会支援北境三年而不断,怎么会瞒着天下人藏住他的女人,并妄图与她成亲? 好,好一个陆明聿! “大人……”陆明聿端着笑脸,但赵长苏的怒火已然控制不住,怒吼:“放肆!朕……” “真是把好剑!”陆明聿猛然提高声音,又丝滑的接了过来,而后又在赵长苏面前低声道:“圣上下江南,可还方便?” 面对突然出现的赵长苏,陆明聿没有怀疑他的身份,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此时此刻,新君应当在皇城坐镇才是。 若被人知晓他不在皇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长苏被这一提醒,终于理智归笼,不再怒声说话,转而看向站在陆明聿身边的蔺菀瑜:“莞瑜妹妹,好久不见。” 嚯!这语气转得,变脸都没这么快! 蔺菀瑜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她看得出来方才赵长苏已然动了杀心,但陆明聿却选择为其遮掩。 不是她想的糟糕,若他不是陆明聿,换成别人,怕是看见赵长苏几乎孤身前来,以他的武功加在钱塘的势力,完全可以让赵长苏走不出钱塘城。 可他没有。 他在为赵长苏周全!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赵长苏是这动乱江山唯一的希望。 既然他选择如此,那她作为他的妻子,也该站在统一战线。 “赵大人久仰。”蔺菀瑜微微福身,做了个已婚妇人见客的礼节,话语间也满是生疏,好似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赵长苏何尝没有听出来?他不怪蔺菀瑜如此生疏,他只怪自己来的太晚,以及陆明聿这个贼人! “换个地方说话,现在!” 赵长苏这也算领了陆明聿的这份情,但是想让他同意他娶蔺菀瑜?没门!除非他死! 可是他忽略了这场婚姻中,蔺菀瑜是心甘情愿的。 “可第三拜还没完成!”蔺菀瑜拉住陆明聿,目光中情意拳拳,可对赵长苏说出的话却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胸口:“赵大人安坐,等我们拜完堂再行说话可好?” 这问的,他赵长苏是答应还是答应? 可惜,他就是这么不识趣。 “不行!”赵长苏的声量又拔高了,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陆明聿施压:“今日不准成亲!” 陆明聿尴尬一笑,正想开口,可蔺菀瑜率先反驳:“为何不行?我和明郎情投意合,今日本就是我们大婚之日,赵大人以何立场反对这门婚事?” “莞瑜妹妹!你可是忘了我们过去……”赵长苏心如刀割,他没想到蔺菀瑜会非嫁陆明聿不可。 “我们没有过去,就是有,我也都忘了,如今的我只看将来,还望赵大人不要为难。”或许蔺菀瑜还会因过去的事而痛苦揪心,但这并不与她与陆明聿成婚相冲突。 反而,“明郎顾忌我守孝三年,才将婚期推至今日,如若不然,三年前我和明郎就已是夫妻,赵大人,你当真要为难我们夫妻二人?” 蔺菀瑜说到最后,已是隐隐有了怒气。 凭什么?赵长苏已经毁了他们蔺家,如今还要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就凭他是皇帝吗? 就凭他手里的至尊权利吗? 可她蔺菀瑜偏偏要逆流而上! 看着眼前这个已然长成大姑娘,连性子都要比从前刚硬许多的蔺菀瑜,赵长苏恍惚间感觉到他与她的距离,在被无限拉远。 “不!”他急了,他不想他的姑娘将他想成恶霸一般的人,可……他怎么能答应? 赵长苏没办法对蔺菀瑜说重话,更没办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与她的关系,几经纠结之下,他转头瞄准了陆明聿: “陆大人,你说呢?” 嚯? 说不过我家媳妇,就来对我开炮? 陆明聿失笑,在这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顶着压力道:“下官无用,听内子的。” “你!”赵长苏简直要气笑了。 若不是此次南下得急,只带了阿满,他非得让皇城司把陆明聿抓起来,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大人入座,很快就好。” 陆明聿不等赵长苏回答,也笃定他不敢暴露身份,更确定他无兵器可用,直接拉着蔺菀瑜来到堂前,对着已经吓傻了的喜娘催促道:“快些,三拜了!” 喜娘都做好了散场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继续? “三……夫妻对拜!” 陆明聿喜呵呵地为蔺菀瑜重新盖上红盖头,完成这最后的一拜。 而赵长苏想上前阻止,却被石头用他的剑挡住了去路:“大人,您的剑已经擦好。” 可就这几秒钟,那边夫妻对拜已然完成。 “送入洞房——” 喜娘的声音还在继续。 众人欢呼声四起,虽然不似先前那般热烈,还有着几分强撑着的意味,但终究是把这礼完成了。 于是乎,陆明聿与蔺菀瑜拉着红绸,脚步生风快走到洞房,回头一看,喜娘追的气喘吁吁:“礼……成!” 总算能松开红绸了! “你在房间等我。”陆明聿不敢让赵长苏久等,放下红绸就要走,可被蔺菀瑜拉住:“我也去。” 她不敢让陆明聿去单独会面赵长苏,她担心。 陆明聿何尝不知?他双手捧住蔺菀瑜的小脸蛋,在额上留下一吻:“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守寡的。” “讨厌。”蔺菀瑜轻锤他的胸口,“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陆明聿嗤笑出声,要知道前几日蔺菀瑜还在笑他这要吉利,那也要吉利,笑他迷信,可今天她倒是说出了这句话。 陆明聿只感觉心都要化了,这么好的女孩,他必须要珍惜! 最后蔺菀瑜还是在新房里等着陆明聿。 另一侧的厢房中,赵长苏前脚刚被石头引着进来,正想发作,陆明聿后脚就到了。 “参见圣上!”陆明聿一进来就行了个磕头大礼,让赵长苏一口气又憋了进去。 可现在四下已经没有人了,赵长苏这口气怎么着都要发出来,他抄起手边桌上的茶杯,用力砸向陆明聿。 正中额头,瞬间陆明聿额上便开了道血口子。 “陛下息怒!” 见陆明聿如此能屈能伸,赵长苏冷呵一声,又是一个茶杯砸过去。 陆明聿不躲不闪,又生生地被砸出第二道口子。 看着陆明聿满头鲜血,赵长苏才觉得心里舒畅了那么几分,这才能稍作冷静地坐下审视这个集大功和大罪于一身的男人。 “朕要你休妻!”赵长苏厉声道,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可陆明聿怎么会答应? “臣有罪,臣无法休妻,还请陛下宽恕。” 赵长苏就知道陆明聿不会乖乖听话,可他不介意再说一次:“朕命令你,休妻!” 紧接着又说道:“如若不然,朕就诛你九族!” ??? 陆明聿抬起已然鲜血淋漓的面庞,平静地回道:“臣信陛下,因为陛下已经这么做了。” 赵长苏紧皱眉头,似是不理解陆明聿的话。 “陛下方才在堂前手刃之人,乃是臣的生身父亲。”陆明聿就等在这里,“休妻,臣做不到,如若陛下真要诛臣九族,臣无话可说。” 赵长苏没想到是这样,方才在堂上,他只是看见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妄图侮辱和污蔑蔺菀瑜,他才出手的,那人竟然是陆明聿的生身父亲? 呵,有意思。 “就你这样的身份,也配迎娶蔺家女?” 056 媳妇,我好疼啊 赵长苏可是拼尽了全力,想着坐上那最高位便将皇后这至尊之位双手奉于蔺菀瑜跟前。 她便是怨他恨他,就是此生都不原谅他,他都能接受,只要她在他的身边。 如今,一个小小商贾起家的男子,竟然妄图和他抢女人? 赵长苏绝对不允许! “就你这样的身份,也配迎娶蔺家女?朕能给她的是皇后之位,是母仪天下,你能给她什么?” 陆明聿释然一笑:“臣,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一心一意,事事以他为先的丈夫,一个能切实做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前两个,赵长苏有底气也能做到,只是第三个…… 别说他一个皇帝以后后宫佳丽三千,就是如今已然有了萨雅和玉燕两名妾室…… “呵,你不也有满院子姬妾,哪里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赵长苏急于反驳陆明聿,以证实自己能比陆明聿做的更好。 可是,这注定是要失望的。 陆明聿还是那么平静地回道:“回陛下,臣早在三年前已遣散所有姬妾,也是三年前,臣与蔺菀瑜定下婚期,臣自从爱上蔺菀瑜,眼里心里便再无第二人。” 他说得字字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可听在赵长苏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可你给不了她至尊无上的地位和权利!朕能给!”赵长苏就是这么认为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回陛下,陛下可问过她,这是不是她所求?陛下可问过她,三年前她是如何熬过来的?”陆明聿没有提赵长苏屠蔺家满门之事,可对此一直心虚的赵长苏却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又怒了:“放肆!难道皇后之位不是天下女人都想得到的吗?就是你,户部尚书这样的香饽饽不也急于收入怀中?” “回陛下,蔺菀瑜她是天下女人吗?若她是,陛下抛开尚未稳定的朝纲南下是为何?若她不是,陛下又非要臣休妻是为何?” 陆明聿的一连三问让赵长苏无力反驳,就在他又要怒起的时候,陆明聿又继续道: “陛下,你可知蔺菀瑜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是蔺家的清白,这个只有陛下能给,而臣做不到。” “不瞒陛下,臣自从知晓莞瑜身份后,便已猜到陛下对她南下做妾之事并不知情,但臣还是选择了助您对抗北蛮,挥师京城,因为臣看得出,陛下是明君。” 陆明聿一番话,让赵长苏几次张口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他看着陆明聿这张脸,冷笑道:“怎么,你是要挟恩图报?想以后掌控户部掌控国库?甚至掌控朕?” “臣不敢!”陆明聿再次磕头,“但是陛下,蔺菀瑜已是臣妻。” 赵长苏最听不得这句话,但陆明聿却不要命似得疯狂在他的雷区蹦哒,气得他直接掀了桌子,砸了屋里能够得到的摆设。 从外面听起来,里面就跟打仗了一样,各个惴惴不安。不过他们倒是多心了,陆明聿很清楚此时的赵长苏只不过是宣泄。 一顿打砸后,赵长苏终于平静下来,他围着跪着跟入定一样的陆明聿转了两圈:“你很好,很有胆量,也很有魄力。” “只不过别以为凭你的口舌就能左右朕的决定,蔺菀瑜,是朕的女人,你抢皇帝的女人,你有几颗脑袋够朕砍?” 既然道理说不通,说不过,赵长苏只好拿出权利压人,重重地拍了拍陆明聿的肩膀。 “今日,就算你们入了洞房,朕也要带走蔺菀瑜,不然你便杀了朕!” “陛下!”陆明聿高呼,“陛下三思!” “三思你大爷!”赵长苏一脚将陆明聿踹倒,鞋面压在陆明聿的后背上,语气轻蔑:“区区一知府,就敢在朕面前掰扯五六,你还不够格。” “不过朕不动你,官职照样给你,甚至过两年还可封你为异性王,但是!”赵长苏话音一转,在陆明聿耳边威胁道:“你若再敢觊觎朕的女人,你的命,笛无寂的命,乃至整个钱塘,都会给你陪葬。” 赵长苏疯了。 他疯到用人命逼迫陆明聿! 这是他向来不屑用的手段,就是对萨雅都没有用过,更别提挥师京城的路上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城邦有过分的举动。 反而在陆明聿这里,因他一句“蔺菀瑜已是臣妻”便失了理智,丧了本心。 说完,又重重地碾了碾陆明聿的后背,才松开往外走,直奔新房。 今日,他说什么都要带走蔺菀瑜! 陆明聿脸上挂彩,一身喜服不仅沾了灰土,还印上了两个脚印子,好不狼狈。 可他站起来后看向赵长苏的背影,却无半点痛苦之色,好似这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内。 果然,赵长苏冲到新房后,便想抓起依旧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离开,可没走两步,听到新娘的声音,他惊愕地停下,粗鲁地掀开红盖头。 “你是谁?”赵长苏不敢相信,刚刚还穿着新娘喜服的蔺菀瑜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不对,是变了一个人! “蔺菀瑜”惊呼:“公子请自重!” 赵长苏瞬间明白了陆明聿的意图,他开始找,翻箱倒柜地把新房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个遍。 没有人。 他唤来阿满,搜查整个明府! 但今日是大婚,来客多且杂,且不说只有他们二人翻查,就是皇城司来了,面对准备十足的明府,也不一定能找到人。 赵长苏盛怒,他疯狂地推开围观的群众,逮着一个身形相似的女子就上去查看,吓坏好些姑娘。 最后他拔出利剑,直指走上前来的陆明聿,怒吼:“她人呢?!!” 陆明聿笑得宛如一只老狐狸:“大人在找谁?不若告诉我特征样貌,我也来帮忙寻找?” 赵长苏属实没想到陆明聿的手段竟然如此卑鄙,他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不信陆明聿若性命垂危,蔺菀瑜会不出现? 思定,赵长苏脚尖滑地,举着长剑直冲陆明聿心口。 他是要陆明聿的命! 陆明聿眼一眯,只身子一侧便躲开致命攻击,而后使出一颗石子打在赵长苏手腕上,长剑瞬间落地。 “陆明聿!!!”赵长苏气疯了,赤手空拳就上前与陆明聿打作一团。 他以为自己边关三年,身法功夫已是上乘,可刚过三招他便清楚感觉到陆明聿的功夫底子深不可测。 他打不过陆明聿! 气急败坏的赵长苏招法逐渐紊乱,最终在陆明聿的只守不攻下落了下乘。 说理说不过陆明聿,打架又打不过陆明聿,唯一能让他占上风的便是身为皇帝的绝对权利。 这个发现让赵长苏无比挫败。 “你让她出来,我们好好说。” 终于,赵长苏选择以退为进,先行妥协。 可陆明聿也不是傻的,这个时候让蔺菀瑜出来,岂不是被他逮住就带走了? 今天是他大婚,媳妇可不能丢。 于是只好继续装傻:“大人何出此言?” “你!”赵长苏面目狰狞,但又拿他没办法,“你信不信……” “我信。” 面对赵长苏的威胁,陆明聿还会抢答了! 这更让赵长苏感觉自己在被戏耍,但又无可奈何:“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陆明聿只是拿过石头递来的巾帕擦着脸上的血迹,漫不经心:“这话,该由我来问大人啊!今日来我府邸,是来喝喜酒的?若是,请移步前厅,我与大人共饮一番!” 论厚脸皮,陆明聿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赵长苏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陆明聿竟然是这样一个狡猾且无耻之人! 此时的他再次暗暗后悔没有多带点人过来,不然非得掀翻这明府不可! “喝就喝!” 既然找不到蔺菀瑜,赵长苏便也没想走,他不信晚上闹洞房的时候,陆明聿还能藏着蔺菀瑜! 原本想的好好的,他只需与陆明聿喝一坛子里的酒便好,也不怕他耍花招,毕竟在军中几年,他自认千杯不倒。 只是天还没黑,赵长苏便软软的趴在了桌子上。 “切~跟老子斗?” 段玉那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没有?若连他都放不倒,陆明聿还怎么在江湖混? “把他扶进客房好生照顾,还有那个什么阿满,你把他关哪儿了?”陆明聿问石头,刚刚在上酒桌后,他趁赵长苏不注意,一个眼神就让石头去摆平跟在赵长苏身边的阿满。 “也放倒了,在客房呼呼大睡呢!”这方面,石头可是熟手。 “行!”陆明聿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将酒意压下去:“洗洗睡吧。” 新房中,白露还穿着原本属于蔺菀瑜的婚服,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坐在喜床上。她怕赵长苏再回来找人,便一直没有脱,小两个时辰过去,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但是,做戏做到底嘛。为了姑娘的幸福,这点难受算什么! 终于,陆明聿进来了,看见身上跟长了蚂蚁一样的白露,他只觉得辣眼睛。 “好了没事了,去换下来吧。” 白露一把掀开红盖头,往外头张望:“真没事了?那人呢?” “睡着呢,明早再说,你去拿点金疮药来。” 陆明聿拧着眉,刚刚为了陪赵长苏,脸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擦拭没有上药,刚刚还喝了许多酒,现下只觉得伤口火辣辣的。 还是要尽快上药,要是毁了容,媳妇该嫌弃了。 白露撤了出去,没一会儿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陆明聿背后响起:“要你逞能,转过来让我看看。” 蔺菀瑜身穿常服拿着金疮药回来了,噘着嘴用手指点起陆明聿的下巴,看见额上和脸颊上两道红肿到发黑的伤口。 “血都结痂了。”蔺菀瑜心疼的紧,但脸上的神态和动作都平静的很,她打开金疮药,给陆明聿抹上。 见是自己媳妇,陆明聿才真正放松下来,就是上药也一脸享受:“媳妇,我好疼啊。” 057 今日朕便要带她回京 自从在云兮娘子那边知晓了陆明聿的过往,她便勒令陆明聿,就算不让她站在他的身边,她也无法像白露那般出任务,与他同行,至少他要把自己的计划通通告诉她,她也会做好提点和相应的防备,不会让自己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相反,她要做他最稳固的后方,因此她知道陆明聿即将去京城任命户部尚书,且高桐那贼小子也已经开始准备秋闱的考试。 在陆明聿的计划里,他会管着赵长苏的钱,笛无寂管着赵长苏的兵,而高桐则会掌控文官的嘴。 如此三管齐下,陆明聿最终要做的是保住她。 虽然这么做的风险很高,毕竟赵长苏不是傀儡皇帝,更不是赵长宇那样安于享乐的皇帝,或许还会激起赵长苏对陆明聿的敌意,但是陆明聿的意思是:我跟他抢女人,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不会因为这就减轻我俩之间的矛盾和敌意。 因此在前往京城之前,他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她安心便是。 所以,她就以为与赵长苏的相见会在京城,没想到是在钱塘,还是在她的婚礼上。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虽然凭着本能和对陆明聿的爱让她不至于方寸大乱,还能与赵长苏据理力争,但是回到新房后,她便坐立不安,最后叫来了白露,换了衣服。 而她就让暗卫带着隐在暗处,看着赵长苏和陆明聿打起来,然后喝起来,也看到陆明聿偷偷对赵长苏下药。 “媳妇,我好疼啊。” 陆明聿学着蔺菀瑜的撒娇,直往她怀里蹭,她也没好气地嘟囔:“谁让你抢他媳妇的,挨了揍了吧。” “嘿!我就抢了!我不光抢了他媳妇的人,还夺了他媳妇的心!” “不对不对,什么他媳妇?你是我媳妇!” 在蔺菀瑜面前,陆明聿永远都是最放松的,说话也全然不顾忌,有什么说什么,还颇有一股子傻气。 “对,我是你媳妇。”蔺菀瑜没好气地轻点他额头,让他疼得直吸气。 “媳妇,你让我疼了,我也得让你疼一疼!”陆明聿奸笑出声,长开双臂将蔺菀瑜打横抱起,走向喜床。 外头的石头很识趣地帮着把所有门窗关上,锁死,并直挺挺站在门口:今晚,谁也别想进! 但是半个时辰以后,里头便开始叫水,然后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最后一次竟然是天亮…… 石头顶着两个黑眼袋“忙活”了一晚上:“要命!” 蔺菀瑜感觉自己就像在满是刀剑的毯子上滚了一圈,浑身疼,尤其是大腿根处和后腰,酸的她连翻个身就能大喘气。 最后累倒在陆明聿的怀里,任由他揉搓,亲吻,最后释放。 “你让我歇歇……”蔺菀瑜举白旗投降,不停地求饶,但身上的陆明聿跟个不知累的老黄牛一般,就是喘着粗气还能动个不停:“你歇你的,其他交给我。” “可你压着我。”蔺菀瑜服气了,松软的小拳挥出去跟轻风一样,给陆明聿挠痒痒都不够。 听蔺菀瑜是真不舒服了,陆明聿便换到蔺菀瑜背后,搂着她的腰身,继续找准位置开始耕耘。 “这样你就舒服了,别动,我来!” “……” 最后蔺菀瑜好歹在过程中眯了一会儿,陆明聿可是“辛苦”了一夜,最后两次叫水都是他抱着昏睡过去的蔺菀瑜去洗的。 就这动静,整个明府都知道了他们两个奋战一夜的壮举! 而倒在隔壁的隔壁的院子里的赵长苏,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艳阳天。 赵长苏在明府的客院中猛然惊醒,看着陌生的环境他迅速想起来自己来了钱塘。 “不好!”他想起了昨天失去意识前陆明聿嘴角那不怀好意的微笑,“莞瑜!” 陆明聿没有派人看管赵长苏,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及时地送到石头手里,再由石头筛选是否需要打扰到陆明聿的好事。 “主子,他正往这里过来。” 石头收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在门外告知里头的陆明聿。 可怜他“辛苦”一晚上刚想搂着媳妇眯会儿,就被叫起来要应付赵长苏。 “知道了。”陆明聿应的不情不愿,但怕赵长苏直接提刀在他府里杀人,只好在怀中沉睡的小娇妻额上一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起床穿衣。 赵长苏不熟悉明府,只能不停地抓小厮丫鬟询问主院的位置,然后被指的乱七八糟胡乱跑了一通,最后才真正找到明日苑,提着刀要来剐了陆明聿。 这一夜,他定然是得逞了! 越想越气,赵长苏眼眸猩红,只要明日苑门口有人敢拦,他就会一刀砍过去! 只不过还未等他靠近明日苑,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白色身影。 “陆明聿!”赵长苏怒吼,一个提气就冲上去与他打作一团,个个都是杀招。 “朕杀了你!” 赵长苏出招狠厉,但略显慌乱,只十招就被陆明聿震得连连后退,然后再上,再后退。 来来回回,终于赵长苏的长剑被陆明聿一脚踢飞,深深没入不远处的巨石中,发出嗡嗡的剑音。 没了武器,赵长苏又大喊着冲上去和陆明聿肉搏,但明显已经没了招式,只剩蛮力。 赵长苏在发泄。 陆明聿也在陪着发泄。 就当今日早上的耍枪改成了真人对决。 只是这对手,颇有些不要命的气势。 这一打,就打了一个时辰。 陆明聿担心赵长苏的大嗓门吵到了还在酣睡的蔺菀瑜,便慢慢引着来到花园外的一个空草地打。 赵长苏打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看着草地上一会儿交错,一会儿你追我赶的两个身影,守在外侧的石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 阿满来的比较晚,等他到了,就看见自家主子跟个小孩一样,被陆明聿遛着过招。 这还是那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赵长苏吗?阿满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这般失控,跟个疯狗一样乱咬一通,不由得站在原地,怔怔看了许久。 终于,日上三竿的时候,赵长苏自己一个身形不稳,直挺挺地往花园的荷花池里栽。 陆明聿离得最近,想救也能拉一把,但他没有,任由赵长苏被池水淹没,然后冷眼看着他冲出水面,眼中的猩红慢慢褪去。 “陆明聿!” 赵长苏拍着水面,又狼狈又无奈。 新房中,蔺菀瑜悠悠醒来,一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上的痛感和痕迹无不告诉着她,昨夜的陆明聿有多疯狂。 她还依稀记得,陆明聿说:若真的无法反抗,他不介意她跟赵长苏走。 还说,她只是先去京城,他随后就到。 “傻瓜。”蔺菀瑜笑得苦涩,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唤来丫鬟给她梳妆。 陆明聿当自己没有双亲,昨日拜高堂那一环节拜的也只是林海棠的牌位,虽然不需要早起敬茶,但给婆母上柱香的礼数还是要的。 不然,她怕自己短期内没有机会再给婆母上香。 这边蔺菀瑜独自前往明日苑后面的祠堂上香,而那边赵长苏落水后也清醒了许多,散了一晚上的酒气和药性。 阿满以为都打成那样了,赵长苏怎么着都得挨两拳,但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后仔细打量了一遍,阿满惊呼:“主子你没受伤?” 赵长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虽然看起来打得激烈,但陆明聿依旧如昨日那般只守不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长苏冷哼一声:“那是他不敢打朕!” “还有,朕要用膳!” 昨天刚进城就为了跟着车架找到明府没功夫吃东西,今天还打了一早上,赵长苏早就饥肠辘辘了。 可这是明府,他就算是圣上也要顾着点礼数。 阿满正盘算着以最快的速度出府去寻吃的的时候,陆明聿也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带着饭菜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钱塘地方小,比不得京城吃食精致,臣便准备了些江南特色菜,不知陛下是否吃得惯。” 丫鬟一道一道端进来上桌,陆明聿便一道一道做简单介绍,还亲手为赵长苏上茶,事事做到事无巨细,好似昨天和今天与赵长苏对骂和对打的不是他一样。 真是能屈能伸。 赵长苏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再能挑刺的人也说不出一点不好来。 “吃吧。”赵长苏坐下,轻飘飘地说道。 “微臣不敢……”陆明聿嘴上说不敢,但身体很诚实,正想拉着椅子坐下,便听赵长苏又开口:“谁让你坐了?” “阿满,坐下,吃!” 阿满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开始狼吞虎咽。 陆明聿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横扫饭桌,最后瘫倒在椅子上打着饱嗝儿。 “别以为贿赂朕,朕就会放过你!”吃饱喝足的赵长苏没了狠厉,多了几分慵懒。 陆明聿连连应是。 赵长苏继续道:“昨夜你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属于欺君!” “哎呦,微臣哪儿敢啊?昨夜那是内子淘气,让好姐妹试穿婚服罢了,哪里够得上欺君二字?况且臣也没有说昨天那个是臣的新娘啊!” 陆明聿做奸商数年,蔺菀瑜也耳濡目染,昨夜那出偷梁换柱,实属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心有灵犀罢了。 被陆明聿这么一提醒,赵长苏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这样,昨夜是他太心急。 但不管怎么样,赵长苏才不会承认自己栽在陆明聿手里。 “那就让蔺菀瑜出来,今日朕便要带她回京!”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带走蔺菀瑜,他赵长苏誓不罢休! 他以为要带走蔺菀瑜还得和陆明聿周旋一二,没想到陆明聿竟然欣然答应,还要约法三章! 058 回京 什么狗屁的约法三章! 一,赵长苏要给蔺家平反,还蔺家世代清白。 二,既要带走蔺菀瑜,便要允以皇后之位,贵妃皇贵妃都不可。 三,赐陆明聿一张免死金牌,并保其安全做满三年的户部尚书。 看陆明聿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一二三来,赵长苏直接气笑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 “凭臣已经迎娶了莞瑜,她现在是臣妻,而夺臣妻者,乃陛下也。” “她原本就是朕的未婚妻!” “但她被送来钱塘,是来做臣的妾室!” 陆明聿昨晚一夜未眠,与蔺菀瑜做了一切他想了三年想做的事情,同时也在思考如何破眼前的局。 这,就是关键。 “若陛下应了这约法三章,臣便会帮陛下劝莞瑜,毕竟昨天莞瑜的态度,陛下也看见了,凭她执拗的性子,若无臣从中劝和,陛下能带走的,也只是一个躯壳,与尸体无异。” 听陆明聿如此形容蔺菀瑜,赵长苏拍案而起:“你放肆!” “那陛下应,还是不应?”陆明聿的谈判经验不说丰富,也略知三四,知晓赵长苏想要的是与蔺菀瑜举案齐眉。 赵长苏其实心里清楚陆明聿说的都是真的,三年了,蔺菀瑜恐怕都已经爱上陆明聿,不然不会与之大婚,更不会在与他重逢后是那样的表现。 带她走只是表象,他还想要的是让蔺菀瑜对陆明聿死心。 思虑过后,赵长苏冷哼一声:“你既提了这约法三章,那朕也要你做一件事。” 呦,还没答应呢就提条件,陆明聿开始觉得这赵长苏来做生意也不错。 “陛下别急啊,这约法三章还没谈完呢。”陆明聿唤来石头,将一早就拟好的契书拿出来,端端正正地呈到赵长苏面前。 “这便是约法三章的内容,以及若做不到要承担的后果,陛下请详阅。” 赵长苏想得了便宜还卖乖,但陆明聿可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主儿。 契书上面写着若这三章,有一章赵长苏没做到,那需得给蔺菀瑜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是选择赵长苏还是陆明聿,又或者是其他人,而赵长苏这个皇帝不能加以干涉。 若两章赵长苏没做到,那便不能反对陆明聿与蔺菀瑜的婚事,相反,得大力赞同才行,若在这前提下是蔺菀瑜成为了皇后,那这烂摊子得赵长苏来收拾。 毕竟怎么一朝皇后又去做了一个臣子的正妻?这不乱套吗? 若这三章赵长苏都没做到…… “朕死!” 赵长苏非常有信心,凭着这三章,他能永远留住蔺菀瑜,若都没做到,既没给蔺菀瑜皇后之位,又没能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那他还活着干什么? 至于第三章…… 只要陆明聿能让蔺菀瑜对他死心,他不介意留他一命。 毕竟就这一晚上的短短几次接触,他也能看出来陆明聿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子灵气,他似乎能解决所有麻烦和苦难的事情。 有脑子有能力,还有手段! 新朝初定,赵长苏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来帮他稳定朝纲! 尤其是前朝因赵长宇的奢靡留下的坏账不知几何,他正头疼如何查账呢!这样既得罪人,又容易里外不是人的事务,恐怕也只有陆明聿这样胆大心细之人可以胜任。 三年而已,若陆明聿真有本事,能大大帮助赵长苏重新立好国本。 何乐而不为? 这三章表面看起来是陆明聿为了保住自己和蔺菀瑜而定下的,但细品之后,不也是在给赵长苏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最后,赵长苏痛快地与陆明聿签订好了契书,一式两份,各留一份以做公正。 “多谢陛下,如此方才陛下所说让臣做的事情,可是让莞瑜死心?” 有了这约法三章,陆明聿一下子就轻松了,他保住了他能保住的一切。 除了蔺菀瑜。 但是,他们还有机会。 而赵长苏也因这约法三章消除了大半对陆明聿的敌意,昨晚和今天早上他是很想一刀杀了他,但那只是情绪掌控了理智,现下能这么好好谈,他也能接受。 “朕的时间不多,就两天,明晚之前,让莞瑜对你死心,什么方式朕不管,但一定要真,不能让莞瑜看出来,你能做到吗?” “能。”陆明聿轻松应下,并与赵长苏击掌为盟。 但让赵长苏意外的是,当天晚上蔺菀瑜就敲响了他的院门。 夏日多雨,这天从午后开始天上就开始落下雨滴,然后愈来愈大,雨水从屋檐上汇聚成一条水线,连绵不断地落下。 蔺菀瑜自在早上给婆母敬完香之后便没再见到陆明聿,差人出去问,就说是主子在忙。 但是忙什么,却都吞吞吐吐的。 问了半天问不出来,蔺菀瑜也失了耐心,直接让人带她去寻陆明聿。 有了陆明聿事先的吩咐,被问的暗卫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劝慰蔺菀瑜雨天不要出门,反而只做犹豫便带着她来到明府除了明日苑外最大的春兮苑里。 “明郎在这里?”蔺菀瑜满心疑惑,不是说好了婚后他们一起住在明日苑,不用给她再腾新院子吗?这春兮苑是怎么回事? 暗卫只点头,然后为蔺菀瑜打开院门。 看到这里,蔺菀瑜眸中一暗,想了一下还是抬脚进去了,原以为她能看见陆明聿想暗戳戳为她准备惊喜的背影,而没想到看到的是…… 蔺菀瑜惊了,顾不得为她打伞的望川,落荒而逃,任凭望川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 春兮苑里,她看见了云兮娘子。 是什么事情能让云兮娘子搬来明府?是做妾吗? 春兮,云兮…… 他陆明聿真是个情圣! 所以最后,蔺菀瑜在雨中茫然不知归处之时,踉踉跄跄去敲响了赵长苏的门。 “带我回京吧。” 蔺菀瑜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在一个船舱内,身上的衣服不再是陆明聿标配云中锦,换成了普通丝绸。 掩下眸中的落寞,蔺菀瑜起身找水喝:“有人吗?” 几乎是同时,外头响起阿满的声音:“娘娘醒了,可有事?” 娘娘?蔺菀瑜嘴角一扯,尽量去忽略这个称呼答道:“我要喝水。” “是。”阿满应后便走开了,蔺菀瑜便顺势推开房门,走出这窄窄的一条通道,走到船舱外,看见那一望无际的汪洋,感受着伴有咸鲜味的海风。 看起来,这更像是一条货轮,肉眼所及之处甲板上都是干活的汉子。 蔺菀瑜猜想之所以走水路,怕是赵长苏担心陆明聿反悔追上来。 其实大可不必,陆明聿既然放他带走她,便不会来多此一举,毕竟如他所说,这次之所以能取得与赵长苏谈判的机会,是赵长苏带的人不够,若他回京,召集军队前来,那他陆明聿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与之抗衡,他也觉得若真把赵长苏逼急了,那他陆明聿指不定也会成为“叛贼”。 倒不如抓着机会,与之谈判,争得先机。 那约法三章的内容她不是很清楚,但凭她对他的了解,恐怕最起码两条都是与她有关。 真是个大傻瓜! 蔺菀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随之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出来了?” 她转身,看见赵长苏一张放大版的脸,心中不喜,但还是扯出了一丝微笑:“出来透透气。” 赵长苏轻嗯一声:“这船上没什么好茶叶,就这还能入口,喝点吧?” “谢谢。”蔺菀瑜跟在后面一起入了船舱。 不知为何,二人虽然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但空气中莫名的疏离感还是让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似的。 而赵长苏的举止中多了几分讨好,他为她倒了杯茶水,还试了试水温,合适了才往蔺菀瑜跟前递:“温度正好。” “谢谢。”蔺菀瑜平淡地客气地接受着,喝了几口后问道:“等回到京城,我想住回家里。” 便是蔺家,曾经的丞相府。 “好啊!”这是蔺菀瑜对他提的第一个请求,赵长苏不能不答应,只是…… “蔺府空置了几年,怕是什么都缺着,不如先住进宫里,我派人好好修缮一番,修好了再住进去,可好?”赵长苏殷勤地给蔺菀瑜添茶。 蔺菀瑜垂眸,轻声嗯了一声便只顾喝茶,没有再说话。 她猜想,如今的蔺府恐怕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了吧,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怕是不容易。 赵长苏好不容易夺回心爱的姑娘,见她一直闷闷不乐情绪不高,便找着什么话题就说,先是从过往的回忆开始,想打个感情牌,但说了一会儿发现蔺菀瑜并没有很感兴趣,连个眼神都不给。 于是就开始换成在北境的所见所闻,和她说北境的烂摊子是如何解决的,和北蛮是如何对抗的。 当然,省去了许多残忍血腥的细节,他怕吓到她。 但很神奇的是,蔺菀瑜开始听了,时不时还会问几个问题,让赵长苏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滔滔不绝。 突然外头传来阿满的声音:“主子,饭菜来了。” 啊! 赵长苏这才意识到,自从蔺菀瑜醒来还没吃饭呢,他还在这里逼逼叨,真是太粗心了! 可蔺菀瑜却没觉得什么,见赵长苏一脸愧疚,她终是忍不住安慰道:“没事的,泓照哥哥。” 赵长苏,字泓照。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这个称呼了,一时间情绪上涌,酸了鼻头。 059 不可立她为后! 走水路会比快马加鞭慢许多,等赵长苏一行人到达京城已是半月之后。 钱塘这里,笛无寂按照原计划走了十三天才到钱塘,只是刚进城就被石水逮住了:“主子说让您一进城就去明府。” 笛无寂还不晓得赵长苏已经带走了蔺菀瑜,只当陆明聿是等不及要拿他的尚书任命书。 可见面后还没等寒暄,陆明聿便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赵长苏来过了,他带走了莞瑜,而且等你回京,恐怕会刁难与你。” 笛无寂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禁问道:“那还按原计划进行吗?高桐呢?” 陆明聿沉重地点头:“继续按计划走,这两天等我安排好钱塘事宜,就跟你回京,高桐也一起去,准备秋闱。” “好!” “至于我在钱塘的产业,我打算交给陆眠亭。”这是陆明聿想了好久的事情,陆眠亭忍辱负重多年,暗中又多次助力推动他的复仇计划,他正是最佳人选。 比如在第一次蔺菀瑜受到林锦兰暗算时,他出手给蔺菀瑜指明方向。 比如当初和林锦兰要高琼导致其小产,成为压死她精神支柱的最后一根稻草。 比如给陆琅辰下药。 比如精神控制林锦兰,直致她放火自焚。 比如让楚瑶假死脱身。 …… 看似不起眼的他,实则已经帮了陆明聿许多,况且在陆璋失意之时,也是他逐渐掌控陆家产业,偷出来多少只有他们二人心里最清楚。 而偷出来的陆家产业都被陆明聿送往了前线,不然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可以供给赵长苏? 可以说,陆眠亭是陆明聿藏得最深的一颗棋子,如今,是她从幕后走出来的时候了。 只是,当陆眠亭出现在明府时,实属把笛无寂和高桐吓了一跳。 “你是女的?”高桐惊了个大呆,围着身着女装的陆眠亭看了又看,他不是没见过陆眠亭,但太久远了,他只记得陆眠亭是个死气沉沉的小残废。 笛无寂也笑着摇头:“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敢问这位陆姑娘是何方神圣?” 陆眠亭微微福身,端的大方又得体:“我没有名字,但我知道陆眠亭是我同胞哥哥,他死后便由我接替他的位置。” ??? 当初林锦兰那婢女生的竟然是龙凤胎? “林锦兰害我母亲性命,还毒害哥哥导致他残废,这些年,我早就想亲手剐了她了!” 此时的陆眠亭姑娘不再是坐着轮椅的陆家五少,而是真正的陆家六姑娘。 笛无寂和高桐对陆明聿这手棋拍案叫绝,大呼“你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只是女子的身份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阻碍与否,陆明聿决定让她自己去开拓一下:“你可得把我产业看好一点,亏了的都算你头上!” “亏不了!”陆眠亭可自信了,当天吃完饭就跟着陆明聿去做交接手续,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上手业务。 还有就是笛无寂此次回来,除了必办的几件公事,他还想完成一件私事。 “云兮?”陆明聿就知道他回来必然会找云兮,便提前做好了准备,云笑坊的一切事务都交接给了下一任“云兮娘子”,而前任云兮则住进明府,等待着笛无寂这个不开窍的来把人领走。 至此,钱塘的事宜告一段落。 陆明聿手拿任命书,与笛无寂和高桐一起踏上北上京城的路程。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赵长苏已经带着蔺菀瑜走水路到达京城。 看着马车外晃过去的风景,蔺菀瑜只觉得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或许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赵长苏坐在蔺菀瑜身边,感受到她的低落,倾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心道:“上岸了还想吐吗?” 蔺菀瑜回眸看向赵长苏,只一眼便再次低头:“没有了,许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船,不适应。” “一会儿回宫,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蔺菀瑜本能拒绝,且态度强硬,她担心她的猜测成真。 而赵长苏也在担心,毕竟那晚他大意了,很大可能被陆明聿得逞。这一路上,很多次他都想问但都忍住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不在意,他不在意她是否与陆明聿圆房,他要的只是她。 “那过段时间吧,若还是不舒服,一定要请太医,知道吗?” 蔺菀瑜轻声应下:“我们去哪里?我能回蔺家住吗?” “莞瑜,跟我回宫吧,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皇后,好吗?”赵长苏本来想直接带她回宫的,但是她几次都提出来要回蔺家,第一次他还能敷衍,但问的多了,他便越不想让她离开自己。 只是话音刚落,蔺菀瑜的手便抽了回去:“我不想做皇后,一个没有家族的皇后,在深宫就是活靶子,我不要做活靶子。” “不会的!”赵长苏急于证明自己:“我就是你的后盾,我会护你一生,当然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站在最高处,好吗?” “泓照哥哥,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蔺菀瑜了。”蔺菀瑜抬眸,眼眶中的泪水恰到好处的落下,砸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楚楚动人,但又强装坚强。 赵长苏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我不在乎,我只要你!”随后怕蔺菀瑜不信,又补充道:“若我说的假话,天打五雷轰!” “泓照哥哥!”蔺菀瑜哭着摇头:“不要这么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太后娘娘不会同意的,她定然已经给你挑好了皇后人选,泓照哥哥,我只想回蔺家。”蔺菀瑜以退为进,率先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她是否能登上皇后之位,最大的障碍不是赵长苏想的百官,也不是蔺家是否能正名。 而是太后,曾经的荣妃娘娘。 蔺菀瑜还记得,当初先先帝给他二人赐婚的时候,荣妃娘娘那强挤出来的笑容。或许从一开始,荣妃娘娘就不看好她吧。 如今她回来了,她不信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会坐以待毙。 果然,当赵长苏刚回宫还没喘口气呢,太后跟前的德福公公便过来了,说太后娘娘病了,让陛下赶紧去看看。 这个时候,赵长苏正拉着蔺菀瑜在他的福宁殿里参观,他想让蔺菀瑜住在偏殿,还没等到蔺菀瑜点头呢就被打扰了。 只是那是他的母亲。 即使蔺菀瑜已经提前暗示过了,但赵长苏好似忘了一般对她说:“我去去就来,等我。” 呵,又是一个等字。 蔺菀瑜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好。” 赵长苏重重地握了下蔺菀瑜的手才离开,没注意到她将手藏到袖子里磨蹭。 等赵长苏走远,蔺菀瑜抬头看着福宁殿的辉煌和那四四方方的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回来了。 慈祥宫中,赵长苏一来便给太后行了个叩拜大礼,先对自己私下江南的事情道歉,然后喜滋滋地告诉她:“母后,我把莞瑜妹妹接回来了,母后可要见见她?” 太后的笑脸一僵:她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陆璋那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不知道的是,陆璋已经死在了赵长苏这个亲侄儿手里。 “是吗?”就是再不喜,太后也要维持与赵长苏之间的母子情谊,尤其是在蔺菀瑜的事暴露之后。 她拉着他坐在床榻边:“你个臭小子,刚和母亲重逢就跑那么远,你可知哀家有多担心你?” “我没事,母后,我想……”赵长苏想第一时间把打算立蔺菀瑜为后的决定告知太后,但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哎呦,哀家这儿有件顶顶紧要的事情,来来来,德福,把画像拿来。” 太后一脸喜气地对赵长苏说道:“你下江南这几天,母后也没闲着,看看这些画像,都是朝中有威望人家的嫡女,母后想你选个可心的做皇后,可好?” “母后!”赵长苏没想到真如蔺菀瑜所言,当下就冷了脸:“我要立莞瑜妹妹做皇后,你不要废这些心思了。” 赵长苏一掌把画像拍落在地,看都不看。 “不可!”太后就知道赵长苏有这心思,当下就拒绝了:“他蔺家是叛贼,你立一个这样人家的女儿做皇后?” “她不是!”赵长苏以为这只是当初的无奈之策,在他们心里,蔺家本就是清白的,但他没想到有一天,母后会拿这个事情攻击蔺菀瑜。 “母后,你明知道当初那不是……”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你要立她为后,首先就要为蔺家正名,可那当初是你亲手定的叛国罪,亲手查抄的蔺家,怎么,你要推翻你自己?你要打自己的脸?” 太后一针见血指出关键。 若要给蔺家翻案,首先就要承认当初身为宣王的赵长苏,是错的。 一个新帝,刚刚登基就要自打嘴巴,这不是给天下人看笑话吗?那以后他如何能服众? “总之,你别想,若你真喜欢她,可以封做妃,甚至贵妃,但绝对不能是皇后!”太后冷下脸来,态度坚决。 赵长苏没想到刚刚回宫就遇到这样的挫折,他以为他的母后会和他一样的想法,他以为她会赞成的。 毕竟当初是他们母子对不起蔺家,给蔺菀瑜一个皇后之位,何尝不是补偿? 可母后显然并不是这样想…… “朕意已决,母后莫要多言了。”既然说不到一起,赵长苏便也不再多说废话,“这件事,板上钉钉,朕一定要立蔺菀瑜为后!” 060 小娘娘有喜了 第一次交谈以不欢而散告终。 太后气得把手边能砸的通通砸了个遍,大骂赵长苏逆子,骂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骂他猪油蒙了心看不清形势…… 赵长苏没有走远,就站在慈祥宫外,将太后骂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双拳紧紧攒紧,额上青筋暴起,良久之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气而后离去。 母亲的不理解,注定会打乱他原本的计划。 但是,现在他才是圣上,他才是坐在最高位的那个,若是现在的他还无法给心爱之人该有的体面,那他这么努力爬上来做什么? “吩咐下去,太后近日召见哪家女子入宫,通通来告诉朕,朕倒要看看,谁家敢送女儿入宫!” 赵长苏好不容易才与母亲重逢,他并不想发生直接冲突,既然她能背着他做出不符合他意愿的事情,那他也能! 当初送蔺菀瑜去做妾的事情,本就是赵长苏心上的一根刺,如今又要阻拦他们两个在一起,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就这样,太后近来召见了哪家女子,哪家就会被赵长苏在早朝上刁难,一时间朝堂上战战兢兢,谁也摸不准这位新帝的脾性。 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为了太后选皇后之事! “真是胡闹!”太后简直要气疯了,把刚下朝的赵长苏叫来慈祥宫:“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长苏来是来了,但那一张挎着的脸真是比臭水沟都臭:“自然是为了选朕的皇后。” “你还想让立蔺菀瑜为后?”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就是不同意:“你想都别想!既然你已经把她接入了宫,那就归属后宫,后宫事宜,哀家说了才算!” 这是事实,赵长苏无从反驳。 太后又补充道:“皇帝,别忘了你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置江山大业于不顾吗?” “朕没有!”这几日的早朝赵长苏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出来,如今朝堂的和谐表面下的暗流涌动。 如履薄冰,便是如此。 太后深谙后宫生存之道,既然赵长苏不反对前朝的现状,便继续从后宫入手谆谆善诱:“没有?那蔺菀瑜是怎么回事?你把她安排在福宁殿偏殿,你知道惹了多少人侧目?你是想保护她,还是害她?” “朕怎么可能想害她!”赵长苏将蔺菀瑜接回来就是想放在身边保护。 “你现在不是那默默无闻的北境王了,你现在是天子,每一个动向都有多少人盯着你可知?别说住在偏殿,就是住在你正殿,你敢说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太后太了解自己儿子,有些事情,他说他清楚,但掰开了揉碎了,他就不一定清楚了。 “你还未立后,就算你能将蔺菀瑜放到那个位置,她没有母家啊你不知道吗?无权无势的皇后,就像小鸡入了蛇窝,一不小心走错路就会被生吞活剥!” “那朕便给她找一个有力的母家!” 见赵长苏如此天真,太后阴恻恻反驳道:“给她找别的母家……呵呵,她是蔺菀瑜,她能同意你这么做?” 她不会同意,赵长苏很清楚,不由得眉头紧皱。 “要知道,前朝和后宫是连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今日给她寻得母家若靠不住,往后难不成给她再换一个?倒不如就听母后的,皇后么,只要娶个与你最有助力的女子即可,这样稳住了前朝,后宫也才能安稳,你的蔺菀瑜才能在后宫享尽荣华富贵,岂不两全其美?” 为了堵住赵长苏的嘴巴,太后继续道:“只要你好好当政,你还年轻,坐上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如何坐得稳才是你现在首要考虑的第一要素,想给蔺家翻案?你有人可用吗?朝中有人会支持你吗?倒不如收纳世家女子入宫,这样既充裕了后宫,还稳住了前朝,尤其是皇后这个位置,你就瞄准如今朝中最有声望的,让老鹰带着小鹰,这样你才能把龙椅坐稳!几年之后,你再想对蔺菀瑜好,想废后另立都是可行的!” 最后一句话纯属多余,但太后为了说服赵长苏,不介意画上这个大饼。 果然,刚刚还态度强硬的赵长苏听完后,眼神都柔和起来,他试探问道:“可以废后另立?” “当然!”太后肯定道:“母后还能害你吗?母后是最希望你好的人,只有你好了,母后才能好。既然你那么爱那个蔺氏女,母后也不会非要在你心上刮刀子,但你要清楚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你任性,需得步步为营,方能成大事!” 一番“交心”的对话下来,赵长苏基本上就已经被说动了。 从慈祥宫走出来,他不禁觉得心好累,本来都想好了,不管有什么困难,母后有多不同意,他都要坚持本心,要坚持立蔺菀瑜为后。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母后说得对,如今新朝刚立,还动荡不稳,三司六部没有一个是没有问题的,如今他除了要勤勉治下,更重要的是要展露出明君之范! 若突然要给蔺家翻案,且不说会遭到群臣反对,就是翻案成功,要立一个没有母家的女子为后…… 赵长苏除了怕面对所有人的反对,更怕自己护不住没有根基的她。 难道接蔺菀瑜回来,真的是错的? “不!”赵长苏惊呼出声! 不是!不是错的!他想要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有什么错? 蔺菀瑜本就是他的未婚妻,是父王为他指的婚!他没有错! 因为害怕,赵长苏走在宫道上突然跑了起来,他一路狂跑回福宁殿,可站在殿门口,他又停下了。 呆呆地看着殿门,他想去偏殿看他的姑娘,听服侍她的瑞雪说,姑娘最近吃得少又睡不着,很是不好,她又不肯看太医,生怕身体会熬坏。 他想亲自叫太医去劝蔺菀瑜看病的,但一连几日的公文多到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想起来,赵长苏慌乱地叫人去请太医,然后就在殿门口徘徊着不敢进门。 等太医来了,赵长苏才有勇气跟着进去,可一进去就看见蔺菀瑜脸色苍白地半靠在床上,床边还放着一个木桶。 “莞瑜妹妹你怎么了?”赵长苏扑上前心疼地望着她,“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了这样?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赵长苏把罪都怪在了瑞雪等侍女身上。 “没事,我没事的,许是长久没回京,水土不服。”蔺菀瑜虚弱道,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行,我带来了太医,咱们看看好不好?”赵长苏不给蔺菀瑜拒绝的机会,赶紧起身给太医腾位置,动作期间余光瞟到了木桶里的呕吐物,胃里不禁一阵翻腾。 最近他也没好好进食,这乍一看污秽物,竟然有点反胃。 为了不表现出来伤了蔺菀瑜的心,赵长苏赶紧屏气凝神,退到一旁尽量不去看那个木桶。 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拔尖的,只是为人颇为耿直,微微一号脉就清楚了,乐呵呵地起身给赵长苏报喜:“恭喜陛下,小娘娘这是有喜了!” 因蔺菀瑜还没册封,叫小娘娘总不会错。 赵长苏大惊,他一直与蔺菀瑜避开这个话题,他不怪蔺菀瑜,他是怪自己,怎么就那晚能着了陆明聿那奸人的道? 他以为就算真的有了,就一晚能有什么事情?只要他忽略,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但没想到蔺菀瑜竟然有孕了! 太医见赵长苏久久没有回应,终于砸么出不对来,赶紧改口:“陛下恕罪,许是臣医术不精,若不然再号一次。” 说着便要继续给蔺菀瑜号脉,但被赵长苏阻止了:“朕,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朕刚登基就要有一个孩子,你且去开个安胎药,让她不要这么难受辛苦。” “是。”太医听出来了赵长苏的口不应心,但事已至此只好应下然后撤退。 太医走了,赵长苏也把瑞雪等人哄了出去,他想靠近蔺菀瑜,但余光又看见了那个木桶,赶紧叫住瑞雪:“把这个也拿出去。” “可娘娘随时会吐……”瑞雪刚说一半就被蔺菀瑜打断:“没事,拿下去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是。”瑞雪低着头将木桶拿出去,然后关门。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蔺菀瑜其实早就有了猜想,自己身体的变化她最清楚,因此太医的诊断她并没有很意外,只是…… “泓照哥哥,对不起。”蔺菀瑜先将姿态摆低。 赵长苏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看着蔺菀瑜泪眼汪汪的模样,他不禁想起太后说的话,“只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蔺菀瑜哽咽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泓照哥哥的意思是,让我落胎?” 赵长苏沉默了,他别开了目光,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又紧。 “你说话啊!”蔺菀瑜晃了两下他的手。 “我……”赵长苏自认能接受她非完璧,是因为他爱她,但这让他怎么去爱一个她与别人的孩子?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会容下他的孩子。”蔺菀瑜自嘲地笑道。 “你是想让朕的第一个孩子姓陆吗?”赵长苏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责问,好似在说蔺菀瑜若想留下这个孩子就是真的对不起他。 蔺菀瑜痛苦地掩面痛哭,那委屈又无力的哭声又让赵长苏软了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长苏上前将蔺菀瑜拥进怀里,“你不是怪他吗?他不是对不起你吗?你何必还要留着他的孩子?如果你喜欢孩子,真可以跟你生一个,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061 你是觉得我在逼你? 蔺菀瑜的身孕没有瞒着人,太医院也存了档,虽然没有人敢来烦扰她,但蔺菀瑜还是从来往宫女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她寻机会偷偷唤来瑞雪,问道:“近日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瑞雪一向安分守己,想了想便摇摇头:“没有什么,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听说陛下答应选秀了!” “哦。”蔺菀瑜还当是什么事情,“没事,你去忙吧。” 自从那晚赵长苏明确表示想她落胎,蔺菀瑜便避着不见他了。 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想落胎?有了孩子,不仅能避免与赵长苏同房,还能成为赵长苏想立她为后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那么赵长苏答应选秀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前朝那么多想与皇家同富贵的官员,争着抢着要送女儿入宫,来给新君吹吹耳旁风。 她之所以答应入宫住着,还是想先找机会给蔺家翻案,只是赵长苏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还是得想办法提一提,避得差不多了。”蔺菀瑜想起陆明聿以前做生意的时候,若碰到很难搞定的商户,便采取钓鱼式策略,紧一紧,松一松,再紧一紧。 思定,她唤来瑞雪:“去问问陛下今夜有没有空,到我殿里用晚膳。” 就是再忙,饭都是要吃的。 瑞雪见蔺菀瑜总算想通了,喜滋滋地领命去勤政殿找阿满侍卫。 可没想到出去时乐呵呵的,回来的时候瑞雪的衣裳都湿透了。 现下已入秋,秋风萧瑟,瑞雪冻得瑟瑟发抖。本来想先回屋子里换身衣服再来伺候,没想到蔺菀瑜看着阳光明媚走出来晒太阳了,正巧就撞上了。 “瑞雪,你这是怎么回事?”蔺菀瑜焦急地将瑞雪拉进屋子,使唤别人去准备干衣服和热水。 瑞雪是她在宫里认识并接触最多的一个宫女,并不是感情有多深,而是这宫里和钱塘陆家不一样,瑞雪是仆,若有人敢暗地里欺辱瑞雪,就是在打她这个主人家的脸。 再说了,正常人哪里会走着走着落湖? 等瑞雪换好衣服,蔺菀瑜才将她叫到跟前来问,开门见山:“是谁做的?” 瑞雪低着脑袋:“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们,但是看穿着和谈吐应当是官家女子进宫来游玩的。” 官家女子? 结合着赵长苏要选秀的消息,蔺菀瑜心里便有了数:“是你主动招惹的她们?” 瑞雪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奴婢没有,就是在和阿满侍卫说话的时候,被她们知道了我是伺候在小娘娘身边的宫女,她们就命令我自己跳进湖里,待够一刻钟才能出来。” 原来如此。 她们能结伴入宫,想来是奉太后之命,去勤政殿附近晃悠多半也是为了能偶遇赵长苏。 真是猴急,竟半点时刻都等不了。 蔺菀瑜心想,今晚这顿饭,有的吃了。 勤政殿内,赵长苏没想到蔺菀瑜能来主动相邀,应对眼前这些老学究都觉得额外顺眼了许多,处理政事更是得心应手,速战速决。 夜幕刚降临,赵长苏便如约回到福宁殿,本想直接去见蔺菀瑜,但又想着好几天没见了,他又老是忙碌着没时间打理自己,于是转道先去了正殿叫水,沐浴更衣后,才神清气爽地来赴约。 蔺菀瑜的害喜一阵一阵的,这两天好多了,还能下厨做饭。 凭着记忆做了几道赵长苏爱吃的京城菜,便拿着让瑞雪搜寻来的针线缝着孩子的小衣服。 等赵长苏进来的时候,入目第一眼便是周身泛着慈爱光芒的蔺菀瑜,手中的针线熟练又温柔。 “莞瑜,我来了。”在蔺菀瑜面前,他几乎很少用朕自称,尤其是这样温馨的时刻。 蔺菀瑜抬眸,眼中迸发的光亮直击赵长苏的心:她看见我很高兴! 这一顿饭,吃的赵长苏心满意足,让他们不禁想起从前一起在蔺府用饭的时候,他们两个总能互相给对方夹自己爱吃的菜,然后被蔺相呵斥不懂规矩。 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用完饭,蔺菀瑜又拉着赵长苏陪着她遛弯消食,一起仰望星空:“泓照哥哥,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这点赵长苏也非常认同,他用力地点头,神情眷恋:“是啊,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事情,我们应当已经成婚,指不定第一个孩子……” 这是赵长苏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在放松的状态下便脱口而出。 蔺菀瑜的笑容微怔,她一把推开赵长苏,哭着跑了出去。 赵长苏没想到蔺菀瑜反应能这么大,后悔至极,赶紧追出去。 蔺菀瑜没跑远,就跑到白日里瑞雪落湖的湖边,站定后等着赵长苏追上来。 “莞瑜,别跳!”赵长苏吓坏了,他以为蔺菀瑜要想不开,赶紧冲上去将她一把拉回拥在怀里。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要离开我。” 赵长苏不停的道歉,满心都是失而又复得的庆幸:“我不让你落胎了,我可以养你的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赵长苏语无伦次,他突然就想通了,他爱的和要的都只是蔺菀瑜这个人,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孩子算什么? 况且,他们时间还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能有他们自己的孩子。 既如此,他又在介意什么? 听着赵长苏的真情流露,蔺菀瑜也颇有感触,他说的没错,若没有三年前的动乱,他们是已经成婚了。 但这世上没有时光倒流。 蔺菀瑜掩去眸中的动容,换上她早就练好的楚楚动人版哭腔:“泓照哥哥,你知道这里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赵长苏松开她,看着这平平无奇的湖一脸疑惑。 “泓照哥哥,我害怕。”蔺菀瑜哭得梨花带雨,把赵长苏的心都哭化了。 “不怕,有我在。” “泓照哥哥,今天白日,我让瑞雪去邀请你来用晚膳,瑞雪碰到了几个女子,她们把瑞雪推进湖里了。”蔺菀瑜不一次性把话说完,等着赵长苏来问。 “为什么?” 赵长苏问了,她才继续说,同时脚步越来越靠近湖边:“因为她们知道了瑞雪是我身边的人,我害怕以后如果她们进了宫,掉进这湖里的就是我。” 话音刚落,蔺菀瑜张开双臂,闭上双眼,就要往湖里栽去。 “莞瑜!”赵长苏本来还想宽慰一下她,说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但下一秒竟然看见她就要跳进去,他几乎是本能地是拉住她的手。 “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赵长苏吓坏了。 “是吗?很危险吗?但我如今的位置,以后的处境,难道不危险吗?” 其实蔺菀瑜一直很明白,只是赵长苏还把她当做以前那啥也不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罢了。 以为哄哄就能好,以为随便给点小浪漫和小深情,她就能开心一整天。 被戳穿了的赵长苏变得眼神闪躲:“我正在想办法。” “有办法吗?你说你要立我为后,那那些姑娘算什么?你是要立她们为后吗?泓照哥哥,你又要骗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打的赵长苏哑口无言。 就知道这顿饭没这么容易吃! “再给我点时间。”因着太后的话,赵长苏的顾虑太多了。 看着赵长苏这个窝囊样子,蔺菀瑜直接被气笑了:“泓照哥哥是觉得我在逼你?”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你还要继续糊弄我吗?” 蔺菀瑜的步步紧逼让赵长苏喘不过气,最终借口说:“天凉,我们回去再说。” 可一回去福宁殿偏殿,赵长苏就想走,可蔺菀瑜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等他走出偏殿大门,蔺菀瑜就冲了出来对他的背影大喊:“泓照哥哥,如果做不到我不怪你,只求你能帮我蔺氏洗清冤屈,届时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完,蔺菀瑜不顾众目睽睽,直接给赵长苏下跪磕头。 赵长苏没有回头,即使他的心跟随着蔺菀瑜磕头声一道颤了一下,他深呼吸了一口,决绝地抬步离去。 等赵长苏走远,瑞雪才一脸心疼地去扶起蔺菀瑜:“娘娘快起来,地上凉。” 蔺菀瑜好失望,冷笑一声:“你都知道地上凉,可看他,他却连头都不回。” 瑞雪也觉得有些心凉,因为在她眼中,自从小娘娘来了,陛下就格外上心,什么都要最好的,小娘娘相邀,陛下都立马来了,一刻都没有迟,听正殿的人说,陛下还是回来后沐浴更衣才过来的。 那得是何等的在意,才会如此这般?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小娘娘于陛下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 可方才那狠心决绝的背影,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主子之间的事情真复杂啊! 瑞雪低着头,不敢言说半语。 蔺菀瑜也不求她能说什么,这深宫,处处都是无形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锁得人毫无半点生机。 蔺菀瑜看着星空点点,可旁边一大团的乌云正在缓缓移动,试图遮过那本就不多的月光。 也不知道陆明聿现在在做什么,他有没有想她? 062 陛下你怎么来了? 陆明聿何止想她,是快想疯了! 好不容易开了荤,他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到蔺菀瑜身边。 他发誓,只要这一个难关过了,他这辈子都要黏在蔺菀瑜身上! 笛无寂、高桐和陆明聿是处理好钱塘事务和与新任知府交接好后才离开的,踏出城门这天,正好是立秋。 兄弟三人骑马并行,跑了十天才到京城。 望着京城城门,高桐已经收拾好准备和大部队脱离了。 “进了这城,我们就是陌生人,见面不识哦!” 明明是伤感时刻,高桐愣是说的欠欠的,还对着笛无寂和陆明聿摆出伤心欲绝般捂着胸口的动作。 陆明聿第一个翻白眼,恨不得上去踹一脚:“赶紧滚进去,老子可是户部尚书,等你高中,看见我要行礼的!” 笛无寂紧跟:“老子是护国大将军,位列一品侯,以后你看见我……” “得得得!你们都厉害!小弟我甘拜下风好了吧?” 兄弟三人最后打闹一场,笛陆二人目送着高桐入京。 新君登基,加开恩科,广纳天下有才之士,另外针对上一次科考中已经考中但还未入仕者,也可重新参加科考! 而高桐作为上一次二甲的名列,一入京便会受到关注,若被人知晓他是陆明聿的人,那么即使他有才,赵长苏的殿试恐怕也不会倾点他做状元。 赵长苏已经很防着陆明聿了,完全没必要因着这点小事影响高桐。 况且,他们兄弟三人已经打赌,如若高桐不考个状元回来,那将来他与沈凝心的婚礼上,就要按照笛陆二人的想法献个丑! 至于是什么丑,他们还没想好。 就为了这个,高桐都得再加把劲才行! 送走高桐,两个时辰后,笛无寂要第二个入城了。 “其实也没必要……”笛无寂觉得陆明聿有点过于小心了,就三年与赵长苏的相处,笛无寂还是觉得他没那么斤斤计较。 可陆明聿摆摆手:“换个角度,如果我是赵长苏,看见手下最信任的大将军和一个妄图抢我女人的王八蛋混一起,那我指不定的找机会把他大卸八块!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前程。” 只要我们兄弟心连心,怕他个鬼的赵长苏! 笛无寂和陆明聿最后握个拳,便也分道两边了。 今夜陆明聿要去城外找个地方过一夜,不然他和笛无寂同一天进城,也是会惹人猜忌的。 往后的每一天都得步步为营,再也不会是钱塘那样的逍遥生活了。 但陆明聿甘之如饴,毕竟千古长河中,敢跟皇帝抢女人的,也就他陆明聿了吧? 没找到城镇,陆明聿就两人两马,和石头一起歇在了野外,第二日跟着百姓一起入城。 之后一段日子里,陆明聿忙着上任前的各种资料核对,等真正入职,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同时他的开府宴也到了日子。 到底是搬了尚书府,这点排面还是要有的,听说这开府宴是陆大人的一名侧室和一名妾室合作安排,毕竟还没有当家主母嘛。 至于这名侧室和妾室……又在后院因着一道摆设吵起来了。 “凭什么你做侧室,我就是做妾室?不行,我也要做侧室!”顾想双手叉腰,就要找白露干架。 而白露只轻轻一点,就把顾想推出老远:“就凭我是二进府,有经验又专业对口,若是有宫宴要陪大人进宫,你能自保吗?” “额……” 顾想表示并不能。 但是…… “那凭什么你住西院最大的那个院子?我也要住!”顾想一说一个不服气,都是被陆明聿请来做戏的,怎么还分个高低呢? “哦?那个可以给你,侧室就别想啦!”白露很大度,直接让出了最大的院子,可顾想正兴高采烈地想要去挪东西时,白露的声音幽幽传来:“盛京可不比江南,宠妾若是不分尊卑,可是会惹人注目的,指不定啊一点小错就会被贵人发落了。” “……” 顾想简直就是要气死了! 早知道就不来这里凑热闹了。 要不是想躲着那谁,她才不会放弃自己那好不容易积累了些老顾客的书局。 不过也正好,她活到这么大,还没走出过钱塘,好不容易来次盛京,还不用考虑钱财问题,她可要好好玩耍一番! 重点是,在钱塘她需要戴着面具,生怕被认出来她是薛楠,在盛京可不用了,可以尽情的逍遥自在! 只是前脚她还沾沾自喜,后脚就在珍宝阁遇见了老熟人。 “呦,这是谁呀?”沈凝月以为自己眼花,还特地凑上去看了个清楚才发声。 而顾想正在喜欢的两个簪子里做抉择呢,冷不丁被一声熟悉又尖锐的嗓音喊住。 “薛楠?”沈凝月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不男不女的人,“你怎么这身打扮?听说薛家女眷都充入教坊司了,你怎么在这里?” 顾想身体一僵,在钱塘他除了戴面具,还经常穿男装,所以经常被小姑娘追着喊小哥哥,如今衣着依旧,但没了面具,稍微眼尖一点的人就能看出他其实是女子。 沈凝月这个人当初被沈家送往京城婚配,看这一身珠宝玉翠的,想来是匹配上了大户人家。 顾想本能地不想给陆明聿惹麻烦,只好拿出生平最优质的演技,淡然回首:“这位夫人,是在叫我?” “对啊……”沈凝月一听这声音就感觉不对,薛楠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声音偏甜美,现在这个人的声线好低哑,但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你不是薛楠?” “薛楠是谁?”顾想迷惑的眼神恰到好处,紧接着很自然地说道:“夫人认错人了。” 转身就将那两支簪子通通打包带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边走边暗戳戳地想:这必须得让陆明聿报销! 身后的沈凝月看着那酷似薛楠的背影,拧眉沉思,不过很快就被珍宝阁的掌柜的打断了思路:“夫人,这些都是我们镇阁之宝,都是上上品。” 等沈凝月血拼一番回到府中,看见自家官人竟然这么早回家,赶紧迎上去:“官人最近好忙啊,都没时间陪妾身。” “好了,别提了,新上任的尚书大人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户部何时这么忙过?他一来,我就忙的头脚倒悬!这侍郎真不是好当的。” 户部侍郎瘫坐在沈凝月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拉着沈凝月的手温柔道:“还是你这里能让我解解乏。” 自家官人这么说,沈凝月自然十分骄傲,笑盈盈地给官人捏肩捶腿,还亲自给他煲汤,将人哄得今夜就歇下了。 那边陆明聿刚刚接手前朝查账事务,整理好现有记档后,发现有好多处账目对不上,也找不到任何相关记录,他分别做了一一对应整理,便去和赵长苏回禀进程。 赵长苏看着条目清晰的账目,很是满意,只说让他放手去做,最后才问道:“你的开府宴定在何时?” “后日。”陆明聿恭恭敬敬,全然不似在钱塘的狡猾劲儿。 赵长苏点头:“到时候朕也去给你捧个场。” “多谢陛下,臣告退。”陆明聿真是一个多余的话都不讲,事情说完了便撤退。 走出勤政殿,陆明聿才站定,远远望着一个方向,凝视了片刻才抬脚离去。 守在门口的阿满见此,转身回到殿中将陆明聿的反应告知赵长苏。 “他在看后宫的方向?”赵长苏冷笑,“还想着莞瑜呢,既如此,后日朕就一解他的相思愁可好?” 阿满低头不语,对于蔺菀瑜的事情,他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 蔺菀瑜那边,自从那晚小小地“逼迫”了一把赵长苏,他便又开始了躲着不见模式,就是蔺菀瑜再遣瑞雪来请,赵长苏也只说公务繁忙,等得空再去。 就这样,蔺菀瑜失宠的消息传了出去。 陆明聿进宫这天,蔺菀瑜正巧出门被一群贵女围堵在那熟悉的湖边。 换做以前,她们是万不会这样嚣张的,还是今天太后说起,这被皇帝藏起来的女人,没有母家,没有依靠,近日还被皇帝嫌弃了,想来很快就会被逐出宫。 既如此,她们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 直接将出门散步的蔺菀瑜围堵了起来。 “你就是陛下心头的朱砂痣?也不怎么样么。” “前阵子你的小宫女自己跳进了湖里,今天不如你自己进去?” …… 贵女们没有一个动手,但将蔺菀瑜团团围住不让她离开,唯一的去路就是身后冷冰冰的湖水。 换做平日里,蔺菀瑜定然会跳进去来场苦肉计,但现在她的身孕还不满三个月,若落入湖里没了,高兴的也只有赵长苏。 所以,她不能跳。 但面对眼前这几个明显刁难人的贵女,蔺菀瑜沉默片刻,突然眼神放光:“陛下你怎么来了?” 贵女们来往宫中频繁可不就是为了能见一见赵长苏? 蔺菀瑜这炸一声的喊出来,逼真得很,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想看看这位让她们日思夜想的新君。 可哪里有人? 趁着她们回头寻找的功夫,蔺菀瑜直接挑了个身量最小的贵女撞了过去,冲出来后便撒丫子跑了。 等贵女们回过神,蔺菀瑜早就跑出去好远,她们若是追,那场面未免太难看,最后只好放任蔺菀瑜离开,她们原地跺脚懊悔。 怎么就能上了这个蹄子的当? 蔺菀瑜险中求生。 但也记清了那几个人的脸。 这笔账,我们以后慢慢清算! 063 怎么去了这么久? 蔺菀瑜受了惊,当晚便发起了高烧,瑞雪直接哭着去喊赵长苏,终于将人喊来了。 但她现在怀有身孕,不好用猛烈的药,太医只建议整晚冰水擦身,将体温降下去就好了。 “朕来吧。”赵长苏接过瑞雪端来的冰水,亲手拧毛巾为蔺菀瑜擦着额头,手臂。 全擦完了,冰水也化了,瑞雪赶紧端下去,再换一盆温水来给赵长苏泡泡手。 不能用药,赵长苏便整夜守在蔺菀瑜床边,为她擦额头降温,为她用温水润唇。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半梦半醒之间,蔺菀瑜好似听到了这句话,她喃喃呓语,惊醒了正坐在一旁假寐的赵长苏。 “爹……娘……哥哥……” 赵长苏低头听清了她在叫什么,眉头拧的更深了。 她还是太在意了。 如果他给不了皇后之位,那为蔺家正名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等再过几年,等他完全掌控了朝纲,届时为她扶正,成为皇后也不是不可行。 想清楚了的赵长苏最后一次摸了摸蔺菀瑜的额头,好像体温降下来了,如此他便放心了。 顶着酸疼的后脖颈,赵长苏静悄悄地出了房门,刚伸了个懒腰,阿满便凑了上来说了几句话。 “陛下,查清楚了,娘娘发烧是因为白日里被顾侯、林家那几个贵女堵在了千水湖旁。” 千水湖? 不就是那天蔺菀瑜晚上带他去的地方? 呵!真是胆大包天! 那天他还觉得被逼落湖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蔺菀瑜身上,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被打脸了! 真是好得很呢! “查清楚是哪几个。”赵长苏哪里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既然这么想入后宫,那就入吧!到时候看她们如何还能翻出波浪来! 蔺菀瑜病的快,好的也快。 第三日,赵长苏破天荒的上午来了蔺菀瑜这里,看见她半靠在床上,手里缝着小孩穿的衣服,他竟然觉得还很温馨。 “身体好些了?还能做这些活。” “泓照哥哥!”蔺菀瑜抬眸,见是赵长苏便撒娇式地伸出手要牵手手,赵长苏自然是笑着牵上去。 “怎么了?今天很不一样。” “我发烧那晚,是泓照哥哥守了我一夜,是吗?”蔺菀瑜是醒来后听兴奋到不行的瑞雪说的,说陛下是如何如何痴情,是如何如何无微不至。 赵长苏温柔地为她整理碎发:“你还说我不知道照顾自己,那你呢?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宫走走?” “真的吗?可以出宫?”蔺菀瑜惊喜万分,立马下床唤来瑞雪给自己梳妆。 赵长苏微笑地看着蔺菀瑜挑选发簪和衣裙的娇俏样子,不禁思索今日带她去陆府,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另一边陆明聿的开府宴早早地就有宾客来了。 第一个来的便是笛无寂,只是笛无寂是先来送礼的,送完了就要去当值,说晚上下值再一起喝酒! 第二个来的便是户部侍郎,他是陆明聿的属下,不敢怠慢,还带了最宠爱的侧室一起来给陆明聿行礼。 只是等陆明聿看清那侧室的脸,倒是意外了一下。 沈凝月? 她竟然做了侧室,连个正室都没混到。 啧啧啧,若是李沛柔看见了,不知道得笑成什么啥样。 不过无所谓,不管他陆明聿的事情,无论沈凝月有多震惊,陆明聿都淡然对之,好似第一次相见。 陆明聿是淡定了,但沈凝月可一点都不淡定! 陆明聿竟然混到了户部尚书?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真的是钱塘那个纨绔浪荡子?? 她不敢信,直勾勾盯着陆明聿,愣是没有理会自家官人的几次拉扯。 户部侍郎没想到一向得体的沈凝月今日会如此失礼,最后一个大力扯住她的衣袖,拉得她踉跄得差点跌在地上。 “你给我老实点,别给我丢人!”户部侍郎低声警告道,沈凝月就是再委屈也只好默默吞下。 那陆明聿身边那个得宠的妾室呢?叫什么来着?林什么? 她记得当时那林氏很得宠,陆明聿发家,必然会带着她一起来的,于是抽着空就在席面上眼神搜索那熟悉的面孔。 这开府宴筹办的是白露和顾想,但能出来见客的只有白露。 当沈凝月找了半天也只看见了白露那一张熟悉面孔,想起来那也是陆明聿的妾室,不禁唏嘘:看来那林氏是没什么福气,都没跟着来享福,哎。 还是我有福气,选对了人,虽然还只是个侍郎,但官评很好,还师从了朝上很厉害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儒,前程是一片光明! 如此,沈凝月越看自家官人就越帅气,即使身高不够,头顶也快秃了,但在她眼里,就是没人能比得上的! 重点是,户部侍郎府里还没有正妻,那她是最有希望的! 想到这个,沈凝月就开心,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了形。 没多少功夫,沈凝月就自来熟地跟其他官眷打成了一片,欢欢笑笑,大家还乐意捧着她。 如此,沈凝月更得意了。 陆明聿的宴席讲明了是男女同席,因此场面很是热闹,男男女女混在一处,聊得很是热烈。 “陛下驾到——” 赵长苏带着蔺菀瑜来了。 陆明聿听到这个声音,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他来了,那只不是她也来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微微稳定心神,便从容地上前接驾。 蔺菀瑜没想到赵长苏竟然会先斩后奏带她来陆明聿的开府宴! 看着远远疾步而来的熟悉的身影,蔺菀瑜差点就要控制不住情绪,呼吸渐渐乱了起来。 就在蔺菀瑜鼻头一酸的时候,赵长苏搭着她的手温柔道:“你不会怪我吧?” 呵,你舔着一张脸在这里明知故问,我还得陪着演下去? “哼,你要是早说,我就不来了,白添了晦气。” 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蔺菀瑜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走上前的陆明聿正好听了个清楚。 他脚步稳健,目不斜视,直接上前给赵长苏和蔺菀瑜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娘娘。” 一切如常。 见陆明聿还算识趣,蔺菀瑜刚刚又那么说,赵长苏的心情好极了,摆摆手:“爱卿平身,今日是爱卿的开府宴,朕送来了贺礼,阿满!” 阿满得令,上前拿出一副卷轴,现场打开,上面写着“家和万事兴”。 “这可是朕的墨宝。”赵长苏这明摆着敲打陆明聿,好好顾好现在的小家,不要多想别的,才能万事兴旺。 可这在外人看来,便是明晃晃的得圣恩啊! 众人纷纷上前,祝贺陆明聿。 陆明聿凝思,冷静地不像是在接受皇恩。 片刻之后,陆明聿撩起衣袍,对赵长苏行了个大的叩拜大礼:“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二人上演了一场君臣和睦的戏码,把围观的官僚们看得热泪盈眶。 最后众人拥着赵长苏和蔺菀瑜入府上座。 沈凝月原本还在纳闷呢,皇上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在门口聊什么呢?等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小酒,再抬头一看。 那是谁? 那跟在皇上身后的女子,怎么那么像林氏? 沈凝月揉搓了一下眼睛,再定睛看着,没错!就是她! 怎么回事?难不成陆明聿能当上户部尚书,是把自己的女人进献给了皇上? 竟然能这么操作吗? 自觉发现了真相的沈凝月赶紧小跑着去把这个消息告知了自家官人。 户部侍郎听完,表情跟吃了屎一样:“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去去去,别在这里瞎说八道,记着,你行差踏错不要紧,要紧的是别连累我!” “我……”沈凝月没想到自家官人竟然不相信自己,备感受伤,回到位置上又多喝了几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府的酒有江南味道,她喝起来竟然喝出了思乡之感,不知不觉,一坛子都见了底。 喝多了后就容易想去小解,沈凝月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被丫鬟扶着去后院更衣。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林氏的背影。 一想到自家官人不信自己,沈凝月就很伤心,她还想指望着他给她扶正呢,可现在却连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女的到底是不是林氏! 于是她醒醒神,跟在蔺菀瑜身后跟了一路,发现她走的方向是后院深处。 她去后院做什么?宾客更衣的地方没有这么深入啊。 沈凝月心想,可能是去见以前的好姐妹?若是如此,那便更能肯定这个女人就是当初的林氏! 可是很奇怪,沈凝月跟了一路,明明前方蔺菀瑜在走,还没有停下,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然后跟着跟着,发现她又回到了前厅。 ?? 什么意思,遛弯呢? 沈凝月什么发现都没有,兴致缺缺地回到位置上。今天喝了很多了,不能再喝了,便转身和官眷们闲聊,才知道那上座的女人名叫蔺菀瑜,是蔺相之后。 ??? 蔺菀瑜?她不是林氏吗?好像就是叫林菀瑜的。 什么意思? 沈凝月感觉有什么信息一转即逝,她想要抓住但落了空。 就这么想了两个时辰,想到宴席即将散了也没理清头绪。 另一边蔺菀瑜是借着更衣的理由去后院晃了一圈,和顾想碰了面,递了小纸条,她还想多说几句,但很快就发现身后有小尾巴。 蔺菀瑜以为是赵长苏派来跟随的人,便带着在后院晃了一大圈,最后才回到宴席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赵长苏关心道,凑近若有若无地闻一闻,确保她身上没有沾上别的什么味道。 “吃的多了,出去消消食,走的远了点。”蔺菀瑜温婉一笑。 赵长苏便不疑有他,因为刚才蔺菀瑜是出去了,但陆明聿可一直被同僚们围着没离开过。 只要他们两个不见面,不私会,便好。 064 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 陆明聿的开府宴办得很是热闹,作为新朝开立除了笛无寂那护国大将军之外,第二位得圣宠的朝堂新贵,百官或多或少都明里暗里想尽了办法巴结着。 而户部侍郎更是近水楼台,多次被陆明聿带着见其他官员,还带到了赵长苏面前。 话里话外,都是陆明聿对这位户部侍郎的褒奖和对其能力的肯定,而赵长苏也因他的几句话多看了这侍郎几眼。 户部侍郎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辛苦攀爬了半生,还不如陆明聿几句话好使,一时间对前阵子因太忙而生出的怨怼感到羞愧。 这么好的上峰,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于是在后来的查账过程中,户部侍郎那是卯足了劲儿来做事,就是得罪了一些侯爵伯爵都在所不惜,因为他看的很清楚,陆明聿才是能助他飞黄腾达的伯乐! 至于自家侧室那无稽之言,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可陆明聿如此帮扶自家官人的行为,落在沈凝月眼里,就好似是要掩人耳目一般,于是更加坚定的认为,陆明聿能跳过科考这一步高升的关键,就是林氏那个狐媚子! 开府宴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燃爆爆竹和烟花。 非年非节的,京城除了达官贵族几乎没有人会去费钱财看这转瞬即逝的精彩,尤其是征战刚过,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烟花这种东西就显得有点奢侈。 但陆明聿不管,就是要燃放,尤其是赵长苏在这里,他便更有由头了。 “陛下,烟花的绚丽不仅是一场简单的视觉盛宴,它象征着美好,惊喜和希望,它能点亮漆黑的夜空,也能点亮百姓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它虽短暂,但也是永恒,就如陛下亲自执笔,在这星空中尽情挥洒出璀璨的万里江山!” 这番话虽简单又俗气,但正合赵长苏的意。 于是一场美奂绝伦的烟花秀在京城最繁华的闲福街绽放了。 那一朵朵繁花炸开,也颤动了蔺菀瑜的心房,带着她梦回钱塘,三年前的及笄那天,也是这样美的烟花,嘴里是陆明聿给的甜蜜。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静静地落在赵长苏覆在她手上的手背上。 赵长苏感觉到了湿润,蓦然回首,蔺菀瑜那眼中的落寞和伤痛深深刺进他的心口。 陆明聿也在欣赏一段烟花后,目光看向上座的蔺菀瑜,赵长苏正拿着手绢在给她擦拭眼泪,多温馨的画面。 他轻叹一口气,收回目光,垂眸深思了片刻,再抬头,又是清冷矜贵的尚书大人。 无妨,只要你无碍,身边是谁都不重要。 再等等,等赵长苏自己打脸,届时就可以迎回你了。 陆明聿手上掐指一算,马上就是选秀,届时皇后人选定然会确定下来,是否违反约法三章中的第二章,即可见分晓。 另外今日这个开府宴还真是有个意外之喜,原本陆明聿并没有多想提拔户部侍郎,只把他当做查账的趁手工具罢了,但他身边的沈凝月…… 席间他已经多次注意到沈凝月的目光跟黏虫一样黏在蔺菀瑜身上,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真不错,这可不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只短短思考了片刻,一个计划就在陆明聿心里成形,他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达成他的目的。 开府宴结束,陆明聿和白露在前厅欢欢喜喜地先送走赵长苏,再送走众宾客,众人都看在眼里,谁家的宴会能让当今圣上全程在席?这户部尚书大人真是不一般啊! 来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走的时候恨不得跟陆明聿以兄弟相称。 可他们谁能知道,赵长苏之所以留这么久,不是因为看重陆明聿,而是想等,等蔺菀瑜和陆明聿私下会面。 毕竟当初从钱塘那么轻易就走了,蔺菀瑜还那么容易相信陆明聿不忠,是欺骗她,这一切都太过于顺理成章,他不得不怀疑是他俩做的一场戏。 这才安排今日相见,只是没想到坐了全程,都没发现他俩有什么端倪,就是长久的对视都没有,反而蔺菀瑜还一直贴心地给他布菜。 中间一次出去更衣,虽然时间久了点,但陆明聿并未离席。 最后的送客,陆明聿也只专心与他说话,对蔺菀瑜也只是君臣之礼。 前前后后这么看,赵长苏总算是有点相信,陆明聿和蔺菀瑜之间是真的闹翻了,那么陆明聿那么苦心孤诣地制定什么约法三章…… 呵呵,单方痴恋罢了。 也对,毕竟蔺菀瑜这样美好的女子,得男子一心相待,痴心不改,也是正常的。 尚书府这边,等送完所有宾客,笛无寂才穿着常服姗姗来迟,身后还带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 陆明聿一眼便看穿了那小厮是高桐,赶紧关府门,让白露另开一桌。 三兄弟围坐一桌,第一次在盛京共饮,推杯三盏之后,高桐贱兮兮地吐槽道:“哎呦,那客栈真不是人住的,人多嘈杂就不说了,半夜还经常传来不正经的声音,啧啧啧。” 嚯,这是大戏啊? “你咋知道不正经,爬墙偷看啊?”陆明聿嘴上调侃,但心里暗暗琢磨,爬墙?好像是个好主意。 今日席间他还注意到,蔺菀瑜吃的很是谨慎,那些大寒大热之物,她碰都没碰,尤其是平日素爱的蒸茄子一口都没吃。 他有点怀疑了。 若蔺菀瑜真的有了他的孩子,那赵长苏会怎么做?今日他只是让顾想传小纸条过去,报平安什么的,却没想到蔺菀瑜怀孕这等大事。 他有点心焦,想去看看蔺菀瑜,但那宫墙……有点难爬。 “放屁,我是那种人嘛?”高桐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的开府宴呢?你比我立府早,怎么还不办开府宴?云兮不帮你?”陆明聿问笛无寂,他们两个人的府邸都在闲福街,中间隔了两户而已,近的很。 说到这个,笛无寂就有点苦哈哈的:“云兮,还没答应嫁给我……” 这事儿,说出来真丢人啊! 陆明聿和高桐对视一眼,随后狂笑不止。 “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搞不定一个女人?”高桐就爱拆台,尤其是他自己也没搞定沈凝心,看笛无寂在云兮那里吃瘪,他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嘁,至少她在我身边,不像你,心爱之人远在江南,指不定正在相看别家,你自己呢挤在破客栈,非要扮演什么寒门子弟的戏码。”笛无寂怼人也不甘下风。 “嘁,她不会的,有小爷我这个珠玉在前,她怎么可能看上别人。” “还有啊,不挤破客栈咋办?总不能招摇过市我很有钱吧?根据我上一次科考经验,人在京城走,贵在低调,懂不懂啊你。” 说完,高桐反应过来:“哦不对,你俩才是最高调的两个,哎,要我说,你们这新起之秀,也要提防着被陷害,前朝权贵可都还在,就说那顾侯,原本好好的掌控着南山大营,你一来,全拿走了,人家背地里指不定磨着刀,就等你出错,把你咔嚓!” 高桐对笛无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面目狰狞。 陆明聿跟着点头,“顾侯这个人我最近有碰到过几次,看着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无寂,你确实要小心。” “放心吧,我才不会蠢到搞一套什么功高震主,我的兵权,早就还给陛下了。” “啊?”高桐一脸诧异。 陆明聿却眉头更紧了:“可陛下并没公开这件事,他是想让百官认为,皇城司和南山大营的军权都在你手里。” 至于是为何,兄弟三人都心知肚明了。 赵长苏开始防着笛无寂了。 “多半是因为我。”陆明聿对此有些抱歉,他们能掩住高桐,掩住高家,但与笛无寂之间的关系是怎么都斩不断的,若如与蔺菀瑜那般强行做戏,赵长苏定是不信的。 但笛无寂却对此无所谓的态度:“我就当好值,保护好皇城安危即可,日久见人心,陛下毕竟不是昏君。” “是,但也要防止小人作祟。”陆明聿想着自己因要查前朝账目,已然得罪很多人,若那些人不对他动手,指不定会寻着笛无寂的不快。 对此,高桐高高举杯:“下月就是科考了,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好!”笛陆二人异口同声。 等高桐加入朝堂,他们两家独大的局势会变成三方鼎立,若是真能如此,便是最好的。 酒过三巡,他们便散了,到底不是在钱塘,还是小心为上。 夜晚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洒落在窗杦,陆明聿又想起来蔺菀瑜很有可能怀孕之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爬墙? 虽然危险,但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绵延不绝。 皇城中。 赵长苏带着蔺菀瑜回来后,本想趁热打铁,与蔺菀瑜好好温存一下,可刚回来就看见太后身边德福公公在福宁殿门口候着。 看见赵长苏就赶紧笑呵呵地迎上来:“陛下万福,太后娘娘有事要见陛下,特地派老奴在这里等候。” 赵长苏的好心情随之远去,他没好气地说道:“能有什么事,且去回禀母后,明日朕再过去,让母后好生安歇,莫要等了。” 说着便揽着蔺菀瑜就要进去,但德福居然跪下,恳求不已:“陛下恕罪,太后娘娘知道陛下定然会这么说,所以差使老奴一定要请陛下过去,不然老奴可就要被拔舌头了。” 一听这话,蔺菀瑜明显往后缩了缩,害怕地看着赵长苏。 赵长苏搂了搂佳人,语气更冷了:“胡说,就这点小事,母后怎么会如此苛刻!” “陛下恕罪,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若老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留着老奴也没用了,还请陛下体恤。” 呵,这是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赵长苏气急,正要发怒,但蔺菀瑜开口了:“泓照哥哥且去吧,我也累了,想早点歇息。” 嗯?那便是没有希望了? 赵长苏气馁,只好顺着蔺菀瑜,将她安安稳稳送回到偏殿,才冷着脸往慈祥宫走去。 065 为蔺相翻案 太后本来就觉得赵长苏把蔺菀瑜安排在福宁殿偏殿已经是很惹人注目的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带她出门? 怎么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蔺菀瑜这号人物吗? 为着这事,太后等了大半天,连燕窝都吃的没滋没味的。干干等到她困意上涌,赵长苏才姗姗来迟。 见儿子冷若冰霜,太后的气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你还跟哀家置气?”太后不理解,为什么一提到蔺菀瑜,他们母子之间的气氛就如此紧张。 赵长苏行完礼后,便自顾自地坐到太后身边,不答反问道:“母后是想朕选多少女子入宫?” 太后拧眉:“哀家现在不是跟你说选秀的事情!” “那母后想说什么?提莞瑜吗?莞瑜就是朕是否选秀的关键!”赵长苏知道太后要什么,便抓着什么不放,“母后应当是选好了吧?给朕看看?” 太后盯着眼前这个儿子,似在揣度他这番话的真假:“哀家选的你要看?哀家还选了几个皇后人选。” “嗯,一道看看。” 见赵长苏没有再叫嚣着要立蔺菀瑜为后,太后大喜,赶紧叫德福把画卷拿来,一个一个摊开给赵长苏相看。 “这是齐家的姑娘,貌美文静,善诗词,和你能说得来。” “这是盛家的姑娘,善骑射,能陪你出去围猎散心。” “这是顾侯家的姑娘,相貌么,平平,但弹得一手好琴。” “这是林家的,官是小了点,但实在貌美,看这小身段,你定会喜欢的。” “……” 可以说是每一位姑娘都各有特色,能满足赵长苏方方面面的需求,可见太后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赵长苏一开始还不屑的很,但看着看着,他便将目光由画卷移到了太后身上。 他怎么没有发现,太后的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还有那眼角的细纹,一笑就挤成一团,在他的印象里,母后还是曾经那宠冠后宫的美人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月也在母后的脸上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赵长苏垂下眸,心绪繁乱。 “嗯?怎么样啊?喜欢哪个?”太后喜滋滋地将中意的几个画像往赵长苏怀里推了推。 赵长苏回神,看着眼前几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画像,低声道:“都好。” “那是,都收下?”太后不敢置信,试探地问道。 赵长苏本想应下,但猛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他清了清嗓音才说道:“这选秀之事,儿臣可以都听母后的,但是有件事,也请母后听儿臣的。” “哦。”太后调整了下坐姿,“你说吧。” “儿臣原打算立莞瑜为后,一来是为补偿,毕竟当初拉蔺相下水,儿臣愧疚难当,二来蔺相的名声极正,若能得莞瑜为后,也能对天下人和百官证明儿臣乃明君,故而有这个想法。 但母后那天所言,也有道理,如此儿臣想退而求其次,若不能给莞瑜后位,那至少得为蔺相正名,母后您说呢?” 看着儿子殷勤的眼神,太后却转移了视线:“当初蔺相之事,你该知道,就算没有你,赵长宇也不会放过蔺相,清除异党,是他登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而你只是顺便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这样蔺家上下才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况且你已经救下了蔺菀瑜一条人命,你不欠蔺家的。” “不是的……”赵长苏并不认同太后这个观点,正想反驳,但太后摆摆手:“你先听哀家说完。” “但是,哀家觉得你想为蔺相正名,这件事,是可行的,蔺相满门忠烈,不该死后还受着冤屈,哀家支持你。” “当真?”赵长苏自登基后,难得有一件事,母后这般轻易地就同他站在了统一战线,他很开心。 太后见儿子开心,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只要对你好的事情,母后都会同意,至于那蔺菀瑜,等你为蔺家正名了,就直接封妃吧,到底是你心尖上的女子,不要薄待了。” 说到这个,赵长苏彻底激动了,他猛地站起来,高兴地跟个孩子一样,对太后深深鞠了个躬:“多谢母后!” 看着这母慈子孝,站在一旁的德福也不禁湿润了眼眶。 “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快些回去休息吧。” 事情说完了,太后便把赵长苏赶走了。 等他走远,太后眼中那抹慈爱瞬间消失个干干净净,她深深叹了口气:“德福啊,你说是不是儿大不由娘啊?” “哪儿能呀,陛下可是最孝顺您的了。” “可他居然还想为蔺家正名,呵,随他去吧。” 刚刚还笑呵呵的德福听到这话,才明白过来:“太后这是不同意?” 太后瞥了一眼德福:“哀家同不同意的都不重要了,看皇帝今天这意思,若哀家连这点事情都不同意,怕是会直接与哀家断绝母子关系。” 德福脸色一变:“这这这,这不可能啊。” 太后嘁了一声,指着德福轻飘飘地骂道:“你个老东西,眼睛不顶用了!” “哀家就想皇帝能乖乖地立郢王的女儿为后,稳住那只老狐狸,现在的朝堂可经不起一点风浪。” “是是是,陛下定能明白太后的苦心。” “好了,伺候哀家歇息吧,明日再招她们入宫,和年轻姑娘们待在一起,哀家都觉得年轻了不少。” 德福一边搀着太后起身,一边奉承着:“哎呦太后娘娘,您今儿个才几岁呀,正年轻着呢……” 之后几天,赵长苏就开始着手准备为蔺相正名的事宜。 包括当年给蔺相定罪的假密信,以及相关材料,通通都要找出来,再加上他自己这个最有力的人证,赵长苏势必要做到一点纰漏都没有。 赵长苏的动作不算小,刚动手的时候陆明聿就察觉了,立马就通过同僚将他搜集到的信息传递过去。 功可以别人领,但事情必须办好了。 赵长苏也没想到,刚提出要给蔺相翻案,就有这么多文官出来应和,还主动送上来许多材料,大大降低了这件事的难度。 十天不到,赵长苏就把东西准备齐全,在早朝上,直接颁圣旨给蔺相一家洗脱冤屈。 圣旨内容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字字句句都在批评当时宣王赵长苏的错处,诉说着蔺相一家是如何挺着脊梁面对血雨腥风。 百官之中不少人都是蔺相提拔起来的文官,纷纷感怀落泪,甚至几个与蔺相联系不多的武官都不禁红了眼眶。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齐跪呐喊:“蔺相无罪——” 声音之大,让早早起来站在距离上朝的垂拱殿最近位置的蔺菀瑜都能依稀听到。 瑞雪不明白小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到这里来,但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上前为她拢了拢雪白的斗篷。 “父亲无罪……母亲无罪……哥哥无罪……” 斗大的泪珠滑落,蔺菀瑜望向湛蓝的天空,对着最远处跪下,以头碰地:“父亲,母亲,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 早朝上,陆明聿跟着百官跪完后,本以为早朝就此结束,可没想到那德庆公公竟然又拿出一折圣旨开始宣读。 “蔺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 才刚刚起个头,陆明聿的脸色便唰地一阵惨白。 赵长苏这是要立蔺菀瑜为后了?这么顺利? “……誉重椒闱,德光兰掖,铎立为瑜贵妃,赐居永和宫。” 贵妃?陆明聿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只是贵妃,幸好幸好。 德庆念完,赵长苏接替开口:“众臣可有异议?”目光却落在了前两排的陆明聿身上。 别以为朕违背了约法三章的第二章,朕是说过要立莞瑜为后,但没有说何时立。 陆明聿迎上赵长苏的目光,好似读懂了一般,自嘲一笑,与百官一起再次叩首:“臣无异议。” 就这样,蔺菀瑜成为了后宫的第三位主子,也是地位最高的。 玉燕劳苦功高,也只得了个妃位。至于萨雅,入了宫后便勤恳学汉人规矩,暂定了嫔位。 蔺菀瑜身为贵妃,自然而然接手了六宫事宜。 只是看着那凤印和册封圣旨,还有那流水一般的赏赐,蔺菀瑜的小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 “怎么了?不高兴?”赵长苏一连做成两件大事,正是得意的时候,但他也知道蔺菀瑜多半是要不高兴了,下了朝便快快地处理好手头事务,午后便来了福宁殿。 看见赵长苏,蔺菀瑜一张娇俏小脸拉的老长:“泓照哥哥这是又骗了我,说好的后位呢?我要做皇后。” “我说的话何时做不到了?放心,后位还是你的,只不过现下朝堂不稳,我需要一个有分量的皇后……”赵长苏迎上来,想握蔺菀瑜的手。 但蔺菀瑜却跟炸了毛的小野猫一样,“啪”地一下打在他伸过来的手背上。 “噢,我蔺家就没分量呗?是,我爹爹哥哥是没了,但蔺家还有我!”蔺菀瑜这说的,要多娇蛮有多娇蛮。 “是是是。”赵长苏连连应和,“这不是我想着,先放个工具在后位上,帮我稳定前朝的同时,还能清理后宫,届时我再让你清清静静地做皇后,岂不舒坦?” “什么意思?” 赵长苏再伸手,总算握住了她那粉粉嫩嫩的小手:“母后要我选秀,届时会有很多姑娘进宫,不过莞瑜妹妹你放心,我对她们都没有感情,我的一颗心满满当当都只有你。”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前阵子你差点落湖的事情我知道,我不想你冲在前头被人陷害,不如就让她们自己斗去,斗个两败俱伤的,到时候我寻个错处废后,将你扶上去,和我一起共享这江山,可好?” 066 选妃啊,不是市场里选白菜! 望着赵长苏那一脸的深情款款,很突然的,蔺菀瑜胃中一阵翻腾,她本能地捂住嘴巴夺门而去,跑到屋子旁边的草丛中一阵狂吐。 赵长苏的深情脸一下子就皲裂了,望着蔺菀瑜痛苦的背影,他眼中的失落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也尽可能为她以后的路想得周全,省去她无数烦恼,怎么她还是要留下与那陆贼的孩子? 是真的如她所表现出来的与陆贼决裂吗?还是这一切依旧是个诓骗? 赵长苏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开了。 等蔺菀瑜总算过了那股恶心劲儿,回过头来,只看见了赵长苏离去的背影。 “娘娘,方才是德庆公公来叫陛下了,陛下才走的。”瑞雪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给赵长苏说好话。 蔺菀瑜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知道了。” 随后在瑞雪的搀扶下,回到屋子里,喝了点红枣茶压压。 方才她不是有意要出去吐的,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她很少害喜,除了上次发烧呕吐便再也没吐过。 反而是看着赵长苏那张自认为深情的脸,蔺菀瑜不禁想起年少时,这样打着“为她好”的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 至于是不是真的为她好,以及是不是真的她需要,他似乎没有考虑过,甚至没想过。 蔺菀瑜很感激赵长苏能这么费力地帮蔺家洗脱冤屈,能让他们九泉之下得到安宁,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她! 贵妃?说的好听是后宫的一人之下,但说到底不还是妾? 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把她从婚礼上抢走,把她从别人的正妻位置上移开,就是为了让她给他做妾…… 或许是她不知好歹吧,这份情,她领得恶心。 不过既然他喜欢这样,那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既然不是皇后,自然也不需要统合六宫,母仪天下。 宠妃嘛,就应该要做一个宠妃该做的事情。 …… 新朝成立,第一次选秀便十分隆重。 毕竟有着上一位昏君做比对,那些把闺女藏着掖着不肯卖女求荣的官眷,总算是放心让女儿来参加了。 此次除了甄选妃嫔来充裕六宫,还需从几个最有地位的世家女中挑选出一个皇后。 但其实大部分名单都已经从太后那边过了明路,内定了十二三位,其余的便是由皇帝赵长苏自行挑选。 只是让太后没想到的是,赵长苏竟然带着蔺菀瑜一道盛装出席了! “儿臣,臣妾问母后万福金安。”赵长苏和蔺菀瑜携手一起给太后请安,如同一对璧人。 “你来做什么?”太后冷眼瞥了一脸赵长苏,暗骂这个儿子太过娇宠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女人。 可蔺菀瑜才不管,她现在可是有人设的。 “回禀母后,臣妾是来帮陛下把关的,陛下日理万机处理政事,臣妾这个贤内助也该发挥点余热才是,年轻姑娘嘛,臣妾还是很会看的。” 太后暗暗翻了个白眼:“贵妃还是要知道自己位置才好,贤内助,那是皇后的责任。” “可这不是还没皇后嘛?等今日选好了皇后,臣妾自然不会逾矩。”说着,蔺菀瑜便不再和太后打哈哈了,直接跟着赵长苏坐了下来。 这下子,选妃的人,从皇上和太后,变成了皇上、太后和贵妃。 “开始吧,初冬天凉,别叫姑娘们冻着。” 没等皇上和太后发话,蔺菀瑜这个贵妃越俎代庖指挥了起来。 太后一张脸瞬间臭的跟什么似的,但偏偏这蔺菀瑜是儿子带来的,又偏偏现在是大庭广众,无端闹起来也是皇家的丑闻。 罢了罢了! 太后再不悦,也只能下令:“开始吧。” 选秀开始,姑娘们花团锦簇地跟流水线一样一茬一茬地上来又下去。 一组六人,分别由宫人介绍家世,介绍完一遍,若皇上没什么兴趣便下去了,若有兴趣则会问几句话,但若答得不好,也就下去了。 蔺菀瑜一开始还安分,在赵长苏的右侧吃吃喝喝,觉得冷了就伸手够那个暖炉暖和暖和。 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动作不断,频频引得坐在赵长苏左侧的太后侧目:在钱塘生活几年,果然没教养了。 每每感觉到太后的冷眼,蔺菀瑜也没装作看不见,反而迎上去,眼睛先是瞪得圆圆的,然后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好似与太后的感情很好似的,看得随侍在侧的宫人们一头雾水。 但这不影响蔺菀瑜我行我素,主打的就是自己开心。 赵长苏看着她能吃能喝的,就是有再多气也都烟消云散了:没办法,自己的女人要宠着。 前几组里没有太后内定的姑娘,过得很快,但从第六组开始,太后便开始点人了,点到了通通留下。 赵长苏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和蔺菀瑜一起看着太后和内定姑娘的对手戏。 “唔……好无聊啊!”蔺菀瑜探出身子,凑到赵长苏耳边发牢骚,嘴里轻吐出的热气还带着水果的清香,让赵长苏眉头舒展,亲昵地轻声回道:“要不回去歇息?” 蔺菀瑜抿着嘴摇头,看着又一波姑娘上来,她歪着头指向左边第三个:“那个姑娘好看,留下呀?” “嗯?”赵长苏回头看了看她指的,姿色一般,但蔺菀瑜说好看,他便乐得开口:“你,留下。” 被指的女子还没被宫人介绍家世就被点名留下,一时受宠若惊,直接跪下对皇上和太后磕头:“谢皇上,谢太后!”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几组,除了太后开口的几人,剩下的都是蔺菀瑜在指。 “她好看,留下呀?” “这个姑娘看着不错,留下呀?” “嗯……我喜欢这个姑娘!” “她她她!她好有意思!” “哎呀,我就喜欢会射箭的!留下!” “……” 蔺菀瑜想留下的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就满了十个,相比太后才开口留了六个,瞬间就被比下去了。 “贵妃,请注意你的言辞!”太后忍无可忍。 “啊?”蔺菀瑜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声音委屈又茫然:“母后……” 赵长苏坐在中间,免不了要打个圆场:“无事无事,都是为了后宫,莞瑜挑的定然会对她恭敬,恭敬便是和睦。” 话是这么说,但选妃啊,不是市场里选白菜! 就蔺菀瑜这样,凭个人喜好,连家世什么都不看,就要留下,刚刚留下的几个人里,就有三四个家里才是七品官,甚至九品! 这点芝麻小官!能干什么??? 但这话又不能说出来教训蔺菀瑜,太后这口气憋的不上不下,都快被气死了。 德福公公适时地上来给太后端上一杯热茶缓缓。 有赵长苏护着,蔺菀瑜就是被警告了还是放飞自我,到最后一整天下来,就光蔺菀瑜开口留下的就有二十多人! 加上太后原本内定的十三个,加起来直逼四十! 当然皇后的人选,还是根据太后的想法定了郢王的女儿,长孙向菱。 蔺菀瑜是开心了,赵长苏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能预感到,未来的几个月,他估计都会扶着墙走路了。 太后冷着脸,留下一句“好得很呢!”然后甩袖想离开。 按理来说大家都能听出来太后这句话是发了怒了,可蔺菀瑜就不,她还笑盈盈地对着太后的背影回道:“是呀,离陛下的三千后宫佳丽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三年后大选,咱们继续呀~~” 继续?继续!! 太后的脚步一下子乱了,她站定,回首看向蔺菀瑜的目光就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赵长苏见此,赶紧将蔺菀瑜护在身后,对太后行礼:“莞瑜是玩上头了,母后莫要怪罪。” “哼,哀家哪儿敢呢!”太后讽刺地刀了一眼蔺菀瑜,才在德福公公的搀扶下离开。 送走太后,赵长苏转身就轻轻拍了一下蔺菀瑜的额头:“今天玩够了?母后都生气了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呀。”蔺菀瑜娇俏地扶了扶头上的翡翠珠钗,“但是,我又不是皇后,做个娇气又爱惹事的宠妃,岂不自在?” “这不好吧?”赵长苏还是不想蔺菀瑜和太后有什么正面冲突,但蔺菀瑜又开口了: “那难道我做个温温吞吞,凡是就要忍让的受气包就好嘛?我是贵妃,又不是常在,更不是答应,就应该要跋扈一点,才配得上我的身份不是?” “……” 这歪理,她从哪里学的? 赵长苏拧着眉想纠正蔺菀瑜这种想法,但奈何德庆那边又来催了:“英国公和护国大将军已经在勤政殿等候多时了。” “哎呀,泓照哥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蔺菀瑜推着赵长苏,让他赶紧走。 “好吧,晚些我来你宫里用晚膳。”赵长苏想着,趁着新人没进宫,他想与蔺菀瑜有一些实质性的接触。 但蔺菀瑜可不想,她娇嗔地道:“永和宫太大了,我想自己布置,可忙了,你来了我也顾不上你,不如去看看玉燕,或者萨雅?” “可是……” 赵长苏还想说什么,但德庆那边实在不长眼,又过来了。 “行了!催什么催!”赵长苏一脚踹在德庆屁股上,与蔺菀瑜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等回到永和宫,瑞雪寻了个机会总算问出口了:“娘娘为什么要选那么多姑娘进宫呀?那不是要分陛下的宠嘛?” 正在给花浇水的蔺菀瑜悠悠哉哉道:“这深宫啊,人多才热闹,不然这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地,就那么点人,多无趣。” “看着她们争奇斗艳,何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再说了,太后选的人,估摸着和那天把你推进湖里的是同一批,如果不给她们多制造点情敌,那以后本宫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啊!”瑞雪醍醐灌顶:“娘娘真聪明!” “那是,可不看我是跟谁学的!” “跟谁呀?” “跟一个更聪明的人学的。” 067 媳妇啊,我进不去啊! 玉燕自从被封了妃,赵长苏可是一次都没进过她的宫里,更别提侍寝了。 如今听说选了三十多名新人进宫,那她还能有机会? 玉燕急了,她想,曾经舍不得给赵长苏用的那个东西,如今是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不然她的宝慈宫就与冷宫无异了! 另一边,陆明聿自开始想着爬墙,就天天借着上早朝的机会暗戳戳观察路线,寻找皇城守卫交替的盲区死角,外加问笛无寂要了一份皇城的地图,暗暗研究了半个月,终于摸索出了两条路线。 只是其中一条……有点味道。 但为了见莞瑜!他陆明聿什么都可以忍! 这厢刚刚确定下来进宫爬墙的路线,高桐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 果然赵长苏很喜欢高桐的真知灼见,亲自御封高桐为新科状元! 打榜游街这天,赵长苏为了显示自己亲民,更是亲自下场,与高桐和榜眼探花一道打马环城了三圈,并在最后,与百官立于城墙之上,大声宣布减税半年! 全民欢呼!都在赞扬赵长苏仁德,体恤百姓劳苦,是真正的明君! 只有户部侍郎牙关紧咬,暗戳戳挪到陆明聿身后低声控诉:“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呀?” 陆明聿含笑着瞥了一眼侍郎:“去,别废话。” 侍郎只好委屈巴巴地回到原位,心里面叨叨个没完:陛下定然是看我们查账进展顺利才这样的,可是国库还是空虚的啊!再减税,岂不是要让户部凭空变钱出来?啊啊啊,这差事好苦啊好累啊好磨人啊!!! 陆明聿当然知道赵长苏这番作为的目的。 就这么心急吗? 说好了三年让他坐稳尚书这个位置,赵长苏就真的要往死里用他? 怎么的,指望着他三年内不仅要把账目做清,还要充裕国库?到头来受百姓称赞的还只有赵长苏! 然后三年一到,就一脚把他踹开?或者干脆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但有一点陆明聿抓到了,赵长苏太贪心了!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做,但永远都在逃避最根本的问题。或许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了解,好似只要问题在那里,他不动,别人就会动。 但他怎么没想过,既然他不动,那别人动的位置和方向万一没有与他所想一致呢? 万一偏离了呢? 这个弱点,陆明聿从赵长苏封了蔺菀瑜为贵妃就发现了苗头,后来他还找了笛无寂询问了那三年在北境的一些关键决策,他便更加确定了这个弱点的切实存在性。 既如此,那于陆明聿而言,便又有了可发挥的空间。 …… 因着蔺菀瑜在选妃现场的胡闹,太后便一个人包揽了为留下的贵女们定阶品和宫殿的事宜,不敢让身为贵妃的蔺菀瑜掺和。 凡是蔺菀瑜要留下的,就没有一个是贵人,通通都是常在,答应,宫殿也偏僻的很,封号那更是别想。 等得知这个消息,蔺菀瑜也无所谓地耸耸肩:“恩宠可不是这时的高低能定的,来日方长。” 不过这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玉燕。 她后来才知道,手上这个羊脂白玉镯,是陆明聿从玉燕身上抢回来的。 对于玉燕被封为燕妃的由头,她也问过了赵长苏,原来是玉燕假扮道姑,在赵长宇的金丹里投毒,才致使赵长宇暴病而亡。 既如此,以玉燕的野心和胆识,没道理会任由赵长苏身边充斥着这么多莺莺燕燕。 也包括她自己。 先前住在福宁殿的时候,还有赵长苏帮忙挡着一切会客,但如今她已经搬出来了,那身为燕妃的她,怎么一次请安都没来过? 连萨雅都来了两次了,虽然次次都话不投机,但不妨碍她性格直爽,脸皮厚! 既然她不来,也安安静静的,那蔺菀瑜就要合理怀疑这小妞是在搓大招呢! 当了三年道姑,手上的金丹配方应该不少,想要什么药效应该都能搞到,那么…… “瑞雪!!”蔺菀瑜顿感头皮发麻,唤来瑞雪后一顿盘问永和宫的吃食都是从哪里来的? 瑞雪一头雾水,老实答道:“自然是宫里小厨房里烧的呀,连厨子都是咱们宫里特有的呢,陛下怕娘娘吃不好,昨日又多安排了两个厨子过来,还有内府也多派了人来伺候,可见娘娘就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谁都比不了!” 对于天天瑞雪对赵长苏的夸赞,蔺菀瑜已经免疫了,自动过滤完后吩咐道:“通通都去查验一遍,从食材到小厨房的每一个器具,都查一遍,对了,让太医院派个人过来,一起查验!” “啊?” “啊什么啊,快去啊!” 蔺菀瑜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可不想和赵长宇一样,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呜呜呜,臭明郎!你都不来保护我! 蔺菀瑜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一下波动剧烈的情绪,她发现似乎怀孕后,自己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原本装娇宠还好用的很,可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对陆明聿的思念的感觉,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永和宫的动作不算小,没一会儿就传遍了皇城。 太后:真是大惊小怪,没教养。 萨雅:汉人女子的胆子跟芝麻一样咪咪小。 赵长苏:闹吧闹吧,老子乐意! 玉燕:我还没动手呢! 宫女太监们: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派! 虽说这上下查验的行为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但胜在有用! 这厢蔺菀瑜已经查验过了没问题,并给每一条食品来源都分配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要是出问题,什么都不用审直接抓人定罪。 因此永和宫顿时里三层外三层严防死守,跟个铁桶似的。 可这就苦了想方设法想爬墙的陆明聿了。 一天雨夜,有了雨幕遮挡,陆明聿想翻墙入永和宫,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机会。 他无奈望天:媳妇啊,我进不去啊! 最后担心暴露,只好无功而返。 没想到皇城都翻进去了,就是进不了永和宫!陆明聿心塞的同时,也放心了。 自家媳妇这么聪明,定能在后宫里安全无虞。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宫里上下都在忙着封后大典。 原本赵长苏都提议年后再举行,但太后不同意,催着阖宫上下一起准备,势必在年前办完。 这是生怕有什么变故啊。 既如此,赵长苏也只好由着去了,退而求其次说妃嫔们可自由选择年前或年后入宫,这样还能在家里过最后一个除夕夜。 有的人家生怕被抢了头一份恩宠,早早地就将女儿送了进来。但也有的人家舍不得女儿,选择了年后入宫。 统计下来,选择年前入宫的有二十二位,其中太后内定的十三位全部在列,剩余的则年后入宫。 “做陛下的女人真好,还能选择在家过完年再入宫~”瑞雪对着廊下那两个红灯笼痴言痴语。 蔺菀瑜则继续自己安安静静地给孩子做虎头帽,看了眼怀春的少女瑞雪,莞尔一笑。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下一次与陆明聿的见面应当是除夕夜的宫宴了,以他的官位,定然能出席的,到时候还能看见白露。 她不知道的是,前几天的一个雨夜,陆明聿就站在永和宫外差点哭出声来。 “陛下的妃嫔们这两天就入宫了吧?”蔺菀瑜问道,她在琢磨,玉燕怎么还不动手? “嗯呐,就这两天,每天都有十人从东门入宫。”跟了蔺菀瑜几个月,瑞雪比刚开始来的时候俏皮可爱多了。 蔺菀瑜点头:“那你记得给她们送点封赏过去,好歹本宫也是贵妃,排面要拉满!” 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 “包在奴婢身上!”瑞雪拍拍无二两肉的胸脯保证道。 只是在送的过程中,瑞雪发现有几个贵人和嫔位的主子竟然就是那次千水湖逼她下水的贵女,只是她们的脸上不再是厌恶嫌弃,而是客气恭敬。 瑞雪突然就想到了蔺菀瑜说的“让后宫热闹点才好”这样的话,深觉十分有理! 对手多了,就是那林子里再嚣张的狐狸,都得夹着尾巴求生存。 蔺菀瑜就等着她们闹事呢。 宫中暂无皇后,已然入宫的妃嫔按照规矩,需得日日早起到贵妃娘娘宫里问安。 这也是蔺菀瑜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了玉燕。 “玉燕妹妹,近日可还安好?”蔺菀瑜柔和地看着下座的玉燕,只是那语气中多少夹带着点高高在上。 玉燕施施然站起来,对蔺菀瑜微微福身:“谢娘娘关心,嫔妾一切安好。” “那其他姐妹呢,新入宫住的还习惯吗?”蔺菀瑜没有叫起玉燕,转头就与其他妃嫔说起了话。 等过了一盏茶,蔺菀瑜才惊呼:“哎呀,都是姐姐疏忽,燕妃快坐下。” “多谢娘娘。”玉燕依旧恭敬,身影不乱,看不出半点怨怼。 也是,玉燕是有功夫底子的,就这会儿的行礼,还不如她自己扎的马步。 不过伤害不大,侮辱性到位即可。 明明她是妃位,却在第一次问安就被贵妃娘娘刁难,玉燕心里会痛快才怪! 可蔺菀瑜就是要她不痛快,不痛快了才能行动,她很期待以玉燕的手段,会作出什么妖来。 068 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吧? 赵长苏的皇后是郢王的独女长孙向菱,年二十。听闻是郢王太过于宠爱女儿,让长孙向菱养成了十成十的娇蛮性子,因此及笄后虽然来说媒的人不断,但没有一个能真正扛过郢王的连环夺命拷问的。 可以说,郢王是个妥妥的女儿奴,只要女儿能好,他做什么都行。 因此在太后属意长孙向菱做皇后时,郢王还举着先先帝赐得的尚方宝剑请求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便拉着郢王聊了三个时辰,才让郢王点头,并得到保证长孙向菱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皇后,但是她生下的儿子不能为太子。 太后不明白,郢王却阴恻恻地回之一笑,转而离去。 聪明之间,向来不需要把话说的太明。 郢王手上有一支奇兵,是先先帝赐给他的,这点太后知道,她也正是为了这个想通过联姻,把这支奇兵据为己有,只不过被郢王看穿了。 无碍,来日方长。 有着太后的满心偏爱和郢王的财力加持,长孙向菱的封后大典即使时间紧迫,也极尽奢华。 从各地搜罗过来的奇珍异宝几乎把内府仓库堆得满满当当,内府人手不够,还特地请了圣旨,从三司六部里抽调出好些人来帮忙。 户部侍郎眼睁睁看着手下被一个一个拉走,手里的活都丢在了他的面前…… “尚书大人!我不活了!!!” 陆明聿来当值的时候看着空空荡荡的户部,只剩下哭得跟孩童似的侍郎,他不禁扶额:真是狗皇帝啊!做的事情一个比一个狗…… 其实不光是户部,吏部工部也被抽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兵部刑部都被挑着叫走了面相端正的部下。 若不是知道赵长苏和长孙向菱是政-治-联姻,他都要以为赵长苏是多爱这个女人,才会把朝堂扰的如此天翻地覆,就为了一个封后大典。 真是离谱! 同样觉得离谱的还有蔺菀瑜。 每每去御花园散步,都能看见行色匆匆的宫人,他们手上稳稳地端着好些价值不菲的物件,都是为着封后大典准备的。 看得蔺菀瑜连白眼都懒得翻。 三个月的孕期已过,太医院也在赵长苏的授意之下,公布了瑜贵妃娘娘的喜讯。 这天,赵长苏又踏着夕阳余晖笑眯眯地来了,蔺菀瑜知道,他又是来求留宿的。 先前还能借着胎像不稳拒了,如今三月已过,看赵长苏这胜券在握的样子,蔺菀瑜的笑容就忍不住要僵在那里。 这饭也吃的食不知味,赵长苏倒是用的香,米饭都多用了一碗。 “莞瑜还是没胃口吗?喜欢吃什么,尽管让小厨房做,缺食材就跟内府说,去宫外买也使得的。” 对于这种芝麻小事,赵长苏倒是喜欢不遗余力地来显示自己的能力。 莞瑜放下只用了几口的饭碗,笑着摇头:“也没有,就是看着封后大典要举行了,心里有点难受。” 哎,又娇气了不是?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赵长苏就会觉得自己有愧于蔺菀瑜,他都会上来握住她的双手,眼神真挚道:“我的心里只有你,除了皇后,我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了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尽情去做。” 当然可以尽情做,她蔺家都没了,她一个人的言行就是再过分,也止步于后宫,不会影响朝堂半分。 赵长苏正是想通了这点,便默认了蔺菀瑜那套“宠妃歪理”,觉得只要不影响前朝,她怎么作都可以。 既然他已经自行消化接受了,那蔺菀瑜又怎么会让他失望? 只是今天晚上的难关需要先克服一下。 用完膳,蔺菀瑜便和赵长苏一起,携手消食,回来的时候德庆公公一脸喜气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蔺菀瑜一头雾水,在赵长苏的牵引下走进卧房。 里面正中央摆着一座琴架,上面那个古琴有点眼熟。 “这难道是舒贵妃的鸣泉?”蔺菀瑜眼底的惊喜怎么都藏不住,这正是她从小一直想要但又一直放在国库珍宝阁中的上等古琴。 曾经的赵长苏与她承诺过,以后等蔺菀瑜成为皇家媳妇,他就去求父皇把这个琴赏赐给他。 这个承诺,她早就忘掉了。 没想到,今日他还真拿来了。 蔺菀瑜欣喜万分,赶紧坐过去抚琴一番,顿时悠扬清幽的琴音从她的指尖划出,宛若深山幽谷之间的流水潺潺,细腻悦耳。 赵长苏很是满意:“果然好琴还得寻得它真正的主人。” “谢谢泓照哥哥。”蔺菀瑜起身行礼,眉眼间那灵动的娇俏,让赵长苏心口一颤。 他上前一步:“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吧?” 还是来了,蔺菀瑜装着娇羞的模样,轻点了头。 只是晚间他临上床想抱住她时,被蔺菀瑜推着:“去把蜡烛熄了吧,我还有点……” “好。”只要她能同意,赵长苏做什么都行,只是要摸黑进行而已,凭他的技术,没有问题的! 于是赵长苏就下床去吹蜡烛,卧房很大,点了五六根蜡烛,赵长苏一个一个去吹,没注意到床边有个身影一动。 蜡烛一灭,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根据方向感,赵长苏摸着来到床边,脱去身上最后一件中衣,搂住床上那娇嫩嫩的女子,重重地吻了上去。 顾念着蔺菀瑜还怀有身孕,赵长苏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克制着不要太用力。 只是在最后没入的一瞬间,他的神经舒展,满心满眼的爱意让他控制不住,力道也慢慢放肆起来。 “莞瑜,我爱你!” 赵长苏最后一个深入,全力冲刺! 身下的女子娇喘不断,那魅惑的声音犹如蚂蚁在骨血中爬行,让人又痛又痒,但又舒爽至极,令人着迷。 原本第一次过后就应该叫水,但赵长苏却跟着了魔一样,一次过后又是一次。 刚开始还想着不要把蔺菀瑜弄疼了,但一次一次的逐渐用力后,他发现她似乎也在享受着,便慢慢的肆无忌惮起来。 耳边是身下女子的低吟,赵长苏一次一次用力推进,不知疲倦,最后累的相拥而眠。 第二天,等赵长苏醒来,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莞瑜?”昨晚的舒适让赵长苏有点上瘾,生怕又是一场黄粱一梦。 “泓照哥哥你醒啦。”蔺菀瑜从外间走进来,脸上的气色较昨日红润了许多,跟个水蜜桃似的鲜嫩。 想着昨日他已经完全拥有了她,赵长苏又餍足又兴奋,赶紧自顾自起身穿衣。 “你怎么起来了,昨天累坏了吧?”赵长苏上来就是在蔺菀瑜脸上一吻,腻腻歪歪地环抱着她。 蔺菀瑜配合地回抱:“都怪你,昨晚折腾的我现在腰还是酸的。” “我错了,这不是想着新人要入宫了,我想趁现在多陪陪你嘛。” 嚯!刚睡了她,就提别的女人,蔺菀瑜假装生气地一推:“那你以后就别来我宫里好了,反正给你选了那么多人,你一个月都不重样。” 见蔺菀瑜撒娇一般的生气,赵长苏赶紧浓情蜜意地哄着,最后还是德庆公公来催着要早朝了才放开。 “今日午膳,等我。” 赵长苏最后在蔺菀瑜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便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 走在路上,他还在想,一会儿见到陆明聿该如何炫耀一番。 送走了赵长苏,蔺菀瑜才拿出手帕,在刚刚赵长苏摸过吻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去把杏儿叫来。”蔺菀瑜吩咐瑞雪。 没一会儿穿着最下等宫女服的杏儿垂着脑袋进来了,蔺菀瑜看着这个身影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把屋里的宫人都遣退了出去。 “昨晚,委屈你了。”蔺菀瑜拉起杏儿的手,满脸愧疚。 “能替少爷夫人分忧,是杏儿的福分,况且杏儿本就不是清白之身,若不是少爷从暗-娼馆救下杏儿,杏儿早就被虐暴死了,如今还能睡到真龙天子,杏儿不亏!” “咳咳……”蔺菀瑜这下知道了为何陆明聿会通过内府将杏儿送进来。 “你原本叫石杏?”蔺菀瑜想起了石水,估摸着问道。 “奴叫石心,铁石心肠的意思,但少爷说来皇城不能用这个名字,奴爱吃杏子,便叫杏儿。” 蔺菀瑜了然,便拿出一盒药膏塞到杏儿手里:“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但是你拿着,若是疼了就拿这个抹,我昨日在床下听着,他实在是过分。” 赵长苏跟饿了很久的狼崽子突然开荤一样,攻势猛烈,若不是杏儿,换成蔺菀瑜在上,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得不稳了。 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故意,蔺菀瑜都觉得膈应的很。 左右新人已经入宫,过两日就要轮流侍寝了,赵长苏铁定没精力过来,杏儿可以好好休息。 “夫人,少爷让奴告诉夫人,奴进来只是为了夫人的安全,若以后夫人无法避免皇上的求欢,少爷说他不介意,只求夫人全须全尾地回到他身边。” 蔺菀瑜怔住了。 她知道他不在意,她都知道的。 忽而鼻头一酸,她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和爱意不断上涌,需得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能稍稍平静,不至于情绪失控。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事情说完了,杏儿便退下了,与瑞雪打了个照面,可瑞雪那个憨憨哪里能注意到这样的小事,只盯着手里的鸡汤不要洒了。 “娘娘,这是今晨奴婢早早起来炖的,补身体!” 蔺菀瑜侧过脸将泪意压下,转头笑着接过,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为着孩子,为着陆明聿,为着有一天能走出这深宫,她必须要养好身子。 一碗热汤下肚,蔺菀瑜浑身都暖和了,舒服地哈了一口气:“上次我让你找工匠做的簪子和镯子做好了没?” 瑞雪一拍脑袋:“哎呀,奴婢忘了,下午就去盯着。” 那是曾经陆明聿给她做过的暗器,她自己将草图画了出来,还做了点修改,让外表看上去就是个能藏藏干花干草的普通首饰,估摸着做出来也只有原本的六七分准头。 但足够了,她总得有什么东西傍身才好,问陆明聿拿也不现实,如今她身边就杏儿一个他好不容易送进来的人,不值当去冒险。 至于银针,最近女工做的多,存了好些了,凑合能用。 用完早膳和鸡汤后,蔺菀瑜便如常地出去走走路,今日太阳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蔺菀瑜让宫人在御花园扎的秋千也好了,和钱塘明府那个一模一样。 她坐在上面,晃晃悠悠的,看着天空中时不时扑腾出来的几只白鸽,不禁在想:什么时候她也能插上翅膀,飞出这皇城? 069 可以再盛气凌人一些 长孙向菱的封后大典不可谓是不隆重,简直是奢华! 历朝历代没有一个皇后是能与皇上同步走完全程的,尤其是最后一个长长的台阶,按照礼数,需得皇后独自走上去,走到皇上身边,接受百官朝拜,但赵长苏陪着走完了。 理由也很可笑,只因郢王说菱儿身上的凤冠霞帔太重,一个人走辛苦,让赵长苏扶着点走。 这叫什么话? 但太后有求于郢王,赵长苏又是个孝子,被太后说了几句后就冷着脸同意了。 走台阶而已,累的是长孙向菱,又不是他。谁让郢王在原本的皇后礼服上加了那么多珠宝点翠,不压人才怪! 长孙向菱也是,全程跟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没有喊累更没有停下脚步。 即使平扶交叠在胸口的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了,她也只是拧眉坚持着。 赵长苏看在眼里,直呼这是个狠人! 这边皇上皇后一对璧人正按部就班地完成封后大典,另一边蔺菀瑜借口身子不适,正打算早早离席。 “贵妃娘娘真是娇气。” 蔺菀瑜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个甜腻的声音,她不禁回头,看见是站在自己座位后面的一位贵人在说话。 她走回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顾嫣知,顾侯之女。 “知贵人在说本宫?” 当初在千水湖,顾嫣知是带头将她堵在那里的人之一,她一直记着呢。 顾嫣知当然不会承认,一脸茫然:“贵妃娘娘在说什么?” 蔺菀瑜冷呵一声:“健忘不是病,但有时候很要命,贵人早些宣太医吧。” 后宫不缺新人,等年后那便更不缺了,她们这些提前进宫的可不就是等着封后大典后,谁能得头一份恩宠。 如果此时被太医院记档,贵妃再使使手段,那侍寝是别想了。 顾嫣知想到这点,不情不愿地给蔺菀瑜道歉:“贵妃娘娘恕罪,嫔妾无心的。”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管好你的嘴。” 留下一句警告的话,蔺菀瑜剜了一眼顾嫣知,霸气十足地扶着肚子离开了。 无论赵长苏怎样的打算,现在的蔺菀瑜身上叠着的,可是多层光环。 翻案正名的忠臣之后+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身怀龙裔的宠妃!!! 这后宫,她能横着走! 区区一个顾嫣知,拿什么跟她斗? 倒是旧账,她蔺菀瑜倒是想找个机会清算清算。 但不是现在,今天趁着封后大典,整日赵长苏都会被困在这里,皇城司的主要兵力也会集中在这里,那么这便是她在除夕宴前唯一一次能见陆明聿的机会。 蔺菀瑜脚步悠闲地从大殿中走出来,尽量往人少的地方钻。 今天身边跟的不是瑞雪,是已经被她提为二等宫女的杏儿。 “杏儿,你觉得他会过来吗?”蔺菀瑜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眼神也在搜索着四周。 “会的,少爷传信来说会,就是会。”杏儿笃信道。 蔺菀瑜轻笑出声:“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只是这深宫,进来容易出去难。” 杏儿不语。 走了一圈偏僻的角落都没偶遇到陆明聿,蔺菀瑜只好听杏儿的建议,先回宫。 回到永和宫,蔺菀瑜忐忑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杏儿才带着一个低着头的公公来了。 从那位公公一进来,蔺菀瑜的目光就挪不动了,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能进来。 “明郎。”蔺菀瑜颤抖着声音轻唤出声。 那位公公将房门关上,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姜黄的脸蛋,左眼旁边还点了一颗黑痣。 看见这副尊容,蔺菀瑜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陆明聿用袖子将脸上的伪装抹掉,上前将一身华服的蔺菀瑜拥在怀里:“莞瑜,我终于来见你了。” 听着陆明聿这熟悉的声音,蔺菀瑜彻底绷不住了,泣不成声。 “哎呀呀,都是贵妃娘娘了,怎么哭起来还跟小孩一样?”陆明聿松开她,轻手磨搓着她细嫩的脸蛋。 “我乐意!”蔺菀瑜嘴巴一撅,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你怎么进来的?大殿上你不在没事吗?”蔺菀瑜不忘关心他的处境,毕竟以赵长苏的警觉,若是陆明聿消失太久,免不得要疑心。 “大殿上的陆明聿在呢,我让石头去了,晚点我回去再换回来。” 既然他能让杏儿代替蔺菀瑜,石头冒充一会儿他怎么了?况且百官都在,密密麻麻的人,谁能仔细看谁是谁。 蔺菀瑜知道他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这才放心地拉着陆明聿去内室坐。 可坐归坐,他们两个小别胜新婚的小夫妻没说两句话就滚到了一起,开始了耳鬓磨腮的对话方式,直至最后坦诚相见。 陆明聿快憋死了。 尤其是前几日一天早朝上赵长苏那嘚瑟的嘴脸,他简直看不下去,但还得装着很受打击的样子。 天知道他演的有多累。 可是不管在朝堂上有多累,在蔺菀瑜这里,他永远都是累不倒,打不倒的陆明聿! 一次餍足的品尝后,蔺菀瑜缠着他还想继续,但被陆明聿按住:“小心孩子。” 三个多月的肚子,就只有一点点显怀而已,蔺菀瑜惊喜地捂住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她还想今天当做惊喜告诉他呢! “小傻瓜。”陆明聿轻拍她的小额头,“我开府宴那天,你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我都知道。” 蔺菀瑜简直就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陆明聿。 知她懂她,会为她拼尽全力,会为她谋划铺路,还会注意到这些生活小细节。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自己待在明府也不觉得孤单的原因,就是陆明聿从细节处将明府打造成了一个真正的家。 是她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他的爱意的真正的家。 “哭什么,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陆明聿一刻不停地给小哭包蔺菀瑜擦着眼泪。 “我,我控制不住。”蔺菀瑜问过太医,这是孕期的情绪起伏,是正常的。 但是真的太好哭了。 她窝在陆明聿的怀里,就是这么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她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 此生能遇陆明聿,是她蔺菀瑜之幸! “我什么时候能出宫?”蔺菀瑜好想好想立刻能出去。 陆明聿也想,但是,“还记得我说与皇上的约法三章吗?” 蔺菀瑜点点头,但她不知道内容。 “一是为蔺相翻案,他做到了,二是立你为后,他钻了空子想立你为继后,三是保我三年户部尚书之位。”陆明聿简单地和蔺菀瑜说了下。 蔺菀瑜拧着眉:“第二条你怎么知道他想钻空子,他确实跟我说过,等几年废后再立我。” 蔺菀瑜越来越觉得陆明聿跟神一样,怎么什么都知道? 调整下位置,蔺菀瑜舒舒服服地贴着陆明聿,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和对他的崇拜。 “嗯,但这个空子他钻了也无碍,反正他废不了后。”陆明聿特地查过郢王,估摸着太后选择长孙向菱也有这个意思,让赵长苏找不到理由去废后。 蔺菀瑜笑眯眯地点头,但很快就一愣:“那要我等吗?万一他十年废不了后,让我等十年?啊啊啊,我不要~~” 陆明聿刮了刮她的小鼻头:“我怎么会让你等十年,再看看,皇后上位,他赵长苏指不定会有新的变化。” “嗯?什么变化?”蔺菀瑜感觉自己跟不上陆明聿的思维。 “没什么,还不一定呢,只是有很大可能。”陆明聿还在谋划中,把握还不足三成,但直觉值得一试。 “好吧,我信你。”蔺菀瑜感觉到了入宫以来最放松的时刻。 陆明聿看了看外头的时辰,虽然很舍不得,但是,“我要走了,再不回去,可能会被发现。” 刚刚还笑着的蔺菀瑜一下子垮了脸,但她知轻重,看着陆明聿起身穿衣,再重新上好伪装。 “你的宠妃气焰,可以再盛气凌人一些。”陆明聿留下这句话后最后抱了抱心爱的女子,便离开了。 蔺菀瑜重新躺了下去,抚摸着刚刚陆明聿盖过的被子,陷入沉思。 他让自己再盛气凌人一些? 行吧,陆明聿说的,总不会错。 正巧,她也这么想,本身在这深宫就够委屈了,她不发泄一下,这日子怎么过? 另一边封后大典当真是十分磨人,从早上一直忙到夕阳西垂。 等赵长苏回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蔺菀瑜不在:“贵妃呢?” 宫人回道:“娘娘身子不适,回去歇息了。” “嗯。”赵长苏没有多想,毕竟蔺菀瑜还怀着身孕呢,这大冷天的,就是有暖炉也不顶事。 想到长孙向菱那冻得通红的双手和鼻头,赵长苏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了一句:“皇后的慈元宫多送去些银丝炭。” 今夜便是帝后的大婚之夜了。 赵长苏是没有空去寻蔺菀瑜的,她也乐得清静,只在晚宴的时候去露了个面,随后便又借口身子不适回宫歇息了。 众人都在调笑说贵妃娘娘吃味了,赵长苏也这么觉得,心里还欢喜的不行。 只有长孙向菱一脸不屑:几年不见,蔺菀瑜还是这么没出息。 070 娘娘饶命! 后宫里有了皇后,众妃便不用再去贵妃处请安问早了,全部挪到慈元宫。 原本蔺菀瑜已经得了圣命,免了请安,但大婚后的第二天,她还是早早地就到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天一早整个皇城如同盖上了一层白色棉被,一整片的银装素裹,真是美极了! 怀里揣着汤婆子,披上新制的银狐大氅,再配以四方台轿子,蔺菀瑜这一套出行标准,让后来的几位妃嫔看得是目瞪口呆。 “陛下真是宠爱贵妃娘娘。”一个被蔺菀瑜选中的常在羡慕道。 顾嫣知走在后面到了,听到这话就是白眼一翻:“一个没母家的宠妃,再得意也就如此了,各位妹妹羡慕什么呢?” 常在答应们一听这话便不再吱声了,只行礼问好。 等皇后梳洗得当,宣众位妃嫔进去,一套官方大礼行完后,位份高的便赐了座,常在以下的恭恭敬敬站在后面。 本以为随便说说话,大家认识一下就可以散了。 没想到长孙向菱拿出一叠本子,让身边的嬷嬷分发给众位妃嫔:“这是本宫自撰的后宫规矩,于先前版本上做了完善补充,诸位一定要好好看,仔仔细细地看,给你们一个月时间通读执行,一月后若做出有违新宫规的行为,便按宫规处置。” “还望诸位不要不当回事,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会因往日情分而徇私,听懂了吗?” “当然,如果本宫有写的不对的地方,希望诸位能提出来,本宫会酌以改正。” 长孙向菱说话的功夫,诸位妃嫔都已经拿到了新宫规,还做了简单的翻阅,一个一个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款表情变化。 疑惑,好奇,惊讶,紧张,害怕,到最后统一的假装镇定。 蔺菀瑜总算知道,为何陆明聿会说赵长苏废不了后了,就这样一位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堪比在朝为官的皇后,从哪里能挑出她的错处? 挑不出错,谈何废后? 望着鸦雀无声的众妃嫔,身为贵妃的蔺菀瑜第一个站起来,微微福身:“妾身明白,一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有了贵妃开头,其他妃嫔就是再不情愿,也得站起来表明态度。 “甚好,如此诸位就散了吧,回去好好研读一下。”长孙向菱满意了,“瑜贵妃留下。” “嗯?”蔺菀瑜刚想起身。 “是。”又坐了下去。 等二十来位妃嫔呜呜泱泱地退出慈元宫后,长孙向菱才正眼看向蔺菀瑜,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还怀了他的孩子?”长孙向菱目光冷冽,完全是审问的态度。 蔺菀瑜装着娇羞地模样回道:“我与泓照哥哥本就是未婚夫妻,回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这几年,你都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了,还会甘心为了一个男人永久困于这片皇城?” 长孙向菱这话问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蔺菀瑜迎上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何,她竟读出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皇后这是何意?”拿不准,装傻总没错。 长孙向菱见蔺菀瑜如此顽固不化,便也懒得再说什么,反正以前也没多少情分在。 “罢了,既然已经入了宫还有了孩子,就好好过吧。” 说完了,长孙向菱便起了身,让嬷嬷送客。 蔺菀瑜只好顺着起身,温顺地行礼:“妾身告退。”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长孙向菱那短短几句话总是回响在蔺菀瑜耳边。 她说的没错啊!若是她不是贵妃,定能与长孙向菱好好说道说道,但是她的身份已然如此,就是有那一颗心,也不敢宣之于口。 不过,谁又能知道长孙向菱说这番话是不是试探呢? 再看看吧。 今天过后,众妃妃嫔便可以开始侍寝了,一个一个翘首以盼地,希望皇上能第一个选择自己。 赵长苏也在一天的忙碌之后,被德庆催着去新主子宫里歇息。 只是选择谁…… “前阵子千水湖那几个,暂且放放,其余的随便。”赵长苏还记得以顾嫣知为首那几个是怎么刁难蔺菀瑜的。 既然想入宫,便都入了,只是这恩宠……且等着吧。 就这样,赵长苏先是宠幸了几个贵人,然后是常在,最后连答应位份的都有两个承宠了。 但是身为贵人的顾嫣知却连连等了大半个月,眼看着除夕就要到了,自己还没侍寝。 要知道除夕之后,剩下的妃嫔就都要入宫了! 顾嫣知急了,赶紧差使身边的嬷嬷去打探一下圣意,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皇上不悦? 但嬷嬷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就是封了一个大红包塞到德庆公公手里,也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陛下的意思,作为奴才哪儿敢揣度呀?陛下想今日睡哪个宫里,就睡哪个宫里,若是贵人想得宠,还是要勤恳些。 勤恳些? 她倒是想勤恳,但是还没侍寝的贵人,有什么资格往皇上面前凑? 没办法了,她只好去求太后,但没想到在太后那里,她见到了同样不受宠的燕妃…… …… 除夕到了,今年是新朝成立后第一个年关,赵长苏特地在御花园摆了除夕夜宴,只要正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 想着好久没见蔺菀瑜了,赵长苏特地给永和宫选了时兴的式样和首饰,一批一批跟流水似的送到了蔺菀瑜面前。 蔺菀瑜不喜太过奢华,便随便挑了几件,准备晚宴时候戴。 “瑞雪杏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前几天一直下雪,今天好不容易雪停了,她想去御花园逛逛,晒晒太阳。 可冤家路窄,蔺菀瑜刚走进御花园,就看见了顾嫣知她们几个围着一片花色各异的菊花在那里说说笑笑,走近一些,蔺菀瑜才听见她们的对话。 “知贵人生的花容月貌,赛比貂蝉,皇上赏赐的多些也是合理的,真是羡煞我也。” “可不是嘛,贵人的爹爹可是顾侯爷,和我们这样的定是不一样的。” “……” 原来是捧臭脚的。 蔺菀瑜失笑,正想换条路散步,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那是,陛下对我,真是极好呢,还跟我说,只有我最得陛下心意。” 顾嫣知娇羞的声音让蔺菀瑜浑身起鸡皮疙瘩。 又有人问了,“那,跟贵妃娘娘比,如何?” 蔺菀瑜脚步一顿,怎么还有人说到自己? 顾嫣知是这么答的:“那自然是我呀,贵妃娘娘又没有母家,能帮陛下什么?我爹可是顾侯,掌管南山大营,守护京城最重要的防线!” 听到这里,蔺菀瑜不得不站出来了:“是吗?知贵人说的可都是真的?” 顾嫣知先闻其声,后见其人,眼中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恐慌,但想着身边这么多姐妹在,顿时底气十足:“贵妃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她以为蔺菀瑜问的是有关赵长苏的事情。 得不得心意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难不成蔺菀瑜还会当面去和陛下对峙? 但蔺菀瑜关心的是南山大营的事情,那是她哥哥曾经想去的地方,因此会习惯性地多关注一些。 没记错的话,南山大营的兵权早就不在顾侯手里了,怎么顾嫣知还敢当众如此言说?不怕给顾侯招麻烦? “是么,知贵人真是懂陛下的心思呢。”蔺菀瑜没有直接说南山大营,先是肯定顾嫣知,眼看着她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后,才陡然一转: “南山大营这样的大事你都知晓,那你可知晓你那威风凛凛的父亲早就不是南山大营的统领了?你这般拿这等政事和后宫争宠搅合在一起,你想做什么?” 顾嫣知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蔺菀瑜:“你胡说!” “哦?是不是胡说,去陛下面前对峙不就见分晓了?瑞雪,去叫陛下来,就说知贵人在后宫妄谈政事,该如何处罚为好?” 蔺菀瑜笃定的语气让顾嫣知慌了,她叫住正要离开的瑞雪,忍着屈辱感走到蔺菀瑜跟前艰难地跪下:“贵妃娘娘,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胡言乱语。” 南山大营,军权,多敏感的词,顾嫣知不敢赌。 况且方才所言皇上说自己更得他心意这种话,都是她胡诌的,那就更不敢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看着顾嫣知轻而易举地就认错了,蔺菀瑜倒是觉得没劲的很。 “知错便好,那你说,本宫该怎么罚你?”蔺菀瑜悠悠哉哉地欣赏着御花园美景,心里盘算着什么。 其实这件事,捅到赵长苏面前是最好的,蔺菀瑜就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以后也不会在后宫里看见顾嫣知了。 但是,她更想自己动手。 “还请娘娘宽恕。”顾嫣知的头更低了,周围刚刚还嬉笑一团的妃嫔也跟着跪下来,不敢做声。 “你叫本宫宽恕,本宫就要听你的吗?不是说你更得陛下心意吗?那本宫就罚你,跳进那千水湖,待够一个时辰再出来,看看陛下会不会因为心疼你处罚本宫。” 蔺菀瑜将当初他们加诸在杏儿身上的伤害,还给她。 可当时才刚入秋,现在是寒冬,千水湖里都结了冰块了! 顾嫣知被吓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对蔺菀瑜磕头求饶,其他妃嫔也应和着求情。 “好了!”蔺菀瑜不耐烦地呵道:“要是你不去,我就让他们帮你一把,扔进去怎么样?” 顾嫣知小脸煞白:“娘娘饶命!” 071 早就不是爱了 除夕夜宴开始了。 蔺菀瑜身上穿着赵长苏选的衣裳裙装,头上是赵长苏赏赐的白玉头面,风姿绰约地和长孙向菱一起坐在赵长苏的左右手。 台下坐着前来赴宴的官员及其家眷,以笛无寂和新丞相钱老为首,根据官位依次落座。 让蔺菀瑜意外的是,高桐竟然也坐在靠前的位置。 “那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不错吧?”赵长苏对蔺菀瑜骄傲道,在他眼里,高桐是他一手扶持的寒门子,以后就是他的左右手。 “甚好。”蔺菀瑜装着不懂,简单回应。 除夕宴上有很多各坊各司精心准备的节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蔺菀瑜有身孕不饮酒,但胃口很好,只是宴席上的吃食精致但不大美味,她吃了几口便下不去嘴了。 台下的沈凝月跟着户部侍郎坐在老后面,上来的吃食更是没得下口,但这是国宴,再不能吃也得装着,还得陪着户部侍郎交际。 这不,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刚坐下,上面的皇上又要说几句,再喝一杯。 等再坐下的时候,她差点一屁股坐椅子边缘,连人带椅子一起翻过去! 幸好没人注意她这里,不然这人也丢的太大了!指不定明日就得被传言,户部侍郎家的侧室连基本的礼仪教养都没有。 正当她庆幸着,可一抬头便看见了最高位上的皇上正一口一口地喂着贵妃娘娘喝汤。 天爷啊!这得是多宠才能让一个天子在百官面前亲自喂女人喝汤?! 可她不知道,蔺菀瑜是不想喝的,一口一口的被赵长苏逼着喝下去,说什么看她用的不香,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可这参汤一股子泔水味儿! 你自己不愿意喝就逼我喝? 真是狗皇帝! 但蔺菀瑜又不能开骂,只能喝了几口便推开撒娇道:“喝不下去了,肚子要涨开了。” 赵长苏这才作罢,左右他手里这碗自己份的已经喝了大半,就让人撤下去了。 见蔺菀瑜还能拒绝天子,天子还一脸乐呵呵的? 沈凝月感觉自己整颗心都酸了!在侍郎府,男人就是天,让她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哪里会像蔺菀瑜那样,想拒绝就拒绝?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光自己发达了,还带着原来的男人一起享荣华。 不过,蔺菀瑜曾经是陆明聿妾室的事情,皇后是否知情呢?若皇后知道了,那是不是会惩治蔺菀瑜?那会不会连带着陆明聿也受皇上厌弃? 若真能如此,自家男人岂不是能上位?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凝月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毕竟陆明聿如今势头正盛,自家男人还要再熬多少年才能继续往上爬啊? 有时候走走捷径,也是不错的。 于是,沈凝月让自家丫鬟去寻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塞了两只玉簪子才得以让她去跟皇后嚼舌根。 毕竟这个场合,若皇后当众发怒,斥责蔺菀瑜,那场面,不知道多好看呢! 沈凝月坐定,一边继续应付着交际,一边暗暗期待着。 但没想到那宫女都和皇后说完了,皇后娘娘依旧稳坐在上面,连笑容都没变过! 怎么回事?那宫女没说清楚?还是皇后脑子坏了?这都不生气? 沈凝月想不通,但又不敢自己做这个出头鸟,只能窝着火继续扯着假笑应付眼前的夫人们。 长孙向菱不是没听见,也不是没听清,更不是不生气。 而是太震惊了,但没有经过核实,她不能轻举妄动,况且仔细想想就知道,赵长苏定然是知情的,不然怎么会容忍陆明聿在朝为官?还做着户部尚书这样顶紧要的差事? 既如此,她作为新后,更不能公开与赵长苏唱反调,只能维持着表面和平,等宴会散了再说。 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蔺菀瑜竟然有男人了还入宫! 坐在赵长苏右侧的蔺菀瑜突然感觉周身直冒冷气,哆嗦了两下让人把炭火盆挪近点才好些。 怎么还不结束啊~~我好累~~宴会什么的真是麻烦,不知道我是孕妇吗?坐着好难受啊! 蔺菀瑜在心里不停地发牢骚,只能几次不经意地去瞥瞥时常被同僚围住畅谈的陆明聿,才能好些。 望梅止渴,便是如此吧。 可她没注意到,她在看陆明聿的几次,都被长孙向菱看在眼里。 女子最是了解女子,蔺菀瑜那缱绻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分明还爱着陆明聿! 那她还说什么和赵长苏本就是未婚夫妻的话? 果然啊,人都是会变得。 长孙向菱气得连灌几杯酒,在宴会快散场的时候,忍不住将赵长苏叫了出去。 赵长苏不明所以,但确实到了该撤的时候,便顺着长孙向菱一道出去了。 本想直接回勤政殿,可被长孙向菱拦在了御花园。 “皇后,怎么了?有事?”赵长苏对长孙向菱还是很客气的,尤其是见过她铁一般的意志后,心底不免对她这样的女子有些佩服。 长孙向菱静静地凝视着赵长苏,那眼神让赵长苏瞬间有种面对太后的感觉。 “朕还有公务要处理,皇后若是没事,朕就回勤政殿了。”赵长苏抬脚想绕开长孙向菱,但没想到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皇后!”赵长苏想发火,但一对上她的眼神,就莫名……平静? 很诡异,赵长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就是没办法对长孙向菱疾言厉色。 “陛下,关于瑜贵妃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这个皇后?”长孙向菱想看看赵长苏有没有这个觉悟。 可惜没有。 看着赵长苏这看似疑惑,又透着紧张的表情,长孙向菱冷笑出声:“陛下坐拥天下,后宫都可佳丽三千,何故要强求一个过去之人?更何况她都已经嫁人了!” “胡说什么!”赵长苏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但不敢,只好环顾四周看看有无宫人偷听。 “你知道什么,她是被迫的!” 赵长苏将太后瞒着他,将蔺菀瑜送去江南做妾的事情告知了长孙向菱,但隐去了蔺菀瑜已经和陆明聿拜堂成亲,以及和陆明聿的约法三章。 可即使如此,长孙向菱还是不敢苟同:“既如此,便说明陛下与她没有缘分,何必强求?况且,陛下怎知她在江南过得不开心?若是很开心呢?陛下将她接回京城,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她当然愿意!”赵长苏认定了蔺菀瑜只能是他的。 “陛下,臣妾斗胆,恳请陛下放瑜贵妃出宫!”虽然赵长苏没有说,但长孙向菱已然听出来了,蔺菀瑜回宫,怕是赵长苏用给蔺家翻案做要挟。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孙向菱看过太医院记档,原本还以为是赵长苏与蔺菀瑜在江南怀上的。 现在看来,这多半是陆明聿的骨血。 连这个赵长苏都能瞒下来,他简直是着了魔! “你疯了!她是朕的贵妃!”赵长苏不可置信,声调都提高了两分:“你是皇后,是要管理朕的后宫,不是干预朕的决定!再提这件事,朕就废了你!” 说完,赵长苏不顾长孙向菱的阻拦,甩袖离去。 长孙向菱当然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能说出废后这样的话,她只觉得深深的无奈。 怕是赵长苏自己都没察觉,支撑他不肯放手蔺菀瑜的原因,早就不是爱了,是他的执念。 她曾听父亲郢王说过赵长苏在北境三年所遭遇的变故和危险,他次次都能挺过来化险为夷,父亲说,他定然有放不下的人或事,才能支撑着他一颗不放弃自己的心。 她认为,赵长苏放不下的就是对蔺菀瑜的愧疚。 她还知道,是自己抢走了原属于蔺菀瑜的后位,但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相反,这些都是赵长苏的问题。 是他在一次一次的选择中,迷失了初心,丢了最宝贵的东西,却还在贪婪地想要重新拥有。 “这或许就是命吧。”长孙向菱方才的话只是试探,并不打算帮蔺菀瑜什么,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清冽的空气才离开。 他们都没发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顾嫣知。 她还是被蔺菀瑜罚了,被永和宫的侍卫架起来扔进了千水湖。 当她背部与冰面相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死定了,但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冰面竟然厚得没有破开。 顾嫣知就在冰面上划出去好远,直至湖心才停下,等她再次睁眼,只瞧见在远处的湖边,蔺菀瑜笑得前仰后合。 她摸着刺骨的冰面,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湖心的冰似乎要薄一些,当顾嫣知想撑着起来的时候,冰面碎了。 她怕极了,一动冰面就碎的更厉害,她不敢动了,只哆嗦着喊救命。 但岸上的蔺菀瑜却带人走开了,只留下她自己。 幸好平日里交好的姐妹见她被蔺菀瑜带走,偷偷跟了过来,等蔺菀瑜走后,便冲了过来,正好目睹顾嫣知一手将冰面干碎,然后半个身子滑进冰凉刺骨的水里…… 顾嫣知被吓坏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羞辱和伤害!顾嫣知发誓自己和蔺菀瑜势不两立! 但好姐妹好不容易将她救上来,后怕得很:“她是贵妃,我们还是不要和她对着干了,幸好今天她走了,若是她看着你掉进去,你这条命就没了!是赌气重要还是命重要?” 顾嫣知冷哼好几声:“我死了,她以为她能活?我父亲非冲到后宫来将她大卸八块!哈欠!” 好姐妹还想劝和,但顾嫣知却不想再听:“今晚还有除夕宴,赶紧去熬点姜汤,我灌下去!” “你还要去除夕宴啊?” “要去!必须要去!” 072 这皇城,跟会吃人一样 从进宫到现在,顾嫣知连赵长苏面都没见过,除夕宴再不见,她还有什么机会? 只是没想到好姐妹竟然在姜汤里放了点助眠的药,等她一觉醒来,除夕宴都快结束了! 顾嫣知赶紧起来,来不及咒骂姐妹,穿戴一番就想赶去除夕宴,可没想到在御花园听到了帝后的对话! 蔺菀瑜竟然嫁过人! 顾嫣知兴奋极了!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真是好,不然也听不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只不过看赵长苏的意思,他不但知情,还想按住不表,甚至还能为此废后? 顾嫣知琢磨着,要如何好好利用这个消息,最好一击即中,让蔺菀瑜永世不能翻身! 另外她也想明白了,怕是因着之前千水湖的事情,皇上才如此不待见她,连侍寝的机会都不给,既如此,那她更要快些除掉蔺菀瑜才是! 这样的祸害,留在皇上身边,只会害得宫里其他姐妹无法亲近龙颜,那谈何生育龙裔? 她顾嫣知进宫,可不是单纯享受荣华富贵的! 另一边除夕宴散了,官员在宫人的安排下陆续出宫。 户部侍郎喝得有些多,迷迷糊糊的等回来了想找自家侧室回家,但一转头人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眼看着同僚都走光了,宫门也快到了下钥的时辰,户部侍郎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德庆公公说明情况,才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了府。 德庆当然知道沈凝月去了哪里,但不管去了哪里,今后再也不可能出这宫门了。 赵长苏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后不可能多事地去钱塘探听蔺菀瑜的消息,那么便只有人告密,顺藤摸瓜,摸到了户部侍郎的侧室身上。 深夜,赵长苏还在勤政殿批阅着奏折,只是在一本奏章上停顿了许久。 是陆明聿上表户部人手不够,想从今年登科的进士里挑几个,望皇上批准。 “这么心急,想往户部拉拢自己的人手。”赵长苏嘴上讽刺着,但笔下却写了“准”。 他想看看,陆明聿在这位置上,能搞出什么花头来。 又过了一会儿,德庆公公来报:“招了,她说她是钱塘沈家的女儿,与陆明聿相识,才认得贵妃娘娘,与户部侍郎无关。” “哦?这么说,不是陆明聿指使的?”赵长苏本来怀疑是陆明聿想把蔺菀瑜的身份揭破,但又一想,他那么痴情于蔺菀瑜,怎么会给她身上泼脏水? “老奴看着是这女子与贵妃娘娘的私人恩怨。”德庆估摸着赵长苏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顺着说道。 “那就处理了吧,干净一些,户部侍郎痛失爱妾,改日给点安抚就好。”赵长苏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下了一个人的生死。 怕是沈凝月到死那一刻都想不明白,是自己的嫉妒心害得自己走上绝路。 这深宫到处都是人精,她怎么玩得过他们? 走出宫门的户部侍郎还在琢磨着怎么一个好好的人就没了,迎头就撞见陆明聿又朝着宫门走来。 户部侍郎赶紧迎上去:“大人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陆明聿摆摆手:“没有,来寻你去喝酒。” “啊?”户部侍郎受宠若惊,以前就是请陆明聿去赴宴都会遭到拒绝,今日居然主动相邀? “怎么,不乐意?我听闻盛京刚开了一个品香楼,里头姑娘一个赛一个好看,这不想起你后院空荡荡的,若不一起去看看?” 陆明聿查出来,沈凝月这人嫉妒心极重,牢牢把控着户部侍郎的后院,才导致偌大的侍郎府,就她一个侧室。 “哪儿敢呢,臣万分荣幸。”左右沈凝月今夜不在,侍郎正好可以出去玩玩。 而陆明聿则转身看向淹没在黑暗中的皇城,只一眼便回头去侍郎说说笑笑而去。 今夜,这皇城又要多一个冤魂了。 …… 除夕过,又是一年新气象。 为着解决新朝的内忧外患,赵长苏大笔一挥,提拔了许多肯干实事的寒门子,明升暗降了许多吃空饷的关系户,朝野民间一派祥和之象。 又是两个月过去,蔺菀瑜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 负责请平安脉的余太医从往日的三日一次改成了一日一次,有时候还会被催着检查永和宫的物件是否正常。 “娘娘请放心,胎象很稳,只需继续静养即可,饮食上以清淡为主,尽可能多食水果。”余太医这话说几次了都是一样的。 蔺菀瑜摸着鼓成大皮球的肚子,一脸慈爱:“多谢太医。” 送走太医后,杏儿从外面进来,赶走正在洒扫的宫女,凑到蔺菀瑜面前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宁贵人有喜了。” “嗯?她侍寝了?”蔺菀瑜回想了一下,宁贵人是当初千水湖那些人的其中一个,可是顾嫣知都还没侍寝,她怎么会侍寝? “正是呢,档案上根本没有宁贵人的侍寝记档,就这么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孩子。”杏儿一脸八卦的兴奋脸,和薛楠有的一拼。 蔺菀瑜捻起一颗草莓放嘴里:“皇上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个时候估摸着宁贵人已经被处理掉了。”杏儿打听消息有一套,十全九稳了才会告知主人家。 蔺菀瑜叹一口气:“这皇城,跟会吃人一样,一口一个,连尸骨都不一定能找见。” “可不是,还是外头自在。”杏儿有感而发。 蔺菀瑜轻笑出声:“快了,不过这也奇怪了,怎么都过去了两个月,第二批妃嫔都入宫了,一个怀孕的都没有?反而让一个还没侍寝的先闹了出来?” 杏儿老江湖:“许是皇上不行!” “噗嗤~”蔺菀瑜绷不住了:“他行不行,你不知道啊?” “哈哈,那是知道的,就还行吧。”杏儿阅男无数,说这话很有说服力。 “什么还行?”瑞雪摘了好些新开的花,打算放屋子里给娘娘养养眼,正进来呢,就听见她们两个说行不行的。 “说你这花,还行。”杏儿心直口快,虽生硬,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合理。 瑞雪当下就不服气,指着自己精心搭配出来的花朵:“这还行?这是很行好不好!不懂不要瞎说。” “是是是,你最好看。”杏儿难得有心情,和瑞雪玩闹了一通后又回到屋子里。 看着蔺菀瑜盯着什么发呆,杏儿本不想打扰,但被叫住:“杏儿,你去打听一件事。” 蔺菀瑜想到了玉燕,之前生怕玉燕对自己动手,所以严防死守永和宫,让她没机会下手。 但若是玉燕对其他妃嫔下手呢? 073 不堪为妃 蔺菀瑜倒不是关心后宫的其他女人,而是若这事真与玉燕有关,指不定能扳倒她,永绝后患! 但是玉燕毕竟是太后的人,她贸然出面,怕是会在与太后本就不好的关系上雪上加霜。 得找别人才行。 正想着,蔺菀瑜抬眼看见赵长苏气冲冲地朝永和宫来了。 蔺菀瑜笑了,这不来了? “泓照哥哥!”蔺菀瑜扶着肚子,招呼瑞雪来扶,这兴奋样子,活脱脱一个许久未见心上人的娇俏女孩。 看见蔺菀瑜这么迫不及待的模样,赵长苏总算心情好一些,赶紧加快脚步迎上去。 “大着肚子呢,还这么莽莽撞撞。”赵长苏眸中的冰霜化开了许多。 蔺菀瑜紧紧抓着赵长苏的衣袖,忍着痛惊喜道:“皇儿好像踢了我一下。” “真的?”赵长苏趴下去在蔺菀瑜的肚子上听了又听,“小调皮,就知道欺负娘亲。” “泓照哥哥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蔺菀瑜的语气中满是幽怨。 赵长苏抚摸肚子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他不想让蔺菀瑜知道那样的龌龊事。 “想你了,也想皇儿。” 这说的,好像她肚子里的真是他的孩子一样。 蔺菀瑜掩去眸中的冷笑,撒娇道:“宫里要是有别的女子怀孕就好了,等皇儿出生也不至于太孤单。” “怎么会,我们还可以再生。”赵长苏抬头,看向蔺菀瑜:“你是不是知道了?” 蔺菀瑜点头,义愤填膺道:“是她不知好歹,不配得到泓照哥哥的宠爱。” “也就你这么想了,她们进宫都是带目的的,唯有你不是。”赵长苏很想好好珍惜这份感情。 与赵长苏对视的瞬间,蔺菀瑜不禁回想起小时候的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只求真心人。 但这真心人,早就没有真心了。 “她们自然是真心的呀,泓照哥哥是天子,天子是世界上最有权利的男子,她们若不是真心,那就有眼无珠了。” 若是以前的蔺菀瑜说这样的话,赵长苏会摸摸她的头笑说她天真,心里也这样认为,但现在,他却苦笑一声:“或许是吧。” “那泓照哥哥什么时候给我们皇儿再生一个兄弟呀?” “这……” 赵长苏尴尬地用手指挠挠眉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两个月,几乎每隔一天就去一个新人那里,睡了不知道多少,都快累死他了,本以为终于有了收获,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大大的绿帽。 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就没有妃嫔怀孕呢?”蔺菀瑜先试探地起了个头,见赵长苏没有露出明显反感的表情,才继续道:“泓照哥哥要不要请太医去给她们看看?许是哪里没调理好的缘故。” 赵长苏眉毛一挑:“也是,应当去看看,等她们怀孕了我才能来多陪陪你。” 呵! 蔺菀瑜脸僵了一下,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她们得努力点!还有皇后,泓照哥哥快些让皇后生下嫡子才好,这样咱们的皇儿才不至于被过于关注。” 若真是赵长苏的孩子,他恨不得这个孩子受到关注,但并不是,蔺菀瑜能这么说,赵长苏甚感安慰。 果然,唯有蔺菀瑜能让他心情舒畅! 赵长苏又赖着用了晚膳才离开永和宫。 毕竟还有妃子没有侍寝呢,他得再努力些才好。 此时蔺菀瑜就无比庆幸,当初挑那么多女子入宫,让赵长苏分身乏术,她也能清净一点。 虽然有杏儿帮忙,但做一次就有一分风险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那她和陆明聿就完了! 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好歹之前给过,赵长苏不至于太迫切。 只是没想到今天她劝慰赵长苏的话,会被长孙向菱知道。 几天后的一次早起请安中,长孙向菱就公开对蔺菀瑜做了表彰,让其他妃嫔好好和贵妃娘娘学习,一切以皇上为主,一切以后宫和睦为主。 所有妃嫔将慈元宫的大堂站得满满当当,齐声说话的声音更是响的能把房顶掀了。 这真是人多声量大啊! 顾嫣知掺在人群中冷笑:一个失身嫁过人的弃妇,还能当六宫表率?真是笑话。 她已经和父亲通过信了,要筹谋一下如何能好好利用蔺菀瑜曾嫁过人的信息,顾侯回信让她稍安勿躁,忍耐些时日,他会好好和府中谋士商量一番。 他一开始要的是借用蔺菀瑜,扳倒笛无寂!那厮抢了南山大营的军权,又手握皇城司,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蔺菀瑜所嫁之人乃户部尚书陆明聿,而非笛无寂,若要借蔺菀瑜扳倒笛无寂,这中间要操作的太多了,不然无法达到一击即中的效果。 后来就有谋士提出,不如就先将蔺菀瑜拖下水,再徐徐图之。 左右军权不军权的,掌控者还在赵长苏手里,就算扳倒笛无寂,难保没有第二个笛无寂出现,根源还是在赵长苏的一念之间。 既然赵长苏为了蔺菀瑜,能废那么大心思为蔺相翻案,那区区军权,还不手到擒来? 顾侯深觉有理,便如此定了下来,吩咐下去,先从盛京的街头巷尾开始传,就传当今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曾为商贾之妾,如此出身,不堪为妃!甚至那腹中子,极有可能是那商贾之子,贵妃娘娘混淆皇子血脉,乃罪大滔天!该诛! 顾侯的动作不小,刚开始传就被陆明聿捕捉到了。 于是掐掉了后半段,只传出来“当今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曾为商贾之妾,如此出身,不堪为妃!”这一段,后面的每传出一次,就被陆明聿消灭了。 毕竟混淆皇子血脉这种罪名,不好轻易揽上身,虽然可能效果会更好,但他舍不得蔺菀瑜受那样大的委屈。 最后,加上陆明聿暗中的推波助澜,等早朝上有朝臣当众提出这件事,赵长苏根本压不住,只好草草下朝。 “谁干的!”赵长苏一回到勤政殿就大发雷霆,将皇后叫了过来。 本想直接问罪,但对上长孙向菱的眼神,赵长苏这一口气就生生憋住了。 “陛下莫不是怀疑本宫?”长孙向菱嗤笑一声:“本宫不屑于这等手段。” 是啊,她都是皇后了,除夕宴那天就知晓此事,没道理会过了近三个月才开始发作。 赵长苏明白自己是急昏了头,他绝不可能治蔺菀瑜的罪名,毕竟当初是他将她从婚礼上抢走的。 但是,他又不能把这个实情说出,不然岂不是要坏他一个君王的名声? 这般左右为难,气得赵长苏又砸了两个砚台,水墨子溅得到处都是。 074 这里的人都欺负我 长孙向菱默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赵长苏发疯。 等他发泄完,她掏出手帕擦去裙摆上的墨点子,平静地建议道:“若陛下想保全贵妃,不如先打入冷宫,让她平安生产,如若不然,朝堂上会愈演愈烈,于陛下,于贵妃,都不好。” 赵长苏痛苦万分,蔺菀瑜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他为她准备了最好的产婆和太医。 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能爱屋及乌,为他的出生做万全准备,可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暗算至此! 赵长苏冷静下来后,灌下德庆颤颤巍巍递来的一杯茶,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其实皇后说得对,且幕后之人并不难想。 普天之下想他废掉蔺菀瑜的,除了陆明聿,还能有谁? 但陆明聿敢吗? 赵长苏自认从陆明聿接手户部之后,他的查账和一系列政务都处理的非常好,俨然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纯臣。 若不是曾与他争夺蔺菀瑜,陆明聿还真是一个可用之才。 都已然忙成那样了,陆明聿还会使这点小手段?未免太粗糙了些。 就算真是陆明聿,难道他不为蔺菀瑜腹中子考虑吗? 冷静之后,赵长苏便将陆明聿排除出去了,他觉得,但凡是一个男人,都不会对心爱之人使这样的下作手段。 就算真的是陆明聿,如今赵长苏需要他坐镇户部,是一点都动不得。 那么就是隐在暗中之人了。 “皇后可将那件事说与旁人听?”赵长苏知道这问也白问,对上长孙向菱冷静的目光,他再次垂下脑袋,咬着牙怒拍桌案:“那还能是谁!” “陛下不如把知晓此事的所有人都排查一遍。” 长孙向菱的建议一下子打通了赵长苏的任督二脉:是啊,还有别人知道! 玉燕!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最是清楚! “德庆!去将章太医叫来!”赵长苏想到前阵子蔺菀瑜建议的给后宫妃嫔诊脉之事,他不得不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 玉燕掏空了赵长宇的身子,那药理是很行的! 若她想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后宫妃嫔的生育能力,也轻而易举! 果然,章太医来了之后,面对满宫妃嫔的生育能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能察觉出不对,但目前找不到根源。 那就对了啊! 可不就是对着玉燕的路子! 赵长苏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两件事的关键引子,兴奋如他再次看向一直冷静在旁的长孙向菱:“皇后真是……睿智!有皇后这等聪慧女子在旁,朕很欣慰!” 呵!渣男! 长孙向菱宠辱不惊,对着赵长苏深深福身:“陛下忧愁已解,妾身且退下了。” “好好好,皇后早些歇息!” 赵长苏很喜欢长孙向菱的知进退,聪明但并不卖弄聪明! 不得不说,她做皇后,确实是最佳人选! “德庆,叫燕妃来见朕!” 长孙向菱走在前面,身后传来赵长苏的兴奋声音,她没有停留,只在轻轻叹息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燕所做之事,她早就察觉了。 只是她认为只凭一个燕妃便对满宫妃嫔下药,是远远不够的,她觉得还有帮手。 但赵长苏如今是等不到找那个同谋了,他急需一件事去压住关于蔺菀瑜的舆论,那什么事情能让百官重视? 自然是皇嗣。 燕妃用药,致满宫妃嫔不孕。 分分钟能让百官转移注意力。 蔺菀瑜也没想到,当时淡淡的一句话,能救她于水火。 只是要挪出富丽堂皇的永和宫,去那偏僻阴冷的冷宫了。 她最喜欢晒太阳,冷宫偏僻,朝向也不好,让蔺菀瑜扶着肚子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堪堪入住。 好在杏儿和瑞雪都在,她们两个前后忙来忙去,尽可能地让蔺菀瑜舒服。 既然阴冷,那就多烧点炭火。 炭火不够,杏儿就冒着风险求助陆明聿。 身在冷宫的最大的好处就是靠近皇城边,大大降低了杏儿传信被发现的风险,也更方便陆明聿爬墙了! 一回生二回熟,赵长苏既然主动给他降低爬墙难度,他不爬一个,怎么对得起赵长苏? 蔺菀瑜入住的第三晚,陆明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所住的苍月殿中。 “明郎!”蔺菀瑜鼻头一酸,扑进陆明聿的怀里,“这里的人,都欺负我。” “额……”陆明聿摸摸鼻头,“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啊?”蔺菀瑜不解,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陆明聿,只几眼,就让陆明聿举双手投降,将那传言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蔺菀瑜。 “顾侯是怎么知道的?他调查我?不对啊,和我结怨的只有顾嫣知,顾侯都没见过我。”蔺菀瑜满心疑惑,“可顾嫣知那个蠢货怎么可能打听到我的事情?除非……” 蔺菀瑜一拍桌案:“是玉燕!玉燕告诉她的!” 这怎么想怎么合理! 见她情绪又要激动起来,陆明聿赶紧按住:“这都不重要,此次玉燕会被皇上用作你的保护伞,这也算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若她不生出那些个歪心思,又怎么会被抓住把柄?”蔺菀瑜歪着脑袋,深觉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陆明聿笑道:“是是是,我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 其实这些事情在蔺菀瑜看来,远没有能与陆明聿再次独处来得重要。 “最近孩儿一直乱动,我猜他是想爹爹了。”她心里暖暖的,只想和心爱的人依偎在一起聊聊对孩子的期待。 在冷宫,虽然条件差了些,但至少清净了许多。 没有赵长苏,没有早起请安,更没有那些无意义的交际。 在生产之前,她只管自己开心就好。 这边冷宫其乐融融,赵长苏的勤政殿却热闹非凡。 玉燕固然有错,但没有大错,那些所谓的太医诊不出来的病症其实就是玉燕自制的避子药,不伤身体,只有避子的效果罢了。 太后为着保人匆匆赶来,正巧就碰见了“真相大白”。 一个想为蔺菀瑜的谣言遮丑,一个打着功过相抵的名号想保人。 赵长苏和太后好不容易消停一段日子的母子关系又一次紧张起来…… 075 玉燕这条毒蛇 “你为着蔺菀瑜就能随意拉无辜之人人下水吗?况且玉燕还是开国功臣啊!外头的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不给她恩宠就罢了,她只是犯了这点小错,你就这样得理不饶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太后跟护犊子一样护着玉燕,让玉燕这个常年在危险中独来独往的冷心人感动得涕泪横流。 “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过妾身这一回吧!”玉燕掩去眸中的精光,在赵长苏面前连连磕头。 赵长苏顿时为难起来,若轻饶玉燕,那如何护住蔺菀瑜?若重罚玉燕,那也确实有些过了,况且太后如此护她,让赵长苏无从下手。 “你们先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既然无法当下立断,赵长苏就索性把人都赶走,留出足够的空间来自己思考。 等太后拥着哭哭啼啼的玉燕离开后,赵长苏又唤来太医再问一遍那药性是否真的只如寻常避子药一般? 太医见皇上再三询问,当知这件事的重要性,表示还请皇上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一同验药。 赵长苏准了。 药是从燕妃的宝慈宫搜出来的,药量已然不多了,太医无法人手一份,只好三三两两成团,一起研究。 这边赵长苏还在试图找出玉燕谋害妃嫔的证据,那边太后带着玉燕,犹如母女一般地护着回到慈祥宫。 撤走宫婢,玉燕正想再为自己辩解,就迎头而来太后的掌掴。 力量之大,加上太后尖锐的护甲,一下子就划破了玉燕的脸蛋。 “太后!”玉燕不可置信,刚刚还将她当成女儿一般护着的太后会瞬间翻脸,但对上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后,玉燕终于神思清明。 是啊,她是太后,她只是在做有利于她的事情罢了。 保玉燕还是保蔺菀瑜,在太后那边,从来不是选择题。 若今日玉燕对上的是皇后,那于太后而言,也不是选择题。 几个来回想明白了,玉燕顾不得脸上的伤口,立马仓皇地在太后面前跪好,以头抢地不敢动弹:“太后饶命,妾身知错了。” 见玉燕还不算太笨,太后冷哼一声,呼出一口寒气:“长本事了,敢下药了?” “妾身是一时糊涂,不,奴一时糊涂,奴不敢忘记太后所愿,奴一直都是效忠太后的!”玉燕将姿态放得极低。 “哦?那你说说,如何效忠的哀家?”太后伸出手,就有宫婢上前递上汤婆子,扶着她稳稳地坐在榻上。 “奴知晓太后一直不喜蔺菀瑜,若不是陛下坚持,太后根本不想蔺菀瑜入宫,奴想助太后成事,便联合了知贵人,让顾侯在京中散播谣言,让陛下投鼠忌器,届时奴再想办法对付她,蔺菀瑜在宫中毫无根基,现又入了冷宫,奴能杀了她,以解太后忧愁!” 实际上顾嫣知根本不是从玉燕这里得知蔺菀瑜之事,但不妨碍玉燕此时将这件事的功劳都揽在身上。 果然,一听玉燕有办法杀了蔺菀瑜,太后的神色便缓和很多。 别以为她不知道,蔺菀瑜那肚子里的根本不是赵长苏的种,但没想到自己儿子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除掉蔺菀瑜,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坏了与赵长苏的母子情分,太后已经隐忍许久了。 若让蔺菀瑜平安生产,只是公主还好,若真是皇子,岂不是混淆皇家血脉? 这让太后忍不了,她急需一个利器,但满宫妃嫔除了玉燕和顾嫣知,都没人敢去惹蔺菀瑜,皇后更别说了,刚正不阿得活脱脱一个老学究。 指望她们能动手,蔺菀瑜早就三年抱俩了! 可若玉燕动手,赵长苏不免会怀疑是太后的指令,届时又要大闹一场,不如…… 太后眯着眼瞧着跪在地上的玉燕,出身差模样差,唯一好的就是功夫和心思歹毒,又和老道士学了三年药理…… 今日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满宫妃嫔下避子药,来日就能下鸩毒鹤顶红。 “玉燕啊,哀家待你如何?”太后本打算让玉燕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也算对得起她,但现在她想改主意了。 有些人,血里有风,只能为人工具,做不了人上人。 这就是命。 但玉燕见太后神色缓和,以为有了转机,立刻答道:“太后是世界上对奴最好的主子。” 太后放下手里的汤婆子,亲自将玉燕扶起来,装的慈祥模样说道:“哀家也心疼你这孩子,但你这次确实做错了,哀家最想要的就是子孙满堂,可你偏偏对满宫妃嫔下手,虽够不上什么伤害,但你寒了哀家的心,这样吧,哀家这次保你,但也仅这次,往后你也别来慈祥宫了,免得皇上与哀家生分,说到底哀家也只是一个母亲,只想孩子们好罢了。” “太后,奴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玉燕哪里不知太后所愿,就是因为知道,这次才不敢下重手。 原计划是先停掉常在答应的药,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先怀孕,这样如顾嫣知这等高门贵女就会心急,一急便会动手。 玉燕不愧是太后带出来的人,都想兵不血刃,引敌人自相残杀,自己手上却干干净净。 只可惜,她们二人都有自己的谋算,且注定冲突。 而玉燕只会被拿捏。 “哀家是真疼惜你啊,哎……趁皇上还没发落,你且去冷宫避避风头吧,等过个半年一年的,哀家再寻个理由把你接回来,只是恩宠就不要想了,可明白?” 这真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能把玉燕这条毒蛇扔进冷宫对付蔺菀瑜,又能让她永不侍寝。 谁让她自甘下贱,爬过赵长宇的床?若是如蔺菀瑜那般,赵长苏自己凑上去,太后才懒得拦,但玉燕……她不配脏了龙床。 有了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承诺,加上太后的暗示,玉燕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先挪去冷宫,不然还会被赵长苏抓出来为蔺菀瑜挡枪。 等赵长苏得知消息赶过来,太后便拿已经罚过燕妃了当借口,让他不必再管。 这么好的一次解决玉燕的机会,就被太后破坏了,气得赵长苏罚了整个太医院半年的俸禄。 而冷宫那边,蔺菀瑜得知玉燕要搬进来,吓得整个人寒毛都起来了。 076 清醒一点吧 玉燕前脚到了冷宫,后脚赵长苏派来的十来个侍卫亲军就把苍月殿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明显是防着玉燕,怕她伤害蔺菀瑜。 但这样一来,既阻断了陆明聿爬墙的路子,又提升了杏儿向外传信的难度。 一下子,蔺菀瑜这自由程度,又不亚于住在永和宫了。 关键是,居住环境的质量还下降了一大截! 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幸好,陆明聿动用了点关系,让内府给苍月殿多多供应暖炭,一开始赵长苏还不知情,但随着量的增大,后宫妃嫔那边就不够用了,纷纷哭诉。 不过赵长苏也不会拦着,反而对内府下令,多多益善。 这样一来,宫中原本还对蔺菀瑜持轻蔑看戏态度的人瞬间明白了,原来贵妃依旧是那个贵妃,只有顾嫣知恨得牙痒痒。 但仅一墙之隔的苍澜殿就不同了。 近日倒春寒很是厉害,每每到夜晚就冰冷刺骨,让玉燕这个有功夫底子的都快扛不住了,更别说普通的伺候宫女。 仅短短几天,苍澜殿的所有宫女都病倒了,玉燕也摇摇欲坠。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就算再冷,她也不会柔弱至此,故而开始上心每日从大膳房那边送来的吃食。 只是膳食都是一样的,每次由公公一式两份地送来,一份给苍月殿,一份给苍澜殿。 但苍月殿还会多送来几道药膳汤品,说是给贵妃娘娘安胎补身子的。 这些都很正常,也合理。 玉燕找不到差错,最后只好自认是身子骨差了,同时暗暗嗤笑,有赵长苏这么严防死守地护着蔺菀瑜,她怎么能得手?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了蔺菀瑜每日午后都会在苍月殿的小花园里,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睡午觉。 冷宫偏僻,能晒到太阳的就那么几个时辰,蔺菀瑜既想晒太阳,又想睡午觉,便干脆叫杏儿把贵妃榻搬到了院子里,再用长木头围着贵妃榻扎四个角,最后用一张又大又薄的丝巾盖在上面,也算是个简易凉亭了。 这样温暖又舒适,还不会被暴晒,蔺菀瑜次次都能睡得香甜。 玉燕趴在墙头上看着蔺菀瑜睡得甜美模样,气得紧握双拳,恨不得跳进去把她暴揍一顿。 凭什么这个女人能得赵长苏全部的爱?凭什么她进了冷宫了还能这般逍遥? 她好怨,盯着蔺菀瑜的眼神里跟淬了毒一般。 突然一只麻雀落在丝巾上,小嘴啄着什么,然后扑棱棱地又飞走。 玉燕看着这一幕,一条毒计浮现在脑中。 既然你这么喜欢晒太阳,那毒太阳也消受得起吧? 没几天,蔺菀瑜病了,太医是来了一茬又一茬,但没有一人能查出是什么病症,只能眼睁睁看着蔺菀瑜昏迷不醒。 “这样不行啊,娘娘还有身孕呢,若是喂不进去东西,这精神气都要被耗光了啊!”太医首急得团团转。 “皇上今日早些时候还来问过了,贵妃娘娘能不能治好,哎……” 这年头,太医真是当得越来越难了。 但无法,蔺菀瑜还未醒这是事实,太医没办法去作假,只好如实上报。 赵长苏忙于压制民间对蔺菀瑜“妖妃”的流言脱不开身,苦思冥想该用什么去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他尝试曝光某位官员的外室生子,但没两天就没人议论了,也试过曝光笛无寂那个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要迎娶一位妓子为妻,但没想到百姓竟纷纷称赞笛无寂英雄就该配美人,无形中又给笛无寂升了点人气威望…… 总之就是很奇怪,不管他做了什么,也只能一时能盖过蔺菀瑜的谣言,没几天就消沉下去了。 如今盛京依旧处处都是议论蔺菀瑜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连太后都来过两趟,让他处理蔺菀瑜。 处理? 怎么处理? 她是蔺菀瑜!不是顾嫣知,更不是那些侍寝过一次后连名字相貌都记不住的女子。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子,是支撑他三年苦战,在北境活下来的动力! 他赵长苏就是处理了自己,也不会动蔺菀瑜! 面对第三次来劝的太后,赵长苏脸色乌青地跪了下去:“母后我求你帮帮我,我不能没有莞瑜,求你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后吓到了,原本她觉得赵长苏试了这么多次都失败,该放弃了,没想到竟是如此。 “你怎么回事?一个女人而已,怎么能让你一个堂堂天子为她跪求?”太后痛心疾首。 赵长苏连连摇头:“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我的命啊!” “你是皇上,该以国政为重,儿女私情本就不该如此上心,你瞅瞅你这些天干出来的蠢事,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室?怎么,难道你只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你坐这个位置干什么?” 太后语气咄咄,跟连环炮一样逼得赵长苏连连后退。 是啊,太后说的都有道理,但是…… “若你只求情爱不求江山,那哀家给你一条路!” “母后请说!”赵长苏跟溺水了抓住唯一一根浮萍一般地看向太后。 太后冷呵一声悠悠开口:“与皇后生出嫡子,哀家还不老,可以垂帘听政,你就可以和蔺菀瑜逍遥快活去,如何?” 赵长苏痛苦万分,怎么这个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要下去? “母后这是逼我做选择?” “皇帝啊,你做什么事情不是选择?你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走的这般辛苦才登上如今的位置,哪一步不是你的选择?有舍才有得,这样浅显的道理还需哀家教你?” 不愧是太后及其生母,太了解赵长苏了。 只见赵长苏堂堂七尺男儿跪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形同木偶,连眼泪流下来都没有察觉。 “你好好想想吧,左右蔺菀瑜也做了你的贵妃,你该知足了,就让她以废妃之身在冷宫孤独终老吧。” 太后来之前就收到了玉燕的来信,既然蔺菀瑜已中毒,那只需耗着她,将她耗死在冷宫里便好。 “母后!”赵长苏神智回笼,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还想求情,但被太后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清醒一点吧!你现在是天子!” 说完,太后没有给赵长苏拒绝的余地,直接让德福拿来圣旨起草,然后当着赵长苏的面盖上玉玺印,随后一扔,让德福亲自去宣旨。 077 世风日下 蔺菀瑜被废。 连带着侍卫亲军都撤了个一干二净。 苍月殿彻彻底底成为冷宫。 原本那些盘算着要开始好好巴结蔺菀瑜的宫人傻了眼,都知道宫里生死富贵瞬息万变,但贵妃娘娘临盆之期就在眼前,此时被废,宫人们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猫腻。 “难不成真的如宫外流言所说?贵妃娘娘曾为商贾之妾?那岂不是那龙裔……” 没人敢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慢慢相信了流言。 胆敢混淆皇室血脉,乃死罪!皇上只是废了她,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就这样,短短几日,不仅整个盛京,连皇城里,都是关于蔺菀瑜的流言。 长孙向菱听罢后也只是唉声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但还是嘱咐身边的大宫女:“苍月殿那边,稳婆和太医都准备着,务必保证她平安产子。” 其余的,她这个皇后,多做便是僭越了。 另一边顾嫣知得知后,高兴得天花乱坠,拉着宫女转圈个不停,最后还去捞了把冷宫里的玉燕。 只是在见到玉燕的那一刻,顾嫣知被吓得傻了眼:“你怎么回事?眼下乌青这么重?冷宫竟然这般骇人?” 玉燕也不知道,明明被下毒的是蔺菀瑜,但她自己如今这个状态也分明是中毒之相。 但和蔺菀瑜一样,太医诊断不出来,只能开一些补气血的药熬着喝,她自己也制了些药丸吃,但越吃,状态越差。 “贵人,我可能活不久了。”事到如今,玉燕明白自己是被太后抛弃了,但她又能如何呢? 这是命。 顾嫣知又是一惊,心底暗暗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叫她来了,白白给她的宫殿添晦气。 但是看在玉燕之前没有供出自己的情分上,她没有落井下石,假意宽慰了几句后就不做声了。 玉燕轻嘲出声:“我今天愿意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担心若再不说,等我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 另一边笛无寂在外听到了自己的流言,回去后果然看见云兮娘子在收拾行装,想回钱塘。 笛无寂急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在乎!”云兮娘子忍着哭腔,她好不容易想接受他的感情,可是现在只有一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去如意馆珍宝阁都会被其他女子刁难嘲笑。 说她配不上笛无寂…… 刚开始她还能镇定应对,但随着说的人越来越多,话越来越难听,她还是落荒而逃了。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不然那么多年对陆明聿的暗恋都不曾表露一个字,只因她害怕若说出口,便连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然后多年之后,陆明聿带来了笛无寂,只第一眼,她就知道笛无寂对她有兴趣。 但她知本分,对笛无寂和对高桐一样,恭敬有礼。 当初陆明聿与蔺菀瑜大婚,她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就借口云笑坊事务繁忙没去,只包了个大礼送上门。 可没想到竟然第二天陆明聿就传信来,让她入住明府。 她以为是陆明聿想开了,要纳妾,结果迎来的却是笛无寂…… 她认命了,跟谁不是跟?笛无寂如今还是护国大将军,有官位的。 本来想的很好,从了便从了,她都想好要献身了,但笛无寂竟然按住她,深情道:“我想留到我们成亲之后……” “成亲?你要娶我?”云兮一直认为笛无寂最多纳她为妾罢了。 她又逃避了。 直到这次被赵长苏利用曝光她的身份,当天一向不出面的笛夫人就冲了过来,让她滚。 说自己儿子多好多好,而她这个贱籍出身的女子,当个玩物便罢了,竟妄图为正室?做梦! 行吧,所有人都说她配不上笛无寂,所有人都说她做梦,说她连山鸡都不比不上…… 云兮累了,想回钱塘,至少在那里,她还能做自己。 笛无寂苦留无果,最后只好假装顺着她的意思,先将她送到了尚书府,求着陆明聿劝劝她。 陆明聿也头痛呢,赵长苏那个贼人竟然敢废妃! 天知道他多想直接进宫,让赵长苏把蔺菀瑜还给他。 可冷静一想就知道行不通,若他这个时候冲出来,那便更加顺了顾侯的意思,让蔺菀瑜的处境雪上加霜。 算算月份,下个月她就足月了。 陆明聿决定还是等她生完再说,至少他在内府的人还能用,就算暴露了,赵长苏要是敢做手脚,他就敢搬空国库。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她的那个“毒”该怎么“恢复”? 在外人看来,蔺菀瑜已经昏迷了一月,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但实际上,蔺菀瑜根本没有昏迷,只是用不伤胎儿的药物控制了脉象,让太医们束手无策。 同时又能保证没了侍卫亲军的保护,她能自己护住孩子。 毕竟冷宫没有小厨房,一切吃食都是从大膳房拿,有心人做个手脚太简单了,且如今连个试菜的小宫女都撤走了,完全没了安全保障。 但太后和玉燕想毒蔺菀瑜合理,毒宫女就多此一举了。 因此,蔺菀瑜日日吃的都是杏儿和瑞雪的口粮,虽然不精致,营养也一般,但好歹不会饿死,至于其他的…… 她只庆幸满宫里,唯长孙向菱还算清醒,送来了稳婆和太医,以及一应待产所需之物。 还是女人会帮助女人。 赵长苏那个渣男,废了她不说,还假惺惺地让德庆送来鸣泉古琴,气得杏儿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关键时候不见人,拿这个来充什么深情公子,滚滚滚!” 反正已经入了冷宫,再装鹌鹑有什么用?倒不如骂出来来得爽快。 “我家娘娘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拿这把破琴来有什么用?真是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无耻!” 德庆也是第一次被骂的连滚带爬,他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厉害的小宫女呢? 真是稀奇。 但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太医都说诊不出来中毒,只是一天的昏睡时间越来越久罢了。 还没废妃的时候,他们还能多多研究药方,废妃之后,刚开始还能送药材过来,到如今,杏儿上门去取还会被啰嗦。 “世风日下!”瑞雪都看不过去了。 078 去死吧贱人! 玉燕死了,死在了苍澜殿,死得无声无息。 宫人来拉的时候,瑞雪和杏儿远远地看了一眼,说是全身都紫黑紫黑的,好吓人。 瑞雪捂着眼睛就要撤,杏儿眼珠子一转,计从心来,跑到收敛尸身的小太监身边,装着惊讶说了一句:“莫不是得了鼠疫?”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炸了万层水花。 但罪魁祸首杏儿却深藏功与名,拂衣而去。 那毒药可是段大神医特制,还真有点像鼠疫,就让他们去忙活吧。 只有他们自顾不暇了,才不会有精力来盯着她们夫人。 预产期就在眼前,她们必须要护着蔺菀瑜平安生产。 尚书府中。 云兮从将军府搬出来后就住了进来,刚开始还愁云惨淡,整日对窗弹琴,后面顾想看不过去了,拉着云兮一起给新书想点子。 云兮见过的人多,经历的事情更多,随便拿出一两件,就够顾想编一段精彩剧情了。 见云兮顾想其乐融融,白露揉着眉心转身去了陆明聿的书房。 “主子,夫人快到预产期了。”她很担心宫里有人会趁机谋害她,皇帝又不顶事,真是急死人。 陆明聿点头:“我都安排好了,一切以她的安危为主,只是稳婆和太医都是皇后的人,我这边做手脚会困难一些。” “杏儿知道我们的计划吗?” “知道。” “那就好,只希望能一切顺利。” 他们计划着先来一招狸猫换太子,但用别的婴儿来代替,一来可行性不高,二来以蔺菀瑜的性子,怕是不会同意。 倒不如直接让她产一个“死胎”。 嫔妃产下死胎,只要太医看过了便会直接送去掩埋,整个过程又快又无情。 但对于他们的计划而言,这便是优点,可以最快坐定这个结果。 如此,指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比如赵长苏的暗喜和愧疚。 喜是不用面对不是自己骨血的孩子,愧疚是没有护住蔺菀瑜。 可是计划很圆满,赶不上变化的未知与莫测。 这天顾嫣知带着一个嬷嬷和好几个宫女气势汹汹地来到苍月殿,给了守门侍卫一些碎银子便支开了他们。 瑞雪第一个冲出去拦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跟着蔺菀瑜大半年,瑞雪的胆子和心性都锻炼了出来。 顾嫣知嗤笑一声,随便挥挥手,后头就冲出来三五个宫女,轻轻松松制服手无缚鸡之力的瑞雪。 “走,让我们进去看看尊贵的贵妃娘娘。”顾嫣知轻手拂过头上的一只玉簪子,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费劲功夫终于侍寝,她自然要好好来蔺菀瑜面前嘚瑟两下,尤其是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 瑞雪被制服,顾嫣知又迎面撞上杏儿。 “你就是那个辱骂陛下的宫女?” 那天德庆来送鸣泉古琴的事情,满宫都知道了蔺菀瑜对赵长苏的态度,不然怎么连一个小小宫女都敢那般辱骂当今天子? 让他们意外的是,赵长苏就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有人说是赵长苏对蔺菀瑜有愧疚,是心里依旧有她,也有说是赵长苏不想再与蔺菀瑜有任何瓜葛。 但很明显,大家都认为是前者的可能性高。 毕竟若没有感情,又怎么会让德庆眼巴巴地送去鸣泉古琴? 可是有情又怎么样?还不是放任她一个女子在冷宫生活?而且还中了一个不知名的毒,每天睡着的时间比醒的都多。 这么耗下去,怕是早晚会传出死讯。 蔺菀瑜的凄惨对比顾嫣知的风光无限,让顾嫣知特别想亲眼看看。 所以,她来了。 在众人眼中,蔺菀瑜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进食,怕是已经瘦成了骨头架子,孩子指不定也流了,只是没传出来消息罢了。 因此杏儿一出来,顾嫣知便只是下令让宫女嬷嬷掩护她进屋,将杏儿拦在外面。 她都想好要怎么嘲笑蔺菀瑜了,可一进去看见蔺菀瑜只是消瘦了一点,身上的衣服虽破旧但很干净,根本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凄惨。 甚至可以说,蔺菀瑜面色红润,根本不像中毒。 “你……”顾嫣知震惊地将半靠在床上的蔺菀瑜上下打量个遍,脑袋瓜转了好几轮才想明白:“你一直假装中毒!” 蔺菀瑜温柔地摸着肚子,连看都不看来人一眼,周身散发出的慈母光芒刺伤了顾嫣知的眼睛。 “好啊!你竟然欺君!”顾嫣知指着蔺菀瑜上前两步,“你等着,我这就告知陛下!” “你当真要去?”蔺菀瑜终于开口了。 “不然呢?大家都以为你要死了,敢情你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待产呢?” “然后你去将陛下引来,就不怕陛下怜惜我,放我出冷宫?” “怎么可能?你这怀的根本不是陛下的孩子,陛下都恨死你了!”顾嫣知听了很多流言,虽然未被证实,但只要能让蔺菀瑜惨,她就高兴。 蔺菀瑜扶着肚子坐起来,正视顾嫣知,笑得温婉:“好啊,那你去吧,我等着。” 顾嫣知一愣,直觉这蔺菀瑜在给她挖坑,毕竟先前赵长苏有多宠蔺菀瑜,她再清楚不过,甚至她都怀疑先前自己迟迟得不到侍寝,就是蔺菀瑜吹的枕头风。 她犹豫了。 但蔺菀瑜这明显与传言不符的生活状态真真的让她又酸了起来。 怎么这个女人,到什么境地都能活得这么好? 凭什么? 顾嫣知又酸又气,余光瞥到蔺菀瑜即将足月的肚子上,突然她冲上去,将蔺菀瑜重重地推倒,然后抓住她因为惯性抬起来的脚用力一扯。 “去死吧贱人!” 顾嫣知听嬷嬷说过,月份越大,若受到撞击出血,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既然外面都觉得蔺菀瑜早晚会死,那她来帮一把有何不可? 蔺菀瑜被拉扯着屁股着地的时候确实惊了一下,但本能地护住了肚子。 看着蔺菀瑜吃痛的模样,顾嫣知就爽得很,她环顾四周,冷宫里根本没有瓷器这样的摆饰,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 寻了一圈,她最终选择了最大的那张八方椅,使了吃奶的劲儿想举起来砸在蔺菀瑜身上。 这样,她再厉害再强也得出点血。 可正当她想用力砸向地上的目标人物时,突然颈间一痛,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接踵而来,还没等她反应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蔺菀瑜手上的镯子发射出的暗器,那银针上涂了类似蒙汗药的药汁,顾嫣知这样的小女子只要射中,药效立竿见影。 “杏儿!瑞雪!叫稳婆!” 蔺菀瑜捂着肚子,感觉到里面传来的抽痛,下一秒羊水便破了。 “真是调皮,非要在娘亲做事的时候要出来……”蔺菀瑜调整着呼吸,虽然觉得这不是最好的出生时候,但心里对孩子还是满满的期待。 079 帮我出宫 蔺菀瑜胎动要生了。 长孙向菱是第一个知道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嬷嬷去通知了赵长苏,然后带着亲信赶往苍月殿。 该做的她都会做,剩下的就看蔺菀瑜自己了。 蔺菀瑜那边,这孩子比预产期要早了十天,一阵一阵的抽痛从肚子里传来,蔺菀瑜真是又气又痛。 “你个小子,非要这个时候折腾娘亲,等你出来,看我不揍你。” 杏儿去处理顾嫣知和那些宫女嬷嬷去了,只有瑞雪陪在她的身边。 “娘娘放心,稳婆是杏儿找来的,定是稳妥的。”瑞雪其实早就知道了杏儿是蔺菀瑜的人,虽不懂为何杏儿要换掉皇后安排的稳婆,但清楚这是蔺菀瑜所愿便是了。 蔺菀瑜忍着痛抓住瑞雪的手,强扯出一丝笑:“你很像我在宫外的一个好姐妹,一样的纯真,一样的聪明。” “娘娘。”蔺菀瑜不是瑞雪服侍的第一位主子,却是脾气秉性最好的一位,她早就愿意为了蔺菀瑜去冒险了。 “好了,不哭了,我这么痛都没哭,眼泪都让你替我流光了,去帮着烧个热水。”蔺菀瑜吃力地抬手摸摸瑞雪的小脑袋。 “诶!”瑞雪给蔺菀瑜掖好被角,就去准备热水了。 稳婆是陆明聿找来的,虽然被发现的风险很大,但他到底是不放心宫里的人。 即使杏儿传信来说长孙皇后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他也无法放心地将蔺菀瑜托付给旁人。 因此皇后安排的稳婆现在正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呢。 蔺菀瑜突然胎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顾嫣知的惊吓,但她不能说,只让瑞雪去回禀是她醒来时身边无人,想喝水但没力气摔了一跤。 这很合理,毕竟蔺菀瑜可是一天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要多的人,身边又只有两个宫女,无人守在身边是正常的。 长孙向菱不疑有他,便由宫人在殿外安排坐着等。 等了一炷香功夫,赵长苏才姗姗来迟。 “皇后,莞瑜怎么样?”赵长苏一上来就拉住了长孙向菱的手,脸上的焦急却是对着蔺菀瑜。 真是好生矛盾。 “陛下安心,臣妾安排的是最好的稳婆,定然让瑜妹妹平安生产。” “皇后办事,朕很放心。” 若说之前赵长苏意识到长孙向菱是个合格的皇后,如今他再一次刷新了对她的认知。 满宫都在对蔺菀瑜落井下石,偏偏长孙向菱没有,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皇后的职责范围内,又能巧妙地照顾到所有人。 当然,最令他刮目相看的还是皇后的坚韧。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常常去皇后宫里走动,不是用饭就是去听皇后讲她新订的宫规。 他觉得甚好,哪哪都好。 若不是今日皇后唤人来报蔺菀瑜生产,他都快忘了苍月殿里还有个贵妃了。 但他不能承认自己变心,所以在等待之时,他端坐在长孙向菱身旁,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与蔺菀瑜的回忆。 长孙向菱听得犯困,赵长苏便改话题开始说前朝政事,和她说自己的烦恼。 长孙向菱每次都会先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在他的坚持下,也会说一些己见。 他常常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地,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赵长苏才反应过来,蔺菀瑜这一生竟然生了两个时辰多。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长孙向菱得到里头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恭喜赵长苏。 但还没等赵长苏说话,里头又传来稳婆的呼喊声:“不好了,小皇子没气了!” 众人一惊,赵长苏还是担心了,想进去看看,但被长孙向菱拦住:“陛下还是不要进产房了,臣妾进去看看。” “好。”他也怕看见血污,说到底那也不是他的种,便顺势应下来了。 长孙向菱匆匆来到内室,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一盆血红的水放在床尾,四周还散落着满是血迹的白布条。 这是大出血啊! “怎么回事?”长孙向菱焦急问道。 稳婆赶紧低着头来回禀:“这位主子有点胎位不正,奴调了许久才顺利生产,但孩子哭了一声后就没气了,现在满身黑紫,惨不忍睹。” 一旁抱着孩子的宫女走上前,给长孙向菱掀开被子一角。 确实是黑紫的。 长孙向菱挥挥手让人抱走,看了看床上满身汗水,脸色苍白的蔺菀瑜,轻叹一口气:“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 稳婆说得很笃定,但声音有点大,长孙向菱拧眉示意她小声些,却正好看见了稳婆的半张脸。 “诶,不对,你是……” 长孙向菱跟着稳婆的动作低头去看她的脸,稳婆她见过的,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就帮忙把过关,她清楚地记得那稳婆左额有颗黑痣,而眼前这位没有。 “你不是张妈,你是谁?来人,抓住她!”长孙向菱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调换稳婆要害蔺菀瑜。 她的声音不大,屋外的赵长苏还听不见,但只要宫女们动作大一些,必定会惊扰到赵长苏。 如此,杏儿便顾不得了,直接上手按住稳婆后,对着长孙向菱跪下:“皇后娘娘恕罪,这稳婆是奴婢安排的。” “为何?”长孙向菱不解,“你怕本宫害你们娘娘?” “荒谬!本宫为何如此做?而且,既是你安排的,为何孩子出生便夭亡?速速从实招来!” 长孙向菱不是深宅里好糊弄的妇人,一套问下来,其实答案很明显了。 杏儿正纠结要不要把陆明聿供出来,不然一个一个圆谎,怕是瞒不过眼前的皇后。 “是我的意思,你别大惊小怪的。” 不知何时蔺菀瑜醒了过来,见室内只有长孙向菱没有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的孩子,本就不属于这里。” 这一句话,便是承认了这番安排与陆明聿脱不了关系。 长孙向菱虽然之前建议过赵长苏放蔺菀瑜出宫,但被拒绝后也就没有再提,之后看蔺菀瑜对赵长苏的所有安排都逆来顺受,她便以为蔺菀瑜已经认命,在冷宫蹉跎一生。 她都想好了,只要蔺菀瑜乖顺不惹事,她可以照拂一二,如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本宫倒是没想到,你有这份胆子。”长孙向菱的语气有惊讶有惊喜,也有半分嘲讽。 嘲讽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回来,还侍了寝,呵呵。 生孩子费尽了蔺菀瑜浑身的力气,此时说一句就要喘一口气,缓缓神。 她不求长孙向菱能认可她的所作所为,她只求:“皇后,你可以帮我吗?” “帮你什么?” “帮我出宫。” 080 复位瑜贵妃 在长孙向菱的观念里,跟了一个男人就要跟到底,即使对方不是自己所爱,她也会一心一意为他所谋划。 这就是郢王对她的教导。 她想过这或许不对,但身在这个位置,有很多事就身不由已了。 她以为蔺菀瑜也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坚持到现在,没想到竟然都是她的伪装。 自入宫,这是长孙向菱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曾经的相府之女,她缓缓开口:“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杏儿在蔺菀瑜腰下垫了个软枕,让她能靠得舒服些。 “因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蔺菀瑜喝下一口温水,虚弱而坚定地与长孙向菱对视:“一样的心有所爱但身不由己。” 听到这话,长孙向菱愣了一下,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蔺菀瑜知道长孙向菱是不会承认的,但无妨,她继续说道:“娇蛮是你的保护色,而于我,温顺是最有利的武器,至少外面那个人很吃这一套。” 长孙向菱侧脸看向映在窗户上的男人身影,浅笑出声。 “他的好拿捏,也得建立在他愿意让你拿捏的基础之上,若他不愿,诚如你的那位陆郎君,在户部可是举步维艰呢。” 虽然她不赞同赵长苏在六部的急功近利,但她很佩服陆尚书的手段和谋略,竟然都能扛下来。 “我相信他,在我眼里,他无所不能。” “那他怎么不能帮你出宫,还需求到我这里来?” 话说到这里,蔺菀瑜已经知晓长孙向菱是答应了,只是皇后的尊严和规矩不允许她说出口。 “谁让外面的那位看得太紧呢?嘶——” 刚生完孩子,除了虚弱,下面的撕裂痛依旧存在,刚刚那一下真是疼得蔺菀瑜冷汗直流。 “你没事吧?我去叫太医进来。”长孙向菱紧张得竟亲自去唤了太医。 赵长苏见皇后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长孙向菱拿不准他问的是谁,孩子还是蔺菀瑜?只好答道:“是贵妃不大好,孩子……” 她知道蔺菀瑜是和陆尚书一起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真正的孩子怕是在落地后第一时间被人抱走送出宫去了。 至于里头的死胎…… 刚刚在里头她虽然已经表明会帮蔺菀瑜,但没有直接说出口,如今赵长苏来问,那她该不该为蔺菀瑜犯下欺君之罪呢? 见长孙向菱一脸犹豫与纠结,赵长苏眼中流露出一丝喜色:“是不是孩子……没了?” 长孙向菱很会察言观色,看着赵长苏隐忍着的兴奋,一时五味杂陈,最后仓皇地点点头就重新进屋去了。 她逃避了。 但她的行为在赵长苏的眼中便是另一个意思。 “孩子没了,是没了……”他喃喃自语,想着这些日子对她的冷落,连“中毒”都不闻不问,真正的原因便是想把这孩子折腾没。 太后说得对,混淆皇室血脉,他真是昏头了! 如今得偿所愿,他立马叫来德庆去拟圣旨,他要复位瑜贵妃! 他心中的白月光,又回来了! 过往的种种,他都可以弥补她,一切都还来得及! …… 圣旨一下,内府很快便派来了许多人来挪宫,忙里忙外地热闹极了。 蔺菀瑜窝在贵妃榻里,身上盖着暖和的被褥,但心里的冰冷又谁能暖? 她淡淡地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复位圣旨,冷笑不止。 真是好事坏事都让他一个人全干了。 她的孩子没了,就拿复位来宽慰她,若孩子还在呢,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让她一辈子住在苍月殿? 这个时候来做好人,真是让人恶心。 想着一出生就离开母亲的孩子,蔺菀瑜真是心如刀割,也不知道陆明聿有没有找最好的乳娘,肯定是有的。 他做事,一向周全。 只是孩子她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像自己多一些还是像陆明聿多一些,可不管像谁,肯定都是极好看的。 又想到孩子刚出生只啼哭了一声便被下了昏睡药,也不知道影不影响身体?她好担心,但若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成功带出去? 她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经历这样的事情…… 每每想到这个,蔺菀瑜就控制不住情绪痛哭不已,手里抓着以前给孩子做的虎头帽和小衣小鞋,以解相思之情。 在外人看来,贵妃娘娘这是失子之痛。 为宽慰她,长孙向菱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赵长苏也是大笔一挥,又添了许多。 但这些冷冰冰的物件,都不是蔺菀瑜想要的。 另一边的尚书府中。 白露作为宫外的第一接手人,在抱到软乎乎的孩子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都要化了。 刚出生的孩子真的只有一点点大,她生怕自己一用力他就要碎了。 陆明聿更是在看到孩子第一眼,就控制不住地掩面痛哭。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见陆明聿情绪失控的一面,与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全然不同。 连自认冷情的云兮娘子也在目睹这一幕后,也愣愣地站在院子里许久许久。 孩子……这是她一直认为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东西,甚至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一份美好。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陆明聿做什么事情都没避着她,她看着陆明聿各种谋划,潜意识里她认为此次行动与过往在钱塘城里做的没什么区别。 一场任务罢了。 但是她想错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明聿坐立不安,甚至做好了失败暴露后鱼死网破的打算。 她当时还在想:至于么? 但现在看来,至于。 这是陆明聿的命。 那她自己呢?笛无寂是否会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从前她是没有期待的,但现在,她想期待一下。 皇城的慈祥殿。。 太后听闻赵长苏又在不经过与她商量的情况下复位了蔺菀瑜,真是恨得牙痒痒。 怎么就又让她起来了?那毒呢?没了? 玉燕真是个废物!死了正好! 幸而这段日子没了玉燕,宫里有妃嫔传来了喜讯,不然她真想将玉燕挫骨扬灰。 现在只等皇后的肚子了,生下嫡子,再立为太子,那郢王手里的那一队奇兵,不就到手了? 还有让她欣慰的是,听闻赵长苏近日对皇后很是上心,三日里两日都要留宿皇后宫里,怕是动心而不自知呢。 她这个儿子她最了解,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要么如蔺菀瑜一般白璧无瑕,要么就如长孙向菱般坚韧果毅。 如今他是皇上,蔺菀瑜那样的只是花瓶,且在早已白璧蒙尘,长孙向菱才是能真正成为解语花,贤内助的人。 毕竟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花瓶。 罢了罢了,只要蔺菀瑜安安分分的,太后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没想到,蔺菀瑜真是月子里都不安生! 081 你抽什么风? 顾嫣知在苍月殿找事,骤然失去意识之后,等再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侍卫赤条条地躺在一起。 她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尖叫起来惹来人。 但蔺菀瑜既然设了这个局,又怎么会让她逃呢? 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外头就响起了整齐列队的脚步声,正直直地朝这儿来呢。 顾嫣知赶紧起来,给自己穿衣服,慌忙之中还不小心绊了一下脚,整个人瞬间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接触到了地面,那夺命一般的脚步声更近了!仿佛地上的粉尘都随之震动。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竟是连爬起来都忘了。 下一秒,眼前的房门被重重地踢开,接下来……她只感觉天旋地转,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了…… 知贵人和侍卫苟合! 这一消息如平静的水面砸下万斤巨石! 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妃子私通,但都是在皇帝老迈而妃子正青春的情况之下,而赵长苏正值壮年啊! 难不成知贵人是不满意圣上的龙床?反而喜欢追求那偏僻角落里偷-情的快感? 出这样大的事情,主角还是顾侯之女,一下子让那些对复位瑜贵妃有异议的朝臣哑了嘴。 曾执掌南山大营的顾侯之女与侍卫私通,和一位已经痛失爱子且毫无根基的废妃复位,这两件事两厢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早朝之上,一向骄傲的顾侯频频喊冤,求赵长苏为他女儿主持公道。 但怎么主持公道?顾嫣知衣衫不整地和一个阳刚侍卫在一个房间,还被十来个宫女太监撞了个正着。 这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何有转圜的余地? 顾侯急红了眼,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不能背上霍乱后宫的罪名。 情急之下,他想搬出蔺菀瑜也曾嫁过人的事情,但赵长苏早就料到了,他将当初救下蔺菀瑜并送到江南的实情公布,并承认自己的错误,让蔺菀瑜误打误撞为人妾室。 但最后还补了一句,贵妃在回京的船上已经侍寝,且有他这个皇帝作保,贵妃当时仍为处子。 那么间接也证实了贵妃那夭折的皇子血统纯正。 满朝哗然! 但既是如此,为何赵长苏不早早说明实情还贵妃清白呢?为何还要清白的贵妃去冷宫走一遭呢? 这说不通啊! 但赵长苏又自圆其说了。 “贵妃当时身中奇毒,需挪到极阴之地克制毒性,如今已然痊愈,自然是要搬回永和宫的!” 一派胡言! 众朝臣面面相觑,但无一人敢出面质疑赵长苏。 如此,蔺菀瑜复位之事,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反观顾嫣知,那是一夜之间从天堂落入地狱,几乎是没有什么审问的,直接打入冷宫,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看着眼前这个连苍月殿都不如的苍盐殿,顾嫣知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也一片漆黑。 该死的竟没人来管她? 顾嫣知情绪一激动,感觉鼻子里吸入好些粉尘,引得她一阵咳嗽和打喷嚏。 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对!她没错,错的是害她的蔺菀瑜! 凭什么蔺菀瑜复位而她被打入冷宫? 她不服! 趁着月黑风高,顾嫣知躲过冷宫门口的守卫跑了出去,凭着记忆直冲太后的慈祥殿。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但还没跑出去多久,便感觉身后有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又失去了意识。 黑衣人扛着一身臭烘烘的顾嫣知出宫之后,便直奔东城的深巷处的一个宅子里。 “少爷,人带回来了。”石山解开蒙面的黑布,对着房间深处的黑影道。 其实陆明聿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少爷了,但大家都叫惯了,便没有改。 “好,辛苦了。”陆明聿从黑暗中走出来,用手捏住顾嫣知的下巴,确认是她之后,便让石山将她绑进暗室中。 之所以将顾嫣知绑来,一是为蔺菀瑜出口气,这顾嫣知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为难他家夫人的,他可是一清二楚,包括这次生产,若不是顾嫣知,蔺菀瑜不会胎动难产。 幸而那稳婆老道,及时给正位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二来呢,是陆明聿潜伏在公众的暗哨来报,玉燕临死前去找过顾嫣知,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看着玉燕走后顾嫣知的反应,多半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指不定还与皇家有关。 这个机会,陆明聿不能放过。 至于原本应该在冷宫中的知贵人……过段日子随便弄个相似的尸体进去就行。 顾侯就是再手眼通天,也查不到冷宫之中。 再者说,就算查到了顾嫣知失踪,那跟他一个尚书大人有何干? 这尾巴,陆明聿是扫的一干二净,只要他想,顾嫣知这个人直接在世界上消失都行。 接下来便是刑讯了,这方面石山在行,保证万无一失。 而宫中蔺菀瑜那边,还在月子里的她,直接罚了几位常在答应在长街上跪着。 起因是贵妃复位,嫔妃们多多少少都得走个过场来探望一二,这天几个交好的常在答应相约而来探望月子里的贵妃娘娘。 可是话还没说两句呢,蔺菀瑜就砸了茶杯,罚了她们。 皇后太后得知后,都派人来询问了缘由,可蔺菀瑜不说,只哭哭啼啼的前言不搭后语,搞得嬷嬷们也一头雾水,回去复命后,皇后太后更是两眼茫然。 她在发什么疯? 嫔妃之间有了龃龉矛盾,皇后是躲不掉的。 既然嬷嬷问不出什么,长孙向菱只好亲自来到永和宫,顺带安抚了一下宫外长街上呼啦啦跪着的四五个嫔妃。 “你抽什么风?”长孙向菱属实想不明白蔺菀瑜这是闹哪样,一进来便废话都懒得说。 蔺菀瑜也不跟她客气,笑着向她招招手:“来这里坐。” 这开心模样,好似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外头还跪着人呢,来来往往的像什么样子,若没有什么大错,就让她们回去吧。” 长孙向菱可不认为她们会给蔺菀瑜气受,方才安慰时扫了一眼,几乎都是蔺菀瑜当初选的人。 “就是没什么错,才要跪!” 082 德不配位 “什么?”长孙向菱稀奇的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们没做错,还让她们这么丢面?” 蔺菀瑜轻捻一颗今年新进供的葡萄放进嘴里,做出拧眉的表情,淡淡道:“就像这颗葡萄,明明是甜的,大家也都这么认为,但我却觉得酸,是为何?”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我想试探他的心。” 无需蔺菀瑜点破,长孙向菱便知道是谁。 “你的心本不在他那里,何必要求他的心在你这里?” “是啊,这话没错。”蔺菀瑜再次拿起一颗葡萄,两指用力捏了个稀碎,“那他又何必要求我一辈子困于深宫?” 长孙向菱当然清楚她的意思,只是并不赞同她的做法:“所以你便要折腾她们?” “她们只是罚跪,很轻了。”蔺菀瑜想清楚,与其继续和赵长苏对戏,上演情深戏码,不如早点让那个拎不清的男人看清自己的心。 正如这葡萄,身为贡品踏过千万里的路程运过来,只为让他们尝得一丝甜,众人都说他甜,那么即便入口为酸,他也会说甜。 只因这是贡品啊!是废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就是酸也要咽下去! 但葡萄不想这样,他想选择去给真正能品出他甘甜的人来品尝,而不是如此活活浪费生命。 长孙向菱看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不赞同:“我已经答应帮你了,你何必如此着急?就算你让他明白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如往昔又如何?他是君王,有自己的骄傲,即使不爱,也不会让你走。” “那就让他厌恶我,比如欺负怀孕嫔妃什么的。”蔺菀瑜朝着外面努努嘴,笑得嫣然。 “什么?”长孙向菱终于明白了,“近日多位妃嫔有孕,她们中也有人有了?” “有了,刚刚我让章太医给把的脉,林常在一个月,安答应两个月。”蔺菀瑜啧啧两声,“你说他怎么这么牛气?这么一算,得五六位有喜了吧?” 长孙向菱可没空和蔺菀瑜说笑,皇嗣之事,她身为皇后必须放在第一位,她赶紧让嬷嬷去把外面还跪着的妃嫔好生送回宫,另外再传太医会诊。 风风火火交代完,长孙向菱才得空来跟蔺菀瑜秋后算账:“你想要背上善妒的名声?” 蔺菀瑜摇头:“不止,最好再来个谋害皇嗣,才到位。” 长孙向菱受不住了,拍案而起:“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难不成你出不去,就要拿别人的孩子做垫背吗?你就不怕折了你孩子的福气?” “我的孩子,我身为母亲却一眼都没见过,福气是什么,我没有就是了。”蔺菀瑜自知这样怨天尤人的话是不对的,但自生完孩子她的脾气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最后长孙向菱被气得摔门而去。 没多久满宫都传开了,瑜贵妃以下犯上,开罪皇后娘娘,还罚了身怀龙裔的妃嫔,疑似失去孩子后便见不得别人有孩子,此乃善妒。 一时间关于蔺菀瑜的传言,又沸沸扬扬地起来了。 太后知晓此事,暗骂蔺菀瑜不知好歹,再一次就这件事与赵长苏发生了争吵。 “一个贵妃,做不了六宫表率就罢了,还如此善妒,真是德不配位!” “母后,莞瑜毕竟刚刚失去一个孩子。” “呵呵,她失去的又不是皇家的孩子,她该庆幸那孩子夭亡,不然你哪里会将她从冷宫接出来?既然接出来了,就该本本分分过日子,她倒好,自己孩子没了,就折腾别人的孩子,万一折腾没了,这是什么?谋害皇嗣!罪当该诛!” “……” 赵长苏又一次在太后完美的逻辑闭环下低下了头。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不是不知道为了蔺菀瑜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若不是那些事,他在朝中能更快更好地收拢人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半一半。 以前还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她是蔺菀瑜啊! 但做多了之后,他开始觉得太后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于是开始厌倦,厌倦一直给蔺菀瑜擦屁股。 “那这件事,就交予母后处置吧。” 赵长苏心累极了,留下这句话便走出了慈祥宫。 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他眯上眼,让星星的轮廓模糊起来,甚至可以几颗连成一道线,再仔细看看,竟拼成了一个箭头。 赵长苏猛然惊醒,想着刚刚星星所指…… “去皇后宫里。” 这或许便是他心之所向。 慈祥宫里,原本都准备了一箩筐劝慰的话的太后,愣愣地送走了赵长苏后又呆坐了半刻钟。 “他这是什么意思?”按照以往,太后都准备好先硬后软的战略了,先把难听的话说完了再下软刀子,那赵长苏妥妥投降。 但怎么还没挥刀子呢,他就投降了?怕不是装的吧? 德福公公也拿不准,毕竟赵长苏刚刚才为了蔺菀瑜惹怒了好几个文官,武官都大呼荒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不如太后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自然是罚一罚蔺菀瑜,瞧瞧赵长苏的态度,若真的不在意了,那太后又何必继续忍着那小蹄子? “好,就这么办!” 就这样,太后越过了皇后,直接拟了懿旨:瑜贵妃善妒寡恩,德不配位,故降为瑜妃。 “太后在试探陛下的心意。”长孙向菱一眼就看出太后的目的了,结果让太后也让满宫妃嫔很意外。 赵长苏默认了! 这么说,瑜贵妃……啊不,瑜妃以后便是没有依靠没有背景,更没有圣宠的普通妃子了? 再也不是一人之下,因为萨雅也被升到了妃位,与蔺菀瑜平起平坐。 永和宫中。 瑞雪看着降位懿旨,还担心蔺菀瑜会难过,可回头一看,她吃好喝好,半点伤心都看不见。 她以为蔺菀瑜会半夜抹眼泪,可轮到她守夜才发现,她家娘娘真是睡得比猪还沉! 真是心大啊! 不过这也挺好,好歹还是妃位,蔺菀瑜不喜奢靡,份例还是很够用的。 可杏儿却不这么觉得,她抽了个空冒险给陆明聿传信:她担心赵长苏宁愿蔺菀瑜死在宫里,也不会放她出宫。 083 翩翩公子,有美心向往之 即使赵长苏看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已移情别恋,也断不会放蔺菀瑜出宫和陆明聿双宿双飞。 这一点,陆明聿很坚信,这也很符合一个上位者的心态。 但说到底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他相信杏儿的判断,也相信自己同为男人的眼睛。 那么之前的约法三章只能打辅助,用作最后的定音锤,而在此之前,他需要把蔺菀瑜弄出宫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思定,陆明聿下笔给杏儿传去他的计划。 写完后,石山进来汇报关于顾嫣知的审讯结果:赵长苏乃康王亲子。 ??? “什么鬼?”陆明聿无力扶额,“这算什么?至于玉燕冒风险告知顾嫣知?” “再者说,就算圣上不是永丰帝亲子,但康王早已身故,而今大局已定,搞这个出来不是自寻死路?不对,她还有隐瞒,继续审。” 陆明聿直觉顾嫣知能对他的计划起到关键作用,他不关心当今太后是否红杏出墙,他只关心有没有什么秘密能钳制或者与赵长苏做交换。 若没有也就罢了,但凡有点希望他都不能放过。 因为他孩子的母亲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 今年冷得很早,故准备了许久秋猎只好提前一个月,除了皇上可以带宠爱的妃嫔之外,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两名家眷和数名子女。 笛无寂心里只有云兮,早早就来尚书府求见,想邀请云兮同往。 但云兮连面都不露,只让管家传话问一句:“除了我,你还带谁?” 笛无寂沉默了,因为自云兮搬走后,笛夫人就照着云兮的模样给笛无寂院子里塞了两个美妾,还各有特点,一个清冷,一个妖艳。 活脱脱就像把云兮娘子一劈两半!可笛无寂一个都没碰。 但此次秋猎,笛夫人知晓儿子定然会求邀云兮,于是主动退一步:“你想让云兮走在你身侧,那么芸娘媚娘你也要带一个去,不然休怪为娘对她下手!秋猎啊多危险,你好好想想。” 这无非就是把笛无寂架在火上烤! 一面是亲娘,一面是最爱的女人。 最后他选择了妥协,答应带相对本分的芸娘。 云兮知晓后,冷呵一声,正想让管家传话让他滚,被白露一把按住:“别急,且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况,总躲着也不是事,难不成你真想把这么好的如意郎君推到别的女人怀里?” 云兮沉默了,眼中泪光流转,点了头。 白露便让管家去回大将军的话,就说云兮同意了,当天让他早点来接。 吩咐完,白露拉起云兮的手:“放心吧,笛将军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必能好好护住你。” 云兮却不这么想,史上英雄豪杰何其多,但身居高位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若让他在前程和她之间做选择,云兮没有信心笛无寂会放弃锦绣前程。 野心勃勃的男人在登上高位后抛妻弃子的事情,她还看得少吗?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另一边,这是赵长苏登基后的第一个秋猎,要带谁成为此时最紧要的问题。 皇后长孙向菱必然要同行的。 擅骑射的萨雅也在名单中,若不带她,赵长苏绝对相信她能把福宁殿和勤政殿的屋顶掀了! 那么,同为妃位的蔺菀瑜呢? 赵长苏本想带的,但思虑过后,便以“小产后需静养”的理由让她留守,同时还装模作样地嘱咐让她多多照拂宫里有身孕的妃嫔。 口谕一下,蔺菀瑜当下就把整个永和宫都砸了,连个花瓶都没落下。 “本宫刚刚失去孩子,他不来安慰我就罢了,还让我照拂那些怀孕的?怎么?不嘱咐一句还怕我把她们都弄小产吗?” 顶着黑眼圈的德庆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赵长苏听。 “她还说什么了?”赵长苏如霜打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他知道最近又让她受了好多委屈,但他没办法啊,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说了。”德庆揉了揉眼圈的酸疼,继续掐着嗓子学道:“让赵长……陛下听着,秋猎我就要去,不让我去,且等着你们回宫,我就带着还没出世的皇子皇孙一道下地狱!你看着办!” 下地狱?!! 赵长苏身子一抖,不可置信这是一向温婉的蔺菀瑜说出来的话。 但德庆脸上的瘀伤又表面了蔺菀瑜是真的动了手。 “她变了,变得朕都快不认识了。”赵长苏连连叹息。 德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应和这说两句便得了恩典下去上药。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偏偏圣上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哎,冤孽啊! 这样的两句话,又原封不动,声情并茂地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哼,就她?那就让她同去!左右皇帝都不喜她了,就在围场弄死拉倒!” 她可不能给蔺菀瑜翻盘的机会,就趁现在赵长苏明显对蔺菀瑜厌烦,赶紧斩草除根! 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 秋猎声势浩大,光是皇上妃嫔和官员家眷的队伍就高达近千人,还不算皇城司和各府护卫。 而最大的围场又在离京十里地,因此第一天就仅仅用作了赶路,第二天才开始正式狩猎。 今年的秋猎一共五天,规则很简单。 第一天文武同场,热热身,但规定全员必须参加。 次日开始为时三天的竞技,以猎物大小算积分,单日一算,以三天总分得算,最高者胜,文武官可选择性参加。 这基本便是整场秋猎的重头戏了,也是武将千载难逢向皇上展示实力的机会。 而文官更倾向于第一天保底,第二天开始多在皇上面前刷脸,提升提升存在感和辨识度。 最后一天便是休整,赵长苏会根据狩猎成绩给予嘉奖。 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武将中的护国大将军笛无寂,和新起之秀,金科状元高桐。 翩翩公子,有美心向往之,实属常事。 “听说状元郎还没娶妻啊?”某官家小姐拉着好姊妹们说悄悄话。 “啊?那么俊俏又满腹经纶的男子,没有被国公王府的人看中?” “没有没有,这次狩猎可是好机会呢,可要认识一下他啊!” “嗯啊!还有还有,听说那户部尚书刚刚年逾二十,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只可惜家里有两个妾室了。” “可不是,真是可惜。” “同样可惜的还有护国大将军,听说他竟然想娶一个勾栏女子为妻!” “啊?那不是给家族蒙羞嘛?那这样的人家,我可不要嫁。” “我也不嫁,此行就想相看相看状元郎,实在不行陆尚书也行的。” “我也是,一起啊?” “一起!” 084 瑜妃娘娘还没出来! 秋猎第一天,武将们蓄势待发,想开个好彩头,而文官们则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拿着一桶箭就出发了。 忽然好几个花朵一般的姑娘手拉手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状元郎真威武!上马姿势一点都不输那些武将!” 高桐本想着随便射个鸟雀或者兔子回来便好,便走在了最后,却意外地招来了许多姑娘围观。 原本骚气如他对这样的场面定然是欢喜的,但远远地就瞧见了人群中那熟悉的身影。 沈凝心! 早听说了沈家自从沈凝月失踪,便派人去钱塘接了沈凝心进京,此次怕是也想照着沈凝月的路子,给沈凝心安排个高门贵婿。 这不巧了? 高桐就是啊! 当初高中后,他没有批假回乡,一来怕被赵长苏识破他乃陆明聿好友,二来便是政务紧张,容不得给他一月的假期,所以怕是沈家根本不知道金科状元乃他们所熟知的高桐。 沈凝心自然也看见了高马上威风凛凛的“状元郎”,可也只是神色一凛,随后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去。 此次进京,爹爹是交代了的,必然要高嫁! 但是高桐,不行。 无论高桐闯出什么名堂来,都不行! 可见之前的诓骗是彻底伤了沈家的心,也吹散了沈凝心初初升起的情愫。 另一边,云兮虽然跟着笛无寂的车马而来,但一路上冷眼瞧着对面坐着的芸娘,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到围场就下车去寻白露了。 笛无寂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去拉拉扯扯,只好指了两个人跟过去保护。 围场意外多,就是八面玲珑如云兮也有可能遭遇不测。 尤其是他知晓了陆明聿“破釜沉舟”的计划…… 其实他劝过陆明聿不要这么急,或许再过一年才是好时机。 但陆明聿摇头:要趁热打铁,后宫安危皆系于帝王恩宠,且看吧,此次围猎,有心思的不光是我。 秋猎第一天就收获颇丰,几乎每个武将手里都不下五只猎物,文官也不甘示弱,最差的也拎了一只耗子腿,笑得尴尬但不失礼貌。 夜幕降临,赵长苏刚想拉着皇后回帐篷,那边瑞雪又急匆匆跑来。 “陛下,我们娘娘身体不适……” 可还没等她说完,赵长苏便打断了:“生病就找太医,朕说过了,许她来便安安分分的,晚些朕得空便去看了。” “可……”你说了好多遍,一次没来过。 瑞雪的胆子还是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长苏离开,反而长孙向菱回首,对着瑞雪轻轻点头。 收到信息,瑞雪赶紧掉头回去和蔺菀瑜汇报:“皇后娘娘说准备好了!” “幸好皇后娘娘信守承诺,不然仅凭我们,是做不了的。”杏儿有功夫,五感强,她能清楚感知到周围的肃杀气。 怕是太后都快等不了了。 最快今晚,她定然会给蔺菀瑜上演一个必死局。 而她,便要趁乱,逃出生天! 皇后帐篷中,赵长苏刚坐下饮了一杯茶,看着面色平静的长孙向菱:“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无情?” 长孙向菱知晓他的意思,但需得装作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个方面?” 可赵长苏似乎要的不是别人的答案,他自顾自继续道:“朕也不知怎么了,自从将她打入冷宫,一切都变了,朕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哎。” 长孙向菱挑眉:“陛下要听真话吗?” “要。” “臣妾认为有三方面,其一,是那则谣言,虽然陛下已经尽全力想用燕妃为瑜妃挡灾,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心里定然是不舒服。 其二,后宫妃嫔众多,形色各异如百花争艳,陛下一时贪新鲜而忘了旧人,实属常事。” 第一条赵长苏还能平静点点头,但第二条一出口,他顿时脸色一变,窘迫地又饮下一杯茶。 “你这说的,好像朕是色中饿鬼一般。” 长孙向菱莞尔:“这是男儿本性,不止陛下,天下男人哪有不喜欢新鲜的?” 其实这话就是个安慰,长孙向菱的爹,郢王,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王妃故去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郢王也没有续弦再娶,可见其忠诚。 但赵长苏,明显达不到郢王那样的专情,或许之前还是,但见识了各色贵女,那颗心就变了。 尤其是当白月光变成黑月光,他便更渴望在别人身上寻找那熟悉又贪恋的感觉,即使白月光仍在。 “那第三呢?” “其三,便是陛下的心里,除了瑜妃,还住进去了别人。” 这人,不用多说,赵长苏抬眸与长孙向菱对视,其中的情愫已然明了。 只是赵长苏要比长孙向菱更加缱绻柔情。 他正值壮年,又登了高位,自然这天下女人都是他的,以后还会有无数新人入宫,而他自知无法保证心里只有一人。 以前的蔺菀瑜如是,现在的长孙向菱亦如是。 曾经的赵长苏也自诩深情,但如今再看,到底是年少轻狂了。 朦胧的少时之恋,怕是只能存在于美好的记忆中,当真正生活在一起,矛盾,争吵,虚假,冷漠,通通都会来临。 “其实……” 正当赵长苏自我宽慰时,长孙向菱又开口了:“其实陛下今天应该去看看瑜妃的,昨日她便差瑞雪来请了,陛下说晚些去,可还是没去,今日又这么说……” 这是委婉在说赵长苏不守信用。 赵长苏听出来了,便放下茶杯:“皇后说的在理,那朕去去就来。” 可还没等赵长苏出门,外头便响起一阵喧闹声:“走水了!走水了!” “哪里走水?” “瑜妃娘娘的帐篷走水了!” 长孙向菱也听到了动静,赶紧和赵长苏一起往蔺菀瑜的帐篷去。 因蔺菀瑜是强跟着来的,安排的帐篷自然也最远,他们愣是走了一刻钟才走到。 只见那熊熊烈火已然吞噬了大半个帐篷,外头一茬一茬的宫人侍卫在泼水救火,但依旧杯水车薪。 “这火也太大了!瑜妃娘娘还没出来!” 赵长苏一到就听到这话,顿时两眼发昏,他还没来看她呢,她怎么能出意外? “什么叫没出来?你们是怎么办差的!”长孙向菱怒斥灰头土脸的宫人,“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可宫人连连摇头:“火太大了,进不去了!” 还没等赵长苏缓过来,陆明聿就带着人冲了过来:“救火!” 说着让人拿了一床被子,用水淋湿后,直挺挺地就冲向火里。 “尚书大人!” 085 葬身火海 在这大火的两个时辰前。 日暮西山,大家都赶在了天黑之前从山里出来,收获最高的还是笛无寂,竟一箭射中了一头成年麋鹿! 赵长苏高兴得连连夸奖,笛无寂则恭顺地将麋鹿进献给皇上。 一派的君臣和睦! 贵女们上午就见了高桐的风采,下午还是俩俩成群想看看这位状元郎有何收获。 “兔子!是兔子!” 高桐竟然打了一窝活生生的兔子! 女孩子最是喜欢这等毛茸茸的小家伙,又是活捉没有伤及皮毛,贵女们对高桐的好感度蹭蹭上涨,还想着怎么能让高桐送几只过来,没想到高桐竟然直接抱着兔子凑到了一个眼生的姑娘面前。 “凝心,我知道你喜欢兔子,我打了一窝,给你。” 沈凝心看着高桐走过来,早上还意气风发,此时倒有几分狼狈,衣袍都沾上了青草和泥土。 “高大人。”沈凝心先行了个礼,才开口婉拒:“皇家猎场,所有猎物应是皇上所有,大人私自送人怕是不妥。” “哎呀没事儿!”高桐挑拣了一下,捏出一只纯白的兔子塞进沈凝心怀里:“这只最好看,你留着,其他的我给皇上,这样最妥当。” 说完不容沈凝心开口拒绝,高桐转头离去。 抱着兔子的沈凝心还没与贵女们想结识,就成了她们的头号敌人。 “看起来是个小门小户,竟然想勾搭金科状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一个身着蓝色骑装英姿飒爽的女子走上前来,一开口尽是讥讽,紧接着三五个姑娘凑上来,将沈凝心和兔子团团围住。 也不动手,就是言语相讥。 “你们做什么!”白露远远就看见了沈凝心和高桐,还想着他们是不是复合了,没想到高桐一走,沈凝心就被围住。 贵女们认识白露,陆府的开府宴可是盛况空前,她们都跟着父母去过的。 “陆小夫人。”这是她们对白露的尊称,“你们认识?” “林姑娘妆安,这位沈姑娘同我在钱塘是手帕交,近日刚入京,正想给姑娘们引荐呢。” “啊~原来也是钱塘来的,怪不得也与状元郎相识。” 贵女们松了口气,老相识比新欢要好得多,至少就目前得知,这位状元郎没有婚约在身,而沈家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能被带来围场已是挤破了脑袋,犯不上不自量力地和她们相争。 再者说,状元郎,又是这样风度翩翩的俏郎君,就是郡主都配得! 沈凝心不由得想起去年和高桐闹翻的场景,当时她被父亲和大伯硬扯着回去,劈头盖脸的话都是高桐骗了她,骗了沈家! 她一向耳根子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退了婚,然后她想找高桐问清楚,但高桐竟然躲了起来,再后来就是李沛柔将他暴打于街上…… 她以为高桐早就忘了她。 可今天他竟然如以前那般凑上来,笑得没心没肺的,还如以前那般知晓她的喜好,然后来讨好她…… 她心软了,想和他多说几句,但他竟然跑了! 又跑了! 罢了,想来真的是有缘无分吧。 白露拉着沈凝心和云兮汇合,三个姑娘一起去找蔺菀瑜。 瑜妃的帐篷在最偏远处,守卫也最少。平日在深宫见不着,今日总算是有机会见一面。 沈凝心不知道内情,惊讶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你竟然是蔺相之女!” 但惊讶之余又想起来:“可你与陆大人不是两情相悦嘛?皇上竟然也夺人所爱?” 沈凝心初到京城,怕有所牵连,白露就没有将今日的行动说出来,蔺菀瑜也只是叹息着,感叹世事无常。 很快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整个营地都扎起了照明用的火棒。 瑞雪委屈地回来汇报皇上不愿意过来,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白露拉着蔺菀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帐篷的角落里燃起一点点火光,等几个姑娘发现时,火势已然大了起来。 蔺菀瑜和白露对视一眼,将沈凝心先推出去:“快去叫人来救火!” 明明杏儿和瑞雪都在旁边,却让她去叫人,这本不合理,但沈凝心心思单纯,看见着火乱了分寸,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紧接着火势越来越大,不少侍卫冲进来要救人。 白露走到最外间,呼喊着救命,侍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将她扛了出去。 然后便是杏儿和瑞雪。 “云兮和娘娘还在里面!”白露出来后,对着不远处指挥着救人的笛无寂高声呼喊。 “什么!”笛无寂不淡定了,直接顶着烈火就往里头冲。 “云兮!云兮!”笛无寂双眼通红,顾不得浓烟滚滚,只想睁大眼睛找寻自己的姑娘。 此时云兮正和蔺菀瑜站在最里处,那边有一个出口,陆明聿的人刚刚运进来一具与蔺菀瑜身形相似的女尸。 听到笛无寂的呼喊声,云兮刚想探身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娘娘……”云兮动摇了。 “无事,若不想与我一同走,你可以过去的。” 蔺菀瑜此次金蝉脱壳,会第一时间朝江南走,原本云兮因着笛无寂的摇摆不定,也想一起离开。 但笛无寂竟然会不顾安危冲进来救人。 而且听那咳嗽声,怕是快坚持不住了。 云兮不想因为自己,让笛无寂丢了性命,最后与蔺菀瑜深深一抱,便装着咳嗽往笛无寂的方向跑去。 如此,至少有一对有情人可以行走于阳光之下。 蔺菀瑜洒下最后一滴泪,毫无留恋地离开,身后是熊熊烈火…… 原本陆明聿的计划是假装冲进来救人,然后悲痛欲绝便好。 但今天白日里他偶然听到赵长苏有意为他赐婚,就在此次秋猎之后! 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将陆明聿困在京城! 什么三年之约,约法三章,就是陆明聿三年后不在户部做尚书,也依旧要在这官场上沉浮。 说白了,就是这朝堂,进来容易,出去是没门的。 于是陆明聿临时改计划,今夜除了蔺菀瑜要“死”于大火,他陆明聿亦要! 只是男尸事先没有准备,陆明聿只好临时让人去附近村庄的墓地里,刨出一具刚死不久的男尸运过来,一道扔进火海。 就此,陆明聿,赵长苏看重的尚书大人,与曾经圣宠一时的瑜贵妃一道葬身火海! 086 秘密(完结) 至于这起火的原因,赵长苏让人彻查! 可顺藤摸瓜之下,他竟然发现乃太后所为! 如此,即使在见到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两具尸体,仍在怀疑是陆明聿计谋的赵长苏,终于相信了这场大火的意外性和真实性。 原本他都想好了来看看蔺菀瑜,多少宽慰一下,以后的日子还很多,他还有机会尝完了新鲜感后再回来。 可太后竟然一手掐灭了所有可能。 秋猎最终提前结束。 因着蔺菀瑜的帐篷在围场边缘,火势又太大,还连带着烧毁了一半的山林。 幸好笛无寂在救出云兮后,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让人上山挖砂石阻断火势的蔓延! 但实际上,他也是在帮着陆明聿销毁留下的证据。 赵长苏火急火燎地回宫,闯入慈祥宫和太后对峙,全程长孙向菱都陪同着。 不为别的,就是安慰和引导。 长孙向菱对外的形象都是刚正不阿,太后和赵长苏都对她的话持百分百的信任。 只需长孙向菱稍稍的引导,赵长苏终于信了蔺菀瑜葬身火海,陆明聿殉情而亡的事实。 “瑜妃定然是心系陛下的,不然怎么会日日都让瑞雪来请?” “其实臣妾也觉得瑜妃很是可怜,没了父母,没了孩子,丈夫身边又多了好多新人……” “她在宫里的处境,很像陛下当初在北境,孤立无援……” “只是她没有陛下那么坚强,也没有陛下的谋略,能次次化险为夷……” “不如就让瑜妃葬在江南吧?皇陵于她而言,不过是死后的又一个牢笼罢了。” …… 颓废了许久的赵长苏终于长叹一声:“好。” - 三年后。 扬州城外的一座山庄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 “夫人小心。” 陆明聿搀着已经怀孕六个月的蔺菀瑜小心翼翼地下马车。 “看,这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 “爹爹娘亲!”白露抱着三岁大的男孩儿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一刻不停地要找爹娘。 眼看着儿子就要往蔺菀瑜身上扑,陆明聿赶紧拦下来:“臭小子一天不打就皮痒是不是?要老子说几遍你娘怀了妹妹,不能冲撞!” “谁说一定是妹妹了?我要弟弟!” “是妹妹还是弟弟老子说了算!滚一边玩去!” 男孩完全继承了陆明聿的顽劣,对着自己的亲爹做了个鬼脸后嚣张跑进山庄里,白露紧随其后保护着。 但还没等陆明聿继续回抱蔺菀瑜,石山就冲了出来,对着白露的背影叫喊:“娘子小心肚子里一个月大的宝宝!” “哈?白露有身孕了啊?”蔺菀瑜惊喜万分,这几年除了享受生活,最让她操心的便是白露和石山这一对。 白露因着之前的遭遇,怎么都不肯接受石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石山是一个石头脑袋,认定了便是死缠烂打,去年白露好不容易松了口,蔺菀瑜便欢天喜地地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什么聘礼嫁妆,都让陆明聿出了! 可怜陆明聿哭丧着脸哭穷:“娘子轻点花,为夫我扛不住啊!” 当初为北境打下的家业,在诈死后通通被白露出面赠与了笛无寂,说是陆明聿无后,与其放着发霉,不如赠与给最好的兄弟。 这其实也是在壮大笛无寂手里的力量。 从前他只是有兵但家底子不厚,如今有了陆明聿的家业,笛无寂一下子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位! 听说也正是如此,赵长苏不可能让笛无寂与高门世家联姻。 笛夫人在几次碰壁之后,最终接纳云兮娘子嫁进来做正妻。 左右笛家已然是高无可高,笛无寂要娶爱情,就让他娶吧。 而那些个家业,等到了江南安顿好后,陆明聿还是想办法以低价收了几处回来做本金,三年的运作下来,他又是响当当的一方富商! - 这天赵长苏来到江南微服私访,身边只带了随从,没有一个女眷。 “听说这扬州城两年前异军突起一个富商?姓黎?” “去找人引见一下。” 虽然当初赵长苏信了陆明聿蔺菀瑜葬身火海,但就凭他对陆明聿的了解,这厮狡猾的很,哪里会这般轻易死去? 可人人都那么说,他便短暂地信了,但后来回想起来,又觉得不对。 尤其是江南这边突然出现一个富商,直觉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是陆明聿! 天下之大,莫非皇土,除非陆明聿只想做个农户安安稳稳,贫瘠过一生,那么就是赵长苏也是寻不到他们的。 可只要陆明聿再次经商,做到一定规模,赵长苏必然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这不,此次南下,就是为了应证心中的猜想。 可当真正见到黎老板之后,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此乃陆明聿的障眼法,自从生意逐渐扩大,他便开始退居后线,就如当初在钱塘城那名声赫赫,却无一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陆老板一般。 加上钱塘还有楚瑶、喜宝等女老板的支持和打掩护,陆明聿轻轻松松就套上了“黎老板”的伪装。 虽然见到黎老板后,赵长苏这颗心依旧没有定下来。 他在江南的几个城镇来回晃悠,钱塘,金陵,扬州,苏州……能晃悠地都晃了几遍。 终于在一个午后,赵长苏一行人来到了扬州城外的一个山庄。 “世外桃源?”赵长苏看着牌匾上的字,自嘲一笑,看着是私人宅邸便不再逗留,沿着山庄外的湖泊走走停停。 忽然从湖中央飘过来一艘小船,上面两个身影似是很熟悉。 近日蔺菀瑜孕中无聊,顾想送来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又没别的好玩的东西,陆明聿便自己造了个小船,要带她去吹吹湖风。 很是惬意。 刚想靠岸,突然冲出来两个身手高强的人,直冲冲对着陆明聿的死穴下手。 蔺菀瑜被吓到了,惊呼一声便感觉肚子一痛。 “莞瑜!”赵长苏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她的肚子。 “好了,别打了。”赵长苏担心误伤了蔺菀瑜。 两个高手一顾忌,就被陆明聿寻到了空挡,一掌一个击落。 “朕的尚书大人,近来可好?”赵长苏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两个人果然就隐居在此逍遥快活! 还有了孩子? 真是……气死人也! 陆明聿抽出身来就第一时间去看蔺菀瑜,知道她是受了惊吓就赶紧将她抱起来赶回山庄。 “段玉!” 自从蔺菀瑜怀孕,段玉就被接来了,只为照看她,毕竟当初在冷宫居住,邪风侵体,还没彻底养好。 赵长苏也不想耽误蔺菀瑜,便压下火气跟在了后头。 等段玉给蔺菀瑜施针止痛之后,赵长苏才再次出现。 “你们两个可是欺君之罪!” 蔺菀瑜摸着肚子,才正眼看向赵长苏:“别来无恙,一见面就耍天子威风?这里不是京城。” “天下都是朕的领土……” “是吗?”蔺菀瑜冷眼直视,“我认识的赵长苏,不是你这样开口闭口耍皇威的人。” 赵长苏回以冷笑:“欺君,诈死,可诛九族!” “我蔺氏不就是死在你手上的?” 见蔺菀瑜情绪不稳,陆明聿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内子今日惊吓过度,言语无状,还望陛下海涵,不如到外面去坐坐,我正好有东西要给陛下看。” 赵长苏冷哼一声:“谅你们也不敢耍花样。” 等到了前厅,陆明聿先招待了茶水,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书房,将那两封尘封已久的信件拿出。 “第一件,陛下可还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 赵长苏冷眼一瞥,不做回应。 这在陆明聿的预料之内,再拿出第二封,推到赵长苏面前。 “这是关于太后的秘密,陛下请亲启。” 赵长苏眉眼一挑,完全不把这当回事,可拆开一看,他顿时瞳孔微缩,满脸震惊。 “我知道陛下不信,但这千真万确,当年的人证物证我皆已找全,若陛下不认第一封信件,那这第二封便会天下人皆知。” “你!” “希望陛下能体谅我们平民百姓,只求安稳生活的心。”陆明聿站起来,对赵长苏深深一躬。 “你就不怕朕直接杀了你们?”赵长苏将信件揉在手里,眸中杀意渐起。 “我不怕,若我死了,这第二封还是会天下人皆知,那人证物证陛下可毁不掉。” 这是陆明聿当初从顾嫣知嘴巴里审出来的秘密,留到现在就是为了保全自己和蔺菀瑜。 赵长苏不认约法三章,但这个秘密,他不得不认。 最后,赵长苏深深地看了躲在柱子后面的蔺菀瑜最后一眼,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如你所愿!” “他真的走了?”蔺菀瑜不放心,才跟出来的。 陆明聿赶紧迎上去将她拥进怀里:“事关皇家丑闻,他不得不妥协。” “那我们要搬家吗?”蔺菀瑜还是担心赵长苏会对他们不利。 陆明聿先是摇头,但看蔺菀瑜担心的模样,还是点头了。 “你想搬就搬,接下来你想住哪里?” “我想去金陵看看古寺!” “好!” “他真的不会回来?” “不会。” “确定?” “确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