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法环:乱舞春秋》 第1章 伍安初入交界地,虎口脱险遇女巫 人生,就是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古龙《萧十一郎》 夜半,快雨,石板路,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乘着盗来的烈马,奔袭不止。他剧烈的喘息被周遭的一切所掩盖。雨声,风声,雷声,每一种声音都大过他自己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本就不安的心如擂鼓一般作响。 恐惧,纯粹的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他的内心最深处涌出,叫他汗流不止,颤抖不止,只是挣扎着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振鞭,逼迫着胯下的马再快些,再快些。 他偷的烈马跑得快,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不好,哪里受得住这气?这马一声怒吼,扬起蹄子将那人重重摔在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 黑衣人倒地后,在起身的同时转身拔刀,切开雨幕。他提起十二分警惕,环顾四周,堤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在哪里……在哪里……”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漏下任何一个死角,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杀气萦绕。他的心忐忑的快要跳出来了,忽然的一下,风未止,雨未停,他的心却平静了下来。一把八面的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四尺的剑刃一点一点的刺进去,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滴落下去。 黑衣人全力挥出了致命一刀,然而自诩为“雍州第一快刀”的他,还是快不过杀他的人。他的身体僵住,徒留下呼吸,撑着他最后的意识。雷电之下,他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也对,只有那个人,才有本事杀他。 “伍安……”黑衣人缓缓道出他的名字。 “你好,夏落候,”伍安回答,“几天不见,怎么落魄到偷人家的马了?” “少说废话,要杀便杀。” “你倒是痛快,好!我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看你这么痛快,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偷了马?” 伍安摇头,轻轻一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任侠的杀手。” 没等黑衣人反应,伍安拔出四尺长剑,了却他的性命。他甩掉血,收剑入鞘,步入黑暗当中。 “这差事可真不好干啊,差点死掉。”把马牵回到马厩的伍安进了主人家的屋子,摘下斗笠松口气。 “少来了你,谁不知道你伍安是‘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啊’。”主人给他倒上一碗热茶放在桌子上,“尸体处理干净了?” “像往常一样。”伍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看起来杀人藏尸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他捧起那碗热茶,吹了两口后就喝了下去,顿时激的他浑身冒汗。 “说起来,我就没见到过你露出过哪怕一丁点负面的表情啊。” “我为什么要露出负面的表情啊?”伍安笑道,“我早上除暴安良,受万人敬仰。到了夜里还能痛痛快快的杀人赚钱,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啊,我又没去偷去抢,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什么都不缺。” 主人啧吧了两下嘴:“你还是缺一样东西。” “哦?那你倒说说看,我缺的是什么?” “你缺……”主人沉默片刻,“一个女人。” “女人?”伍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多谢你的茶。”伍安把碗撂下,“我该走了。” “这么急?” “这大半夜的,得赶紧回去睡一觉,明早上还得飞檐走壁呢,告辞。”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于伍安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实情。听他自己说,他父母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的雍州,他们这一支民族虽然偏远,但也算是王朝的族属。从面相上来看,伍安的肤色和面孔的确没一点异域的痕迹。外加上他每天都帮着雍州的人无偿做事,大家也不在乎这些了。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他白天是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侠客,到了晚上,他就是蒙面的杀手,专门接收委托,替人杀人。做侠客很风光,但是没前途。人总是要吃饭的,想要吃饭,那就得杀人。杀人这事情,伍安最擅长了。 他一直都用着一把四尺的八面长剑,剑属汉八方,伍安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海角落日剑」。他一直都用这把剑惩奸除恶,以及,杀人追货。每当有人问起这把剑的来历时,他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个来龙去脉。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这把剑的来头,他只知道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这把剑,就剩下家里挂着的那副用浓墨重彩画出的金色大树了。即便小时候父母总跟他讲黄金树和破碎战争的历史,即便他已经对其滚瓜烂熟,他还是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什么“战士的后裔”,什么“雾霭之外”,他一窍不通。 他看着那幅绝非王朝画技的画,做着漫无边际的思考和幻想。正当他想要挪动脚步的时候,他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紧接着,他全身僵硬住,动弹不得。金光越来越耀眼,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而他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落叶捎来讯息: 在雾的彼端,我们的故乡“交界地”, 那伟大的艾尔登法环已经破碎── “永恒女王”玛莉卡销声匿迹, 在黑刀阴谋之夜,“黄金”葛德文最先失去性命。 玛莉卡之子── 诸位半神拿到艾尔登法环的碎片, 却因为那股力量堕入歧途、陷入疯狂、引发碎片战争…… 在那场无王存在的战争最后── 无上意志放逐了他们。 噢,所以啊,褪色者啊── 依旧无法永眠的死者啊。 那许久以前我们失去的赐福,正在出声呼唤。 “蛮荒地王者”荷莱·露、 光耀金面具、 “死眠少女”菲雅、 受尽唾弃的食粪者、 “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 ……那失去的赐福又再一次, 回到默默无名的褪色者身上。 朝雾的彼端前进,抵达交界地, 觐见艾尔登法环── 当上艾尔登之王吧。 ——《艾尔登法环》 “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叶莲娜。你将会是褪色者的女巫,指引他前往黄金树,觐见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 双指婆婆的话语萦绕在叶莲娜的耳边,形成一层牢不可破的护罩,将她的双耳牢牢护住,不受肆虐狂风的侵害。 自法环破碎后引导她的赐福出现,到她接受旅行女巫职责,到她抵达候王礼拜堂所在山峰的半山腰上,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眼看着自己带的盘缠与口粮已经快要见底,她必须再加快一些脚步。好在她已经走到了高处,只要过了眼前的这条木桥,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褪色者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原本算得上天生丽质的面容,都被风霜侵蚀的憔悴。而因为法环的破碎,整个交界地,不要说正常人了,连人都见不到几个。一想到待会能见到一个正常人,不管他是不是英俊,是不是高贵,都让叶莲娜心生出一丝期待,让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她站定在玛莉卡雕像的脚下,即便那雕像被风侵蚀的有多么不堪,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那么耀眼夺目。她低下头,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转身继续前行,还没等她走上两步,一道巨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沉重的身体扬起的尘土遮盖住叶莲娜的视线,还没等她看清楚,一把大刀就划开了烟雾,直冲着她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刀砍在她的身上,硬生生的将她击飞出去。鲜血霎时从她的口中喷出,但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原来刚才是刀背砍在了她身上。 她撑起身体,看清楚了是谁袭击她。那是一个像是螃蟹一样的,多手多脚的怪物。它拿着两把巨大的兵器,一言不发。跟他丰富的四肢相比,他的那颗漂亮的脑袋倒是显得影单影只了。然而力量的差距以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叶莲娜没有心思去欣赏它贵族一般的面庞。它拦在叶莲娜与木桥中间,看上去并不打算让叶莲娜过去,而它也不主动进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是想劝我回头是岸吗?”叶莲娜勉强站起身体,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在燃烧,五脏六腑已经调个儿,甚至尽数破裂。但她还有一口气,她手无寸铁,但是她还有这一双脚。她与那些女孩们一起经历了那样严苛漫长的训练,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而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就是要不怕死。 “死在刀刃下比较痛快,被慢慢烧死比较体面。” 见习旅行女巫的女孩们总是将生死作为玩笑话的点缀,贯穿在她们学习生涯的始末。而现在,玩笑话就快要成真了。看着那两柄散发出阵阵寒光的刀刃,叶莲娜想到她们为生死而发出的阵阵欢笑,不仅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生死,不过如此,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其实也算不得一无所有吧,毕竟她现在有双指给予她的要求,给予她的追求。 她攥紧了拳头,昂首向那怪物冲去。怪物并非全力的一招横斩,已经刮起了一阵烈风,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低下身子,躲开怪物的攻击,借住自己身躯瘦小的优势,从怪物的身体下直接擦过,来到木桥边上。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怪物突然间转身,一道砍在了她的后背。这一次它用的是刀刃,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泼洒,像是热烈的颜料一样,将木桥染红。斩击的力量将她砍出几米。她在木桥上滚了几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怪物看她到了桥上,并不追击,反倒是冷笑了几声,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力气爬进候王礼拜堂。 叶莲娜感觉温度降到了冰点,她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消逝。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慢涣散。微弱的呼吸支撑着她慢慢扭头,看向倒在她不远处的那个人。淡粉色的头发和灰尘遮盖住他的面庞,而悬停在他头顶的赐福,昭示了他的身份——褪色者。 “只是个……孩子吗……像我一样的……”叶莲娜在失明之前看清楚了那张脸,那张年轻的中性的脸。 “很抱歉,我不能陪您一同冒险了……呵呵……您可千万别去恩雅婆婆那里,去告我的状啊……”她用自己的鲜血,在自己的身躯前写下了一段箴言:“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 她还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手便已经不动了。她的笑凝在脸上,双眼还睁着。 当那微弱的一簇金色光芒擦过指尖,落入伍安的手中时,醒来的温度顺着他粗糙皮肤的纹路开始慢慢流淌在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斗转星移,天地黯淡,日月无光。黄金树慢慢生长,开枝散叶,尊贵的颜色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它伟岸的光芒之下。而伍安呢,像是灰烬抓住了余火一般,将那一簇金色握在手里,死死不松开。直到他慢慢睁开如铅块一般沉重的眼皮,从杂乱如鸡窝的细碎头发中依稀探到眼前昏暗的环境,他如烂泥一般的意识才慢慢的汇聚,成为一整坨的烂泥。 “我这是在……”伍安松动开沙哑的嗓子,将几个字有气无力的送出嘴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有力起来,原本几近堵塞住的血液重新燃烧奔腾。他用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均匀的喘着气。 “……候王礼拜堂?”他看出了自己所在的环境,那簇光芒不只是给他带去了基本的力量,还有一些关于交界地的记忆。这些记忆与他从小到大所熟知的历史连接在一起,绘制成一条算得上完整的线条。但是他到底要做什么,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把我召唤到了这里,就因为我是战士的后裔?可是我们这一支早就被驱赶出交界地了啊……”他抓了抓杂乱肮脏的头发,“原本的行侠仗义的日子过的挺畅快的,居然一下子就把我传回到交界地了?应该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具有强制性吧。褪色者……我现在是这个称号?真是有够掉价的。”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明显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的感官立刻就变得灵敏起来,他的身手也变得足以能够舞动手中这把四尺的汉八方。 伍安随便舞了个剑花,确保自己没有因为被动传送而遗失了自己的本事。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又旧,和他现在的样貌简直如出一辙。 “功夫倒是没有任何的生疏,只是这衣服……”就在伍安对自己的打扮感到一言难尽的时候,余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具尸体上。他急忙收剑入鞘,跑到尸体前。血已经干涸,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一会了。伍安注意到地上用血写下的一行字:“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来到了交界地,他不仅无师自通了这里的文字,还会说这里的语言了。 “艾尔登之王……”伍安踌躇片刻,伸出手捏住死者的下巴,端详她那张脸。即便失去了血色,那张脸的面容依然称得上姣好。只是她现在还睁着那双无光的眼睛,眼神僵硬的看向下面。 “……你是谁?”伍安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沉默半晌,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睛,然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铁锹之类的东西,好让他能刨个坑,把这个年轻姑娘简单埋了。他找遍了礼拜堂的角落,这里除了锈迹斑斑的兵刃之外再没有什么铁器了。伍安没有办法,只能走出礼拜堂去寻找。 “这地方居然这么高啊……”他站在崖边上向下看,一层铅灰色的云海正徘徊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脚下一滑误入其中。 伍安看了一会,打算过桥去看看有没有铁锹。当他见到桥上那刺眼的大片血迹,心中忐忑,泛起了嘀咕。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当他跨过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坠落在他面前,尘土飞扬的气势以及毫不掩藏的杀气,让伍安暗道不妙。 刀刃平砍,切开烟雾,毫无保留的攻向伍安。伍安向后弯腰躲过,抬起一脚踢在刀身上,随后顺势翻身与其拉开距离。等到烟雾散去,伍安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是什么。那怪物似乎不满足于自己砍空的一刀,气的是又挥刀又跺脚,接连凄厉的叫声。 “来者不善呐。”伍安观察了一下怪物,横剑作势,“手脚挺多的啊,正好拿你练练手!” 说时迟,那时快,伍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直取怪物首级。怪物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横劈,妄图拦住伍安的去路。哪知伍安一个大跳上去,长剑直刺向怪物的背部。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剑尖刺破了怪物身上的深绿色绸缎,浅浅凹进了它的背甲里。曾经让伍安倍感骄傲的,无坚不摧的海角落日剑,如今却被一块背甲挡住了。与此同时,怪物的另一把刀插入了伍安的胸膛,伍安瞬间没了力气,吐出一大口稠密的鲜血。即便如此,他仍然牢牢握着手里的剑,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样。 伍安奋力挣扎,可怎么样都没办法让自己脱离刀身,反倒是身体越动,就越是痛苦。怪物笑着将伍安挑到自己面前,用阴诡尖利的声音开口道:“你应该砍我的头!” 说罢,怪物大笑着将伍安甩飞出去,血在空中抛出一道鲜活的弧线。半死不活的伍安瞬间昏死过去,沉沉坠入无边的云海当中。 灵马步入水滩,马蹄点缀出稀碎的踏水声,直到伍安的身边才停下。它拱了拱躺在地上的伍安,随后打了个响鼻。这让原本昏迷的伍安恢复了些许意识,朦胧之间,一匹长着角的马,还有一个身穿斗篷头戴兜帽的人。 “不必担心,托雷特,还有救喔。”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蹲在那人的身边端详了他一阵,“这个人肯定也会追寻艾尔登法环,即便这么做会违背黄金律法。” 这几句话如同烟雾般飘渺缭绕,叫原本就对现状摸不着头脑的伍安更加迷茫,而他不支的意识和体力让他在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便再一次昏了过去。 从肺管子传来的刺痛感让伍安瞬间清醒,他猛的睁开眼睛,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疯狂的咳嗽,好半天才停下。他双手撑着地面,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肮脏,邋遢,跟野人的区别就在于他穿了衣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检查自己被刺穿的地方。神奇的是,他的衣服的口子还在,而他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他坐在原地,放空大脑,在确定自己没有失忆之后,他抓了一把水,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然后重新又站了起来。 伍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位于一个类似于地下墓地的地方,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道雾墙了。伍安走上前观察,雾墙前面还有一个小恶魔雕像,不用说,肯定需要一些物品放上去才能穿过雾墙,但现在的伍安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和这把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先从这里出去吧。”伍安抬起墓地出口的铁门,顺着升降梯出了墓地。交界地广阔天地的一角顺着直射入他眼中的光线,在他面前铺陈开来。伍安转身去看墓地墙上刻着的字迹,上面写着漂流墓地几个字。 “啊,又一个褪色者。”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伍安猛的转身,他定睛一瞧,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人矗立在那。他脸上的面具也是白色的,黑色的眼孔与似笑非笑的嘴唇线条在面具上尤为明显。 “你是谁?”被怪物重伤过的伍安此时警惕性颇高,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看到伍安这副紧张的模样,那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没有女巫的褪色者,会是这幅样子啊。” “……你说什么?”伍安慢慢上前,手仍然握着剑柄。脑子里是女巫凄惨的死相。 “啊,抱歉,我失礼了。”他躬身弯腰,向伍安行礼,“我是白面具梵雷,是蒙格大人忠诚的追随者,于交界地之上寻找有缘之人,步入伟大的鲜血王朝。” 他的语气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高昂,看上去鲜血王朝这个名字很值得他骄傲。伍安看他对自己行礼,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 看到伍安的态度松弛下来,梵雷也恢复了刚才的姿态。 “我叫伍安。”伍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漂流墓地,引导之始。”梵雷回答。 伍安点头:“我是一名褪色者。” “当然,很明显。”梵雷笑道,“法环破碎,交界地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成了行尸走肉,还能活的像个人的,实属不多了。” 伍安没有回话,梵雷接着开口:“褪色者需要双指女巫的指引,才能够前往黄金树。并且想要利用卢恩变强,也少不了女巫。可是你……”梵雷叹了口气,有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必会死的默默无闻吧。”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都无法找到前往黄金树的道路。甚至在那之前,我可能就会死。” “是这样。”梵雷点头,“不过你们褪色者都能看到赐福,对吧?就是散落在交界地各处的那簇金黄色的光。” “的确,我能醒过来,也是因为那个东西。” “那就好办了,赐福也会为你的目标给出指引,指引你该去哪里,或者,应该死在哪里。” 从始至终,梵雷除了那行礼比较谦逊有礼外,其他时间都在调侃伍安此时此刻的境况。就算他现在对自己没有敌意,他也想拔剑把他宰了。但是就像他说的,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这个梵雷虽然嘲弄自己,但毕竟是第一个跟自己对话的正常人。伍安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再往前就不远,沿着风暴山丘向上,便是断崖之城史东薇尔了,城主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半神葛瑞克。如果你想要成王,就得拿到半神的大卢恩。而他无疑是你眼下最容易击败的。” 伍安简单向前方眺望了一眼,生长在断崖之上的史东微尔城隐藏在风暴之后,难以捉摸。伍安沉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道了声“谢谢”,然后只身朝史东薇尔城走去。梵雷也不与他告别,只是站在那里,白面具上的笑,此时显得异常的诡异狰狞。 天开始慢慢放晴,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躺在旁边的两个葛瑞克士兵像是被复苏的阳光吵醒了一般,纷纷坐直了身子伸起懒腰来。 “诶呀——”其中一个伴随着懒腰呻吟了一声,“枕戈待旦真难受啊,胳膊疼腿也疼啊。”说完,他活动了两下筋骨,又直了直腰。 “唉,那能有啥招,原本咱城主就是被人一路撵到宁姆格福这犄角旮旯地儿来的。能当上个土皇帝,给咱们安排地方吃喝拉撒就不错了,总比野外的那些个孤魂野鬼强。”另一个葛瑞克士兵说道。 “倒也是,得了,我去撒泡尿,完了咱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口,接着巡逻。”头一个士兵说完,紧了紧腰带,扭头就往草丛那里走去。边走嘴里还边犯嘀咕:“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人在脱裤子解手的时候是最松懈的,伍安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在等到那个士兵走到角落里的时候,二话没说就拔剑直奔他心口要害而去,直接一击毙命。他简单的把尸体藏在了草丛里,然后猫着腰伏在树下。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算上刚刚这个被他宰了的,这附近有五个葛瑞克士兵,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剑盾在手,攻防一体。尽管伍安的武艺要比他们高上许多,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斗群狼。要想要把风险降到最低,那就得靠奇袭才行。伍安身手敏捷,下手也不含糊,没过多久就将几个葛瑞克士兵杀死并抛尸荒野。 “嗯……结实倒是比我这身结实,可是有点沉啊……”伍安脱下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正掂量其轻重,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甲片互相碰击发出的响声和着沉稳的步履声从远处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起身,全神贯注于前方。一个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的伟岸身影,骑着马穿过晨雾。在初生的骄阳之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他一手持斧,一手拿一面巨大的圆形金盾牌,看上去不可战胜。 此乃大树守卫,拱卫王城的强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何人?”伍安发问,大树守卫并不做回答,而是将肩头大斧垂下,紧了紧握柄的手。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扬起前蹄,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是要冲锋的架势了。 “骑兵吗?”伍安眉头紧皱,汗开始从额头渗出来。面对像他一样的孤狼,他尚有勇气和本领与之一战。可是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伍安操心了。更何况他生的如此高大,身上又穿戴着厚重的铠甲,莫说是伍安一个,哪怕是再多叫上几个他,也未必是大树守卫的对手。 伍安自知不敌,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他意在撤退,但不能转身就跑。如果他敢把后背留给大树守卫,那么下一秒,他就会被其撞飞出去。就算不用斧子,只靠那马的冲击力,也足够把伍安这身板撞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你真不打算跟我聊聊吗?大哥?”伍安企图让大树守卫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这样至少能让伍安不那么紧张。可是大树守卫根本不与他做任何的交谈。他蓄势待发,一定要把伍安拿下。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好啊,江湖规矩,单挑啊,就是一个打一个,谁也别想犯规啊。” 伍安这话一出,大树守卫像是被逼急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冲向伍安。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飞奔的攻城机一样,在触碰到伍安的一瞬间,就能够将他击得粉碎。正常人见到这架势,估计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了。伍安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急中生智,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段躲过了大树守卫的第一次冲击。扑了个空的大树守卫刹住马,扭过身子面向伍安,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啊斗牛游戏,够刺激,我喜欢。”伍安用俏皮话舒缓紧绷的神经,并且再次活动筋骨,准备做第二次的躲闪。 大树守卫不由分说,直接向伍安冲去。就在伍安准备再做一次躲闪的时候,大树守卫忽然将马身横置,同时架起大盾,瞬间将撞击面积扩大了许多。伍安没有料到他这一招,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登时从原地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已经颠倒。流血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在未来的许多日子里,都会跟着他。他随时都可能会流血,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他挣扎着翻过身,大树守卫不屑的哼了一声,毫不吝啬的表现自己对伍安的蔑视。 “你哼的可真难听。”走到这等地步,伍安依然还有心思说笑。大树守卫举起大斧,准备立斩无赦。 “那边那个小子,快过来!”一个声音从旁边传出,伍安没有时间去看是谁,凭借着本能躲闪,一滚子扎进了教堂里。巨斧砍下了他衣服的一角,好在没有伤到他。大树守卫被拦在教堂外面,在砍了墙壁两下无果后,便骑马离开了。逃出生天的伍安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拂去头顶蒙着的从墙壁上簌簌落下的灰尘。他咳了口血,接着扭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穿红衣服的人正抱着一件琴一样的乐器坐在那,眼望着面前摇曳的灯火。而在其不愿出去,金黄的赐福熠熠生辉,指引着伍安前去。伍安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来到赐福旁,在伸出手触碰其的一瞬间,他全身的伤痛,不论轻重,都立刻消失了。重新活过来的伍安走到那人跟前,向他道谢。 “不用谢。”那人摆了摆手,“我叫咖列,是一个流浪商人。” “伍安,褪色者。” “哦?是褪色者啊。”咖列的声音表现出意外和些许欣喜,与梵雷的态度大相径庭。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伍安对咖列有了些好感。 “你既然是褪色者,怎么是一个人?”咖列这句话,让原本还很开朗的伍安冷下脸来。咖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我的女巫死了,在一个山峰的礼拜堂里。”伍安摊手,“她给我留了句话,让我成为艾尔登之王。” 咖列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褪色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下……”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伍安道。 “看得出来,小伙子。”咖列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商品,“王城罗德尔远在天边,要从这里去到那里,可不是容易事情。” “那我也得去。”伍安斩钉截铁道,“原本我还对自己的使命感到疑惑,但是为了她,我一定要去。” “成王也绝非易事,在那之前,先买点东西吧?”咖列将商品陈列开。 伍安笑着蹲下:“这是你们去流浪商人的推销话术吗?” 咖列耸耸肩:“可不是每一个流浪商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 “呃好吧,我该拿什么交易?” “卢恩,杀人就能拿到。” “我刚好有一些。”伍安将卢恩交给咖列,先是买了一套轻便贴身又具有一定防御力的锁子甲,伍安对其爱不释手,立刻将其换上。 “你这蓬头垢面的,是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不买盾牌和弓弩?有它们可以事半功倍。” “不必了,我不擅长防守,而且准头也很差。”伍安将视线放在了一份卷轴上,“这是什么?” “一份情报。”咖列回答。 “你们还卖这个?” “挣钱嘛,生意,不寒颤。” 伍安将另一份卢恩交给咖列,拿起卷轴打开看,上面写着一条讯息:“驿站街遗迹下似乎有什么人藏在那里。” “这个驿站街遗迹在什么地方?” 咖列摇头:“去找地图,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虽然流浪,但是不能跟着你一起旅行啊。” “有道理。”伍安将卷轴收好,“刚才那个……骑兵,是什么来头?” “他?他是大树守卫,这块地方的治安他负责。要么跟他破裤子缠腿儿打游击,要么你就绕道走。” “那……” 咖列身手打断他:“问路的事情就免了,我不是向导,一切都得你自己去体会才行。” “……我知道了。”咖列的话让伍安住了嘴,他跟咖列辞行,走了条小路绕过了大树守卫,等到他拨开树影走出来时,一个规模不小的军营出现在他面前。许多葛瑞克士兵驻扎在这里,像是守关的将士。 伍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腰上挂着号角的人,大树守卫离这里不远,如果他吹响了号角,那伍安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处。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破坏掉那个号角。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现在大白天的,不好搞暗杀。思来想去,伍安决定铤而走险,只身一人面对他们。他提剑而上,第一招就将那个腰挎号角的士兵拦腰斩成两半,为了防止他碍手碍脚,伍安先是踩碎了号角,然后又砍了他的脑袋。紧接着所有的葛瑞克士兵都闻声赶来,一一被伍安斩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上下,这些葛瑞克士兵动作有力但十分缓慢,并且没有大树守卫那般夸张的防御,伍安对付他们,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还没等到他得意,一个手持枪盾的士兵向他走来,很明显,他是这里的老大。伍安没打算跟他废话,挺剑上前。士官长用盾牌格挡住,用枪横扫。但因为二人距离被大大缩短,枪的威力被严重缩小。伍安一把将枪杆夹在胳肢窝里并将其牢牢抓住,一脚踹在了士官长的盾牌上。士官长退后两步,握枪的手没有松开。眼看距离被拉开,伍安本想将士官长甩出去,但奈何自己力气不够,反倒被士官长用力甩了出去。伍安翻滚卸力,迅速起身,他转动身体躲过士官长的一刺并近他的身,砍断了士官长的手臂,然后一剑封喉。 伍安甩掉了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他走到营地中,发现架起的锅里熬着什么东西。他用勺子蒯出一口尝尝,热烈的浓汤让他全身发汗,直呼过瘾。随着身体的放松,伍安也放松了警惕,开始利用营地做整备。神奇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可以用的水,让伍安收拾收拾脑袋。他没办法,只能先忍着脏,点亮了附近的赐福。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走过了许多。这将是他在交界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未来还会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夜晚,但这一夜,无疑将会是他最难忘的,即使他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伍安坐在赐福前,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杀人,被杀,说起来没有什么,但是第一天就如此,那往后的许多天,岂不是仍然会如此?交界地何其之大,成王的使命何其之重,他所要面对的,所要经历的,将会比今天还要艰辛困苦。 “雄关漫道真如铁啊……”他叹息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幽幽的蓝色光点。眨眼间,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伍安面前。伍安认出了他,在漂流墓地,就是她骑着那匹马。 “你好,穿越雾霭前来之人,我叫梅琳娜。”她将兜帽摘下,一头蜷曲的栗色短发蓬松出来,那脸颊似是抹着一层薄冰的水面,清冷之下又带着娇润和幼嫩,“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谈条件?”伍安看着她出了会神,不解道。 梅琳娜点头:“你知道黄金树吧,每时每刻都是那么耀眼,是褪色者们的目标。我也需要到黄金树去,而我注意到你似乎没有女巫。” 伍安的脸色稍稍变了,但并没有那么明显,梅琳娜则选择了无视:“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前往黄金树,作为交换,我可以充当女巫的职责,将卢恩转化为你的力量。如此,你觉得如何?” 伍安简单思索了一下,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黄金树,而这一路上凶险无数,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她还能将自己多余的卢恩转化成力量强化自己,这交易似乎算不得亏。 “成交。”伍安笑着伸出手,梅琳娜犹豫片刻,同样伸出了手,轻轻的和伍安击了个掌。 第2章 圆桌厅堂英雄聚,伍安血战噩兆鬼 在击完了掌之后,梅琳娜收回了手:“不过,我要向你先道个歉。虽然我可以帮助你将卢恩转化为力量,但是我自己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前往黄金树。”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你。”伍安笑道,“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伙伴吗……”梅琳娜垂下眼帘,似在思索,“陌生的词汇……”好一会,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拿出了一枚指环交给伍安。 “这是……” “凭借这枚指环,你可以召唤灵马「托雷特」,”梅琳娜说道,“那孩子很中意你。” “是吗,多谢。”伍安将指环戴在手指上,“这不是个说话和休息的好地方,跟我来吧。” 说罢,伍安起身,抬起那只戴着指环的手,做了好几个虚张声势的姿势,但是都没能把托雷特召唤出来。他瞥了一眼梅琳娜,她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表情。伍安松开架势,吹了个口哨,霎时间,一匹长着对角的马屁出现在伍安面前。 “哇哦,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说着,伍安伸出手抚摸托雷特的脖子,托雷特则欢快的甩了甩头,好像的确很喜欢伍安。 “呃,它需要吃草料什么的吗?” “可以,但没必要。”梅琳娜说,我与它同是灵体,虽然我们可以尝出味道,也能够咀嚼和下咽,但是我们并不需要进食。 “这样啊。”伍安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走到营地里,堆起了草料之后将托雷特牵了过去,然后简单铺了一下床。他招呼梅琳娜过来:“今晚上咱就只能睡这个了,不介意的话,你就睡这个床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床。” “我刚才说了,我是灵体,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 “不用进食也不用睡觉……”伍安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还能像人一样随意走动,挺方便的,怎么做到的?” 伍安的大智若愚让梅琳娜有些无奈,不过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坦白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往黄金树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为何我已是灵体,却还能遨游交界地的真相。” “是吗,就连你也不知道……”伍安脸色先是一沉,然后又展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更适合做伙伴了。” 梅琳娜看到他笑,愣了一下:“你很爱笑,为什么?” “为什么?”伍安搔了搔夹杂着尘土和虱子的头发,“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呢?所以啊,别这么没有精神,笑一笑嘛,笑有出头天!” 伍安这一番与自己极其不搭的孩童说辞,让梅琳娜有所触动,不自觉的挑了下眉毛。刚才杀人不杀人的高手,现在居然在给自己传授笑的哲学。 “我明白了。”梅琳娜点头,坐在床边,转而抬头问伍安,“对了,我还没有询问你的名字。” “我叫伍安,你叫我小安就好了。” “伍安……听起来不像是交界地的人。” “的确,我是外地人。”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 “那……没事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去那边。”说完,伍安穿过石墙,走到另一边。梅琳娜则躺在床上,漫天的星光如水入大海,倾进她的眼眸当中。 “真是漂亮……”梅琳娜笑声赞叹道。她先是扭头看向正在吃草的托雷特,然后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因为有墙挡着,梅琳娜看不到伍安,只能听声音判断他在做什么。好一会,梅琳娜高声问道:“你有找到床吗?” “找到了!”伍安大声回应,“晚安!” “……晚安。”梅琳娜嘀咕着,闭上了眼。 正如梅琳娜所说的,已经成为了灵体的她并不需要像人一样去进行睡眠,所以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撑起身子醒来了。她见到就在不远处,伍安正捧起一个木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算上前问个究竟。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洗洗身子了。”伍安回答完,伸手试了试水温。 “洗洗身子……”没等梅琳娜反应,伍安就拿木勺蒯了一大勺子热水,递到梅琳娜手中,“先帮我把头洗了吧,待会请你喝果汁。” 喝不喝果汁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就伍安这个一点紧迫感和危机感都没有的样子,让梅琳娜很是担忧。她看了一眼托雷特,让她没想到的是,托雷特居然趴在地上打鼾,比眼前人还要没有危机感。 “……好吧。”梅琳娜偷偷皱了下眉头,接过了勺子。伍安弯下腰低着头,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慢慢的把水倒下来。” 梅琳娜照着他说的,慢慢将热水倾泻而下。伍安的头发被浸湿,他张开手指,奋力地揉搓发丝之间的每一条缝隙。粉色的头发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光泽,在阳光下显露出温暖的色泽。梅琳娜又倒上了一勺水,伍安先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两回合后,他又叫梅琳娜回避一下,自己要用大盆洗澡。梅琳娜把勺子还给他,自己走到托雷特那里,等他洗完。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伍安喊梅琳娜过来。梅琳娜一瞧,伍安正在用皮筋绑着头发。他此时已经梳好了发型,柔顺的头发被他系成了一个马尾,原本杂乱的头发此时柔顺有致。从侧面看上去,要是不仔细觉察,还真的容易就把伍安看作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女侠。梅琳娜愣了一会,发现伍安手里头拿着圣杯露滴,一手红色,一手蓝色。 “呐,你想喝哪一瓶?”伍安问。 “……这是圣杯露滴,不是什么饮料。”好在梅琳娜脾气好,能压得住火气。 “圣杯露滴?” “红色的喝下去可以帮你恢复伤势,蓝色的能够帮你恢复魔力。” “是吗……”伍安晃了晃瓶子,“红色的这个有股苹果的味道,甜丝儿丝儿的,闻着挺好。蓝色的嘛……有点像蓝莓,而且还冒凉气儿呢,喝下去肯定过瘾。” “这两个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来喝。”梅琳娜强调。 “很重要?是一次性的?” “那倒不是。”梅琳娜摇头,“走到赐福附近就会自动补满。” “那就没关系啦。”伍安耸耸肩,“既然能补充,那就放心大胆的喝嘛。呐,自己选吧,要喝哪个?” 伍安的说辞让梅琳娜没了脾气,说的倒也没错,既然可以免费无限续杯,那就没必要担心。 梅琳娜拿了那瓶蓝色露滴,伍安加了两颗果子进去,接着和梅琳娜碰杯,开始痛饮起来。梅琳娜眼盯着手里的露滴,告诉自己要习惯伍安的脱线行为。她喝了一口露滴,清凉的蓝莓味道浸润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向下。 “怎么样,不错吧?”伍安笑道,“下一次咱俩交换。” 就这样,两个人又花了一些时间喝干净了手里头的露滴。眼看闲事已经办完,梅琳娜以为终于可以办正事了,便催促道:“前方便是风暴关卡,过了关卡便是风暴山丘,穿过了风暴山丘,就到了史东薇尔的正门前了。” “了解。”伍安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在睡觉的托雷特立马出现在了伍安身边。伍安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和刚才那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伍安向梅琳娜伸出手,“上来吗?” 梅琳娜沉默了下:“我可以附身在你身上,能减轻些重量,你交战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些。” “那好吧。”伍安话音刚落,梅琳娜就变作一团蓝色烟雾,融进了伍安的身体当中。 “关卡屯兵,异常凶险,小心应战。”梅琳娜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明白。”伍安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驾着托雷特全力冲刺。见到关卡前方进入了不明身份的人,守关的葛瑞克士兵立刻吹响了号角,驻守在断桥上的巨人听到号角声,瞄准了伍安一跃而下。伍安见自己被阴影笼罩,知道大事不妙。他没有抬头看,而是暂时将托雷特收回。伍安落地之后迅速翻滚调整身位,刚好落在了巨人的胯下。伍安没有停下,飞奔两步之后再一次召唤出托雷特,抓着缰绳再一次骑上去,轻松躲过了关卡的守卫,闯入了风暴当中。 “真是有默契。”梅琳娜道。 伍安笑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小心前面!”梅琳娜的警告回荡开,两个葛瑞克士兵和两个侍从提着刀剑冲过来。他们的剑刃直奔托雷特的蹄子而去,就在要砍上去的一瞬间,马蹄消失了。伍安一跃而上,旋转身体,将四个人的首级全部砍下,在落地之后,他像刚才一样骑上托雷特,继续赶路。 “好身手。”梅琳娜夸赞道,开始对伍安慢慢改观。 “小意思。”伍安刚勾起嘴角,狼嚎声就接踵而至。 “唉,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伍安叹息一声,随便几下就将冲出来的几匹狼杀的干干净净。这时候他发现风暴大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影响速度,但是视线严重受阻,导致伍安不得不先到附近的建筑里暂避。在进入房屋之前,他在一棵小黄金树下拿到了一颗黄金树种子。他一把捏碎,发现身上携带的红色露滴多了一瓶。 “真是神奇。”伍安刚刚说完,就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他摸过去一瞧,发现一个身穿重甲的汉子正在跟一个身披兽毛的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什么情况?”伍安问。 “披兽皮的是凯丹人,他们从遥远的北方雪山山顶而来,是天生的战士,擅长射猎,大刀耍的也是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是游牧民族吗……”伍安喃喃着的时间,那个汉子已经占了上风。他一招躲闪,然后反手一下,将那凯丹人的脑袋砸了个粉碎。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汉子放开雄浑的声音,听起来他还没用出全力。伍安从崖上跳下,动作轻盈,让汉子挑了挑眉,“身手不错。” “哪里哪里,您才是身手不凡。”伍安抱拳道,“在下伍安,敢问阁下是……” “客气了,我叫贝纳尔。”贝纳尔同样行礼,“不知道小兄弟要往哪去?” “去史东薇尔。” “原来如此。”贝纳尔微微点头,打量了一下伍安,“史东微尔城立于悬崖之上,又有重兵把守,城内也尽是士兵,可谓是极其凶险。”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伍安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请多加小心。”贝纳尔踌躇片刻,“我看小兄弟你身手不错,不知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上两招?” 虽然梅琳娜没说话,但伍安已经感受到她在抱怨了,于是推脱道:“交界地凶险,能跟大哥学个一招二式当然最好,只不过小弟我有朋友所托的要事在身,所以只能改天了。”说罢,伍安再一次拱手。 贝纳尔的热情被推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伍安礼数尽到,还称他为大哥,这失落感也就烟消云散了:“那就祝小兄弟武运昌隆了。” “感谢大哥。”伍安说完,便骑马离开,继续向着史东薇尔的入城口进发。 “你的口才不错。”梅琳娜说道。 “凑合吧,得亏刚才那人讲礼,不像别人似的,看到我就对我刀剑相向。” 伍安骑着马走在路上,金色光芒指引他又到了一间破木屋里。这一次没有大汉,只有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坐在那里。伍安下马,一点一点的靠近她。那女孩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伍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是个年轻姑娘,似乎要比他和梅琳娜还要年轻。 “你还好吗?”伍安问。 女孩摇头:“大家都被接肢了,被做成了虫蛹一样的东西。而我胆子太小了,从城里跑了出来……” “接肢?”伍安这头刚心生疑惑,梅琳娜就给了解释:“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是碎片君王之一的葛瑞克,人称接肢葛瑞克。” “原来如此。”伍安内心回答,“既然如此,那你还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怕有危险吗?” “我想和大家一起接肢,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她啜泣道。 “真是奇怪的人,居然想求死,又不敢死……”伍安心里犯嘀咕,一时间没了辙。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我看您穿着甲拿着剑,想必是要去冒险的吧,这孩子,应该可以帮到您。” “……谢谢。”伍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还是收下了去,“那你怎么办?” “我就想先待在这里,我的心,现在还是乱乱的……” “那我不打扰,先告辞了。”伍安不太想跟她多费口舌,索性骑马继续赶路。刚走上没两步,一发大弩箭就迎面而来。伍安轻轻一歪脖子躲过,然后从马上一跃腾空,单手接住弩箭之后直接扔了回去,射箭的的士兵当即被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伍安平稳落地,拔剑出鞘,将围攻上来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他走到入口缺口处的赐福旁坐下,发现身上和剑上的血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真好,省得洗澡了。”伍安正调侃着,梅琳娜从他的身体里现身,脸上略有愧疚:“抱歉,我一开始观察你,看你总是打哈哈,还以为你不是个靠谱的人。结果证明,我是杞人忧天,托雷特没有看错人,是我太早下了结论。”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的确总是被人误解的,时间最后会证明一切的。”伍安笑道,“事实上,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说到这,两个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芥蒂,相视而笑。稍后,梅琳娜道:“其实我还能帮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带你前往褪色者们聚首的地方,圆桌厅堂。前提是,你愿意去。”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交界地这么危险,我又对这里一无所知,多认识人总是好的。说到这,伍安的口气开始试探起来:“话说回来,你不着急了?” 梅琳娜摇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本事,也知道了你的渴求,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催促的事情。” “那好,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那么,伸出手来,我带你去圆桌厅堂。” 伍安伸出手,与梅琳娜的交叠在一起。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并觉得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是红毯又有蜡烛,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很豪华的建筑内部。 “倒是挺气派的。”伍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皮靴踏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伍安立刻提高警惕,手握剑柄。只见一个一手拿大镰刀一手拿法杖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斗篷头戴大帽,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来者何人?”伍安问道。 “发狂之舌,阿尔佩利希。”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我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之人,新来的褪色者,需要击败我,才可在这里畅通无阻。” “击败你,哪能有多难?”伍安轻笑一声,随后眉宇犀利,拔剑而出,“我叫伍安,来吧,让我见见你的本事。” “有这样的自信,很好,那么,我要上了。”说完,阿尔佩利希举起法杖,放出了冰雾。霎时间,整个大殿都被冰雾所笼罩。寒气透过甲胄,直深入到伍安的骨髓里。 “这是什么,幻术吗?”伍安的嘴里冒出哈气,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架。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梅琳娜解释,“小心,他和那些只知道挥舞刀枪剑戟的葛瑞克士兵不一样,只是在那里站着,就能要了你的命。” “体会到了。”伍安点头,“我感觉我快要被冻死了。” 只是冰雾还没完,阿尔佩利希又放出两下巨大冰锥,直冲伍安而来。伍安提起精神,两剑击碎冰锥,弥漫开的雾气遮盖住他的视线,让他对雾气后面的寒光毫无察觉。眼看着镰刀就要割下伍安的首级,只见伍安向后倒去,躲过了阿尔佩利希的一招横扫,接着他双手撑地,一个做了个鲤鱼打挺,两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身上,踹的他后撤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 “好力气。”阿尔佩利希轻描淡写的拍了两下衣服,似是满意的点头。虽然这一招是他最基本的招式,但是能躲过的人却寥寥无几。伍安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并给予回击,已经让阿尔佩利希感到印象深刻了。而且这两脚,力度可谓是非同小可。 “刚才怎么回事?”站定在地上的伍安全身冒出冷汗,刚才他的身体没受控制,自己就展开了还击。 “刚才情况特殊,我就暂时控制了一下你的身体。”梅琳娜回答道,“冰魔法是很诡谲的魔法,神出鬼没,叫人防不胜防。” “我的确领教到了。”伍安点头,“刚才多谢你了。” “不客气,我们是伙伴嘛。”梅琳娜说,“要小心了。” “没问题。”伍安转而向阿尔佩利希:“还要再继续吗?” “当然,还没结束呢。”阿尔佩利希紧握武器,打算开始第二回合。 有了刚才的经验,伍安算是稍稍明白了阿尔佩利希的套路。他放慢脚步,细心观察阿尔佩利希的手部动作。根据他的观察,如果想要施展法术,那么拿着法杖的那只手就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动作。哪知道这一次,阿尔佩利希竟然直接向伍安这边冲了过来,叫伍安防不胜防。镰刀卷起一阵又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势,向着伍安砍去。阿尔佩利希单手就能抡动镰刀,而且速度之快叫伍安根本没有机会近身。在一招一式当中,伍安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一直都在被压制。从来没有受过这委屈的伍安开始急了,准备要发动反击。终于,阿尔佩利希的攻击停下了,伍安大步上前,直刺眉心。可是还没等到四尺剑刺到目标,伍安的双脚就被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红色荆棘刺穿,并牢牢固定在原地。荆棘繁茂生长所营造出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伍安不由得大叫起来。紧接着,以阿尔佩利希为中心,在他的周围立刻生长起了半人高的荆棘围墙。伍安的四肢和躯体都无一例外的被刺穿,而最长的一根刺,扎透了他的喉咙。而荆棘也没有一直维持着,但只是一瞬间的攻击,也足以叫伍安防不胜防,身患重伤了。全身都是窟窿的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半跪在地上,鲜血立马染红了他。他意识低迷,感觉随时都会昏死过去。恰在此时,他的手中出现了红色露滴。他没有犹豫,立刻喝了下去。露滴先是愈合了他喉咙上的伤口,然后又愈合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伍安立马觉得头脑清醒力量回涌。他看着手里头的露滴,这时候才明白这东西的重要之处。 “又是你吗?梅琳娜?”伍安问。 “嗯。” “我欠你两次了。”伍安笑道。 “数学不错。” 梅琳娜这句话叫伍安笑的更大声了,他站直了身子,阿尔佩利希目前只吃了伍安两脚,而伍安却已经被阿尔佩利希扎的全身都是眼儿。如果不是梅琳娜用他的身体给他喝了两口红色露滴,他现在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一具尸体了。 “承让了。”阿尔佩利希弯腰致意。 “你的确很强,看大门的都这么厉害,看来圆桌厅堂真不是吃闲饭的地方。” “继续吧。”阿尔佩利希不打算跟伍安扯皮。 “你的确是个很强的对手,看来我也必须全力应战了。”伍安横置剑身,不管是阿尔佩利希还是梅琳娜,都能明显感觉得到伍安的状态大有改变。 他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敬请见证,”伍安话音未落,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速度之快叫阿尔佩利希措不及防,只能急中生智,急忙升起荆棘之墙,妄图拦住伍安。但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况且伍安的本意本就是逼迫他用出这一招。刚才伍安有注意到,阿尔佩利希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有明显的滞留动作,在荆棘之墙消失之前,阿尔佩利希整个人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虽然只有短短的那么一刹那,那也足够伍安砍下他的脑袋了。 伍安轻盈一跳,躲过了荆棘之墙的突袭。随后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以双剑姿态逼近了阿尔佩利希,并打算攻其下盘。阿尔佩利希这时候施展魔法,很可能会伤到自己。外加上伍安的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释法的机会。情急之下,阿尔佩利希只能用镰刀堪堪格挡。他再一次用镰刀横斩,谁知这还是伍安的计。他收剑入鞘,立刻起跳。剑鞘重重砸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肩膀上,让他直接经受不住,跪倒在地。伍安一把夺过了阿尔佩利希的镰刀,落在他身后。阿尔佩利希转身,发现伍安手提他的镰刀,刀刃距离自己的脖子只差上那么几寸的距离。 看阿尔佩利希收起了法杖,伍安一笑,将镰刀双手奉还:“承让。” “小兄弟不仅力量惊人,而且十分机敏灵巧,我输的心服口服。”阿尔佩利希向伍安低头,同时,楼上响起了掌声,伍安抬头一看,一个头盔上满是耳朵的人站在那里鼓着掌。 “真是精彩。”那人开口,“阿尔佩利希,你先回吧。” “是。”阿尔佩利希低头行礼,随后走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楼上那人冲伍安招呼了一下,伍安见二楼离这里不算高,直接用轻功上到了二楼的观望台。 “好身手。”那人赞叹道。 “轻功而已,没什么。”来到了二楼,伍安的视野算是被完全打开。一张巨大的圆桌被摆放在二楼的正中央,在圆桌中间的是刀剑之冢,圆桌之上,是一个巨大的被金色颗粒包围的巨大赐福。二楼的人听到了声音之后都向二人这边看过来,百智爵士摆了摆手,其他人又都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那人向伍安,“我是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同样是一名褪色者,而且……算得上是你的前辈吧。首先,欢迎你来到圆桌厅堂。” “谢谢。”伍安点头,“刚才那位,什么来头?” “啊,阿尔佩利希是一位不太合群的魔法师,如果他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冒犯倒没有,倒是挺厉害的。” 百智爵士笑了一声:“那是当然,毕竟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的人。” “说起来,这里算是褪色者的聚集地?” “是,但不完全是。”百智爵士停了下,“我才注意到,你没有女巫吗?” “啊这……”伍安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过去,百智爵士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灵体吗……” “他居然能感觉得到你诶。”伍安心说。 “他毕竟是百智爵士,你不要看他现在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真的打起来,他施展魔法的本事远在阿尔佩利希之上。”梅琳娜道。 “这么厉害?!” 百智爵士看到伍安一秒之内丰富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小心思很丰富,看来那位灵体跟你关系不错。” 伍安眉头微皱:“交界地还有能读心的魔法?” “没有。”百智爵士摇头,“正因如此,你才应该好好管理一下子激动的表情。” “……我知道了。”伍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圆桌厅堂是供褪色者休息和调整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不过你也不要惹事,不然后果很严重。” “了然,了然。”伍安抱拳拱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去的地方是史东薇尔吧?” “是。” “我的义女,涅斐丽·露,此时就在城中。她手拿双斧,一副战士打扮,好认得很。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她。或者,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涅斐丽……”伍安低估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知道了。” “在自由活动之前,记得去拜谒双指。至于那些所谓伙伴之人嘛……”百智爵士沉默片刻,“看你自己了。”说完他便离开,朝自己的书房去了。 “居然能有自己的书房,看来他是这里的话事人啊。”伍安小声道。 “看起来是这样。”梅琳娜没多说什么,指引着他来到双指面前。在进入房间之前,梅琳娜就彻底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免得引起双指警觉。双指婆婆恩雅缓缓转过头来,见到是生面孔,意外道:“诶呀,又有新人来这里了。” “你好,我是伍安。”伍安向眼前面善的老婆婆打招呼,然后看向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双指。看到有人来,双指慢慢抬起自己那两根如同蜗牛眼睛的指头,好像是在审视伍安。 “这个是……” “这位便是无上意志的代行者,双指大人,同时,也是赋予你们褪色者使命的人。”恩雅刚刚说完,双指便动了起来。伍安清楚的看到,恩雅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显现出了崇敬:“啊——双指大人开口了,‘褪色者啊,去收集众神的大卢恩,然后前往王城罗德尔,修复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吧。’” “成王可以,王八就算了。”伍安心里说着,没听到一点梅琳娜的声音。 “去吧,孩子,去拿到半神们的大卢恩,履行你的职责吧。” “yes sir!”伍安也不管恩雅和双指能不能明白,冲俩人行礼之后就走了出来。同时,梅琳娜也放下了戒备,开口道:“在进城之前,先调整一下装备吧。” “有道理。”伍安拔出海角落日剑,发现剑刃的确有了缺口。看来交界地的物质要比伍安自己世界的物质要硬上不少。他左逛右逛,最后循着打铁声来到了铁匠面前。一位身形瘦削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在那里不断捶打着武器,他的脚上戴着一个镣铐,和墙连接在一起。 “嗯?生面孔啊?”老者注意到伍安,主动开口。 “你好,我叫伍安,我……” “无所谓了,”老者伸出手,“把你的武器给我。” 伍安只觉得奇怪,进而觉得被冒犯。眼前这个人二话不说,连名姓都不报,就自以为是的索要自己的武器。就算他是铁匠,也太无理了。 老者从伍安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不满:“我只是个铁匠,只负责锻造、修复武器,其他的我不关心,也没有必要。” “就算如此,也得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伍安没好气道,梅琳娜则觉得惊讶,伍安这种好脾气爱开玩笑的人,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修古。”铁匠无奈道,不想多浪费口舌。看修古说了自己的名字,伍安也将海角落日剑交给了修古。这一交,叫修古原本无光的双眼立刻来了生气,他一把抓住长剑,问道:“这剑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是交界地之外的武器。”伍安有些骄傲,“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但是,真的好像……”看到修古铁一般的面庞动容,伍安诧异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往事。”修古将剑平放,一边磨砺长剑一边说,“你是要去宁姆格福,对吗?” “准确来说,是史东薇尔。”伍安纠正道。 “啊……对,太久没有走动,我都忘记了。”修古自嘲一般的笑了两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伍安看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会跟自己闲聊的人,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么一定是有事情让他去做。 “在宁姆格福的东南边,那里是啜泣半岛,岛上有一座城池,摩恩城,隶属于史东薇尔。摩恩城那里有一把曾是我打造的大剑。” 伍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主动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是告诉你有那么一把大剑在那里,其他的就看你了。”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暗示我帮他把剑给他带回来。死傲娇,多说一句会死吗……”伍安心里头吐槽,被梅琳娜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了。”修古将剑还给伍安,崭新如初。 “真是好手艺!”伍安赞叹道。 “如果你有锻造石,我就能够帮你把武器打磨的更具威力。”修古没有因为伍安的赞扬而高兴半点,继续俯首去捶打兵器。伍安看他如此专心致志,不忍打扰他,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通过大赐福,伍安重新回到了入城口中,并开始做心里预设。 “我听到你的心跳加快,”梅琳娜说,“害怕了?” “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期待和兴奋更多一些。”伍安道,“那个罗德莉卡不是说了吗,这里头有接肢的人和怪物,想想就叫人好奇。” “比起那些,你倒是有些奇怪。”梅琳娜说。 “诶呀所以说很难说啦,我不是那种武痴,碰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敌人就高兴激动到肾上腺素飙升,但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有点期待……”伍安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又似乎是在安抚梅琳娜。 “总之,先踏出第一步吧。”伍安平复心情,迈出步子走出了入城口。十八般兵器的残骸或立在或躺在砖路两侧。伍安向左右望去,皆是茫茫无际的风暴和混沌。就在他走出第十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伍安仔细听去,居然是《空城计》的唱段。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众神发来的兵——” 那声音威严肃穆,宛如太古之声,幽幽而来,不怒自威。伍安正听的入迷,忽然歌声消失,转而变成了白话。 “褪色者啊……受野心之火驱使之人……”话音弥漫又消散,伍安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出现在了望塔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其中。他手拿一根长棍,身穿破斗篷,头长乱犄角。肤如死灰,毛如钢针。身有孔武力,眼有炯炯神。简直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邪典神话里走出来的恶鬼。 “妄图得到艾尔登法环?”恶鬼一振手中长棍,倒是颇具威严。他一跃而下,落到砖路上,扬起层层尘土。伍安因为与阿尔佩利希,已经对雾气起了戒心,立刻拔剑舞动剑花,扫清了阻隔视线的灰雾。 “那么,连同那火焰,也该将其一并熄灭。我,恶兆妖鬼玛尔基特,立刻执行。”那恶鬼报出自己的名号,加上他高大的身姿,没等他使出招式,便叫人觉得势不可挡。然而对于已经面对过大树守卫的伍安来说,玛尔基特根本不足为惧。他身上没有任何防具,只是肉身。而且他身躯庞大,必然没有伍安灵活,这让伍安增添了些信心,上前一步道:“啊,你就是那个什么恶兆妖鬼?今天可真走运,连着碰见看大门的。” “看来你不光有野心,口气也不小。”玛尔基特道。 “野心不多,口气嘛……我不记得今天早上有没有漱过口了。”伍安在这边不要命般的跟玛尔基特开玩笑,倒是让梅琳娜着了急:“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这么跟他说话,激怒了他,他就更不好对付了。”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了。”伍安心里回答,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拔剑直指玛尔基特,“来吧!玛尔基特!” 玛尔基特没有多说,只是哼了一声,就轻松来到了伍安的跟前,举起长棍便要向下砸去。伍安速度同样不慢,他弯腰上前,从玛尔基特胯下闪过的同时,用剑猛击玛尔基特的脚筋处。虽然他的力度很大,但是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切断玛尔基特的脚筋,甚至连他的皮都没有擦破。 “冠南式!”一声口诀在刚才伍安发起攻击的时候响彻在心田,被梅琳娜听的清清楚楚。伍安所说会用尽全力,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居然不起作用,你还真是皮糙肉厚。”伍安迅速转身,与玛尔基特拉开距离,随便转了两下剑,“看来得多砍几下了。” “刚才那招是什么?”梅琳娜快言快语。 “打完了再说。”伍安回答完,玛尔基特继续劈棍而上。 “大言不惭!”玛尔基特高高举起长棍,但这只是假动作。眼看伍安想要侧身闪开,玛尔基特立刻变招,转动手腕,使长棍自下而上,准备将伍安直接抡下悬崖。伍安看出了玛尔基特的意图,立刻收力大跳,并横剑格挡。玛尔基特的攻击扬起遮天的尘土,同时使伍安的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力。他立刻放松双手,免得因为绷紧力量而废了双臂的骨骼和肌肉。 “柳顶式!”伍安又念了一个口诀,紧接着就借力跃起,直冲玛尔基特的头去。 “头巾式!”伍安的心中大喊,剑刃直冲玛尔基特的喉咙而去。玛尔基特没有坐以待毙,他长棍指天,直冲向伍安。伍安在半空中没办法借力做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改变剑式,“头巾式”变成了“和平式”,伍安的身形调整,剑身划入长棍之中,伍安死死抓住剑柄,免得被甩飞出去。等到他停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被玛尔基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玛尔基特手掌用力,眼看就要将伍安捏爆。忽然间,一股金黄色能量以伍安为中心爆炸开来,不仅伤到了玛尔基特,更让他觉得万分诧异。趁着玛尔基特恍惚之际,伍安拔出长剑迅速退后,喝了一口红色露滴缓解伤势。 “第三次了。”伍安在心里跟梅琳娜说。 “恶兆妖鬼强大无比,你我共同对敌。”梅琳娜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现身。即便如此,伍安还是觉得踏实了不少。此时他知道,哪怕是战斗,也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的背后,始终都有一个人看着自己。 “不容小觑啊,褪色者不愧为战士的后裔。”玛尔基特甩了甩被炸伤的左手,并幻形出一把金色大锤,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向伍安走去。突然,他一跃而起,高举着大锤,向伍安砸去。伍安轻描淡写一般的侧身躲过,在玛尔基特做出动作之前一剑砍在他的胳膊上。这一招武顶式,伍安可是出了十二分力气。经过修古打磨过的剑刃此时仿佛具备了伤及交界地生命的权力,直接给玛尔基特砍出了个口子。玛尔基特吃痛,默不作声,转动身形,妄图将伍安硬生生撞下去。然而此时的伍安已经全神贯注,外加上梅琳娜的帮助,他的行动力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有许多的加强。就单说伍安这一下跳到玛尔基特头顶的一跳,就少不了梅琳娜的帮忙。伍安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卢恩带来的巨大力量,并将其灵活运用。伍安毫不客气,直接两招头巾式,第一下砍了玛尔基特的角,第二下直接砍向他的脖颈,并且正中动脉。滚烫的血液立马从伤口中涌出。伍安没来得及研究玛尔基特流的血是什么颜色,直接用剑刺穿了玛尔基特的喉咙。玛尔基特痛的大叫,但是他现在已经喊不出声了。很快,他连喊出声的力气也要没有了。他伸手向头顶,伍安又斩断了他的两根手指,然后将剑插在了玛尔基特的脑袋里,彻底了结了他。 玛尔基特的血染遍了砖路,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为齑粉。击败强敌的伍安获得了巨量的卢恩,还没等他对其做出规划,玛尔基特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开来。 “我记住你了,褪色者,受野心之火摆弄之人啊,惧怕那藏在暗处的黑吧。「恶兆」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3章 伍安结识雪魔女,拜师瑟濂约三事 玛尔基特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完全消散。伍安怕他还有后手,所以一直都挺着精神堤防。直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之后,他才放心的收了剑,点亮了赐福。此战一过,伍安身上的卢恩增添了不少。梅琳娜这时候现出形体,蹲伏在伍安面前:“漂亮的一战。” “多亏你帮我。”伍安笑道,“要不是你把我那些没用掉的卢恩转化为力量,我估计还要跟他耗上好久。” “我其实没有做什么,你本就功夫了得,天赋极佳,击败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哎呀咱俩都啥关系了,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伍安摆摆手,“要不是你用了那个爆炸的技能,我估计早被他捏死了。” “比起那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的剑术。”梅琳娜话锋一转,“你在心里默念的那些招式,我闻所未闻。所以我想问问,你那一套是什么剑术。” “那个?”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梅琳娜,看她难得的露出了如此真诚的表情,伍安也不打算跟她保守什么秘密,开口道:“刚才我用的那几招,来自一套叫作「玉龙十三式」的剑法,由玉龙山庄的庄主所创。剑法如名,共有十三式,每一式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作用,且可以交替着衔接使用,彼此互补,是一套灵活多变的剑法。” “这么说来,就跟战技差不多。”梅琳娜道。 “战技?”伍安不解。 梅琳娜点头:“在进城前,咱们遇到的那个贝纳尔,他所说的那些要传授给你的,其实就是战技。” 伍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梅琳娜沉默片刻:“说起来,你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人,我对此还有疑虑来着。” “什么疑虑?” “疑虑你会像其他一些从世界之外远道而来的人一样,不想当什么艾尔登之王,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梅琳娜顿了顿,“我在来的路上,见过许多这样的褪色者,他们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责任,只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过自己原本的日子。我看到他们,有些是中年人,有些是年轻人,还有一些是老人。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呢,结果看来,托雷特没有看错人。” 伍安得意的笑了两声:“我可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毫无意见的接受这样的使命。我刚说的那些褪色者,他们与自己的女巫争吵,说自己虽然是战士的后裔,但是交界地的事情与他们已经没有了直接关系。曾经的战士们被放逐,好不容易逃遁到交界地之外的其他世界,过安分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要他们的后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仔细想想,他们会撂挑子不干,也在情理之中。” 梅琳娜嘴上说着这是自己听来的,可是伍安总觉着,这是梅琳娜自己心里头想说的。不过他并不点出来,而是思索了一阵,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我是被玉龙山庄的庄主养大的,我的父母在我懂事之后不久就死了。在那之前,他们经常跟我说起关于交界地的事情,以及破碎战争的历史,然后就把我托付给了玉龙山庄的庄主。庄主待我视若己出,吃的喝的玩的,一样不差。经史子集,也对我倾囊相授,甚至愿意把玉龙十三式传授给我这个外人,还竭尽所能的教了我十八般兵器和各种拳脚功夫。对我而言,他可以说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他吩咐我的事情,我都照办,包括杀人。” 看梅琳娜没反应,伍安接着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至今,已经有八年。所以对于杀人这种事情,我不会有所惧怕。到了该杀人的时候,以及遇到该杀的人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起初,我办事干净利落,替庄主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他觉得我被杀戮蒙蔽了心智,觉得我从小杀人,已经嗜杀成性,保不齐哪天就会作乱杀了他。”伍安啐了一口,“杞人忧天。” “然后,他把你赶了出去?”梅琳娜问。 伍安点头:“我开始一个人闯荡,在心中放上一杆秤,用自己的功夫,除暴安良。白天做侠客,晚上接活儿杀人。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我都得到了满足。” 伍安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梅琳娜却察觉出一丝可怕。她感觉出了伍安的另一面,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此时令回想起来的梅琳娜不寒而栗。 “我告诉自己,要像昭烈皇帝那样,要笑,大胆的笑,因为笑有出头天!”伍安立刻转变了神态,又变回了那个激扬热血的少年。 “既然你已经做了杀手,为什么还要去当个侠客?” 梅琳娜的问题让伍安沉下脸来,无言良久。然后,他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我父母爱我,可是在我能体会到爱的时候走了。庄主对我好,却从来没对我嘘寒问暖过,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当个杀手,虽然能挣到钱,可是让人一打听,就像个能咬死人的老鼠。不对,不是像,就是老鼠。当个侠客,来无影去无踪,受人追捧被人尊敬,多有面子。”说到这,伍安不自觉的骄傲起来,然后,又平和下去,“我除了按照雇主的意思办事,偶尔也会杀一些人,那就是既知道我任侠又知道我是杀手的人。说起来,的确是虚荣心在作祟。” 伍安向来都喜欢开玩笑,一句话里头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在打趣就是扯皮,所以梅琳娜并没有把他说的虚荣心当真,权当作是他随便胡扯的理由。“可是对于我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做出解答。你为什么会愿意承担责任,去觐见艾尔登法环呢?” 伍安不假思索:“前人留下的烂摊子,毕竟是烂摊子,如果他们自己收拾不了,就得让后人去收拾。如果后人都收拾不了,那还有谁能去收拾呢?我父母不厌其烦的跟我讲交界地的事情,虽然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头肯定指望着我能够有朝一日代替他们回到这里。”伍安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说完,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灿烂和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想说他其实很在乎承诺,哪怕只是一句空头的没什么凭据的话,不管多么的虚无缥缈,他都会尽力的去完成。不管是别人麻烦他做的,还是他对别人说会去做的,都是如此。他虽然乐观开朗,可是终究觉得这样的话太矫情了,所以没有开口。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他是那种真的会为了一句话而去拼命的人。 “而且我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有牵挂,回不回去的,其实对我没什么所谓。”他伸手一碰梅琳娜的胳膊,“诶,你知道我来之前,我那个雇主跟我说的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啊,说我需要一个女人。”说罢,伍安仰天大笑,恨不得让整个交界地都听到他的笑声。梅琳娜则依然沉默不语,面无波澜。等到伍安笑够了,她才开口问道:“你说你的心里有一杆秤,你是怎么衡量的?” “……总感觉咱俩是在做采访,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反正我也没考虑过那么多。我只管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晚上呢,好好办事,绝对不对委托多问一句多余的。”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梅琳娜点点头,依然冷着一张脸。伍安从来都没办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自然就不去多想。转而开始问她:“你说的这个艾尔登之王,类似于什么?” “在你的世界,最有权力的是什么?” “当然是皇帝了。”伍安回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远离尘世与朝堂,境界高深的武林人士,见了皇帝也得跪地叩头,俯首称臣。皇帝开的口,那叫玉口。说一不二,无人不从。皇帝要办的事,叫作国事。系着天下安危、四海太平与否。做皇帝就是威风八面,万人之上。” “那就是了,艾尔登之王,就是交界地的皇帝。” “果真?” 梅琳娜犹豫一下:“差不多。” “嗐,”伍安翻了个白眼,“十和千看着也差不多,可实际上呢?差远了!” “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些,同样是艾尔登之王需要做的,也是艾尔登之王可以做的。”梅琳娜没有把初代王者葛孚雷被放逐的事情,以及艾尔登之王也要听命于无上意志的事情告诉给伍安。 “既然如此,那就以王者为目标吧。”伍安站起身,面对史东薇尔城正门,“接下要做的,就是进城了。” “且慢。”梅琳娜同样起身,“莫急,你虽然打败了玛尔基特,但是毕竟是单打独斗,无需顾虑太多。眼下我们对史东薇尔城知之甚少,既不清楚城内环境,也不明白有多少兵马,贸然进去,必定吃亏。依我之见,不如先去打听一下消息,拿到地图之后再做进城的打算。” 伍安思索了一阵,点头称是,他先是让梅琳娜将自己所持有的随即领着梅琳娜回到了艾雷教堂。咖列看伍安毫发无伤的回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招呼他一起吃淘来的肉。伍安把梅琳娜介绍给咖列,两个人简单问候了两句,便没有太多其他的话可说,全靠着伍安在中间接话传话。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其乐融融,倒是一副温馨景象。伍安用剩下的卢恩交换到了连弩和弩箭,至于情报,咖列则一字不提。伍安无奈,只能先将这事放下,再做打算。吃饱喝足之后,人就意识消沉。恰巧三人吃完,正是入夜。伍安连战两场,又跟梅琳娜交根交底,费了不少口舌,已经是疲惫不堪,吃完便早早的睡下了。咖列坐在那拉着手里的琴,梅琳娜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也似是睡着了。 到了深夜,本该是人定之时,伍安却感到一股恶寒生起,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通了个遍。他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咖列靠着墙壁,坐在那睡的正香,火还烧着。梅琳娜倚靠着托雷特,一人一马也睡的安详。伍安扭头一瞧,此时的月光将天空渲染的亮如白昼,一个头戴大帽身穿白袍的人坐在残垣断壁上,帽子遮盖住她的脸,让伍安没办法看出是男是女,只能通过那一缕蓝色的头发去胡乱猜测。 伍安将拔出的剑掩在身后,缓步走上前去。那人察觉到伍安已经醒来,抬起了头,看向伍安。这一下可把伍安吓了一跳,眼前这人生着蓝色头发,蓝色身躯,一张脸乍看之下如同瓷娃娃一般,像人物那般精致。细瞧才发现皮肤是白里泛蓝,她右眼睛睁开左眼睛闭着,在右脸旁边似乎还有一张脸若隐若现在那里,不光如此,她还有四条手臂,虽然是少女模样,身形娇小,但是这非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免不得要大吃一惊。看到伍安,她微微一笑,用其中一只手招呼伍安过来。 “我去,四手霸王啊!?”伍安心里一惊,脸上可没表现出害怕。他提高警惕,问道:“你是谁?” “我是魔女蕾娜。”自称蕾娜的人四手两两交叠,居高临下,俨然一副尊贵之姿。是不是叫蕾娜暂且不论,伍安感觉出她十有八九是地位尊贵之人。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位骑着灵马托雷特的褪色者往来于宁姆格福,所以特地前来寻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 “是。”蕾娜既然知道托雷特,大概也知道托雷特的相貌。而托雷特现在就在不远处睡觉,伍安没法子扯谎,便点头称是。 “——答的好。”蕾娜微笑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东西要转交于你。”说完,蕾娜拿出了一个铃铛,“这,叫召魂铃,托雷特的前主人托付给我,让我交给托雷特的现任主人。没有回归黄金树的骨灰,能够靠这个铃铛,召唤出灵魂。使用方法很简单,想着你要召唤的骨灰,然后摇铃就可以了。” 蕾娜把铃铛递到伍安面前,伍安抽出手接过铃铛。蕾娜顿时眉毛一挑:“啊,原来你身上已经有一个骨灰了。是水母吗……倒是有趣。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个吧。”蕾娜又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伍安,“这是离群野狼的骨灰,你可要拿好,别丢了。交界地险恶,有了他们的帮助,你可以事半功倍。” “……多谢。”伍安看她笑盈盈的,没有恶意,接过了她赠予的道具。看他收下了东西,蕾娜算是心满意足,语气也舒缓了下来:“打扰了,褪色者,这一次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这就要走了?给我这些好东西,我还想请你吃个饭报答你一下呢。” “这倒不必,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将东西代为转交而已,你并不欠我什么。”蕾娜的笑十分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着些许期待,“好好品尝交界地的滋味吧,我很好奇,你们这些遵照二指旨意行事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说完,蕾娜化成了一缕烟,转瞬而逝了。 “似曾相识啊,莫非她也是灵体吗?”伍安心里猜测,转头看去,两人一马依然睡的正香。伍安将铃铛和骨灰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会原来的位置继续睡觉。 到了第二天,大概是因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缘故,咖列和梅琳娜都醒的很早,唯独伍安还在那里鼾声如雷,不绝于耳。他睡觉时候都是很安静的,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看来昨天真是累着了。 咖列照常用肉干填饱肚子,从他那一口又黄又烂的牙齿就能看出来,这嚼肉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自己不用吃饭,看着他的吃相,梅琳娜也提不起什么食欲,就坐在那等着伍安醒。等到咖列吃完,伍安也睁开了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哈切起来了。梅琳娜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关心他的身体,看的咖列一个劲的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就是昨天累着了,现在觉得好多了。”他拿出骨灰与召魂铃,“而且啊,以后有了帮手,架就会越来越好打了。” “这是……”梅琳娜看向召魂铃。 “嗯?这是召魂铃啊,送来的人说是托雷特的前主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梅琳娜默不作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她不出声,伍安也不追问。他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追问秘密的人,哪怕梅琳娜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他把骨灰和铃铛收好,跟咖列告了别之后,出了艾雷教堂。 “还是要绕小路啊。”伍安道,“阿梅,你说我现在去打那个大树守卫,有胜算吗?” “没有。”梅琳娜不假思索。 “啊?怎么会?玛尔基特我都已经收拾掉了,还收拾不了他这个无业游民?” “你能那么快拿下玛尔基特,是因为他身无甲胄,只凭肉身。而大树守卫攻防一体,进退自如。光是身上的黄金甲,就足够叫诸武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 伍安笑着点头:“阿梅的脑子就是灵光,比我考虑的周到太多了。” “阿梅……”梅琳娜低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喜欢吗?” “没什么,你喜欢这么叫我,那就这么称呼吧。” 二人正说着,托雷特驮着他俩来到了一座刻满了文字的石碑前,伍安看那样子还以为是公交站点,后来一想这交界地哪里来的公交车,便赶紧把自己那不着边际的想法收回了。他细细抚摸石碑,发现这的表面竟然被一层纸覆盖着,薄的根本看不出来。伍安手指捻住纸的一角,双手一用力,便把一整张纸整整齐齐的拽了下来。他铺平了一瞧,居然是宁姆格福的一部分地图。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伍安大喜,没等他消化掉这份喜悦,一座被剑冢所包围住的巨大剑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碑上同样刻着字,只不过表面没有纸。那字迹十分生涩,有一些已经脱落,看不太真切。伍安把手放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将内容念出来。 “黄金一族的后裔,碎片君王葛瑞克,率领麾下部营与女武神玛莲妮亚及其麾下尊腐骑士鏖战,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葛瑞克跪地叩头,恳求饶命。后偏安一隅于史东薇尔城,不知其踪。” “真有意思,把自己的糗事就这么竖在这里,卧薪尝胆吗?可是这丢的是自己的脸给别人看,他自己也看不着啊。”伍安冷笑道。 “这碑大概是女武神势力立在这里的,用史书的口味,彰显自己的实力。即便她人不在这里,也能叫这里的人胆战心惊。”梅琳娜解释道。 “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我不会让他跪地求饶就是了。”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伍安的身上腾现出一股杀气,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梅琳娜察觉到了。 “既然有了地图,那事情就好办了。”伍安找到了驿站街遗迹,“咖列给的情报上说有人躲在这里,我们就先去这里看看。” “好。”梅琳娜答应一声,接住伍安卷好后丢来的地图,和他纵马来到驿站街遗迹。还没等到他赶到,半路上就传出了一个尖利滑稽的求救声音,像是亚人发出来的。伍安下马左顾右盼,最后偶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一棵树。伍安当机立断,给那棵树来了一下,谁知道那树竟然变作一团黑烟,化成了亚人模样。 “诶呦!”那亚人惨叫道,“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啊!”说完,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发现已经变了回来,又立刻改变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是你帮我解除了咒语啊,真是感谢。我是亚人柏克。” “伍安,”伍安俯视他,“你怎么会被人变成树的?” “是我的亚人同胞们,我孤僻又弱小,所以经常受他们的欺负,不过不算过分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有人捡到了魔法书,还看明白了一招半式,就把我变成了树,还拿走了我的东西。”说罢,柏克擦干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多谢你啦,现在我得去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再次感谢你,保重。”柏克说完,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伍安道。 “亚人们大多身材矮小,身体畸形,并且智力也很有限,所以他们一般都与族内人来往,就算和人有交集,也基本是作为奴隶,被人所买卖罢了。”梅琳娜说。 “还真是……多姿多彩。”伍安找了半天词语,最后憋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词来形容。 两个人继续前进,来到了驿站街遗迹。在把遗迹内外的花清理干净之后,两人顺着阶梯下到遗迹的地下空间。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披绿色披风的庞然大物站在那里。他的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头盔,手里拿着锋利的链枷。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二话没说就抬起链枷向着伍安砸去,看起来并不是个能好好沟通的主儿。伍安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拔出长剑与其酣战起来。这大个子反应迟钝,速度也慢,明显不是伍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伍安捅了心窝子,血流满地,倒地不起了。为了防止他再活过来,伍安挑好了位置,砍下了南瓜头,将其丢掉了外面。伍安点亮赐福,抬起铁门,发现里头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空间不大,只容得下一桌一椅,和几堆人高的书本而已。以为头戴辉石魔法师头套,身穿魔法师长袍的人站在伍安面前,吓了伍安一跳。 “啊,居然是褪色者吗,还真是少见。”那人开口说话,虽然戴着头套,话有些含糊,但是伍安还是听的出来,这是个女人,而且岁数大概……反正比伍安要大。 “你就是那个躲在驿站街遗迹的人?”伍安问,逗得魔法师一笑:“这里能称得上人的,除了我,就是门口那个南瓜头了。而据我猜测,他已经被你杀掉了,不费吹灰之力的。” 伍安舔了下嘴唇,觉得有些尴尬。魔法师继续道:“我是魔法师瑟濂,来自雷亚卢卡利亚学院,是一个……魔女,当然,别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雷亚卢卡利亚?”伍安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真是拗口,完全比不上什么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来的好记。” 瑟濂放声大笑:“不仅拗口,还迂腐,自命清高。说我是魔块魔女,惨无人道。可是他们自己呢,不去研究星星的本质,反而封锁学院,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伍安感觉要不是瑟濂戴着头套,估计就狠狠的啐出来了。瑟濂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么,你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经过和阿尔佩利希的一战,伍安意识到学会魔法很有必要。刚才瑟濂说自己是魔法师,便有了学习魔法之意:“我想要跟您学习魔法,特地来拜师的。”说完,伍安就要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瑟濂被他的突然一跪弄的退后一步。 “拜师啊,第一步就是下跪。”伍安说着,竟然将眼泪挂在眼角,情真意切,像是动了真情,“拜托了,要是学不会魔法的话,我就……” “好了好了,”瑟濂叫他打住,捂着额头,“我收你了,快起来吧。” “真的?就这么简单?”伍安立马变了表情,站起身来。 “……反正我也被学院开除了,也就没有在学校设立我名下的教室的机会了,只能开个私人课堂,给别人补补课了。”瑟濂的口气似有笑意,“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是吗,还真是不胜荣幸。”伍安又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完便给瑟濂磕头。 瑟濂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是哪里的礼数,把人的面子不当回事似的。” “跪地磕头事小,拜师学艺事大,无所谓什么尊严面子的。”伍安起身,“而且我也不怕您笑话,我是外地来的。” “啊,那就不奇怪了。”瑟濂沉吟片刻,“不过我可是魔女,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拜我为师吗?” 伍安心想,反正他只要学习魔法,至于跟什么人学,那倒是无所谓。哪怕是亚人,只要能教给他高强的法术,那他也能认亚人当师父,索性答应道:“徒弟心意已决,打今儿起跟定师父。” 瑟濂听后,似是欣慰的点头,连连道好。 “不过,我可能不是您的第一个徒弟。”伍安话锋一转,引得瑟濂也严肃起来:“哦?此话怎讲?” 伍安把亚人柏克的事情跟瑟濂说了一遍,瑟濂笑着摆摆手:“那变换的法术非我所创,不过那本书我的确是丢失了,如今看来,就是被亚人拿走了。徒弟,能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吗?” “师父吩咐的,徒弟万死不辞。”伍安答应的十分痛快。 “你这孩子,倒是够热心的。”瑟濂自打见了伍安就老是在笑,可见他很会讨人欢心,“事先说好,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这……老师你的学费要多少?” 瑟濂说出了自己所需要的卢恩数量,伍安获得的卢恩全都转化给自己了,没有一点剩下的可以拿来交学费。 看到伍安的窘迫模样,瑟濂把他的情况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改口道:“既然你没有学费可以交,那么就再帮我两件事吧。完成了,我就教你学习魔法。” 听到瑟濂这么说,伍安眼前一亮,受人委托替人办事是他最爱听也是最擅长的。他立马来了精神,问瑟濂是什么事情。 “从这里出去,西边有一片湖,叫作亚基尔湖。那里有一座龙息废墟,每到深夜,或者天放晴的时候,那里的人就会召唤来飞龙亚基尔。连吼带叫的,搅得我睡不安宁。这第一件事情,就是麻烦你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你怎么解决,我不管。”瑟濂竖起第二根手指,“另外,我前几天被一个盗贼团伙勒索,幸亏我会点魔法,把他们赶跑,但是保不齐哪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这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去蒙流洞窟,让那帮盗贼安分守己。还是一样,不管手段,只要结果,明白吗?” “了解了。” “真是好徒弟,那我祝你武运昌隆。” 伍安抱拳,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瑟濂的头套,问道:“老师,你戴着这玩意,不闷得慌吗?” “还好。”瑟濂话是这么说,但是伍安觉得瑟濂连喘气都费劲。 “这头套是魔法师的象征,如果没有必要,不可摘下。”瑟濂看出了伍安的疑虑。 “可是徒弟觉得,还是摘了吧,哪怕只是透透气,过会再戴上呢。”伍安坚持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师父的模样。” “……是吗,你真这么想?” 伍安连连点头,丝毫不犹豫。瑟濂叹气一声,妥协着摘下了头套,放在了桌子上。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出,细腻光滑的皮肤加上叫人动容的明艳面孔,让伍安一时愣住。 “怎么,看入迷了?”瑟濂这一句笑问,有些得意,又有些试探。刚才伍安初次见她面容,只是发愣。这一次看她笑,倒真的算得上是入了迷。过了好一会,伍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认错:“徒弟失礼了,请老师责罚。” 瑟濂掩面而笑:“你真是客气的可爱啊,徒弟。”随后挥了挥手,“没什么,反正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让你看见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记住,不要用别人说去便是。” “徒弟谨记。” “好了,徒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两件事都办成,我就教你魔法。” “那老师还会戴上头套吗?” “当然会。”瑟濂不假思索。 “那徒弟也有一事,想与老师约定。” “但说无妨。”听到伍安这么严肃的开口,瑟濂倒有些好奇,他会跟自己约定什么。 “等到了徒儿成为艾尔登之王的那一天,师父就要摘下头套,再不能戴了。” 伍安说这话的时候,他人正站在遗迹的出口处,阳光透过那阶梯的缝隙洒进来,点缀在他身上,将他半个身子都照亮。一整个暖洋洋的少年,一整颗怦怦跳的赤子之心,跃然在瑟濂面前。 这一次,轮到她为他的笑而着迷了。 “……好啊,如果你真的成王了,老师就答应你。” “好!那我去了!”伍安说罢,快步离开了驿站街遗迹,朝着他的第一个目标——亚基尔湖,纵马飞奔而去。 “话说回来,”梅琳娜的声音传来,“刚才瑟濂居然没有察觉出我的存在。” “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对于自己的灵体形态,疑问颇多。有些人看得到我感觉得到我,有些人又看不到我。”她顿了顿,“就像那个魔女说的,交界地险恶,充斥着杀伐和谎言,连自己是什么,最后都容易迷失。” 听到梅琳娜提起蕾娜,倒是让伍安眼前一亮:“原来你晚上没睡着啊。” “你的鼾声并不助眠。”梅琳娜说话时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她学着伍安开口说没有恶意的玩笑话的时候,也会被伍安听作是怪罪。伍安尴尬的笑了笑,向她道歉。 “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恶意。”梅琳娜这么说,语气像是敷衍和忍耐一样,“我说过了,灵体提供了不少便利,其中就是不需要睡觉。不过夜里无聊,没什么事做,还不如睡觉。你和她的聊天,我也是偶然听到。” “你全都听到了?”伍安试探道。 “没有,只有那一点。她的嗓门不大,但是有点沙哑,像是有口痰在她嗓子里上去又下来,听上去并不叫人觉得舒服。” “……是吗……”言语至此,伍安突然来了想法,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声音如何?” “你……”梅琳娜斟酌良久,只给出“好听”两个字。伍安听后,不管这是不是梅琳娜的真心话,都开怀大笑起来,让他驾马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勒马于桥头之上,远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龙息废墟。 第4章 力战飞龙闯幽潭,龙飨仪式初试探 “早在时间伊始,龙神就已经存在。 那是黄金树还未璀璨生长的时代,淬炼生命的熔炉日夜不断的迸发着自身的无限能量,创造、供养交界地最初的生灵。熔炉其包容与接纳的理念,使许多交界地之外的人都慕名前来,感受熔炉育养之下的世界,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也逐渐铺陈开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古龙,力量的绝对霸者,凭借着对天空的掌控权,成为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最强者。祂们固然强大,却没有因为自己掌握着力量而胡作非为。因为祂们尊重熔炉,明白生命的可贵。祂们栖居在法姆·亚兹拉,作为交界地的一员,与其他种族和谐相处。而龙族当中的最强者,当属龙王「普拉顿桑克斯」,祂掌握着最为强大的祷告魔法,身形巨大,双翼遮天。生有四颈四头,威风八面,龙威滔天。是为黄金律法时代前当之无愧的艾尔登之王。 太平的年代不代表会没有争夺,只不过被刻意掩盖而已。据说在那高天之上,狂龙贝勒不服于龙王的统治,孤身向龙王挑战。龙王与其约定在时空罅隙之地对决,双龙交战,杀的昏天地暗,日月无光,整个交界地一改平日的美妙景色,宛如末日提前到来。最后,龙王技高一筹,以惨痛的代价险胜。而狂龙贝勒身负重伤,及麾下一族,被龙王贬斥驱逐,永生永世不得再回法姆·亚兹拉。在那之后不久,无上意志便从世界之外带来了黄金之伟力。黄金树以熔炉为根基,攫取生命能量,长成参天巨树。龙王有心无力,只能将自身封印在时空罅隙,暂停黄金树对自身的损耗,等待日后的醒来。古龙一族被新兴起的势力狩猎,几近绝种。而龙族的力量也不再是秘密,并被无数人所觊觎。由此,龙飨仪式,重现人间。” 当一个人路过龙息废墟的时候,如果他运气够好,就可以听到栖息在龙息废墟的人说起这一段尘封往事,然后和其他人围在一处巨大的篝火旁,呼唤着龙的名字,祈祷龙神从天而降,将生命活力带给他们。然后便就能看到,全身漆黑的飞龙鼓动着巨大的翅膀,向着龙息废墟的位置翱翔而来。伟岸的身姿落入湖中激起浪花,引得众人俯首跪拜。而当那飞龙从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火时,他们又逃也似的躲进地下,等到飞龙离开之后,又聚集在一起进行奇怪的念词与仪式。那里的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已经称不算是人类。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段时空里,机械的,不知疲倦的重复着那段时间里的事情,知道他们哪一天不走运,被飞龙的火焰伤及,了却已无希望和生机的一生。 伍安已经在桥上观察了有一阵子,他长这么大,关于龙的故事早就已经耳熟能详,自己世界里以龙为原型的造物也层出不穷。今天算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物,别的不说,光是那足以蒸发湖水的火焰,就已经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怔怔出一声:“厉害!” “龙是强大的生物,哪怕是飞龙,也不容小觑。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圆桌厅堂打听一下消息,强化武器之后,再来和祂交战吧。”梅琳娜说道。 对于梅琳娜的建议,伍安一直都是同意的,不光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向导,更因为她想的总是比自己周到。两人回到了圆桌厅堂,发现这里来了一些生面孔。其中不乏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轻装简从之人。伍安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径直来到了百智爵士的书房,来问他有关于飞龙的事情。 “哦?你才来这么一会,就已经遇到飞龙了?”百智爵士先是意外,然后又点头,“不过倒也不算奇怪,飞龙虽然不如古龙强大,但是数量可比古老多得多。”他顿了顿,“你遇到的那只,叫什么?” 伍安摇头:“只知道祂出现的那片湖叫亚基尔湖。” “啊——”百智爵士意味深长,“那就是飞龙亚基尔了,掌握火焰祷告的飞龙。”百智爵士一边点头一边翻阅书本,有些漫不经心。 “我该如何战胜祂?”伍安开门见山。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祂用火,那你就好好利用那片湖水。不过那终究是湖,你若是真想杀了亚基尔,得把自己的剑磨砺的更加锋利才行,锋利到足以斩碎龙鳞,伤及皮肉。” 百智爵士这话说的很明白,外力终究是外力,你可以借,但是不能打算光凭着外力解决问题。伍安向他道谢后告了辞,又来到了修古这里。他依然敲打着兵器,好像他只会做这一个动作一样。 “哦?还活着呢。”第二次见面,修古并没有跟伍安打招呼,而是直接来上了这么一句。 伍安虽然不爽,但毕竟需要人家帮忙锻造武器,因此没有发作出来。他把自己搜罗到的锻造石全部都拿了出来交给修古,让他把这些全都用在他的剑上。 “花这么多资源,你这是要去杀谁啊?” “屠龙。”伍安波澜不惊。 “哦?有意思,”修古沉吟片刻,“是哪头龙啊?” “飞龙亚基尔。” “亚基尔?”修古听到这名字,笑了起来,“好好好。” “你知道些什么吗?”伍安看修古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猜测他曾经是否有过打造屠龙武器的经历。然而修古摇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用他给的锻造石,将海角落日剑打磨的更加坚韧锋利,让它足以担当得起屠龙的大任。 修古把剑交还给伍安,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小心别死了”之后,便继续低头干活。伍安想这就是他独特的告别方式,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临走之前,他又注意到修古脚脖子上的镣铐,便问道:“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修古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但很快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我战败被俘,玛莉卡女神欣赏我的锻造手艺,便将我囚禁在这里,给你们褪色者打造、修复、磨砺武器。” 伍安点头,没再多问,只觉得修古有点可怜。或许在很久以前修古也是个满腔热血、精忠报国之人。士可杀不可辱,战败被俘一定让他蒙受巨大的打击,不仅如此,还被囚禁在这里,关了许久许久,任谁经受这般,心理都难免出问题去。这么一想,修古这怪脾气,也让伍安生不起气来了。 “被囚禁就会有自由的那一天。” “算了吧,我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况且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了自由,我只怕是会像得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不知所措,急着把那自由送出去。” 修古的倔脾气,换做别人来还真就受不了,而伍安此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倔老头,他像对瑟濂做约定那样,对修古开口道:“锁你的是玛莉卡,那我只需要做到比她还有权力,不就能把你放出来了?放心,”伍安拍着胸脯,“等我当上艾尔登之王,就还你自由身。” 成为艾尔登之王这样的话,修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早就已经听腻味了。他并不反驳,而是冷笑一声:“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伍安冲他一抱拳,然后离开了圆桌厅堂,回到了亚基尔湖。飞龙亚基尔还在那里,像是嗅到了什么生机一样,左顾右盼。 “你的玉龙十三式,面对这种大型的生物,有多少胜算?”梅琳娜问。 “不知道,”伍安摇头,“玉龙十三式只适合拿来和人形敌人交战,面对这种大蜥蜴嘛,胜算渺茫。”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伍安并不多沮丧,仿佛依然有没有使出的本事。他拿出了骨灰袋子,然后摇了摇铃铛,召唤出了水母和三只离群野狼。水母漂浮在半空中,而三只狼则乖乖的坐在伍安面前,等候他的差遣。 “话说回来,我还没给你们起名字来着。”伍安摩挲下巴,“水母妹妹叫库拉,你们叫什么呢……”他灵机一动,叫了一声“老大”,其中一匹狼上前一步。他又分别叫了“老二”、“老三”,又有两匹狼站了出来。 “好好好,既然你们分大小,那这就好办了。”伍安清了清嗓子,指着老大道:“你以后就叫大仔。”然后又指向老二道:“你以后就叫二仔。”接着又指向老三:“你以后就叫三仔。” 这名字和直呼老大老二老三比起来没什么差别,但起码是别人给自己起的,三狼倒也没有不满意。它们听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好不快乐。库拉也腾出两根触手,像是鼓掌一样拍了拍。 伍安看他们这么高兴,自己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板起了脸,严肃道:“我们虽然对飞龙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那毕竟是情报信息,战斗瞬息万变,没真的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随机应变,明白吗?” 伍安说完,三只狼纷纷响应,库拉也扭动身子,像是在点头。 “那好。”伍安拔出长剑,直指亚基尔,“冲锋!” 随着伍安的一声令下,库拉与哥们仨一起冲向亚基尔。听到这边有动静,亚基尔扭过头来看,结果被库拉的一招喷水射了一脸,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亚基尔的双眼被短暂的蒙蔽,身体也暂时停住。飞龙的嚎叫并没有挫败哥仨的士气,反而叫他们变得更加骁勇。只见三匹狼纷纷顺着尾巴,攀上亚基尔的背部,两只去咬翅膀,一只去咬脖子。策略很好,但是可惜,他们的攻击对亚基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锋利的狼牙,没能够咬穿恶龙坚硬的鳞片。亚基尔甩掉脸上的水,一个转身,将三匹狼都甩了下去。祂刚刚正过身子,就瞧见伍安骑着马冲祂奔来。亚基尔吸入一口气,口酝烈焰,准备将自己的满腔怒火迸发而出。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让伍安识破。就在大面积的火焰从亚基尔口中喷出的时候,托雷特瞬间消失,而在那之前,伍安便腾空而起,躲过了亚基尔的火焰。剑尖冲着祂的头颅而去。在短暂的思考后,伍安一剑刺入了亚基尔的右眼。而光是刺还不够,伍安迅速调整身位,辗转腾挪到亚基尔的头顶,随后转动剑柄,那劲头,简直是要把亚基尔的眼珠子都给拧出来,疼的亚基尔是哭天喊地,原本猛烈的火焰,此时也消散殆尽。 伍安拔出剑来,砍向亚基尔的龙角,只是一剑,就留下了一个平整的缺口,这说明修古的确没有糊弄他,他所磨砺出的武器,的确可以屠龙,乃至于弑神。 趁着亚基尔立足未稳,伍安又冲着祂的脖子砍了两剑,其力异常刚猛,砍的血肉横飞,伤口惨不忍睹。亚基尔本想要吸入一口气,支撑着祂飞上高空,直接摔死伍安。但伍安不给祂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剑朝着咽喉处插了进去,然后拼命的扭动,不说完全能将亚基尔的喉咙搅烂,但至少能够限制他的能力,祂现在既不能飞,也不能喷火,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给我老实躺下吧!”伍安拔剑而出,纵身一跃,向着亚基尔的脑袋向下劈砍,叫亚基尔血如泉涌,没等上几秒钟便咽了气。流出的血将周围一小片湖水染红,亚基尔的身躯化成烟缕消散,只留下一颗还在兀自跳动的龙心脏。 伍安将龙心脏握在手里掂了掂,倒觉挺有分量。库拉和三狼来到他面前,已经是灵魂的它们不奢求伍安给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只期望他口头上能表扬他们一下。伍安是个实在人,有人帮了他,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对着四小只,伍安可谓是妙语连珠,说的它们四个摇头晃脑,十分快活,就差给伍安乐一个了。就在他们其乐融融享受战斗胜利的时候,一个头戴铁斗笠的浪人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刚才还在兴头上的三仔,立马凝眉嗔目,对着浪人一顿嚎叫。 “你是什么人?”伍安听到三仔冲自己背后叫,拔剑转身,动作行云流水,话刚说完,剑就到了浪人的脖颈处。只不过那浪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用自己的长刀挡住了伍安的攻击。 “好快的反应。”伍安心里一惊。 “身手不错,年轻人。”浪人开口,听声音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伍安看他没有恶意,便收回了剑,拱手抱拳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 “客气了。”浪人回礼,“老夫是血指猎人尤拉,从芦苇之地而来。” “晚辈伍安,从……从雍州而来。” “哦?雍州……”尤拉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伍安手里的龙心脏,“啊,你已经拿到了。” 伍安注意到了尤拉的视线,抬起拿着龙心脏的手:“这是什么东西?” “龙心脏。”尤拉回答,“每一头龙,不管是古龙还是飞龙,在死后身体会消失,但是其身躯内的龙心脏,则会留在原地。有了龙心脏,就可以获得龙的力量。” “龙的力量?” “比如像亚基尔一样,从口中喷出熊熊火焰。而这,只不过是飞龙的招式。古龙的招式,要比这更加壮丽,威力也更甚。” “能喷火?这也太酷了!”伍安咧嘴笑了起来,开始想象自己喷火杀敌的样子。尤拉则暗自一笑:“想要获得龙的力量,就需要进行龙飨仪式,把龙心脏吃下去,就能够获得龙力。” “吃龙心脏?”伍安并不喜欢吃动物内脏,这龙的内脏,他也是头一次见,“是只能生吃吗?还是说能烤着吃或者炸着吃。” 伍安这跳脱不着边际的思维问的尤拉一愣:“这……老夫也不知道。” “好吧。”伍安耸耸肩,尤拉继续道:“龙飨仪式,虽然能让凡人掌握龙力,但是也会让人逐渐变得非人,最后变成龙不龙人不人的东西。多少人因为渴望成为龙族的一份子,而舍弃自己的良心,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要不要吃,你自己可要考虑清楚。” “晚辈明白。”伍安将龙心脏放进口袋里。 “刚才你在和亚基尔战斗的时候,老夫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你不只是身手不凡,而且还很有策略,下手也不含糊。”说到这,尤拉欣赏似的点头,“孺子可教。” “呃……这么说,你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来着?” 尤拉毫不避讳,直接承认:“在交界地游走,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如今乱世,刀兵四起,狼烟滚滚,自保还来不及,哪管的上别人呢?” 尤拉的话说的直戳了当,倒不让伍安觉得反感,反而是点头称是。 “不过老夫毕竟没有对你伸出援手,所以接下来,老夫打算帮你做一件事。你只需要开口即可。” 尤拉这么一提,伍安心说妙极。正好自己还要去蒙流洞窟走一趟,有尤拉帮他,肯定会事半功倍,于是立马开口道:“晚辈受师父所托,要前去蒙流洞窟一趟。不过晚辈并不认识路,还望前辈予以些许指点。” “没问题。”尤拉爽快答应下来,“蒙流洞窟离这里不远,随我来吧。” 伍安召回骨灰,跟着尤拉一路向北走。伍安大摇大摆,踢水而行,反观尤拉则显得格外谨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过了桥下不远,便能看到一处洞口。伍安正想要进去,梅琳娜的喊声荡开,伍安反应迅速,苏秦背剑,挡住一击。不过因为攻击来的突然,并且源于背后,伍安并不知道是何等招式。他的确挡住了,但是还是受了伤。强烈的灼烧感点燃在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伍安转身一瞧,一个手拿长满尖刺的红色匕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阴森的笑。他藏起匕首,红光乍现,显然是还想用刚才那一招。 他刚才的攻击没有伤到伍安的要害,伍安当机立断喝了一口红色露滴恢复伤势,箭步上前,与黑衣人拉近距离。见伍安就在自己的正面位置,不偏不倚,黑衣人一甩袖子,如血一般冒着热气的滚烫液体,向伍安泼洒而来。伍安不躲不闪,减慢速度转换架势,用剑将液体悉数挡下,然后再转动手腕,一招转剑,将液体悉数奉还。黑衣人似是被泼了沸水一样,被烫的蹦高跺脚,呲牙咧嘴。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吃了伍安。就在他举起匕首准备要与伍安拼命的时候,尤拉从天而降,一刀斩落了黑衣人的头颅。 “涅利乌斯,老夫找了你好久了。”尤拉甩下血,收到入鞘,捡起地上的匕首交给伍安,“这把逆刺,交给你了。” “谢谢。”伍安简单观察了一下新武器,将其别在腰上,然后看向涅利乌斯的尸体,“他就是你说的什么,血指?” “没错,一群被咒血迷惑,猎杀褪色者之人。”尤拉点头,“刚才你也看到那邪门的招式了吧?” 伍安点头:“这刀就像是活的,可以从中迸发出鲜血,又如火焰一样。” “兵器没有好坏,关键在人,我想它在你手里,应该能发挥出作用。好了,进洞窟吧。” 眼看尤拉步履稳健、义无反顾的向着洞窟里头走,伍安快步上前像提醒他小心埋伏,结果反倒是自己触发了警报。铃铛声回响在洞窟内外,十几个盗贼打扮的人从洞口出来,一时间将二人所在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啊前辈。”伍安和尤拉背靠背站在包围圈里,在场的人无一不拿出武器。 “无妨,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看眼前这几个俱是卒子,他们的首领,应该还没有露面。”尤拉双手握刀,“你冲进洞窟,揪出他们的首领,这里有老夫顶着。”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呢?”伍安边说便观察眼前这些盗贼,他们虽然都持有武器,但是身上穿的防具无一例外是轻甲,而且他们脚步轻浮下盘不稳,面对他们,伍安甚至不需要拔剑就能把他们全都打发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屠龙的时候尤拉在一边看热闹,刚才跟那个什么涅利乌斯战斗,他也不上来帮忙,伍安要真是撇下他独自离开,倒也算是无可厚非。况且还是尤拉主动提出来断后的,伍安更没什么过错可言。不过现在自己毕竟跟人家患难与共着,不推脱个几句就擅自离开,未免寒了人家的心。 “要进一起进,要走一起走。”伍安拖延道。 “老夫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要是不走,那老夫便要送你一程了。”说着,尤拉抓起伍安,竟然一把将他提起,然后掷了出去。伍安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空中翻转保持平衡,砍倒了两个人后落在人群外,还有几人想要上前追赶,被尤拉拦下。 既然尤拉都急着赶自己走了,伍安也不再推脱,几步就跑进了洞窟深处。这里头光线很暗,所幸有一处篝火照明。伍安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木质的桌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没上锁的箱子放在那。伍安用剑挑开箱子盖儿,发现里头只放着一身廉价的布衣。 “诶呀呀,果然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招耗子啊。”声音从身后高处传来,伍安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皮革面料衣服的光头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手拿枪一手持盾,面容狡黠阴险,看模样就知道不像是个好人。 “你是这的老大?”伍安收剑,向他走去,丝毫不怕他。 “呵,是老子我,本大爷帕奇就是这的当家。怎么着,你还想跟我练练?” 伍安笑着摇头,伸出手指晃了晃:“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就是比比划划!”说完,他张开双手,亮出架势,手和嘴一起挑衅:“来,比划比划!” 帕奇乃一恶贼强盗出身,在这周遭地界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可以说是盗跖。虽然不像人家得了个侠盗的美名,但至少一提名字,还能唬唬人。眼瞅着跟前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自己搁这儿白鹤亮翅,帕奇哪受得了这气。他提枪而上,直冲伍安而去。伍安看他像个贼,出手倒是够有气魄。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太嫩了。伍安侧身躲过帕奇的刺击,没等到帕奇提枪横扫,伍安就一手抓住了枪柄,然后一下就把帕奇抡飞了出去。帕奇在地上一个劲的乱滚,出去好几米之后才停下,滚了一身子的泥土。他啐了一口,骂了句娘,继续提枪上去,打算把伍安扎成筛子。 自打来到了交界地,就没少跟人战斗。大树守卫,史东薇尔士兵长,血指,飞龙,哪一个不难缠?以帕奇的实力,在伍安眼里,甚至不如葛瑞克士兵,连让他拔剑的心思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帕奇这人滑稽且能够正常交流,伍安早就一剑枭首,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刺击,伍安再一次躲过。此时帕奇中门大开,正是伍安进攻的好时机。帕奇想要用盾牌回防已经来不及,而伍安也并不着急分出胜负,一招侧踢直踢在帕奇的心口窝上,将他踢飞出去。帕奇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好半天也没反过劲来。伍安则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冲帕奇肆无忌惮的笑。 “你丫的,别欺人太甚了!”帕奇大吼一声,似乎要认真起来。他把枪藏在背后,顶盾冲锋。看着足有一人高的盾牌向自己冲过来,伍安丝毫不慌张,反而是压低了身体,左臂、后背和右臂成了一个向上的斜坡。伍安看准时机,左手用力,直接将帕奇背在肩上,然后又借力把整个人扔了出去。帕奇的枪和盾牌脱手,飞在半空中。伍安起跳接枪,帕奇应声落地。他扭过身子,枪尖扎在地上,距离他的胯就只剩下咫尺距离。 眼看自己跟对方有着巨大的差距,帕奇立刻认怂,俯首认输,连连道歉。伍安则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红色露滴解渴,叫帕奇抬起头来。伍安一见帕奇那副样子,就忍不住的乐。 “喂!你别太过分了!”帕奇站起身,“打不过你我认,别人身攻击!”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伍安耸耸肩,走到洞窟外头查看情况,恰好这时候尤拉走了过来。 “杀了几个?” “算上你杀的那两个,五个。” “还剩下几个?” “十二个。” 伍安点头,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些,就是为了让帕奇听见。他转过身面对帕奇,笑嘻嘻的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咱心狠手辣,只怪你的那帮弟兄吓了俺们一跳,俺们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自卫。你看,你死的那些兄弟,就借我用用?” 帕奇听到自己的手下死了,当时怒道:“你怎么可以杀我的人?” “诶呀大哥,我是杀你的人,又没有杀你。”伍安抱怀,“有人麻烦我平事儿,目标就是你们几个。不杀那么几个人,我不好交差嘛。” “就光因为这个?” “没错,就因为这个。” 帕奇冷笑一声:“娘的,交界地这破地方,来这么一趟,啥也捞不着。好不容易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弟兄,干的好好的,还遇上你这么个扫把星。”帕奇声泪俱下,显然是在演苦肉计。 “呸!少来这套!”伍安一口啐在地上,“你说的志同道合,如果指的是靠抢劫、偷盗,那还是算了吧!” “交界地现在乱成这样,人人自危,生存都是难题,哪里顾得上去做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帕奇挥起胳膊,看来是真在气头上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想杀人就杀人,想骂人就骂人。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当然可以自命不凡,当然可以装清高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尸体我就带走了,至于那几个活着的人,带他们走吧,去做点正经事。”说完,伍安转身就要走。不管帕奇怎么喊他,他都不停下脚步。不过帕奇所透露出的五天后的入城车队的事情,伍安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老夫就帮你到这里,告辞了。”尤拉帮忙把尸体搬到驿站街遗迹之后便离开了,伍安伸了个懒腰,刚想要去给瑟濂报个信儿,又想起自己还带着一颗跳动的龙心脏呢。而且瑟濂丢的那本魔法书,伍安也还没有找到。他犹豫一阵,最终打算去尤拉所说的海岸洞窟去碰碰运气。刚刚进洞窟,他就听到一阵呻吟声,离近了一瞧,居然是之前碰到过的亚人裁缝柏克。他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明显是遭受过了一顿霸凌。 “……怎么是你……?”看到伍安,柏克显得很惊讶。 “我也想问。”伍安淡定道,“莫不是你的裁缝包被你的亚人同族带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听到伍安说起自己之前解释过的情况,柏克还觉得很感动,然后他又警告伍安不要进去,不然只怕是会凶多吉少。他言辞急迫,伍安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过伍安并不惧怕所谓的亚人,于是闲庭信步走进洞窟。海岸洞窟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柏克只能听见自己同族的惨叫和哀嚎。不多时,伍安拿着一个裁缝包和一本书走了出来。他把裁缝包擦干净,还给了柏克。柏克看到裁缝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个生命一样,不顾一切的将其抱在怀里,并且哭了起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生前就是个裁缝,并且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裁缝,我不能让他失望,对吧?” 柏克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尽管如此,伍安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裁缝,交界地最好的裁缝。”说完,伍安给柏克疗伤,送他离开了海岸洞窟,抵达了艾雷教堂,交给咖列照看一阵,然后自己又顺着海岸洞窟的路,来到了一座小岛上,龙飨教堂就在眼前,而用来执行龙飨仪式的祭坛,近在咫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梅琳娜现出真身。 “试一试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学会喷火。”伍安笑道,掏出龙心脏,放在冒着火焰的祭坛上。过了一阵,只见龙心脏已经变了色,像是已经烤熟了一样。伍安把龙心脏拿下来,放凉之后捧在手里。看着眼前这奇异生物的器官,伍安双眼一闭,咬着牙啃了下去,而且越啃越快,生怕自己尝出来是什么滋味。梅琳娜事先把红蓝色露滴分别放在一边,如果出了状况,她就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喂给伍安喝。 “你怎么样?”眼瞅着伍安终于把最后一口龙心脏吃了下去,梅琳娜赶紧上前询问。 伍安嗦了两下手指,又啧吧两下嘴回味:“味道嘛……有点像糊了的牛肉,又硬又柴,没有嚼头,还不好下咽,不怎么滴。要说感觉嘛,我目前还没……” 伍安话还没说完,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紧接着,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胃里头烧起来,顺着自己的奇经八脉燃遍全身。像是有大石头挡在了心脏的血管上,使得心脏又鼓又胀,狂跳不止。原本还波澜不惊,对着龙心脏肉质做着点评的伍安,此时面部扭曲,神志不清,想喊喊不动想叫叫不出来,只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地的乱滚。他全身发汗,如同水洗。脑袋发胀,几欲裂开。没过多时,便昏死了过去。 第5章 祷告魔法初学成,为得进城先拔寨 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越发朦胧,龙的怒吼开始变得越来越近。灰色的烟缕升入天空,红色的雷电驱散云与天光。金色的火焰如浪潮一般打来,淹没了整个世界。在如此龙威之下,无一物敢迎面而上。只有一狂龙振翅高飞,悖逆而行,向着天空之主,举起叛逆之剑,最后陨落,不知所踪。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身负重伤的龙王在进入时空罅隙沉睡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预言与指引,只为世界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此警告万物…… 伍安猛的睁开眼睛,迅速起身观察四周。在确定自己身在驿站街遗迹之后,伍安兀自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全身只着着一条长裤,剩下的衣物都被放在了一边。梅琳娜守在他旁边,看到他醒了,把红色露滴端到他面前。 “看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了。”伍安笑道。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多说什么:“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吗?” 伍安检查自己身体上有无异样,相较于吃下龙心脏时要死要活的感觉,他现在全身舒服的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右胳膊有些瘙痒。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长出了鳞片,而自己的手腕处也有龙鳞正在往外钻。 看到自己身体出现了状况,伍安倒不慌不忙,只是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龙化的症状吧。”话音刚落,瑟濂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伍安现在虽然并无大碍,但是身体用不上力,坐不起来,只能向瑟濂点头致意。瑟濂也不在乎那么多,同样点头回应他:“先把露滴喝了吧。” 伍安接过露滴,直接将一瓶都牛饮进去。原本火辣干燥的喉咙顿觉清凉爽快,让伍安不禁疑惑,看向梅琳娜:“你特地镇的?” 梅琳娜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瑟濂接过话柄:“这小姑娘机灵,知道你因为亚基尔的龙祷告而发热,特地把这能疗愈人的红色露滴交给我,麻烦我施展魔法冰镇了一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伍安看梅琳娜的视线始终放在地面,尤其在瑟濂夸奖她的时候,她还把脸侧过去了一些,显然是不像显摆自己这个功劳,更甚至,她并不觉得这是功劳,只觉得这是伙伴之间应该做的,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即便如此,伍安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梅琳娜只是点头,终于看向他的眼睛:“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伍安右胳膊麻痹,只能伸出左手扶着石墙起身。梅琳娜看出了他的不便,主动闪到他右边扶起他。 “小梅,你先帮小安穿好衣服,然后来找我。”瑟濂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留下梅琳娜和伍安在那里独处。瑟濂进了屋,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梅琳娜把衣服放在伍安跟前,叫他换上,自己则面向墙壁,等他换好衣服。伍安拿起衣服,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梅琳娜又幻化进伍安的身体里,伍安去开门见了瑟濂。 “挺快的嘛。”瑟濂起身,“还以为你们会聊上一阵。” “我们可是要打算进城的啊师父,没时间聊天了。” “没时间?”瑟濂摇头,“史东薇尔城可谓是龙潭虎穴,贸然进去,肯定吃亏。你帮我办了这两件事,可谓是出色漂亮,永除后患。现在,你就算没时间,也得先好好的留在这里几天,让我教给你一些傍身的魔法,然后才好入城。” “既然如此,那弟子谨遵师父教导。”伍安作揖道,随后抬头,“不过师父,弟子最多只能停五天。我从那伙强盗那里打听到,五天之后,会有一趟车队入城,护送的是从各处掠夺过来,以及宁姆格福其他城池上贡的人财物资。弟子打算当天混进车队里去。” 瑟濂听后,低头摩挲下巴,踱步沉思:“好方略,不过既然如此,你就得更加勤勉的学习了。谁知道那车队来不来?谁知道那车队会准时的在五天后来?谁知道你混入车队会不会被发现?种种事情,皆有可能。随机应变的前提,是你对自己的技艺丰富,且出神入化,才有能力应对各种的情况。如若不然,那么就是不自量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师父教训的是。”伍安正欲低头,却被瑟濂递出的书本抵住下巴。瑟濂抬起伍安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以后对我,不必如此拘礼。”说完,她将书交给伍安,“先看这一本吧。亚人能够学的会,你肯定也能够学的会。” “是。”伍安双手接过书本,打开之后随便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他并没有看具体写了什么,只是粗略的瞧了一眼。这里头虽然有画,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虽然字体流畅,可是太小了,看久了眼睛肯定遭罪。尽管自己对这本魔法书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太好,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师父让他学的,再怎么着他也得把这本书上写的东西学完。 “怎么,不喜欢读书啊?”瑟濂问道。 “没有没有!”伍安像是受了训斥一样,赶紧立正站好,连连摇头。他自己在玉龙山庄过的那将近十年的时光,每日不光是练习武艺,还需要阅读各种书籍。所以对于看书这件事,伍安其实算不上惧怕。况且他现在正是少年时期,学东西比正常人要快,对知识的渴望也比一般人要浓烈。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像这样捧着书本看了,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就好。”瑟濂没多说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法杖。那法杖的主干是一根又细又枯的树枝,树枝顶上用铁丝绑着一块辉石。瑟濂用桌子上的抹布将法杖仔细擦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然后将其交给伍安:“教学资源有限,你就先用这个吧。” “……哦。”伍安接过法杖,来回捯饬,企图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特别之处。瑟濂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又在故意出洋相,开口嘱咐道:“辉石魔法师法杖,可以让你施展出以以星空之力为基础的魔法。那颗辉石就是施展的关键,一根法杖,就算其用神铁打造,如果顶上的辉石是一块不堪为用的废石,那么那根法杖也就施展不出什么魔法,还不如拿来做烧火棍来的实惠了。我给你的这一根,这上面的辉石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另外这根法杖你要小心使用,你也看到了,这法杖的材质很脆弱。原本是学院用来给初学者使用的,我被驱逐的时候顺走了这些书,还有一些法杖。”说到这,瑟濂冷笑一声,“既然不留我,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敝帚自珍,那我反倒要把扫帚拿出来,让其他人帮忙打扫打扫。”瑟濂看向伍安,“徒弟,你应该知道师父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伍安低头,心想瑟濂不亏被称为魔块魔女,且不说他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的种种行径,光凭这远超常人的魄力,就足以叫人胆寒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练习魔法吧。另外,外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相较于其他区域算得上太平,然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谨遵师父教诲。”伍安点头。 瑟濂满意的点头:“小梅啊,你可要督促好小安啊。” “请放心老师,他可是要成王的人,我不会让他玩物丧志的。”梅琳娜虽然没有现出真身,但是她的声音却能让伍安和瑟濂两个人都听得到。 “如此甚好,好了,去吧。”瑟濂将两人遣散,伍安出了驿站街遗迹,他一手书本一手法杖,摆了个自由女神像的姿势。 “你在……招雷?”梅琳娜问。 “不是。”伍安摇头,“我就想摆这么一个姿势。” 梅琳娜沉默了一会:“事不宜迟,开始吧。” 就这样,伍安为期五天的魔法学习开始了。魔法其实是一个听上去虚无缥缈,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伍安没拿到法杖之前,就觉得这东西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在见识过阿尔佩利希的本事之后,他又觉得魔法不可不学。 “重要的是你的记忆,以及你的想象力。”瑟濂点拨道,“天赋异禀的人,只是看一眼法术,不管是不是高阶魔法,就能将其释放出来,模仿个七七八八。你说你见过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那就依靠你的记忆和想象力,去实现它。” 瑟濂的点拨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学习终究是学习者一个人的事情。“引而不发,跃如也。”伍安自然知道这层道理,所以对于瑟濂的教导,他向来都是牢记心中,学不会只怪自己理解的还不透彻,从来不怪瑟濂对自己的指教不周。这几天里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魔法上,有功夫有精神就挑个舒坦的地方学习,或是在软草地上,不舒坦了就换一个姿势。或是在大树的树枝上靠在上面,凭着天光读书。他在那里读书的时候梅琳娜就守在他旁边。当他在草地上的时候,梅琳娜就坐在那里观察蝴蝶、花草,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当伍安在大树上的时候,梅琳娜就靠在树底下乘凉,并看向黄金树的方向。有些时候伍安会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读出来,梅琳娜听得多了就容易犯困,犯困了也不有任何的避讳,头一低就睡着了。 伍安学的很认真,甚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渴了就喝露滴,饿了就去摘果子,偶尔领着梅琳娜去打猎,俩人一块烤着吃。虽然这些天的日子不如之前来的跌宕起伏,但是谁又能说稀松平常不是一件好事呢。况且伍安还有个盼头,那就是那趟会前往史东薇尔城的车队。伍安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至于那个能把人变成树的本事,伍安倒是也会,只不过不太稳定。要么就是失败,根本变不了。要么就是变错,他本来试着把一只逮到的狼作为试验对象,法杖明明指着的是狼,结果却把梅琳娜给变成了木头。还好这法术只要碰一下就能变回来,不然伍安就得靠自己这双脚走到王城罗德尔了。 到了车队要入城的日子,天还没放晴,伍安躺在树上,把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梅琳娜也靠在树底下睡着。直到瑟濂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才都慢慢醒了过来。伍安拿下书,露出半边脸向下面瞥去,在确定是瑟濂之后,才把书合上,翻身从树上平稳落下,跑到瑟濂跟前询问道:“什么事啊师父?” 瑟濂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打了个哈切,然后才把事情娓娓道来:“有个亚人想要见你。” “亚人?”伍安愣了一下,自己打从来到交界地,认识的亚人也就柏克一个。其他遇到过的亚人因为抢了柏克的东西还敢跟伍安动手,全都被他给宰了。因此伍安料定来找自己的人就是柏克,跟着瑟濂前去见他。见到了伍安之后,柏克连忙跑过来,冲着伍安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大喊恩人。 见到这阵仗,梅琳娜站在一边不出声,瑟濂也沉默,只递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这下倒显得伍安很尴尬。他抓了抓头,弯腰去扶柏克:“对我行什么大礼啊,快起来。” 柏克是个忠诚听话的亚人,既然伍安叫他起来,那他绝对不死皮赖脸。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听到伍安问自己,柏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禀报道:“我被恩人救了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往家走。临了快要到了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被同族烧了个精光,他们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他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报复。既然搞不定恩人,他们就拿我下手。说完之后也不久留,转身就一溜烟跑了,想来是惧怕恩人。我狐假虎威保住自己,然而没了安身之所,无处可去。在寻找住处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叫肯尼斯·海德的人。他穿的雍容华贵,像是贵胄。等到他一开口,才知道他是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他主张和亚人和平相处,然而他的海德要塞却被从史东薇尔而来的骑士长带人给占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忍抛下他手底下的亚人,带着他们驱车出逃,现在正躲在一处废墟之下,找人想去夺回海德要塞呢。” “海德要塞……”伍安稍加思索,“你说的这个地方,具体在哪?” 柏克说了位置,又补充道:“我还听说,那骑士长前去海德要塞,就是为了给黄金君王补充武库,以及帮他拿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车队?!”伍安听到柏克提到,精神一振,“可是今天要到的?” “没错,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在整顿。” 伍安点头,立时唤出了托雷特,并冲梅琳娜道:“阿梅,随我走一遭。” 梅琳娜没回话,变作灵体融进他的身体中。伍安一扯缰绳,又冲瑟濂道:“师父,麻烦您看护好我这位朋友了。” “放心。”瑟濂点头,得了瑟濂的答应,伍安放下心来,俩腿一夹马肚,飞奔而去。柏克望着伍安离去的身姿,心想伍安竟然拿自己以朋友相称,心里倍觉感动,竟然眼含热泪,冲着伍安骑马离开的方向,伏地哭了出来。 “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建筑啊,可惜了……”肯尼斯坐在废墟上,伸手抚摸自己身下的残垣断壁。想当年,他还年幼的时候,宁姆格福也算祥和,可自从碎片战争之后,宁姆格福就成了破败的代表。对外提振不起,反而因为葛瑞克的接肢政策而叫人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如今还留在宁姆格福的,不是驻军,就是葛瑞克麾下的守城将领了。肯尼斯作为宁姆格福的嫡长子,一直都想要复兴宁姆格福,可惜自己有心无力。他是个治世能臣,却不是乱世奸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再有宏图大志,无处施展,也是空谈。如今他身为领主嫡子,未来的准领主,竟然被驱赶在这里风餐露宿,并被一群亚人保护着。他一方面感慨自己无力回天,又觉得自己自命不凡,不该受这等委屈。矛盾之下,只叫他心中委屈不已。 亚人尖细的叫声在平静中炸响,惊扰了肯尼斯,连忙问有什么事。那吼叫的亚人往前头一指,只见一个身穿锁子甲的浅粉色头发的人骑马而来,背上背剑,腰上系仗,行色匆匆,像是赶路之人。肯尼斯看他披甲带兵,看上去不似王军,反倒是像个游侠,于是高声道:“喂,那边的人!” 肯尼斯嗓门洪亮,伍安耳朵好使,即便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伍安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抬头一看,瞧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人正冲着他招手,也伸出手回应他。到了废墟前,亚人们将他拦下,看上去像是要帮他牵马。伍安飞快的瞥了一眼肯尼斯,然后把缰绳交给了亚人。 “总算是等来了人了。”肯尼斯见到伍安走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我叫肯尼斯·海德,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说这话时,肯尼斯昂首挺胸,面带微笑,仿佛自己正站在自家的要塞里,而不是这废墟上。 “在下伍安,是一名正在游历的褪色者。”当伍安说出自己是褪色者的时候,肯尼斯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变得充斥着鄙夷,好在伍安低着头,并没有瞧见他表情的变化。而当伍安说明了自己前来的起因后果,肯尼斯又展颜,笑的比刚才还要热情。 “好啊好啊,你能有如此热心,实属难得啊。”肯尼斯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伍安的肩膀,“等到事成之后,我封你做个百夫长。” “百夫长便不必了。”伍安笑着按下肯尼斯的手,他向来不爱与这种趾高气昂之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看他能帮自己进城,伍安才懒得理他。 “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夺回要塞之后,能够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帮助肯尼斯大人重新拿下要塞,并且车队上的物资和人,我都会全部放还。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要将那趟车队照时发出,我躲在车里,好混入史东薇尔城。” 史东薇尔城早就已经是叫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这伍安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找自己,说要帮自己夺回要塞,结果只是为了混进车队进城。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伍安居然抢着做,只叫肯尼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开口发问所为为何。 听到肯尼斯问起,伍安挺胸抬头,模仿起刚才肯尼斯的样子,朝着史东薇尔城,伸出手指,朗声道:“我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人,而第一步嘛,就是拿下史东薇尔城。我要进城擒王,将葛瑞克枭首示众!” 肯尼斯站在伍安身后,听到他这么说,捂嘴无声乐了出来。葛瑞克虽然当年兵败于玛莲妮亚,但那可是无敌于天下的玛莲妮亚,就算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碎星将军拉塔恩,都曾败给于她。葛瑞克所继承下来的力量已经非常稀薄,败给玛莲妮亚更算不得委屈。然而那葛瑞克身为葛德文的后代,再如何不济,也是掌握大卢恩的黄金君王,不是他伍安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拿下的。更何况艾尔登之王……在肯尼斯眼里,只有像葛孚雷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担此大任,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毫无王者之气。 亚人们虽然智力低下,但都看出了肯尼斯在嘲笑伍安,也都笑了出来。不过他们可不会像肯尼斯那样憋住自己的声音,叫伍安察觉了。他回头一瞧,发现肯尼斯还站在那,一脸欣慰地瞧着他。肯尼斯听了伍安的话之后,对他大加赞赏,说他有胆识有气魄,还答应了伍安的请求。表面上是鼓励他,还答应他的要求。那葛瑞克可是十分不讲理,就算是骑士长把肯尼斯赶跑了,事情办不成,还是会拿他肯尼斯问罪。肯尼斯答应了伍安,这样一来,车队带到了城里,就不算是肯尼斯误事,不配合骑士长。如果葛瑞克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伍安藏在车里,那肯尼斯就说骑士长在收了货之后执意要护送车队进城,半路上被伍安劫持。这样解释未必不会受罚,但至少能拿回要塞,还不至于被置之死地。而如果事情真的像伍安说的那样,他进城之后杀了葛瑞克,拿了大卢恩,那更是皆大欢喜。他肯尼斯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准领主的身份,入主史东薇尔城。后者希望渺茫,但获利最多。前者最有可能,但是难免受苦。不过不论如何,肯尼斯都不至于没命,斟酌下来,他总归还是不亏的。可是伍安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了。更倒霉的,他连那骑士长都斗不过,那肯尼斯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做牛做马当奴才了。 肯尼斯说完了漂亮话,将宁姆格福东部的地图交给伍安。伍安拿了地图,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事不宜迟,我先去了。”说完便骑马踏烟而去,转瞬之间没了影子。 伍安到了玛莉卡第三教堂之中,拿了圣杯露滴后发现身上带着的露滴瓶居然增加了,不由得欢喜一阵。还没等他上马,梅琳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庄严肃穆,口中所念之词像是神的箴言。过了一会,梅琳娜才现出真身来,眼望向海德要塞。 “刚才那是什么?”伍安问。 “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梅琳娜回答,“我忘记的事不计其数,唯独这个记的真切。”梅琳娜沉吟片刻,看向伍安,“那个肯尼斯,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可信啊,怎么不信?”伍安笑道。 “可是我看他满脸堆笑,满嘴虚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可信。” “哪怕他是王公贵胄?”伍安问。 “就因为他是王公贵胄。”梅琳娜的语气加重到了斩钉截铁的地步。 伍安看梅琳娜似要动怒,咧嘴笑笑,走到她身边道:“阿梅啊,你不用担心。车队这件事,我和他是做交易,互相利用。最后,他肯定能入主史东薇尔城,可是,史东薇尔不过是交界地的一座城池之一,而我以后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说到这个名号,伍安下意识的提了口气,昂起胸膛来,“到时候他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一个任我差遣的城主罢了。你看他那副样子,明显只盯着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罢了,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梅琳娜听后,稍作思量,微微点头:“还是你看的长远。” “对吧?”伍安嘿嘿一笑,像个俏皮的孩子。他翻身上马,梅琳娜化作灵体,二人继续前进。马蹄声深入森林之中,迷雾也随之弥漫开来。在这大雾里伍安看不真切,只能凭着一开始进入森林的方向和脚前的路来探明前方虚实。行着行着,忽然听到一声狼叫,这狼叫惊天动地,震人骨肉,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野兽。吓得伍安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如果是和人打斗,那伍安并不发怵。但这狼叫传来的信号,说明这野兽并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野狼,而是像亚基尔那般凶猛的活物。亚基尔所在的地方视野开阔,且是大片的水地,杀亚基尔易如反掌。但是现在伍安视线受阻看不真切,他对这里又不熟悉,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和瞎了无异。他左顾右盼一阵,确定狼叫声是从前面上方传来。伍安向前行了一阵,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伍安立刻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闻得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拍地声,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向这边飞速奔袭而来。浓重的呼吸声也说明了这野兽的个头与力量非同小可。伍安将法杖拿在手里,右手准备拔剑迎战。 那怪物先自己的声音一步破开迷雾,就在它的脑袋从大雾里探出来的时候,伍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唤回托雷特,俯身趴在地上,躲过了怪物的扑击。那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头无比高大的卢恩熊。相较于刚才路边见到的熊,这一头简直是顶天立地。它从伍安上方扑过,伍安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强风,非把自己撕个粉碎不可。伍安全身都在出汗,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爬起来召唤托雷特,快马加鞭往海德要塞而去。这卢恩熊四肢格外发达有力,奔跑起来虎虎生风,格外迅速。而且更糟的是,这林子里还不只是有一只卢恩熊。其他的听到了声音,都往这边跑过来。一时间,伍安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伍安没敢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拍打托雷特。平日里脾气格外敦厚老实的托雷特,此时也受不了伍安的鞭打,发出了嘶鸣声。那帮卢恩熊被伍安甩的远了,雾气弥漫,叫它们不知道伍安到了哪里去。托雷特这一叫,倒是让它们起了精神。一齐想就算不能亲手撕了伍安,也得让他粉身碎骨。两三头熊站立起来,运动全身力气,一起呼出刃风。三道刃风合为一体,在大雾中冲出一条道路,直奔着伍安背后而去。伍安哪里知道自己成了众熊的目标,还在赶路,没看后面,结果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下刃风。伍安当即觉得背后像是被钻头深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身体绞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刃风的冲击力将他击落下马,直接昏死过去,滚了几圈才停下。梅琳娜见状,急忙现出真身,将全身如软泥的伍安驼在马上,自己骑着托雷特到了海德要塞地下。眼看这里有个赐福,梅琳娜赶紧把伍安放下,用红色露滴涂在他背上,给他疗伤。随着伤口的愈合,伍安不多时也醒了过来。他想起刚才的经历,又是一阵后怕,心如擂鼓一般跳,好久才平复下来,颤抖道:“这个肯尼斯,到底是怎么跑出海德要塞的?” “或者说,史东薇尔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梅琳娜守在一旁,抬头看向上方的要塞。 伍安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喝了一口露滴之后再用赐福装满,然后上了主道。他放眼看去,果然有人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另外还有一堆人被绳子连着绑在一块,显然是准备送到城里头给葛瑞克接肢用的。伍安仔细观察,发现目之所及没有身着华贵、头戴高翎之人,便猜测那骑士长不在其列。伍安看眼前车队左右都是葛瑞克手下士兵,要说难对付的还有一个南瓜头士兵。伍安因为已经和这类兵种交过手,所以并不惧怕。他上前一步,喝住众人。众人见到是一个青年人,顿时喜上眉梢,想着多送一个青壮年进城,说不定多捞点好处。一边嘴里说着好话,一边向着伍安走去。伍安可不打算跟他们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好好谈谈。他正欲拔剑,却想到自己刚学了一招亚基尔的火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口吐烈焰了。他还没试过这一招,打算现在就试试。他垂下双手,做毫无防备的状态,然后拔腿跑开,将看到他的士兵们都引到了一片空地上。 伍安背对着山崖,眼前的士兵们看他无路可退,得意的笑声透过头盔传出。伍安要的就是他们的轻敌,他扎下马步,闭眼运气,双手做太极手势。士兵们没见过伍安的招式,个个都提高警惕。伍安将全身的气力沉进丹田,然后从下到上,先是胸口,再是喉咙。一股热浪自下而上冲到伍安的口腔鼻腔,伍安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的瞳孔已经是金色的龙眼。士兵们看到龙眼怒视自己,心中一骇,双腿发软。没等他们来得及防御或者逃跑,火焰就从伍安的嘴里头喷了出来,并呈燎原之势,将士兵团团包围住。伍安只觉得口腔里头无比灼热火辣,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奔流。他只是喷了几秒钟,就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但是眼前的士兵还站在那里,他不能停。他强撑住,将全身力气都倾注在吐息之上。一分钟过去,其余士兵的盔甲和身体都已经被灼烧的溃烂,半生半熟,甚至于已经糊的如同煤炭,当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那个南瓜头士兵还站在那,但他双脚也都已经溃烂,站都已经站不稳了。伍安收了吐息,心脏狂跳,让他几欲失去意识。他拿出红色和蓝色露滴,不顾一切的喝光了手里的露滴,这才将状态回转过来。他看了一眼右手,发现原来细碎的鳞片已经十分明显,而原本就凸显出的鳞片,此时已经十分硬朗。 伍安只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变化,然后砍下了南瓜头士兵的头,扔到了城寨里,接着给那群人质松绑。虽然伍安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见到伍安刚才那副模样,还是十分害怕,颤抖着道谢后便四散逃开了。伍安像是自满地笑了笑,紧接着一个骂声从城寨里头传来。伍安抬头一瞧,一个身穿袍甲、顶戴花翎的人站在城堞旁,想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骑士长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杀葛瑞克大人麾下之兵?”骑士长问道。 “是我,怎么着?”伍安冲他一扬下巴,抱怀踮脚,好不嚣张。他冲骑士长招招手,“下来,咱们比划比划。” 伍安年轻气盛,丝毫不把骑士长放在眼里。外加上他随意屠戮君王士兵,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骑士长如若再忍,便枉为人。他提枪持盾,下了城寨,眼望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心中更加愤怒。 看到骑士长向着士兵看去,伍安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斩草除根。他走到还未死透的士兵跟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了结他们的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骑士长横枪顶盾,声如洪钟。 “你好大的胆子!”伍安并起双指,怒指骑士长,“敢如此跟寡人说话,看寡人取你这无礼之徒的性命!” 眼看伍安这个无名小卒倒打一耙,骑士长怒发冲冠,怒吼着冲上前,誓要取他性命。伍安并不慌乱,在伍安眼里,跟大树守卫的冲锋比起来,这个骑士长连一点风都带不起来。他把法杖拿在手里,把辉石对准了骑士长,大喊一声:“变!” 一声过后,无事发生。眼看骑士长就要冲到自己面门,伍安高跳躲过,在落到骑士长身后之前还不忘踹他两脚。伍安潇洒转身,继续将法杖对准骑士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变!”可是不管他重复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骑士长看伍安并不拔剑与他战斗,显然是已经瞧不起他,拿着法杖对着他,也也颇有戏弄之意。身为骑士,他哪能受这等侮辱。既然伍安不打算跟他好好打,那他也没必要跟伍安讲礼数,与他客气了。他丢了枪盾,拔出腰间长剑,双手握持。伍安不管他如何变换路数,依然重复着那一个单字。 “臭小子,接招吧。”骑士长持剑上前,在伍安眼里,他的招式毫无新意,因此他并不急着躲闪或者拔剑格挡,依然是准备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再躲开。 伍安的确是毫无意外的躲开了一击,但是那一剑明明已经挥空了,伍安却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左边肩膀一直烧到自己右腹。伍安下意识用逍遥步退后,向下一瞧,自己的锁子甲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甚至已经伤到了伍安的心口,一道小口子绽开,无声的往外渗出血来。看自己因为轻敌受了伤,伍安收起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嘴脸,开始正眼看骑士长。他这才看到,骑士长的左手手掌里裂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而骑士长还用剑刃去划那道伤口,明显他刚才挥出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鲜血斩击,”梅琳娜开口,“用自己的血作为攻击手段,十分的猛烈毒辣。” 伍安只是点头,并没有回话。他回忆起刚才的痛觉,和先前那个涅利乌斯的逆刺做起了对比。前者鲜血斩击直截了当,无半点拖沓,打在身上就像是刀刃划过身体。而后者,泼出来的血简直是点着了的滚烫热油,身上沾了不仅觉得滚烫难耐,而且还会烧起来。两者都十分毒辣,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直叫伍安心说邪门。 “在宁姆格福,的确算是邪门。”梅琳娜说。 “你的意思是宁姆格福这地方是太偏了,还是未入流?” 梅琳娜愣了一会:“都有。” 伍安哼笑一声,冲骑士长勾了勾手,骑士长刚才得了便宜,战意正浓,此时看到伍安向自己挑衅,更压不住脚步,持剑上前,肆意劈砍。伍安仍不拔剑,左躲右闪,将剑刃和泼出的血一一闪开,期间仍然不忘记念动口诀。十几招只在一瞬之间,骑士长的速度飞快,下手狠厉,但是因为过度依赖鲜血斩击,用了太多的血,此时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索性狠狠的在左手划了一道,使出全力一击。伍安看那斩击不仅要伤了自己的身,还要断了自己的法杖,登时想起瑟濂的话,将法杖抛向空中,同时高跳翻身,躲过这一招,接住法杖。可等到了法杖到了手,自己又下意识的出招,等到法杖击到骑士长的头盔崩然断裂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因为这法杖脆的很,这一击只是将骑士长打到了一边,并没让他倒下。伍安一看手里,辉石低下还连着一点木棍,当即抬起法杖对准骑士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意,而是凝眉嗔目,聚精会神。伍安吐纳,大喊一声:“变!”霎时间,骑士长当即变成了一颗树,立定在那里不动了。眼看法术成功,伍安喜出望外,背着手乐呵呵的走到骑士长身前,抬手打道:“不nb啦?啊?不nb了?”伍安一边问一边打,像是上了瘾,越打越快越打劲越大。 骑士长怒火中烧,竟然自己破了咒语,一脚踹在了伍安心口处,把他踹了好几个跟头,然后空着手向伍安袭去。 第6章 出师不利陷虎穴,阴差阳错遇巾帼 距离伍安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眼瞅着天光大亮,肯尼斯的肚子也开始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有个颇为机灵的亚人见到肯尼斯面露难色,猜测他可能也像自己一样饿着肚子。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手里头的果子递给了肯尼斯。这一举动让肯尼斯感到十分意外,联想到他曾号召要和亚人和睦相处、与亚人同吃同住、在逃跑时亚人们护送他离开的过去种种,不禁感到分外感动,眼泪不自觉的渗了出来。然而他常常以贵胄自居,不管遇到谁,总是要昂首挺胸的先说出自己的身份,此时又哪能下泪呢?他模仿着记忆里父亲对待下人的态度和姿态,拍了拍亚人的肩膀。此时亚人们还能把他当老大,那是因为他们被赶走没有多久。如果说过了几天肯尼斯还是没能回到要塞,那亚人们见他没用,估计会将他大卸八块,然后生吞活剥。 正在肯尼斯动容之时,伍安已经穿过了森林,来到了废墟底下。看到伍安,肯尼斯立刻起身,见到他手里头被大片血迹染红的布袋子,肯尼斯脸上表情复杂且僵住,一半惊喜,一半诧异。他看伍安平安无事,甚至毫发无损,只觉得意外。而他手里头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骑士长的脑袋。这样一来,肯尼斯倒也能回到要塞了。 “我回来了!”伍安高声道,随手将布袋子扔到肯尼斯跟前。肯尼斯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扯开布袋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霸占了海德要塞的骑士长的脑袋。 “我要办的事已经结了。”伍安冲肯尼斯作揖,“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肯尼斯先是惊骇一会,在短暂的发怔之后浮出微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然,了然。” “我先要回一趟关卡前方,您就先让这些亚人跟着您回去吧。”说完,伍安闭眼,直接借用赐福原地传送走了。肯尼斯见事情已成,自己一言既出,不能抵赖。他一脚把骑士长的脑袋踢下废墟,几个拿刀的亚人见了那骑士长的人头,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举刀便砍,将那人头砍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地模糊。肯尼斯上了马车,叫亚人带着自己回了海德要塞,重整旗鼓。 伍安回了艾雷教堂,这里已经被他下意识的当做了交界地最安全的地方,说是自己在交界地的小家也不为过。咖列见到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是啊。”伍安坐在火堆旁边,长舒一口气,咖列问起他最近做了什么,伍安便将自己湖中斩龙、击败血指、驱散盗贼、学习魔法、夺取要塞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的咖列直称他年少有为。 “倒不至于。”伍安谦和一过,想起这咖列见识过人,说不定会知道那森林里头的狼吼,索性开口询问。咖列听后,显得格外的惊讶,随后放松一笑:“没想到他最近卧在那里。” “他?”伍安惊喜,心想这咖列其貌不扬,果真是见多识广,人脉博大。 咖列点头:“他这个人很谨慎,要是不给暗号,他是不会理你的。”说到这咖列勾了勾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只不过他表情尚在阴影里,伍安现在又不谨慎,自然观察不到。又道:“森林里头的那些熊,不好对付吧?” “岂止是不好对付。”伍安听到咖列谈到那些卢恩熊,顿时变了脸色,嘴中骂骂咧咧,让咖列更觉得好笑,问道:“可那亚基尔,不是被你轻松斩杀了吗?” 伍安叹了口气:“那可不一样的,亚基尔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他喷那一口火出来落在地上,已经消了大半,外加上我有骨灰相助,武器也足够锐利,可以斩龙,哪用得着害怕它?杀它自然就容易了。可是那些卢恩熊,数量又多,身子又膀,而且迷雾里头还看不真切……”伍安还想再多做些解释,挣扎了一会之后只是叹气,“打仗和打架,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地人三才有一才不到,都没个赢。” 咖列纵然见多识广,也听不明白伍安嘴里头所说的三才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伍安是在把自己的失败合理化罢了,摇摇头道:“还是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如果你要是够强,就不需要扯什么三才之类的东西了。” 听到咖列这么一说,伍安心中先是一阵不服,然后又想到他提到的那个不爱露面的人物,便故意开口道:“那么你嘴里说的那个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了?” “算是吧。”咖列耸耸肩,“他毛病不少,缺点也不少,不过要是说起打架拼命,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居然有这等人物,那我不可不与之结交啊。”伍安笑道,“还请麻烦您告诉我与他接头的暗号。” 咖列想伍安这小子志虑忠纯,告诉他料也无妨,索性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这便是暗号了。” 伍安得了暗号,当时大喜,将咖列手里头的弩箭买下,与咖列告别后出了教堂。他并不急着传送回海德要塞,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问道:“阿梅啊,这个放在要塞箱子里头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呃……阿迪达斯?” “是迪可达斯。”梅琳娜纠正道,“迪可达斯大升降梯符节,咱们手里头的这个是半块,还需要另外一半,合二为一之后,就能够通过大升降梯到达亚坛高原。而到达了亚坦高原之后,王城罗德尔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说来,这可是个贵重东西了,得好好保管才是。不过交界地这么大,那另一半该上哪里去找呢?” 梅琳娜听后并不着急,反而安慰道:“刻意去找,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我们一路走,顺带着找,说不定它自己就走出来了。”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只道梅琳娜说的在理。正准备回海德要塞,又想到之前柏克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对自己又毕恭毕敬,想着带他一起过去,说不定还有妙用。就此,众人开始准备进城。到了迷雾森林,伍安叫柏克先走,自己稍后跟上。柏克信任伍安,没有多问,照着来时亚人同族们走的小路离开了。伍安不再骑马,而是步行前进,估量着距离。伍安看到了自己趴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先是自嘲般的无声一笑,然后提高警惕,站在痕迹上。他脚步刚一停下,就听到一声狼叫。毫无疑问,那就是咖列所说的熟人所发出的嚎叫。狼嚎过后,躺在地上的卢恩熊醒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后,马上警觉,没有丝毫怠慢,向着伍安扑来。伍安见了卢恩熊,心里咯噔一下,头冒冷汗,但身子依然未动。他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就在卢恩熊快要将伍安抱在怀里硬生生绞死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只是一下,就将眼前卢恩熊的脑袋砸了个粉碎。其他卢恩熊听到声音都飞速赶来,那人毫不慌乱,单手拿起巨剑扛在肩头,压低身段,然后猛的跳出,空中转身出剑,将卢恩熊的脑袋尽数斩落,然后潇洒落地。几只卢恩熊的身子轰然倒下,化成烟缕。那人把剑背在背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他转过身向伍安走来,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伍安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身披动物毛皮织成的老大一件披风,身上穿着厚重铁甲,脖子上却顶着一颗狼脑袋,而且那张脸还能露出人的表情,眼睛一动两动,更是传神。伍安只在故事里听过这等鬼怪,不曾想能在交界地见到。 狼人走到伍安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暗号,想必你是认识咖列了。” 这家伙虽然长的有点吓人,但是声音中气十足又不乏谦温,听起来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伍安拱手作揖:“正是咖列先生介绍而来,小生伍安,见过大侠。” 狼人轻蔑一笑:“大侠不敢当,我叫布莱泽,当下正在……找人。” “找人?” 布莱泽点头:“我奉人之命,追杀叛贼,但是我对宁姆格福不甚了解,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迷了路。辗转多日,最后在这废墟滞留。那几头熊原本就在这里,我看他们高大凶狠,恰好能掩藏我的行踪。无人是何人来去,除非暗号、口令或者信物,我一概不认。” 伍安听他这么说,料想他也不是个对陌生人心慈手软的人,既然自己已经跟他见了面,那就没必要拘束了。这礼也就松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这里有宁姆格福的地图,可以赠予布莱泽大哥。” 布莱泽看伍安年轻,身形又比自己矮小,对他称自己为大哥也不做辩驳,问道:“我拿了地图,那你怎么办?你只消把地图拿来叫我看上一眼,那我便知方向了。” 伍安把地图拿出来,布莱泽接过来一瞧,顿时恍然大悟,将地图收好还给伍安,向他道谢。 “不必谢。”伍安收起地图,“不知道布莱泽大哥在找的人姓甚名谁?要是小弟偶然撞见,或许能帮布莱泽大哥除掉。” “达瑞威尔。”布莱泽倒不避讳,“他是叛徒,必须铲除。如果你提前撞见了他,不必客气,杀了便可。不过他的人头得留着,我需要拿回去交差。” “没问题。”伍安点头,拍胸承诺。布莱泽也不多说,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伍安也上了马,继续赶路。 伍安到了地方,肯尼斯也不管亚人们听不听得懂,还在那里做思想工作,等到肯尼斯口干舌燥不再说下去,伍安才把他们召集了过来。伍安先是要到了肯尼斯的手谕,然后又叫柏克将那几件盔甲战袍缝缝补补,勉强能看。伍安吩咐吩咐那些亚人,在快要进城之前三两个摞在一起,披上盔甲战袍,以假乱真,行到入城口的时候攻其不备,将守门的士兵统统除掉,以绝后患,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进城。伍安又嘱托他们要低调行事,不能明着闯杀。要是暴露,纵使他们人多,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要被赶尽杀绝。伍安自己则躲在头前的一趟车里,剩下的车里头,装的便都是原先霸占要塞的士兵的尸体。眼看一切准备妥当,车队就此出发,伍安躺在车里头,拉了拉牵着铃铛的绳子。负责拉车的巨人山妖起身,迈着步子朝史东薇尔走去。 临了黄昏,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兵营的锅灶已经飞出了粥香,却还是不见前来的车马。守城的士兵觉得诧异,随后又破口骂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正准备要拿起勺子喝粥,眼瞧见了车队席卷着烟尘赶来,霎时欢喜,叫人给锅盖了席子,带着人迎上前去。亚人们见守门士兵往这边走来,急忙叠起来,披上战袍盔甲,歪歪扭扭一阵,方才稳定住。原本巨人山妖在入城口前会停下,但伍安又扯了扯签铃铛的绳子,声音传出,叫士兵们大感奇怪,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耳听到伍安传出了暗号,亚人们当即抬起刀刃,将走到眼前的士兵斩杀。没有走到跟前的,这帮亚人仗着人多势众,冲上去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剁了个七零八落。亚人们闻到了粥的味道,全部都围了上去,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可饿坏了他们。甲也不披了刀也不拿了,全都抄起勺子来舀粥喝,将伍安先前吩咐过的悄悄进城以作内应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耳边是车轮的滚滚之声,身子所藏的大箱子,随着颠簸不平的路而前后左右的晃荡。伍安躺在上面,倒是格外放松,好像他是进城上任一样。梅琳娜看他这样懈怠,总不放心,所以现出了身,坐在车里头瞅着来时的路,以免有突发情况。 伍安一时闲暇,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法杖的事情告诉瑟濂。他当即把剩了只有半尺长的法杖端在手里,头上开始出汗,思考怎么跟瑟濂做解释,并且思考要不要把这法杖扔了。但见法杖上的辉石还在发着光,说明法杖虽然长度短了,但是依然能发挥功效。伍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在了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发挥大作用。况且他也不喜欢说谎,尤其是对自己师父说谎。他想着,等到把葛瑞克宰了,马到功成,再向瑟濂说明情况。说不定瑟濂看他有了这等成就,大为高兴,不仅对法杖的事情既往不咎,还会再赐他一个新的法杖。想到这里,伍安的脸上浮出笑意。还没等他笑多久,梅琳娜忽的一下钻进他身体里。伍安立刻警觉,发现车已经停下,一个尖历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一笑,后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所说的皆是对葛瑞克的骂句,言语之间颇有痛恨之意,可见这人私底下与葛瑞克并不对付。伍安默不作声,只一动不动躲在箱子里。 “娘的,这么大一个车,就装着这么一个箱子。”那人上了车,又是一句痛骂。叹了口气,又搓了搓手:“不过,说不定就是这箱子里头的东西好,所以才特地用一个箱子装着。嘿嘿,让我先来看看。” 那人在箱子面前停下,伸出手正准备把箱子打开。突然,箱子的盖子竟然嘭的一声飞起,正中那人门面,将他推了出去。伍安立刻从箱子里一跃而出,正压在那人身上,隔着板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伍安问完,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又高又瘦,简直是皮包骨。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又旧,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看到他一时说不出话,伍安把身子松开,落到地上,把盖子盖回了箱子上。那人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眼看自己眼前的是个毛头小子,当时怒道:“你这臭小子,差点把老子压死!” 伍安不跟他废话,直接拔剑插在他的脑袋旁边,这才叫他老实。眼看他不再对自己出言不逊,伍安这才和颜悦色道:“你是什么人啊?” 他看伍安笑里藏刀,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与其做对必定吃亏,不如先顺从,再找机会脱身,便开口道:“我叫葛托克,就是个看大门的,请少侠饶命啊!” “饶命好说,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是小的能帮上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葛托克言辞恳切,就差跪下磕头了。 伍安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指一条在城里畅通无阻的明路。” “指路?我对城里头很熟,我可以带你走!” “那太好了。”伍安扶起葛托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不明。”葛托克低头,“您要我指路,这是为何?” “这你就别管了,少问问题。”伍安听他名字,猜他和葛瑞克脱不开干系,索性对这问题不予理睬。葛托克看他对自己防备不足,计上心来,连忙说道:“我知道一条侧路,方便进城,又不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就麻烦带路了。”伍安单手擒住他双手,将他胁迫在前,葛托克吃痛,立刻咧嘴,心里头恨不得把这小子碎尸万段,嘴上却叫道:“诶哟哟,您可轻着点,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伍安怕他叫来侍卫,赶忙松了力。葛托克道:“少侠,你这么推着我进去,让别人看见了,肯定得把咱们俩都围起来,到时候咱俩谁都跑不了。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假装把您给绑了,把您带到没人又安全的地方,如何?” 伍安虽然掌握了宁姆格福的地图,但是其中所绘只有地形差别、地势差别和地点的大致样貌,史东薇尔城内究竟如何,地图上是没有的,伍安也一点不知。有个向导,总比俩眼一抹黑东转西转半天找不到路要强,随即答应下来。葛托克得了伍安应允,立马欢喜,扯了腰间软绳,将伍安双手缚上,推着伍安往前走。伍安为了不叫人看出来,故作颓势,叫人觉得他没力气再逃走。 葛托克推着伍安,沿着侧路进了城墙,路上遇到几个侍卫,都认为是葛托克又抓了新的拿来接肢的,因此没有多在意,问了一句就放行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无人所在的一层当中。伍安这才挺直身板,观察四周。 葛托克自从来到了这一层之后,双眼就一直盯着那个门开着的黑屋子,想办法把伍安引进去,然后再把门给牢牢锁上。这葛托克虽然没有半点的拳脚功夫,但是眼神和手脚可是极快。此时伍安还在被葛托克推着走,葛托克看距离差不多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踹在了伍安后背上,将其踢进了黑屋子里。在伍安向前的同时,葛托克也跟了上去,在他落地的时候飞速锁上了门,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不管伍安如何叫骂威胁,葛托克都充耳不闻,吹着口哨离开了。 伍安只道自己是暂时被关在了屋子里,算不上窘迫,只要自己找东西解开绳索,一切都好说。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这绳子就是不断。刚才他只把心思放在了佯装上,现在才注意到这绳子竟然如此柔韧,难以挣脱。正当伍安想找个利器隔断绳子时,铠甲接错的声音回荡开,一片漆黑里,伍安只感觉到犹如烈刀一般的狂风。他凭着本能,依靠自己的轻功逍遥步躲闪,但这屋子小,而敌人的招式奇,范围又大。任凭伍安再怎么灵活,也飞不出这密闭的屋子。没多久,伍安就闪到了敌人跟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持戟骑士,白袍银甲,极具威慑力。眼看自己到了敌人面前,伍安不由分说,准备拉开距离。那骑士足下一踏,地上竟然生出了石头尖刺,伤了伍安的脚底板。伍安吃痛,只是犹豫一下,脑袋就受了重重一击,当时昏了过去。 等到伍安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无力脑袋充血。他用力晃了晃,发现自己正在被倒吊在一个裹尸袋里,全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往下一瞧,发现有许多被砍去手脚的被做成人彘的尸体堆积在自己下面,尸臭味充满在整间屋子里,以苍蝇为首的各类虫子在这里头可谓是兴风作浪般的来回来去,纵使一个人再怎么不爱干净,看了这一幕,也难免要起鸡皮疙瘩。 伍安咽了口唾沫,收回了视线,想着怎么才能逃离这里。他喊了两声梅琳娜,梅琳娜回应道:“你终于醒了。” “你在就好。”伍安松了口气,转而关心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要是发现了我,那我就得吊在你旁边了。”梅琳娜回答道,“那骑士十分勇猛,抓了你之后就叫人给你绑了起来吊在这里。他说你武功不错,不能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你。” 伍安冷哼一声:“所以就把我吊起来,完了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块是吧。”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救你出去。”说完梅琳娜现出真身,双手抓住缚住伍安的绳索,一只脚踏在伍安的下巴上,另一只脚荡着。她两条腿发力夹住伍安身体,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伍安知道她是要救自己,也不吭声,只是挺住了脑袋,让梅琳娜踩的更稳当更结实。梅琳娜夹稳了伍安身子,空出一只手掏出短刀,向下看了一眼伍安。伍安此时下巴被梅琳娜踩着,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动头。梅琳娜点头回应,用刀割破了绳子。她眼疾手快,将手中短刀一抛,一手抓住上面绳索,一手提住缚在伍安脚上的绳套。梅琳娜张嘴扬头,咬住了短刀刀柄。梅琳娜的动作极快,要是让伍安瞧见,非得开口夸她不可。 梅琳娜盯着底下,晃悠着伍安身体。伍安大声道:“阿梅,就这么热扔下去吧!” 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喊,挑了个相对高的位置,把伍安扔了过去。伍安撞在尸堆上,一路滚到平地上。梅琳娜顺着尸堆滑到伍安跟前,给他割开裹尸袋,放他出来。梅琳娜刚给伍安松了绑,几个侍卫就闻讯冲了进来,个个身披红色披肩身穿铁制铠甲,脸上不光戴着铁面,还用披肩遮住了口鼻,看起来他们也很嫌弃这里的味道。 “咦?原本只是一个人,怎么又多了一个?”一个侍卫奇怪道。 “管他那么多呢,多一个更好,全都绑了拿去接肢!”另一个侍卫说完,举刀劈砍。梅琳娜不慌不忙,转身撩动披风,将这极具劲力的一刀轻松拂去,紧接着一招袍里拳,将那侍卫打飞出去数米之远。其他侍卫看梅琳娜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功夫,都不禁吃惊,捻着步子准备进攻。梅琳娜也不做任何架势,只是站在那。眼看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刀枪剑戟一同向她袭来。梅琳娜顿时运动身形,身上袍子不住翻动,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强风。袍子掩盖住侍卫们的视线,叫他们看不真切,梅琳娜则趁机攻击。袍里拳,裙里腿,招招致命。梅琳娜的招式个个有劲,每人挨上一下就已经倒地不起。顷刻之间,她一个人就撂倒了七八个侍卫,自己依然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我靠,袈裟伏魔功!”伍安高声道,这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路绝招之一,伍安只有在玉龙山庄接待高僧时候才见过,没想到如今竟然在梅琳娜身上看到了这功夫。 “什么?”梅琳娜又从伍安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武功,当即一呆。恰在此时,又有十几个侍卫进来。他们没有捂住口鼻,因此刚一进屋就被臭味熏到。手拿弓弩的侍卫将手中箭矢尽数射出,伍安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阵齐刷刷的向梅琳娜飞去,心里一急,手上又无什么兵器,竟然把露滴扔了出去。梅琳娜本来准备隐去身躯躲开围攻,伍安这一招倒是让她没有料到。露滴旋转着飞出去,抵挡住了几枚箭矢,然后失力往下坠去。梅琳娜看他们还想续上箭矢,当即飞身去拿露滴,并叫伍安接住。伍安听梅琳娜的喊叫,不敢怠慢,逍遥步追上。他踮脚接住了露滴,当即饮了一大口。眼看两个人向他围攻过来,伍安单脚撑地,仰面朝天,双手捧着露滴对准自己前面虚晃一招,拦住其中一人,抬起那脚踢在另一人身上。此时他身体已经放平,立刻翻身,背部朝上。 “阿梅!落!”梅琳娜看伍安背对自己,轻轻点在其上,继续用类似于袈裟伏魔功的功夫,在伍安背上对敌。侍卫们从未见过这功夫,都觉得诡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可梅琳娜不会让着他们。她怕伍安顶不住她,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索性不再用拳脚,用随身的短刀,将周围的侍卫一一毙命。梅琳娜下来,伍安也撒开手脚,和梅琳娜互相配合,将进来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打完收工!”伍安说完,单手拿起露滴,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大呼痛快。梅琳娜收了短刀,斗篷落下,头发一丝不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嘿嘿,咱俩还真是最佳搭档啊。”伍安走到梅琳娜跟前,想要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浑身尸臭味道,手里肯定又脏又臭,索性作罢。 “你刚才的招式,脚步虚晃身形不定,真是奇怪。”梅琳娜道。 “那个啊,那个叫醉拳,我临时起意,随便打的。”伍安说着,摇头晃脑起来,“所谓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是为醉拳了。”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有多言,伍安又道:“我还不知道你会袈裟伏魔功呢。” “我不知道什么袈裟伏魔功。”梅琳娜否定道。 “诶呀,你刚才对敌的那一套就是袈裟伏魔功。嗯……交界地有类似的武功倒是不足以为奇,没有这个叫法,也很合理。” 梅琳娜看他自言自语,不予理睬,径直走到一个侍卫跟前,卸了他身上的披肩甲胄,叫伍安穿上,然后混进城去。伍安不对梅琳娜有一点怠慢,立刻小跑着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伍安低头一瞧,发现一块用天鹅绒织的红色衣料。梅琳娜看见了,连忙上去,接过衣料,半晌说道:“这大概是被接肢的人残留下的东西,上面还附着着灵魂,重复着一个名字……” “是谁?” “……罗德莉卡。”梅琳娜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伍安沉默片刻,将衣料收起,准备出城之后将其带给罗德莉卡。现在,二人则需要变了装,混进城里,找到葛瑞克并杀之。在那之前,伍安需要先拿回自己的武器。他打昏抓了之后,身上兵刃都被夺去,就连那根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法杖都让人拿了去。眼下伍安只能穿上侍卫甲胄,拿上侍卫剑盾,先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后才能去杀葛瑞克。伍安出了屋子,四下走动、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只有几个挂在墙上的火把照明,才能叫人把这里看得清楚。这里砖墙粗糙,并没有做细致的加工,想来是葛瑞克叫人在不久之前挖的,而且考虑到这里并不示人,因此也不做任何的粉饰。这一层是史东薇尔城的最低一层,是专门拿来存放尸体的。伍安想那葛瑞克既然热衷于接肢,又专门挖了这么一层来把尸体丢在这里,肯定有机关来让他的人上下通行,因此四处搜寻了一阵。虽然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但是却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升降梯。伍安上了升降梯,一踩中间的方块机关,升降梯便向上升去。在这过程中伍安便想着要不要毁了机关,好将梅琳娜没有杀死的那些侍卫活活饿死在底下。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城他拿下来以后,地下的部分肯定不会用作存放尸体了。如果机关毁了下不去,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大片地方。虽然说那里起初是葛瑞克为了接肢而挖的,但是一样东西是好是坏,全凭人怎么使用它,这地下迟早可以变废为宝。伍安这么一想,心意回转,暂时不再考虑那么几个人的性命攸关,跟着电梯到了上面。 电梯停下,伍安仍然在一间屋子内,但看沿着墙边螺旋上去的木质阶梯,伍安猜测自己身处一处了望塔中,然而升降梯已经不能再动了。伍安踏前一步,定睛一瞧,一个身着银袍银甲的高大骑士正手握战戟,立在自己面前。伍安看到他,想起在小黑屋里的失手,伸出的脚步又拿了回来。他不知道眼前的骑士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将自己生擒的,一时间不敢乱动。 “下面什么情况?”那骑士开口一问,倒提醒了伍安,他现在穿着侍卫的铠甲,脸上戴着脸面又围着披肩,这骑士哪里看得出来是自己。于是立马立正回答:“那两个抓起来的人醒了就开始闹腾,直接立斩无赦了。” 那骑士微微点头:“我听人说那个新抓的人身手了得,哼,果然是再厉害的老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 听到这骑士这么比喻自己,伍安倒是高兴了那么一瞬。然而那骑士话锋一转,问道:“抓进去的是一个人,你怎么说是两个?” 伍安一惊,因为梅琳娜跟自己一起对敌,所以他也就下意识的把梅琳娜算在了其中,哪知这下意识的一回答,竟然让自己露了馅。伍安踌躇了两声,不做回答。那骑士看他沉默,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个身手了得的,顿时提高了警惕,架开战姿。伍安没有怠慢,做好了躲闪准备。他虽然有轻功,但是现在身上着甲,叫他很不适应。如果要是运用轻功,怕是要事倍功半。他手里头拿的武器也很难击破铠甲,伤到骑士,因此伍安并不打算跟他缠斗,准备智取。伍安抢先一步,踏前直攻。骑士不闪不避,站立在那里,好像有自信伍安刺不破他的铠甲一样。果不其然,伍安的剑尖碰到铠甲,一点声音也没出。骑士知道他没出全力,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将伍安的剑砸了下去,然后抡动胳膊向伍安。在这之前,伍安就已经摆好了四平八稳的马步,一招野马分鬃,既化解了攻击,又将骑士打退出去。伍安并不去拿剑,而是打算以柔克刚,不断击退骑士。骑士被他这一招打退几步,眼看距离拉开,并不跟伍安废话,直接抡动手中长戟,耍的又快又强,虎虎生风。伍安顺着攻势躲开攻击,不断寻找间隙攻击骑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为了把骑士击退。眼看距离差不多了,伍安一个后跳躲过了上撩,站在最开始发招的位置。 骑士看自己和伍安距离拉开,自己已经使出了一半功力,而眼前这个假侍卫身形绰约,眼下正调整呼吸,不知他深浅。骑士不再打算拖延,当即转动手中长戟,以自己为圆心,唤起风暴。伍安看他使出这招,嘴角一动,他知道这风暴再大,不过是障眼法,风暴之后的全力一击,那才是真功夫。 果然如伍安料想的一样,骑士猛的跃起,举起长戟向伍安砍去。这一招不管往哪里躲,都难逃一死,唯有身下有空缺可以躲开。伍安压低身段,躲过了这一击。骑士凌空出招已然是大忌,他用出这一招,已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可是他看自己挥空,心已经凉了半截。又瞧见自己身子底下的升降梯已经落了下去,自己以这个高度落下,不死也摔成残废了。 他的力气已经散了,直直的落了下去。临死之前,他还不忘拼死一搏,将战戟扔出去,企图勾住边缘。但奈何他身子重战戟锋利,没能勾住,饮恨当场。 伍安走到边上,看他落下,得意道:“再见,大哥,别忘了写信!”话音刚落,铠甲坠落的声音从底下回荡开,想来是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伍安拾起剑,收回到鞘里,依旧装模作样的游走在史东薇尔城里。他先是到了望台上简单眺望了四周,其中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条巨龙的半个前身横亘在一棵树上,显然是没了气息。伍安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棵树和那条龙与这城内的氛围格格不入,打算去那里看看。至于葛瑞克,他并没有发现其踪迹,于是又下了了望台,然后出了了望塔,顺着梯子跳入一个小朝拜所,顺着出路又遇到了一个侍卫和一个银甲骑士。不同的是,这骑士拿着的是剑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自己的东西,伍安才能够畅通无阻。伍安不打算杀人灭口,装作是个去换班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跟骑士与另一个侍卫打了招呼,然后直走到了一间大堂里。伍安看四下无人,松了口气,耳听到楼底下传来刀剑划地的声音,走到栏杆旁边一瞧,让他大吃一惊。在楼底下肆意走动的,正是在自己初次来到交界地时候,将自己抛下山崖的接肢贵族。伍安猜测这个接肢贵族不是候王礼拜堂的那个,以接肢贵族这如同螃蟹一样的身形,打起架是一把好手,行动起来就不怎么方便了。伍安不打算理他,顺着大堂梁上的通道出了大堂,前面是一个好像餐室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陈设奢贵,看来是用来给王公贵族们宴会进餐用的地方。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倒显得落寞了。伍安悄悄进去,又看到了一个银甲骑士。他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又不能发作出来,在报告完了自己的行踪,说要来把装备拿走后,骑士不再理他,依然站在原地。伍安打开箱子,自己外穿的锁子甲,佩剑海角落日剑,匕首逆刺,还有那个法杖,全部都在这里。伍安把装备带上,那侍卫剑一丢,没等骑士反应,伍安就已经出手。因为心里对这类打扮的骑士已经颇不耐烦,伍安出手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直接朝着要害而去。这银甲骑士的铠甲坚固,可是胯部并无防护。伍安当机立断,剑指裆部,给骑士狠狠的放了血。伍安看倒下的骑士断子绝孙没了气息,算是消了气,甩了剑上血,出了餐室顺着楼梯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堂底下。这里又有炉灶又有挂满了餐具的架子,木头桌椅鳞次栉比,显然这里是个大食堂。大食堂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一个高大威猛、手持巨斧的英雄侧身矗立在悬崖边上,眺望着远方。一头金色的若隐若现的雄狮趴附在他的背后,好不威风。伍安刚走到大堂里,守在这里的侍卫看到他,立马提起警惕,拔剑冲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安愣了一下:“我我我……喔哦喔哦耶耶~~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知应该说些,哦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侍卫无所适从,看他发呆,伍安立刻拔剑,与在场的侍卫们打将起来。拿了佩剑的伍安所向披靡,没两下就将在场的一一血洒当场。伍安来到了大堂中央,直面接肢贵族。接肢贵族见了他,本来清秀的脸立刻变得张牙舞爪,似要将伍安生吞活剥。 “畜牲。”伍安只是简单的骂了一句,提剑上前。截肢贵族身上拿着刀剑的手四处乱挥,大堂的桌椅本就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经过他这一手更是无从修复,木头碎块四处纷落,如同下雨。伍安朝他走去,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酣战一场,突然一声怒吼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跃了下来。 那人跳下去,挥动手中双斧,直落在接肢贵族的背上。伍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女子。 第7章 涅斐丽力战贵族,葛瑞克请君入瓮 那女子身体在接肢贵族身上一沉,压的接肢贵族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直接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接肢贵族身形硕大,如今反倒被一个女子压倒一头,哪肯罢休,果断起身,用力转动身体,企图把女子摔下去。女子也不久留,下压身体后猛的跃起,然后落在了伍安面前,背对着他。女子等到接肢贵族转过了脸,才张开双臂,声如洪钟道:“我来做你的对手!” 伍安看她身形只比自己矮上几寸,全身肌肤深色,像是在日光下苦练出来的。她头戴灰色头巾,上身只一抹胸,下身则围腰束着战袍。全身线条硬朗肌肉扎实,一手一柄战斧,声音又中气十足,想必是一个高手。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这么踩老子?!”那接肢贵族生的一张俏脸,口气倒是又脏又利,听的人直扎耳朵。 “我名叫涅斐丽·露,是个战士,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哼,小东西口气不小,看小爷我把你大卸八块!”说完,接肢贵族挥动身上手臂,灯光映在刀剑上,反射出道道铁光。 伍安听她自报家门,想起百智爵士曾经跟自己提起过他的义女就叫涅斐丽·露,而且就在史东薇尔城,伍安半信半疑,上前小声问道:“诶,需要帮忙吗?” 涅斐丽抬起手:“不必,汝等看好了。”随后,她大吼着冲向接肢贵族与之酣战起来。伍安看她既然想要单挑,也不扫她的兴,挑了个干净的位子坐在,仰靠着桌子,拿出露滴,边喝边看。伍安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没意思,又把梅琳娜叫了出来。两个人一人拿着红露滴,一人拿着蓝露滴,碰杯喝了起来。梅琳娜看伍安那姿势好像挺舒服,也有样学样的靠将起来。结果并不像伍安那样自在,身体挺挺的,外加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手里还捧着蓝露滴,仰靠在那,又硬撑着头,更显得可笑可爱。 伍安一边渴饮露滴,一边观察起涅斐丽战斗的路数。涅斐丽的战斗与伍安大相径庭,面对敌人的进攻,涅斐丽不闪不避,只是单纯的抬起武器防御。她身上没有半片铠甲,手上也没有盾牌,但是却能将对手的攻击尽数放下。刚才涅斐丽自称战士,伍安一看,所述不加,她的一切动作都大开大合,招招有劲。然而她出招讲究个势大力沉、力大砖飞,只知道一股脑的出力,却不知道如何收力。面对接肢贵族这样的怪物,当然没必要留力留手。但要是其他情况,涅斐丽就难免要惹祸上身了。 却说涅斐丽那边可谓是越战越勇,接肢贵族多手多脚,皆持利器,仗着自己身体硕大兵器众多,全凭着一门力气,胡乱挥动,便能做到杀人如砍瓜切菜。现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只有一半的涅斐丽,他自己竟然占不到一点上风。他手脚多又长,可是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毫无区别。他的这点本事,也就是在史东薇尔城里能作威作福,出了城多走几步,就容易被人几招拿下。现如今碰到了涅斐丽这个程咬金,过了几十招都没伤到对方一下,免不得自尊心受挫,可是他又没有成套路的招式可用,只能是乱砍一气,企图把涅斐丽剁成肉馅。反观涅斐丽呢,接肢贵族的攻势变快变强,她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反而愈加兴奋。战斗让她血脉偾张,精神抖擞,原本她只能反应着防御,现在则可以在防御之后进行反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把接肢贵族身子前面的几条胳膊全都砍了下来,哀嚎声顿时回荡开。涅斐丽看对方退后,并不乘胜追击,而是询问是否服输。这一句让伍安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伍安的话,看到敌人退后,势必追上,不给敌人片刻喘息。与人搏杀,如果自己不杀了对方,那就有可能攻守易形,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在交界地这乱世之地,尤为如此。可是涅斐丽的言语之间,却好像并不打算对对方赶尽杀绝。出于她战士的身份,伍安表示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接肢贵族吃痛,一时不敢上前,只是垂着断肢在那里喘息,呻吟声跟着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一起淋漓。涅斐丽站在那里,还在等他的答复。 “我再问一遍,你认不认输?”片刻过后,涅斐丽有些不耐烦了,便又问了一声。接肢贵族啐了口唾沫,大喊着挥动武器,却不像刚才那样只知道胡乱猛攻。他身子底下的几条腿杂而不乱,互相配合,竟然让他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他的胳膊伸直放平,刃口横置,顿时在大堂里头刮起了一道龙卷,向着涅斐丽冲来。伍安调整双腿位置,随时准备逍遥步躲开。涅斐丽则两腿弯曲压低身段,接着大声呼喊着挥舞起手中双斧,以自己为圆心,唤起了风暴,并且还夹杂着金色的闪电。这一招可着实是让伍安吃了一惊,他停了手里头的露滴,直起身子仔细观瞧。涅斐丽这一唤起风暴,简直和那些银甲骑士如出一辙,别无二致,这让伍安不禁在心中发问:“这涅斐丽·露,跟那些银甲骑士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她还能够催动闪电?” 伍安心里发问只在一瞬,那边接肢贵族与涅斐丽的交战也只在一瞬。从体型上来看,涅斐丽的飓风,对接肢贵族的飓风,无疑是蜉蝣撼大树、以卵击石,可尽管如此,涅斐丽还是义无反顾,乘着脚下飓风,迎难而上。她全身力发,势不可挡。金色闪电包裹住她的全身,擦亮她的斧刃,成为她的助力。两股强风搅成一团,周遭器具无一例外被卷入其中,伍安和梅琳娜见势不妙,立刻翻身,他们身子底下的桌椅没了他们的倚靠,立刻飞了出去。二人落地,看眼前的风暴何时能停。 大堂内的灯火已经被扇灭,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终于受不住摧残,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此时大堂里只能看到涅斐丽周身的金色雷电,那雷电劈开刃风,深入到风暴之眼。伍安的双耳被杂乱的风声和雷声覆盖住,那斧头斫伐的声音,伍安听的可是一清二楚。涅斐丽砍到的地方正是接肢贵族的背部,双斧齐下,铁刃破了甲,正狠狠的砍到肉里头去。接肢贵族哀嚎一声,立时没了力气,趴倒在地上。涅斐丽空翻落地,砍了他的人头,战斗这才止息。涅斐丽长舒一口气,将双斧插在腰上带子,转头看向伍安,梅琳娜则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消失了。 “姐姐功夫了得,小弟实在涨了眼界。”伍安拱手作揖,面带微笑。 “哈哈,客气了。”涅斐丽面色铁青,性格倒算得上豪爽,“还没请教?” “小弟伍安,是一名褪色者,姐姐叫我小安就行。” “褪色者?”涅斐丽一怔,“那你可认识我义父了?” “认得,令尊是百智爵士。他老人家特地向我介绍过姐姐,还告诉我有麻烦就找你呢。”说完又是一拜,笑的更暖更勤。然而伍安内心里可不喜欢百智爵士,觉得他学识渊博却不算雅量高致,知道很多却总是刻意隐瞒,实在让伍安不爽。伍安态度如此,乃是念及他百智爵士的名声,不好当着涅斐丽发作罢了。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伍安虽然整日活在刀光剑影里,这道理还是懂的。 涅斐丽看伍安对自己父亲如此有礼,自然高兴,也不管伍安是不是虚情假意,跟他攀谈起来,问他怎么在此。伍安便把自己入城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涅斐丽听后,连连点头:“走侧门是正确的,史东薇尔的正门被严防死守,一旦有外人进入,立刻就会被守门的十几个大弩盯上。那大弩呈扇面,一下就能发射十发大弩箭,威力十足。贸然从正门进去,只怕是会被射成筛子。我也是忌惮正门的防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从侧面进来,只不过不像你一样知道隐藏,只能一路杀过来。” 伍安听她这么说,暗道她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似乎没什么心眼,并不防人,继而想到自己因为轻敌,反中了葛托克的奸计,又作罢了对涅斐丽才智不足的看法。 “姐姐功夫如此高强,城内那些侍卫,肯定奈何不了姐姐。只不过,人力气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一路打杀,却也不是办法。” 涅斐丽点头:“我听义父提到了葛瑞克的接肢之举,只觉得这是不仁不义,主动要求前来。打败葛瑞克,不仅能停了这城内接肢的风气,使其走上正道,还能够拿到葛瑞克的大卢恩,为义父的事业推上一大步,可谓一举两得。”说到这涅斐丽开始踌躇起来:“史东薇尔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手中又无地图,探索一阵,仍然没有发现葛瑞克的踪迹。” “既然眼下没有线索,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姐姐看如何?” 涅斐丽一路打杀过来,不禁大悦,随后又想到伍安又是夺营拔寨,又是坐车颠簸一路,又是受骗被缚,到了现在,就算能得片刻喘息,也没能歇上一歇,于是主动开口道:“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伍安拍了拍胸口,四下寻觅,给涅斐丽找来软垫、毯子和板子,给她铺好之后老老实实的巡逻。涅斐丽看他面目清秀又有一颗热心和一身正气,放心也放松了不少。伍安躺下,偏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幅画像,不禁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那画上的是哪位英雄人物啊?” 涅斐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了那手拿大斧背后俯狮的形象,顿时双眼一亮,踌躇一会,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位就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 “葛弗雷……”伍安默默记住这个名字,“我只以为是哪位半神,没成想竟然是初代王者。” 涅斐丽点点头:“他可不是半神,而是满族勇士,凭借自己在交界地无可匹敌的力量,获得了无上意志和女神玛莉卡的认可。玛莉卡女神仰慕他也爱慕他,与他交欢交媾,最后生下孩子。”涅斐丽谈起葛弗雷的时候明显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好像葛弗雷的故事说来能叫她热血都沸腾一样。当她说到孩子的时候,她又皱起眉头:“我只从父亲那里听说,葛弗雷的大儿子叫葛德文,在黑刀阴谋之夜被残忍谋杀,由此拉开了破碎战争的序幕。至于葛弗雷是否还有其他子嗣,便不得而知了。而且现在,葛弗雷也被玛莉卡女神驱逐,成为了褪色者,现在不知道沦落在何处。” 伍安发了会怔:“没想到,成了王者还会被驱逐。” “世事难料。”涅斐丽叹口气,伍安尚且如此感慨,她更是觉得蹊跷无奈。 “既然这位英雄也是褪色者,那想必能给给咱们帮不少的忙呢。”伍安哼笑一声,不再做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涅斐丽看他很快睡着,想他是很累了,自己也不怠慢,立刻开始在几个出入口之间来回巡逻。等到了半夜,伍安登的起身,和涅斐丽换了班。伍安看她躺下睡熟,放松了少许。他看这大堂虽然大,但是所能进来的入口不过两三个而已,随即摇铃召唤出库拉和三狼,叫他们两个一组,分别看守住出口和梁上的通路,自己则单独看守自己来时的入口。他靠在墙上,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到沉沉睡着。当初在玉龙山庄,他晚上睡觉前会想象着雪山上的是否有着神仙眷侣,想象着山外山后,还有着多少的瑰丽景色,还有着多少人彼此相逢,彼此错过。被逐出山庄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他更是忍不住会想到九霄云外去。他晚上去当杀手,一是像他说的,为了赚钱,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乱想,杀人能让他专心致志,让他不去想。可是并不是每一个晚上都有人要他去杀,安静的夜晚对他而言难得,也难过,因为一旦安静,他就要开始想了。他很擅长想,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养育自己的庄主赶出山庄,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世界外的神强行拉回到这里。 他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现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顿时哑然,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阿梅。”伍安小声叫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又说了声“梅梅”,估计这一声让梅琳娜禁不住他的肉麻,出声回应他:“什么事?” “跟我聊聊天吧,守夜太无聊了。”伍安继续小声道。 “好啊,你想聊什么,心里头说就可以了,我能听到。” “呃……你能不能现出真身啊?” “不行,眼下涅斐丽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维持着这种状态。我终归是代行女巫,叫人知道总不太好,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那好吧。”伍安心道,耸了耸肩,没话了。梅琳娜觉得奇怪,一开始叫自己的是他,现在闭口沉默的还是他。梅琳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多添了成熟与惆怅,诧异道:“你不是要聊天吗?” “我在想话题。”伍安撅起嘴巴思考,抓了抓脑袋,然后耷拉下来,显然是没想到聊什么。 梅琳娜想起他说的什么袈裟伏魔功,还有什么醉拳,她自己心里头好奇,就以此为话题来引出伍安的兴致。听到梅琳娜发问,伍安两眼瞬间放光,先是跟梅琳娜讲了这两个功夫的由来,然后又把一招一式分开给梅琳娜讲。梅琳娜素知伍安品性天真热忱,没想到一说起武功来竟然能做到有条不紊,从基础到进阶再到最后成型,都说的一字不差。只不过伍安只是知道袈裟伏魔功的大概,说的不怎么深入,讲的更多的是醉拳。聊到最后,伍安还想让梅琳娜教他袈裟伏魔功。梅琳娜起先想自己这本事是自己打架打多了悟出来的,自己都没成想在其他世界,居然算得上是难得的功夫。思来想去,便答应下来。伍安一阵欢欣,又跟她说起自己世界的其他武功,可谓是滔滔不绝。伍安说的痛快,梅琳娜听的认真。两个人都投入得很,时间也就走的飞快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扯到了其他世界去。伍安笑道:“说不定啊,在这交界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个交界地呢。” 梅琳娜不解: “此话怎讲?” “在我那,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叫作平行世界,就是说在世界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乃至于无数个相似的世界存在。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光有一个伍安了。” 梅琳娜似懂非懂:“也不光会有一个梅琳娜了。” “就是这样。”伍安打了个响指,涅斐丽忽然翻身,吓得他以为自己险些吵醒他,赶紧停了手。继续道:“而且啊,说不定那些梅琳娜,都会找上伍安。”讲到这,伍安的脸色一变,“你说,梅琳娜找上伍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梅琳娜听他不用你我,改用姓名称呼,茫然间不知道他具体所指,回答道:“命中注定……你热衷于把相遇,归结于这种想法吗?”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伍安道,又耸耸肩,“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说话,有一种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叫人恨不得翻几个跟头,证明自己没被所谓命运拘束住。然而,当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人又总是拿这套说辞给自己开脱。”伍安惆怅一声,“算是让自己的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和一事无成,提供了一种合理性吧。” 梅琳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又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把话题往前提了提:“梅琳娜遇到伍安或许是命中注定,可是伍安要走什么路,却不是了。” 伍安听后,不由得心中好奇:“怎么说?” “女巫只是负责引导褪色者成王,但是褪色者自己要做什么,却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我说过的吧,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不少褪色者,他们有的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胡闹一通,叫女巫没有办法。”梅琳娜沉默片刻,“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听了情况之后还很淡定,又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成王的褪色者。” “毕竟这是上一辈人留下来的烂摊子嘛。”伍安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交界地这些神利益冲突之下造成的烂摊子,自己这一家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你的品质,在交界地,很是难得了。” “嗐,”伍安摆摆手,“夸张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一个比我还有热心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把天给聊完了,恰巧这时,看守出口的三仔兴冲冲的向自己跑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伍安跟着三仔出了出口,发现自己竟然就已经到了中庭,这里每隔十米就设一道尖刺护栏,每一段护栏中间还加上一架大炮。伍安仔细算来,每一排有两个大炮,两个喷火筒。大炮在外,喷火筒在里,远近坚固。在中庭两侧,还有两处木头高台,高台栏杆上设有五架正常规格的弓弩,和大炮与喷火筒一样,齐刷刷的对准了从正门道路。伍安一看这架势,霎时间庆幸自己没有硬着头皮走正门,不然早被人家哄的渣都不剩了。他又低头一瞧,发现城内的侍卫们躺了一地,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跟人拼杀致死,倒像是在睡梦里被人偷偷割了喉咙。伍安正诧异,忽然听到左边高台有声音。他逍遥步向前高跳一步,抓住栏杆一翻落地,发现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亚人在啃食侍卫的尸体。伍安脚步很轻,亚人没有察觉。直等到自己扭头,看到是伍安,才停了嘴,拜服在伍安脚下。亚人的凶恶,伍安独闯洞窟为柏克拿取东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如今看到亚人竟然对自己如此乖顺,心里不禁佩服起肯尼斯。虽然表面功夫说不太过,但是还算是有御人之术,把城让给他治理的心思,又更确认了一些。 伍安问了他一些话,亚人普遍智力低下,话听不明白,说也说不明白。伍安一通说下来,这亚人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伍安在跟自己讲些什么。伍安忽然开始怀疑起柏克,他身为亚人,不光能听得懂自己说话,而且还对答如流。比起一般亚人,虽然凶狠不足,却有比那些亚人更有头脑,更有情感。最重要的一点,能够与别人交流。换做是别的亚人,被变成了树,估计只会乱叫一通,然后没人搭理,活活饿死在那。 伍安看自己说了半天无果,无奈的挠了挠头,思考着该怎么从亚人嘴里头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又问起葛瑞克的事情,亚人听了这名字,顿时手舞足蹈,不住的比划。伍安看他兴高采烈,料想他是知道葛瑞克的所在,顿时喜出望外。他同样比划双手,叫亚人老老实实在这站着,等自己回来。伍安回了大堂,召回了骨灰。恰好涅斐丽站在那活动筋骨,看到伍安手里头拿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铃铛,连忙上去问伍安这是什么。伍安也不隐瞒,将这铃铛的妙用给涅斐丽说了一遍。他想涅斐丽是个光明磊落的战士,从来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武艺,不屑于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事实也的确如伍安所想,涅斐丽听了伍安说的,脸上眉毛一挑,眼中时不时流露出鄙夷之意。伍安知道她不愿意多听,把铃铛收了起来,领着她来了中庭。涅斐丽看着满地的伤兵死尸,不禁皱起眉头。她虽然是战士,但是始终都讲究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她前来史东薇尔,也是因为接肢这不义之举,才动身的。伍安倒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在他这里,这些人与自己为敌,迟早都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不过早晚问题罢了。比起这个,远处一个身形肥硕头长崎岖长角的怪物更加吸引伍安。只见他手拿大刀,悠哉悠哉的靠在一边,看着自己脚边的狗跟伍安刚才交流过的亚人隔着两米对吼。那怪物一抬头,看到了伍安,随后啐了一口,大吼一声,提着刀朝伍安跑过来。那条猎狗也不客气,直接一扑,当时咬死了那个亚人。 “恶兆之子!”涅斐丽将双斧卸下,攥在手里。伍安听她这么一说,倒觉着眼前这怪物还真跟那个玛尔基特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缓缓拔出剑来:“看来他是来上早班的。” 恶兆之子在后,猎狗在前。它跑的奇快,转眼间都到了涅斐丽跟前,上去就是一口。涅斐丽劈头砍去,正打在那狗的脑袋上,谁想到那狗脑袋上正中她全力一斧,居然只是脑袋上生出个口子而已。那畜牲滚到一边,立马站好,继续撕咬过来。涅斐丽用尽全力都没能让它开瓢,有些害怕,正准备再给它来上一斧子,伍安却先出一剑,毫不客气的叫那畜牲身首异处。狗头高起,伍安躲过恶兆之子的一击,踩着他的肩膀高跳起来,在空中倒挂,把狗头当球使,一脚踢在恶兆之子的身后。那狗头牙尖齿利,旋转着飞出,正好就咬在恶兆之子的背后。狗牙深深扎入肉里,疼的恶兆之子是叫苦不迭。伍安落地,趁他没转身,抓住狗头用力一拉,直接将恶兆之子背后一大块肉撕扯下来。这还没完,伍安将狗头抛在空中,自己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棒,以狗头为球。他瞅准时机,挥剑出去,剑背打在狗头上,立时打出去老远。这狗头也是够硬抗折腾。既当了足球,又当了棒球,而且两回都打在恶兆之子背面。恶兆之子后背受了一次重创,硬生生叫人扯下块肉来,任他身形怎么健硕,如何皮糙肉厚,受了这痛,他也难以忍受。不昏死过去已然不错,更别提反应回头了。狗头击打在他背上,当即把他冲出去老远,直撞在城墙上留下好大一个窟窿才停下。恶兆之子身体嵌在墙里,半天才动弹出来,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他只不过出了一刀,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反观伍安,倚着剑站在那,手搭凉亭看这边的情况,可谓是气定神闲。 伍安这一通搏杀下来,可是看呆了一旁的涅斐丽。她向来以战士自居,不管面对什么敌人,她都是使出全力相对。然而她刚才那一斧头只在那狗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要是和这皮糙肉厚膀大腰圆的恶兆之子打将起来,她这斧头怕是连痕迹都没办法留下。这也让她不禁开始下了猜测:这恶兆之子可比那接肢贵族难对付。而她又见伍安一剑削了狗头,又将恶兆之子如此戏弄,原本只当他是个奶油小生,如今对他刮目相看。 伍安并不刻意的去炫耀自己的武功究竟何等了得,与人交战时,他总是悠哉悠哉,好显得自己武艺不精。可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越是表现的插科打诨吊儿郎当,越显得他功夫的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伍安权当是游戏而已。在涅斐丽眼里,那得是练上一段时间才能得来的身手和自信。 恶兆之子躺在地上,慢慢回转心神,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就将伍安碎尸万段。哪怕涅斐丽离他更近,也更容易对付,他也全然不顾。只管向伍安奔去。抡起手中大刀,使出十二分力气砍过去。伍安一手背后,一手拿剑,只见他单手刷起剑花,华丽之余不失风采,飞速之间不失力道,却是把恶兆之子的每一刀都挡了下来。恶兆之子抬刀下劈,伍安微微侧身闪过,刀刃正陷入沙土地里。这中庭虽然大,但是并没有砖石铺陈,人踩上去倒是踏实,跌倒也不至于摔伤,可要是兵器陷了进去,那就再难拔出来了。伍安也不会给他拔出来的机会,他左脚踏在大刀刀背,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拔出逆刺。伍安反手握着,先是在恶兆之子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又在他握刀的右臂上连续扎了三下,出手又快又狠,不叫人反应。恶兆之子手臂吃痛,哪里还有什么意志握刀,右手立时松开。伍安立刻收起左脚,然后踢在他身上,将他踢出去几米。然后反手拿剑,侧身闪过,拦腰截断。伍安怕他不死,又在背后倒捅一剑,紧接着拔剑,从肩膀到右下腰部来了个斜斩。伍安没松劲,又踹了一脚,恶兆之子的身体立刻崩成三块,但见血肉横飞,撒了一地。伍安云淡风轻,挥去剑上脏血,收剑入鞘,大气不喘一个。反观涅斐丽,则是内外骇然,僵在那里屏气凝神。想象着要是自己跟伍安打起来,只怕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一合之敌。 “小弟三脚猫功夫,让姐姐见笑了。”伍安拱手微笑,涅斐丽扯了扯嘴角,同样以笑回应。她看伍安笑的倒是明媚无害,却叫涅斐丽止不住的胆寒。 伍安转身走到哪把大刀旁边,双手握在刀柄上,费力将其拔出。伍安发现这大刀倒是挺沉,自己一只手目前是舞不动的。梅琳娜看他有意要单手使刀,立刻会意,将他体内卢恩转化为了力气。伍安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一股劲涌了上来,一手拿剑,一手拿刀,舞的那叫一虎虎生风。他自得其乐,看的涅斐丽心中不安。起先她还觉得自己算是前辈,眼下一看,自己一身本事,算得了什么? “重量不错,可惜不太趁我的手。”伍安这么说着,却是把刀束在身后。左顾右盼一阵,穿了中庭上了台阶。涅斐丽没有出声,快步跟在后面。左边的房间里有一赐福,但现在伍安状态很好,不需要做任何的补充。再往右看,则是一条宽敞的大道。砖石铺的严丝合缝,平整无异,明显是条正路。只不过这条正路,如今也架上了尖刺护栏,还有许多个油桶。在道路两边的石头护栏上,还停着几头老鹰。那些猛禽的双脚都被切了去,换成了又长又锋利的细刃,飞起来扑杀,登时挖出心肺,要人性命。鹰的脸上又绑上了面具,嘴的地方延伸出又长又细的管子,结合那些油桶,伍安猜测那管子就是用来吹出火,好让油桶爆炸的,因此没有贸然向前。 涅斐丽看伍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忙想着要显显自己之能。却又想到伍安这等本事都不敢贸然前去,自己又能干什么?于是就此刹住心思,跟伍安一起观察情况。 伍安没过多久就想出了对策,既然这路上有这么多的油桶,不如伍安就给他点上一把火,炸的那些老鹰灰飞烟灭。 伍安没有怠慢,想出主意就开始做。他到了左边房间寻找木棍,又扯了屋里头的布条缠上,将房间里放着的油覆在上面,然后直接把扔了出去。先前他从了望塔出来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陷阱。一堆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好把油桶扔他身上,再点一把火,叫伍安惹火上身。好在机敏,才没有上当。他因此知道这些畜牲机灵的很,看到会动弹的东西在眼前飘过,自己也就跟着动起来。果不其然,当木棍飞过的时候,老鹰们一起吹火,结果把自己炸了个魂飞魄散。原本好好的砖路,瞬间被炸的坑坑洼洼。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把全城的人都给惊动了。伍安和涅斐丽暗道不妙,趁着前面的路还没塌下去,赶紧快步跑到另一头。两个人脚步刚停下,一个银甲骑士就踩着风暴上前横斩。涅斐丽眼疾手快,同样施展战技,和银甲骑士战在一处。伍安看二人打成一团,不分胜负,身后追兵已至,纵使伍安再好的轻功,也不免要被射成筛子。他急忙上前,见隙拉住涅斐丽脱离战斗,急忙离开。任凭后面什么骑士什么侍卫,便都统统不管,只管向前跑了。伍安拾了黄金种子,放进露滴瓶里,随后拔剑握刀,一阵乱舞乱挥,一路平砍过去。刃过之处,鲜血泉涌。一只巨人山妖蹲在二人面前,两人也无暇管他为什么城里头还有巨人,直接从其胯下躲了过去。伍安闪过的时候直接砍断了巨人的脚踝,叫他跌倒不能站起,好阻挡住后面的追兵。 “嘿!嘿!”一个囚徒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过来!” 伍安和涅斐丽见有人开门搭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加快了脚步。刚刚过了门,就一起用力,将大门推上掩住。大门撞了两下便不再动,眼看脱离了危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诶呀,两位还真是身手不凡呐。”刚才呼喊的囚犯咧着嘴笑,边笑边鼓掌。 “刚才多谢了。”伍安没有作揖,只是点了下头,就开始观察起周围情况。一把足有人高的黄金大斧就矗立在自己的身边。伍安仔细看去,那斧头随着阳光的升起而一点一点变得熠熠生辉,醒目的双狮标志镌刻其上,看上去像是某位身份高贵身形又高大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伍安又瞥见那条自己之前在了望台上看到的那条半个身子横亘在古树上的死龙。他仔细瞧去,发现那龙的脖子处有明显的被砍断的痕迹。他立刻发觉不对,转身去叫涅斐丽,却见那囚徒正掐住涅斐丽的脖子,叫她一时使不上力气。囚徒的胳膊抬起,那如同木柴一样瘦削枯干的手臂,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涅斐丽举了起来。眼见涅斐丽如此狼狈,囚徒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笑声起初尖利,而后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沙哑,听上去十分滑稽,但眼下这个情况,没人会有闲心去在意。伍安正想要上前去救涅斐丽,忽然一道风墙拦在他面前。伍安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这风墙形成的道理,跟那些骑士的战技如出一辙,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随着风墙散去,原本的囚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粗壮的手掌牢牢把涅斐丽抓在手心里,只需要再用用力,就能将涅斐丽捏死。或许是心高气傲,他并不觉得涅斐丽能掀起如何的风浪,只是稍稍折磨了她一下,便把她朝着扔了出去。伍安看涅斐丽朝自己飞过来,运动体内真气,压低身子扎好马步,张开双手接住了她,然后把她放在地上。涅斐丽又是被掐脖子又是被捏身子,此时头晕目眩,只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得动手搏杀。伍安瞪着一双眼睛,直视那个高大的身形。如果伍安猜的不错,那他便是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葛瑞克了。 看到伍安轻而易举的接住涅斐丽,葛瑞克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黄金大斧跟前,单手举起:“杀我的兵,还炸我的城。” “你那些手下技不如人,工程又是豆腐渣,怪不得别人。”伍安耸耸肩。 “住口!”葛瑞克双手握住斧柄,他的双臂丝毫未动,身上的绿色袍子却自己褪了下去。伍安看清楚了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他的两条胳膊的确没动,但是他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胳膊上,可是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胳膊与手脚,看上去叫人十分恶心。葛瑞克能有如此高大的身躯,也是因为他把身子换成了巨人山妖的。他两条胳膊长,身子大,相比之下,两条腿就显得短,他那苍老、扭曲又丑陋的披着白头发的脑袋,更显得小了。硬要比喻的话,简直是八仙桌上摆一个肉丸子。然而葛瑞克并不觉得自己可笑,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天下无敌之外,再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区区褪色者,口气倒是不小。”葛瑞克严肃道,随后怒极,双手抬起斧柄,随后重重落下。斧头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地震。 “朕可是黄金君王,尔等,要么给朕跪下,俯首称臣。要么,就去死吧!” 伍安轻蔑一笑:“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哈?好,寡人就会会你!” 第8章 双人力战葛瑞克,惨胜后占风暴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伍安左手挺剑,直指葛瑞克,“老老实实的把大卢恩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大卢恩乃是艾尔登法环的碎片,自玛莉卡女神击碎法环之后,她的孩子,那些半神们,都各自作为法环力量的容器,每一个半神都会持有一个大卢恩。破碎战争使交界地生灵涂炭,刀兵四起,狼烟滚滚,大卢恩正是各个半神英雄力量与身份的象征,虽然交出大卢恩并不致死,但是大卢恩作为一种象征,对半神而言,已然是身家性命一般的存在。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的后裔,仍然持有大卢恩。他一天持有大卢恩,那么他就一天是半神。尽管他血脉低微实力不强,但是面对伍安这类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葛瑞克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的嫡孙,在破碎战争中却屡战屡败。最终被女武神击败,并栖居在这史东薇尔城里做山大王。他这一辈子都缺少面子,因此他最好面子。看到或听到有人欺侮自己,他纵然不敌,也是要骂上几句的。更何况眼前是伍安在叫阵,他更不以为然。哪怕伍安现在能单手拿住二十斤沉重的恶兆之子大刀,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了伍安的挑衅,葛瑞克哈哈大笑,中门大开,毫无防备,摆明了是瞧不起伍安,不怕他突然攻击:“你这尖嘴猴腮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身形瘦削身穿薄甲,明明是个公的,却长得略带三分阴柔,又是粉头发又是梳辫子,简直就是个娘们。呵呵,待我剁去的手脚,再把你卵子割了,让你做个太监人彘!”说罢,葛瑞克,更是大笑。伍安不跟他废话,左右开弓,抢先一步上前,趁着葛瑞克中门大开,直捣黄龙。 葛瑞克既然放出了自己的弱点,就绝对有把握能够在敌人打到自己之前回防。他身形高大,所站的位置到前方自己的宫殿,就是只一条有五十米宽的砌在悬崖上的一条路。要是躲闪起来,一个失神就容易掉下去。再者,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躲闪。葛瑞克单手举起大斧,在地上猛的一砸,伍安脚下一大片的地板顿时碎裂,成了倒行的石头雨。幸亏伍安和葛瑞克之间还有段距离让他反应。他立刻逍遥步腾空,接着旋转身子,将自己像陀螺一样发射出去,如同出水蛟龙,旋转着向葛瑞克的下盘而去,使出玉龙十三式中专攻下三路的冠南式。葛瑞克也曾征战,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等功夫,凭着自己的反应下意识的防御。 葛瑞克快,伍安只比他还要快,他从葛瑞克胯下旋转而过,葛瑞克双腿虽然短,但是下盘极稳,并且皮糙肉厚。恶兆之子大刀足有二十斤重,却连个口子都没留下。反倒是伍安的海角落日剑伤到了葛瑞克的脚筋,让他登的一下不稳,前倾下去。这一下可是让葛瑞克一惊,他没想到那并不起眼的四尺八面长剑竟然能够划破皮肤,直伤到自己的筋肉,还叫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他哪里知道伍安的兵器已经被修古强化过,亚基尔的龙鳞与皮肉尚且抵挡不住,何况他这血肉之躯? 眼看自己右脚脚筋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受伤,葛瑞克不敢再放松,咬着牙转动身体,想要将伍安甩到悬崖下面去。他左臂放在地上,刚刚卷起一点尘土,两把斧头就砍进了他的胳膊里。葛瑞克一瞧,发现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涅斐丽。此时的她已经找回了状态,拼尽蛮力砍去。葛瑞克先是一惊,而后大怒,撕扯着嗓子举起左臂,涅斐丽看她抬胳膊,立刻学着伍安之前扎马步那样压低身子,跟葛瑞克角力。但她的身形在葛瑞克面前还是太小,涅斐丽一直没有松开双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她因为角力败下阵来,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咬牙怒吼,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伟力,压了葛瑞克一头。葛瑞克顿时觉得自己脱了力,上半个身子被涅斐丽的蛮力主导,直往后仰。伍安见状,转成刀背向葛瑞克脚踝砍去。二人一同配合,叫葛瑞克摔了个四仰朝天。 葛瑞克身形高大,这一摔虽然没怎么伤到他,却叫他一时恍惚难以再站起来。涅斐丽看他虚弱,举起斧子准备送他上路。斧头寒光一闪,涅斐丽一皱眉,葛瑞克也立刻恢复过来,竟然直接含了口浓痰,直吐向涅斐丽。涅斐丽躲闪不及,被浓痰击打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葛瑞克的浓痰又臭又骚,却恰到好处的帮涅斐丽缓解了滚地板造成的伤害。涅斐丽刹停在伍安身边,既嫌弃身上一身的脏,又不肯放下斧子,只能用手背匆匆擦一擦。伍安看她这幅狼狈样,憋着不笑,却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与她保持距离。 葛瑞克重新站起,晃了晃脑袋,看清楚了自己和伍安以及涅斐丽重新拉开了距离。经过刚才的交战,葛瑞克决定不再留手。涅斐丽和伍安从来就没打算跟他客气,双方重新摆好架势,向着对方冲去。葛瑞克眼看距离足够,当即轮动斧头,刮起两道刃风,向二人袭去。那刃风还没赶到自己面前,两人就已经感到似乎有刀刃朝着自己面门攻来。刃风势大力沉,如果击中,足以将二人的身体搅得粉碎。 看到旋风,伍安丝毫不慌。逍遥步起身加蛟龙探海,一套故技重施,直接纵身跃入旋风当中,让旋风的节奏与速度跟自己相当,如同一颗子弹射出。涅斐丽面对来势汹汹的旋风,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立刻刹住身体,原地唤起风暴。眼看着旋风越来越近,涅斐丽紧闭双眼,加快了速度。那旋风一触碰到涅斐丽身体周围的风暴,立刻融入其中。涅斐丽顿时感到一股力量涌来,学着伍安的样子,顺势将风暴甩向葛瑞克。 葛瑞克现在丝毫没有轻敌,是伍安和涅斐丽超出了他的意料。一个有着跟年纪与样貌根本不匹配的高深莫测的武功,另一个能够唤起风暴。葛瑞克暗自猜测这两个人均是来头不小,也不怠慢。立刻用挥动斧头,阻挡伍安的进攻。伍安轻松夺过横扫,单手撑住斧子一用力,身子落在了葛瑞克的右手上,然后然后边跑边砍,将葛瑞克的右臂上的肢体斩下大半,血液立刻将伍安的身体染红。葛瑞克看自己辛辛苦苦接的肢被斩断,胳膊上又多了许多伤口,正想要挥动胳膊,身子又吃了涅斐丽的一记旋风。葛瑞克只是一时松懈,自己的右耳和一大块头皮就被削了去。如果他再晚一点躲开,那被削掉的可是他半个脑袋。而这还没完,伍安踩着他秃了的那一块跳起,抓住他飞扬出去的那一缕头发,狠狠地往他脸上甩去。同时又投掷出背后大刀。伍安想这大刀既然百般出招都伤不到他,留着还影响自己出招,不如这么丢出去。大刀刀背直接打在葛瑞克脸上,立刻将他打成了酒糟鼻。伍安轻盈落地,转身剑指葛瑞克,飘逸非常:“就这点本事?” 葛瑞克捂着自己秃掉的那一块脑袋哀嚎一阵,牙齿打架,恨不得将伍安碎尸万段。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管什么招式了。刚才的出招都过于繁文缛节,且不是自己全力。葛瑞克沉吟一声,大踏一步,挥动斧头,霎时间,刚才还无风的悬崖边,立刻卷起几道龙卷,朝着葛瑞克而去。灰色的风暴将葛瑞克包裹其中,他越摇越起劲,直要把史东薇尔的所有风暴都吸收过来用作己用。 天地失色,叫伍安和涅斐丽颇为一惊。伍安立刻扎稳马步,免得被吸过去。涅斐丽也有样学样,压低重心。然而他们不向风暴去,风暴自向他们来。葛瑞克瞬间发力,与风暴一同发起攻击。那速度快的难以捕捉,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风暴裹挟。伍安本想用逍遥步遁走,却不成想跳起还没落地,就被狂风捕捉住。伍安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葛瑞克牢牢握在手心里。葛瑞克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斧头,一手拿着伍安,一手拿着涅斐丽。他先是两只手同时狠狠一捏,然后两只手用力拍在一起。伍安和涅斐丽撞在一块,只觉得全身骨骼内脏都要碎裂,不由得惨叫出声。葛瑞克将二人抓在一起,用力掷了出去。 伍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口袋一样,在风中招摇。尽管如此,他还是拼足了意志,把剑收入鞘中,然后抱住涅斐丽,拿自己当垫子,落地上之后滚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涅斐丽躺在他另外一边,手里头的斧子早被丢在了一旁。两个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硬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伍安伸手,唤出露滴,也不口服,直接浇在身上,然后又将另外半瓶扔给涅斐丽叫她用。葛瑞克怕他们再恢复状态于自己不利,挥动斧头,沿着龙脖子上的痕迹砍下,龙头应声倒地。伍安勉强站起了身,只见葛瑞克举起斧头,直接砍向自己的左手,这一举让伍安和涅斐丽呆愣在原地。葛瑞克哀嚎不已,但是毫不留手,直接将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他咬牙忍着疼,将龙头接在左手,凄厉呐喊道:“列位先祖,敬请见证!”随后,火焰从龙头当中喷出。烈焰来势汹汹,范围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伍安和涅斐丽烤成焦炭。伍安见状,并不多想,立刻催动内力,吐出亚基尔的火焰,,与葛瑞克抗衡。 两股子烈焰如同大海掀起的两头浪潮拍打在一起,热浪瞬间荡开,连悬崖上的石块都一点点融化,龙尸和那棵枯树身上也出现了火苗,开始烧了起来。葛瑞克自断一臂接上龙头,士气更盛。伍安此时精疲力尽,但是事关生死,他不肯有任何的怠慢,运动全身的劲力吐出火焰,不甘示弱。 两股大火烧在一起,足足坚持了一分钟有余。葛瑞克垂下手臂喘着大气,伍安则喷出一口浓血,还冒着热烟。他双眼充血,整个身子突的跪在地上,木然在那里。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再没办法动弹分毫。涅斐丽见状,赶紧把剩下的露滴凑到他嘴边给他服下。伍安身上的症状开始减轻,浑浊的双眼开始有了光亮,身子也有了反应。但是在伍安恢复的同时,葛瑞克也同样没有闲着。更何况他伤的比伍安要轻的多,垂下去的龙头只是一会,便又抬了起来。想来他是要故技重施,将眼前两人赶尽杀绝。 涅斐丽见伍安伤成这样,顿时怒上心头,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葛瑞克。她抄起双斧,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葛瑞克的身前。原本将唤起风暴作为必杀技的她,此时使用居然易如反掌。对力量突然间的熟练,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力量的掌握上,那股冲天怒气,竟然让她沉了住气,使她心无外物,只管运气。她唤起的风暴已经有银甲骑士的势头,甚至把那更甚。葛瑞克明显感到一道又一道割人皮肉的强风环伺,并且逐渐的将自己包裹其中。再这样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这时候再喷火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两个人距离很近,喷出的火焰很可能伤到自己。眼下只有靠斧头才能破局,葛瑞克抡动巨斧,妄图将涅斐丽拦腰截断,压制她的攻击。就在他胡乱挥动斧头之前,涅斐丽猛的跳起,以风暴为保护层和攻击手段,呈螺旋式,向着葛瑞克的心口窝攻去。涅斐丽的速度极快,且葛瑞克一只手抡出斧子,来不及收回,另一只手是龙头,没办法防御。葛瑞克只得硬生生的挺下了这一下攻击。好在他接的巨人山妖的身板足够硬朗,不然换做别的什么,估计直接就被涅斐丽穿出了个窟窿了。 葛瑞克的身子一阵钻心窝子的疼,他抵抗不住,只能后退,被涅斐丽硬生生撞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停下。这还没完,涅斐丽驱雷掣电,速度更快了几分,斧子上金光闪闪,显然已经附上了雷电。这一场战斗下来,涅斐丽和伍安可谓是不断的给葛瑞克制造惊讶,这也怪他自视甚高,又把两个人看的太低。看到涅斐丽向自己冲过来,眼睛里都带着电光,葛瑞克头上流汗如同水洗,两条手臂双管齐下,一起向着涅斐丽攻击。涅斐丽双手格挡住葛瑞克的斧头横扫,又高抬右腿踢住龙头,依然是学着伍安的样子,一招蛟龙探海,翻动身子卸掉力气,抓住间隙猛攻下盘,将葛瑞克打的趴倒在地。涅斐丽斧头砍在葛瑞克肩膀,随后狠狠一踢,竟然将葛瑞克踢出去一段。然而葛瑞克并没有因为涅斐丽的攻击而陷入僵停,龙头一扫,抓住了涅斐丽的身子,随后一咬,尽管那龙嘴如鸟喙,中无一颗牙齿,也叫涅斐丽全身剧痛动弹不得。 眼看抓得涅斐丽在手,葛瑞克大笑,立刻催动龙头中火,企图就这么将涅斐丽烧死。然而龙焰只是在龙嘴中催动一瞬,发出了些许光亮,然后便寂然无声了。涅斐丽正诧异,抬起头一瞧,原来是伍安抢先一步,他飞奔到葛瑞克侧面,一剑下去,当即劈断葛瑞克左臂与龙头连接处,随后他又补上一脚,用力踢在龙头上,龙头夹着涅斐丽擦出去。伍安收力,反手握剑,横切在葛瑞克左臂断口处,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做推磨之势,用力向前。 葛瑞克的哀嚎伍安已经听的够了,他看葛瑞克身子佝偻下去,顺着脊背爬上去,倒着身子从葛瑞克面前跳下,与他打了个照面之后,立刻旋转身体施展玉龙十三式中的头巾式,专为枭首而创。伍安当机立断,不再打算和葛瑞克缠斗,直取他性命。伍安在顷刻之间挥出数道剑招,其中脖颈之处力道最深最重。依然倒挂着身体,将葛瑞克的脑袋踢向涅斐丽手边,随后落地转身,气喘吁吁,双眼满是杀意,剑指葛瑞克尸体,生怕再出什么事端。事实证明是伍安多虑,纵使葛瑞克再怎么强大,丢了脑袋也是没得再活。尸体轰然倒下,血从断颈处涌出。 一战了解,涅斐丽松了口气,双手来开龙头,躺在地上喘气。伍安则依然没有放松,拿剑指着尸体,耳边厢门外“护驾”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洞开,葛托克领头带着无数士兵与银甲骑士冲了进来。他原本就在门外头听着,想着伍安那崽子天真,肯定不是葛瑞克的对手,要是葛瑞克活着,他能落个勤王保驾的功劳。要是葛瑞克和伍安同归于尽,他更是能趁机提高自己身位。他千算万算,总是没料到伍安会活下来,葛瑞克会落败。他冲进来一看伍安站在那,身上和长剑都披满了鲜血,他身子僵挺不肯松懈,双眼露出无限杀机,显然是刚刚杀死葛瑞克,还没回过劲来。要是自己引了伍安注意,想他之前坑害伍安之事,伍安已经有理由杀死他。更别提伍安这时候杀红了眼,凭他的本事,杀别人另说,杀他一个葛托克,那还不是反掌观纹?当即伸手勒令众人停下,自己则想要躲进人群里头。 他想的很好,可惜为时已晚。伍安在交战前就注意着门外头的动静,如今看是葛托克这家伙带着人过来,算是跟他猜想的不谋而合。伍安刚才一直不肯松懈,就是为了吓唬葛托克,让他见了自己是又愧疚又害怕,非得跪下连连磕头才行。事实也正如伍安所料,他斜眼看了一眼众人,杀气凌然,叫所有人都为之一骇。伍安瞧见了葛托克的位置,甩去剑上血,向着葛托克跑去。虽然气势汹汹,但是速度并不快。不然以他逍遥步功力,顷刻之间就能到葛托克面前。 葛托克看伍安不偏不倚的冲向自己,定是要取自己性命。他四下无处可躲,只能做个识时务者,当即跪下,俯首称臣:“臣等叩见城主,护驾来迟,请城主降罪!” 葛托克这一跪,倒是和了伍安心意,只是他还需装傻充愣。直跑到葛托克几米外听他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才慢慢停下脚步,把剑悬在他脑袋顶上,随便动动手腕就能要他的命。伍安装作刚刚从杀戮中幡然醒悟,发怔道:“你刚才说什么?” 葛托克没有怠慢,立刻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伍安抬起眉毛一瞧,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们窃窃私语,都不肯像葛托克一样跪下拜见,于是问道:“怎么我就是城主了?” “您……王上您击败了葛瑞克,他的大卢恩已经归您所有,您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碎片君王。” “大卢恩……”葛托克这么一点拨,伍安倒是想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葛瑞克的尸体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金圆弧。伍安伸出手,大卢恩朝他的手掌飞去。伍安一手握住,顷刻间,大卢恩将前主人葛瑞克的记忆源源不断的传输给伍安:葛瑞克是英雄葛弗雷的孙子,大王子葛德文的儿子,血脉高贵的他,却是个懦弱的半神。黑刀之夜,他的父亲葛德文被黑刀刺客刺杀,玛莉卡怒而砸碎法环,法环的碎片变成大卢恩,分散到各个半神手中。 黄金律法在玛莉卡有意的破坏下变得残破不堪,曾经信奉黄金律法的交界地子民对黄金律法产生了怀疑。不久之后,玛莉卡女神将葛弗雷放逐到交界地外,自己也神秘失踪,一时间王城群龙无首,诸位半神眼看时机已到,组成联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城罗德尔进发。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诸神联军已经兵临城下,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值此存亡之秋之际,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后裔,理应披甲持枪,上阵杀敌,拱卫王城,可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打扮成宫女,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城,往南方逃去。 联军势力强大,却久攻王城不下,只因为有一个实力强劲的神秘人物指挥王城边防,让联军每一次进攻都已失败告终。王城毕竟是王城,易守难攻,有的是资源和时间打长久的战争,可是诸神联军不一样,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长途跋涉到王城外围,又不断吃了败仗,士气越来越低迷,外加上诸神之间还有着嫌隙,他们会组成联盟,完全是因为有一个目的:君临王城。然而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反转,王城开始了反攻,联军内部发生内讧,外加上女武神玛莲妮亚的大后方圣树突发变故,玛莲妮亚退出了联军,导致整个联军彻底分崩离析。 再之后,玛莲妮亚挥师南下,不知所为何事。玛莲妮亚是玛莉卡与英雄拉达冈的孩子,与葛德文同母异父,所以玛莲妮亚算是葛瑞克的表姑。可是亲情对半神们而言根本算不上要紧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王位,互相攻伐。 玛莲妮亚身患严重的残疾,她没有双眼,单臂单腿,凭借黄金制的义肢来让自己行动自如。她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剑术一流,号称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哪怕是最强半神拉塔恩,都要忌惮她三分。然而葛瑞克并不信这个邪,他觉得玛莲妮亚不过一女流之辈,不足为惧,向着南下的玛莲妮亚挑战,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挑战时候葛瑞克大放厥词,失败之后他为了活命,不断的提及自己跟玛莲妮亚的姑侄关系,还向她稽首,又是磕头又是吻脚,这才叫玛莲妮亚饶他一命。自那之后,葛瑞克占据风暴城史东薇尔,并且企图依靠接肢这歪门邪道提升力量。 记忆在伍安的脑子里粗略的过了一遍,让他对破碎战争前后大致的前因后果做了个了解。 眼看大卢恩认可了伍安,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与骑士们都纷纷跪拜史东薇尔新的君主。伍安看他们都安分下来,便叫他们平身,随后扶起涅斐丽:“接肢葛瑞克在宁姆格福作威作福,实乃一害。今日之功,还有这位涅斐丽·露。”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银甲骑士不由得心中一阵,原来葛孚雷的原本名字叫做荷莱·露,他做了艾尔登之王之后,玛莉卡才又赐了个新名给他。那些银甲骑士会有如此反应,一是因为涅斐丽的姓氏,而是因为史东薇尔曾经是风暴王的地盘,后来风暴王被还是战士的葛孚雷击败,史东薇尔自然也就归到了葛孚雷麾下。 涅斐丽楞楞的看了眼伍安,伍安宠她点了点头,随后正音道:“骑士们,出列!” 余下的银甲骑士听到伍安叫他们,立刻列队站好。 “我初到交界地,知之甚少,麻烦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站在最左边的骑士出列,高声道:“吾等为失乡骑士,原为风暴王麾下将士,后归顺于神威无敌葛孚雷,现拜见新王!”说完,骑士们一同单膝跪下。 伍安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你们都说我是新王,可是我还需要往王城去,没办法一直待在城里头,所以我会为史东薇尔择一位合格的新王,留在这里,在那之前。”伍安扫了一眼眼前的骑士,“就麻烦各位守住这里了。” “是!”骑士们一呼百应,铠甲的声音库库作响。 “很好,其他人都退下去,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伍安看向葛托克,“至于你,葛托克……” 葛托克听到伍安叫自己,直吓得浑身冒汗颤抖,却又努力不教自己怕的那么明显,用尽气力想要停住自己的颤抖。伍安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故意踏出声音,叫他心里七上八下。伍安停在他跟前,道:“你还是看着正门,不过嘛,念在你有功,我给你派个下手。”随后,伍安点了个骑士,吩咐他陪同葛托克看守大门。葛托克听后,知道那骑士是伍安安排的眼线,但是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于是立马领旨谢恩。 “我们两个还需要去办点事情,先告辞了。”伍安说完,领着涅斐丽出了城。骑士们受命守在城主的大殿门口,城中其余人将二人送出了城。 “你可真有魄力。”涅斐丽道,“真的像个王一样。” “王……”伍安愣了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搞政治。” “我看不见得。”涅斐丽同样摇头笑笑,“诶对了,咱们往哪去?” “去找一个人,然后回一趟圆桌厅堂。”伍安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木屋前,却没见到罗德莉卡。伍安觉得蹊跷,又转头向贝纳尔所在的木屋去,果不其然,罗德莉卡正栖身在那里。见了伍安,罗德莉卡显得很激动,虽然就性格来说还是和初见一样有点扭曲,但还算是活泼的多了。伍安一打听,原来是贝纳尔看她一个女子独自躲在木屋里,怕她出事,所以让她跟自己待在一起。伍安将涅斐丽和巴纳尔互相介绍给对方认识。 “贝纳尔大哥真是古道热肠,小弟在这里道谢了。”伍安作揖道。 “客气了。”贝纳尔察觉到伍安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被彻底唤醒,于是问道:“兄弟可是拿到了大卢恩?” “是啊。”伍安将葛瑞克的大卢恩化在手中,眼看着让褪色者趋之若鹜的大卢恩就在面前,贝纳尔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皱了皱眉,然后拱手道:“这可恭喜小弟了。” “没什么没什么。”伍安摆了摆手,“多亏了涅斐丽我才能打败那个老匹夫。” 贝纳尔点点头:“只不过,你手里头的大卢恩,还没有被彻底激活。” “哦?”伍安疑惑,顺着贝纳尔手指向一座高塔:“去到那里,就可以完全激活大卢恩了。” “原来如此。”伍安拱手,“小弟等要去圆桌厅堂,不知道大哥是否一同?” 听到圆桌厅堂,贝纳尔立刻冷下脸来,摆了摆手:“我更喜欢独来独往,你就带着这姑娘走吧。”说完,贝纳尔骑上自己的高大骏马,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后,策马离开了。 “真是个潇洒的人。”伍安道。 “还有点奇怪吧。”涅斐丽抱怀,伍安只是笑了笑,随后走到罗德莉卡身前蹲下,把自己捡到的红绢布条交给罗德莉卡:“这是我在城里头捡到的,我想大概是你同伴的遗物,交给你留个念想吧。” 罗德莉卡看到熟悉的红色,立马把绢布攥在手中。原本只有梅琳娜察觉到的残存灵魂,她竟然也察觉到了,而且感应更加强烈。她啜泣了一会,抬头向伍安道谢。 “不用客气啦,要是你不嫌弃,就跟我到圆桌厅堂吧,我帮你找个活做,总比躲在这饮风强。” 伍安于她有恩,眼下罗德莉卡已经把伍安当作了自己恩公,放在其他故事里头,那早就已经以身相许了,只不过二人心里头,都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伍安带着涅斐丽和罗德莉卡通过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这一回的圆桌厅堂可是比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热闹的多,许多他不认识的各路英雄都围坐在圆桌旁。看到了伍安,百智爵士第一个上前问道:“原来是伍安回来了。” “义父。”涅斐丽走到百智爵士面前行礼,百智爵士点点头,重新看向伍安:“小女没给你惹麻烦吧?” “爵士说笑了,令爱可是神勇无敌,帮了小弟大忙。”伍安笑道。 “听你这口吻,想必是拿到了大卢恩吧?” “正是。”伍安一回答,将大卢恩简单的一显摆,原本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各路英雄们都觉得伍安是个新来的,对他不以为然,直到他亮出了大卢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看向他。突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伍安浑身的不自在,干笑了两声:“各位不必如此吧?” 百智爵士笑着让大伙坐下,随后对伍安道:“大卢恩毕竟是半神重要的东西,拿到一个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他们会这么惊讶也是正常,你不要见怪。” “话说,半神的追忆有什么用?”伍安问道。 “可以在恩雅婆婆那里换取半神的力量。”说完,百智爵士带着伍安来到了恩雅婆婆和二指面前。看到伍安拿到了大卢恩,恩雅婆婆与二指都显得很激动。伍安并不多说,只寒暄了几句,便把追忆换成了葛瑞克的斧头,至于龙头,他觉得用不上,就没兑现。他拿着大斧掂量了两下,然后转头送给了涅斐丽。 “这……”涅斐丽看伍安要给自己送兵器,犹豫着要不要拿,双手已经想要推辞。 “我不习惯用斧头的,而且我看葛瑞克也能用斧头唤起风暴,说不定你们的功夫同宗同源,你用这斧头,肯定比他更强。”伍安道。 “既然是伍安小兄弟一片好意,那你就拿着吧。”百智爵士说完,涅斐丽不再推辞,接了斧头在手,谢了伍安,又聊上几句,便跟着百智爵士回了房间。伍安又领着罗德莉卡前去见修古,其他英雄虽然没跟在他身后,却是每一刻都在注意他。 百智爵士身为褪色者,也在追寻大卢恩,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大多数半神都是上阵杀敌的能手,单打独斗,百智爵士跟他们打起来肯定吃亏,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搜集有关众神的线索和情报,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就可以学会更多的魔法,以此提高自己的胜算。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伍安在不过一周有余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一个大卢恩,这让百智爵士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同时又忌惮他。自从背过身进了书房,他就一直一语不发,皱着眉头,连坐下去时候的姿态都少了几分沉稳,让涅斐丽好生疑惑:“义父,您怎么了?” 涅斐丽一问,百智爵士松开了攥着的手,沉了口气:“这个伍安,不容小觑啊。” 一听到伍安,涅斐丽立马喜笑颜开,脑子里和嘴边全是他的好话。百智爵士听了,先是一怒,然后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气又压了下来。 “或许他真的能成为艾尔登之王也说不定,义父你说呢?”涅斐丽说完,百智爵士挥了挥手:“我看他空有侠义之志,却无将帅之才、帝王之相。”说罢,百智爵士摇摇头,“不过时间还长,谁知道呢。他,还有你,还很年轻,而我已经老了。”百智爵士兀自干笑两声。涅斐丽不答,心里头挂念着伍安。 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旁,修古头也不抬,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还没死,可以啊小子。” “不光没死,还拿到了大卢恩呢。”如今的伍安显然是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说话的底气更足了一些。看他这幅样子,修古不以为意,反而是哼了一声,英雄什么的,他早就见得多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吧?” “确实。”伍安碰了碰自己的剑,然后把罗德莉卡叫了过来,“这姑娘是我从史东薇尔外面找到的,想问问老爷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修古停下了手里头的活,抬头看了一眼罗德莉卡。看到修古那张苍老畸形又丑陋的脸,罗德莉卡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她似乎能看到人的内心和灵魂,见了长相丑恶的人,害怕也只是一瞬间。这足以证明,修古并不是个心坏之人。 修古打量了一下罗德莉卡,似是在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看看,她能做什么。”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上,又把锻造石交给修古,麻烦他修理武器。 “伍安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罗德莉卡说着,俯身就要拜。伍安赶紧拉住她,笑道:“你该拜的不是我,而是师父。”伍安说完,朝修古看去。罗德莉卡立刻会意,转头向修古行拜师礼。 “现在拜未免太早了,我还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呢。”修古嘴上强硬,伍安和罗德莉卡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相顾而笑,一时间欢乐非常。没过一会,伍安的剑就被打造的完美如初。伍安谢了修古,独自一人一一拜见了厅堂中的其他英雄,然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伍安只觉得无比轻松,又觉得无比疲倦,立刻昏昏欲睡起来。 “你做的很不错。”梅琳娜说道。 “咱们不是伙伴吗,怎么说的你好像是我上司一样。”伍安半睡半醒,晃了晃手。他是在开玩笑,梅琳娜却当了真,过了半晌,开口道:“抱歉,我措辞有问题。” “没关系啦。”伍安咂吧两下嘴,“我困了,阿梅,我先睡一觉。”话音刚落,伍安就发出了阵阵鼾声,显然是累坏了。梅琳娜也不打扰他,自己安静下来。结果伍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这还是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史东薇尔城,要不然估计能睡到第三天。伍安刚一起床,吃完了早饭就换好衣服前往了史东薇尔城。他到了城主宫殿门口,发现两个骑士正站在门口守着,见到了伍安,向他行礼。伍安摆了摆手,叫他们继续看着。他自知自己刚刚拿下史东薇尔,立足未稳,要是不找个自己认识的人管理这里,没过多久又会生乱。还没等他考虑叫谁来当城主的时候,葛托克匆忙跑来,正门到宫殿这一段路途可不近,累的他一口气当半口气喘。 “别着急,出什么事情了?” 葛托克硬咽下一口唾沫,报告道:“摩恩城……摩恩城发生叛乱了!” 第9章 摩恩城内惊生变,啜泣半岛是非多 啜泣半岛位于宁姆格福的南部,而摩恩城位于啜泣半岛的南部,那里经常阴雨连绵,环境潮湿,因此很少有人愿意在那里居住。原本风暴王统领史东薇尔,将其作为自己的城池,以及宁姆格福的政治中心。他既然靠绝对的实力成为了宁姆格福的统领,自然不会放过啜泣半岛,哪怕那个地方并不是风水宝地。风暴王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城池,这便就是摩恩城了。摩恩城主世代受史东薇尔城主人的命令,守护摩恩城,哪怕是葛瑞克当权,实行惨无人道的接肢,摩恩城城主艾德格依然将葛瑞克视为主上。 摩恩城将一种名叫混种的生物作为奴隶,这种生物因为接触生命熔炉,被看成是最为下贱的存在。艾德格城主始终都身处摩恩城内,十分体谅城中百姓,以及那些混种奴隶。但是同样身在城中的贵族可不这么想,他们对那些奴隶吆五喝六,稍稍有不和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对混种奴隶又鞭又打,丝毫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城里头的混种们早就积怨已久,只不过迫于形势,他们没有发作出来。直到葛瑞克身死,风暴城沦陷的消息传到了城外的混种那里,于是混种奴隶们里应外合,打了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将摩恩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些混种奴隶造了反,城中百姓、贵族、士兵均不放过。短短不过半日的时间,城中百姓就已经被屠戮大半。那些混种身形佝偻畸形,面貌丑陋,且无正规的兵甲,只不过拿着大砍刀和弓弩,就能与城内的士兵打了个势均力敌,可见他们早有预谋。 眼看着摩恩城要沦陷,艾德格立刻派人送消息到史东薇尔城,盼着能够请救兵过来,自己则率领手下士兵抵挡叛乱。出城的一队军伍快马加鞭,发现前往献祭大桥的路上已经是混种环伺,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去求援。队伍仗着马快刀利,将胆敢拦路的混种杀了个精光,随后给看守献祭大桥的守军传了艾德格的口令,然后又向北而行,到了王城,把消息带到。 伍安本想到城内的塔顶激活大卢恩,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他再分神做其他事情。他现在已经算是史东薇尔城主,平叛于他而言义不容辞。他二话不说,果断出了城,简单的了解了情况之后,跟着军伍往南走。伍安眼看这些带信的士兵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便叫他们进城休息,让葛托克差人好生招待不得有误。自己骑了托雷特,一路向南行。那托雷特乃是灵马,不会像其他马匹那样有疲累之感。伍安快马加鞭,不出半日,瞧见南行的路边上延伸出一座山崖,山崖上有着许多石球连接成的奇物。它们围在一个圆形的石坛边上,像蛇一样绕着封印打转。 伍安是头一回往啜泣半岛的方向走,这种地牢封印更是头一回见到,此时疑心大起,上了山崖。这一上来,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地牢旁边,伍安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不是布莱泽是谁?眼下他正站在地牢旁边,伍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布莱泽一瞧是伍安,展颜道:“原来是小安兄弟,来的真是巧了。” 伍安看他在这,不禁觉得蹊跷,他不清楚布莱泽的底细,下意识的思考他和摩恩城的叛乱是否有关系。布莱泽看出他心有疑惑,开口道:“我用你给我的地图搜寻了半天,最终找到了这里。”他一指地牢,“这里就是猎犬骑士达瑞威尔的所在了。” 伍安一听,想起来布莱泽先前跟他提到过的追杀叛徒的事情,当即宽心,眉头舒展,拱手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巧了。” “达瑞威尔所知甚多,只是被封印在地牢里我还颇不放心。”说着,布莱泽单手握紧王室巨剑,“他必须死,还请麻烦小弟打开封印了。” 伍安看布莱泽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叫自己来打开封印,要么是那达瑞威尔确实很强,让布莱泽忌惮。要么就是布莱泽想要试一试伍安的功夫。先前在森林里伍安虽然被熊撵着跑,但毕竟没有露手。伍安心里头哼了一声,让他开就让他开,丝毫不怵。他走到地牢中央,打开了封印。瞬间,紫黑色的屏障将地牢的圆形石坛笼罩,一个趴伏在地上的身影还没完全显现,利刃就已经来到了伍安面前。伍安反应迅速后跳躲过斩击的同时,口中含住一口火焰,向着那黑影吐出。黑影向后一闪,二人相距几米,面对面站着。伍安瞧见那黑影一点一点现出真身,穿盔带甲,左手佩戴钢爪,右手拿着一把大曲刀,整个身子像是蓄势待发的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看这架势,便是布莱泽所说的达瑞威尔了。 眼看着伍安毫不费力的躲过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猎犬剑技,不由得心中一震,似是点头道:“布莱泽,你打不过我,就找了个小年轻来吗?” 布莱泽没搭理他,说道:“达瑞威尔,你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今天我就取你性命。” 达瑞威尔闷哼一声:“我自己躲在这里还不够,就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说着摇头叹气,“是公主叫你来的?” “不然呢。”布莱泽冷冷道。 达瑞威尔叹了口气:“布莱泽,你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当做叛徒来处置,叫人来追杀你。而且,说我是叛徒,她舍弃肉身,背叛双指,何尝不是叛徒?” “生死之事,生死之时再说,接招吧!”布莱泽身旁还站着伍安,眼看达瑞威尔话越来越多,怕他言多必失,索性挺剑而上。布莱泽身形高大,却不笨重。他只是一步就来到了达瑞威尔面前,接王室巨剑上挑。达瑞威尔身子向后仰去,落地后迅速向前,速度快的已经难以察觉,这正是猎犬骑士引以为傲的猎犬步法。猎犬长牙向上挥去,直冲着布莱泽胸膛而来。布莱泽不闪不避,凭着自己铠甲足够强悍,吃下了这一招。达瑞威尔一呆,脖子就被布莱泽掐住,布莱泽将他提起,随后狠狠地砸在地上,越砸越用力。虽然他穿着铠甲,但是甲并不厚,只两三下就被砸的到处都是裂痕。布莱泽将达瑞威尔用力掷了出去。达瑞威尔被砸的头晕脑胀,哪里有意识调整身形,只能重重落在地上,摔的尘土飞扬。 经过这么一摔,伍安猜他不死也要断几根骨头,不过他原本就身形怪异,也不好猜。伍安看达瑞威尔已经是俎上鱼肉,自己这个时候上去,不免抢了人家的功劳,给布莱泽递了个眼神,然后后退两步。布莱泽会意,点了点头,压低身子猛的起跳,横剑向达瑞威尔砸去。达瑞威尔挣扎着滚开,巨剑猛的扎在他的脑袋边上。然而这还没完,布莱泽这一招式共有两段,这头一段是砸,后一段则是爆了。只见一股子冰霜从他的巨剑身上散发出来,布莱泽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搭在剑刃上,两只脚贴在剑身,整个人伏在剑上,用全身力气带动巨剑,后跳将其拔出。冰霜凝成一大朵冰花,随后瞬间炸开。冰晶猛猛打在达瑞威尔的脑袋上,深深扎入他的脖颈处,顿时血流不止,就算布莱泽和伍安不出手,他自己流血也流死了。 达瑞威尔身手迅速刀法更是又快又狠,可是面对布莱泽这种对手,再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施展,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一下给伍安提了醒,自己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变得更强。毕竟交界地险恶,能人志士都各自为战,保不齐哪一天,伍安和布莱泽就会刀剑相向了。 “不堪一击。”布莱泽声音凛凛,走到达瑞威尔跟前,居高临下,丝毫不怕他偷袭自己,“有什么遗言吗?” 达瑞威尔的喉咙已经被坚冰刺穿,已经说不出来话。但他此时也没有话要说,只是用饱含复杂的眼睛看着布莱泽,似笑非笑。 “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布莱泽手起剑落,剁了达瑞威尔的头。布莱泽扯出一块布,包了脑袋,走向伍安,向他道谢。伍安心里对布莱泽又是崇敬又是忌惮,脸上依然笑的无邪又仰慕,企图就此来让布莱泽轻视自己。伍安问起布莱泽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布莱泽说自己要先去交差,随后再前往盖里德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并且邀请伍安同去。伍安眼下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细问,只道自己一定会去,到时候再见。二人再无闲话可叙,各自上马,下了山崖,道别后各自向南北而去。 啜泣半岛与宁姆格福由一条献祭大桥连接,自昨天叛乱,守桥驻军得到了摩恩城叛乱的消息之后,对大桥严防死守,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或者趁乱逃走。此时正是午后,天空半阴半晴,桥上驻军已经换了一波,先前看守的一批被换下去睡觉了。他们刚刚躺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北边传来。士兵们看到伍安,各自抄起武器摆好架势,放在大桥上的重弩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就在弩手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伍安高举右手,现出大卢恩。守军们一看到大卢恩的光芒,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道那被城主称为的葛瑞克身死的风言风语已经成了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援兵,还是对自己赶尽杀绝的敌人,一时间下不去手,只能等到他再近一些,再做打算。 伍安看到桥上的守军对自己严阵以待,高声道: “我是褪色者伍安,应召而来,辅佐平叛!” 众人一听他说,心中依然不肯放下怀疑,但是大卢恩做不了假,一阵短暂商量之后,一个声音叫他们放下手中武器,迎接伍安。 伍安骑马穿过尖刺栅栏,下马一看,发现肯尼斯居然在这里。肯尼斯看他拿到大卢恩,心想他现在已经是史东薇尔城主,虽然年纪轻轻,但至少不必再搞什么接肢了。此时一见,也算欢喜。 伍安问起肯尼斯为何在此,肯尼斯说自己等了两天,城里头都没有消息,猜想伍安还在城里头浴血奋战,不便打扰他,于是转而向南走,想要到摩恩城去探查情况,结果到了大桥上却听说了混种叛乱,纵是他是领主的嫡长子,也没办法通过。看到伍安,再看看摩恩城现在的情况,肯尼斯也算明白了,自己嫡长子的威名再大也是假的,他没有武力,又没有大卢恩,空有一腔热血和志气,也是枉然。 “好在你平安无事。”伍安原本就想要肯尼斯代替自己暂时管理史东薇尔,看到他没事自然开心,“我还指望着你去史东薇尔做主呢。”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心中先是一震,随后摇头苦笑道:“现今乱世,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攻城拔寨之术,只能当个治世能臣,要说带兵统兵,我万万不行。” “就算如此,看守一座城还是可以的吧?”伍安始终都笑的那么阳光,“就算不济,你还可以培养一个人嘛,嗯……我就有个人选。” “哦?不知是何人?” 伍安看肯尼斯来了兴致,本来想再说上两句,瞥见其他守军神情,立刻改口道:“等到把这桩事情办完,我再给你慢慢介绍吧。现在我要到摩恩城去,需要各位把你们知道的尽量告诉我。” 肯尼斯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肯定不如守军了解的多,于是自觉的退到一边。守军们上前,对他行见王礼。伍安叫他们不必拘礼,快快道来便是。众人便把城内城外混种如何里应外合,如何残害官兵百姓,他们又是怎么跟混种作战说了一遍。然后,又跟伍安谈起摩恩城内的城防构造。伍安将他们讲的记了个大概,随后叫他们继续像之前那般看守大桥,并保护好肯尼斯,然后上马继续南行。此时乌云已经盖过午后阳光,看上去要下一场大雨了。 “混种罪孽深重,老天爷都看不惯,流下泪来了。”伍安嘴上这么感慨,更多的只是解赶路的闷。 “生命熔炉在黄金树出现之前生养万物,诞生于熔炉的生物曾经是吉兆,不过岁月变迁,到了现在,跟熔炉有关的东西,都被看作是病态的了。”梅琳娜开口道,“比如混种,和恶兆之子。” 伍安嘴上不搭茬,让梅琳娜觉得奇怪,以往她开口,伍安肯定会跟她聊上几句有的没的,现在却如此安静,让梅琳娜感到奇怪,不禁问道:“小安,你怎么了?” 听到梅琳娜叫自己小安,伍安的精神为之一振,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这叛乱,跟我有没有关系?” 梅琳娜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刚杀完葛瑞克,第二天就传来了叛乱的消息,所以……”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伍安尴尬一笑:“我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当侠客就是杀人,只按照个是非黑白对错来救人和杀人。现如今我按照指引破了城,却引得许多无辜人的杀身之祸,难免要想。” “可是如果你不杀葛瑞克,百姓要面对接肢,日子同样不好过。至于那些混种,早晚都会反的。”梅琳娜安慰道,“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这一路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好,也是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伍安来到交界地,见到的人基本都在教导自己江湖险恶人心不古,现如今有梅琳娜这么一个安慰自己的人,纵使说的话是多么的虚无缥缈,也无所谓了。伍安当即觉得宽心,开口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反叛,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们手下留情。” 听到伍安不再困顿,梅琳娜也住了口,忽然间,梅琳娜感觉到一股极其恶劣的气息,甚至与她相冲。她心口窝一紧,随后如同憋了气那般难受。她沉吟片刻,将不适感熬了过去,再往前一瞧,只见一个身着长裙的金发少女正在被一群人追赶。那帮人手拿刀剑,步伐迷乱却不跌倒。双眼通亮,可以说是火焰取代了眼珠,在这阴雨天像是擦着电光火石的灯笼一样,叫人胆寒。梅琳娜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难受,就在她准备现出真身亲自动手的时候,伍安已经从马上跳了出去。玉龙十三式对付半神尚有余力,对付眼前几个老弱病残更是绰绰有余。不出五招,就将追赶的人全部斩杀,熄了他们身上那离奇的火苗。 少女听闻身后脚步声消失,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伍安温声细语道:“姑娘,没事吧?” 少女听声音,猜测对方是个朗朗少年,顿时心宽大半,而想到摩恩城事情紧急,又紧张起来,开口道:“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我叫伊蕾娜,是摩恩城主艾德格的女儿,我父亲正在城中,率领士兵与叛党作战。他派人掩护我,让我逃了出来。我自幼便在城里生活,因为眼盲看别得东西,鲜少出去走动,此番出逃,我刚刚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迷失了方向,最后走到了一个名叫病村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看到我来,热情的接待我,虽然他们口齿不清,但总归能给我个歇脚的地方。我以为能待在村子里等城里安全再回去,哪知道那些村民竟然想要取我性命!”说到这,伊蕾娜回想起刚才一幕又一幕的惊心动魄,身子打颤,似有哽咽,“多亏了少侠帮我,不然我就要死在他们这帮恶人手里了。” “这是受赐癫火的症状。”梅琳娜和伍安进行着心灵交流。 “癫火?”伍安不解。 “不错,你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生命熔炉和黄金律法,这癫火可以算作是第三种文明象征。只不过这一种文明,追求的却是毁灭。癫火不偏私任何一方,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世界点燃。” “那他们追着伊蕾娜做什么?” “无上意志委派自己的使者双指培养指头女巫,指引褪色者成王。癫火三指也培养癫火女巫,去骗褪色者成为癫火之王。而且癫火是将人杀死之后,再用受控于三指的灵魂占据身体。”说到这,梅琳娜的语气又气又恨,很明显她极其的反对,甚至痛恨癫火。 “混种……癫火……看来啜泣半岛这片地方藏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伍安心里说着,想既然梅琳娜说癫火会杀死人再叫灵魂夺舍,那说不定癫火会让人具有某种群体意识,也就是说,现在凡是沾染或者信奉癫火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伊蕾娜现在的处境了。这么一想,伍安不禁凛然。他还没出宁姆格福,而他的对手远在千里之外,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监视着他。伍安稍稍安定了下精神,开口道:“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至于摩恩城,我会去帮你父亲的。” 伊蕾娜一听,登时觉得激动,她拿出口袋里的绢丝手帕,上面写着几行字:“这是我在病村歇息时写给父亲的,能麻烦您带给他吗?” 伍安拿过来简单一瞧,发现这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和伊蕾娜的容貌与言谈举止相去甚远,但一想到她眼盲,伍安又不做怀疑,把手帕揣进了口袋里,先是带她到了献祭大桥上,吩咐人照顾好她,然后调转马头,向着摩恩城进发。 此时细雨绵绵,眼前十米开外便已经看不真切。伍安索性闭了眼,让自己的耳朵给自己领路。骑马又行了几十里,刀砍斧斫声与尖厉的嚎叫声掺杂在一起,越来越近,伍安猛一睁眼,只见到眼前雨幕当中,看守城门的石头巨人正挥舞着手中石斧,驱赶混种。它的脚下和周围已经死伤了一大片混种,而它的身上又爬满了许多。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身上布满了对其又啃又咬的害虫一样。 仰仗于自己的身体构造,石头巨人面对围攻,迟迟没有败下阵来。但是那群混种似乎也发现了它的弱点,转而攻击它的关节处。石头巨人力大无穷,可行动缓慢,不及混种那样多动灵活,很快就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倒下。这个时候伍安,杀到了跟前。托雷特猛的一跳,他借势再一跳,直接跃到了巨人头顶的位置,然后飞身一脚,将站在巨人头顶耀武扬威的混种踢飞,摔死在地上。混种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想到突然杀出来个玉面侠客,都不禁为之一呆。伍安当即量出大卢恩:“破碎君王在此!如有不从,立斩无赦!” 混种们起兵反叛,就是因为不满黄金律法,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到大卢恩,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像是见了死敌仇人那样,沿着石头巨人身上的缝隙,向伍安冲去。伍安看他们负隅顽抗,不多废话,当即收了大卢恩,拔出长剑,从上到下,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伍安站在石头巨人面前,高举大卢恩,让石头巨人听他号令,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石头巨人慢慢站起,将大斧背在身后,取下巨弓,守在城门处。伍安进了城门,只见一片尸山血海,而混种们则在那些尸首上点起一把火,围着欢呼雀跃。伍安气不打一处来,不再对他们讲什么仁义,将他们统统斩杀。他绕着城杀了一圈,发现进入主城的入口不是塌陷就是被封锁。摩恩城的城墙高大,表面光滑,外加上雨这么一淋,更加难爬。伍安又来回转了一通,最后发现了一个升降梯,其构造与史东薇尔城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卡住了。伍安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抓住绳索,挥剑一切,升降梯立刻向着底下而去,伍安再另一头,则是飞速的向城墙上升。他看高度差不多了,松开绳子施展轻功,踏着墙壁进了摩恩城的上层位置,这里的景象比起刚进城门,更是触目惊心。房宇楼栋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垣断壁,满地的难民伤兵的尸体,不计其数。混种盘踞在大街小巷之间,高吼着伍安听不懂的粗劣歌谣。它们一个个都神采飞扬,振臂高呼,甚至喜极而泣,流下眼泪。 伍安所处的雍州,有的只是恶人,却没有乱臣贼子,伍安从出生到离开玉龙山庄到雍州生活,那片地方一直都富饶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称得上一方仙境天地了。他虽然杀人果断不犹豫,可是他那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他从来没有站在战争的角度,站在士兵的角度,去考虑杀伐。眼下他看到那些混种慷慨激昂,马上就可以登上城楼易主,不由得一愣,内心也稍稍动摇。古今多少朝代更迭,无数的生命被政治与权力当做棋子,推到了棋盘上,互相厮杀。而我也是一枚棋子……而那些棋手们,却从不入局。只是含着狡黠的笑,运筹帷幄,只管把天下搅和个天翻地覆才肯罢手。想到这,伍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雨就这么把他淋湿,水一柱又一柱的从他额头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心软了?”梅琳娜知道他踌躇,开口问道。 “不是。”伍安摇头,“只是悲愤。”说罢,当即吟了一句:“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梅琳娜对诗词不甚了解,但伍安的口气她听的是真真切切的。 “不管怎样,它们是我的敌人,既然如此,纵使它们如何的不幸,如何的可怜,只要拦我的路,我就会杀了它。” “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梅琳娜感觉到伍安心中下了决心,一股子杀气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于是她隐去,不再说话。伍安提了剑,穿过居民区,继续找着能够上城墙的路。沿途的混种见了它,都手拿大砍刀向他奔去,伍安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乱舞剑花,就将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混种砍翻在地,动弹不得。 伍安向着城墙边的一座尸山走去,尸山四周上下都是混种。在尸山的最顶上,一个贵族打扮的人被钉在木头十字架上,已经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焦炭。伍安用雨水洗去剑上鲜血,挺剑上前,要借助十字架踏上城楼。混种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见人边砍。可是他们有的只是蛮力,要是跟士兵对抗尚能一战,可是面对伍安,它们人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伍安一心要上城楼,一手海角落日,一手逆刺,刃过之处,血如泉涌。伍安踩了十字架上了城楼,看到守城的士兵们与混种们厮杀在一起,已经现出颓势。伍安立刻上前,砍倒几个混种,立刻将大局逆转。其中有一个手拿大斧背生乌鸦羽翼的混种,始终蹲伏在一边,显然是混种里头的佼佼者,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在混种里头争出了个名堂,便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眼看那些低级混种被瞬间清理干净,这混种先是一惊,随后大怒,振动翅膀飞起来,横起斧头就向着伍安冲去,就算砍不死他,也能把他撞下去。伍安并不躲闪,冲它像吐口痰一样吐了一口火。那混种虽然会飞,但是并不灵活。那团火迎面撞上它,让它立刻迷失了方向。伍安一挥动手中逆刺,灼热的血液泼洒出去,和火接触到一起,立刻爆炸,将混种炸了个粉身碎骨。 其他士兵待在原地气喘吁吁,看到伍安站在原地就把那凶狠的混种当畜生一样料理了,心中又惊又诧,他们现在各个已经打的筋疲力尽,要是伍安跟他们动起手来,他们只有被杀的份儿。 伍安看出他们的恐惧,走上前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几个士兵一听,知道他是新的城主,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就在这时,一只混种被踹下了城墙,一个身穿失乡骑士铠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伍安一问,才知道他就是艾德格。伍安把伊蕾娜的信交给了艾德格,艾德格看到信,又听伍安讲了来龙去脉,心中大石算是落下,感激道:“大人救我女儿性命,小人感激不尽!”说完就要下跪,伍安赶紧扶住他:“而且如今战事要紧,不必拘礼,眼下要赶紧想办法把城内的混种铲除才是。我已经让那石头巨人守住了大门,现在主要瓮中捉鳖即可。” “擒贼先擒王。”艾德格始终低着头,“这些混种当中有一个与众不同,它的身形要比其他混种高大得多,而且全身不是熔炉之鳞,是红色的毛发。奔跑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还是给它起了个名字——狮子混种。” 伍安沉默,艾德格接着说:“那狮子混种带领混种们从侧面闯了进来,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混种们进城只管烧杀,却不抢掠。唯独那狮子混种抢了摩恩城的宝物——剑骸大剑。” “剑骸大剑?!”伍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这正是修古所提到的大剑。伍安当即展开了联想:修古是奴隶,又因为曾经败于葛孚雷而被罚永生永世在圆桌厅堂锻造兵器。修古主动提到摩恩城中有一把大剑,他又是个铁匠,那这么说,修古曾经就在摩恩城,用那把剑骸大剑与葛孚雷交战。 艾德格看伍安眉头微皱,猜他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再说话,等到伍安将耸起的肩膀松下,他才继续道:“他拿着大剑一路砍杀,去了摩恩城城后的坟场了。”艾德格伸手一指,“只怪我等兵力有限,无暇再顾及它了。” “该死的,迟早要死。”伍安话说的狠厉,语气波澜不惊,脸上笑的明媚,乍看去,显得十分病态,好像他就是以杀生为乐一样,吓的艾德格都退后了一步。伍安那双眼睛,他看的明白,那是练武人才有的眼神,杀人者才有的眼神。 “麻烦城主大人重整旗鼓,将叛军一网打尽。我去去就回。”说完,伍安快步离开,找到了去墓地的路,顺着梯子下去,将拦路的混种砍杀干净。 摩恩城后是茫茫大海,矗立着英雄们墓碑的坟地便就在那浅水滩上。伍安脚踩上去,水位没过他的脚,一路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看来这一块地方无人把守。伍安提了剑,过了墓地大门,远远看到一只红色的混种站在一棵大树下,他头上的鬃毛红的热烈,倒真如一头雄狮一样。狮子混种右手拿着一把铜棕色的大剑,形状很是怪异,仔细观瞧,便是许多剑被熔铸在一起,想必这就是所谓剑骸大剑了。 “嘿,畜生,你叛乱的日子结束了。”伍安走上前去,“把大剑给我。” 狮子混种听到伍安叫自己,立刻警惕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子,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伍安眼里,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 伍安哼笑一声:“跟那些皱巴巴的老脸比起来,你倒是眉清目秀了。” 狮子混种并不跟他交谈,红着眼睛,双手举起大剑,力劈华山。 第10章 宁姆格福初安定,利耶尼亚起风波 修古已经不记得从自己被初代王者葛孚雷打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自己也没有觉得漫长,或者短暂。在日复一日不停的锻造生涯中,迸射的火星与铁器的嗡鸣,似乎让他变得无比迟钝,鲜少有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以至于圆桌厅堂里的人都因为伍安的回归而感到惊讶,他依然低着头,捶打着兵器。 “小安哥,你来啦。”罗德莉卡看到伍安前来,急忙迎了上去。 “啊。”伍安点头,重新掂了掂肩头上的大剑,向着罗德莉卡身后探了探脑袋,“修古老爷子在吗?” “在呀。”罗德莉卡没注意伍安的明知故问,领着伍安来到了修古面前,修古知道伍安前来,却不抬头。估计现在只有玛莉卡亲自前来,才能让修古主动抬起脑袋了,可惜玛莉卡女神现在被囚禁在黄金树里,没可能再出来。 “是你啊小子,”修古开口道,“把剑放上来吧。” 伍安笑笑,照着修古的吩咐,把巨剑放在锻造台上,巨剑刚刚一被撂下,修古的动作便僵住了,像是被什么咒语定在了那里一样。罗德莉卡察觉出不对,急忙上前询问修古的情况。好一会之后,修古才垂下双手,柔声道:“罗德莉卡,请你先离开一会,我跟……他有话要说。” “……好的。”罗德莉卡点点头,跟伍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相顾点点头,然后罗德莉卡便离开了。罗德莉卡离开之后,修古才慢慢放下手里头的家伙事儿,双手抚摸在剑身上,似是有泪,却又干在眼睛里,流不出来。许久,修古才开口问道:“真让你找到了。” “嗯哼。”伍安耸耸肩,“摩恩城的混种造反,我去平叛的时候,顺便带出来了。” “造反?”修古一愣,想起自己曾和葛孚雷对战的往事。 “是啊。”伍安将摩恩城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又把啜泣半岛的现状说了一遍,说啜泣半岛地方不大,势力不少,又是魔法塔,又是癫火,又是亚人的,游历一番,费了他不少的功夫。修古听着他想一句是一句的描述,都不大放在心上,唯独把摩恩城的事情,里里外外听了个真切,最后问道:“既然剑骸大剑是摩恩城之宝,那城主就这么把剑给你了?” “我把那狮子混种宰了,把剑拿在手里头的时候,我也正为难呢。谁知道人家城主大度,感念我救了他女儿,又帮忙平定了叛乱,无以为报,便把这剑给我了。不过这巨剑太沉,我可用不了,所以就带回来,给您留个念想。” 修古苦笑着摇头,单手握住剑柄,咬了咬牙,稍一用力,便把这剑骸大剑举了起来。这不禁让伍安大吃一惊,这大剑怎么看都要有个六七十斤的样子,修古居然能够单手将其举起,可见他力气惊人。现如今就如此,难以想象修古当年该是有何等的伟力。 修古看自己能单手拿起,始终平淡的眼睛在一瞬间散发出光亮来。谁知道他的手颤颤巍巍,眼看要稳不住,剑身快要倾斜下来。修古见状,赶紧双手握住,这才彻底稳住。伍安心道有惊无险,修古干笑一串,像是自嘲。修古把剑一竖,放在墙边,面对伍安道:“多谢你了,小子。原本我没再打算见到它的,如今看见了,倒觉得宽慰了。” “您要是不想见,也不会告诉我有这么一把剑在摩恩城了。”伍安大笑,修古也跟着笑了两声。看到修古开颜,伍安笑的更开心了。在门外的罗德莉卡听到二人发笑,料想二人一定聊的相当快乐,索性找了个空档走了进来。修古看到了罗德莉卡,慢慢收笑,笑纹依然在含在嘴巴两边,面对伍安道:“小子,告诉你个消息,罗德莉卡这个姑娘,虽然不能战斗,但是她具有调灵的能力,可以让你的骨灰变的更强。” “啊,材料是生长在交界地各地的地下墓地的墓地铃兰。”罗德莉卡补充道。 “正好,我在啜泣半岛转悠了三五天,才把那片地方打理好,就在一个地下墓地里摘了许多的墓地铃兰,又拿到了一个无头骑士露缇尔的骨灰呢。”说着,把自己装着骨灰的袋子和自己身上的墓地铃兰全都交给了罗德莉卡。 “我这就去给这些骨灰调灵!”罗德莉卡捧了伍安拿出来的墓地铃兰,兴致勃勃的拿着去调灵了。 “这姑娘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修古说道,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伍安点头:“多亏了老爷子指点。” 这一次修古不曾否认,只是沉默着点头。 伍安看他心情不错,不再打扰他:“小辈先走一步。” 修古点头:“等到罗德莉卡结束了,我叫她把骨灰给你送过去。” “好。”伍安说完,出了锻造房,现在时间尚早,英雄们围在圆桌周围,一个个的都靠在椅子上,都是一副刚吃完早饭的样子。百智爵士看到伍安出来,立刻给他拉凳子,叫他坐下。 “哟,今儿各位起这么早啊。”伍安谢过百智爵士,说了句客套话。他不怎么在圆桌厅堂待着,自然不知道各个英雄们的作息,这一句权当是打招呼了。 其他人没回话,还是百智爵士开口道:“今天大家聚在一块,是各自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既然小安兄弟最后一个到了,那就你先说吧。” “没问题。”伍安起身,“宁姆格福的情况我大概都有个了解了,目前葛瑞克的大卢恩也拿到了,史东薇尔也算安定了,我打算去盖里德看看,顺便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 伍安说到要去参加祭典的时候,其他人都动了动身子,有的挺直腰背,有的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我目前就这个打算。”说完就坐下了。 “我接下来会留在圆桌厅堂。”百智爵士站起来说完,然后坐下。 “我会找一找去亚坛高原的路,去找金面具老师。”追随黄金律法的柯林说道,他声音轻细身体文弱,一副书生模样,会做一些祷告(与魔法类似)的技能。 “我会继续狩猎死诞者。”死亡狩猎d开口道,他穿着金银交接的孪生铠甲,红色披风,看上去气宇不凡,威风凛凛。 “我要去利耶尼亚。”接下来说话的叫迪亚罗斯,他的铠甲形似霍斯劳家族的铠甲,上下皆是银甲,用以红色的宝石点缀,身后更有一块棕色披风,印着家族的徽记。不过迪亚罗斯并没有将披风戴在铠甲上。霍斯劳家族是交界地的名门望族,然而迪亚罗斯并没有说自己是霍斯劳家族的人。 伍安看着围坐在圆桌的这些人,他们当中有骑士,有贵族,有魔法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貌似忠良但言辞轻浮的少女,再加上自己这个自诩侠客的杀手。偌大个交界地,居然要靠这么一帮人去拯救,真是可悲。想到这里,伍安直想乐。他用手指用力扣住扶手,才没有发作出来。 众人简单说完,便四散而去,各自奔着目标走了。如今圆桌厅堂的人都独来独往,圆桌厅堂不过是个休整的地方。就算是把这圆桌改成寻常桌子,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伍安看他们都走了,才开口问百智爵士:“涅斐丽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我派了事情交给她去做,现在嘛,想必已经出发了。” “这样啊……”伍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不知道小安兄弟有什么事找她?”百智爵士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对伍安还是提防的。 “没事没事。”伍安连连摆手,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他原本是想问问涅斐丽愿不愿意代她做史东薇尔的城主,但此事毕竟兹大,需要时间去考虑,所以伍安打算探探口风。涅斐丽一直都在为百智爵士东奔西走,他能安坐在圆桌厅堂里头研究各种魔法,都亏了涅斐丽为他跑东跑西。如今面对他,他肯定不能开这个口了。 “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伍安辞别百智爵士,正要离开,走过个拐角,却碰到了迪亚罗斯,他一脸惊恐和慌张,汗水不住的从额头流下,好像见了鬼一样。碰到伍安,他先是一颤,然后稍稍放宽了心,开口道:“你是那个打败了葛瑞克的伍安,对吧?” 伍安点头:“我认得你,你是迪亚罗斯。” 听到伍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对方还认识自己,迪亚罗斯的脸上稍稍显出喜悦,他继续道:“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你,先跟我去一趟利耶尼亚。”他顿了顿,明显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的侍女勒尼亚跟我在利耶尼亚的时候走散了,我不认识那里的路,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同去,同样是集结在圆桌厅堂的战士,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伍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起了轻蔑的意思,倒真有一种想要拒绝他的冲动。不过他说的也有理,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缘分。行走江湖就讲究这个,伍安年轻,一腔热血,更何况自己就喜欢行侠仗义,就算知道迪亚罗斯是拿他当个陪同的,他也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义不容辞啊!” 迪亚罗斯看他答应,一拍巴掌,赞道:“妙极!” “话说回来,你怎么从那边过来,我记得那不是出口啊。” “嗐,可别提了。”迪亚罗斯知道伍安会帮自己,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跟伍安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他指着自己刚才过来的路:“那,走到头儿,有个穿着奇怪盔甲的人盘坐在地上,不吃不喝的,诶,光是他那一身盔甲我都觉得恶心。” 伍安听他的描述,当即反应:“你是说食粪者啊。” “食粪者?”迪亚罗斯的表情更加嫌弃,“他怎么起了个这名字?” 伍安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听百智爵士说他上辈子受了很大的苦,法环被敲碎,褪色者被召唤过来,他也在其中。不过他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待在那个房间里头。”伍安摇头,“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吃过,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他不重要,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迪亚罗斯转身要走,一想到自己不熟悉圆桌厅堂,又停下了脚步。这不禁让伍安起疑,他是怎么通过阿尔佩利希的考验,跟那些人平起平坐的。 罗德莉卡把调完灵的骨灰交给了伍安,伍安谢过之后,先带着迪亚罗斯来到了史东薇尔。如今城里依然有士兵巡逻弩炮戒备,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听命于伍安了。伍安通过赐福传送到了史东薇尔城城主宫殿外,守门的骑士和在场的士兵看到他,都向他行礼。伍安让他们平身之后,召来了肯尼斯。 “肯尼斯大人,这宫殿的大门,可曾打开过吗?”伍安问。 “你不吩咐,我们哪敢打开啊?”肯尼斯说道。 伍安一撇嘴:“我不是把史东薇尔城的领导权都交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拘谨。” 肯尼斯摇头:“还是得你来。”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背过身去,推开大门,一把巨大的椅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伍安并不在意,反而是错过椅子,走到了自己后面,四下观察了一番。肯尼斯看这宫殿虽然土里土气,算不得雕梁画栋,但至少也是黄金君王的场所,配伍安还是合适的,索性追上前去,想要留下伍安,哪怕几天也好。谁知道伍安大手一挥:“肯尼斯,这个椅子,就暂时由你来坐吧。” 肯尼斯一愣,刚想要辩驳,伍安又一指通往宫殿深处的路口:“这里头的所有东西,你也看着,发给士兵们好了。至于怎么发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不贪得无厌,这就看你了,可以吧?” “大人,那你去哪?” “您可别叫我大人。”伍安一笑,走到迪亚罗斯旁边,“我陪这位朋友去一趟利耶尼亚,然后再去参加盖里德的战斗祭典。”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埋怨的瞥了迪亚罗斯一眼,然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伍安摆了摆手,“不用等我。” “主子!”又一个声音叫住伍安,回头一瞧,是亚人柏克。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将一个腰包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腰包,里头装着各种小物件,主子远走,一路上应该用的到。” 伍安好奇,打开一看,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即乐道:“还真周到啊,不过别自称奴才了,快起来吧。”伍安上前把他扶起,他行走江湖,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上下分明的官话称呼人。然而伍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虽然不喜欢当也没兴趣当什么王侯将相,但是骨子里是爱慕虚荣的。他做侠客,受人尊敬。如今拿了大卢恩,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破碎君王。人家叫他大人或者主子,他表面上不发作,心里头可是很高兴,这种高兴和做侠客时被人敬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如此,可是又说不出差在哪里,很是微妙。尽管伍安如此,可是他费劲力气拿到大卢恩,想要成为艾尔登之王,却不是因为什么虚荣,而是因为失去女巫的承诺,以及梅琳娜的委托。 “谢主人!”柏克虽然没在宫中服侍过,但知道见了主子得自称奴才,还得卑躬屈膝。哪怕伍安不在乎这些,他也须照做。 伍安把腰包挂在腰带上:“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说完领着迪亚罗斯离开了。 利耶尼亚在宁姆格福的北方,那里是一片巨大的湖区,水位很低,因此没有潮汐的影响。皇室卡利亚学院,即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就矗立在利耶尼亚地区。利耶尼亚的气候比啜泣半岛还要潮湿,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如果下雨,那么雨会持续很久。如果放晴,那便晴空万里无云。利耶尼亚有树林,有沼泽,有古道,有废墟,如果对这里不熟悉又没有地图,很容易走丢。外加上如今法环破碎,交界地万物已经失去了黄金律法的赐福,导致他们的灵魂没办法回归黄金树。而他们的身体又会变得畸形扭曲,可就是死不了。就因如此,许多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去维持住自己身体,不发生异变。现在正逢乱世,杀少掳掠事情不少,尤其利耶尼亚有许多生物存在,在利耶尼亚走丢,那很可能就凶多吉少,再难走出去了。 风暴城史东薇尔建立在一出山崖之上,这宫殿后面乍一看郁郁葱葱,再往前走上百步,便发现是个十分凶险的悬崖,并且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去。伍安用从咖列那里买到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起远处的情况。接连天地的黄金树和气势磅礴的魔法学院首先映入眼帘,让他不禁想起百智爵士跟他讲过的交界地往事:玛莉卡嫁给了荷莱露并赐名葛孚雷后,葛孚雷便带领自己麾下的熔炉骑士四处征战,为了宣扬黄金律法鞍前马后。等到他回到王城,却遭到了玛莉卡的驱逐,被收回了黄金赐福以及王者的权柄,被流放到交界地之外,葛孚雷的熔炉骑士们也四散到交界地各处。自那之后,玛莉卡嫁了第二任王夫——拉达冈,即第二位艾尔登之王。拉达冈率领王城军队,继续着葛孚雷没有完成的征伐。当王城军队行至利耶尼亚时,便和魔法学院针锋相对。第一次利耶尼亚战争,两方不分胜负。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卡利亚王室的满月女王蕾娜菈,率领魔法学院对抗王城军队。蕾娜菈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满月魔法,和学院的辉石魔法,让学院的战斗力陡增,最后跟王城军队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拉达冈感念于战争的残酷,宣布停战,两方势力宣布永结同好。蕾娜菈与拉达冈结为夫妻,并产下三子。后来拉达冈和蕾娜菈双双失踪,他们的三个孩子,满月公主菈妮不知所踪,拉卡德深入火山,不知去向。至于拉塔恩,现在正在盖利德。破碎战争之后,学院保持中立态度,将大门封锁。 “不愧是两口子,房子做的甚大。”伍安嘴上埋怨,然而黄金树乃是天外来客艾尔登流星降临交界地生长出来的,魔法学院原本也是魔法师的地盘,满月女王是后来居上,这两个地方的生长,都不出自两人的本意。利耶尼亚湖地势平坦开阔,如今阳光普照,放眼望去,真可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眼下该当如何?”迪亚罗斯看他收了望远镜,猜想他已经有了办法。伍安咂吧一下嘴:“先找到地图再说。”然后开始寻找起下山的路。走了一会,伍安发现了一处教堂,他探了探脑袋,教堂里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光头,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好生落寞的样子。伍安发现他穿的衣服跟瑟濂十分相像,此处又能远远看到魔法学院,因此伍安猜测他是个魔法师。他叫迪亚罗斯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去看看情况。那个魔法师看到伍安走过来立刻提高警惕,紧握手中法杖,问道:“你是谁?” 伍安看他害怕自己,稍稍宽了心,开口道:“不用怕,我就是个过路的。”伍安举起双手,慢慢走到托普斯跟前。托普斯很害怕,但想着若是伍安要杀自己,自己早就人头落地了,于是不再设防,放下了法杖,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呢?”伍安坐在他旁边问道。 “我叫托普斯,原本是魔法学院的一个魔法师,但是我对于辉石魔法没有天赋,不管我怎么学习研究,都没有任何的成果,只会一些粗劣的上不了台面的魔法。不管我怎么刻苦,都无济于事。前几日,我正在房间里研究魔法,撰写卷轴,突然有人叫我出学院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信以为真,出了学院,谁知道回去一瞧,学院的大门上了锁,我没有魔法辉石钥匙,进不去,只能找地方先歇着。可是利耶尼亚湖哪里有什么能叫人久居的地方?我一直往南走,想要去宁姆格福,结果被路上的杜鹃骑士发现,一路把我追到这里。好在我买的东西多数是吃的,周围又有些果子可摘,于是就撑到了现在。” 托普斯所说的事情与百智爵士告诉他的不谋而合,不过有一点却有出入:百智爵士说学院大门已经封锁,然而托普斯却能够从里面出来,而且魔法师们应该不会为了他专门放他出去,于是伍安猜测学院大门目前是只允许出去不允许进来的情况。另外,伍安不知道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从自己被玛莉卡强行从交界地外召唤回来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破碎战争之前的众神之战伍安不在意,毕竟他们都是神了,长生不老都很正常。但是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伍安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破碎战争最远不过一两年而已。不过这么说的话,那葛瑞克的年纪可就和自己的相貌格格不入了。 看伍安想事情想的出神,托普斯招呼了他两声,把他的思绪召唤了回来:“小兄弟,还没请教?” “伍安,你叫我小安就行。” “啊。”托普斯点点头,随后脸上现出窘迫之意,“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十个卢恩?我没东西吃,挺饿的,拿了卢恩,就能转化成生命能量了。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魔法。” 卢恩这种东西,揣在手里的时候可以拿来当钱进行交易,也可以融在身体里补充体力。伍安这一路上杀了不少生,收集的卢恩不计其数,区区十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当即给了托普斯。托普斯把卢恩握在手里一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但也还没到精神焕发的程度,依然佝偻着背。 “要吃的好说,我去给你打。”伍安笑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是魔法师,对吧?” “对。”托普斯点头,然后又气馁,“不过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魔法天赋,其他魔法师都叫我‘废石’。” 对于他的称号和自怨自艾,伍安不予理会,而是继续发问:“既然你是魔法师,那么你应该知道瑟濂吧?” 托普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觉得如雷贯耳,为之一振:“她可是个传奇人物,才貌双绝,如果不是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前途不可限量。” 伍安听到自己师父声名赫赫,又听到有人说她的好话,自然为瑟濂感到得意,那一句“拿魔法师做实验”便就忽略了。 “怎么,你认得她?”托普斯问。 “啊,认得认得,她可是我师父。”伍安神采飞扬,师父出名,自己当然也能跟着沾光了。 “你居然是瑟濂的徒弟?!”托普斯喜不自胜,“那你可不可以施展一些魔法给我瞧瞧?” “可以啊。”伍安一摸口袋,才知道自己的法杖早就已经断了。他把那颗绑着一节断木的辉石握在手心里,表情有些尴尬。但是为了不给瑟濂丢人,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伍安虚握拳,用大拇指顶住断木在食指上,心无旁骛,心中念动咒语,将瑟濂叫的,还有自己从书上学来的一些魔法全都使了个遍。托普斯看到后大受震撼,啧啧称奇:“你真是个天才。” “我老师说我道行还浅的很,这几招算不上什么。能学会彗星亚兹乐和毁灭流星那种高级魔法,那才叫厉害。” 托普斯点头:“你给我看了这么多魔法,作为回报,我也教给你一些好了。” 伍安一听他要教自己,连忙摆手拒绝。托普斯笑道:“我教你,你也不一定需要学。就算学了,那我也是还了你刚才给我看魔法的礼,咱俩算不上师徒。”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再拒绝。托普斯挥动法杖,施展魔法,伍安看在眼里,却觉得毫无新意。他会的魔法自己全都会,表情从期待开始变得平淡。托普斯自知魔法不行,攻击类的魔法伍安比他会的都多。托普斯长叹一声,收回法杖高举过头顶,一颗散发着青蓝色耀眼光芒的明珠出现在他的头顶。原本托普斯的光头在日光底下就很闪耀了,这魔法一出,更是晃人眼目。 伍安看这明珠的光芒强劲又持久,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魔法。托普斯看他来了兴趣,想来这是瑟濂都不会的魔法,立刻有了底气:“这个魔法叫做星光,很好学的。来,我教你咒语。” 伍安听了托普斯的讲解,随手一抬,就将其施展出来。托普斯看到,啧啧称奇。 “这魔法真不错,探一些地窖牢房什么的,可真是好用多了。” 听到伍安对自己发明的魔法赞不绝口,托普斯心里欢喜,脸上浮笑。伍安抬手捏了明珠,瞬间光亮全无。伍安道:“先生教我魔法,我愿意做一绵薄小事,以报先生。” 托普斯道:“可是这已经算是你给我展示魔法的回礼了。” 伍安摆摆手:“你教我魔法,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施法,实在不对等,我须再做一件事,才能抵得上。我听你刚才说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学院,我愿意帮你找到钥匙。” 托普斯正因为钥匙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他居然亲自开口,当下听了,又惊又喜。而伍安呢,则指望他回了学院后继续钻研魔法,等到伍安找到办法进了学院之后,可以再找他学其他魔法。两个人相谈甚欢,心中各打一个算盘。 “那么我就先去了,眼下就请先生移驾史东薇尔,那里自有人招待先生,等到我找到了钥匙,再来接先生。”说罢,伍安带着托普斯去了史东薇尔,把他交给了肯尼斯认识后,吩咐肯尼斯好好对待托普斯,然后又领着迪亚罗斯回了教堂。 “听你们俩刚才说的话,你还懂魔法?”迪亚罗斯问。 “略懂。”伍安不想跟他透露太多,唤出托雷特,纵马而下。迪亚罗斯也不甘示弱,牵了马跟上。俩人下了狭窄陡峭的下山崖的路,半道上却闯进了一处小型军营。马蹄踏过,营地里头的骑士和狗瞬间警惕大作,跑出营帐,定睛一瞧,竟然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锁子甲,面容清秀。另一个面色凝重,身着华丽铠甲,想是哪家公子。营地中一个身披披风头盔顶花翎的骑士持枪上前一步问道:“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伍安啐了口唾沫,执着马鞭指向骑士,道:“这是这里唯一一条下山的路,又陡又窄,你们在这里设置关卡,不是存心的要拦人?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何贵干,真是不要脸。” 伍安鲜少跟人发脾气,这几句下去,脸上笑着,口里半是愤怒,半是讥讽。那些骑士听了之后并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好像伍安夸奖他们一样。伍安看这个头领模样的人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人肯定都跟他一副德行,当即猜测他们并不是哪家碎片君王或者势力的正规军,而是一群以打家劫舍为生计的散兵游勇。伍安说的正是事实,他们当然不气愤了。伍安看他们身上穿的银甲,又套着蓝色为主红色为条纹的战袍,猜他们是学院的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可以跟他们谈谈,打听一下钥匙的下落。哪知道伍安开口一问,竟然引得他们勃然大怒。伍安看他们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打过来,倒觉得事情变得简单好处理了。迪亚罗斯看到他们不要命的冲过来,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一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动,是伍安勒马冲出去了。 马上作战用剑本不方便,伍安不善马战,此处地段又凶险,不利于迂回曲折。伍安下马,踩着领头骑士的肩膀,落在营地里,展开剑招,与众人打作一团。迪亚罗斯看他像个陀螺似的转动,一点都没离开他脚底下的那一亩三分地,便将骑士们一一斩落。只不过他并没有防范魔法,最后一个骑士被他杀了之前,丢了一把辉石落在地上,摔碎成了许多的魔力球,向着伍安飞去。伍安舞剑格挡,魔力球碰到剑刃,当即又碎成魔力球,打在伍安身上。伍安身上的锁子甲从穿上到现在依然完好如初,得益于他战斗时大多片叶不沾身,以及赐福能够把衣服恢复。然而眼下,这锁子甲居然被小小的魔力球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伍安挡了半天,却只挡下了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都打在了他身上,叫他疼痛连连,惹得一脑袋的汗。伍安掀起锁子甲一瞧,只见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是自己没拿卢恩强加自己身体,只怕已经被打的一身眼儿,成了筛子。 伍安稍作歇息,然后开始仔细观察起骑士们的装束。这些人现在开不了口,但身上穿的戴的可是能表明他们的势力。他们这铠甲上的布料红蓝相间,倒是好看。他又看到铠甲的左胸上有杜鹃的徽记,伍安眉头一皱,想到了百智爵士跟他说过的杜鹃骑士。他们说是骑士,更像是雇佣兵,在卡利亚王室与学院两方之间反复横跳,毫无底线和荣誉可言,简直算不得骑士之流。 伍安不该了解内情,但他受百智爵士在历史方面的教导,算是对交界地的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既然他们是杜鹃骑士,那他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学院的人,怪不得他们要发火了。 “看来你不太擅长应对魔法。”迪亚罗斯说道。 “第一次打会魔法的人。”伍安想到自己在啜泣半岛曾面对过亚人女王,对方也会用点魔法,然而在她发招之前,伍安就把她杀了。这么说来,他的确没跟会魔法的人对过招。伍安只当迪亚罗斯说的风凉话,不予理会。迪亚罗斯这么说,则是随口之意,再无其他。两个人带着若隐若现的隔阂,下了山崖,进入了湖区。水位很低,才没过马蹄。伍安拿了石碑的地图,两人穿行在湖区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周围不只有草木,还有许多的遗迹,安静的叫人害怕。所幸森林里没有什么有威胁和敌意的生物,伍安和迪亚罗斯快马行了一个小时,先是出了森林,顿时豁然开朗,开阔的湖区彻底呈现在二人面前。两人绕过湖上的巨蟹巨虾,正行着,忽听到有人招呼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石头亭子里,站着一个穿绿色袍子的女人,正冲他们招手。 第11章 豪杰龟鳖齐聚首,爱恨情仇一并发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发现是个年轻女孩。她面容谈不上有多么精致,倒也活像个小瓷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显得可爱。金色的头发后面盘起,在脑袋两侧又攒下两个小螺旋,加上这一身绿色的袍子,更显得贵气了。只是她一直驼着背,角度甚是夸张,导致迪亚罗斯和伍安都猜测她是不是有了什么病。 看到二人过来,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低头道:“我叫菈雅,是火山官邸的仆役,很高兴见到二位。” 伍安听到火山官邸,立刻想到拉卡德,他是满月女王蕾娜菈与拉达冈的孩子,是铁面无私的判官,深居在交界地西北部格密尔火山里的火山官邸里。伍安不知道火山官邸距离这里有多远,但想着利耶尼亚区域之大,猜测路途肯定遥远,不是自己眼下该去的地方。 “你招呼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伍安问。 “是有一件事,我来到交界地,是想为官邸招募勇士,不巧的是,我刚才被一个流氓打劫,项链被他抢了去,那是我很珍贵的东西,希望两位能帮我拿回来。” 前有一个托普斯,现在又来了个菈雅,真叫迪亚罗斯觉得奇怪,心里倒:“跟着他真倒霉,总有人找上门来求着帮忙。”伍安倒没像他那般埋怨,忙是互相的,一个忙能让两方获益,何乐不为。而且她刚才先说了招募勇士,后来又说自己丢了项链,要找人帮忙拿回来。这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其用意就是想试试他跟迪亚罗斯。要是他们两个连个项链都要不回来,自然也就不是菈雅在找的勇士了。 然而伍安这么想的确是他多心了,菈雅年纪要比他还小,心思又很单纯,说的事情的确是两件,毫不相干。他找勇士是真,急着要把项链拿回来也是真,两件事毫不相干,自然更无试探之意。 伍安听后,当即答应,就算他现在并不着急去火山官邸,在这留个名额也好。而且前面也说了,他爱行侠仗义,看到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姑娘向自己求助,更是少年意气豪爽道:“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听到伍安这么说,菈雅高兴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说完向着西北方向一指,“往那边走,有一个两层楼的屋子,看上去挺破,那个流氓就在那里了。” “了解。”伍安一扯缰绳,不由分说,立刻调转马头,直奔着远处那破屋而去。迪亚罗斯见状,也略显笨拙的一点一点转过马头,跟了上去。两个人行了三两分钟便到了屋子前面,眼见着一个汉子站在烤架后面。他上身松松垮垮的衬衫,下身紧腿裤皮靴,留着胡渣,满脸的痞气。他左手拿着串虾的签子,右手去拨弄煮虾子的锅铲。看到伍安和迪亚罗斯踏马前来,迅速的抬眉看了一眼,然后空出一只手用力向着边上甩了甩:“小心着点骑马,别把泥啊水儿呀的溅过来。” 他长得痞里痞气,开口更是粗俗囫囵,俨然是个混迹江湖的人物。起初看到他的样子,迪亚罗斯就已经觉得别扭,听他开口这般无礼,更显得不满。伍安行走江湖虽然没有几年,这样的人却也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流氓看了看迪亚罗斯一脸的不愤,又发现他身上穿的铠甲漂亮非常,猜他是个闯出家门行走江湖不知险恶的公子哥,并不正眼瞧他。反观伍安,身着简朴,面带微笑态度谦和,对自己又是拱手又是奉承,眼下当然更喜欢伍安。说不上尊敬,只是几分亲近。 伍安听了流氓的话,把马牵到了屋子旁边。迪亚罗斯也跟着栓马下驾,却只是站在一旁。伍安走到流氓前面,流氓坐着,他站着,既不失气度,也不失气势:“大哥,小弟受人所托,找一条项链,听闻在你这里,特来询问。” 流氓显然比伍安大上许多,叫大哥是应该。流氓平日没受到过这等礼遇,听伍安的口气,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野路子,不禁展颜道:“好说,不知道是什么项链?” 伍安一愣,想起菈雅并没告诉自己项链长什么样子,于是便说是菈雅叫他来的。流氓一听到,当时火了,喝道:“滚滚滚!那小屁孩叫来的人,老子不伺候!” 迪亚罗斯早看他不爽,如今他出言不逊,伸手摸向腰间,眼看就要动手。伍安一闪到流氓侧面,挡住迪亚罗斯,在挪动的时候向后踢了一脚,制止了迪亚罗斯,速度之快叫流氓没有发觉。伍安道:“大哥何出此言啊?” 流氓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吃我的东西,不给钱,我看她身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能当抵押,就要了她的项链。”流氓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居然还敢叫人来要项链。” 伍安一听,豁然开朗,笑道:“这等小事,小弟来当。”伍安当即化出卢恩,足有一万,“不知这些够不够?” 原本流氓就知道菈雅得找人来追回项链,他正想借机好好敲诈一笔。可是伍安出手阔绰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寻思要一千,谁知道伍安竟然给了十倍,不要说把项链赎回去,把流氓这个人买下来都够了。 流氓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多。他拿了一半,把项链还给了伍安,还给了他烤虾和煮虾。 “多谢了。”伍安掂了掂袋子里的虾,热乎乎的,感觉会很好吃。 “好了好了,买完了就赶紧走吧,我等会还得去听说书呢。” 原本伍安也不打算跟他胡掰,拿了项链就准备走了。一听到流氓说他要去听说书,心登时惊了一下,流氓只眨了一下眼,伍安便到了他身边,抓住了他手腕:“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伍安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眼下突然变脸,着实是吓了他一跳。外加上他抓着自己手腕,力气还大的出奇,流氓急忙道:“你先松开我!” 伍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松了手,向流氓赔礼道歉。流氓活动手腕,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安:“我刚才说,说书,就算利耶尼亚,甚至整个交界地都没有这玩意,你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吧?” “你说那说书的在哪里?小弟好奇,想去听听。”伍安又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但这一次可不让流氓放心了。 “好说好说,你快点把项链送去,待会咱们一起去。”流氓摆了摆手,伍安怕迪亚罗斯跟流氓起冲突,带着他一起走了。 菈雅看到项链被拿了回来,心里脸上都是大喜,却看到迪亚罗斯与伍安变了脸色,立刻刹住了表情,说道:“多谢二位。” “不多谢。”伍安把一袋子虾给了菈雅,“火山官邸离这挺远,这玩意填不饱肚子,拿来打打牙祭倒也足够了。” 菈雅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她还道交界地小,没想到自己的盘缠在刚进入利耶尼亚的时候就用光了。她饿的两眼睛发昏,靠着味道找到了流氓,拿项链抵押,吃了一肚子虾,因为饿了好久,只觉得这是上好的人间美味,如果再能品尝到,倒也无憾了。她看两人再一次过来都变了脸色,想必是知道了她抵押项链的事情,而伍安却既往不咎,把虾送了她。菈雅年轻,谁对她好,她很容易就会记很久,乃至一辈子的。人家送了她虾,她不能就这么离开,索性把两件事并成一件事,送了一封邀请函给伍安,信上红漆正是火山官邸的标志。 “二位可凭借这封信前往火山官邸。”菈雅道。 “多谢。”伍安把邀请函捏在手里,跟迪亚罗斯离开。菈雅看两人走远,打开袋子吃了一个虾。好吃倒还是好吃的,只是不管她怎么咀嚼品味,都赶不上自己饿肚子时候那般美味了。 流氓看到两个人过来,关了火收了摊子,把煮好烤好的虾全都打包好,放在推车里,领着两人向着北边前进。伍安嫌太慢,找了根绳子把推车绑在了托雷特身后,驮着流氓前进。两马并行,跑了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魔法学院侧门附近。这侧门有一条大道延伸下去,拐一个弯,围绕着这大道有许多的房屋,静悄悄的,大概是无人居住。拐了弯下了大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片房子,虽然称不上荒废,但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都掉了些许瓦砾,长了青苔。阳光斜照下去,伍安远远看到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奇特生物坐在水中。他们身形矮胖,全身银灰色,四肢纤细,脑袋却如同青蛙,两只大眼睛没有同仁,从里到外黑成一片。乍一看憨态可掬,仔细观瞧,又觉得可怖。他们手里头有的拿波纹剑,有的拿波纹枪,都是一个杆接了一片又一片圆弧状的刀刃,看上去是挺新奇的武器,倒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伍安减速,准备拔剑。坐在他身后面的流氓一拍他想要拔剑的手,说道:“老实儿的,别吓着了他们。” 听流氓这么说,伍安想那些生物大概是友善的,至少不会平白无故的攻击自己,于是收回了手:“这些是什么东西?” 流氓摇头:“我只知道这东西叫白金之子,是叫人造出来的玩意,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伍安和流氓谈话,迪亚罗斯却发现勒尼亚也在,当即下马走到跟前,跟她严肃起来。勒尼亚倒是不紧张,跟迪亚罗斯讲这说书多么多么有趣。 伍安和流氓下马,那些生物见流氓来了,都十分欢喜,冲他招手。流氓也展颜,把一大袋子虾又分几个小袋子装好,交给他们。伍安和迪亚罗斯站在一旁,等到流氓给他们拿了板凳,两个人才坐下。三个人并肩坐在最后面,眼睛放在那屋檐下面的书案。流氓是一脸期待,伍安心里头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说书人用的书案,出现在交界地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伍安只猜是有像自己一样的褪色者来到了这里。 不多时,两个人从房子里头推门出来,一个人身高大概个一米八,身穿长衫梳着辫子,看面相得有五十岁上下了。双手背后,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另一个人则花容月貌,金发碧眼,跟前那一个人差了一个头,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指头女巫的装束。她一出来,梅琳娜就现出了身,悄悄站在伍安身后。前者站着,后者坐在一旁,抄起玉子在手。说书人看到自己常客已经到齐,又看到几个新客,心里一阵宽慰。眼睛一飘,看到伍安的长相,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得说书,马上恢复如常,拿起醒木在手,朗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完,响木一拍,台底下掌声如雷。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伍安对这定场诗耳熟能详。他鼓掌鼓的热烈,眼神直射向说书人。说书人也看向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到了其他地方,继续朗声道:“上一回书咱们说到啊,高祖皇帝将楚霸王项羽团团围住,直逼得楚霸王退居徐州九里山下扎营。今天这一回,咱们讲:‘乌江口十面埋伏,九里山霸王别姬。’”说完又拍了一下响木,底下人又一起叫好。 项羽十面埋伏其实是在九里山,说是乌江口,是为了让回目对仗,所以扯了脍炙人口的乌江口,跟十面埋伏连在一起。反正是做艺术加工的说书,大家听来都是过过瘾,要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好当然是去读书听课,哪里还来这听说书人胡诌?外加上交界地的人都没见到过这种艺术形式,更不知道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这等人物,听来只觉得新奇过瘾,都不在意了。 说书人已经年近半百,功夫却丝毫不差。口齿伶俐声音洪亮,他从彭越劫断项羽粮草开始讲起,说齐王韩信如何引项羽率兵前往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困住项羽。又说项羽如何突围,带领三万残军回到大本营,与汉军决战。讲的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仿佛真见一般。他双手跟着来回,和着内容,颇有挥斥方酋之意。台底下人听的聚精会神,跟着情节一块动情。讲到四面楚歌的时候,众人一起动容;讲到霸王别姬的时候,众人一起流泪;讲到霸王带几十人与汉军决战时候,又热血沸腾,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讲到霸王乌江自刎,众人又何等叹惋,替楚霸王感到可惜。说书人看情绪差不多了,唱道:“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那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好惨哝——”他唱着,坐着的那女子给他打板,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首唱完,响木一拍,台底下又是一阵如雷掌声。说书人拱手道谢,收了他们送了的卢恩,也不退下去,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案后面,跟底下人聊起天来。 这些名叫白金之子的生物智力低下,说话都是咿咿呀呀,只能讲几个简单词语组成句子。听到项羽如此下场,只觉得悲愤,当即就在底下议论起来,说“霸王名门之后,刘邦市井流氓,没想到结局却是刘邦当了皇帝,项羽自刎。”“刘邦地痞市侩,草莽出身,总是打败仗;项羽百战百胜,天下无敌,最后居然刘邦成了皇帝,当真是天命所归。”“刘邦是小人,项羽是英雄。”总之说来说去,大家都在夸项羽,唾弃辱骂刘邦。说书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旁边的女孩面色沉重,心里正为霸王别姬而感到难过。 他们不知道,伍安可是对这事情了解的透彻。刘邦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识大体顾大局,懂得拉拢人才,听取意见,不拘泥于小节。项羽虽然是名门之后,可是他既不懂得人心,又当断不断,空讲妇人之仁。能共苦,却不能同甘。他既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又发现不了别人的才干。只凭借着自己天生的武艺与豪胆称霸天下,纵然百战百胜,也难逃一死。他是英雄,却只能是个人的英雄,不会是天下人的英雄。就算他当了皇帝,天下未必就太平,国祚未必就长久。这其中事情和道理,只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说书人选择沉默,想必是想让众人自己体会。 要说这场谁听的最高兴,那就是流氓了。他跟刘邦一样是是个地痞市侩,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刘邦的视角。从斩白蛇起义到最后定鼎天下,只有他听的痛快,心里头觉得项羽不足为奇。要是听到了兴头上,他便开始止不住的幻想自己如何统帅兵马,稳坐龙椅了。 伍安看向说书人,递了个眼色过去。说书人跟他眼神对上,招了招手叫他过去。伍安离席,趁着众人讨论的紧,从旁边绕了进去,梅琳娜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说书人看他们进来,一拱手,说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 伍安已同样的礼仪回敬:“小弟伍安,雍州人。这位姑娘是梅琳娜,算是我的……女巫。” “雍州?”说书人略一迟疑,“我名叫韦其逢,幸会。”韦其逢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曲臂放在身前。他冲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来,韦其逢道:“这位姑娘叫阿玉儿,我一直叫她阿玉姑娘,她便是我的指头女巫了。” 这阿玉儿其实是叫艾略尔,韦其逢听着不顺耳,叫起来更不顺口,于是就按自己习惯叫她阿玉儿。艾略尔听了之后觉得不错,索性自己就这么叫了,向伍安行礼道:“阿玉见过伍大哥,见过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点头,并不说话,伍安摇手道:“叫我小安就行。”阿玉儿道:“那我就叫你小安哥吧。”伍安点头称好,转而又看向韦其逢。 韦其逢道:“小安兄弟可是中土人士?”伍安道:“正是。”随即将自己在交界地之前和到了交界地之后的事情长话短说了一遍。韦其逢点点头:“我也是突然被传到了交界地,刚来就跟阿玉遇上了。她跟我说明了褪色者的使命,指引我到王城去。我对权谋征伐不感兴趣,更不喜欢江湖之事,于是便婉拒了。一连好久,她都跟我说这档事,每一次都被我回绝。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有耐心,她更有耐心。”说到这里,俩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后来我到了利耶尼亚,发现这里环境不错景色也好,就在这片地方住了下来。我想着交界地大概没有说书,索性造了个书案,给路过能听得懂话的说一说。阿玉看到我意已决,便不再跟我说什么成王的事情,帮衬着我一块说书。” 阿玉儿道:“韦大哥既然不想去做,我也不强求。不过我是他的女巫,就应该跟他同行。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言辞恳切,确是真意。 梅琳娜前往黄金树,是因为自己受母亲使命却又失去记忆,便想到黄金树处找寻母亲赋予她的意义。在她心里,到达黄金树是必须要做的。然而她并不是指头女巫,没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因此一直沉默。伍安听后便觉得宽慰,说道:“韦大哥淡泊世俗,小弟佩服。” 韦其逢摆手笑道:“莫说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精力再去冒什么险了。” 两个人正在这里聊着,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争吵声。伍安让梅琳娜跟阿玉儿留在屋里,自己跟韦其逢奔了出去。眼瞧见周围已经被一群杜鹃骑士包围,白金之子们都拿住武器在手,迪亚罗斯抽出自己一丈长鞭,将勒尼亚护在身后,流氓换上拳套,随时准备着战斗。 领头的杜鹃骑士,打扮的跟伍安今天在下山路上见到的领头骑士如出一辙,看来这杜鹃骑士已经将利耶尼亚霸占,通往其他地方的各个关口,想必都有他们的人手。放眼望去,如今在现场的杜鹃骑士已经得有百十号人,看来他们在学院周围的人最多。 韦其逢没出来之前,杜鹃骑士们便跟流氓他们互相叫阵,杜鹃骑士虽然个个身着铠甲,看上去气度不凡,然而所说的话粗俗无比,与骑士所讲求的美德完全搭不上边。若要比较起来,流氓的口都比他们要干净。领头的杜鹃骑士曲臂弓腰,看到韦其逢出来,立马朗声道:“哟,老头儿,今天又有新看客了。” 伍安知道来者不善,但韦其逢在这,自己不好先动手,况且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一乱,难免伤及无辜,索性先沉默着,看韦其逢如何应对。韦其逢向骑士拱手道:“承蒙大人关心,小人生意才愈加兴隆。” 骑士啐了一口在地上:“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前不久,我们几个兄弟在你这里,想听听你这说书是个什么东西,结果你这些看客把他们给打伤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说的事情发生在几天前,几个骑士确实是到他这里来过,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听书,而是为了收取所谓的过路费、场地费,不然就要动手,结果被赶了回去。韦其逢眉头微皱,说道:“确有其事,不过是大人的兄弟言语不当在先,小人迫不得已。” “呸!收你点钱怎么了,好像要你命似的。”领头骑士仗着人多,不做掩饰,显然对这一次的耍无赖胜券在握。 韦其逢没回话,流氓先开了口:“韦老爷子,甭跟他们废话,直接跟上回一样,把他们打跑得了!” “江湖!不可无礼!”韦其逢这样一喝,伍安算是知道了这煮虾子的流氓便叫江湖,看来是韦其逢给他起的,却不知用意如何。 “你小子,个子不大,胆子不小。好!反正呢,钱我是要定了,你们不拿出来,那就只能我们动手了!”说完一举枪,周围百十号骑士振动缰绳,踏马而上。眼看起了冲突,伍安立刻拔剑,和敌方缠斗起来。双方还没开始正式交手,就有两个白金之子被马蹄踏在一边,已经毙命。但白金之子擅长侧翻,他们的战术也是依靠侧翻来做到出其不意。如此一来,骑士们不能料敌先机,被白金之子们斩于马下,先头的一队人马很快就败下阵来。骑士们人多,头一队倒下,还有更多人扑上来。 迪亚罗斯的鞭子足有一丈长,平时盘在腰间,必要的时候,一扯身后,便可以将鞭子一把抽出。这鞭子的材料十分特殊,抽一下就能叫人皮开肉绽,抽两下便能让人血如泉涌,配合上霍斯劳家族的鞭法,可谓刚柔并济,深不可测。然而迪亚罗斯学艺不精,脑子里有招式,却只知道刻板的使用招式,不懂得变通。骑士们看得出他招式散乱,只有刚开始那几下算得上有威胁,但赖于他的鞭子又长又狠,不敢上前,却是慢慢的收紧包围圈。勒尼亚自幼便是迪亚罗斯的侍者,跟着他一块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是死党。勒尼亚知道迪亚罗斯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平时总拿这事情跟他开玩笑,如今见到他拿着鞭子用家传的功夫保护自己,心中觉得一阵欣慰。 江湖他既不会使武器,也不会骑马,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做虾蟹海鲜,还有打打拳击,其他的事情,便就免谈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并不急着去跟骑士打在一处,而是看时机,挑下马或者落单的人攻击,往往事半功倍。 其中一个骑兵奔向韦其逢,长枪指向他胸膛,其势要将他挑起来。韦其逢侧身一闪,握住枪头,用力转身一抓,把那骑兵拖下马来。与此同时,又一个骑士下马冲过来,一记正脚踹在他背后。韦其逢吃痛,迅速转身,连续躲闪。伍安先前看他高瘦模样,又见他说书,料想他没有多少功夫,如今一看他身手如此,但也觉得不凡。伍安正想上去帮忙,却被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脱不开身。他打的越是焦急,周围的人就越多。眼看着韦其逢也被包围,伍安大喊了一声“梅琳娜!” 话音未落,梅琳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子刚刚踏出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喊道:“老家伙,拿命来!” 梅琳娜抬头一瞧,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无赖帕奇。他手拿一根长棍,从上而下的劈棍而去。梅琳娜伸出手接住他这一招,帕奇先是一愣,转眼间就被梅琳娜拽在了手里,随后丢在一边。 帕奇的出现让梅琳娜始料未及,因此没能及时支援韦其逢。但见韦其逢一个人站在原位,脚下周围都是折断扭曲的兵刃。梅琳娜兀自觉得奇怪,伍安首先发觉出了端倪,惊讶道:“拈花折剑手!?” 原来刚才韦其逢被围住,再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同使出,几招便将那些骑士的武器尽数折断。这拈花折剑手是有名的内功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者,可以凭两根手指,挫天下兵刃。伍安在雍州和玉龙山庄都没见到过,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在交界地一睹风采,果然十分厉害。 那几个骑士看手里武器被眼前的瘦老头像拧抹布那样拧断,立刻愣在原地。梅琳娜用手中长棍突入,在乱阵当中施展开棍法。伍安和韦其逢见了,异口同声道:“少林棍法?!” “所以,少林到底是什么?”梅琳娜抽空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舞动棍子。一招一式皆是少林棍法的路数,叫伍安和韦其逢费解。 其实这种现象实属正常,譬如蒙古人拥有呼麦这种特殊的演唱形式,而北欧人同样会呼麦,这便是同纬度的文化趋同。梅琳娜会的招数,在伍安和韦其逢的世界叫少林七十二绝招,在交界地就是另一种叫法了。但就其本身,却是别无二致。 梅琳娜左右格开两个骑士,后跳躲过刺击之后用棍一戳,打在骑士胸口,立刻有千钧力将其捅飞出去,并撞倒了一大片骑士。领头的此时刚刚跟伍安打在一处,眼看自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又看到自己手下杀了满地的白金之子跟一个娘们,没把这几个厉害的宰了,只觉得吃了大亏,恨的牙根痒痒,立刻拉开距离,不再打下去,领着剩下的人逃走。伍安轻蔑一声,收剑在鞘,赶紧跑到迪亚罗斯跟前,发现勒尼亚已经被割了喉,死了有一些时候,江湖受了伤,躺在一旁捂着伤口。韦其逢拿来一块布,跟江湖缠上,对迪亚罗斯道:“年轻人,还请节哀。” 迪亚罗斯毕竟技不如人,甩了几下鞭子,便气力不足,露出了破绽。骑士们一拥而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剑刃砍在铠甲上,竟然不起什么作用,顶多留个痕迹而已。勒尼亚看不惯他们欺侮迪亚罗斯,上前试图把他们拉开,可是迪亚罗斯着了甲,她并没有,骑士随手一剑,就把她杀了,落得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刚才场面虽然乱,但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迪亚罗斯找到勒尼亚到现在,也才仅仅半个小时。眼看陪着自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迪亚罗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没把看家功夫练到家,才叫勒尼亚如此死去。迪亚罗斯攥紧了双拳,恨恨道:“勒尼亚,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强,给你报仇。”说完,他把鞭子重新束回腰上。众人帮着他把勒尼亚葬了,伍安把火山官邸的邀请信交给迪亚罗斯:“你会需要这个。” 迪亚罗斯本来想多问一句,但他现在心情极差,不想多言,拿了邀请信,谢过众人之后,冲勒尼亚拜了四拜,然后骑马远去。料理完了这边的事,众人又去找帕奇。他被梅琳娜摔得不轻,现在还没醒过来。众人将他绑了,泼了冷水把他叫醒。帕奇睁开眼睛就看到伍安和韦其逢,现下一惊,大呼倒霉:“怎么又是你这个臭小子?!还有你这老头!” 伍安并不像他一样气急败坏,悠悠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啊呸!还不是拜你所赐!老子在宁姆格福跟一帮弟兄过得好好的,你和那个什么尤拉闯进来,搞得我们死走逃亡。我为了活命辗转到利耶尼亚,靠打蟹打虾勉强活着。今天到这里来,看到你们打起来,便想要趁火打劫,谁知道这小婊子……” 帕奇没说完,伍安拔剑在他的上衣前胸处留了一道痕迹,冷冷道:“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 帕奇被他这样一吓,当时一凛,随后又硬气道:“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吧!老子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 看到伍安似乎和帕奇有纠葛,怕伍安真的受不住他一激,一剑把他杀了,所以立刻说道:“小安兄弟,冷静点。” “我很冷静。”伍安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帕奇虽然可恨,但是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说不定他会知道辉石钥匙在哪里。于是说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魔法辉石钥匙,你知道在哪里吗?” 帕奇一愣:“你要那玩意干嘛?” “有人托我找到,我想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所在。” 帕奇听后,哈哈大笑:“原来赫赫有名身手不凡的大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可没有求你。” “那你现在可以求我了。”明明帕奇才是被绑的那一个,此时却是最神气的。伍安一皱眉,还没打算好,韦其逢却走到了跟前,说道:“老夫代小安兄弟,恳请阁下。” 帕奇眉毛一挑,心想我叫这讨厌的小鬼求我,你这老东西来凑什么热闹?不过后来一想,他是个忠厚长者,武艺又那么高强,求自己,那岂不是说自己比他强吗?这么一想,当即宽心,笑道:“好啦好啦,那个钥匙我的确知道,是我好不容易从一头龙的嘴里头拿出来的,嗬,那叫一个凶险啊,那个时候,那条龙正在睡觉……”他学着说书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伍安和韦其逢毕竟需要他道出钥匙所在,凭帕奇这臭脾气,一催他,他肯定就不讲了。两人于是都不做声,等他把话都说完,听他讲到把钥匙放在了附近洞窟的箱子里后,伍安给他松了绑,拿出地图道:“请带路吧。” 帕奇活动了两下手腕子,奸笑道:“我这带路也不能白带啊,给点带路费嘛。” 伍安刚才杀了不少人,得了不少卢恩,索性给了帕奇一万。帕奇一瞧,立马开心,在地图上画了标记,又道:“呐,那洞窟交给你了,我又一个容身之处没了。小子,你可得给我指条明路啊。” 伍安思量片刻,本来想引帕奇去追迪亚罗斯,想他们两个人功夫八斤八两,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一道去火山官邸算了。然而又转念一想,虽然两个人武力相似,但迪亚罗斯毕竟跟自己走了一路,有了交情,而且人家还是名门之后。要是指了帕奇过去,那不是成心给人家添堵吗?思来想去,伍安又给了他一万:“自己想招去。” 帕奇虽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拿了一万,也不吃亏,当即笑道:“好好好,这回你终于做了件人事!”说完回到远处,找了一匹骑士的马,扬长而去。韦其逢走到被砍成两半的书案前,叹了口气。江湖此时已经好转,站起身在后面道:“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材料再给你造个新的。” 韦其逢摇摇头:“不必了。”转身看向江湖,“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待的地方,只能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生长在这里,实在离不开。如果韦大哥你要走,那就把我这几袋子虾拿去吧。” 韦其逢接过袋子,道了一声谢,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了一句“保重。” 江湖离开了,韦其逢直望他的望不到的时候,才转过头跟伍安说话:“小安兄弟刚才助我脱困,感激不尽,我愿意跟小安兄弟一同走一遭。” “前辈言重了。”伍安看他拈花折剑手用的出神入化,随即改口称他前辈,“前辈愿意同晚辈冒险,晚辈感激不尽。” 韦其逢道:“顺便也看看,还有哪里是我能立足的。”他招呼阿玉儿过来,“阿玉,咱们留在这里净被那些骑士找茬,这里已经待不下去。我要去跟你小安哥哥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地方能待,你一起吗?” 阿玉儿道:“阿玉说过的,韦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韦其逢看向梅琳娜,“麻烦你了,姑娘。”梅琳娜只是点头。 经过刚才一战,伍安对韦其逢的身世经历颇为好奇,只不过这是别人私事,他并不好开口直接询问,所以并不做声。韦其逢只觉得自己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看出来伍安欲言又止,心里头觉得伍安是个有分寸讲礼数的人。几个人带好了东西,往洞窟而去。 第12章 天下随命何时平,称王少离唯命听 伍安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交给韦其逢,韦其逢拿出布缠上,又用打火石点了火,做成火把。洞窟黑暗,而且还有塌方的痕迹,伍安跟韦其逢彼此看了一眼,转头道:“阿梅,这洞窟又黑又深,很可能有危险。你跟阿玉姑娘留在这里,等我们两个的信号,再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下去。” “没问题。”梅琳娜点点头,领着阿玉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伍安点了星光魔法,跟韦其逢下了洞窟。 梅琳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阿玉儿坐在她左边,分些眼神看去,瞧梅琳娜左边眼睛始终闭着,以为她睡着了,梅琳娜这一扭头过来,她才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着。 阿玉儿在韦其逢跟前乖巧的很,一碰到了陌生人,便开始显露出活泼好动的性格,她看伍安笑盈盈的面善样,绕着圈的跟他聊天。等到两个人进了洞窟,跟梅琳娜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更甚者,她会和梅琳娜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好像她害怕梅琳娜一样,叫梅琳娜很是费解,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没什么,没什么。”她重复两声,抚摸胸口压制打心底升起来的一股恶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梅琳娜的眼神甚是奇怪,与其说是吓人,不如说是威严。让她想起在接受指头女巫的训练时候,在梦中见到过的玛莉卡女神。这就是阿玉儿害怕梅琳娜的原因,她虽然是指头女巫,但是毕竟没见过真正的神明,看到梅琳娜,只觉得看到了玛莉卡本人。 阿玉儿不想让自己露怯,于是信口道:“我是看小安哥哥和韦大哥下去,害怕他们出事。” “他们武功都很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们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着就行。”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她连忙应付,回想起韦其逢一直没跟自己显露过武功,今天用了拈花折剑手,面对好几个敌人都不落下风,甚至能扭转战局,不禁让阿玉儿大惊;伍安手握长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两个人的功夫,阿玉儿是看在眼里,当然不会怀疑。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两个人对敌时候的英姿,双手按在双腿上,手指头却不住的摆来摆去,嘴巴兀自无声动着,配合着手指头左右来回。梅琳娜把她小心翼翼的可爱样子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虚握了一下手,心里疑惑道:“我以前有没有过这样天真的样子,有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伍安和韦其逢在洞窟里头绕了一圈,发现这里火还没熄,却再没有人居住,便猜测是帕奇将其赶走之后占了这片地方。两个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发现钥匙,顺着梯子来到下层,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钥匙正躺在里头伍安喜出望外,拿了钥匙在手,又看到周围有许多许多没有被开采完的辉石矿,心里瞬间有了个想法:“在交界地闯荡,没有魔法傍身万万不可,如今我法杖已经断了,现下又有这么多的辉石矿,而且还有工具,我可以挖了辉石矿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给我打造一把辉石剑,这样我既可以用来施法,又能做为武器备用,何乐不为?” 伍安心里头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起来。他叫韦其逢先坐下等他,自己拿了镐子,撸起袖子就开始凿矿,也不管粗细劣优,反正最后修古都会解决的,要是自己材料没挑好,顶多就是挨修古一顿骂而已。他心胸敞亮乐观,别人骂他,他根本不以为意,但也不会动脑子反驳。 伍安能在交界地遇到同样出身中土的人,简直称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他对韦其逢一见如故,在知道了他功夫了得之后,更是对他的身世好奇,反正眼下只是挖矿很无聊,伍安索性开了口:“韦大哥,你的拈花折剑手真厉害啊,是跟着绣剑庄的人学的?” 这拈花折剑手是绣剑庄的独门绝学之一,伍安这是明知故问,探探韦其逢的口气。要是他对自己的经历不愿意细说,那伍安就自知没趣,不再问下去。要是他不忌讳,那伍安就跟他聊一聊。 对于自己的过去,韦其逢是绝口不言,但看四下无人,能在交界地跟伍安相遇,是莫大的缘分,纵使相处时间短暂,韦其逢也拿伍安当了莫逆知己,道:“小安兄弟,我只同你说,你听了之后,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伍安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韦其逢稍作回忆,将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我出身贫寒,又是孤儿,自幼胆小懦弱,受人欺侮,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他人的侮辱,阴差阳错下,找到了绣剑庄,拜庄主为师,希望能够学习武功,好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绣剑庄的庄主知道我习武动机不纯,但他希望通过他的言行来感化我。他不仅武功卓绝,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长栽花养花。修身养性之法,他每天都不曾落下过。然而我那时候心里的方寸之地,只存的下小小的报复。他看我内功练得好,便教了我拈花折剑手。我用了几年的功夫,将其练的出神入化,百试百灵。然而拈花折剑手也不过是绣剑庄的武学之一,我却不再打算学其他的,心里想着:‘连兵器我都可以折断,还怕什么呢?’我就这么回到了家乡,找过去欺负过我的人报仇。他们当中,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依然浪迹在市井,有些人则当了差,但我可不管那些,凭借着这一手绝技,最后达成了我的目的。每每想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我便喜不自胜。”说到这,韦其逢自嘲的笑,“后来,我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时候我便不再在乎什么恩怨,只想着过好日子。有了家人我才明白,有了他们,房子才能变成家,不管那房子多么简陋,都无所谓了。” 听到妻子孩子,伍安已经将接下来的故事猜了个大概,只听见韦其逢继续道:“后来,我的仇家找上了门。他们趁我不在,取了我妻儿的性命。我对他们报复,只是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反过来报复我,却要了我家人的命。我万念俱灰,葬了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二十多年,靠着卖艺说书维持生活。”韦其逢并起手指,“没想到这么多年,武功倒是一点没荒废。” 伍安听他说的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抽了抽嘴角,他背对着韦其逢,对方没看到。他凿了满满一推车的辉石矿,擦掉头顶的汗,看向韦其逢。他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对杀人这件事毫无顾虑,却终究没遭遇过这种因为恩怨而伤及家人的事情。从韦其逢没说完他就开始猜解决便能看出来,因为他没经历过,他对这种江湖恩怨没有什么感觉,更说不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想了半天,强作惆怅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韦其逢听他语气,知道他对自己的故事只做表面的叹惋,却不能深深体会其中悲哀。韦其逢倒也不怪罪伍安,毕竟他年纪还小。而且他杀人不眨眼,总有一天会像所有的江湖人士一样,经历他不想经历又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的恩怨。 总有一些东西,是智慧和力量都奈何不了的。 两人沉默一阵,彼此不去看彼此,直到一声凄厉的狼嚎,引起了二人注意。两人立刻警觉,向着声源处走去。两个人看到不远处的光亮,直到眼前便是出口,并行着走出洞窟,看到一个穿白袍黑氅,头披轻纱的女子倚靠着一头巨大的苍狼。那头狼双眼翻白,显然已经毙命。至于那女子,双腿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站起来。她抚摸着白狼,顺理它的毛发,口中叹息眼里悲伤,哀伤道:“罗伯啊,是我害了你。” 她虽然坐在地上,但是用那头狼做比较,这女子身高至少有两米,身体肯定比他们二人魁梧,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养的。尤其她身后背着弓箭,更叫伍安生疑。若非她真的能骑狼射虎?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双眼顿时像鹰隼一样锐利,眼神如剑一样直直插向伍韦二人。二人迎上她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开始运功,准备战斗。 女子看二人有拉开架势的意思,哼笑一声:“你们是褪色者?” 两个人面面相觑,伍安回答道:“是。” “你们既然已经废了我的双腿,还来做什么?我已经跟那百耳男说过,符节不在我这里,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他。” 伍安和韦其逢不知道她满怀悲愤的讲些什么,但伍安可知道她说的百耳男是谁,问道:“百智爵士?是他把你打成这样?” 听到伍安这么说,女子踌躇片刻:“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处理我们这些小角色?是他手下的人,暗中偷袭了我。现在,他们又去了白金村。” 说到百智爵士的手下,伍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涅斐丽,外加上百智爵士提起过派涅斐丽去执行任务,便开始怀疑涅斐丽。伍安问起女子是什么人袭击了她,她只道是一群跟自己一样身穿着白袍黄氅的人,其中有一个拿着两把大柴刀,刀刃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角。 看到伍安和韦其逢茫然不知的状态,女子的态度稍稍变得温和了些:“二位认得那个百耳男?” “认得,百智爵士嘛。”伍安耸耸肩,“我瞧不上那个老东西,他也瞧不上我,我们两个互相不对付,见面说几句客套话就算了事。我跟他的义女涅斐丽·露倒是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她可要比他老爹招人喜欢的多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二位了。”女子颔首,“我叫勒缇娜,是白金之子。” “白金之子?!”两人同时惊讶道,伍安问:“白金之子不是那个矮胖的生物吗,怎么……” “白金之子都是被人用银色泪滴创造出来的生物,像我这样人形的白金之子是第一代,而那些长得像青蛙的则是第二代白金之子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韦其逢问。 “我双腿已经残废,罗伯又已经惨死。”说着,她又抚摸了一下白狼,然后看向二人,“白金村此时恐怕已经遭受了屠戮,但是不管怎样,我必须要回去。我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变成骨灰,麻烦二位将我带到白金村。” “好,我们帮你。”伍安不说客套话,直接答应下来。他掏出了装着骨灰的袋子,勒缇娜点点头,化成一缕烟,飘进了袋子里。伍安看到她真的能变成骨灰,当下一惊,心里想到魔女蕾娜曾给过自己骨灰,这么说来,所有的骨灰可能是像白金之子那样用泪滴创造出来的,而且跟蕾娜肯定有不小的关系。 两人葬了罗伯,回到了洞窟入口,跟梅琳娜与阿玉儿说了这事。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向白金村方向进发。 白金村在洞窟北部几十里开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白金村所在的地方十分特殊,整座山体呈现出个口字型,而白金村便是在下面那一个横上了。四人刚穿过沼泽地,就看到坡道上的一个又一个的街灯已经挂满了尸体,真可谓触目惊心。阿玉儿见了这等惨状,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要惊呼,又想到可能会惊动村子里的杀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余三人看到都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做声。四人下马上了进村的坡道,伍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坐在桥底下,伍安走上前去,发现是涅斐丽。她此时正垂着头,跟前是几具死了有段时间的尸体,仿佛是在哀悼他们。她的左右两边则是勒缇娜描述的那些杀手,已经被涅斐丽杀了。 听到伍安来,涅斐丽抬头看向他,她脸色苍白,六魂无主,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怎么到了这里?” “受人所托。”伍安看村子这等状况,只能长话短说,况且白金村正是遭了百智爵士的屠戮,勒缇娜的事情不便跟涅斐丽说。可涅斐丽仿佛已经知道了百智爵士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阵苦笑之后便道:“像这村子惨剧,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弱者被残忍的屠杀,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那些恃强凌弱者,则随意的烧杀掳掠,不负任何责任,扬长而去。我被义父救下带走,他生养我,教我要扶危济困打抱不平,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强大了,而去欺负别人,反而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知道义父的使命,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于是心中坚定了帮助义父登基的志向,指望着能有朝一日凭借手中双斧替天行道。可是谁知道,一直教导我要锄强扶弱的义父,竟然指使人,做了这种事……”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 涅斐丽始终以战士自居,现下流出眼泪,必然是伤心到了极点。百智爵士背叛了他曾经的信条,使得涅斐丽也产生了动摇。她这又何尝不是遭受了背叛呢?一直被她视作榜样的百智爵士,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怎么可能不觉得悲愤呢? 其余三人听到她这么说,都能把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转念一想,涅斐丽小的时候经受过战乱,那难道说破碎战争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个好几年吗? 涅斐丽攥紧了拳头,愤然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叫他们知道我涅斐丽·露是个会叫他们胆寒的战士。等我把他们都杀个精光,再去找我义父理论。”她嘴上还愿意管百智爵士叫义父,眼里却尽是杀意,提起斧头就奔入了村子里。 冤冤相报何时了,韦其逢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儿,他心头一痛,想要上前制止涅斐丽。可是他毕竟不如伍安跟她的关系亲近,伍安都不出言劝阻,自己更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开口阻拦。伍安看到涅斐丽振作精神杀进村子,倒觉得没什么,甚至在心里很支持她。一来是他对百智爵士心有成见,二来是他觉得这帮杀手的冷血,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直接杀了便是最优解。伍安在原地踌躇一阵,叫梅琳娜下马,自己唤回了托雷特。韦其逢把马拴在了一个桩子旁,领着阿玉儿跟随伍安进了村子。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灿烂,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照耀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始终都接受不到阳光的滋养,只有出了村子走上几十里地才能看到阳光是什么样子。正因为受不到太阳的恩泽,这里始终凄冷,外加上现在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阴森的叫人发毛。阿玉儿紧紧跟在韦其逢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伍安随时准备拔剑,梅琳娜的双手垂在斗篷里,一有异样,立刻动手。 众人走到村子里行了一阵,都没发现涅斐丽,看样子她是气到了极点,脚力都变得比之前快。伍安见识过涅斐丽的本事,她生起气来反而会变得沉稳冷静,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急火攻心不敌于人,因此并不着急找她。众人又行了一阵,发现一个身穿黑氅的人躺在地上抽搐,伍安过去一瞧,已经死了一会,身子上因为带电,所以还有反应。伍安知道这是涅斐丽下的手,转头一看,发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大罐子,放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罐子上有一道裂纹,而且罐子深深扎进了土里,并没有底部。联合勒缇娜提到过的符节一事,又看看死去的人,伍安立马明白,冲韦其逢道:“韦大哥,麻烦你把这罐子击成粉末,可要注意力道了。” 韦其逢点点头,并起双指,在裂纹上一点,催动内力运功。拈花折剑手是出了名的内功,韦其逢用之易如反掌,自然内力深厚。不多时,整个罐子已经布满了裂纹,只听见咔嚓一声,罐子碎裂,碎片落在地上,没有一片崩飞出去。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看自己暴露,赶紧伸出双手制止几人,沙哑道:“几位停手!快停手!” 在他说停手之前,韦其逢就已经收了内力,伍安看到是个长者,也把手放了下来,说道:“放心吧,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不是来抢符节的?”老者发问,几人摇头,他这才放松下来。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几乎不可见,只能坐在地上,“我是白金村的村长艾尔帕斯,恕我不能站起,我在这多谢各位了。” “无妨,老先生,勒缇娜所说的符节,可是在你手里?”伍安刻意说出勒缇娜的名字,叫艾尔帕斯放松警惕。一听到勒缇娜的名字,艾尔帕斯立刻来了精神,胜似年轻十岁,“勒缇娜……那孩子跟您在一起吗?” 伍安不说话,摇了摇招魂铃,勒缇娜出现在了艾尔帕斯面前。原来刚才她因为重伤,一直都昏迷着,如今被伍安召唤出来,看到白金村的惨状,先是大惊,继而悲伤,随后又愤慨。见到艾尔帕斯,又赶紧凑上前,查看情况。伍安和韦其逢发现勒缇娜双腿已经康复,心里生疑,但并不是眼下重点,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见勒缇娜梨花带雨,已然是泪流满面。反观艾尔帕斯,他看到勒缇娜安然无恙,喜笑颜开,颤抖着手拿出符节,交给了勒缇娜:“拿好这个,我们白金之子是人造生命,被世人唾弃。哪怕偏安一隅,来到这偏僻地方过日子,也免不了被人屠杀的结局。孩子啊,这半块符节拿好,去雪山的索尔城拿另外半块,然后……去圣树,那里是交界地,唯一一个肯容纳我们的地方了……”艾尔帕斯越说气息越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勒缇娜看他奄奄一息,止不住的呼唤他。艾尔帕斯笑道:“我看我双腿萎缩到了这等地步,已经知道我大限将至,为了守住符节,硬撑着到了现在。”说完他看向伍安,又瞧了其他人一眼,“这孩子,就拜托各位了。”说罢便垂了手,没了气息。 勒缇娜把符节握在手里,趴在艾尔帕斯怀里泣不成声。众人表面不做声,心中都为眼前叹气。勒缇娜站起来,将符节交给伍安:“伍公子,这符节,麻烦你帮我保管了。” 伍安和勒缇娜心里都知道这符节是个贵重东西,但是她如今不方便拿着,便只能交给伍安拿着。伍安想着反正要凑齐所有的大卢恩,所谓圣树听着像是某个半神的地盘,自己早晚会去,索性就先保管住。勒缇娜无父无母,受了苦吃了难,只能跟罗伯和艾尔帕斯说。现在她先是葬了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白狼罗伯,又葬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艾尔帕斯,心中悲伤,纵使是滔滔黄河也比拟不上。她定了心神,擦去眼泪,提了弓箭,过了石桥。众人跟了上去,过了桥往右边走,发现下面简直是个浓缩的乱葬岗,尸体四散,柱子上吊死的更是不少。更有一团大火烧着一座小尸山。勒缇娜见状,恼怒到了极点,只一瞬间,便搭上了三支弓箭,射杀了三条向着自己飞奔过来的恶狗。伍安看那狗与自己在史东薇尔遇到的更加凶恶,身子已经有半边腐烂,可是凶狠丝毫不减。然而纵使它们如何可怕,都被勒缇娜射穿了脑袋。 三条狗应声倒地,涅斐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是被人踹过来的。众人朝着那头一看,一个人穿着白黄相衬的袍子,身上披一件黑色羽织,头上戴着噩兆模样的面具,手里各提两把柴刀,身有六尺长,头有两尺宽,刀刃锋利,更虬结着许多噩兆之角。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走过来,看身上的伤痕血迹,也是受伤不浅。但见涅斐丽半跪在地上,伍安拦在她身前,叫住了恶兆猎人。恶兆猎人见了众人,大笑起来,把刀扛在肩头:“小姐,你这找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老弱病残的组合啊,唉,怪不得爵爷把你支开到了别的地方,你不光是下不去手,我看就算是下手了,也办不成事啊。” 涅斐丽啐了一口,站起来道:“少废话,再来!” 恶兆猎人又一声大笑:“好,既然你求死,那我成全你。”说着便跃起来,举起双刀,向着涅斐丽砍去。涅斐丽唤起雷电风暴,可是终究势小难以抵挡,这一招下来,只怕会给他砍的七零八落。 伍安正想上前隔住,哪知在他之前,韦其逢就已经踏步而上,双手撑住落下的柴刀,身子一颤,便定在了地上。原本以韦其逢的功力,用指头夹刀不成问题,但这刀宽大,刃上又有角,韦其逢总有忌惮,怕使不上全力,索性开掌来挡。 他这一出招,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韦其逢脸色淡然,虽然双手撑着,却已经占了上风。恶兆猎人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韦其逢就把两把柴刀运在左边,一脚踢在恶兆猎人的膈肌处,踹的他撒了手,差点断过气去。韦其逢哼了一声,把柴刀随手丢在一边。恶兆猎人还想起身,被涅斐丽拔箭射杀。 恶兆猎人是最后一个敌人了,看到他倒地,涅斐丽松了口气。韦其逢走过去,看她并无外伤,又问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涅斐丽摇头不语,伍安把韦其逢、勒缇娜与阿玉儿一一介绍给涅斐丽,几人简单相识,随后伍安把众人回到了圆桌厅堂。 伍安将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自己去把收集到的辉石矿交给修古。涅斐丽却再也压不住火,气冲冲的跑去百智爵士的书房。百智爵士的贴身护卫「王骸」恩夏百般阻拦,终究因为她是主子的义女,没有拦住。伍安害怕涅斐丽一冲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跟了上去。恩夏拦不住自家小姐,但拦得住伍安这个外人。伍安没办法,只能守在门口,一有动静马上冲进去。 涅斐丽冲进去倒没动手,只是跟百智爵士一阵理论。涅斐丽据理力争,声音大的伍安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足见他有多么气愤。百智爵士倒是不紧不慢,把自己的道理娓娓道来。两个人争吵了得有半个小时,最后涅斐丽夺门而出,百智爵士则抱怀靠在椅子上,那雕刻着许多耳朵的头盔已经被他摘下摆在桌边。伍安看去,他已然白发苍苍,脸色沧桑但不失坚毅。他看到伍安,冷冷道:“怎么,你也想来教训我吗?” “我哪有那个胆量?”伍安嘴上这么说,一步步的走到百智爵士面前,居高临下,“我只是觉得爵士刚才说的,有些不妥罢了。” “不妥?哼,你该不会也天真的以为,救天下而可以不杀一人吧?” “我没那么以为,我只是觉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背叛自己曾经给予的信条,实为不妥。” 百智爵士以为伍安前来是要跟自己理论什么杀人的问题,早就准备好了整整一套的说辞。可是他没料到的是伍安说的居然是这件事,顿时让他哑口无言,久久,才点头道:“这我的确有错,我瞒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让他撞破了。” “有些事情应当开诚布公,尤其对自己的孩子。”伍安道。 百智爵士摇头道:“曾经的我天真的以为,可以不杀一人而救天下,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救所有人。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为之付出多少,还是会有人恨我。不管我怎么挽回,总会有人死去。于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为了大业,总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如果牺牲十个人就能救一万个人,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那十个人,更何况还是低贱到猪狗不如的白金之子。我之所以用我从前的信条去教导涅斐丽,是因为我看到了她身上身为战士的潜质,她可以做的比我更好。我虽然跟她争吵,但我始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却不会否定她的看法,她的选择,因为我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不是连带着把过去的自己也一块否定了吗?” 伍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等着待会去找涅斐丽的时候,或许用得到。看到百智爵士没有话再想说,伍安退了出去,在下面一层找到了涅斐丽,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偷偷的抹眼泪。伍安看到她哭成这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觉得可怜。眼下她心烦意乱,伍安上去劝她,估计会事倍功半,不如先回屋歇息,等到精神了再来找她。伍安在回房的路上心里打了下算盘,他和百智爵士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成为艾尔登之王。百智爵士杀人,是以少数换多数。而伍安杀人,是坚守正义、侠义、道义,宰杀恶人。然而杀人就是杀人,不管粉饰的多么漂亮,他们的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人命。伍安杀人是为了惩恶扬善,但杀的人里同时也有不少知道他侠客和杀手身份的。他杀了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百智爵士呢,杀少数而救多数,于天下当然有利,而且他也不否定自己教出来的后继者,伍安顿时觉得自己比百智爵士低了一筹,对百智爵士的看法有了大的改观。 伍安回屋把情况跟众人说了,在一阵唏嘘过后各自休息。等到伍安伸个懒腰起来,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他想到涅斐丽忙活了好久,肯定累坏了,于是急匆匆的去找她。此时涅斐丽正坐在下面一层的书房里看书,听到伍安敲门,她抽了抽鼻子,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叫伍安进来。伍安低头一看,发现涅斐丽正在看宁姆格福史。这给了伍安启发,他正好有个东西,留着也是留着,不如顺水推舟,赠给涅斐丽。 他拉开椅子坐下:“好受点了没?”涅斐丽点点头,没有回话。 “看的什么书。”伍安问道。 “宁姆格福史。”涅斐丽回答道。 “原来如此。”伍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护符,有意无意的抛着玩,企图引起涅斐丽的注意。涅斐丽看他那拿着个护符一上一下的,不免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嗯?啊你说这个啊,这是风暴鹰护符,我在史东薇尔捡到的。据说这上面刻画的,正是风暴王的神雕——风暴鹰汀涅。” 涅斐丽刚刚在书上看到风暴王的事迹,很受鼓舞。听伍安说这护符刻画的是汀涅,起了兴趣:“借我看看。” 看涅斐丽上钩,伍安不藏着掖着,把护符给了她:“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涅斐丽破涕而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什么,尽管拿去。”说到这,涅斐丽和伍安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两个人哄笑一阵,一起出了书房,跟大伙一同吃饭去。从把那护符拿在手里,涅斐丽就没有再撒过手,哪怕睡觉也攥着。她表面上没事,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第二天一早,涅斐丽找了伍安,说了自己的想法。伍安大喜,叫她跟众人吃过了早饭,由伍安领着到了史东薇尔。肯尼斯等人见到伍安,向他行礼问好。 “托普斯先生,你看这是什么?”伍安拿了辉石钥匙出来,托普斯见了,大喜过望:“你拿到它了!” “没错,现在,它是你的了。”伍安把钥匙交给托普斯,托普斯在史东薇尔这些时间,已经知道了伍安就是现任城主,立马向他行礼道谢。伍安连忙扶起他:“要是您真想谢我,就给我留给门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伍安派了人送走托普斯,又告诉他们把利耶尼亚煮虾子的一个叫江湖的流氓接过来。伍安看人到齐了,便宣告了自己将要去东边的盖立德,参加红狮子城战斗祭典。看到海尼斯上前,伍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为宁姆格福选了一位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年不可夺其心的主子。”说完看向涅斐丽,涅斐丽收到信号,走到海尼斯前面行礼:“参见大人。” “你说你叫涅斐丽·露?”肯尼斯身为领主嫡子,当然知道葛孚雷的原名叫做荷莱·露。他曾经就做过史东薇尔的领主,如果涅斐丽跟他是一族,那涅斐丽当城主无可厚非。但血统是次要的,肯尼斯首先要知道涅斐丽的志气如何,便问道:“你为何想要当城主?” 涅斐丽沉了口气,将自己跟百智爵士的分歧同众人说了,然后道:“我要成为领袖,贯彻自己的信条,向义父证明,我有能力,我可以救所有人。”随后转身看向肯尼斯,风暴鹰的护符已经被她做成了项链,佩戴在胸前。肯尼斯看她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心中放心了六七分。伍安上前道:“这位城主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是毅力还是战力都绝对可靠,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肯尼斯听罢,笑道:“那当然,伍兄弟推荐的人,我怎么能再有疑虑呢?”当即把位子让了出来,又叫人拿了城主的披风,给涅斐丽披上,请涅斐丽上座。涅斐丽披挂上披风,却不急着坐在位子上,而是首先向伍安臣服:“属下愿意为王上效力。” 看到涅斐丽单膝跪下宣誓效忠,其他骑士、侍卫、仆从,包括肯尼斯,也都一齐跪下行礼,齐声道:“臣等愿意为王上效忠!” 伍安虽然心里头不想当什么王,但他还是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称王称霸的。笑道:“各位起来吧,我即将远行,想要拜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帮助我这位朋友,将史东薇尔,宁姆格福,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齐声答应,伍安叫人备马准备离开。肯尼斯说道:“王上,您击败葛瑞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交界地,您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现在向东远行,理应有个名号,也算师出有名了。”肯尼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伍安听了,心中想到古往今来黄袍加身之事不胜枚举,更想到手足之间了无信任互相征伐,心中不禁一凛。但转念想到那是天下平定之后的事情,于现在而言为时过早,于是不再多想,低头思索,嘴里头嘀咕着:“少小离家老大回……少小离家……少……离……少离……少离!”他一拍巴掌,“好,那我以后就叫少离王好了!” 伍安定了自己的称号,其余人纷纷拜服。伍安叫其他人平身,韦其逢拱手道:“恭喜小安兄弟了。” “嗐,韦大哥,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伍安笑道,“不知道韦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盖立德?正好为说书加点素材。” 原本韦其逢没有这个打算伍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他听说碎星将军拉塔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而他现在正在盖利德。韦其逢想亲眼见见这个英雄,于是答应伍安一同前往。阿玉儿听了,拍手叫好:“好耶!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王上!”裁缝柏克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手里头捧着一件衣服。 “这是……” “这是我为王上缝制的。”柏克叫侍卫把衣服抖搂开,伍安看了很是满意,当即换上。他下身是黑色的靴子,灰黑色的紧身裤子,上身外套一件绿色的半袖风氅,后摆长到膝盖,内衬一件白色的背心,缝有薄甲。整身衣服在一些地方有银制的甲片加以装饰,柏克知道伍安年少且武功高强,穿这套衣服既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又能让伍安做起动作来潇洒飘逸。伍安见了之后十分喜欢,但又想到自己刚刚拿下一座城池,而且还转交给朋友管理,自己自称少离王已经足够,再穿上什么少离王袍,未免太过于招摇过市,于是叫柏克先将衣服收着,以后再说。给了柏克一万卢恩,柏克谢恩过后,涅斐丽便提出送伍安他们一程。等到众人勒马在古道前,江湖也被带到了地方。看到他来伍安说道:“江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盖立德?” 江湖一直都在利耶尼亚做海鲜,好生寂寞,无人欣赏。自从他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人生便有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听书。韦其逢不光给他带来了欢乐,更教会了他不少事情。听到韦其逢要去盖利德,他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好,来人,备马!” 驮着江湖的那个侍卫下了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江湖骑。原本江湖坐在后面就已经十分不稳当,侍卫一下去,江湖更是发了怵,浑身止不住的冒汗:“我不会骑马啊。” “学一下不就会了嘛!”伍安说完,一拍马屁股,江湖腾的就骑马飞出去了。他牢牢抱紧马脖子,大喊救命。其他人在后面,看着他向着朝阳飞奔,都大笑起来。伍安笑了一阵,骑马上前。韦其逢和阿玉儿看了,也都跟了上去。涅斐丽众人望着几人的背影东去,逐渐被鲜艳的朝阳吞没为止。 第13章 去路焰墙逢高筑,曲径坤坑遇深巉 江湖骑的马跑的飞快,一口气跑出去不停,转眼间已经跑出去十里,确实是宝马良驹。江湖始终抱着马脖子,身子牢牢贴在马背上,生怕自己跌下去。他此时汗如雨下,浑身好似水洗,手心出汗让他有些摸不住马脖子,迅速动了下双手,那马打了个响鼻,竟然慢慢的听了下来。江湖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睁开眼睛,发现马正站在路边吃草,他松了口气,急忙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汗水,回头望去,却不见伍安等人的身影。他坐在马背上放松筋骨,只觉得脑筋绷紧,阵阵发痛,搞得他头晕脑胀。他想下马歇歇,但他不会骑马,自然更不会上马下马。他只觉得自己此时坐的甚高,要是凭自己强行下马,没等到自己琢磨到下马合适的姿势,说不定这马又会忽的奔出,不知道再把他领到哪里。一想到这,江湖心里一咯噔,双手连缰绳都不敢去抓,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丝毫不敢动弹,哪怕周围有呼救声,他也充耳不闻。 等了一会,其他几个人也骑马追了上来,看到江湖,几个人笑着招手,勒马在他身边停住。江湖看他们来了,指着伍安抱怨道:“臭小子,你把我可害惨了。” 伍安哈哈大笑:“江大哥,别见怪,行走江湖,骑马这件事总要会的,骑一段对你有好处,更何况这是匹好马。” “我就是江湖,别人都行走我,却没有我行走别人的理儿!”江湖没有文化,只凭得听书才有了些见识,知道江湖大概是个什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韦其逢说道:“宝马易行不易停,你既然凭自己勒停了他,那它便是你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江湖心想之前驮着自己的侍卫,不同样骑这马还叫停了的。一个普通侍卫都能把它治的服服帖帖,又算得上什么好马了。不过他极其敬重韦其逢,所以没有说出来。扭过头思索片刻,指着马头说道:“你这畜生跑这么快,肯定是上辈子吃别人的虾子不给钱,叫人活活打死,所以这辈子投胎成了马,指望着这辈子白吃之后能溜之大吉。既然如此,我就叫你无赖好了!”说完,大着胆子拍了下马脖子。他这一下不轻不重,这马倒也不跑,打了个响鼻,像是答应了一样。 众人正为其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浑厚,听起来是个功力深厚之人。几人下了马,顺着声音上了道边的土坡,看到一个大铜色罐子嵌入在土地里,它长着干泥形成的手脚,上面沾着一片又一片瓦片。韦其逢始终都待在利耶尼亚,没见过这种生物,立刻提高了警惕。阿玉儿知道这是战士壶,把这生物跟韦其逢说了。梅琳娜见状,也现了身。那战士壶看到众人走近,朗声道:“几位,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有什么需要?”伍安看他胳膊的弯曲,走到他身后。 “我卡在这里,出不来了,麻烦几位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 “呃……我们救你没问题,但会不会把你打碎了啊。”阿玉儿壮着胆子,上去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战士壶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各位尽可放心。” “在下冒犯了。”伍安看到大壶会说话,着实觉得新鲜。他搬来一块石头放下,卸了剑当做杠杆,头嵌入壶的身子底下,伍安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用力一压,将战士壶撬了出来。战士壶离地三尺,稳稳落地。众人看他身形庞大,落地竟然不起一粒烟尘,都不住喝彩。 “哈哈哈哈哈!精彩的一击!”战士壶扭过正面,“战士壶亚历山大,在这里谢过各位。”说完抬起右手,从罐子里掏出几块生肉,“这是谢礼,勇者肉块,各位路上饿了,尽管拿去吃。” 战士壶以容器作为身体,肯定会装东西。而这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战士的遗体。战士壶们成年之后会四方游历,将战死的战士尸体装进壶中。他们将这视为一种必要的修行与荣誉。而死后能够被战士壶装入其中,也被战士看做是一种荣耀。被装进战士壶的肉经过战士壶本身的锻炼,肉质、口感和味道都会变得更好,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人肉。阿玉儿知道这其中道理,却没有说破。这一路上难得打到个什么野味,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还在乎什么人肉不人肉的? 伍安收了肉块,交给江湖保管。亚历山大沉一口气:“几位可是要去盖利德?” “正是,我们是要前往盖利德红狮子城,参加战斗祭典。”伍安回答道。 亚历山大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在点头:“我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请跟我们同去吧。”伍安道。 亚历山大又晃了晃身子,似乎在摇头:“我不能骑马,自然就不能走常规的路,几位先行吧,我们红狮子城见!”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请了,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领着众人下了土坡,过了一座大桥,继续向东而去。转眼间又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看到一个村子,狩猎死亡的d正站在村子口外头。伍安看见他背影,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并挥手大喊。d转头看到伍安过来,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吭声,等到伍安下了马,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要去盖利德,你呢?” “我刚刚消灭了水生村的死诞者。” “死诞者?”伍安不解。 d点点头:“黄金律法破碎之后,生命没有办法回归黄金树,生命的循环停止。交界地的一部分生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躯体变得扭曲苍老,却迟迟不死。而又有一些生物,他们失去了灵魂,身体却始终生长,甚至于,不击中要害,他们便会不死不灭。据说大王子葛德文便是第一个死诞者。他身为半神,却被黑刀刺客,用涂了死亡卢恩的黑刀刺杀。灵魂虽然消失,身体却一直在成长。他的尸体如今不知所踪,日后恐为交界地的一大隐患。”说着拿出一个形似匕首的黑色软物,“这东西叫死根,猎杀死诞者就可以拿到。盖利德有人,专门收这种东西。” 话正说着,其他几人已经到了伍安身后。看到他们在说话,便不上前打扰。伍安接着刚才的话问:“是什么人?” “野兽祭司古兰格,他现在人在盖利德,你要是有兴趣,就去见见他。如果把死根给他的话,那么他会交给你一些祷告。” “好,我知道了。” d一点头,简单环视了其他人,上马告辞之后向着相反的方向去。其他人问起伍安刚才他跟d说了什么,伍安简单回答,然后继续向东走。复行六十里,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钟,刚才阳光还颇为明媚,可是众人越走越觉得天空似是残阳普照,放眼尽是萧萧血红。沿路上尽是沉沙折戟,看来在此处曾有一场恶战。大路旁边有一块剑碑,上面刻着:“葛孚雷王的最后一战,经此一役后被玛莉卡女神罢黜,流放于交界地之外。” “看来眼前就是盖利德了。”韦其逢说完,看到剑碑对面有一处教堂,墙壁有被烧焦的痕迹,心中感叹这教堂不大,却只是受了涂炭,却未倒塌,实属奇迹。正想着上去查探一番,一阵骇人笑声传出。只见一个身穿指头女巫长袍的女人走了出来。阿玉儿见了她穿着,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觉得亲切。但看她肩膀上扛着的五尺长的大菜刀,还有一脸狰狞的笑容,立马消了亲近念头。 伍安在交界地这些天早已经能看出来那些人能结交,那些人是可以二话不说直取性命的。看到对方来者不善,伍安直接拔剑在手,笑道:“短短这么一会功夫,就遇到了好几路角色,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反观韦其逢,他当年行走江湖,仗着自己拈花折剑手无人能伤他,便心高气傲,飞扬浮躁,最终落得了个妻儿全亡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始终谦让低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武功,譬如利耶尼亚面对杜鹃骑士与面对恶兆猎人的时候皆是如此。他颇为有礼,上前道:“不知姑娘芳名,有何事请教?” 对方那女人哈哈大笑:“臭小子,牙尖嘴利,等我待会把你剁成臊子,再拿你舌头下酒。”然后又看向韦其逢,“至于这个老东西嘛,风干之后做成腊肉好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阿玉儿看她疯疯癫癫,满嘴都是吃人的胡话,看来她那把大菜刀就是为了铡人用的,看到身边伍安和韦其逢都在,胆子自然大的很,抢上一步道:“喂,你哈哈哈哈哈的,笑什么啊你笑。小心当了曹操,一笑招来个燕人张,再一笑,又招来个赵子龙!” 阿玉儿自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便跟着他学习打板唱曲说书,耳濡目染。像张飞赵云这等英雄人物,可谓是张口就来,“再说韦大哥问你名姓,你还没回答呢。” 女人听了这些个陌生名字,一时发愣,然后又哈哈大笑:“好,老娘叫安娜塔西亚,给我记好了。” 听她自称老娘,伍安便觉她是个不需与其讲理的泼妇,同样笑道:“听你笑的这么有劲,嗓门看来不错。你这名字这么拗口,舌头一定灵活,等我将其割下来下酒!” 听到伍安用自己话骂回来,安娜塔西亚又气又恼,竟然又笑了起来:“好你个小畜生,够胆的就来啊!” 伍安自到了交界地之后便经过卢恩强化自身,比之初到之时,虽然身体上没有外表上的变化,但内在伍安可谓劲力强悍,想要杀她何其容易?但伍安并不急着一剑要了她的命,而是踏着步子冲上去。安娜塔西亚看他步履不快不慢,猜他练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到家,单手抡起大菜刀,虎虎生风。伍安看她单手就能使得动那菜刀,短暂一惊,但脚步未停。安娜塔西亚菜刀砍去,伍安横剑挡住,剑竟未动分毫。安娜塔西亚力气大的出奇,她不会任何招式杀人先靠笑声震慑,然后力大砖飞。如今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被轻松挡住,不免心中一惊。伍安看她发愣,一脚将她踹了出去,直接把她踢回了教堂门口。这一脚非同小可,直接将安娜塔西亚踢的口吐鲜血,一时间竟站不起身来。韦其逢暗道伍安武功深厚,阿玉儿则拍手叫好,看到眼前的吃人魔败下阵来,她十分欢喜,虽然这一脚不是自己踢的,但也觉得过瘾痛快。 安娜塔西亚又吐了一滩血在地上,这一脚让她认清了伍安跟她之间的差距。适才她那一招虽是全力,但破绽不小,她同样没想一招定胜负,只想对方抵挡她这一招已经格外费力,哪能想到对方能抓住破绽还击?反观伍安,气定神闲,连架势都不摆,丝毫不怕安娜塔西亚有什么后手。 安娜塔西亚吃人多年,未逢一败,凭着自己手里的大菜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个硬茬,猜他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战斗祭典的。想着想着,心下不禁一凛,要是去参加祭典的人都走这条路,那她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还要打吗?吃人姐。”伍安一扬下巴,“这地方不怎样,人肉也不好吃,不如去宁姆格福的史东薇尔吧,我叫他们给你做好吃的,绝对胜人肉十倍!” 安娜塔西亚的嘴巴刁,除了人肉,其他肉一律受不了,还是大笑道:“老娘宁死不屈!” “好,有骨气,那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伍安刚想发力,韦其逢拍住了他的肩膀:“小安兄弟,得绕人处且绕人,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放了她吧。” 韦其逢吃过复仇的亏,他伤人家不轻,人家伤他家人性命,所以他心里对随意打杀十分忌惮。可是伍安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会随意杀人。必要时杀人,他也绝不手软。 伍安一笑,推掉了韦其逢的手:“此人不死,后患无穷,现在死,比以后死要好的多。” 伍安嘴上轻飘,对杀和死都毫不避讳与在意。安娜塔西亚这么一个吃人恶魔,听了之后都为之胆寒一瞬。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伍安冲她勾了勾手。安娜塔西亚决定放手一搏,她把大刀横着,刃口向下,朝伍安飞奔而去。接着一蹦三尺高,用尽力气,势要将伍安铡成两半。伍安把剑掷出,正中安娜塔西亚的脑袋,扎了个对穿。伍安一个转身躲过刀刃,伸手接住剑柄然后一甩,登时鲜血四溅,安娜塔西亚的尸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沉沉落地。韦其逢看他杀伐果断,皱了皱眉,心中对伍安改观。 伍安收了剑,从安娜塔西亚身上摸出一份地图,又摸出几块人肉,笑道:“这个我收着,人肉就给你吧。”说罢将人肉放了回去,扛起尸体走到熏火教堂后面,点了把火给烧了。伍安打开地图,循着众人前来的痕迹,一路推到了教堂所在的地方,恍然大悟道:“再顺着这条路走上十里地,就能进入盖利德了。”说完收了地图,骑上托雷特继续向东边前进。几人行了十里路,此时天空四野已经尽是残红血色,放眼看去倒也算得上壮丽,可是要往深了想,却是触目惊心。当年玛莲妮亚与拉塔恩在盖利德进行殊死搏斗,却不知这片天地,是否是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十里过后,路便已经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大的墙壁。这墙壁表面滚烫,石缝之间不断散发出蒸汽与火焰,叫人难以靠近。伍安仔细看去,发现每一块砖头都在冒火。抬头瞧一瞧高度,少说得有二丈。并且这堵墙的左边连着同样高度的山坡,坡度很大,只能凭轻功上去。另外一边是平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过墙去。 伍安想试试这墙的温度如何,拿了一块勇者肉块丢在墙上,肉立马发出滋滋声。伍安赶紧用剑把肉刺下来,一瞧,一面已经糊了,另一面则熟的刚刚好。如果不是伍安刺的及时,恐怕整块肉都无一幸免。 好东西不能浪费他把肉切了两片,糊的自己吃了,熟的给了阿玉儿。阿玉儿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对伍安的烤肉技艺赞不绝口。韦其逢和江湖看到伍安对阿玉儿好,都各自欣慰起来。 伍安咽了肉思索了片刻。这墙温度太高,他们上去,估计没等翻越直接就熟了。旁边的山崖坡度太高,一个人上去没有问题,可是眼下他们有五个人,并且都不会轻功,左边也不用考虑。眼下只能走右边,等到找一条能走的大路,再到盖利德东南方向的红狮子城去。 “我们只能往南走了。”伍安把地图给其他人看,地图上被划了一道红道子,看样子这地图是在艾奥尼亚战争之前的老地图了。这墙盖的这样高,想安娜塔西亚肯定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只能凭着自己想象,在这上面乱画一通,因此这地图只能做个参考了。伍安收了地图,领着几人沿着高墙向南走。 几人行着,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方圆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到处都是尸骸残兵,就算战争怎么惨烈,也不至于如此。况且拉塔恩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胸中汇聚天地正义豪气。于军人而言,他是不二明主。于江湖草莽,他可称侠王。这附近已经是盖利德的地盘,他身为盖利德一方诸侯,肯定不会就这么丢下死去将士的尸体在这里,任凭他们腐化。伍安觉得蹊跷,韦其逢却感叹战争更无情。阿玉儿与江湖,则一个隐隐不安,一个警惕非常。眼看时间已经要到中午,可莫说红狮子城,就连一处能落脚的住户都没看着。不过想想也合理,这周围横尸遍野,又有一堵碰上就成炭的高墙,谁肯住在这里? 江湖是一众人里唯一会精做食物的,自然就成了队伍的厨师。他看时间到了中午却还没地方能生活做饭,不禁发起牢骚:“这破地方,怎么连个叫人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歇脚地方没有,大不了我们就在马上吃了算了。正好这旁边有烤架,咱们手里又有肉,害怕吃不到吗?”伍安这么一说笑,叫旁人心宽了些,虽然不像他一样笑出声来,脸上也浮出笑容。江湖沉了口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心中怨气还没完全消去,依然苦着个脸。 众人沿着墙一路走一路看,打眼儿瞧见一个褐色尖尖,显然是木屋子的顶盖。江湖探探脑袋,那却不是屋子是什么?当即大快,冲上前去。伍安怕屋子里藏着什么脏东西,怕江湖遇难,叫托雷特追上。无赖的确是匹好马,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屋子门口。但见那木屋没有门也没窗户,三面漏风,只剩下入门正对的一堵墙,和撑住屋顶的木头架子,说是屋子,更像个凉亭。江湖看屋子里没点灯,在这正午时候,却暗的可怕。看无赖快要撞了进去,赶紧扯了扯缰绳。无赖与他默契无比,慢悠悠的停下。江湖看屋子里头有个人影坐在地上,心想韦其逢与伍安都有所长,自己也不能落下。自己虽然只会街头拳脚和一手厨艺,可毕竟也跟着人家东奔西走了,总是要显显能耐的。于是放下戒心,开口朗声,边问边往前走:“打扰了!” 伍安听到他喊,立马警惕起来,从马上跃起,落在他身边按住他:“别进去。”伍安说完,拔剑上前,挑去了眼前人身上披的破布,随后点起星光,两人看到,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人瘦的皮包骨头,浑身通红,皮肤已经溃烂。而且身上还有如同真菌一样的疙瘩、疱疹,大的小的连成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的血管呈黑色遍布全身,显然血液已经干涸多时。常理来说,任哪一个生物变成这幅样子,肯定是没命了。然而眼前人却慢慢挪动身子转过头来,全身骨头咔咔作响。他转过了正脸,眼球早就已经不在,整张脸与他的身体一样布满黑线与疱疹,一张嘴巴大张着,牙早就已经没有了。身体变成这副模样还能动弹,却不是僵尸是什么? 江湖在利耶尼亚靠捕食水味为生,却也没见到过比这还要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僵尸看到两人,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向着二人慢慢走来。伍安二话没说,砍了它的头。尸体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不动了。然而尸体上面的疱疹还在生长,仔细看去,好像还冒着红色的泡。 伍安的剑上全是浓稠的猩红液体,隐约还冒着热气。伍安甩了好几次才将其甩干净,又怕剑上有残留,迟迟不敢收剑。至于江湖,则呆立在那里,屏住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这里有一个,只怕还会有更多。”伍安用布擦拭了一遍长剑,这才放心收了回去。他抬头看向高墙,眉毛拧在一块:“墙外都如此,这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是非之地啊……” “不……不管如何,咱们先吃饭吧。”江湖支支吾吾,浑身颤抖。他把马上带着的炊具卸下来,支起炉子点火。众人围着火炉坐下,眼前火焰给他们带来了些许温暖,却给不了他们安全感。几个人面色都很凝重,先前出发时的欢乐,此时荡然无存。 众人吃过了饭,又沿着墙走了十几里,不光没发现大道,原来的平地突然变得崎岖不平,马肯定是不能骑了。众人无可奈何,只能下马步行。韦其逢、伍安和江湖牵马走在前,阿玉儿走在后。此时几人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的要塞城堞,阿玉儿看几人情绪低迷,想着如何振奋大家的精神,于是伸手一指,还没出声,脚下的地方突然坍塌,紫光从裂缝里闪出。几人听到阿玉儿的叫声,立刻回头去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伍安向前一蹬,手指头与阿玉儿的手擦过。就在众人无望之际,梅琳娜以伍安的指头为点,现身抱住阿玉儿,然后掏出使命短刀,插进山体,滑到了下面。上面的石块石板看到两人落下,托浮着石块石板的紫光瞬间消失,落了下去。凭这高度,足以把两人压的粉身碎骨。梅琳娜一抓阿玉儿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 韦其逢看到下面塌的很深,又被各种大石挡住,心中急迫阿玉儿的安慰,问道:“阿玉,你没事吧!?” 阿玉儿拍去身上的灰尘,冲上面大喊:“韦大哥!小安哥哥!江大哥!我没事!”接着转回头看向梅琳娜,跟她对视之后身子一怔,低头怯怯道:“谢谢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头,放声道:“小安,你跟韦大哥和江湖原路折返,走山崖那条路,这里似乎是个坑道,我领着阿玉儿,看看能不能走出去。我们兵分两路,在红狮子城汇合。” 伍安点头:“好,你需不需要什么武器?我丢给你!” 梅琳娜沉默片刻:“我会随机应变,事不宜迟,这就行动吧。” “等等!”江湖叫住她,扔了一袋子食物下去。梅琳娜把手伸过缝隙,接住了袋子。 “那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牵马掉了头,梅琳娜也掉头走进了坑道里,阿玉儿紧紧跟在身后。 “刚才那道紫光,看起来像是魔法……”伍韦江三人回到路上,伍安自己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高崖,然后上手抚摸了一下。猛的想到自己曾见到过这紫色的魔法,就在啜泣半岛。当时他刚来到啜泣半岛的奥利提斯魔法塔门口,见识过这种魔法。他立刻想到瑟濂,于是叫韦江二人留在原地,自己则通过赐福回到了驿站街遗迹。瑟濂正坐在砖墙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看书。她听到脚步声见是伍安,下了砖墙,行礼道:“小女子参见少离王。” 伍安看到瑟濂给自己行礼,急忙把身段压的比瑟濂更低,说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瑟濂起身:“你现在是一方诸侯了,当然受得住这样的礼节。” 伍安摇头:“我这少离王不过虚名而已,现在宁姆格福实际的掌控者是涅斐丽,不是我。” 瑟濂不继续跟他辩驳,把话题扳回到了正规:“急匆匆的过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伍安把自己跟同伴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重力魔法。瑟濂听在心里,严肃道:“自魔法师的先驱——雪山的观星者们,通过观察星星而发现了魔法以来,对时间与空间的尝试研究与掌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能够操纵时间的魔法还没有,但是空间魔法已经有了眉目。这重力魔法,便是空间魔法之一。顾名思义,可以随意控制重力。法力高强的人,甚至能将外来的群星都禁锢住。” 伍安听出来瑟濂是在卖关子,猜测瑟濂说的这人八成就是拉塔恩。 瑟濂继续道:“重力魔法,入门简单,不算难学。但是想要精进,却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徒弟目前只需要学一些能够帮人升降的魔法就行。” 瑟濂点点头,回到遗迹拿出一本书出来,交给伍安:“看这本吧。” “多谢师傅。”伍安道,“师父,需要徒弟带您进城吗?” 瑟濂摆摆手:“这里挺好的,鸟语花香,天高云淡,我在这里栽花种草,好不快乐。” 伍安素知她魔块魔女的往事,想她不喜欢跟太多人待在一起,也不强求。管瑟濂又要了一根法杖,拿了书与她告辞。 第14章 双凰逢英凭造化,三才探巧过龙墙 就在伍韦江三人原路返回的时候,梅琳娜和阿玉儿正往坑道身处前去。梅琳娜虽然只睁着一只眼睛,却好像并不受黑暗影响。然而阿玉儿可是一对肉眼凡胎,只能贴着墙壁摸黑走,也不敢挪大了步子,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那僵尸的姿态还在阿玉儿的脑海里生动着,叫她对盖利德彻底没了好感。原本还觉得到这里能遇到有意思事情的她,此时恨不得长出个翅膀,从刚才石头塌下来的地方飞出去。可是那里缝隙不大,她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于是少做想象,老老实实的跟在梅琳娜后面。 梅琳娜独来独往惯了,就算跟别人同行也是附在伍安身体里,很少动用武力。一想到这个,她就回忆起伍安说起的少林功夫。梅琳娜总是找不着机会问个清楚,眼下反正找路也是闲着,不如就问阿玉儿算了。梅琳娜想她一直跟韦其逢学习说书,大概知道什么少林七十二绝技。于是她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阿玉儿。阿玉儿本来好好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颗发着光的大眼睛,不由得一惊,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差点把她跳的晕了过去。阿玉儿定神一瞧,才看出来是梅琳娜,这才松了口气,却仍然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梅琳娜看她一直活泼好动精力十足,一遇到自己便蔫了。而且她还从来不敢正眼看自己,心下疑惑,问道:“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玉儿连忙摆手,脸上毫无血色。 “那……你害怕我?” “呃……这个倒是有一点。”阿玉儿低着头,偷偷看向梅琳娜,伸出一根手指头。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跟指头女巫交流不多,不怎么了解。如果我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尽管说。”梅琳娜跟伍安待的久了,说话有时候也像他一样。 “诶呀,这怎么能叫得罪呢。我反而,觉得得罪了梅姐姐你呢……” “得罪我?你得罪我什么了?” 阿玉儿斟酌片刻:“我觉得梅姐姐的眼睛,好像玛莉卡女神。” 阿玉儿这么一说,梅琳娜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回忆起玛莉卡的长相是什么样子,怔怔道:“……算不上得罪。” “那就好那就好,梅姐姐啊,你只要不怪罪我不敢正眼看你就好了。” 梅琳娜点头,继续带头赶路,问道:“话说起来,阿玉儿你知道,少林寺吗?” 阿玉儿平时没少让韦其逢给她讲故事,少林寺这名字她自然不陌生,听到梅琳娜问起,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出,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少林寺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梅琳娜耳边厢听着,眼看前面有了火光,抬手把墙上的火把摘了下来,继续听阿玉儿讲。等到阿玉儿讲的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梅琳娜也走到了尽头。二人站在木头地板上,她四处观瞧,一片漆黑,眼下只有脚边的梯子能走,偏了偏头:“火把给你,我下去瞧瞧。” “好。”阿玉儿接过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只盼着梅琳娜能早点回来。梅琳娜把斗篷攥在手心里,双手搭在梯子两侧,隔五道脚踏梁滑一次,没一会就到了底下。梅琳娜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矿坑,且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在上面看是漆黑一片,等到下来便豁然开朗了。 “下来吧,没事的。”梅琳娜向着上面朗声道,阿玉儿听了她说下面安全得很,立马喜上眉梢,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的爬了下来。等到她踏到地上向周围一看,果然是别有洞天,就是岔路有点多,不好选是哪条路了。 “这路这么多,到底改选哪一条呢……”阿玉儿摩挲下巴。 “我们下来之后,方向都很难辨认了。况且就算我们识得了方向,也不能保证就能直接出去。”梅琳娜站在原地,静心感知周围的环境。 阿玉儿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她这么一喊,倒惊动了梅琳娜。她拍了下阿玉儿的肩膀,但为时已晚。脚步声与铠甲的错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梅琳娜眉头紧锁,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了短刀。阿玉儿喊完之后,立马就有人影在洞里若隐若现起来。她还道是这坑道里驻守的士兵,冲其招手。等到对方走到了光源下,阿玉儿和梅琳娜才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驻守坑道的士兵,分明是穷凶极恶的僵尸。它身上穿着红狮子军团的红袍铠甲,头上戴着银盔,整张脸浮肿溃烂,白色的孢子在脸上一张一合,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刚破了一个泡,又生出来一个泡,跟他们在屋子里头看到的别无二致。 阿玉儿这样近距离看这张脸,全身起鸡皮疙瘩,午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周围全是僵尸。他们见了阿玉儿和梅琳娜,立马从死气沉沉变得生龙活虎,抄起手里头的兵器朝她们攻去。 看到这么多僵尸,阿玉儿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慢慢后退到梅琳娜跟前,又愧又怕,流下泪来,哭道:“梅姐姐,我闯了大祸了!” “无妨,如果我们走了一条路,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只怕要比现在现在更为凶险。如今他们全都蹦出来,倒好处理了。”梅琳娜握了短刀在手,眼睛迅速环视一圈周围。僵尸人数太多,她一把短刀,终究难以对付,总需要个长武器,才能拨开一条生路。在那之前,梅琳娜需要先让阿玉儿离开。目前只能让阿玉儿上梯子回去,梅琳娜看准了方向,叫阿玉儿跟好自己,自己准备杀出一条路。她面对的是不会应招的僵尸,外加眼下情况紧急,自然不用使出什么招式,只求快准狠,转眼间就砍到了几个拦路的僵尸。 梅琳娜把阿玉儿带上梯子,一个僵尸伸手去抓,梅琳娜一招龙爪手卸掉了其胳膊,夺过了僵尸手里的长枪,见长兵器到手,梅琳娜立刻施展开少林枪法,将周遭僵尸全部扫荡开来。眼看着还有源源不断的僵尸赶来,梅琳娜却越战越勇毫不胆怯。但阿玉儿现在脑瓜子里全都是僵尸的恶心模样,哪里还管得上她打的好不好看。等到自己完全脱了险,再看也不迟。 梅琳娜的少林棍法没使出十之一二,便已经打到了十几个僵尸。但是这兵器日深月久,枪头枪杆已经不堪其用,经过梅琳娜这一使,更是经受不住,枪头被一刀砍下来。梅琳娜退后一步,盯着棍子呆了一瞬,随后继续用少林棍法拉开局面。此时阿玉儿已经到了上面,她松了口气,又看到梅琳娜大展身手,把恐惧都抛在了脑后,大声给梅琳娜加油鼓劲。 不管阿玉儿喊还是不喊,梅琳娜都不会留手。只一会的功夫,现场的僵尸便倒了一片。阿玉儿正想要下去,梅琳娜叫住了她,在原地施展了一招名为“黄金树恩惠”的祷告,然后才叫阿玉儿下来。 阿玉儿落在地上,发现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场地中央,它旁边的僵尸们身体逐渐溃烂,显示散发出猩红色的雾气,然后又被金色的烟尘压制回去。 阿玉儿感到好奇,问道:“梅姐姐,这是什么?” “黄金树恩惠,可以压制猩红腐败。” “猩红腐败……”阿玉儿沉思片刻,随后一拍巴掌,“对了!我听别人说过,当年女武神玛莲妮亚不敌拉塔恩,使出猩红腐败,才扳回一城。但是猩红腐败副作用极大,不仅会让自己的身体遭受严重的侵蚀,还会影响神智。玛莲妮亚重伤拉塔恩,自己也昏迷不醒,被尊腐骑士的骑士长芬雷救起,杀了个七进七出,才闯出重围。” 阿玉儿一说起这些英雄故事便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大堆。梅琳娜点点头,继续道:“猩红腐败,十分邪门,且无药可治,只能用一些法子压制住。比如,在黄金律法下诞生的祷告。” 阿玉儿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梅琳娜思索一会,回答道:“据说猩红腐败是由交界地之外的腐败女神带来的,意图通过这猩红腐败感染整个交界地。不过黄金律法也是交界地之外的无上意志带来的,他们同为外神,彼此谁都奈何不了谁,他们创下的招数,便都能彼此压制,形成平衡。” “原来如此……”阿玉儿看向周围的坑道,思索着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就在这时,从左边的坑道里传过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梅琳娜和阿玉儿觉得古怪,立马警惕起来。阿玉儿听不出来,梅琳娜的耳朵却格外的敏感,觉得这响声的规律颇像拳法,当即叫阿玉儿跟在身后,朝着最左边的坑道跑去。两人拐过几个弯,远远瞧见前方火光通亮。一个战士壶正在那里横扫千军,把僵尸一个个打的四散粉碎。两个人跑出矿洞,只见亚历山大把两具僵尸捏成一团,掷了出去。看到梅琳娜和阿玉儿,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 看到亚历山大,阿玉儿也显得兴高采烈,忙跑上去问道:“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一声,回答道:“我本来想去红狮子城,结果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 梅琳娜施展黄金树恩惠,免得猩红腐败弥漫开来。阿玉儿笑了笑,把他们的遭遇跟亚历山大说了,两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梅琳娜知道阿玉儿性子活泼嘴又闲不住,跟自己同行估计得憋坏,让她跟亚历山大聊聊,算是得了阿玉儿的意,叫她畅快非常。 二人正说笑之时,一声吼叫传来,三人看去,一头鳞甲厚重背生双翼的黑色大蜥蜴,正右手举一把黑色鳞刀,大吼大叫,好像因为几人忽视了它而生气。原来刚才亚历山大掷出去的尸体撞开了一对大门,被锁住的大蜥蜴听到声音,转醒过来,看到几人,便凶狠起来。 “哦?熔岩土龙!”亚历山大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哼哼,看来盖利德也有龙脉。” 看到熔岩土龙趴伏在地上,肚皮贴着地面,行动又非常缓慢,比之僵尸,倒不是那么可怕,阿玉儿因此不着急,问道:“壶大哥,这熔岩土龙是个什么来头?” 亚历山大胸有成竹,丝毫不动,回答道:“人吃龙心脏吃多了,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既成不了古龙,也成不了飞龙,只能做个伏地的蜥蜴。”说完哈哈大笑,似乎这已经是他的特召。几里之外,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便知是他来了。 “龙心脏?”梅琳娜一怔。 “诶?梅姐姐,你也知道?” 梅琳娜点头:“伍安就曾经吃过一个,虽然疼的痛不欲生昏死过去,但也确实掌握了亚基尔的火焰。” 亚历山大听了,啧啧称奇,几个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把熔岩土龙放在眼里。熔岩土龙既然是人变的,虽然人形不在,但人性还仍。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怒上心头,举刀便砍。 亚历山大本想它到自己跟前再发招,但看身边有两位红粉,便提前出手。别看他身体宽大,身手却是不凡。他突然跃起旋转着身体落在土龙身后,抓住尾巴,一个过肩摔,叫它哪里来回哪里去,看的阿玉儿拍手叫好。亚历山大并不停手,仍然是抓起尾巴,甩了好几圈才松手,把土龙掷的老远,直到撞在石壁上。练功的人尤其忌讳这摔,身子越沉的人,摔在地上就越疼,更不要说这土龙了。这两下摔的太狠,两只眼睛直冒金星。亚历山大还想上去摔它一摔,速战速决。熔岩土龙看亚历山大来势汹汹,为了保命,下意识的吐出熔岩。亚历山大看这熔岩像海浪一般打来,立刻躲开。熔岩土龙看这十分有效,于是牟足了劲故技重施,连着吐出熔岩。眼看地上就要满是岩浆,没有亚历山大的立足之地。阿玉儿为他捏一把汗的同时,急中生智,拿起了身后放着的用来炸坑的火药在手,大喊着叫亚历山大闪开,一把将火药丢在土龙嘴里。土龙感觉嘴里有东西,熔岩已经退不回来。结果火药只是碰到熔岩的高温,便已经爆炸了。 这一炸非同小可,立刻叫熔岩土龙嘴里冒烟下巴溃烂。亚历山大抓准机会,一跃而起,拳头从上而下,打在熔岩土龙的头顶,把它脑袋捶了个稀碎。 阿玉儿又是一阵拍手叫好,还没等高兴一会,头顶便落下簌簌灰尘,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好,要塌了!”亚历山大说完,头顶落下一块大石,亚历山大一拳将其打碎,然后又打碎了挡路的碎石。阿玉儿看那土龙的尸体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龙心脏和一把刀。她立刻飞奔出去,把心脏包好并拿上刀。亚历山大把路打开,一手提起阿玉儿,一手提起梅琳娜,沿着出路跑去。 伍安拿了书后便回到了韦江二人所在,如今虽然知道梅琳娜阿玉儿都没事,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对梅琳娜的武功有信心,只是盖利德这地方十分凶险,在地面上就有这骇人的僵尸,到了地下,岂不是会有更多可怕的东西。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更不容伍安慢慢的把重力魔法学了。他一手撑着书本,一手将重力魔法对准了山崖下面的一块石头,照着上面的咒语施法。念了几十遍,总算把石头托起,放在了山崖上。其他二人看到伍安念了几十遍就学会了这移物之法,都为之感到高兴。伍安喘了口气,继续念动咒语,先将两人的马一匹一匹的递了上去,然后又将两个人送了上去。但他刚刚学习,还不甚熟练,用起来十分消耗体力。两人看到伍安气喘吁吁,都急问他情况如何。 伍安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得……休息一下。”随即靠坐在山崖下面,不再出声了。 “江湖,你的马快,麻烦你去前面侦查一下了。”韦其逢道。 江湖跟韦其逢同行,一直都在找机会证明自己,如今江湖差给了他一件事情去做,他自不会拒绝,立刻答应。凭着心里一份欢喜,一跃就上了马,骑着无赖跨过火墙,窜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伍安慢慢的醒转过来,他撑着墙站起来,用法杖在自己脚上施了咒语,自言自语一句“试他一试”,面对着石壁,打算发动逍遥步。 逍遥步这轻功不似江陵那等瞬息千里的轻功,又不能叫人双脚垂直走上石壁。伍安咽了口唾沫,发动逍遥步,两脚用力,脚底碰到石壁上,之后便像是脚底有胶一样,牢牢吸附在石壁上。伍安大喜,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如履平地。伍安开始迈开步子跑起来,越跑越快。终于跑到崖边,一把抓住,翻身站定在地面上,韦其逢与江湖见了他,急忙上前。 “让二位久等了。”伍安一拱手。 韦其逢点头,看向江湖问道:“前方状况如何?” 江湖把刚才眼见的情况一一道来,起初二人听到他说前方有一条宽大的土路,都觉得一阵宽心。而后又听到他言语踌躇,便觉得奇怪,追问他接下来如何。江湖支支吾吾一会,开口道:“再往前走,我就看到了一堆龙,黑压压的一片,栖息在一片脏湖里头。更远地方还有火墙,不过比之拦咱们路的,可要矮的多了。火墙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龙。它睡在火墙旁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听到有龙,韦其逢吃了一惊。中原人谁人不知龙的传说,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这生物。韦其逢在利耶尼亚只听说有一条辉石龙,不过他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眼下知道前面百里开外便有龙,而且还是好几条,心里头又害怕又期待。至于伍安,他知道交界地的龙都是长翅膀的,不是他和韦其逢熟知的龙,自己又亲手杀了一条,并不觉得稀奇。只觉得有好几条龙,不免觉得难以对付。 “不论如何,先前去看看。”韦其逢骑上马,打头前上路。伍安与江湖不甘其后,都上马跟上。 江湖在这么短时间看到这么多,自是因为他挑了个高的地方打眼望远观瞧。三个人一上了路,才知道距离江湖所说的土路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三人行的砖石路荒废已久,道路两旁的沉沙折戟比墙外更甚。而且三人还见到了两种十分可怖诡异的生物。它们都身形高大,满身漆黑,两只眼睛硕大,冒着红光。一种生着狗头狗尾,前爪子短后腿长且强壮健硕,奔跑起来相当迅速。另一种则是大乌鸦,脑袋生的相当硕大,两条腿十分长,能直立行走在地上,也能飞行。一张锋利长喙,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性命。 几个人刚出不过几百米就看到了它们,原本那些怪物都只忙着啃食道边的尸体,当它们闻到新鲜气味的时候,立马警觉,向着三人看过来。三个人与那些怪物迎上眼神,心里都是一惊。伍安反应迅速,大喊道:“快跑!”随即振动缰绳,催动托雷特快跑。韦其逢和江湖听了,立马回神,都振了缰绳。托雷特与无赖都是好马,瞬间当先。韦其逢的马平平,落在了后面。伍安看情况紧急,赶紧在马脚上施了重力魔法。马感觉脚下一轻,立刻奔了上来。韦其逢只觉得身后一阵强风,后头一瞧,正是那狗张嘴,想要把韦其逢咬下来马来。三个人奔出去有二百里,才把那些怪物甩掉。刚刚松懈下来,只见面前一堆又一堆形似海藻与珊瑚的东西,表面白色,芯是猩红,又是招摇又是鼓动,显然是拜猩红腐败所赐。放眼看去,真可谓满目疮痍。但见残阳如血,黑色的云朵片片其中,脚下大地像生疮结疹,叫人好生心疼,三人感慨的同时又不禁生疑,当年的艾奥尼亚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酿成如此大劫。 几人跳过了一道距离不大的断崖,到了对面,走了五里路,终于踏上了江湖所说的那条土路。往远了一看,果然有一滩大脏湖,湖水里伏着好几条黑色的飞龙。伍安看它们数量得有五六只,只觉得它们力量不大,体型也不及亚基尔。江湖见了这么多龙,只觉得害怕。至于韦其逢,则大感失望。这飞龙在他眼里就是长了翅膀的蜥蜴,哪怕他见了比飞龙更要厉害的古龙,只怕还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龙,要过去真得麻烦一阵。”韦其逢拿出表,“马上就要酉时了,我们须得找个地方歇息了。只怕惊动它们。” 伍安的剑已经能刺穿与亚基尔一级的飞龙龙鳞,自然能将这些龙的鳞片穿透,只不过他忌惮飞龙数多,更有一条比他们大上十倍百倍的白色飞龙正在酣睡。一和它们打起来,难免出动静惊动它。 正在几人纠结之时,江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喂喂他们,再在食物里头下药,不就好了?” “下药……”韦其逢摇摇头,“它们个头那么大,要等药奏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伍安在一旁支持道:“我们没必要叫它们吃下去,直接把药洒进它们血里头就好了。” “这招倒是不错,只不过该如何做呢?” “交给我好了。”伍安说完便走开了,他先是找来了几个罐子,然后找了几只被猩红腐败感染的动物,杀了之后,把它们的血全都倒了进去,猩红色的气雾弥漫,江湖走开了好远,韦其逢和伍安则屏住呼吸,封一个罐子便喘一口气,就这样封了有六个罐子,伍安把它们绑在一起,扛在肩上,向着那群龙走去。黑龙们听到动静,立刻醒来,只见伍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一个个都提振精神,大声怒吼。伍安要的就是它们精神大作,好叫血液狂奔。伍安在脚上施了重力魔法,跳的比从前要高上许多。他先是跳上一头龙的脑袋上,趁着它还没闭嘴,把一个罐子丢了进去,然后立刻跳开。这龙嘴巴一合,猩红腐败立刻弥漫,进入它的身体,开始游走在它的血脉当中。伍安跳在另一条龙身上,用剑刺了个伤口,然后跳向另一条龙,在跳的同时,往龙的伤口上掷去罐子。罐子破碎,猩红腐败顺着伤口进入身体。伍安如此循环,直到把所有的龙都染上了猩红腐败才挑了个安全的地方站住。只见那几条龙像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止不住的摇头摆尾。吼声震天,看起来极其痛苦。自中了猩红腐败之后,它们的身体便开始发烂发臭,长出一片又一片大小不齐的脓包疱疹。 “就是现在,快冲!”伍安说完,驾了托雷特,带头前冲。韦其逢和江湖跟在他后面,离那些龙远远的绕过去,生怕被猩红腐败染上。三人远去,到了一处要塞脚下,看那头白龙的龙尾就在众人眼前,不禁感叹:“这龙到底有多大?” 此时已经是戌时,三个人下了马拴好在要塞里。这时候已经下起了雨,三人在要塞里躲住,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与梅琳娜和阿玉儿汇合。 江湖支起锅子烧火做东西,韦其逢窝在一处先打起了盹儿。伍安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里头的魔法书,兜里头一阵闪耀。他掏出来一瞧,在海德要塞拿到的那半块迪可达斯大升降机符节止不住的发光。伍安立刻起身,循着亮光上了要塞的了望塔,看到了一个箱子,拿剑一挑开,发现里面放着另外一半符节。伍安将两块符节合二为一,自知已经有办法去亚坛高原直往王城而去,大喜过望,这一兴奋,精神头倒是来了,连着看了好久书,吃饭的时候都不肯放下,两个人都睡着了好久,他才把书盖在了脸上,呼呼的睡着了。 第15章 关下道中龙虎斗,离散情谊终得圆 不管什么时候,盖利德的天气始终都是如血一般的通红,让人分不清时间。一直都看日头的江湖不知道醒来时候是什么时辰,等到问了同样醒转过来的韦其逢才知道,现在刚到卯时,也就是早晨五点。江湖支起锅来做饭,韦其逢则拿果子做点喝的。伍安昨晚看书看到很晚,现在依然在呼呼大睡。二人看现在时间尚早,并不急着叫醒他,等到饭做好晾凉了再叫他也不迟。 两个人自己忙活自己的,期间江湖想要跟韦其逢聊两句,想就着阿玉儿的安危开这个话题,但他又怕自己嘴笨,明知故问惹恼了韦其逢,于是自言自语,故意叫韦其逢听到:“也不知道阿玉儿怎么样了。” 韦其逢听他这么说,念他是担心阿玉儿的安危,深感欣慰。他来到利耶尼亚的时候,常常受到江湖的帮助,韦其逢除了用说书来回报他,也常常对他语重心长。韦其逢看他身手平平,但是却讲江湖义气。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心下羞愧,对他的培养之心便更甚,以至于给他起了江湖这个名字。江湖自己是个孤儿,流浪在利耶尼亚,靠着打捞水产为生。利耶尼亚这地方除了穷凶极恶的虾蟹,还有飞扬跋扈的歹人。江湖见得多遇得多了,自然沾染了不少其风气。但他性子却是忠义可靠的,却是难得。 “那个叫梅琳娜的姑娘,习得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深厚,招式纯熟,用起来不留力也不留手,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她好像是小安的指头女巫,阿玉儿跟她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了。” 江湖点点头,又开始想着该说点什么话题。想着想着,锅里头的食物就熟了。他把东西捞出来,分在三个碗里头,眼看着食物又少了一批,如果几天还不能到达红狮子城,那他们几个人今天晚上就只能吃个水饱了。 两个人端起碗,把东西吃了一碗,发了一身的汗。眼看要凉了,便叫了伍安起来跟他们一起吃。伍安端起了碗,一边看一边吃。 江湖怨道:“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心二用,急那一时功,反倒事倍半,饭也没吃好,书也没看好。” “只是随便看看昨天学的。”伍安说着,翻过一页,视线始终放在书上。 “小安,江湖他说的对,不急这一时半会的。”韦其逢笑道,“话说回来,小安你学东西可真快啊。” 伍安机械般的点头:“应该是卢恩强化过之后的效果吧。”说完,他把书一合,放进包里,抬眉分别看了看韦其逢和江湖,叫两人费解,齐声问道:“怎么了?” “这好像是咱们仨第一次,像这样,围着火炉,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说着,伍安端着碗喝了一口汤,靠在身后的木墙上, 听他这么说,江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咱们的确是没逮着个机会,好好的说说话。” 韦其逢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叹咱们有缘同路,却没空了解彼此。” 伍安笑着摇头:“有缘相逢,便已经足够。行走江湖,便只是侠义二字,其他的便无所相干了。”说着又喝了一口,“只消知道对方是有情有义之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听了伍安这一番话,韦其逢与江湖回想起他们这几天里的遭遇,都觉得伍安说的在理,止不住点头。 “照这么说,我们去红狮子城,势必见到更多的英雄豪杰,跟他们相聚在红狮子城,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我们对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却都将是一同踏上沙场并肩作战的战友。想来,如果没有勇武侠义,当然不会聚集在一起了。”江湖听伍安一番陈词,想起韦其逢说的英雄故事,不禁热血沸腾,汗水又出了几分。两人听了他说的,热血一阵翻涌,举起碗碰在一起,像是喝酒一样将汤饮了个干净。 饭毕之后,几人收拾好东西,来到了要塞二层,掏出望远镜往南边看去。在东南处有红旗招展,看起来那里就是红狮子城了。伍安又向下面瞧了瞧,想要从这里去到红狮子城,需要先下两个断层,过一道关卡,然后才能上正路,途径一片湖区,然后抵达红狮子城。 “看起来,我们今晚就可以进城了。”伍安收起望远镜,三人出了法洛斯要塞,无视了趴在那里的白龙,行了百米,来到了一处崖边。三个人向下左右看看,看到了一处卷着紫色气息的漩涡,三个人料想那是重力魔法。伍安在脚上施了法,先行跳了下去,果不其然,这漩涡托着人缓缓下降,稳稳落在地面上。伍安叫其他二人也下来,顺着坡道来到了第二处断层,再往下走,便是正路,准备过关了。 “这里太高了,又没有漩涡场,我的重力魔法还没办法把我们所有人带下去。就算人能贴着墙壁走下去,马却不能。”伍安往远处看去,千米开外有一个山妖巨人站在崖边,身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堆积物、铁球。它的身上有许多的啄伤和撕扯伤,脚边还有几只大乌鸦的尸体,看起来它是力战鸦群,自己受了重伤,站在崖边守着关卡,只要有人一通过关卡,立刻把手边的东西投掷下去,将其砸死,真可谓其心歹毒了。 “这个什么……巨人山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胳膊细长腿又那么短,整个身子宽大,又像是被掏了个空一样,简直……”江湖思索一阵,“简直像是个烂了个肥皂一样。” 伍安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比喻很是有趣,韦其逢更是毫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我们目前没办法下去,只能先从关卡上面,通过关卡建筑内的楼梯下去。在那之前,先把这个巨人解决了。”伍安说完,策马奔出。行不至百米,便看到一只又一只大大白蝙蝠盘腿坐在地上,它们长着一张老妇人的脸,狰狞丑陋可怖,却个个口中能唱出动人的歌曲。伍安看它们的姿态原本泰然自若,见到自己冲过来便停了歌声,向自己飞过来。伍安当即召唤出一把又一把的魔法剑护在自己身边,这魔法剑召唤出来,便可以自己锁定召唤者身边的敌人。伍安又在韦其逢和江湖身边召唤了魔法剑,防止这些蝙蝠伤到他们。三人快马加鞭,凭借着魔法剑荡开蝙蝠群,往山妖巨人而去。 伍安趁它还没发觉,立马用重力魔法控制住它一条腿,向旁边用力一拽,便叫它重重的摔下了断崖。三个人停在断崖旁边,看到巨人身子底下流出一滩血水,便知它是死透了。 “上关吧。”伍安调转马头,往瑟利亚关卡去。 瑟利亚关卡有两座了望塔,关卡当中悬挂有垂直升落的铁门。这里不仅是关卡,也是一条连接两边断崖的大桥,方便镇守在这里的军队居高临下来回协助,不过如今人去楼空,这关卡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不知道已有多久了。 “这门不够高,我们先把马放下去。”伍安将托雷特收回在指环里,把无赖和韦其逢的马套在一起,把它们赶上了下去的楼梯。关卡当中的楼梯呈螺旋式,要下去需要一段时间。伍安叫韦其逢与江湖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他环视四周,明明没有人,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叫他惴惴不安。 “小安,快点下来啊。”江湖转身冲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伍安以为自己多虑了,正准备下去时,一把剑刃突然出现,朝着江湖那条伸出来的胳膊砍去。伍安眼疾手快掏了逆刺把剑挑开,下意识的朝着出剑的方向踢去,却踢了个空。伍安正诧异时,剑刃重新出现,悄然无息的在他背后,狠狠地扎了下去。江湖看到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剑朝伍安刺去,心中大惊,但想到伍安性命攸关,不由分说,用肩膀撞去,好像撞到了什么。那短剑偏移,又不见踪影。 “怎么了?!”韦其逢听到动静,快步走上关卡大桥,三个人背靠着背,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不会是闹鬼吧?”江湖颤声道。 伍安听了这交界地既然有死诞者,那就可能有鬼,心里头也是一凛,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先都别大意。” 三个人慢慢转动脚步,各自环视周围,又是什么都没有。周围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警惕。忽然间他们头顶声音大作,向上看去,居然是三道魔法光束,缠绕着向他们三个人射过来。三个人立刻四散开来,隐藏着的短剑重新出现,伍安一格,抓住那只手腕,随后一摔,将那只鬼整个摔的现了形。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魔法师头罩,一手短剑,一手小圆盾。伍安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看他的魔法师头罩,立刻明白他是个魔法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舞刀弄剑,不用魔法。 正在伍安发愣之际,又有一把短剑朝着伍安身后刺去。韦其逢使出拈花折剑手,轻轻一夹,便把那短剑止住。江湖上去朝空气挥了两拳,把另一只鬼也打出了原型,同样是个魔法师。两个魔法师的打扮别无二致。 “你们是谁?有什么图谋?”伍安一摆他手腕,却没有骨头声音,伍安心中一惊,想他身有实体,却无筋骨肌肉,实在奇怪。看伍安惊骇,两个魔法师都隐了身,又都统统不见了。 “他们会隐身功夫,千万小心。”三个人散开,警惕身后。上方又有魔法光束从了望塔射过来,三个人躲开,却各自被魔法师牵制住。这关卡大桥通道狭窄,伍安施展不开剑术,只能堪堪对付;江湖的武功本不及两人,只会一些拳击,在这地方反倒有点用处。不过他看不到敌人,只能凭着声音躲开,然后盲目出拳;韦其逢倒是沉着冷静,他的双手不怕钢铁劈砍,就怕了望塔上的光束。这一来二去,他料想还有其他魔法师在了望塔上看着他们,于是打算先上了望塔。刚走出两步,短剑乍现,从他的侧面刺过来。韦其逢眼疾手快,手指夹住,然后迅速握住短剑,另一只手抓住魔法师手腕,一下把他摔了过去,垂在大桥围栏外。魔法师的手死死抓住韦其逢,似乎是要拉韦其逢陪葬。韦其逢夺过他手中短剑,一下砍断他的手,那魔法师摔了下去,又没了踪影。韦其逢靠在围栏上往下看,身后又出现了魔法师,准备一脚把韦其逢踹下去。韦其逢侧身闪过,夹住他踢出的那条腿,直接折断。伍安看到那只断手,知道他们虽然能瞬间移动一段距离和隐身,但是却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体,立马高声道:“砍他们的头!”说罢挥出长剑,这一击虽然被格挡住,但他还有逆刺,一下扎上去转了几个圈,魔法师立马没了命。 韦其逢和江湖听了伍安的话,都瞄准了头下手。韦其逢用夺过的短剑又砍去了魔法师另一条手臂,然后一剑削去头颅,魔法师登时没命。江湖没有傍身利器,只有一对拳套。魔法师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叫他没办法速战速决。伍安和韦其逢挺剑直刺,又同时拔出挥去,将魔法师的脑袋砍成了三瓣儿。 三个魔法师没了命,伍安在脚上施上重力魔法,踏墙跑上了望塔,看法杖的位置,凭空挥出一剑,砍了魔法师的头。伍安落了地,又丢了逆刺出去,刺中了另一个了望塔的魔法师的脑袋,瞬间毙命。伍安过去把逆刺拔出了收了,在确定周围再没有一个魔法师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魔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江湖惊魂未定,语气打颤。 “盖利德这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缺,有这东西也不稀奇。”伍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还是很奇怪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盖利德。 “既然解决了,那就赶紧下去吧。”韦其逢经历了这种种,只想要快点到红狮子城跟阿玉儿会合。三个人下了关卡,顺着关卡的大道蜿蜒而去。三人行了几十里,心里正害怕再出现什么拦路猛虎挡住他们的去路,突然一簇猩红腐败的污水从旁边如同喷泉一般迸射而出。三个人立马转动马头躲得远远的,才将其勒住。放眼看去,前方是一片猩红色的大沼泽,此地是艾奥尼亚沼泽,他们当中只有托雷特可以进入这片沼泽,其他任何人或者马只要踏上一步,马上就会沾染上猩红腐败。这片沼泽就好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时常有一个又一个喷泉从下面迸射而出。伍安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其他两个人也跟了上去,但连百米都没行上,又有两骑从侧面杀出。两道光环朝着三人脖颈飞去,三人俱是大惊,纷纷低头躲开。伍安看去,两个身穿金色铠甲的骑士正骑着马向他们追来。 “黄金甲?!”伍安看到他们铠甲虽然已经斑驳,但依然算得上光鲜亮丽,外加上腰部两侧的长条状末尾参差的红色袍布与打底的白色长条状末尾参差的兽毛,这样一跑起来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妈的,这鬼地方到底能不能消停了?!”江湖这一路上又是僵尸又是恶龙,又是蝙蝠又是山妖巨人,又是魔法师又是这感染了猩红腐败的骑士,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热泪纵横,想是愤怒到了极点。 那两个骑士的马已经被猩红腐败感染,跑的只快不慢,眼下只有江湖有机会逃出去。伍安索性给他加一加速,一鞭子抽在无赖的马屁股上,叫他快跑出去,自己和韦其逢对付这两个骑士。 这两个骑士一手拿着长镰,一手拿着刺剑,外加上他们能够凭借长镰甩出黄金圆环,真是可远可近,难以抵挡。眼看那两个骑士分别在两人左侧,同时用镰刀横扫。两人同时跳起横身躲开,一把镰刀在扫到之前,托雷特就已经变成一股烟缕回到了指环当中。韦其逢的马却被镰刀砍断了头,往前跑出去几米就倒下了。伍安和韦其逢并肩而立,各自对付一个骑士,两人互相与对方拆了数十招,两个骑士同时从头盔的镂空处朝二人喷出猩红腐败,两股如同泥沙一般的猩红腐败喷泼而出,相撞在一起,立刻腾升起难闻闷躁的气体。伍安和韦其逢赶紧躲的远远的,发现这两个骑士根本不怕猩红腐败,任凭那些气雾泥沙沾染在自己身上。 “韦大哥,你说他们那些盔甲里面,会不会也是丧尸?”面对强敌,伍安反而笑了出来。 韦其逢点头:“极有可能,不过这僵尸能单手耍得起这样的镰刀,穿着这样的铠甲还能有这样的速度,肯定是两个健壮的僵尸。”韦其逢也轻松笑道。两个人并不怕这两个骑士,而是忌惮他们身上的猩红腐败,此时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防御住这种邪门招式的侵蚀,出招的时候只能再留一点力,好及时的躲开骑士的腐败攻击。 伍安把逆刺扔给韦其逢,自己使出玉龙十三式,骑士左右开弓,与伍安打将起来。韦其逢右手拿着逆刺,不断化解招式,并找机会反击,然而这黄金甲实在坚硬,逆刺这匕首打布甲或者轻甲颇为好用,但遇上这等铠甲便用处大减,同一个地方需要刺上几遍,才能刺出一个口子。两个人谁都不敢伸手出去接住长镰,害怕染上猩红腐败,不然凭二人功夫,早就已经把这两个骑士拖下马杀死了。 伍安与韦其逢看斗人无果,转而砍向马匹,刃过处鲜血泉涌,猩红腐败也从中喷出。伍安和韦其逢又是使出轻功躲开,立刻扯下身上染上红色的布条。两具马尸立刻腐败溃烂,成了两堆白色脓包肥藻的养料。 “接下来怎么办?”韦其逢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没马,咱们有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伍安扭头欲走,一把大曲刀向他头颈砍去。伍安躲闪不及,幸亏韦其逢反应迅速,拈花折剑手轻松接住这全力一击。韦其逢运作内力,只见一把铁打的大曲刀像是纸一样被他一只手揉成一团,丢向其中一个骑士。那骑士把铁团挡开,双人齐上。伍安接住袭击的人几招,唤出托雷特叫韦其逢上马,然后一拍屁股,叫托雷特跑的老远。韦其逢临走之前把逆刺还给了伍安,远远的嘱咐他千万小心。 伍安拔剑,发现现在已经成了一对三的局面。两个骑士,外加上一个生面孔。她身穿着灰色的便服,热烈如火的头发向后梳去,留一个辫子。长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不亲自开口说话,真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她身形比伍安高,并且很结实,能单手将一把大曲刀耍的轻松,实在难得。伍安看她身上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却跟那两个骑士在一起,料想她就是这两个骑士的头领了。可谁知道她居然出手将两个骑士的人头斩落,着实吓了伍安一跳。 从她拿身上带的另一把大曲刀拿两个骑士开刀,到两颗脑袋应声落地,不过须臾之间。她任凭猩红腐败把自己淋湿,却不肯让自己的大曲刀受到一丁点的污染。她举刀摆起架势,姿势优雅美观,又不失凛冽。 眼前的人这一系列动作疑点颇多,叫伍安很是费解,头脑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她不怕猩红腐败,肯定是早已经感染了,但是身上却没有猩红腐败的任何症状,这是其一;她宁可自己在猩红腐败里洗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兵刃变脏,这是其二;那两个骑士同样身负猩红腐败,还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显然是跟她同仇敌忾,而她不由分说的就把他们杀了,这是其三;她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杀气涌现不减,没办法交流,却又迟迟不肯进攻,这是其四。综合这几个疑点,伍安猜测她大概是这些骑士的统领,自己又是个爱刀如命的武痴,有人打扰自己跟别人决斗,肯定心有怨恨,那两个骑士是她下属,当然随便杀了。她跟自己决斗,讲求公平公正,自己不拔剑,她当然也不会出手。 伍安料她是个性情中人,就算被猩红腐败感染也是不移其志,心中大快。外加上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跟真正懂剑法刀术的人切磋武艺,对方正好解了他的馋。伍安拔剑作势,朗声道:“在请阁下赐招之前,我想先请问阁下的名字,这样我们也好相称。” 伍安此时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竟然一时不以为对方意识已经被猩红腐败占据。那女人一愣,不再动弹,摆好架势准备伍安先出手。伍安点头笑道:“你不爱说话,我替你取一个,就叫猩红侠客好了!” 对方依然岿然不动,伍安怕她等的久了失了雅兴,立刻使出剑招。两个人彼此出手甚快,刀光剑影,一来二去片刻之间已经互相拆了几十余招。伍安许久不遇能跟自己用刀剑相拼之人,现下打的不亦乐乎,兴致一来,全然忘我,剑招越使越快,真可谓应接不暇。不知道韦其逢是否还能用拈花折剑手,抓住现在的伍安的剑。 猩红侠客见招拆招,速度只快不慢,动作兼顾力道速度与观赏性,如同流水一般流畅顺遂,潺潺不绝。伍安看她的剑法极其精妙,挑招、扫招,都是画成一个完整无缺的精致的圆。而她的刺招,则成一线,不偏不倚,笔直非常。至于斫招砍劈招,则画半圆,力道与角度分毫不差。前面几个圆招,头一招使出去,劲力还没消失,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真似流水滚圆一般不绝。至于这刺招、斫招和劈招,则势头刚猛,有去无回,叫人不敢硬接,又叫人来不及闪避,真可谓百发百中。若能接住自然最好,倘若接住,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伍安在接招的时候,便开始有意识的去模仿对方的剑法。他自己由梅琳娜将得来的卢恩转化为力量,自身相较于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他的悟性。伍安看她一招自己便学半招,这来来回回已经拆了数百招,竟然还没看到对方使出重复的招式,自己却已经将自己的玉龙十三式从头到尾连着用了几遍,心下又惊讶又欣喜。 两个人斗了两个小时,体力丝毫不减,却始终不分胜负。伍安看她剑法潺潺流去又滔滔不绝,不知道要何时才有尽头,便将自己记住的招式化在剑上,然而他现在是只会其形不懂其意,挥出的招式死板,没办法做到对方那样画成一整个圆。然而比武当中,稍有一瞬息的失误,就会叫人抓住,反败为胜。猩红侠客看伍安用出自己的剑法,速度先有减慢,而后又看他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立刻又恢复常速,趁着他破绽之际,直刺过去。这一招可真乃劲力无穷,有去无回,这一招用去,非要定胜负不可。但如果不中,破绽便极大。 伍安登时大惊,立马收力躲避。也亏他刚才那一招用的不熟练,收回倒也简单。这时候他灵机一动,干脆冒险,只是稍稍侧过了身,身上的锁子甲被刀身擦过,立马被扯下一块,露出他白色的里襟。猩红侠客的刺击使出后只能缓缓收回,否则顿挫之间力量过大,容易造成内伤,叫自己使剑的手筋骨剧痛甚至断裂,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猩红侠客的右手握着剑,左手在另一边,没办法再阻拦住伍安。猩红侠客一急,立马抽刀回守。 她的确守住了伍安的一剑,自己的右手却也崩成一节又一节,碎成一地。伍安看她整条右臂崩裂分散,还以为是什么玉石俱焚的暗器,立马用逍遥步躲闪开,与她面对而立。伍安仔细看去,发现地上碎的正是铁打的臂膀关节,顿时醒悟:原来她的右胳膊是义肢。 大曲刀掉在地上,猩红侠客用左手拿起,摆了个架势之后向伍安奔去,二人快要刀剑相接之时,猩红侠客突然高高跃起,左手中蕴含劲力。伍安看她凌空跃起,不由得又惊又疑。力从地起,凌空出拳是武学大忌,出刀亦然。如今这猩红侠客跃的足有三尺高,弯臂用刀护住身体,伍安此时只要向前一刺,立马就能叫猩红侠客从空中跌落,败下阵来。可是眼下伍安被她唬住,竟然一时不敢出手。就是这一停留,机会便稍纵即逝。猩红侠客向着伍安挥刀,又快又狠,直如寒冬刺骨朔风扑面而来,叫伍安心中一颤,立马用剑防御。接下来这几十招比之前还要更快更猛,前一刀还没结束,后一刀又到,叫伍安防不胜防,只能防御。纵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防御,身上还是中了好几道,幸亏没伤到要害,伍安还能继续跟她对抗。 猩红侠客蹲伏在地上,刀已经挥了出去。伍安看她不动,以为她的攻势已经结束,准备上前反攻。没想到猩红侠客的招式还没结束,几圈剑气以她为中心,绕出一道又一道完美无缺的圆。伍安没有受伤,身上衣服已经被这剑气斩的七零八落。 伍安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她又有什么后手。猩红侠客起身出刀,伍安一挡,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力。他凝目而视,竟然自己晕倒,不省人事了。伍安看她闭眼,赶紧接住她。这样一抱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人。她原本长相英气,这时候闭目昏睡,倒显出许多娇弱柔情,一时间愣了神。但感觉身上有一股热,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猩红腐败,赶紧把上衣脱了个干净,仔细看身上有没有猩红腐败,好在自己的身体没有沾染上,叫伍安松了一口气。伍安唤出红色露滴,猛灌一口,身上伤口慢慢愈合。伍安把她靠在一个软土包上,守在她旁边。十几分钟之后,她慢慢醒转,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此时她视线模糊,还看不清,只听到伍安问:“你醒了,好点没有?” 她身上并无大碍,但嘴里干的厉害,发不出声音,只得点了点头。她视线慢慢清晰,看到伍安光着膀子,脸又凑了上来,立马警觉,向后躲去,脸色羞红,慌难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伍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那身衣服沾上了猩红腐败,只能脱了。” 她听到伍安说猩红腐败,立马正色,看向伍安所指的位置,发现他的衣服正冒着热气躺在地上,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拜自己所赐,当即羞惭,缓缓道:“抱……歉……” “诶呀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伍安听她声音嘶哑,唤出红色露滴交给她,叫她喝。她闻到红色露滴的味道,一把接过露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从她嘴边流出的露滴滴在她身上,竟然消去了她身上的猩红腐败,叫伍安觉得神奇。 “好!”她大喝一声,擦了擦嘴,直呼痛快。伍安看她焕发精神,心中大喜过望,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米莉森。”米莉森喝了露滴,神情稍有缓和,“你呢?” “伍安。”伍安笑道,“你叫我小安就行。” 米莉森看他长相清秀头发浅粉,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觉他是男的。又看他全身肌肉精健却不膨胀,赞道:“你这副身子练的不错。” “哈哈,还好吧,不练一练,也接不下你的招式啊。” 米莉森一听这话,顿感诧异,问道:“接我的什么招?”伍安便把自己跟米莉森战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其中的各种细节,伍安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一字不差。米莉森听来,只觉得伍安身手不凡,又叹自己精神又一次失常,却还能把自己的剑法毫无保留的用出,真不知是福是祸。 “说起来,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又怎么会被猩红腐败控制呢?”伍安问。 米莉森叹了口气,说道:“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自己的武功,和来处,以及……”她顿了顿,“我感染了猩红腐败,至于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伍安听她说感染猩红腐败,身上却既没有创伤也没有烂疮,正觉得神奇,米莉森又道:“我被猩红腐败操控,大概是因为我的那枚金针不慎丢了。不知你能否四下里帮我寻找一番。” 伍安看她气若游丝,虚弱至极,立马答应,起身到附近寻找。最后他在艾奥尼亚沼泽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找来一个长物一挑来,发现粘在针上的猩红腐败竟然逃般似的落了下去。这针乃纯金打造,足有三寸之长,拿在手里颇有分量。金针上被附有黄金律法的无上祷告,自己便熠熠生辉,灿灿发光。伍安觉得神奇,攥在了手里,奔回了米莉森身边。 米莉森看到金针,一阵宽慰,支起了身子,道:“接下来,就麻烦你,先解开我衣襟,然后把针扎进去。记得,要用尽全力扎进去,否则不能完全压制住毒性。” 伍安听她说要解开衣襟,便即想起男女之事。平常他闲暇时偶尔与朋友相聚,对这种事情是侃侃而谈,不以为意。如今真赶到了眼前,他心跳加快血脉奔涌。又想到自己朋友曾说自己只缺女人在侧,回忆起刚才因为米莉森精通刀剑与自己打的难解难分而欣喜激动,当即便把这份纯粹的好武善斗之情跟情爱之事牵引在一起,更是羞的呆在原处,浑身发怔,一时大脑空白,没了主意。 米莉森此时记忆尚缺,更不通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看他脸色通红,只觉得好生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怕伤了姐姐,就觉得着急。” 伍安这一句本来是情急之下的开脱,米莉森反倒当真,笑道:“无妨,这针有奇效,扎上只会痛一下,然后就会越扎越舒服的。你不用怕,只管来扎好了。” 伍安血脉上涌,只觉得口干舌燥,痴呆般的点点头,抬起双手,手指僵硬,半天才解开米莉森的衣扣敞开,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线游走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冰层之下的条条黑蛇,正是米莉森的血管。 伍安打开衣服只见了一瞬,便立刻闭上了眼。好久之后才睁开一条缝,将针尖对准了胸口。 “对,就是那里……就可以了……”米莉森口气渐弱,又要昏去。伍安看她眼神迷离,不敢怠慢,一咬牙,猛的扎了下去。米莉森身子一震,全身充血,腮帮子鼓动,向旁边喷出一口烫血。伍安一下子把金针扎入一半在米莉森胸膛当中。之后金针便自己慢慢深入了进去。伍安看她肌肤下血管恢复正常,米莉森脸色也逐渐回转,赶紧把衣扣扣上,松了口气,瘫坐在一边。米莉森缓了一会,筋脉回转,全身力量回充,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神百倍,气力十足。转身向伍安道谢。伍安这一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发了一身的汗,起身回道:“姐姐不必客气。” 米莉森说到这,又想起来伍安的衣服,忙道:“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猩红腐败这东西,我虽然厌恶,却又控制不住。” 伍安连连摆手:“无妨,我再另找衣服穿嘛,等咱们到了红狮子城,还多不出来一件衣服?” 米莉森看向那衣服,缓缓道:“我虽然控制不了猩红腐败,却可以吸收一些猩红腐败在身体里。” 伍安听后,不由得大喜:“果真如此?” “当真。”米莉森斩钉截铁。 伍安叫米莉森起来,领着她到了那两个骑士跟前。米莉森看到那铠甲,当即一愣,随后明白了伍安的意思,她把铠甲卸下,把铠甲里头的僵尸随手丢出去,然后将铠甲里里外外的猩红腐败吸收了个干净。伍安不放心,又用露滴浇灌了一遍铠甲,这才安心穿上。这幅铠甲坚硬沉重,却又不臃肿,伍安穿上倒显得十分合适,比例协调。伍安一直不肯穿铠甲,就是因为铠甲沉重,影响自己出招。但眼下他没有衣服可穿,这铠甲又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真可谓一举多得。伍安拔剑挥了两下,虽然速度不及自己不着甲的时候,但也插不上多少,心中一阵欢喜,向米莉森道谢。米莉森看他高兴,自己也欣喜,问道:“接下来你要去红狮子城吗?” “是啊,去参加战斗祭典。” “战斗祭典?那是什么?” 伍安摇头:“我也不知这战斗祭典要做什么,只知道红狮子城邀请天下英雄豪杰前来参加战斗祭典,阵仗,只大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闻名天下的碎星将军拉塔恩。” 说出拉塔恩的名字,伍安不禁联想到他的事迹,心中顿时生出崇敬之情,激动难以言表,声音不禁颤抖些许。米莉森听到拉塔恩,却神情严肃,又露出恨恨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伍安并没察觉。两人一阵沉默,一声长嘶传来。两人循声看去,托雷特正往这里赶来。伍安见到托雷特,喜出望外,冲它招手。托雷特停在伍安身边,打了两个响鼻。伍安轻轻抚摸马背,对它赞不绝口,转头对米莉森道:“米莉森姐姐,上马吧,我们一起去红狮子城。” 米莉森眼下无处可去,无依无靠,她看伍安忠实可靠,可以信赖,自己又对拉塔恩这个名字有强烈的反应,却又不知为何。这番前去,说不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两人骑上托雷特,扬长而去。跑了几百里,来到了一座大桥前了望塔下,远远看到桥对面的城池旌旗招展,知道前方正是红狮子城,心中一阵高兴,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只听到对面有人喊:“尊腐骑士!”随后一发炮弹就向着他们飞来。 伍安大惊,立刻调转马头,躲开了这一发。炮弹落在地上引起了爆炸,伍安收了托雷特,用身子护住米莉森,两人这才没有受伤。伍安看向对面,朗声道:“我是伍安!我们是来参加战斗祭典的!” 伍安说完,对面不再射来炮弹。伍安重新召唤出托雷特,两人骑上马,跨过大桥,到了城门底下。铁城门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抱着一把刀出了城,向着伍安跑来。伍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阿玉儿。阿玉儿看到了伍安,招手兴奋高呼:“小安哥哥!”阿玉儿跑到伍安跟前,梅琳娜、韦其逢和江湖也跟了出来。 第16章 玉渐陨兮香渐消,聚义迎敌把针邀 “小安哥哥!”阿玉儿冲过来给了伍安一个大大的拥抱,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有活力啊。” 阿玉儿点头,伍安问道:“我跟梅琳娜姐姐在坑道里遇到了壶大哥,他帮我们杀了头土龙,还领着我们逃出了坑道,可厉害了。我们出了坑道,正好碰到红狮子兵大哥,我们说我们要去参加战斗祭典,他们就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说着,把手里的刀双手奉给伍安:“小安哥哥,这是我们在那个坑道里面拿到的,大家看了之后都说是好刀,所以我想拿过来送给你。” 伍安“哦?”了一声,心中一阵期待,伍安握住刀柄一拔,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只看到一阵寒光乍现,刀口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刀身明亮如镜,伍安将刀整个的拔出,重量适中,他立刻展开身段刷了一套,其势抽水断风。伍安大喜,大声赞道:“好刀!”随后收刀入鞘,把刀挂在腰上,面对阿玉儿:“谢谢啦,阿玉!” 阿玉儿看到伍安很高兴自己的礼物,脸上浮笑,说了声“不用谢”,这“谢”字刚说了一半,阿玉儿的身子便软了下去。伍安赶紧扶住她,摸她的额头。手还没放上去,阿玉儿的脖子上便生出了许多白色的藻状烂疮,众人见了都是大惊,这正是猩红腐败。伍安慢慢把阿玉儿放在地上,给她喝了红色露滴,又将露滴抹在她的身上,烂疮立马消退,众人看阿玉儿的脸色逐渐缓和,才都松了口气,可是始终都提心吊胆,生怕这露滴压制不住猩红腐败。 “这女孩,一直挺到你来才肯放松啊。”一个声音从城门处传来,伍安放眼看去,一位身穿异色衣服的老者从台阶上下来,浓密的白胡子挡住嘴唇,浓密的眉毛挡住双眼,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背着手摸着胡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阿玉儿的手腕上探了探,眉毛动了两动,扯开红亮的嗓子道:“她很坚强,毒性已经走遍了她的奇经八脉,她居然忍到了现在,叫谁都没有发现。” “您是……” “诶呀,你看我,遇到猩红腐败就着急了,忘了自我介绍。”他话语轻松,口气却相当严肃。面对着伍安,行礼道:“我叫杰廉,是红狮子城的代理城主。也是曾经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也是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红狮子军团主将了。” “我看您刚才摸她脉搏,想来是对猩红腐败十分了解,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治这个姑娘没有?”韦其逢听闻猩红腐败无药可救,但是眼前这老人老成持重,深藏不露,外加上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说不定知道能够制服甚至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谁知道杰廉摇了摇头,道:“猩红腐败是交界地最为邪门的毒,无药可解,只能抑制。” 众人听他都说没有办法,心里头顿时就凉了半截。阿玉儿的汗水不断渗出,浸满了她的面庞和脖颈,众人出的汗比她而言,却是有增无减。 “我来试试。”梅琳娜一声,其他人都给她让出地方。梅琳娜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按在地上,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阿玉儿身边开枝散叶,这一招正是她之前用过的“黄金树恩惠”。然后她又搓了搓双手,在阿玉儿的身上做了简单的涂抹。阿玉儿的汗不再狂飙,更是慢慢恢复了神智,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困了。”说完又闭上了眼,旁人看了皆是动容。 “先跟我进城吧。”杰廉说完便走在前头,引众人跟着他进了城。 红狮子城是盖利德区域的主城,盖利德主人拉塔恩将军的总部所在,规模与史东薇尔相比,可谓是只大不小。然后红狮子城的构造并不像史东薇尔那般勾心斗角,红狮子城面积虽大,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来进行竞技切磋的空地,由此可见拉塔恩和其麾下的红狮子军团武德充沛。杰廉给他们吩咐了房间,因为阿玉儿得了猩红腐败,只能给她隔离在一间单独的房间。米莉森同样带有猩红腐败,而被金针压制,只要不将金针拔出,便不会发作,她自己又是一个房间。伍安与梅琳娜一个房间,韦其逢和江湖则一人一个房间。 众人回屋撂下了东西就匆匆的去看阿玉儿,此时她正躺在床上,看到众人一涌而出,心中一暖,想要坐起来打招呼,却被韦其逢扶着又躺下。 “阿玉,你是怎么感染猩红腐败的?” 阿玉儿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阿玉不记得了。”她身患重病,神智忽明忽暗,现下不自称“我”而自称“玉儿”,加上她虚弱无比的脸色和语气,更叫人心生怜爱。 “大概是那坑道里头的火药。”声音一出,众人一齐向外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亚历山大壶。他身形巨大进不了门,只能站在走廊里跟众人说话。 “火药?”众人尽皆愕然,唯独梅琳娜反应了过来:“我看那火药爆炸的时候,有一股巨大浓烈的红雾爆发而出,想来是那火药上染有猩红腐败。阿玉儿拿在手里,自然就碰到了。” 梅琳娜这样一解释,亚历山大微一欠身,正是点头承认之意。旁人听后都兀自点头,只有韦其逢脸色难看,转头看向梅琳娜:“那你和亚历山大怎么没事?” “我不知那火药上有猩红腐败,便没有施展祷告。”梅琳娜有什么便说什么,一切照常回答从不说谎。但她向来板着个脸,不管面前发生什么,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下依然如此。韦其逢这般质问,她这般回答,倒给人一种与韦其逢掰上手腕的感觉。 “梅姐姐一直保护我,韦大哥……你不要……咳咳……为难她……”阿玉儿出声为梅琳娜做辩护,韦其逢听她开口,哪里还有心思去理梅琳娜,心急道:“阿玉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老夫先为这位姑娘做简单疗愈,请几位先行出去吧。”杰廉坐在床边,为她诊脉。其他人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玉儿受苦而无能为力,便都退了出来,靠在墙边。韦其逢因为梅琳娜没有保护好阿玉儿,而对她心存芥蒂。至于梅琳娜则并不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靠在一旁。伍安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一股子单方面的火药味飘过来,熏得自己难受至极。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去私下里给韦其逢道歉解释,心里便烦乱。他倒不是因为韦其逢质疑梅琳娜而烦乱,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为拆解人和人之间的误会而逼不得已的人情世故。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只能叹口气。 过了好久,杰廉又叫众人进来。见到阿玉儿脸色转晴,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杰廉走到伍安面前:“年轻人,怎么称呼?” “伍安。” “小安兄弟,你的红色露滴,想来是二指所赐,可以治愈伤口。虽然没办法治愈猩红腐败,但是可以起到暂时消退的作用。” 伍安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当即把露滴唤了出来,交给杰廉:“任凭城主差遣。” 杰廉摇头:“我是城主,可还是个代理的。而你可是个正二八经的诸侯王,手拿半神大卢恩,可号令千军,比我可威风的紧啊。” 伍安听后倍感意外,他看盖利德来路被高墙阻隔,以为自己称王的消息传不到盖利德,没想到居然还是被知道了。他又想,既然盖利德都知道了,那其他诸侯,估计都知道交界地有他伍安这号人物了。 杰廉看他面色生疑,白须动了动接过了露滴,放在了床头上。 米莉森自己就身患猩红腐败,如今看到阿玉儿受苦,虽然素不相识,但心有不忍,站出来开口道:“我知道有个长久之计,能够帮助这位姑娘。” 韦其逢听了,连忙上前,问道是什么办法。米莉森道:“在艾奥尼亚沼泽的中央,有一片土地,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欧尼尔的老将。他……大概是圣树军团米凯拉手下的人,在他那里,有一根金针。那金针是米凯拉专门造来抑制猩红腐败的,只要把针扎在心口窝上,就能叫全身的猩红腐败凝在那针上,扎了针的人则会安然无恙。” 韦其逢听到有可行的法子,而且近在眼前,精神大振,这就要出城去拿。米莉森当即拉住他,正色道:“那欧尼尔久经沙场,是个骁勇悍将。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锐气不减。我们要去拿针,恐怕他不会轻易交出,此时我们还需要商议。” “阿玉现在正值生死攸关,来不及再多做商议了。”伍安心里是同意米莉森的看法的,但是架不住阿玉的病情太重。此外,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安分韦其逢的心。毕竟梅琳娜的公开身份是他的指头女巫,他们两个之间互为代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急韦其逢之所急,便是梅琳娜急他所急。韦其逢刚才质问梅琳娜乃是心急,说了之后稍作冷静才知道自己口气实在不妥,心中有些许愧疚。眼下听伍安这么说,明白他是在为梅琳娜开脱,便放宽心了些。 伍安续道:“不过我们奔波一天,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醒来,吃过早饭,再去找那个老将欧尼尔。”伍安说完,其他人都点头称是。伍安把米莉森介绍给了其他人,但现在阿玉儿重病,所有人都没有闲聊的心情,互相随便说了几句,便都回到房间了。 伍安把米莉森送到房间门口:“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还需要你去带路认人呢。” 米莉森笑了笑:“放心吧。你也回房休息吧。” 伍安关了房门,又到了韦其逢的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屋来关上房门,便跟韦其逢道歉:“韦大哥,梅琳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鲜有变化。她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有所隐瞒。只不过她也的确是心直口快了,其实她还是关心阿玉姑娘的。希望韦大哥体谅,我在这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深深鞠了一躬。 适才韦其逢听他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便已经不大在意。如今伍安亲自上门,私下里给他道歉,韦其逢只觉得惭愧,赶紧扶住伍安道:“是我着急,一时间出言不妥。阿玉儿染上猩红腐败实属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事。梅姑娘若无心保护阿玉儿,阿玉儿此时早就没命了。” 二人彼此一阵谦恭,都觉得十分见外。两人抬眉,视线碰上。两人先是沉默一会,随后又哈哈大笑,和好如初。伍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老哥好好休息,小弟告退。”伍安说罢便离开,回到了房间。这时梅琳娜已经褪下了身上所披黑色斗篷,倚着床头桌发呆。旁边烛火摇曳,照亮她那半张脸。伍安站在门口看去,一时愣了神。他于远于近,见过了许多女人。蕾娜,阿玉儿,米莉森,真可谓各美其美,大不相同。蕾娜言辞恭切之间夹杂着阴邪,阿玉儿则类似于住在隔壁,惹人恋爱的邻家小妹。至于米莉森,一张脸英气逼人,是不输男人的巾帼之才。而梅琳娜与上面几者全然不同,伍安见到她,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恬静美好,明明她既不爱笑,也不明媚,可就是让伍安觉得心安。 “……怎么了?”梅琳娜看到伍安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当即敛了姿态。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见到你拿那个姿势,多看一会。”伍安把刀剑挂好,正想要洗脚,发现自己全身穿着尊腐骑士铠甲,便开口叫梅琳娜帮他卸甲。两人把铠甲放在一边,伍安身体一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换上一身轻衣,打了两桶水,一桶给梅琳娜,一桶给自己。两个人洗了脚之后,两人又把水倒掉。伍安躺在床上,忍不住的一阵呻吟。这红狮子城表面凋敝,但是内在却丝毫不差。就这床铺也是十分柔软,伍安躺上去,只觉得躺在棉花上,要深深陷下去,却又无法自拔。 他身体一舒服,脑子也就跟着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但他还有很多疑问揣在心里,又不怎么能睡得着。刚好梅琳娜是个交界地万事通,有什么不懂的事问她即可,于是伍安开口道:“阿梅啊,你知道米凯拉是什么来历吗?” 梅琳娜听后,缓缓道:“米凯拉与玛莲妮亚是玛莉卡女神与拉达冈生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兄妹,他是金色长发,而玛莲妮亚则是红色头发。米凯拉的身体生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便不再长大,至于玛莲妮亚,则身形高大健美,肩膀甚宽。明明是兄妹,却反倒像姐弟。玛莲妮亚生来残疾,没有右臂。她小时候就感染了猩红腐败,并因猩红腐败而双目失明,两条腿左边一条萎缩,彻底溃烂后自己断掉。右边那条则烂了一半。四肢只剩其一,让米凯拉很是心疼。他年纪虽小,但尤为聪明。原本复杂难懂的祷告,他都能一一学会,并且化繁变简,让祷告更容易学习。外加上玛莉卡女神和拉达冈的悉心教导,他的才智与日俱增,终于发现黄金律法可以抗衡猩红腐败,并自己用纯金制作了纯净金针,交给玛莲妮亚使用。破碎战争中,诸神联军之所以会土崩瓦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玛莲妮亚主动退出。据说玛莲妮亚是听闻了后方遇袭,才后军改做前军,急匆匆的往圣树赶,却发现来时的近路已经被毁。圣树军探子来报,说米凯拉失踪,不知去向。玛莲妮亚向来尊重爱护米凯拉,兄长失踪,她心急如焚,认为是其他半神掳走了米凯拉。那时候诸神联军早已经溃散,各自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玛莲妮亚于是南下,先攻打了葛瑞克,然后又去攻打拉塔恩。然后就是……” “艾奥尼亚战争。”伍安接道。 梅琳娜点头:“后面的事,我应该都与你说过了,不再重复。”她停了停,“刚才米莉森所说的老将欧尼尔,大概就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 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伍安开门一瞧,居然是杰廉。此时他换上了一身便服,显得十分慈祥和蔼。伍安赶紧请他进来,关上门并让出了位子给他坐。杰廉谢过他,坐在床上捋着胡子,笑道:“这位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破碎战争的事情在交界地无人不知,我知道的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梅琳娜知道自己记忆缺失,外加上战争之事牵扯甚多,其中必有诸多自己不知的始末细节,于是才如此开口。而杰廉却当她是谦虚,只是点头。 “城主大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事发突然,老夫便没分神出来,一直忙活到现在,阿玉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我便来参见少离王了。”说罢便起身躬身,欲要跪倒。伍安看他岁数不小,况且自己少离王是空有其名,赶紧扶住他:“城主万不可行此大礼。”说着将他扶上床坐着。杰廉沉了口气,点头道:“我看王上你气宇不凡,不愧是夺得了葛瑞克大卢恩的英雄。” 伍安摆了摆手:“葛瑞克实力平平无奇,拿到他的大卢恩,不是什么能耐事。” 杰廉呵呵笑道:“话虽如此,但葛瑞克手里的大卢恩,可是法环最中央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王上可知道玛尔基特?” “知道,我进城的时候,还跟他恶斗了一场呢。” “那玛尔基特,其实是个假身。其真身啊,远在王城。” 伍安一听玛尔基特是假身,脸色登时大变,心想:“一个假身都那么难对付了,要是真身该有多厉害?”口中问:“请问真身是谁?” “恶兆王,蒙葛特。”杰廉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显然对这位恶兆王敬畏有加。伍安听到这名号并不以为然,但看杰廉脸色严肃,自己心里也不敢轻视。 杰廉续道:“当年诸神联军攻打王城,恶兆王率领王城军队,以一敌众,威风八面,连我将军大人都败在他的手下。将军自知不敌,甘拜下风,率领我们离开了亚坛高原,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故乡,而是来到了盖利德,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原本也算是一片风水宝地,直到艾奥尼亚战争,致使盖利德生灵涂炭。猩红腐败,更是叫这里寸草不生。”说罢兀自叹息。 “这么说来,你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杰廉点头:“可是如今,我们却也回不去了。自从艾奥尼亚战争结束,将军疯了之后,我们便驻扎在这里,修筑起火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杰廉睁开眯起的眼睛,似有泪光,“我们会永远就这样陪伴着他,因为我们最知道他的痛苦。但我们看他终日疯癫,以死者血肉为食,想将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肯如此白白等死,硬挺着精神不肯死去。我们便打算纠结天下英雄前来,举办战斗祭典,让天下英雄与将军在沙场上对垒。如果将军败了,那是被天下豪杰合力击溃,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 伍安点头,想拉塔恩被称为交界地项羽,猜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交界地的人凡是谈到拉塔恩,无不正色夸耀,说他是当世第一英雄。现在听来,果真不错。伍安自诩为武林中人,对军政之事一窍不通一概不问,然而拉塔恩是各道都敬仰的人,伍安自然如此。 “那祭典结束,就说明将军必然身死。在那之后,剩下的红狮子军团,又该何去何从呢?”伍安发问,杰廉沉默一阵,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敢肯定,红狮子军团将于故乡告别,并且会永远驻守在这里,抵御腐败。” 伍安他掷地有声,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屋子里一阵沉默,之后杰廉又开口道:“米莉森所说的那个欧尼尔,我曾经见到过他。” 伍安听杰廉说他自己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又听米莉森说欧尼尔曾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他们两个见过倒并不奇怪。只听杰廉续道:“他的体格相当的健硕威猛,身着灰色的兽毛披风铠甲,手拿一杆大旗,旗帜红色,上面绘有圣树的标志。他曾与尊度骑士团团长芬雷并称为圣树军的‘金矛铁秉’,艾奥尼亚战争之后,芬雷一人一马一杆枪,背起玛莲妮亚,在那片战场上杀了个七进七出,闯出重围。当时我正在山坡上,虽然芬雷是我对手,但我看她浴血杀敌,拼死护主,心中油然一股敬意。激动道:‘将军,我没有看错,山坡上那位将军是神龙下凡!’至于欧尼尔,他率领的大军攻防一体,稳扎稳打,不逞一时之快,而在乎长远之机。只是遇到了我红狮子军团,还是略逊一筹。外加上猩红腐败,其军队已经十不存一。就算有幸存者,估计现在也已经变成活尸了。” 伍安听他诉说往事,因为亲历,自然说的绘声绘色,细枝末节之处亦是一清二楚。伍安听着,只觉得比韦其逢的说书还要精彩,竟着了迷似的,一声也不出,怕打扰到杰廉。而杰廉讲了足有两个小时,才收了口,不再谈下去。于伍安而言,却只是须臾之间。 “时候不早,该说的我已经说完,该禀报的我也尽数禀报。”杰廉起身向伍安行礼,“王上好好休息,明日前去与那欧尼尔一战。” 伍安送了杰廉一段,然后回了屋子。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朝野的艾奥尼亚战争,真是一点心思都分不出想别的。梅琳娜看他沉迷幻想,便不打扰他,躺在床上先行休息。伍安辗转反侧好一阵,才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伍安起了个大早。他起床往旁边一看,梅琳娜已经整装待发。伍安与她一起洗了脸,然后着了甲。两个人先是到阿玉儿身边,发现韦其逢早早守在这里。几人见面,互相打了招呼,并问起阿玉儿的情况。看阿玉儿面色渐红,说话又有力气,跟伍安讲杰廉又给了她腐败苔药敷上,可谓立竿见影。伍安和韦其逢看她状态回春,都觉得一阵宽心,但都知道凭着露滴和苔药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都不彻底放松。几人寒暄几句,伍安三人便出了屋,离了阁楼,来到城内。现在天刚拂晓之时,便已经有人在空地上开始演武切磋了。伍安三人找了个空地外的木头桌椅坐下,看着各位英豪互相过招,不可不谓过瘾。伍安瞧来瞧去,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上穿着缀有红宝石的银甲,披着印有家徽的披风,一手一条一丈长鞭,鞭法灵活狠厉,可远可近。那两条鞭兼顾硬度与韧性,串有与铠甲同等材质的铁环,刚柔并济,连风都能撕裂。伍安看到那铠甲,便知道那是霍斯劳家的人。看他使的一手好双鞭,便猜那是霍斯劳家族的长子,迪亚罗斯的哥哥。 伍安又看去,只见一个一米九高的身着兽毛披风银色铠甲的狼人,手拿一一把大巧不工的无锋重剑。辗转腾挪,甚是灵活。不用问,那便是狼人布莱泽了。他的对手正是手无寸铁却不落下风的铁拳亚历山大,伍安看到熟人们斗在一起,乐在其中,自己也热血沸腾,想要上去试试身手。但一想到还要保留体力对付欧尼尔,这才作罢。不一会,饭便端了上来。杰廉吩咐他们在门口等候,众人吃过之后,便在城门口集结在一起等着杰廉。 不过一会,杰廉便赶来了。他给了每人一袋子苔药,告诫他们及时外敷。又给他们牵了马,在马脚上上了能够防止腐败侵蚀的铠甲,免得穿越沼泽时叫马感染。几人谢过之后,纷纷上马,朝着艾奥尼亚沼泽而去。 几人沿路来到沼泽跟前,跨马进入,走了两里地便看到一处平地连接着沼泽岸边,看来已经是到了头。一根苍白粗大的树根从平地背后的峭壁上曲折而下,蜿蜒到一栋破棚屋里。这里四下再无人家,这棚屋颇为突兀,定是欧尼尔的所在了。 一阵马嘶声过后,周围寂静无声,却听得一连串不停的狗叫。几只狗从棚屋里奔跑出来,对着他们狺狺狂吠。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伍安抖了抖手中缰绳,脸上略浮笑意。不多时,一个白须老人从棚屋中走出。他身形壮硕,膀大腰圆,就算现在身不着甲,依然是不怒自威,威风八面。见到眼前几人,心下诧异,朗声问道:“诸位到我门前,有何贵干?” “老将军明知故问了。”伍安正色道,想他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环境恶劣的连只耗子苍蝇都不见得,他却住在这里,又有一群人来找他,肯定是来者不善。 欧尼尔看伍安身着尊腐骑士甲,单手持辔,挺直腰板,面色严肃,倒有些少年将军的模样,竟然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年,又想起米凯拉和玛莲妮亚,稍有动容。但只片刻,便转了表情,道:“你们到我这里,我知道你们是来者不善。但我确实不知,你们所为何事。” “我知道老将军行伍多年,性格直率,不喜拐弯抹角,那么我也不卖关子,开诚布公了。”伍安顿了顿,“我想要老将军的,那枚金针。” 伍安说完,欧尼尔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他凝眉瞪目,声如龙虎:“小子要是要别的,老夫不客气,拿去便是。可你要是要老夫胸口这枚金针,却是万万不可。” “哦?难道这金针是有什么珍贵?还是有什么不小的来头?”伍安语气戏谑,故意激他,探他底子。 欧尼尔冷哼一声:“想要打听我的底细,你还不配!不过既然你知道金针的事情,那想必也知道猩红腐败和艾奥尼亚战争了。” 伍安想到自己一路杀来,又想到病榻之上的阿玉儿,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的远比这多得多。” 欧尼尔看他脸色变了,猜他是联想到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愁容便爬了上来,心中更是轻蔑,觉得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哪来的什么愁绪?要真论辛苦,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右手一张,握住插在棚屋外的大旗,随便刷了两下,便立在地上。 “老将军这番,便是要宣战了?”伍安问。 欧尼尔哼了一声:“拔了金针给你,我既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枉顾了他们兄妹对我的知遇之恩。横竖是死,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你过来与老夫一对一的单挑,如果你赢了,老夫舍了这条命,把金针给你。如果你输了,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好!一言为定!”伍安下马,上前五步,一声清啸,已握剑在手。 欧尼尔见了,不禁大笑:“好啊!好一把剑,让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在开打之前,老将军不用再上甲吗?”伍安问。 “所谓见龙卸甲,少离王,你虽然口气轻慢,但气宇不凡,快言快语,老夫敬你。” 伍安听他不着甲,登时大为意外高兴,道:“好!那就请老将军赐招吧!” 两人拉开架势,向对方冲去。眼看旗杆与剑刃就要相接,伍安突然唤出装着骨灰的袋子,向欧尼尔的面门撒了一把,然后摇动招魂铃。他收集的骨灰们立刻现形。欧尼尔被骨灰凝住了眼,少许片刻便又复明。刚刚看清,只见一只狼爪冲了上来,抓瞎了自己的一只眼。他行军多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都能咽的下去,如今伤了眼睛也自然不在话下。 “你这畜生,居然使诈!”欧尼尔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指着伍安痛骂。三匹狼,勒缇娜,水母库拉,无头骑士露缇尔,站列在伍安身前,为他保驾。 “所谓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将军不会不懂。”伍安此举叫一旁观战的韦其逢与米莉森都十分意外。米莉森作为武人剑客,当然崇尚一对一的刀剑比拼。哪怕她被猩红腐败控制,也依然为了能和伍安一对一而出手杀了两个尊腐骑士;至于韦其逢,他因为受过了江湖仇杀,外加年岁已高,变得相当保守,始终忍让。外加对方的提议十分公正,更挑不出什么问题。伍安这一耍诈,叫二人又惊讶又愤怒又疑惑,韦其逢问道:“小安兄弟!老将军都说了一对一,你怎么如此这般?” “人命关天,来不及一对一了。”伍安反驳道。 韦其逢看他态度强硬反倒有理,自己一股火窜上来,说道:“你这么做,后世青史会怎么记你啊?” 韦其逢这一句话,正中伍安的心坎上。他活到现在,风里来雨里去,日子便都白衣如雪刀光剑影般的过了,生死便都不打紧。可唯独这一个“名”字,却是十分看重。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些东西在他心里比名还要重要,那便是承诺。他答应他的女巫会成王,那他便义无反顾的成王。他承诺梅琳娜会带她去黄金树下,那他便一定会带她前去。他答应会救阿玉儿,那他便一定会为此拼尽全力。在承诺与人命面前,名到底如何,对他而言,便都不重要了。伍安踌躇片刻,道:“后世会记,少离王为救亲友之命,毅然决然铲除奸邪!” 伍安义正言辞,叫韦其逢想到阿玉儿,一时间无言以对。米莉森心里则对伍安心生了芥蒂。 “开弓没有回头箭,韦大哥休要多言。”伍安大手一挥,手底下的骨灰们便一拥而上,勒缇娜和库拉在远处,其余则冲上去跟欧尼尔厮杀。韦其逢眼盯着伍安,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畅谈豪情的侠士了。 第17章 守针老将尚可饭,高朋胜友聚豪城 欧尼尔被抓伤的眼睛血流不止,他咬一咬牙,双指挖下眼睛,竟然直接投进嘴里,一咕嘟咽了下去。韦其逢与米莉森见了都吃了一惊,梅琳娜和伍安则不以为然。梅琳娜冷着脸,伍安则冷笑两声:“你现在演夏侯惇也没有用了!”看着骨灰们与欧尼尔打在一处,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生怕他们败下阵来。 伍安这骨灰虽然人多势众,但欧尼尔左闪右闪,旗帜挥动,扫起尘土,搅的那里风起云涌,瞧不真切。三狼首先败下阵来,变成一滩银色泥水,随后化成烟缕回到装骨灰的袋子里。库拉坚持一阵,也是被一下砸在地上,变了个稀巴烂,回到了骨灰袋子里。现在场上还只剩下勒缇娜与无头骑士露缇尔。露缇尔乃是看守交界地无主灵庙的无头骑士之首,其原本便是灵体,可以进行短距离的瞬间移动,又无头可斩,并且一般的武器又伤不到他,是十分强大难缠的对手。伍安起初在啜泣半岛得此骨灰,看露缇尔没有脑袋,便知他将会是一个得力干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见身穿背有双翼的铠甲的露缇尔左闪右避,躲掉了欧尼尔许多奇怪的招式,并不断投出手中长矛,叫欧尼尔防不胜防,看的伍安在心里是又惊讶有叫好,只觉得这老将欧尼尔不过如此。然而他哪里知道,欧尼尔的厉害之处在于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如今他手下既无一兵一卒,又无能载得动他的宝马良驹,只凭手中这一杆大旗,当然吃苦许多。假如叫欧尼尔跟伍安比行军打仗、马上作战,那伍安便连他一合之敌都比不上了。 欧尼尔年事已高,外加又受过猩红腐败之折磨,视线早已经大不如前。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更加的看不真切。这露缇尔还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更加叫他气恼。他大喝一声,重新运作体内劲力,双手握住旗杆,将红旗一样,圣树标志赫然于众人眼中。他转动身形,大旗跟着他呼呼作风声起,卷起一阵又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成一漩涡,并叫艾奥尼亚风雨大作。欧尼尔这般的搅动风雨,不禁吃了众人一惊,也叫露缇尔落了下风。他再如何闪避,也终究不过十步距离,而以欧尼尔为中心搅动开来的这股风暴,却是叫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的将攻击全都吃下去。在这风暴当中,竟然还有猩红腐败。尽管露缇尔是骨灰,并不会感染猩红腐败,但其本身具有的攻击性,便已经叫露缇尔苦不堪言。只见他踉踉跄跄,进退维谷,被风搅的浑然不见,过得半分钟过去,一阵烟飘回了伍安的骨灰袋子里。不必想,这必然是露缇尔败下阵来了。 欧尼尔收了攻势,风雨逐渐散去。他一只眼睛已经挖了去,身上因为骨灰们的围攻,已然是遍体鳞伤。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屹立不倒,声音洪亮道:“还有哪个小儿要上来领死?老夫奉陪到底!” “好一个铜皮铁骨的老将!”伍安看他年事已高,却仍然有此等喝号得了千军万马的千钧之力,实属不易,然而金针伍安势在必得,欧尼尔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倒下,不能再有其他的结局。 勒缇娜看欧尼尔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真可谓浴血而战,而他却依然声如洪钟,自己箭矢已经不够,向伍安担忧道:“小安,我的箭已经不足,恐怕再难伤到他了。” “无妨,还有我。”伍安左手一挥张开,“把弓给我。” 勒缇娜看他并没有带箭,心中不免起疑。但既然伍安要了,那她不能不给,当即把手中大弓交给了伍安。只见他把弓身放在地上,左手拿住弓弦,右脚踩在弓身,然后慢慢抬起,直到右腿彻底跟地面平行。伍安待身形稳定,将自己的海角落日剑当作了弓箭,搭了上去。众人见到尽皆大惊,哪怕是欧尼尔,此时也是愕然。他行军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将剑当箭使用的。现下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顿足捶胸,哈哈大笑:“好!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招数没见到过,倒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玩剑!哈哈哈哈哈!来吧!且让你把这一剑射出来,让老夫来看看,你这一剑如何?” 旁人不知道的,看伍安起这架势,都道他此时气势汹汹,可是只有他心里头清楚,自己的准头实在差到了边。感叹当年自己只知道修习内功和剑法,拳脚功夫与射箭却是差劲非常。自己要是没了兵器,便只能凭着自己中规中矩的内功和拳脚功夫挺上几个回合。待到自己内功气力用尽,便只能是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了。 然而架势已经起了,伍安所做此番,并不只是虚张声势,也是拼上一拼。万一自己这一剑真的要了欧尼尔的命,不仅能救阿玉儿的性命,也能叫自己青史留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伍安双眼利如鹰隼,弓弦拉到极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伍安看劲力已到,左手一松,剑刃擦着他的脚铠飞出,携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之声,射向欧尼尔。 欧尼尔看那剑从头到尾全是劲力,有来无回,心中激动,赞道:“来得好!”随即把大旗插在地上,摊开双手,眼睛死死盯住来剑,企图用双手抓住海角落日剑。 众人看到剑便如光一般,朝着欧尼尔的左边眼睛飞去,都各自捏了一把汗。欧尼尔轻哼一声,想伍安还是太过年轻,急着想要自己双眼全瞎,便朝着自己左边眼睛射过来。要是直接朝自己右边射过来,自己接不住这一下,那还有命吗? 众人所思所想皆在一瞬之间,然而这一瞬却也不及剑刃之快。剑看上去不偏不倚朝着欧尼尔左眼飞去,然而实际上是偏了不少。剑刃从欧尼尔的脑袋边擦过,剑刃堪堪划伤他一道口子。剑刃一过,欧尼尔哼笑一声,抓住剑柄,顺着剑势,把剑掷了回去。他单手把剑丢来,速度竟与伍安全力一剑不相上下。伍安大惊,侧过身子,伸手去接。他抓住了剑柄,只觉得剑身上蕴藏无穷力量,自己双手已然把持不住,不得不上双手握住。伍安心里止不住的惊慌,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剑上的力量。伍安握着剑转了几圈,才把剑堪堪停住,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斜眼看向欧尼尔,他擦了一把脑袋上的血,拍灰一般的拍了拍手。 “怎么样啊少离王,老夫的功夫还可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伍安干笑两声:“老将军神勇无敌,晚辈佩服。”嘴上如此,心中感慨:武林中人与正儿八经的军人相比,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少离王还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吧!”欧尼尔一拍自己胸脯,“老夫照接不误!” 伍安看他如此硬拼之下,依然锐气不减。如果自己依然要挺剑而上,与他相斗,必然要吃亏。既然硬拼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伍安转念一想,金针须得扎在心口才能有效,这欧尼尔生龙活虎,必然扎了金针,否则他早就烂在这沼泽地里了。想着想着,伍安双眼一亮,心生一计,又是大喜,又是担心,生怕自己技艺不精,不光误了时机,更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了。 欧尼尔看他脸色一瞬一变,知道他心里头正想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对付他。伍安毕竟是个年轻人,脑子快点子多,而他欧尼尔已经是身子入土只剩个脑袋在外头的人了,不会再去冒险施展什么花花招式。 “好!老将军,且与我斗上一斗!”伍安持剑,径直向欧尼尔冲上去。欧尼尔看他就这么松松垮垮迈着大步子向自己冲过来,便觉得他十有八九会耍诈。但看他脚步迷离,又想到他刚才准头差劲,就算用暗器,想必也射不准,于是心下便已不再担心。 伍安果然没动用任何暗器,他就只是上去与欧尼尔简单拼杀。欧尼尔看他逼近,拔出旗杆,与他斗在一起。 欧尼尔的旗杆甚长,贴身打斗并不占优势。伍安的剑长四尺,远近皆有优势。并且经过修古之手锤炼,更是锋利坚韧。外加上他的玉龙十三式已经使的出神入化,与欧尼尔斗在一处,竟然占了些许上风。然而伍安终究是靠不断变化的招式压制欧尼尔,力量与之相比,却稍显不足。几十招下去,都被欧尼尔挡下。欧尼尔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在打斗时起初看伍安招式袭来,眼花缭乱,但是每一招都没能伤及欧尼尔,也没斩断旗杆。伍安招招留手,等待欧尼尔能抓住自己破绽,然后与自己拉开距离。欧尼尔也没让他失望,他早觉得伍安每一招的力气都没使全,只是攻势之快,叫他不得不防。只要欧尼尔在一击之中用出比伍安更大的力气,那么他的攻击自然被破解。他用旗杆格开剑,随后施展开一套枪法。 伍安看他身形如此壮硕,竟然还能耍得起一套枪法,心中已是一惊。又知他这招数一旦使出,自己非远离他不可,于是立刻翻身后跳,假装勉强躲开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游戏该结束了!”欧尼尔撂下这话,再一次搅动风雨,企图将伍安等人吞没。而伍安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看准风暴里还没有猩红腐败,立刻施展开逍遥步冲过去。欧尼尔看他速度如此之快,道他那般拙笨,原来都是装出来麻痹自己之举。心下想被这小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怒气冲天,膀子甩的更为迅速,力气更加巨大。 伍安身穿的尊腐骑士铠甲上具有米凯拉的圣树技术,能够与猩红腐败形成对冲之势,猩红腐败在外,则没办法侵入铠甲内部。在内,铠甲便是猩红腐败的容器。原因在于玛莲妮亚的尊腐骑士团已经同他们的统帅一道接受了猩红腐败,并将其作为力量使用。即便他们都身患不治之毒,却依然个个骁勇善战,厉害非常。 伍安借着这套铠甲,穿过风暴墙,抵达风暴眼。欧尼尔此时全部身心都在这一杆大旗之上,再无其他功夫去理会其他。他不曾想到伍安竟然硬着头皮,用剑硬拼自己造出的风墙,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钻了进来。看到伍安速度不减,向自己冲过来。欧尼尔大惊,心中道:“我命休矣!” 伍安见他中门大开,只有旗杆护住,不由分说,左手去握腰间名刀月隐,清啸一声,宝刀出鞘!伍安反手握刀,一挑而去,切断了旗杆。旗杆断成两截,欧尼尔气力便如绷紧的琴弦突然断掉一般,霎时间去的无影无踪。他看自己珍视的宝旗已断,心已凉了半截,想到当时接旗时少年对他的嘱托,武神对他的信任,想到自己的武艺与荣誉。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来,然后又如这旗杆一般断裂。欧尼尔内心猛的一颤,竟自流下泪来。 他的身子立着,气依然在出,却好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伍安在砍断旗杆的瞬间便正握月隐,横着在欧尼尔胸口切了一道口子。然后他又挥动海角落日剑,竖着又在欧尼尔心口处切了一道口子。霎时间,一个血淋淋的十字伤口绽放在欧尼尔胸口。伍安转身蕴劲,挺剑直刺向十字伤口中间,然后拔出。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串在伍安的剑上,一枚金针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上一下。 没了心脏与金针,欧尼尔当即毙命,轰然倒下。他的尸体开始生出脓疮,十字伤口出流出一片脓和血,竟然在伤口处结成了一个红白相间的花朵,相当的妖艳。 伍安收了刀剑,小心翼翼的拔出金针,那颗心脏立刻萎缩腐烂,伍安怕自己被传染,立马把心脏扔向那朵花。此时风雨已经散去,其他人看到伍安没事,都松了口气。又看到欧尼尔的尸体,先是大惊,然后都感慨可惜。 伍安已经拿到了金针,立马展颜,笑的格外灿烂。走过去道:“阿玉儿有救了!” 韦其逢和米莉森都对伍安以多打少的行径感到不齿,但是人已经死了,便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况且伍安最后也是靠自己赢下的,韦其逢和米莉森各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勒缇娜看伍安有惊无险的出来,喜出望外。伍安面对她却搔着头,不好意思道:“诶呀,我的准头实在太差劲了。” 勒缇娜摇头笑道:“准头差可以再练,阿玉姑娘危在旦夕,我们马上回去吧。” 伍安收了勒缇娜在袋中,几人勒马回城,将金针带到了阿玉儿身边。眼下阿玉儿已经有救,可是谁来扎这一针,倒成了难事。说来说去,伍安决定让米莉森来扎这一针。 “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先出去吧。”杰廉打头,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米莉森跟阿玉儿两个人。 米莉森此时只剩下一条左臂,她坐在床边,伸手拂过阿玉儿的刘海,发现她的额头细汗密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水泡。阿玉儿此时已经虚弱到极点,她知道有人前来,想要睁眼转头去看看大家。可是她一活动眼珠眼皮,就感觉有一股火烧起来,要把自己的双眼都烧掉了。自己的脖子也不听使唤,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脖子便像凝固了的石膏一样,一动也动不得。直到杰廉给她喂进了一口露滴,她才勉强能动弹,可是也只限扭头睁眼了。虽然露滴能够压制猩红腐败,但喝的多了,阿玉儿体内的猩红腐败已经对其有了抗性。 米莉森看到如今的阿玉儿,就好像看到了因为猩红腐败而痛苦不已的自己,她本就侠义,看到阿玉儿这副模样,当即心肠软下,柔声叫她的名字。阿玉儿看到米莉森,笑道:“米莉森姐姐……” “……你认得我?”阿玉儿自打倒下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眼睛都睁不开,自然看不真切。她会认得米莉森,叫米莉森很是意外。 阿玉儿身体无力,只能勉强点点头:“认得,小安哥哥回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就是因为你呀。” 米莉森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乱套,脸上不住泛红。阿玉儿看到,笑的更加灿烂,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沙哑:“小安哥哥是剑客侠士,碰到同样武功高强的对手,他当然高兴了……”阿玉儿咽了口唾沫,“还有就是,你的眼睛,跟梅琳娜姐姐一样,好像玛莉卡女神……”说完喉咙一紧,已再难发出声音。 “先别说话了,阿玉儿,姐姐先为你疗伤。”米莉森握了金针在手,解开阿玉儿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地方是皮肤,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都是脓包水泡疱疹烂疮,这衣服一解开,立马就有一股浓重的燎人气味冲上口鼻。米莉森身上有金针,当然不用害怕传染。她眉头拧成一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知道已经耽误不得,一咬牙,把针对准了阿玉儿的心口窝,狠狠地扎了下去。霎时间,阿玉儿身上的烂疮接二连三的冒出水泡,然后爆开,喷出血来。过了不到一分钟,阿玉儿的胸口便恢复如初,只剩下一滩血水白脓留在上面。米莉森松了口气,擦掉了额头细汗,为阿玉儿擦了身子,重新给她盖上被,又将屋子里的猩红腐败吸收,这才出门见其他人。米莉森把阿玉儿的状况跟其他人说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唯独杰廉在高兴之时,似还有疑虑,自己站在角落里踌躇着。 “阿玉儿没事了吧?”韦其逢忙问道。 米莉森点头:“只要不拔针,她就会没事。不过现在她需要静养,我们大家,先都散了吧。” “米莉森所言不错,”杰廉站出来道,“大病初愈,需要时间来静养,我会派人看着阿玉姑娘,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眼看杰廉已经发话,众人都知道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干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当抛在脑后,去做别的事。众人与杰廉一一告别,待到米莉森要走时,杰廉却叫住了她。 米莉森心中诧异,感觉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城主还有何吩咐?” “你是叫米莉森,对吧?”杰廉意味深长的问,米莉森一本正经的回答。 杰廉点点头,背过手去,叫米莉森跟上自己。米莉森跟着他下了城墙,通过城中演武场地的道路,来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个人行了一段路,拐过一个转角,到一间屋子里。米莉森放眼看去,这小屋子里幽暗,周围挂满刑具,还有一个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铁铸的义手。 米莉森早觉得杰廉对自己有些许敌意,如今他把她带到这里,更坐实了米莉森所想。此时杰廉背对着米莉森,如果米莉森要下手,必定成功。但她乃是一介武人,对江湖道义尤其讲究,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因此作罢了偷袭的念头。 杰廉自从说要米莉森跟着他之后,便没再说话。等进到了屋子里,这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米莉森沉默片刻:“城主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杀掉。” 杰廉笑了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啊?” 米莉森愣了一下:“晚辈不知。” 杰廉转身面对米莉森:“老夫的确有杀你的理由,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我就必须要动手。况且你现在缺了一条胳膊,又没有兵器。我要杀你,岂不是趁人之危吗?” 米莉森看他年岁颇高,但听他说话声如洪钟,猜测他武功肯定不低。如果二人真的在这里打起来,就算米莉森年轻,也未必能胜他。 杰廉看她不说话,一边踱步一边道:“米凯拉为了让玛莲妮亚和其麾下的尊腐骑士团既能使用猩红腐败,又不至于被感染太深,于是打造了尊腐骑士铠甲和金针。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锻造和淬炼技术的造诣颇高,只是经拉达冈和玛莉卡的随意点拨,技艺便突飞猛进,以致登峰造极之地步。他的作品当中,最让祂引以为豪的,便是他制作的纯净金针。不是因为那金针的锻造多么复杂,而是因为,这纯净金针,是为了玛莲妮亚专门打造。哪怕他造了许多的金针,却也比不上祂送给祂妹妹的那一根。” 米莉森不说话,杰廉继续道:“当年艾奥尼亚战争的末尾,红狮子军团面对圣树军和尊腐骑士团组成的联军,浴血奋战,两方逗的两败俱伤。眼看士兵尽皆折损,玛莲妮亚与我将军拉塔恩,便决定以决斗定胜负。玛莲妮亚剑术天下第一,无人可敌,然而终究还是败在了将军刀下。将军眼看玛莲妮亚已经无力再战,便就停手。玛莲妮亚也不是那等会耍诈使赖的小人,可惜这是战争,不是寻常切磋,她要么赢,要么死,不会有第三个结局。她再一次挺剑上前,与将军斗在一起。眼看时机成熟,玛莲妮亚当机立断,拔掉了自己的针,以自身为中心,将身体内的猩红腐败,彻彻底底的释放了出来。大红色的猩红腐败之花瞬间绽放,叫盖利德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将军身处在猩红腐败最深的地方,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回到城内,又知道自己将要失控,命令红狮子军团修筑高墙拦住来路,免得其他人来到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他将自己放逐在城外的那片大漠之中,以死去的士兵尸体为食。至于玛莲妮亚,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被芬雷带了回去。” 米莉森把这些历史听在心里,只是记住,并不以为意。杰廉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脸色大变。只听杰廉道:“可是芬雷带回去的,只是玛莲妮亚的身体。她的元神早已出窍,四分五裂,散落在交界地各处。而最关键最主要的那一个碎片,却留在了盖利德,且身上还扎着米凯拉给玛莲妮亚的金针。”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米莉森身上。米莉森的语气跟着嘴唇全身一并颤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女武神玛莲妮亚,出窍的元神?”杰廉点头不答。 米莉森虽然失忆,但对艾奥尼亚战争颇有印象,而且尤为深刻。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女武神玛莲妮亚已然兵败,却依然舍身上前,势要与拉塔恩同归于尽。点点往事,在其他人口中耳中的故事,在她这里真切百倍。她能记忆起的东西,圣树,流水剑法,金针,欧尼尔,无一例外的和玛莲妮亚有关系,杰廉这样一说,便更加坐实了。她想要开口,可是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去看杰廉,可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缓了好久,开口道:“我创下如此大祸,害得盖利德生灵涂炭,又叫红狮子勇士们生不如死。我是如今盖利德的元凶,更是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杰廉摇摇头:“仇恨太可怕了,现下杀了你,只是逞一时之快,却换不回往日的盖利德,与死去的将士了。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伍之人,何尝不是呢?当年王城战争时期,女武神与将军因武而交,他们同父异母,一见如故。论武艺,将军谦称不如女武神。论排兵布阵统军打仗,玛莲妮亚则自愧不如。两人有空时便饮酒颂歌,好不快乐。然而天不遂人愿……”杰廉言已至此,不再说下去,尾声已有哽咽惋惜之意。米莉森听在耳里,痛在心头,更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怜可惜。 “我不会杀你,不过你要做什么,却也是你的自由。”杰廉道,“我的话都说完了。” 米莉森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就算杰廉说他不会杀自己,可是米莉森对于盖利德与杰廉他们而言终究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就算她是玛莲妮亚的元神,保有玛莲妮亚的至高品格,也没办法歪曲事实。思索良久后,米莉森道:“我会回到圣树去。” “哦?去找你的真身吗?”杰廉好奇道。 米莉森点头:“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我的罪业,在这一路上,我会尽可能的去做好事,帮助别人。而等到我回到电话圣树,找到真身,我便会回归。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让他来帮我完成自己的救赎。” “听上去,那个人,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米莉森点头。 “那么,老夫能问问他是谁吗?” 米莉森缓缓道:“伍安?” “哦?为何是他?” “他要成王,便要收集大卢恩,圣树他是非去不可。那时候的他想必已经天下无敌,只有玛莲妮亚能与之一战。我现下教给他玛莲妮亚最引以为傲的武艺——流水剑法。待到我魂归真身,与他交战,与他殊死决斗,最后败北,既血战血偿,以死谢罪,也不失体面。” “好!”杰廉听她这般一举两得又颇有道义的做法,忍不住赞出一声。随即走到木桌子前,拿起那只义手,“行走江湖,独臂多有不便,我把这只义手赠给你,望你能够完成大志。” 米莉森点点头,将义手装上。米莉森活动右臂,果真活动自如。杰廉看到,高兴道:“玛莲妮亚的义手已经断成了几节,我们搜集起来,却因为其工艺精妙,难以复原,只能勉强铸之。如今看来,虽说是照葫芦画瓢,倒还可以装水喝。” 玛莲妮亚点了点头,杰廉领着米莉森出了地牢,没走两步便有士兵来报:“禀城主,阿玉姑娘已经醒转。” 几人赶到时,阿玉儿正满地蹦跶,欢快的很,和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韦其逢站在那里,又是担忧,又是高兴,一边摇头,一边止不住的笑。看到阿玉儿已无大碍,都各自松了一口气。热心的都用上去寒暄几句,梅琳娜并不那么热情,转身便离开,到了演武场下等候。至于米莉森,此时心里头只想教伍安流水剑法,无心交谈,遂也跟着梅琳娜到了演武场外。 等到伍安终于从屋子里出来到了城中的演武场时,看到米莉森面色凝重,料她是有心事,却不知道她是要干嘛。他走一步米莉森的眼神便动一下,看起来她真的是冲他来的。伍安走到跟前,问道:“米莉森姐姐,有什么事吗?” 米莉森点头:“战斗祭典在即,我寻思着你多一个技艺便多一份保险,所以想把我自己的剑法——流水剑法教给你。” 伍安听到能学新的剑技,当时喜不自胜,可脸上刚笑了一下,便又耷拉下来。他今天上午与欧尼尔酣战一场,已经累的不行。开口道:“不了吧,我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打了一场,累得不行。实在没力气学剑技了。不如……明天?” “明天你不是还要学少林功夫吗?”梅琳娜开口,叫伍安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 “少林功夫?”米莉森疑惑。 梅琳娜点头:“我会的拳脚功夫和兵器招数,在他的世界里便是少林功夫。” 米莉森饶有兴致的点头:“原来如此,小安,你还挺忙的。” “学……学无止境嘛。”伍安耸了耸肩,一歪脖子正看到布莱泽,赶紧上去接着打招呼寒暄的油头逃离这两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米莉森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间,梅琳娜则站在原地等他。 “你真的来了。”布莱泽笑道。 “毕竟是你邀请我的嘛,虽然那高墙挺难爬就是了。” 布莱泽点点头,并不否认:“我找到这里也花了点时间,不过好在没迟到,还能有些时间在这里和其他英雄切磋武艺。” “话说回来,城主好像还真的没有告诉我们祭典开始的时间。” “我所知道和看中的人都还没有到齐,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手痒痒,可以先互相练练。”杰廉背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主所说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手,可以更好的获胜。了解自己的队友,相互配合的时候也更加默契。”看到几人聚在一起,铁拳亚历山大也凑了过来,跟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梅琳娜又把姗姗来迟的阿玉儿、韦其逢和江湖介绍给布莱泽。几人聊在一起,时而一起哈哈大笑,时而都沉默一阵。梅琳娜站在那里等她,听他们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无聊了。 第18章 世豪群英古城会,沧海一笑傲江湖 伍安与众人聊罢之时,已经相当晚了。几人不舍离去,约定好明天再叙。伍安心中是想要再跟他们聊上一聊,但又想到自己明天要练武 于是穷尽口中含糊之辞,然后与他们告别。伍安转身看去,梅琳娜依然在演武场擂台底下。她坐在长椅上,表情始终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伍安上前走到她对面,把蓝色露滴放在桌子上,推到梅琳娜手边:“怎么不回房睡觉?” 梅琳娜的眼睛看向伍安,左手放在桌上一变,将滑来的露滴推到自己的右手边,在桌子边缘停住。梅琳娜伸出右手拿住去喝:“我在等你。” 伍安起初问这一句是想起关心之意,梅琳娜接话之后的回话,却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沉默半天,伍安搔了搔头,拿出红色露滴,去和梅琳娜碰杯。梅琳娜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跟伍安碰杯对饮。两个人连着喝了几口,都不说话。这种感觉既微妙又奇怪,若是说两人亲近,伍安与梅琳娜却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便是谈交易交易之事;若是说不亲近,伍安三番四次的被梅琳娜所救,又与她相谈甚欢,互相倾诉了许多故事,当真可算得上知根知底了。 梅琳娜兀自沉了口气,空了的露滴瓶推给了伍安,起身道:“明天早上,就在这里吧。” “嗯。”伍安接过露滴瓶,双手一握,红蓝露滴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房间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伍安起了个大早,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扭头一瞧,发现梅琳娜已经离开了。伍安不再着甲,而是下身黑裤上身白色襟衣。走到演武场的擂台下,发现梅琳娜正在上面,已经先和江湖打了起来。只见江湖手上分别戴一只拳套,手臂弯曲护住胸前和下巴,两只脚不停的一上一下,来回错落,意在迷惑对手。而梅琳娜则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回来去摆弄脚步。江湖看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反倒先损耗了一点体力,于是就在原地停住,一点一点的靠近梅琳娜。他前脚刚停在梅琳娜面前,当即就打出一记直拳,停在梅琳娜面前。其时他所战位置出拳尚不能打到梅琳娜,这一拳就是为了探一探对方虚实。梅琳娜也知道他这一拳虽然冲着自己门面而来,但是却伤不到自己,于是岿然不动。江湖看到对方不为所动,讪讪收回了拳头,缩回了原位。 伍安看江湖正在不断的观察梅琳娜,而梅琳娜的眼神则只是向前看,好像在看江湖,又好像在看他身后。梅琳娜和江湖的本事他都是见识过的,心里头明白江湖不是梅琳娜的对手,但心里头又好奇这一场比试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自己要了一盘餐食,坐在长椅上边等边看。 “呃……姐们,怎么称呼?”江湖问道。 “我叫梅琳娜,”梅琳娜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是知道,我是不知道应该叫你大姐还是叫你大妹子。” 梅琳娜一愣:“你要是喜欢,就叫我梅子好了,我不介意。” 江湖嘿嘿的笑了一声:“这倒是简单了。”说罢上去就是一记左勾拳:“小心了!” 江湖的拳头来势汹汹,看起来势不可挡。梅琳娜手都不抬,依然垂在斗篷里。她侧过身子便躲过了这一拳,随后抬脚一绊,江湖当即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趴在地上吃痛,梅琳娜稍微转动身形面对江湖,伍安则边吃边看,不亦乐乎。 梅琳娜只是一绊,江湖这一摔并无大概。他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 “没事吧?”梅琳娜问。 “没事!”江湖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站了起来。他不再虚张声势,抢身快攻。此时梅琳娜的双手依然垂在身体两侧,可谓中门大开。梅琳娜看他一拳接着一拳,知道他动了真格,自己也不再留手。她先是向后闪了几拳,随后弯腰侧身躲过一招擒杀。她的上半身与自己的左腿成直角,另一条腿则踹向江湖的膈肌处。梅琳娜的这一脚不含任何的力气,但她的鞋跟只是刚刚碰到江湖的膈肌处,他便弯下了腰,力气全失,双眼一阵恍惚。江湖惊恐一般的退后几步,梅琳娜重新站好,毫发无损。江湖不甘心,继续上前。梅琳娜探出一只手,江湖被一惊,但拳头只快不慢的出去。梅琳娜五指弯曲,向着江湖的缺盆穴飞出,正是少林龙爪手。江湖看她左手这一招速度奇快,霸道无比,他想要收拳躲开,可是拳头已经收不回来。若是直接闪开,那他就会因为立足不稳而摔倒,不攻自破。江湖咬一咬牙,心想这一招中就中吧,他中梅琳娜一招并不意外,他要是能打中梅琳娜一招,那就是他的极致了。 梅琳娜想要一招致胜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她看到江湖咬牙切齿一心想赢的样子,心中突然犹豫。她平时跟在伍安身边,听他说说笑笑,看他杀人时毫不留情,却不怎么见到他与别人比武切磋。她思来想去,心里一软,心想自己刚才都已经留了力,再让一下又有何妨?于是这一招龙爪手假装打偏,自己硬生生挨了江湖一拳,退了几步。江湖这一记勾拳直中梅琳娜腹部,震惊了台下众人,也震惊了自己。梅琳娜深呼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拱手道:“厉害。” 江湖看自己击中了梅琳娜,心中又惊又喜,但他随后又会意这是梅琳娜在让着自己,自己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 这一来二去之间,简单的几招就已经叫台下的人大呼过瘾,止不住的鼓掌欢呼。江湖这才注意到,台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些慕名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也有一些红狮子城的守城士兵。他看这么多人为自己鼓掌欢呼,热血奔涌,心跳加快,两只拳头跃跃欲试,真想再比试一场。台下的人看到梅琳娜这等身手,也想要上去与她比试比试,这其中就包括了伍安。虽然他的拳脚功夫不强,但难得遇到少林高手,哪个学武的不想与之比试一二呢? “起的蛮早。”米莉森走到伍安身边,按他肩膀,手里吃着一个馕饼。 “你不也是吗?”伍安回头笑道。米莉森微笑回应,随后看向台上。她刚才也看到了梅琳娜的功夫,手脚痒痒。又看梅琳娜手下留情故意让招,更加想要与其切磋。 伍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顺便明白了米莉森的意思,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跟她打吧?” 米莉森点点头:“你不是还要跟她学什么少林功夫吗?我先替你探探她的虚实。”她转而看向江湖,大声问道:“江兄弟,没吃饭吧?” 江湖点点头,两手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上起来急着讨招,没来得及吃。” “接着!”米莉森把自己另一只馕饼扔给江湖,江湖看到馕饼,双手接住,谢了一声米莉森。 “下去慢慢吃吧,我来跟梅姑娘切磋切磋。” 江湖下了擂台,米莉森不走阶梯,一下大跳便上了擂台,与梅琳娜面对面。江湖找了个位子坐下,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对这一场切磋翘首以盼,自己虽然拳法只是地痞功夫,也心潮澎湃起来。 “梅姑娘,我来会你一会。”米莉森向梅琳娜一鞠躬。 梅琳娜把斗篷脱下叠好,放在一边,向米莉森拱手道:“请。” 米莉森点头,同样拱手,随后迅速向前,直拳强攻。梅琳娜双手拂去,将其轻松化解。两人打在一处,须臾之间便已经互相拆了十招,场下观看的人无不惊讶,心说这两个姑娘功夫的高妙可真是世间少有,两人招式目不暇接,叫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杰廉经历过破碎战争与爱奥尼亚战争,又知道米莉森的来历,自然知道米莉森的拳脚功夫是打哪里来的。然而她的功夫再怎么精妙,却仍然稍逊梅琳娜一筹,而梅琳娜的武功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心里好奇,开口问道:“梅姑娘使的是什么武功啊?” “不知道诶,听小安哥哥和韦大哥说,梅姐姐用的是少林功夫。”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阿玉儿道。 “少林……少离……”杰廉捻着胡子,口中喃喃,突然一笑,“倒是挺配。” 说话之间,梅琳娜与米莉森又过了十几招。米莉森一记高扫腿过,梅琳娜弯腰躲过,一招蝎子摆尾蛰在米莉森背后,将她击了一个踉跄。她调整身形然后转身,梅琳娜的擒拿手已经探出,一只手抓住米莉森的右手,另一只手叉住米莉森的脖子。两人僵住,过了一会,梅琳娜收回了双手。米莉森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梅琳娜拱手回应之后,台下掌声如雷,欢呼不止。伍安环视自己周围的人,他们虽然是交界地的人,却依然有着一般的豪气,真叫人心中涌出一股难凉热血,一身劲力想要施展。伍安来了劲头,梅琳娜和米莉森也同时看向了伍安,齐声道:“上来吧。” 伍安应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块馕饼用水送下,随后一跃而上,向两人分别拜了一拜:“两位师父,咱们今天练什么?” “先练拳脚。”梅琳娜抢先道。 米莉森被抢先一步虽然有些不服,但是按顺序来讲,确实应该先练拳脚。况且自己已经跟伍安对过了手,打了一个酣畅淋漓,流水剑法学起来自然也就容易。思来想去,还是让伍安先学拳脚比较好。于是一拱手,随后下了擂台。 “在练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梅琳娜一只手背过去,另一只手伸出来,双脚分开并立,腰板挺得笔直,显然是架势。伍安点点头,双掌合在一起,随后运动双臂,动作幅度和夸张程度都超过了梅琳娜。他两招虚招探去,被梅琳娜单手画圆轻松化解,双手被卸在一边,随后梅琳娜拂手变直拳,一下打在伍安的胸口。梅琳娜只用了三分力,然而伍安因为双手力量被化解,上本身已经探出,这一下真可谓吃了个结结实实。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捂住胸口不停喘息。梅琳娜看他这般,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马上要上前询问。伍安伸出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两人继续斗来。不管伍安如何抢先攻击,梅琳娜总是能在五招之内击败他。等到伍安记下了梅琳娜用过的招数,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梅琳娜又将他没有见识过的招数试出来,让他防不胜防。擂台下的众人更是眼花缭乱,在心里直呼过瘾。 “少林功夫好耶~”亚历山大唱道,走调严重。 “真的好。”布莱泽附和。 一盏茶的功夫,伍安便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他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始终未能得一招之快,料敌机先,久而久之,便就心灰意冷,疏于应战了。 梅琳娜看他已经提不起切磋的精神,双眼却是目光炯炯,心想时机已到,便道:“比试就到这里,接下来,咱们再找地方慢慢练。”说完重新披上斗篷,下去跟杰廉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向伍安,冲他招了招手。伍安会意,跃下擂台,跟着梅琳娜前往了练功的地方。这一天里,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他们在一起聊天、喝酒、划拳、赌钱,又在一起比试拳脚兵器,不亦乐乎。而伍安在练功房里不停的重复着梅琳娜教给他做的动作,耳听得外面的声音阵阵,心里头痒了一天。可自己手脚也不能停,自也动了一天。待到入夜,伍安才一点一点的停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梅琳娜带了饭食来探望他,她先把吃的喝的放在桌上,然后扶他坐下。伍安经过这一天的勤学苦练,早已经饿的肚子胡乱叫嚷,他一阵狼吞虎咽,一滴汤一滴油都不剩下。然后起身走到屋子隔间,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时而打呼噜,时而嘴里发哼哼,身子却是格外老实。 梅琳娜看他睡熟,便守在他旁边。她的耳畔是将士与英雄豪杰们的呼号声,和伍安的呼噜声。眼中是昏黄的烛火与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此时有声有光,梅琳娜却觉得恬静又黑暗,又那么的安宁。这突然让她想起,曾几何时,她也在这么一片黑暗中,守护着什么,探寻着什么。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不像现在这么安心过。 她总有一种感觉,跟伍安在一起,她总是很安心的。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这么觉得。 一夜很快过去了,伍安睁开眼睛,精神充沛,身体却处处叫着疼痛。他一想到今天还是要像昨天一样练武,这痛感便又加了几倍。他挣扎着坐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隔间,到了练武房中,梅琳娜已经把吃食放在桌上,道:“今天照旧。” 伍安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老老实实的吃饭,然后继续站桩练习,一连下来五天都是如此。伍安经过卢恩的加强,又有龙心脏的加持,可谓内外兼修,学起东西也格外之快,这五天下来便已经将梅琳娜所教的基本功掌握了。剩下的几天,梅琳娜决定直接让伍安与自己对打,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去学习梅琳娜的功夫。上午如此,下午便是与米莉森练习流水剑法了。 伍安吃过午饭,歇息了一阵,便来到了米莉森所指的地方。这里是城墙一处阁楼的最高处,圆形的场地中央画有红狮子徽记,场地外放有战鼓和兵器架,上面罗列着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伍安刚刚踏足没多久,米莉森便拿着一把长刀走了过来,道:“来的挺早。” “刚刚到。”伍安面对她,“请师父指教。” “师父不敢当,我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倾囊相授。”米莉森顿了顿,“刀带了吗?” 伍安将腰间名刀月隐稍稍拔出几寸,然后又收了回去。米莉森点点头:“流水剑法,虽然名叫剑法,却是长刀最适合拿来使用。这套剑法只重其意,不重其形。只要掌握了流水剑法的精髓,那么这剑法当中的千万种变化,便都能信手拈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流水剑法口诀不多,我先念给你听,你记住之后,结合不断的练习,自行感悟。”说完便将流水剑法的口诀一字一句的说给伍安听。伍安记性好,悟性又高,念了几遍便把口诀烂熟于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练习招式。伍安起初动作生硬,招式也不得要领,但是他悟性极高,外加上米莉森的耐心指导,伍安一个下午便将剑法入门,舞的有模有样。米莉森看他进步神速,口中不住溢美之词。所谓万事开头难,伍安最开始学习便有这等效果,往后的练习将是越来越轻松,技艺越来越纯熟。此后几日,伍安上午与梅琳娜一起练拳,下午跟米莉森练刀练剑,吃过晚饭之后便就躺下休息,醒来之后若是时间早了,便自动自主的练习拳脚刀剑。若是时间稍晚,便按部就班,先填饱肚子,再去动武。接连十天下来,伍安的拳脚功夫便颇有精进,流水剑法也掌握了十之一二。伍安这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刻苦练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对伍安大加赞扬,说他一定能在战斗祭典当中大显身手,一举夺魁。 这一日早晨,伍安正准备前往练武房,却被梅琳娜叫住,告诉他不必再去了。伍安踌躇一阵,一阵空虚感从心口涌出,灌满全身。伍安答应了一声,最后还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练武房,自己打了一上午的拳。中午歇过之后,米莉森亲自来告诉他,不必再去场地练剑,在演武场与其他勇士对决便可。想要将流水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就需要与不同的对手交战,了却各式各样的兵器,明白种种的变化,才能够做到。伍安听后,又是踌躇一阵,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不适应。正在他发愣之时,杰廉找到了他,问道:“小安兄弟,愿不愿意同我去学马战?” 杰廉曾是拉塔恩座下大将之一,如今年事已高,实力却不减当年。他领着伍安出城前往一处沙土地,出城时守门将士听说杰廉要教给伍安马战之法,都向伍安道喜:“杰廉将军步弓马剑样样精通,你可要好好学习。” 伍安与杰廉面对面,杰廉骑一高头大马,伍安骑的依然是他忠诚的托雷特。伍安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杰廉手中则是一把长矛。他猜想伍安的马战功夫应该不强,于是朗声道:“伍安兄弟,你先来攻我!” 伍安听到杰廉的声音,却迟迟不动。若是让他马下用枪,那他尚且能与之一战。可是他在马上,手中不管拿什么武器,便都只会胡乱挥砍了。 杰廉看他犹豫不决,知道他不善马战,此时心中正生疑虑,于是继续道:“不用担心,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管放心大胆的来!” 伍安听后,定了定神,尝试着不再去顾虑那么多。他单手持枪,目光炯炯,向着杰廉冲去。 待到两人练完回城之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坐在长椅上,杰廉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伍安则是魂不守舍,全吊着一口气。待到旁人问起和杰廉练的如何,他便想起自己冲锋后如何被杰廉挑落马下,杰廉如何像一头大象一样冲过来,自己慌乱躲闪回击,又被斩落马下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反应巨大,默不作声,连着摇头,看的众人一阵欢笑。 吃罢了晚饭,伍安便回房睡了。三个小时过后,他悠悠醒转,耳听到外面号角之声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马下床奔了出去。 伍安来到空地上,只见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擂台上有勇士光了上身,摔跤比武。台下则布满酒宴,纵情畅饮。梅琳娜、米莉森、布莱泽、韦其逢、江湖、阿玉儿亚历山大,这些都是伍安的熟人,原本他们性格迥异,除了见面打声招呼之外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亚历山大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对于即将一起上战场的人,他便都当做至交对待。梅琳娜和阿玉儿与他一起面对熔岩土龙,布莱泽与伍安一起对付过猎犬骑士,米莉森传授伍安流水剑法,韦其逢和江湖同他一起闯龙潭虎穴,每一个都称得上当世英豪。况且伍安帮他一次,他便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至交好友,这三人都是伍安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他亚历山大的好朋友。好朋友当然应该围坐在一起,聊他个天荒地老,喝他个不醉不归。 伍安来到交界地一直打打杀杀,遇见了人也是恭维之辞居多,今日得见亚历山大如此豪迈大气,心中热血涌动,心说江湖不死,快意恩仇仍在,自己不管那么多,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抓了一坛酒,给自己斟满痛饮,畅快一声:“好酒!” 坐在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出来,斟酒的斟酒,不饮的则兀自坐着。转眼之间,伍安已经痛饮了三杯酒,他在玉龙山庄之时年纪尚小,不能饮酒。等到日后行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更无人请他喝酒。今天他看到众人喝酒聊天,不禁想起当年快事,不用人劝,便已经喝了许多。伍安因为从未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这三杯下去,只觉得味道醇厚浓烈,直烧喉咙,入到胃里一股火辣,随后又顿生清爽。味道一上一下,来去之间颇为迥异,喝起来叫人直呼过瘾。伍安又喝了两杯,脸色已经泛红。他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却被梅琳娜伸手拦住。 伍安一愣,梅琳娜看他一眼,道:“我陪你喝。”说完拿过酒坛,直接喝了起来。周围人看梅琳娜一直都冷眼冷面,以为她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如今见她喝酒,误会之意大减,瞬间将她当成了豪气侠义之士,皆欢呼起来。 梅琳娜一口气干了一整坛酒,嘴角流出的酒液浸湿她的衣襟,她也全然不顾。她将空了的酒坛放在一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众人看她沉默,也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久久,才听得她说了一声:“好酒!” 众人一听,登时宽慰释怀,纷纷举起杯子把酒言欢,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伍安。他与梅琳娜同行至此,还从来没见到过她如此豪放的一面,自己又提了一坛酒,学着梅琳娜的样子喝了起来。但是他初次喝酒,须得慢慢来饮,如此大快朵颐,只怕会乐极生悲。梅琳娜看他脸色见红双眼迷离,夺过他手中的酒坛,道:“有酒不与人同享,天下第一大罪,干杯!”说罢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部喝光,一点醉意没有。酒过喉肠,欢呼声更甚。伍安十分激动,随手抄起一把剑,登上了擂台,开始舞起剑来。台下众人看他登台舞剑助兴,都纷纷安静下来,看他舞剑。伍安此时已然大醉,使出的剑法凌乱无章,又势如狂草。他一会使出玉龙十三式,一会又用流水剑法,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完的飘逸。此时酒水已经游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兴致到达了极点。他一边舞剑,一边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说罢,一剑刺出,笔直不动,凛冽非常,一去不回,众人见之,无不惊叹其剑术高超。 伍安将剑势慢慢收回,继续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说话间,手中剑随着词话变动纵横,剑色清光闪烁不停,与天上星月争光。 “好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居左一个,头戴铁飞碟帽,身穿背着军旗的浑圆铁制铠甲。居右一个,一袭黑衣布甲,兜帽遮住半边面容,依稀能看到狐媚之色。居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身穿一副象牙白铠甲,一对巨大的山羊角盖从铠甲胸口处延伸出,通过双肩,最后角尖到达腋下,看上去坚不可摧。他手中所拿的一把微有斑驳的象牙白大锤,更显得与那铠甲匹配,非勇士不可用也。 伍安看居中那人叫好,心生好奇,笑着问道:“阁下说好好好好,却要请教,好在何处?” “好酒,好诗,好剑,好人!”说罢那汉子一连串的大笑,伍安听后,也是一阵大笑,跃下擂台,上前拱手:“还未请教?” “鄙人忒拉格斯,诨号大角。”居中那人道,“这位是无畏莱恩尼尔,这位是指头女巫慕容可。”忒拉格斯说完,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向着众人行礼打招呼。 “慕容可?!”伍安和韦其逢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惊,料想不到居然还能在交界地碰到中土名字。而她又是指头女巫,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但见她遮盖住狐媚容貌,猜她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不可言之隐。 “三位远道而来,必然舟车劳顿,老夫已经点好空房,请三位住下。”闻讯赶来的杰廉向三人道。 “不急,我们看到这位小兄弟舞剑,什么疲劳都没有了。”说完,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朝着伍安走过去,与他寒暄起来。伍安看他们二人虽然身披坚甲,皆为豪侠,一见如故,聊的十分投缘。走在最后面的慕容可则慢慢跟上去,眼神暗暗投向布莱泽,向杰廉问了自己房间所在,随后离开。布莱泽看到她,放下手中酒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身上,悄悄跟了上去。他走到城墙上,左顾右盼,四下无人,已然是跟丢了慕容可。他站在原地不动,耳听得风声与人语声飘过,狼耳抖了一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的转身,手指缝中夹住几发飞镖,又向前扔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慕容可接住飞镖揣在口袋当中。此时两人所在黑暗居多,慕容可两只眼睛闪烁出幽幽金色,布莱泽的狼眼则冷若寒霜。 “你们刺客真有意思,老是选在这么高的地方见面。”布莱泽调侃道,“把飞镖揣在口袋里,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刺客了,布莱泽大人。”慕容可褪下兜帽,长发披顺,露出妖艳的面容,以及右脸上炭黑色的烫记。 “你曾经是黑刀刺客,一天是黑刀,一辈子都是黑刀。” 慕容可苦笑着摇头:“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布莱泽沉默片刻:“她很好。” 慕容可点点头:“她很好,我们可不怎么好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是为了寻死,你会相信吗?”慕容可看向布莱泽,看他不动声色,笑了两声,“你呀你,还是这么无聊。” “殿下的追兵没能将你们赶尽杀绝,真是失职。”布莱泽恨恨道。慕容可收笑,冷哼一声:“这怪不得殿下,谁叫我们黑刀刺客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隐现无常呢?” “当初殿下没给你们下即死咒,真是个错误。” “呵,殿下起初任用我们刺杀大王子,给我们下了咒,永远不能跟不知情的人说出秘密。用完了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慕容可怔怔的点头,抚摸脸上的烫记,“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所言非虚。” “我再问一次,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寻死,我觉得与其死在小人手里,不如死在真正的英雄手上。” “……拉塔恩?” “不然呢?在这交界地堪称英雄的本就寥寥可数,除开初王与赐福王,便是这位碎星将军了。”说完,慕容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看向伍安,“说不定他也是……哦对了,告诉你一个事情,大王子遇刺的事情,已经有除了黑刀刺客之外的人知道了。可别疑心,告密的可不是我们。” “你说的那人,是谁?”布莱泽问。 慕容可一指莱恩尼尔:“你可要挑个好时间好地方杀他,不过说不好他会先死在拉塔恩手上呢。” “我自有定夺,这些陈年旧账,战斗祭典之后再算。” “好吧。”慕容可耸耸肩,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城内城外的人都攀上城楼,聚在一起遥望。但见红狮子城后门之外,是一片茫茫大漠。一个足有城墙之高的身影匍匐在那里,一边吼叫,一边撕扯着腐烂的血肉。他像个疲倦伤重却又不肯服输的雄狮,抓狂似的游荡在远处大漠之上。他的双腿齐断,骑着胯下比他小上多倍的褐色瘦马,在沙场上仰天哀嚎,看得人惊心,听得人落泪。 “那是……谁?”伍安犹豫着开口,还是觉得那是一个人。 “那便是我红狮子军团的元帅,碎星将军拉塔恩。”闻听此言,来者多数愕然。伍安续道:“他就是……拉塔恩?” 杰廉点点头:“我将军神勇无敌,傲视群雄,伟岸一生,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可悲可叹!”杰廉说这话时,米莉森真想要拔腿开奔,但她站的靠前,如果离开未免引起注意,遂不动声色。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湖问。 “那是将军的爱马,雷欧纳德。当年将军还年幼时,它便已经是将军的坐骑了。将军身为神灵,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巨大。他不忍抛弃爱马,于是专门到瑟利亚学习重力魔法。” “哪怕他现在感染猩红腐败,神志不清,也不肯将自己的爱马当作食物。”伍安说到此处,声已哽咽。杰廉心中有感,也要流下泪来。他鼻子一酸,喉头一紧,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伍安深吸一口气,叹道:“可怜豪杰义,往往最遭殃。”随后看向杰廉,“不知城内可有拨弦乐器?” “有的,战斗祭典当日,城中会击鼓吹号,并弹韦兄弟教给的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伍安惊疑,随后笑着看向韦其逢,“韦大哥,你怎的还会了十面埋伏?” 韦其逢耸耸肩:“技多不压身,”随后背起双手眺望远处,“拉塔恩将军是交界地的英雄,除了楚霸王,没人可与之媲美。也只有十面埋伏,最契合战斗祭典的风韵。” “如此甚好!”说话间,一个类似拉祜族三弦的乐器,伍安看到,喜上眉梢,将其接过,弹了几个干音之后,便垂下眼眸,所奏乐曲如高山仰止,似流水潺动。若白云浮天,类轻沙地走。嘈嘈切切,像要断绝,却又连绵不绝。弹奏了一阵,伍安开口道:“拉塔恩将军是世之豪杰,天下人尽皆敬佩。我出身大理,后入中原,所遇人士颇多,若论英雄气概,却无一个能比得上将军。纵横天地英雄气,肝胆照乾坤。我伍安今日奏一首《笑傲江湖》,以慰其生。”说罢,放出声音开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唱完又是一阵嘈嘈切切,“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唱词结束,伍安边弹边随着节奏哼唱。城墙上的人被他的歌声触动,纷纷想起当年往事,忆起江湖过往,心中都大有所触,几欲流下泪来。且听伍安歌词已经唱完,只剩下节奏的哼唱,所有人便都跟着伍安一起“啦啦啦啦”的唱了起来。一时间,《笑傲江湖》之曲传遍四野,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歌再怎么打动人心,也终究有唱完的时候。唱完了,就该动身了。伍安将三弦放在一边,默默遥望远方,许久开口问道:“战斗祭典,还有多久?” “大概十二天。”杰廉回答道,“十二天之后,不管还有没有人来,红狮子城的大门都会关上,通往大漠的城门便会洞开,到时候,各位勇士便可从那扇门前往大漠,与将军交战。这十二天里,各位就好好整备,以待战机好了。” “是!”杰廉说完,周围人全部一呼百应,随后各自散去。伍安依然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的拉塔恩。随后他又抬头看去,却发现大漠上空没有星星。站在他身旁的梅琳娜看他眼神忽上忽下,却不问出口,只是安静的站定在一旁。 “两位喜欢看夜景吗?”杰廉走到他跟前,同样眼望前方。 梅琳娜还留在原地,并不回话。伍安摇头:“喝多了,站在这里醒醒酒。” 杰廉听后,捋着胡子笑了笑:“我没事的时候,也时常会在这里眺望,眼中却都是回不去的样子。过去我们一起征战,一起饮酒,一起吹牛,一起开怀大笑。如今我们守着这座空城,守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杰廉的嗓音低沉沙哑,伍安听不出他喉咙当中的哽咽。杰廉的喉头动了动,抬头道:“小安兄弟,你可知这大漠之上的星星为何不动吗?” “愿闻其详。” 杰廉顿了顿:“那是因为,将军用重力魔法,封印了群星?” “什么?!”伍安大吃一惊,这交界地之外的星星,居然都被拉塔恩一人的重力魔法给禁锢住了。 杰廉续道:“将军为了避免交界地之外的神灵降临交界地,引出祸患,所以施展他的毕生所学,封印群星,以此作为屏障。”说罢,杰廉仰望无光的天空。 “何等伟岸的力量……简直是神话中的英雄才能做得到的事情。”伍安一想到拉塔恩的壮举,不由得气血上涌。在他印象里,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历史当中那些文韬武略的开国皇帝了。他到达交界地,也明白了神在人间的道理,却不曾想过神的力量究竟可以到何种地步。现下听说,真觉得不可思议。 “那腐败女神,是猩红腐败的始作俑者。真实之母,用的一手咒血的狠辣邪门的功夫。如果将军不将群星封印……啧啧啧……不知道交界地还会有多少血雨腥风。如今玛莉卡与拉达冈下落不明,初王流放,各个半神各自为伍,真到那时,外神如果降临,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拉塔恩一个半神便能凭一己之力封印群星,而腐败女神和真实之母全都是和无上意志画等号的神,实力绝对在拉塔恩之上。伍安想杰廉所说的事情,听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不过群星一封印,那些魔法师的研究也就得终止了,有点可惜。”梅琳娜开口补充,伍安反而想到了瑟濂和托普斯,他们两个都是魔法师,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一直赋闲下去。 “小姑娘所言不错,”杰廉点点头,“打败将军,群星就会重新运转,到时候,外面的东西进来,那不就……”伍安担心道,不再说下去。 杰廉摆了摆手:“将军的考量想必在我们之外,况且,我们还有你呢。” “我?”伍安一愣,随后痴痴的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行。” “现在不行,但难保前途无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本事,除了王城,其他地方,都随便你闯了。”杰廉笑道。 伍安点头,此时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原本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但是他听说了那么多的英雄传奇,个个都是自己无法比肩的,心里头不免心虚自卑,对杰廉这话自然不应了。 杰廉看出他心有疑虑,也不点破,只待他日后自己慢慢参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明天主动去找他后,便就此离开了,徒留伍安还在原处,耳听得风中隐隐约约有谁在吟:伍安伍安,如何心安?佳丽在侧,难得终欢。 伍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稍稍一愣,却又不知那是在叫自己还是在说“无安”。开口问旁边的梅琳娜:“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有谁在说话。” “你咯。” “不是我,是其他人。” “没有。”梅琳娜很坚定似的摇头。 伍安晃了晃脑袋,走下了城墙,梅琳娜化成灵体进入他身体。伍安刚刚拐过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却被一个黑衣人拽到了一旁,伍安下意识的使出刚学的擒拿手,将来人擒杀,使其动弹不得。伍安刚想发问,听得一声娇吟,现下一愣,那人扭过了脸,烫记之下,正是慕容可。 “是你?”伍安看她相貌狐媚,一双眼睛似水柔情,勾人魂魄,不自竟看得呆了。慕容可嗔笑一声:“小兄弟,你手劲可真大啊。” 她这一开口,伍安赶紧松了手,连忙向慕容可道歉。慕容可简单活动了下自己刚才被架住的那条胳膊:“没关系,第一次嘛,我理解。”说完她冲伍安抛了个媚眼,伍安脸上一红,不去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她右脸上的烫记着实扎眼惹目,但奈何她生的实在标志,叫人也不怎么在意那点缺憾了。 “好一个狐狸精。”梅琳娜跟伍安走了这么久,跟伍安学了不少词,这“狐狸精”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梅琳娜性子耿直,这番评价直言直语,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单纯的形容。伍安这时候心已经乱了套,没把这句话听进去。随后想到自己已经醉酒,又回忆起许多故事里因酒误终身的故事,而且梅琳娜还在自己身体里,更不能随意行事,于是立马提振精神,询问道:“不知慕容姐姐找我有何贵干?” 慕容可登时大笑起来,一连串的笑声就像夏夜风铃那般悦耳,令人心安。笑完她开口道:“我可是好久没听到过有人喊我姐姐了。”她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却不流出来。“小安兄弟,你这声姐姐叫的可真好听得紧啊。” “姐姐认得我?” “你可是少离王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可把手搭在伍安肩膀上,“不过我呢,还是愿意把你当做小弟弟看待。” 伍安喜欢别人叫他少离王,但也只停留到了爱听了。比起什么王者,他更喜欢别人拿他当个普通人对待。现下慕容可既叫了他少离王,又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伍安心里宽慰,对慕容可生了几分好感。 伍安毕竟年轻,虽然在雍州地界远近驰名,却鲜少与人打交道,不懂得藏心思于面。他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慕容可看出他对自己不设防备,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酒放在桌上:“弟弟来陪姐姐喝一杯如何?” “我刚喝过,现在天色已晚,再喝难免误了时辰,待到明日吧。”伍安跟慕容可生了亲近之意,本想答应,但是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离开,说完拱手便要走。 “诶!”慕容可忽的闪到他身边拉住他,“刚才还叫人家姐姐,怎么现下倒不领情了?” “好快的身法!”慕容可刚才还坐在椅子上,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伍安身边,而且不发出一点的声响。这等轻功比伍安的逍遥步还要高明,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小安弟弟,干嘛这么惊慌?不过喝一杯酒而已啊。”慕容可放松了力道,脸上堆满了楚楚可怜,换做别人,早就落入她的下怀了。 “……并非我不领情,只是喝酒误事,姐姐这酒,只好明日再喝了。”伍安推脱,心下不再想走,脚步也不再动弹。 “弟弟有正事要干,好的很呢,姐姐我啊,正喜欢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嗯……既然这样,姐姐教你一门功夫,你就陪姐姐喝酒,如何?” 伍安因为她的轻功,料想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下觉得再走或许会有危险,便不打算走。眼下听到慕容可愿意教自己功夫,当时喜不自胜,立刻答应下来。慕容可掩面笑道:“你呀你,还真是不懂喜怒不形于色呢。不过也罢,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男人。” “多谢姐姐抬爱了。”伍安拱手道。 “哎呀,你这说的哪里话。”慕容可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地方还算大,好,现在就开始吧。” 慕容可的真实身份乃是刺杀葛德文的黑刀刺客的一员,她所教给伍安的,正是黑刀组织内部的鬼蜮遮影步,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轻功。虽然做不到瞬息千里,但是却能让使用者在眨眼之间移动一段距离而不发出声响。外加上黑刀刺客本身飘忽玄虚,难以捉摸,这鬼蜮遮影步在外人看来,便更加难以捉摸。当年黑刀刺客们正是凭借着这一轻功,刺杀了葛德文。 鬼蜮遮影步虽然厉害,但对伍安老说并不难学。外加上慕容可的悉心教导,伍安用了一个晚上,便将鬼蜮遮影步掌握熟练,同时与慕容可喝了个朝生暮死,天旋地转。期间二人嬉戏欢笑,谈论风声,好不高兴。不过二人喝的再怎么多,聊的再怎么开心,彼此都没有再触碰对方。第二天早上,伍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衣衫整齐,便松了口气。抬眼一看,外面已经亮天,梅琳娜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一盘饭食,和一张字条。 “醒了?”梅琳娜问。 伍安点了点头,眼皮挣扎着睁开。 “吃饭吧,另外,她给你留了字条。”说完,梅琳娜把字条递给了他,然后便出了门。伍安拿过字条,上面写着:“小安弟弟,谢谢你愿意分神陪姐姐一晚,姐姐知道你将会是改朝换代的大英雄,你能愿意陪姐姐喝酒,姐姐很开心。作为回礼,姐姐将自家轻功,与家传短刀赠与你,聊表谢意,望不要推辞。昨晚的事情,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字迹后还有一个淡淡的唇印,显然是慕容可所留。伍安看完字条,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一把短刀。这短刀与梅琳娜的短刀形状如出一辙,只不过颜色不同。梅琳娜的刀为白色和淡金色交接,这把短刀却是黑色为主,刃为银色。刀镡是是一正一反两个小刃,刀刃刃口上又突出了一块宽刃,一把短刀,真可谓处处都能伤人。伍安将逆刺拿了出来,做了对比,这黑刀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比这逆刺厉害许多,只是伍安现在还没察觉,只是将两把刀都收好,吃了饭后与梅琳娜收拾干净,一同回了房。伍安因为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练了轻功,喝了那么多酒,睡那么一会根本不够他清醒。他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下,再醒来已经是将近晚上了。 伍安刚刚醒转过来,便听到外面号角声大作,与昨晚的号角声别无二致。伍安知道这是喝酒令,今晚肯定也会像昨晚一样聚众喝酒,热闹非常。伍安当即便想奔出房外与众英雄欢乐,但他想到杰廉昨天跟他说的话,便转头去找杰廉。等到找到了杰廉,发现他正和米莉森在一起聊天。两人看到伍安,都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伍安同样回礼,问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小安兄弟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吃过饭,有劲的很呐。”杰廉招呼伍安过来,领着他和米莉森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屋,屋内左右放着许多刀枪架,看样子是一个室内练武场地。杰廉抄起一把剑丢给伍安,又抄起一把丢给米莉森,自己拿上一把,站在两人面前道:“战斗祭典过后,我们红狮子军团将会留在盖利德,守护这里,抵御腐败,直至死去。我不希望红狮子军团的武艺无人继承就此灭绝,所以我打算,将将军独创的九路狮子斩击教于你们,以传后世。待到将来,红狮子军团虽然已经消失,但其威名仍在。” 伍安和米莉森面面相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杰廉续道:“这九路狮子斩,是至刚至阳的招式,与小安兄弟的玉龙十三式,和米莉森你的流水剑法都不相同。你们的剑法须得用趁手的重量轻盈或者适中的刀剑方能使用,而这狮子斩,却需要重剑和巨剑挥洒出来,才能尽到招式根妙。这狮子斩,共有九种招式,每一种招式又可互相衔接产生变招,常人觉得狮子斩笨重,又因为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将帅,便更加认为这狮子斩临阵对敌颇为得心应手,若是单打独斗,可就占不到便宜了。但实际上,狮子斩之变化并不少,只是能练之精妙之人寥寥罢了。想要把狮子斩运用自如,不仅要孔武有力身体强健,而且筋骨也须灵活坚韧,否则还没御敌,便先自伤身体了。” 听到杰廉这么说,伍安和米莉森都掂了掂自己手里头的大剑,果然分量很足,想来得有二十斤重了,却不知道创了这狮子斩的拉塔恩的兵器有多重。 “我给你们二人拿的兵刃都是二十斤重,而将军那一对碎星大剑,光是一把就足有千斤之重。” 杰廉此话一出,伍安与米莉森皆是大惊,不过后来想想便不觉得奇怪。拉塔恩身形生的那般高大,寻常武器还真不适合给他用。 “这余下十二天,我便把狮子斩的诀窍交给你们,交界地不缺历练,你们自可在这其中将狮子斩练熟。” “是!”伍安与米莉森拱手,异口同声,跟着杰廉练了起来。两人都是练武奇才,没过多久便把基本功打好,随后出去与群豪欢乐说笑了。在路上,伍安感念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与米莉森相遇,真乃伯牙遇子期,一见如故。这份情谊,可真是再怎么也不可复制的了,伍安决定教给米莉森玉龙十三式,作为知己之间的赠礼。米莉森本想拒绝,但想到以后与伍安必有殊死一战,她虽然指望伍安通过一场比武让自己名声平反,却也不愿意吃亏。况且自己已经教给了伍安流水剑法,自己不接受对方好意,那便是不给面子了。再者说,以后与伍安对敌时,将这剑法使出,也算是不负他一番好意,更证明自己是全力应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伍安的好意,同他学习玉龙十三式。伍安看米莉森答应,大喜过望,拉着她喝酒。慕容可站在暗处,看伍安嘻嘻哈哈,全无烦恼,脸上笑的是替他高兴,心里头却是又羡又凄。她与同门姐妹离散,彼此不知死活,曾经一起共事欢笑的日子,早已经如盖利德的生机一般,一去不复返了。她回到了昨晚跟伍安喝酒的屋子,给自己倒酒,闷闷的喝着。饮到酣处,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她现在的鬼蜮遮影步的功夫,大可以一瞬闪到对方身后,但她没有动,只因为对方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梅琳娜走进屋子,烛火照亮她睁着眼睛的半张脸,居高临下,倒显得几分威严,让人有种玛莉卡女神在世的感觉。慕容可见了,为之一愣,随后笑着请梅琳娜坐下,给她倒上酒:“梅姑娘,你可好啊?” “我很好。”梅琳娜没有动酒杯,依然站在那里。 “既然来找我,想必有事,坐下聊吧。”慕容可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断的招来杀身之祸,哪怕自己把轻功和随身携带的能自证身份的黑刀交了出去,也免不了别人盘问她的底细,更甚者要她性命。她和姐妹离散,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时间一长,便就成了这洒脱性格,讲究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显得有恃无恐。 “的确有事。”梅琳娜不打算跟她扯皮,开门见山,“你教会伍安那轻功,又把刀给了他,为了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这理由足够充分吗?”慕容可笑道。 梅琳娜那一晚见识过慕容可的功夫,还有那把与自己的使命短刀相似模样的黑刀,猜想她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甚至她不是指头女巫。 慕容可看梅琳娜神色有些紧张,短暂的迟疑后,她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好情人教坏,叫他魂不守舍,不跟你待着,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啊?” 梅琳娜没这心思,刚想开口否认,又被慕容可打断:“好妹妹莫担心,我叫小安兄弟来,真的就是与我喝酒而已,再无其他了。你我都是女流之辈,纵有一身武艺,在这交界地,却也自身难保。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没命,找人快活,是我性情。可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作践自己的人。” “我没那意思。”梅琳娜见缝插针。 “诶呀,那是我想多了,姐姐在这跟你道歉了。”慕容可依然笑盈盈的。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想要害伍安,总是痴心妄想。” “诶呦呦,”慕容可啧吧了两下嘴,“你这是因为对他有情,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没利用完的价值?” 慕容可这一句话问的梅琳娜一愣,她自己对伍安只有友情,她和伍安彼此之间是合理的交易,算不上利用。这么一想,梅琳娜便坚定了几分,却不再说话了。慕容可笑了两声,略显凄凉:“你放心,我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害别人呢?我教会他鬼蜮遮影步,又把刀给他,是让他用来自保。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舍得害他?” “这样最好。”梅琳娜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酒喝了吧,也算是我们互相认识了一下。”慕容可又把酒杯推了一些。梅琳娜拿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后转身离开,徒留慕容可留在屋子里。 接下来的十二天里,早上伍安就教米莉森流水剑法,下午伍安和米莉森就跟着杰廉一起学狮子斩,晚上就跟着群豪一起纵情欢乐,比试武功,十分快活。在战斗祭典前一天最后的一个晚上,将在明天上战场浴血奋战的人,在今晚都显得十分童趣。大家伙围坐在一起,讲自己的故事,众人之中,唯有布莱泽和慕容可含糊其辞,随便说了两句便提前回房了。大家在兴头上,也不见怪,不强挽留,继续彼此说笑。伍安想到明天就要上阵,先回了一趟圆桌厅堂,拿了之前麻烦修古锻造的辉石剑,随后回到红狮子城。伍安夹杂在他们中间,只感觉到比雍州时还要快乐。他在雍州有朋友,却不会像这样与他饮酒,顶多是和他吃上个一盏茶功夫的晚饭。他虽然身在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栖身在红狮子城这座长烟落日下的孤城当中,却完全不觉得孤独寂寞。他到现在才明白,什么高强武功,什么至尊权力,都比不过世间这一个情字。他想那首《笑傲江湖》,总是内心疑问,到底如何才算得笑傲江湖?如今看来,笑傲江湖,靠的从来不是武功和权力,而是人的情感。所谓至情至义,最是能打动人心。他们这群慕名而来的人,却不是什么散兵游勇,而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仁义之师。伍安在他们中间,把他们装在眼中,只觉得天地都那么渺小。 这一晚他们无酒不欢,和着各种悲欢离合,快意恩仇,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早上钟声敲响,众人才慢慢醒转。群等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战斗祭典之日,立马都收了酒性,收拾家伙事站好,等待杰廉出场。过了没多久,一堆军士端了早饭上来,比之之前几十天的粗茶淡饭,今天的早饭可谓极其丰盛,穷尽了城内的好物。众人看到桌上佳肴,都垂涎欲滴,但身边左右都有人在,便忍住了饿意。 饭餐全都端了上来,军士们后退几步,脚步身形均是统一,丝毫不乱。杰廉换上了自己当年作战的铠甲头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着面对众人:“老夫随同将军征战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将军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可惜被恶毒所害,五脏六腑崩散,神魂颠倒,却仍然不肯屈服,叫红狮子军团永远守在这盖利德,以免交界地受腐败之苦。老夫蒙将军所托,当了红狮子城的城主,举办这战斗祭典,聚集天下英雄前来,让将军死得其所。站在这里的高朋胜友,都是天下名士,愿意克服万难前来这里,老夫万分感激。能见到众位,更是老夫之幸。今日老夫与大家一同吃这一顿饭,随后一同跨马持兵,与将军拼出个死活。”说罢,杰廉请所有人入座,众人倒酒,纷纷举起。杰廉喊了一声“干!”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其他人一同大喊了一声“干!”然后一同饮下。杰廉看众人喝了酒,点点头,道:“喝了酒,大家便是过命的兄弟,和战友了。等到吃过了饭,这扇城后的大门就会打开,战斗祭典,也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听后,心里都是一阵紧张。眼前这顿饭,很大可能就是断头饭了。吃过之后上了沙场所要面对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英雄。想到此处,众人都是一惊,但想到自己正是因此而来,便宽下了心。若是赢了,那便是有了一辈子的光荣名号。若是输了,那也是死在拉塔恩手中,不算丢脸。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众人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一滴汤水都没有剩下。 杰廉看众人已经吃过了饭,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大门前,给众人牵了马出来。这其中有个例外,亚历山大是战士壶,没法骑马,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众人知道他是战士壶,必然不会临阵脱逃,所以也不在意。众人上了马,列队站好。杰廉领队在前,一阵清啸,拔剑在手。杰廉剑指苍天,高声喝道:“开城门!” 随着杰廉的一声令下,大门缓缓打开,风沙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吹来。杰廉收剑,持枪震地道:“诸位勇士啊,欢迎你们!繁星布满天空,祭典的时刻到了!破碎战争中最强大的半神,拉塔恩将军正在等着你们。勇士啊,战斗吧!满怀荣誉击败强敌,取得大卢恩吧!战斗祭典开始了!拉塔恩祭典开始了!” 杰廉喊完了话,第一个冲在前面。其他人骑马跟上,向着沙场而去。 第19章 将军大漠马刀彻,群英长河万剑敌 红狮子城的后门十五步外,便有一条护城河。虽然叫护城河,但这条河流只没马蹄,并且宽不过一丈。说是护城河,全因为它在城门外罢了。 杰廉骑马停在河前驻足,跟在身后的其他人看到他停下,便都纷纷勒马。杰廉用枪尖沿着河流的边缘划了一段距离,开口道:“诸位,过了这条河,便不能回头了!” 其他人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自己不会再回头。杰廉兀自点点头,高声道:“吹号!击鼓!奏乐!”说完骑马直冲,其他人纷纷跟上。耳听得号角声大作,之后便是三通鼓,紧接着便是琵琶曲《十面埋伏》。嘈嘈切切,久久不肯决断。众人虽然还没见到拉塔恩,与其交战,但是这一番声音过耳,联想到大漠上军队相接的壮观场面,不由得热血沸腾,各自都抻足了精神,跨马尽情而去。 “待会你们尽可以分开交战,各显其能,这沙漠很大,足够你们大显神通一番。将军武艺超群,神通更是广大,你们要格外小心!”说罢,杰廉跃马,忽然不见了。 伍安自己在第三列,算是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他在这里耳听得号角和三通鼓敲完,又听到《十面埋伏》,气血翻腾,激动不已,正欲上前打杀一番,却发现自己前后左右已然无人。他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却只有茫茫风沙,四下无一个旁人。耳边只剩下铿锵顿挫的琵琶声,更显得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 伍安此时只觉得杀气腾腾,原本他们是来与将军决战的,可现在他反倒成了四面楚歌的霸王,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暗藏杀机。 伍安不管向哪里看,都是一般模样。他冷静心神,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风的方向,随后策马奔腾,向着前方奔去。耳边琵琶的声音越来越淡,几近消失。与此同时,风声越来越大,含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直冲伍安的门面而来。伍安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近的风,以及一股热腾腾的杀气。那杀气破除了所有的风沙迷障,锐不可当的向着他而来。伍安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别的,正是一枚足有一棵大树粗壮的箭矢。箭镞因为年深日久,早已经变得风化粗钝,可是就凭着这箭矢的速度,撞都足够把人撞死了,可见拉弓者力量之大。 那箭矢近在咫尺,伍安面对这样的箭矢,本就万法无用,更何况已经逼到了跟前,更加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只能弃马,狼狈躲避。好在托雷特是灵马,伍安刚下去的一瞬间,它便变成一缕魂魄,回到了伍安的指环当中。此时云开雾散,战场再无一丝一毫的遮掩。只见群豪策马,迎着拉塔恩抻开的箭雨奔去。那箭矢个个大树粗细,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犹如神迹,蔚为壮观。但见群雄们前头是直来的箭矢,后头是紧追不舍的箭雨,真可谓是平生最为紧迫狼狈之时。此刻乐声重新变得清晰,伍安重新上马,奋起直追。此时拉塔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别人吸引住,托雷特高高跃起,伍安借势,再跳一段,却也只到拉塔恩的背后。然而势出便不能收回,伍安抻出双剑,使出玉龙十三式之双子龙式,猛攻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正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对慕容可射去箭矢。伍安双剑相交,瞬间在拉塔恩背上留下几道痕迹。伍安这一招已经使出了十成力,却只是给拉塔恩造成了不痛不痒的皮外伤。拉塔恩一点反应没有,只觉得背后一痒,稍一分神,箭矢便与慕容可擦肩而过。拉塔恩猛的一甩身子,伍安将剑插入了拉塔恩的身躯当中,牢牢抓住剑柄,不让他把自己甩下去。但他力气再大,却也拗不过拉塔恩的重力魔法。只见一阵紫光乍现,伍安再也抓不住双剑,缓缓飞起,随后跟着碎沙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痛的他撕心裂肺,哀嚎不已。众人听到伍安的惨叫,纷纷前来帮忙。拉塔恩抽出一枚箭矢,倒握着向伍安扎去。伍安此时全身筋骨全断,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箭矢就要扎穿伍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绳套套住了伍安,将他从沙土地里拽了出来。 “小兄弟,胆子够大的!” 伍安回不了头,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听起来,这救他的人便是尤诺·霍斯劳,舞双鞭的霍斯劳家族的大少爷。 霍斯劳将马停在百米开外,向远看去,箭雨将拉塔恩护了个水泄不通,拉塔恩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动地方,众人都只是围绕着拉塔恩,却找不到时间进去。刚才伍安飞身涉险,真是莫大的勇气,看的众人都为之佩服。 霍斯劳下马查看伍安情况,发现他已经半死不活,只剩下了一口气。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此时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霍斯劳摸他手腕,发现他筋骨寸断,全身软得如烂泥一样。慌忙问道:“小安兄弟,你这该当如何?” 伍安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拼尽了精神,把露滴凝聚在手。霍斯劳看了,不由分说,直接给伍安饮下。伍安将半瓶露滴饮尽,全身骨骼自动接好,伍安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他大手一挥,露滴消散,道:“多谢了。” “客气。”霍斯劳拍了拍他的肩膀,复向拉塔恩看去,“这箭雨真是如影随形,该如何是好?” “我们得须一人引开箭矢才行。”随后伍安朗声道:“马快的!把箭引开!” 远方众人听到,纷纷会意,江湖骑着无赖,一马当先,指着拉塔恩骂了几句,随后立刻调转马头,将箭矢引开。拉塔恩还想射箭,布莱泽攀着他的铠甲,挥动重剑,打掉了拉塔恩的狮子大弓。拉塔恩稍作迟疑,随后一怒,转头看向布莱泽。布莱泽看他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脓包烂疮,尽是脓血,相当的狰狞可怖,纵使他行走交界地已有多年,见到过许多险恶,面对拉塔恩的威压和猩红腐败的奇毒,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面对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犹如虱子的布莱泽,拉塔恩并不上手,而是吸了口气,接着用嘴咳出猩红腐败的气体。布莱泽一瞧,顺着刚才爬上来的地方下去,可转眼间就被拉塔恩攥在了手里。拉塔恩刚想要用力,一下捶击又重重砸在了他身上。那正是大角忒拉格斯,他临到近时,起跳旋转,一把大锤狠狠打在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此时重伤,又受猩红腐败侵蚀,神智早已不清。这一下打在他身上,直接一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布莱泽趁着机会,从拉塔恩掌心中逃脱,与其拉开距离。 伍安看拉塔恩状况如此,却依然能够以一敌多,打心底里佩服起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出他那一对碎星大剑,足以封印群星的重力魔法,也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心下着急,赶紧拿出了骨灰袋子,随手一扬,将自己手下的骨灰全部召唤出来。三狼与无头骑士先行上了,和众英雄一起与拉塔恩周旋。伍安叫住勒缇娜,随后唤出了托雷特,叫勒缇娜骑上。 “可是王上,你怎么办?”勒缇娜问。 “我自有办法,你上去吧。”说完又把指环交给勒缇娜戴着,叫她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自己则迈步跑了上去。可是他的双剑还在拉塔恩的背上没有拔出来,现在身上的武器只有逆刺和黑刀两把匕首。他所掌握的剑法全然用不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如山一般高大的拉塔恩面前,更是全然无用。他这般冲上去,简直与送死无异。 伍安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趁着拉塔恩还没站好,用鬼蜮遮影步,三下五除二便来到了自己的双剑之处。他双脚蹬在拉塔恩背后,接着用重力魔法将双脚附在上面。他拔出双剑,一阵狂砍,直砍得拉塔恩那一块地方皮开肉绽。伍安又用逆刺甩出一大滩热油一般的血,粘在拉塔恩的伤口上,立马燃起一团大火。拉塔恩发出冲天哀嚎,伍安害怕再被他摔的死去活来,赶紧下了他的身体。众人看拉塔恩背后受伤,都不由得振臂高呼。江湖调马回来,将箭矢引向拉塔恩。箭雨迎着拉塔恩而去,面对着主人,箭雨想要刹停,却来不及,最后改变阵型,落在拉塔恩的四周,仍然给他割出了许多伤口。转瞬之间,攻守之势便已逆转,刚刚还张牙舞爪,叫众人无从下手的拉塔恩,立马就落了下风,众人一番振奋,都想着一拥而上,趁此机会,了解这场战斗。伍安却不急着向前,因为他知道,拉塔恩还没有拿出双刀。 那一对千斤之重的碎星大剑虽然名为剑,却实为刀,埋在沙土当中,只露出一对剑柄。拉塔恩如今神魂颠倒,全凭着一股本能作战。他隐隐感觉自己再不拔剑出来,即刻便要没命了。于是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吼一声,霎时间,紫色的重力场瞬间展开,任何想要趁机了结拉塔恩性命的都被重力魔法控制在原地。尘土飞扬当中,如血残阳之下,拉塔恩握住剑柄,将一对碎星大剑从土中拔了出来。那一对大剑剑镡金色,剑身黑色,绘有金色的星图。拉塔恩将双剑施展开,重力场停止。刚才还呼号着要去取拉塔恩的性命的的拉塔恩的众人看到拉塔恩动了真格,全部都慌了神。就在这慌神之际,拉塔恩双剑冲着韦其逢砍去。 韦其逢下意识的想要去用拈花折剑手,这拈花折剑手虽然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但前提是使用者也须有千斤之力,才能以四两拨千斤。面对那对大剑,韦其逢的指头简直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眼看大剑就要将韦其逢砸个稀巴烂,伍安用鬼蜮遮影步带走韦其逢在一旁,随后跳上拉塔恩的手腕上,企图搅烂他的手筋。他再度施展重力魔法,稳住双脚,在拉塔恩的右手手腕上开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猩红腐败的气体顺着黑血从中涌出。伍安立刻闪开,与拉塔恩拉开距离。梅琳娜从伍安身体中跳出,顺着拉塔恩的身体向上,冲着拉塔恩的门面,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强劲的内力打到拉塔恩的脸上,虽然没将拉塔恩整张脸都打到,但也似挨了个巴掌一样,轰隆一声,仰面倒地了。梅琳娜落在拉塔恩身上,拆了拉塔恩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铠甲,然后在他身上划了两刀,像是留了个记号,随后从拉塔恩身上跃下,回到了伍安身体当中。杰廉策马冲去,一枪划瞎了拉塔恩的金色双眼。拉塔恩痛的大叫,用重力魔法迅速起身,这时候慕容可骑马冲了过来,想要趁机给拉塔恩来上一枪。拉塔恩却不应战,用重力魔法凝了几个陨石球,向慕容可砸去。慕容可用鬼蜮遮影步躲过一颗陨石球,她所骑的马瞬间被陨石球砸了个稀烂。她将陨石球一一躲开,虚步上前,随意一枪划在拉塔恩的断腿上,接着一个倒挂金钩,将枪踢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接过长枪,先是扎在了拉塔恩的另一条腿上,随后他用身子将拉塔恩撞了个踉跄,又爬上他身体,冲着他的后脑狠狠来了一拳。亚历山大绰号铁拳,这一招下去,拉塔恩只觉头晕目眩。 亚历山大顺着他的身子滚了下去,无畏莱恩尼尔又冲了上来,他手拿一把刺剑,想要对拉塔恩的坐骑雷欧纳德下手。拉塔恩双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但他跟雷欧纳德亲密无比,感受到雷欧纳德有难,他立刻用重力魔法震开莱恩尼尔。莱恩尼尔身上着具有昆虫外骨骼构造的球状铠甲,这一震,莱恩尼尔整个身体便像球一样滚开了。慕容可反应够快,用鬼蜮遮影步躲开了这一震,再转眼一看,拉塔恩却不见了。恍惚之时,雷欧纳德冲向了慕容可。慕容可不知它要如何,连忙躲开,谁知雷欧纳德却对她穷追不舍,打远看来,却是滑稽。杰廉看到拉塔恩消失,立刻大声喊道:“都散开!” 刚才伍安看的清清楚楚,拉塔恩是腾空而上,直冲霄汉而不见。心下正琢磨着拉塔恩要做何事端,忽听得杰廉大喊散开,又看到天上火光,当即会意:那拉塔恩飞上天空,便是用自己身躯作为天降陨石,利用巨大的冲击力,将众人震杀。而拉塔恩冲着慕容可而去,明显是要撞她。原来雷欧纳德对慕容可紧追不舍,正是给在天上的拉塔恩做指引,让他能直接灭了慕容可。只见拉塔恩从天而降,全如一颗突破天际冒着火光拖着火尾的巨大星体,如果真让其撞上,非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不可。伍安急忙挥出辉石剑,弄出大片冰雾上去,企图遮盖住雷欧纳德视线。但奈何那畜生跑的实在太快,冰雾套它不住,只冻了个尾巴。 慕容可不断的用鬼蜮遮影步,却还不能摆脱这畜生,眼看着火光从天而降,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知劫数已到,再逃也是无用,于是拉开嗓子,冲伍安大喊道:“用黑刀!用黑刀!”随后闭上眼睛等死。 伍安听得了第一句,第二句那“刀”字还没入耳,只见火光落地,霎时间尘土飞扬,热浪滚滚,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几欲耳聋。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一通乱飞,将不少英豪的脑袋砸的血浆崩裂,当场毙命。而他们的尸身却还站在远处,茫茫两步才转而要倒下。还没倒下,又被沙土穿了好几个窟窿,便像个被虫子啃食的叶子一样,随风消逝了。 伍安被巨大的风压狠狠扣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想睁睁不开,口鼻想要呼吸,却又被风顶了回去,可真是到了九死一生之时。伍安咬紧牙关,硬挺了半分钟,才觉得风慢慢变小。他睁眼看去,英雄们尽皆倒地,各自死伤,现如今还能站的起来的,便只有布莱泽和铁拳亚历山大。两人虽然还能再战,可是气力大减,纵然能斗,也撑不过一个回合了。伍安又转头看向爆炸中心处,慕容可已经被炸的尸骨无存,无迹可寻。伍安痛心疾首,却不能停。眼看云消雾散,拉塔恩重整姿态,转而又用重力魔法骑在了雷欧纳德身上。他的残肢一跺,立场展开,所有人都被吸到他的跟前。拉塔恩高高跃起,转身挥刀,其意便是一击将所有人杀死。伍安暗道不妙,用起鬼蜮遮影步,在拉塔恩起跳之前,便来到了他身上。此时拉塔恩双手握刀,无暇去管伍安,任凭他爬到自己心口窝处。伍安掏出黑刀,呐喊着扎向拉塔恩的心脏。 在刀身扎入的那一瞬间,拉塔恩的攻势停止了,此时万籁俱寂,安静的叫人害怕。伍安慢慢松开紧闭的双眼,发现拉塔恩的身体竟然悬在了半空当中,缓缓落地。直到一声低沉吼声传出,伍安才知道拉塔恩并未死透,他还在用重力魔法缓缓下降。伍安心下一狠,双手按住刀柄,将全部刀身都送了进去。一股巨大的黑红相间的火焰从刀中溢出,瞬间贯穿了拉塔恩的胸膛,并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住,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深橙色的圆环。不必说,这便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了。黑焰回到了黑刀当中,大卢恩认主,既然是伍安杀死了拉塔恩,那么大卢恩自然将他作为新主人,入了他的身体。得了拉塔恩大卢恩的伍安力量大增,那一对千斤的碎星大剑,被他握在手中,使用起来,竟然易如反掌。伍安施展开重力魔法,慢慢落地。将碎星大剑放在地上,吞吐一阵,这才松开一口气,说道:“真是强大的力量。” “拉塔恩是交界地最强半神,他的力量深不可测。”布莱泽撑着一口气走到跟前。 “从来都是大卢恩选择半神,而不是半神选择大卢恩。这片大卢恩之所以会拥有这等力量,全赖将军。”杰廉撑着手中长枪走来,坐在地上喘气。伍安看再无凶险,一屁股坐在沙土地上,一阵畅然。突然,本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紧接着一批接着一批的星星,从天空划落,抬眼望去,蔚为壮观。 “真美啊。”伍安赞叹道。 “还真是封印了不得了的东西。”平时稳重的布莱泽忍不住赞叹道。 伍安看到远处的亚历山大正在装着战士残骸,不禁问道:“他是在?” “战士壶会把死去战士的遗体与残残骸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梅琳娜现身解释道,“死后能被装进战士壶,也是战士莫大的荣耀。” 伍安点点头:“希望这些兄弟,还有慕容姐姐安息。” 说到慕容可,布莱泽身心为之一颤。他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拉塔恩让群星重新运转,却没想到遇到了慕容可。按照公主的意思,布莱泽在遇到慕容可的时候就该下手将其杀死。但布莱泽听了慕容可的想法,便打算借拉塔恩之手杀死慕容可,如果她命大躲过一劫,布莱泽再动手也不迟。布莱泽和慕容可都怀揣着侥幸心理,一个以为可以一直往下拖,不用自己动手,一个以为自己能活。布莱泽当然认为慕容可是敌对的,但是她死的如此凄惨,布莱泽也生了恻隐之心,心里为她默哀。并且觉得她死在拉塔恩手上,虽然可能说不上是死得其所,但总比死在布莱泽手上要好的多。 “小江!小江!”伍安听到韦其逢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韦其逢一条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另有别人给他料理伤口,他却全然不顾,把江湖护在身下。江湖全身四肢无碍,但胸口却被穿了个大窟窿,不要说开口讲话,就连喘气是是为难了。韦其逢拼了命的呼号,却还是喊不回江湖的命,没过多久,便咽气了。韦其逢虽然和江湖相识不过几十天,但是看他年轻气盛,又愿意受自己故事感化,便把他当了自己孩子一样培养。眼下看他痛苦不已,连血都没办法咳出来,就这么扭头死了,眼睛都没闭上,十分心痛。他伸出手将眼睛合上,自己也昏了过去。姗姗来迟的阿玉儿赶到跟前,先是远远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带着韦其逢回了城里。至于江湖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等待一会被亚历山大装进身体里。 伍安放眼望去,刀兵满布,死伤遍地,纵然他们赢了,可死了那么多江湖豪杰,心中觉得稍有不值。转念又一想,对手是拉塔恩,死在其手,也算不得不值。一时之间,心中忧郁,只觉得战场无情,长叹一声。 “安弟何故叹气啊?”米莉森走到跟前,她的那条义肢不出所料的断掉了,所幸她人无大概。 伍安摇头:“心中烦闷,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在叹什么。” “既然说不出来,便将之抛在脑后吧。”杰廉站起身,“诸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各位恩情,老夫谨记。”说完便向众人行礼,“这些死去的英雄,我会为他们立好坟墓。” “城主大人。”伍安上前,将拉塔恩的大卢恩凝聚在手,恭敬献上,“这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交给您了。” 杰廉将伍安的手推了下去:“将军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少年英雄,手刃将军,有目共睹。这大卢恩,是你应得的,你又何必推辞呢?”杰廉转身,“我们守在这里有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世间的恩怨是非、爱恨情仇、贪嗔痴恨,于我们全无干系。至于名利利害,更是如此。我就算拿了这大卢恩,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交给你。” “可是……”伍安犹豫,被杰廉挥手打断,“你不必谦让了,这大卢恩既然到了你手上,那你便拿着,别叫别人夺了去。” “我知道了,多谢城主大人。”伍安向杰廉一拜,杰廉赶紧扶他起来,“老夫可受之不起啊,你如今杀死将军,少离王的名号,可是更加的响亮了。在这之后,害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在下谨记。”伍安点头道。 “好了,诸位回城吧。哦对了,少离王,这将军的碎星大剑与狮子大弓,如今只有你能使得动。你可要妥善保管。”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伍安将众人送走,正准备拿起大剑比划两下,忽然发现远处还有东西。他骑马上前一瞧,正是个墓穴入口。伍安知道交界地的墓穴里一般都放着好东西,于是下马进了洞窟,等到他出来,发现杰廉派了人来寻找他。伍安拾了大剑和大弓,发现它们居然自行缩小到了适合伍安使用的大小,让伍安一阵惊喜。他先是将大剑和大弓送到了圆桌厅堂,随后又通过赐福回到了红狮子城。经此一战,所有人都受伤不轻,需要静养。伍安因为手中有能治疗伤患的露滴,便没像其他人一样卧床养病,只不过这几日没人陪他,他便继续跟着梅琳娜一起练拳。没过几天,无畏莱恩尼尔便要动身离开红狮子城。伍安听闻,前去送他。问他要去哪里,却见他支支吾吾,口齿不利一般说不出来。伍安想起之前他们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唯独他显得冷静,以至于让人觉得憋屈了。现下他对伍安少言寡语,伍安也不觉得奇怪,嘱咐了几句,便送他离开了。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众人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都各自准备启程,前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了。在离开之前,众人都对伍安好好称赞了一番,随后才恋恋不舍,与他依依惜别,洒泪而去。伍安看到众人对自己如此称赞,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更是不停,寒暄几句,便送几人出城了。至于他的那些老熟人,却还都没有启程。 眼看着城中人马越来越少,伍安首先落寞起来。回忆起当时和群雄饮酒痛歌的日子,恍惚还在昨日一般,顿时觉得怅然若失,久久不能释怀。心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坐在曾经坐着的地方喝酒。梅琳娜看他寂寞,便与他同饮。两人还未喝几杯,布莱泽首先走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净后道:“小安,我要走了。” 伍安对布莱泽的离开并不意外,而是起身与他碰杯:“大哥一路小心。” “你也是。”布莱泽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脸上憔悴之色却丝毫不减,“你现在会了鬼蜮遮影步,又带着黑刀,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万分小心。” “大哥何出此言呢?”伍安不解,但听布莱泽这么说,猜测和慕容可有关系。 “这其中缘由我不便细说,你将我话谨记即可。另外,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卡利亚城寨,见一见公主殿下吧。” “公主殿下?”布莱泽一口一个谜团,把伍安搅的云里雾里。 布莱泽点头:“你解开了封印,公主殿下必然重重有赏,你大可以凭着大卢恩去领赏,说不定殿下赏识你,还免了你杀身之祸。” “我又有什么杀身之祸了?”伍安真想抓住布莱泽问个清楚,布莱泽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回答道:“那个慕容可,真实身份是黑刀刺客,当年刺杀葛德文,她便在其中之列。她教给你的黑刀和鬼蜮遮影步,都是黑刀刺客的看家本领。她把刀给你,又教了你轻功,想来是想在死之前了无牵挂吧。”布莱泽叹了口气,“殿下下令,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包括他们认识的人在内。你离开了盖利德,估计就会有人要来杀你,你可要万分小心。” 伍安听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但看他急匆匆的模样,伍安也不便强行挽留,只得送他离开了。还没走出几步,米莉森、韦其逢与阿玉儿又走了过来,原来也是跟伍安和梅琳娜来道别的。米莉森说自己须得回到圣树去,将自己的身世搞个明白。韦其逢听说圣树是米凯拉的大本营,而米凯拉是一个少年天才,不管是魔法祷告还是锻造冶炼技术都是十分精通,甚至能够标新立异,自成一派,猜想那里一定能有彻底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所以要带着阿玉儿跟随前去。临走之前,杰廉为米莉森和韦其逢用好钢好铁分别造了义肢,给二人接上。又给了米莉森一把好刀,叫她使用。几人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就离开了。紧接着,伍安又送别了亚历山大。这位战士壶对于分别倒是很洒脱,不像伍安那般多愁善感,和伍安闲聊了几句,便大笑一声,说了句“山水有相逢”后,便独自离开了。伍安站在城门口,望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人离开,心中暗自滴泪。 “小安兄弟,你也要启程了吗?”杰廉问。 伍安点头:“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套狮子斩,便算作是我的谢礼了。” “城主大人言重了。”伍安向杰廉作揖,杰廉又拿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节棍,交给梅琳娜,“老夫看姑娘你棍棒功夫一流,将这兵器送给你。” 梅琳娜将三节棍接过,左手握住,张开右手在其上,凝神聚气,一团金色烟雾和金粉从她右手掌心中弥漫开,将整个三节棍包裹住。等到烟雾消散,三节棍也能像梅琳娜的使命短刀一样跟着自己化为灵体。梅琳娜点点头,收了三节棍,拱手道:“多谢!” 杰廉捋着胡子点头,准备送二人离开。刚刚下了城门台阶,一个斥候打扮的人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跪倒在地:“拜见少离王!” 伍安听了对方拜见,快步上去将其扶起。斥候道:“涅斐丽大人思念各位大人安危,特派小的前来请少离王回城一叙。” 伍安听后笑了起来:“这才走了不过两个月而已啊,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这就启程。”说完,伍安辞别了杰廉,跟着斥候坐水路往宁姆格福而去。 第20章 王兵发难放马来,损兵折将铩羽归 在涅斐丽将伍安一行人送走之后,便回到了史东薇尔,与肯尼斯商量治理城池和宁姆格福的方法。涅斐丽是个天生的战士,对于战斗十分热衷擅长,可是在文字章法、治国理政上,便显得愚钝笨拙了。虽然她从小就跟着百智爵士,可是百智爵士的计谋手段,她一点都没有学到,反倒是始终都对练武击敌情有独钟。百智爵士看出来她的潜质,于是就转门派她去做一些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算是投其所好。这样不能算不好,试想如果涅斐丽将百智爵士的本事都学到了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搞不好涅斐丽所做下的行径,比百智爵士还要过分,甚至会不会为了大卢恩献祭百智爵士都很难说了。 肯尼斯是个文人,曾经跟在父亲身侧,算是饱读诗书,也见过父亲的治国方略,对政治手段和治理国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是在统兵方面,他便一窍不通了。若是他真的懂,也不会被简简单单一个骑士长驱赶出海德要塞。恰好涅斐丽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经验,所以这事便由涅斐丽揽下了。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文治,一个武功,虽然时间尚短,宁姆格福的凋败气象还没什么起色,但史东薇尔城内已经井井有条,恢复了战争之前的生产景象,相信在不久之后,宁姆格福也会像史东薇尔一样,变得欣欣向荣。涅斐丽看在心里,格外高兴,心里便想邀请伍安前来看看自己和肯尼斯的治理成果,当即派了斥候前去盖利德寻找伍安,告他回来。 这一天,涅斐丽像往常一样在城中带兵,忽然有守卫来报,说有一金甲武士,在关卡前方叫阵,还出手打伤了不少的士兵。涅斐丽听后大怒,叫众部出城迎战。那守卫支支吾吾,叫喜好直来直去的涅斐丽觉得厌烦,急问有何担忧,叫他但说无妨。守卫便道那金甲武士身形高大,胯下战马也披金甲,一手黄金圆盾,一手金色战戟。他光是站着就比寻常士兵高出一倍,端坐在马上更是骇人,关卡守卫看他所向披靡,都不敢前。 涅斐丽一听此话,当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两军交战,士气是相当重要的的一环,在交手之前,士气强弱,有些时候便可以决定胜负了。涅斐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于是打算亲自前往关卡前方看看。她拿上伍安送的黄金王斧,跨上战马,点了五十个在宁姆格福招募过来的凯丹骑兵,随后出了城门,往关卡前方而去。 关卡之上的弓弩手不断的向着金甲武士射出箭矢,箭矢在撞到铠甲和盾面的时候便都折断损毁,不起一点作用。眼看箭矢就要用完,弓弩手们害怕一时之间慌了神,没了主意,一想到这披着黄金甲的莽夫待会可能会冲上来将他们尽数铲除,便打心里头发怵。 就在这时,涅斐丽沿着出城的路而来,过了关卡,眼望前方,那金甲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日夜徘徊在城外的大树守卫。涅斐丽还当他是黄金律法用来庇护史东薇尔的屏障,便没有分神去管。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过简单。涅斐丽二话不说,骑马上去,双手抡动黄金斧,但因为她骑的马跟大树守卫的马体型相差距大,她这一击下去,也只是堪堪能打到大树守卫的腰。大树守卫看涅斐丽飞速冲来,气势十足,料想她便是占了史东薇尔的现任城主,打算先试试她的本事。大树守卫架起盾牌,挡住这一击,随即便吃了一惊。涅斐丽双手这一抡,使足了力气,竟然让大树守卫的身体有了微微晃动。 涅斐丽还在咬着牙使劲,打算把这黄金盾牌彻底劈开,大树守卫冷哼一声,用盾牌一拱,将涅斐丽的攻击格开,随后手起戟落,直朝涅斐丽天门而去。涅斐丽勒马已来不及,只能弃马而逃。她跳马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下,她的坐骑却被黄金战戟砍成了两半,登时没了气。大树守卫将战戟扛在肩上,威风凛凛,反观涅斐丽,缓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其他士兵看到涅斐丽与大树守卫相斗,都为其捏了一把汗。看到涅斐丽弃马而逃,心中都黯淡惶恐起来。涅斐丽是他们的城主,也是宁姆格福的最强者,她都不能击败大树守卫,那还能有谁能做到?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都在心里头念叨着一个人,那便是与涅斐丽一同斩杀了葛瑞克的伍安,只是此时他前往了盖利德参加战斗祭典,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宁姆格福的事情?一想到这,不禁绝望,真想弃甲曳兵而走。 涅斐丽初次与大树守卫交手,两招便被对方逼下马来。若是与其步战,恐怕挡不了十招,便性命不保了。涅斐丽不久之前才和葛瑞克交战过,可葛瑞克的威胁远比不上大树守卫。大概因为葛瑞克虽然身形高大,但外强中干,全凭着自己力大砖飞和黄金一族的子孙的身份才称王称霸。大树守卫身披坚甲,攻防一体,胯下战马也是宝骏,动作飞快有利,更赋予了大树守卫绝佳的机动性。若是让大树守卫和葛瑞克交起手来,估计葛瑞克打个照面就会被战马撞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战戟斩落了。 凯丹人生于北方雪山苦寒之地,十分擅长马上作战。这五十个凯丹骑兵,原本是为了生存,前来宁姆格福。后来被涅斐丽发现,编入了队伍,最后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凯丹骑兵队伍。因为凯丹人同样的骁勇善战,所以涅斐丽在训练他们上没怎么操心,对他们主要是要求纪律。一个军队再强大,没有铁一般的军纪,也是无用。就算养了一千个吕布,可看到人就跑,那这军队也是无用。 涅斐丽仗着这一支凯丹骑兵队伍,横行宁姆格福,却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攥着拳头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五十个骑兵看到大树守卫如此勇武,心里头虽然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渴望一战。但这支骑兵队伍是涅斐丽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她害怕大树守卫把她的心血一朝毁灭,因此举棋不定。领头的骑兵长看到涅斐丽犹豫不决,高声道:“城主大人,敌人强大,请派虎豹骑出战!” “请派虎豹骑出战!”其他凯丹士兵开口。 涅斐丽听后,额头细汗不断,眼看着右手抬起,就要挥下右手,忽然听到在关卡上方有什么什么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一道紫色的屏障应声破除。在尘土飞扬之中,一个高大的骑士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他的身形魁梧,比涅斐丽还要高出许多头戴两边具有斧状角的头盔,身上穿着厚重坚硬的铠甲,背后是延伸到臀后的三角形披风,主色深绿,两条边是金色纬线。他左手一面椭圆大盾,足够护住整个身躯,盾面上有一个黑色大角。右手一把大剑,剑锋厚重,像是钝器。这骑士全身武装细到牙齿,从头到尾全是古铜之色,他笔直站在那里,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坚毅,威风凛凛,只是走路,便让人觉得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那是……”涅斐丽迟疑片刻,骑士已经立在原地,他中门大开,好像完全不怕大树守卫向自己冲过来。大树守卫看到骑士,登时立在原地,丝毫不动,好像他们认识一般。过了半晌,大树守卫才缓缓动弹,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气氛安静得诡异,大树守卫战马蹄子蓄势待发,众人反倒松了口气,知道他就要发起冲锋,却不知道眼前骑士能不能接得住了。 看到大树守卫准备冲锋,骑士将盾牌立在身前,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不知道这骑士将如何应对。只见那骑士不闪不避,看起来是打算将这冲击彻底拦下来。 大树守卫勒马而出,向着骑士冲锋而去。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令人喘不过气来。马嘶声阵阵入耳,众人却好似听到一阵龙吟。战马将头低下,将头上的角对准了盾牌。骑士动也不动,硬生生将这撞击接了下来,且一步不退,只是向后擦了一点距离。反观大树守卫战马,却显得格外吃力,四只蹄子用足了力气,将地面都踏破,却还是推不动骑士。 骑士看战马暂时被自己限制了行动,另一只手中的大剑旋转,俨然变成了一道金光。骑士挥动手臂,接着将金光狠狠砸了下去。顿时一片金光乍现,战马吃痛,哀嚎一声,退开几步。骑士凌空一跃,转动身体,一条又长又粗的兽尾从他背后长出,抽了战马一个大巴掌,随后尾巴又消失不见。这还没完,骑士在半空当中背生出一对羽翼,向着大树守卫俯冲而去。大树守卫立足未稳,但见对方向自己而来,立马横戟,挡住了这一下劈击。那骑士刚才单手持盾顶住冲锋,现在又只用单手就能将大树守卫压制,看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下庆幸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大树守卫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喘了口气,状态回转,双手用力一撑,将骑士的攻击化解。骑士向后跳去,用羽翼平稳落地,再次架盾,准备第二次的迎击。 大树守卫战马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大树守卫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强过太多,他若是弃了盾牌,双手握剑,刚才自己已经被其逼下马来了。他重振旗鼓,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互相僵持着,让周围看着他们的人都屏息凝神。骑士看对方不动,便迈着步子上前去。他步履稳健坚毅,每一步的距离整齐不乱,落脚有力,气势十足。常人见到,就算他没有恶意,都得被吓得身子发抖两腿发软,想逃逃不了想跑跑不掉,只能怵在原地,任凭发落。大树守卫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有了怯意,正当他准备调转马头撤退之时,那骑士忽然身子一僵,就此不动。还没等众人诧异,他换了姿势,挺立原地,转了个身,先是朝着涅斐丽看了一眼,随后无视了众人和大树守卫,自行离开了。他实力强悍,无人能拦,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放松多久,又都紧张起来。那骑士走了,现在又该如何对敌?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他不杀你,我来杀你!”众人一瞧,看到是伍安赶来,心中为之一振,脸上登时大喜。只见伍安骑马上前,双剑在手,先是施展了冰雾,又放了三发冰锥企图以此遮盖大树守卫视线,拖慢他速度。冰雾弥漫开来,大树守卫未加防备,身在雾中,一时间没了主意,拿着战戟左右胡乱挥舞。听得有格挡之声,大树守卫辨明伍安方向,全力砍去,结果却挥了个空。三发冰锥,一发打在马头,一发打在大树守卫腹部,一发打在他胸口。这冰锥没能伤到大树守卫,却把寒气递了进去,叫大树守卫分了一瞬间的神。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伍安破开冰雾,飞剑现身,直冲着大树守卫的喉咙而去。 大树守卫双手之力刚刚挥出去,来不及再用战戟格挡,情急之下,只能歪了身子,落马躲过。伍安看他躲开,便退而求其次,砍了他头盔顶的金色花翎,落地拿在手里。他刚刚来到交界地时候,差点被这大树守卫撞死,如今夺了他头顶花翎,虽然是突袭,但也过了个大瘾,止不住的大笑。众士兵看到伍安夺了对方冠头,都大声喝彩。 大树守卫见势不妙,上马远远遁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伍安收了剑,笑道:“算你跑得快。”随后转身走到涅斐丽跟前。涅斐丽看到伍安出现,解了燃眉之急,心下感激,当即跪拜。伍安赶紧将其扶住,问起大树守卫来此缘由。涅斐丽摇头不知,二人一阵踌躇。片刻,伍安双眼一亮,叫涅斐丽先鸣金收兵,然后再带涅斐丽去一个地方。涅斐丽应了伍安,叫兵卒打道回府,随后跟伍安离开。 艾雷教堂内,流浪商人咖列正弹着弦子解闷,完全没注意到伍安和涅斐丽。直到伍安开口与他打招呼,他猛的睁开眼睛,发现真是故人,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半天才停下。 “听说你当了少离王,真是可喜可贺啊。”咖列点头道。 伍安摇了摇头:“不过是大家恭维罢了,哦对了,这位是涅斐丽,史东薇尔的城主,同时也是宁姆格福领主。” 涅斐丽看伍安跟咖列关系甚密,想他是一个深不可测世外高人,一时之间挑不出什么好词,有礼道:“涅斐丽参见。” 咖列大笑,连忙摆手:“你是君,我是个流浪人,你对我说参见,那可真是乱套了。”说的涅斐丽一阵讪笑。 伍安把话题拉回来:“这次来找您,其实有些正事要问,还请您不吝解惑。” 咖列看伍安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正色问道:“什么事情?” “详细的,让涅斐丽跟您说吧。”伍安把话柄递给涅斐丽,涅斐丽直言,将大树守卫如何与自己和麾下士兵对抗的事情,以及那骑士的事情跟咖列说了。咖列点点头,若有所思,背过手去,好像在捋顺思路。半晌开口道:“那个大树守卫,其实是王城罗德尔的骑兵。当年,玛莉卡女神渴望建造黄金律法时代,便点了五百勇士,组成了一支名叫黄金铁浮屠的骑兵队伍,想要以此,搅动风雨,涤荡交界地。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这支名叫铁浮屠的骑兵队伍,凭借着世间罕有的冶炼技术所造出的铠甲兵器,从王城出发,浩浩荡荡,领着皇令四处征战,叫无数好汉闻风丧胆。如今时过境迁,这五百号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呵呵呵,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了。”他顿了顿,“还有就是,熔炉骑士。” “熔炉骑士?”二人异口同声,咖列点点头,继续道:“这大树守卫,无战事,便拱卫王城。有战事,便横行天下。大树守卫是王城罗德尔的护卫,更是黄金树的护卫。他们忠于王城,忠于黄金树,不管王城的统治者是谁,只要是王城下达的命令,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执行。至于那熔炉骑士,则是初代王者葛孚雷的亲信,他们直接听令于葛孚雷本人,乃是交界地最为强大的骑士团。虽然只有十六个人,但是这十六个骑士个个强悍,没有一个吃干饭的。他们掌握几乎消弭的生命熔炉秘法,身穿出自生命熔炉的铠甲,跟随葛孚雷征战四方,从无败绩。只是他们在最后也都跟着葛孚雷遭遇了流放,分散在了交界地各处。”说完,咖列转头看向涅斐丽,“你刚才遇到的,便是其中一个熔炉骑士了。这熔炉骑士由武器,分为剑盾、大树长矛、大锤三种,异常强悍。” “是。”涅斐丽连连点头,脑子里全是熔炉骑士的伟岸身姿,“的确非常强悍。” 咖列“啧”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那熔炉骑士,不管你们和大树守卫,径直离开了?” “正是。”涅斐丽点头,咖列缺皱了皱眉头,“那要是这么说……” “这么说,葛孚雷也回到交界地了?”伍安接上咖列没说完的话。 咖列沉默片刻,摇头道:“葛孚雷在交界地闻名遐迩,是交界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连天下第一的碎星将军都视他为偶像,如果他真的回来,消息早就传到这里了,不会让我们后知后觉。不过这熔炉骑士自己解开封印跑了出来,看样子,离他回来,倒也不远了。” 伍安没回话,只是点头,两人又问了几句,将能得到的情报全部到手,伍安给了咖列一万卢恩作为答谢,随后与涅斐丽一起回了史东薇尔,商量对策。 “涅斐丽,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伍安与涅斐丽独处,眼看时机成熟,便把葛瑞克的大卢恩现在了手心。涅斐丽一瞧,登时大惊,连连拒绝:“不,这我不能收。” 伍安轻轻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卢恩交付于你?”涅斐丽摇头不答。 “刚才与大树守卫一战,你虽然没有出手,但我猜想,你大概是被他一时制住了。你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当时就会功力大涨,一只手就能拿住他的武器。到时候你对付大树守卫,肯定会更加得心应手。这一场仗只能由你来解决,并且还得叫城中兵将看到。如果我出手相帮,那么以后遇到一样的事情,他们第一想到的,不是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对抗,而是先去想找谁搬救兵。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向外寻求。遇到困难,不打磨自身本领,总想着借外力,这是万万不可的。” 涅斐丽听后真可谓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连点头,但随后又问:“你不怕我把大卢恩献给义父吗?”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本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料你不会把大卢恩交给百智爵士。”但思来想去,还是改了口:“你交与不交,全在于你,总之这大卢恩我是送定了。” 涅斐丽思量片刻,觉得伍安说的十分在理,便把大卢恩接过,托在手里,随后一握。一缕金光遁入她的身体。涅斐丽当即觉得一股力量涌入身体,真想现在就出城去找大树守卫打上一场,但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 伍安看她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心下踏实,又开口道:“咱们不禁要杀了大树守卫,更得要夺了他的战马和一身装备。既然他的装备锻造之法精妙,那咱们大可以一样研究一番,照着一样的法子防止一批,给将士们用。” “说的对。”涅斐丽本就觉得伍安不像表面那般单纯,如今听来,真觉得他心怀不少真章道理,更加佩服,不住点头。伍安说眼下杀死大树守卫,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又跟涅斐丽说了几条利害,然后离开,前去找寻瑟濂,她是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魔法师,说不定她能有办法仿制大树守卫铠甲兵器之法。 “大树守卫?”瑟濂惊讶道。 “原来师父也知道?”伍安问。 瑟濂点点头:“想当初王城凭借着铁浮屠,踏平东西南北。利耶尼亚战争的时候,更没少了他们。这是王城对外的一大利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现在大树守卫已经十不存一,不似当年,但谈论起来,依然余威仍烈。” “师父若是知道,那可就大大的好办了。”伍安当下把刚才与涅斐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瑟濂笑道:“傻徒弟,为师是魔法师,可不是打铁凿钢能工巧匠,哪里能仿制什么兵器铠甲了?再说,你想让为师仿制,也得把那东西拿过来给为师看看才行啊。眼无凭,手中便无据。凭空捏造,于魔法是创造法门,可不适用在铸造冶炼上。” 伍安觉得她言之有理,不住点头,瑟濂又道:“你且将那大树守卫的兵甲收了过来,给我瞧瞧,我再琢磨能否下手。” 伍安看瑟濂愿意帮忙,当即答应下来。可这事情只能是涅斐丽亲自去办。伍安转而去找涅斐丽,将瑟濂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涅斐丽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心下正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这大树守卫何时会卷土重来。只待他赶来,涅斐丽将其斩于马下。眼下涅斐丽能单手将黄金王斧挥洒自如,但是大树守卫强悍,不可轻敌。对方又有一面黄金大盾,攻防一体,自己更需要一面盾牌。不求多好,只要能抗住几下攻击便可。涅斐丽做了决定,下令赶紧铸造一顶自己能够使用,且能受得了大树守卫十招的盾牌。涅斐丽令下,城中铁匠不敢怠慢,立刻开始铸造。过得两日,由钢铁铸成,铺以硬藤的盾牌出炉。涅斐丽拎过使了两下,倒是相当趁手。虽然大大小相较于黄金盾牌,只有一半,但涅斐丽的要求是不在大而在于坚。如今兵甲在手,只等大树守卫杀上门了。为了鼓舞士气,涅斐丽亲自赶到关卡前方,等待大树守卫前来。 又过了两日,天已过了黄昏,被落日点燃的烧红了的天边,也慢慢冷了下来。其他将士看大树守卫久久不来,心里侥幸心理渐生,觉得对方再不会回来。唯独那五十个凯丹骑兵不这么认为,独狼受了伤逃遁,不是没了胆子再来,而是去叫其他狼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正在众人松懈时候,一阵接连不断的马嘶声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知道:大树守卫回来了! 天边星空已经不在原地僵硬的闪动,而是缓慢的流动着。在这光芒的长河之下,三骑沿着大道,向这边奔来。居中便是大树守卫,其余两骑都是一身黑甲,胯下的马也蒙着一层黑布,如果不是今晚有星星,那两骑不细致瞧,根本看不见。 涅斐丽听到声音,立刻骑马站在大道上,身后虎豹骑集结,等待涅斐丽发号施令。伍安站在关卡上方,观察着下面的战斗,只有迫不得已之时,他才能够出手。 果然不出那些骑兵所料,大树守卫果然带着人来了。只不过那两骑的个头比之大树守卫要逊色许多,带的又都只是一把长戟,因此并不在意。 大树守卫见到涅斐丽,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在距离对方二十丈的地方停下。大树守卫不说话,两个黑夜骑兵也都保持沉默。 涅斐丽高举战斧:“虎豹骑,你们分作两队,同那两个骑兵交战。大树守卫,留给我!”这“我”字一出,涅斐丽勒马冲锋出去,直朝着大树守卫而去。虎豹骑们听到命令,分作两批,朝着黑夜骑兵而去。 大树守卫看到涅斐丽朝着自己而来,也冲上前去,和她打杀起来。涅斐丽单手抡动大斧已经出了大树守卫的意外,她这一招劈将下去,大树守卫挥出一击,竟然险些招架不住,半天才和涅斐丽僵持住。大树守卫有些脱力,涅斐丽却好像力气使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始终都用全力与大树守卫僵持。大树守卫格开大斧,虚晃两招,和涅斐丽拉开距离。这一回合,明显是他落了下风。涅斐丽大气不喘一个,继续冲锋而去,越战越勇。大树守卫咽不下这口气,调转马头一样冲了上去。两个人刀兵相接,只在一瞬,然后交错开来,调换位置。涅斐丽的战斧毫发无损,大树守卫的战戟却有了缺口。大树守卫一惊,站在原地发愣。涅斐丽则心情大悦,觉得这盾牌造的都多余了。 大树守卫誓死效忠王城,他收到的命令是拿下史东薇尔,不成功便成仁。眼下他敌涅斐丽有些不过,转头看那两个黑夜骑兵,都被虎豹骑围住,与其缠斗。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动正格。正想着,又冲了出去。 “还要来?好!我奉陪!”涅斐丽说完,也纵马而上。面对大树守卫,只攻不守。大树守卫待到近了,胯下战马突然高高跃起,接着抡动战戟向下砸去。涅斐丽看到战马高纵,首先吃了一惊,随后又看到大树守卫的身影遮天蔽日,战戟发出森森铁光,刹那间起了想要躲开的念想。但她的斧头也已经攒足了气力,只待她挥出了。涅斐丽不再恐惧,打算迎难而上。她大吼一声,王斧与战戟相撞,只听“崩”的一声,大树守卫战戟折断,戟头在空中转了几悠,然后插在了地上。涅斐丽在战戟还未落下的时候,一夹马肚,让马在瞬间提了些速度。她知道大树守卫这一跳起来再劈下去,就算她能挡得住,她胯下的马也顶不住这等力气。于是急中生智,将斧锋挪了几分,朝着战戟握把挥去,这一下将战戟砍成了两半。大树守卫落地,还没等他反应,涅斐丽斧头向后挥去,砍中了他战马的后臀。那战马披了金甲,外加上这一下是涅斐丽收力之后再发,斧头没穿透金甲,因此没受伤,只是吃痛,嚎叫了一声,险些颠倒在地。 两个人再次拉开距离,大树守卫勒马回转,却看到一个圆盾朝自己飞来,想要防御已经来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他被打了个踉跄,战马立足未稳,他跌下马来,狼狈不堪。涅斐丽看准机会,冲上前去,想要一招了结大树守卫性命。大树守卫想要站起,但已经来不及,索性最后一搏。他将手中断戟当做枪,扔了出去。战戟断处切口平整,足够当做标枪使用。涅斐丽此时距离大树守卫近在眼前,她看到标枪,心下一惊,随后张开左手,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支断戟。这是一招险棋,好在涅斐丽抓住了标枪。她心头一喜,右手更具力量,直朝着大树守卫门面而去。大树守卫起盾防御,斧头劈在上面,留了一个豁口,涅斐丽趁着间隙,抬起左手,将标枪顺着头盔缺口插了进去。大树守卫呜咽一声,两手一松,没了气息。涅斐丽拔出标枪丢在一边,朝身后看去,那两个黑夜骑兵已经被虎豹骑斩杀,这一仗下来,涅斐丽损失了五匹战马,另有七个骑兵重伤,十七个轻伤,无人阵亡。 看到此等佳绩,涅斐丽忍不住心中激动,振臂高呼。众将士看到,也都跟着呼号万岁。伍安点点头,为她欣慰。随即下到关卡,夸耀了涅斐丽几句,然后帮她和士兵们一起把缴获的兵甲送到城里叫瑟濂查看。瑟濂看到王城守备,精神抖擞,兴奋之下,居然一晚没睡,一直在研究这夺来的铠甲兵器。 第二天一早,伍安和涅斐丽到了瑟濂跟前,发现她正伏案睡着。二人不忍打扰,于是便退了下去,吃过了饭之后,又端了一盘新的前去。二人到时,瑟濂已经醒来,脸上却堆满了可惜。她的手抚摸过金甲,兀自叹息。 二人看瑟濂失落,心里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问道:“师父,没有办法吗?” 瑟濂摇头:“这是以黄金律法为根本,浇灌黄金所铸,是王城秘法,我懂的辉石魔法尚且有不通之处,对黄金律法,我是一知半解,对锻造冶铁,我是一窍不通,只怕帮不了你们。”说完连连摇头,十分泄气。伍安和涅斐丽看到,都上前安慰。说得几句,瑟濂忽然双眼一闪:“或许还有办法。” 伍安和涅斐丽听后十分惊喜,看瑟濂见多识广,所说的法子肯定靠谱,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瑟濂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曾经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院长,满月女王蕾娜菈,凭借着自己自创的满月魔法,轰动整个学院,一跃为学院统领。后来拉达冈率兵攻打利耶尼亚,蕾娜菈带领学院与之对抗,竟然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拉达冈看不能速战速决,又见利耶尼亚生灵涂炭,于是决定停战。他看满月女王长得俊俏美妙,又觉得满月魔法比之辉石魔法更加精妙厉害,所以向蕾娜菈提了亲,希望二人结秦晋之好。二人用政治联姻,平息了战争。拉达冈借此成为英雄,蕾娜菈统治了学院。”说到这里,她口中似有恨恨之意,“自此之后,始终保持中立的学院和王城扯上了关系,魔法与祷告之间也有了联系。”她顿了顿,“拉达冈对蕾娜菈十分喜爱,传了她黄金律法秘要,但是蕾娜菈并没有将其传授给其他魔法师。事到如今,最快的办法,便是去找蕾娜菈了。” 涅斐丽和伍安听有了希望,纷纷高兴问蕾娜菈此刻在哪。瑟濂回答道:“蕾娜菈,现在在魔法学院里,只不过被软禁起来。学院太大,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瑟濂摊手摇头。 学院是个单独势力,伍安既然想成为艾尔登之王,就得将学院囊括在手。只是他此时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去找蕾娜菈:“既然在学院里,那就去找。不过又不能只指望着蕾娜菈,要是寻她不到,或者她死了,或者她不愿意来,那可就完了。”思索片刻,对涅斐丽道:“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看看能不能照着仿制。这期间我去魔法学院探个究竟,到底怎样,我上上下下找过一遍,自然会给你消息。” “如此再好不过。”涅斐丽点头道。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伍安转身就要走。 “等等,”瑟濂叫住伍安,“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不认识路,东跑西跑的,再被人暗了算。” 伍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师父了。”说完便要带头离开。 “诶诶诶,”瑟濂又叫住伍安,“我可是一夜没睡了,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睡不够啊,那可是有生命危险。”说着伸了个懒腰。 瑟濂虽然一直戴着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头罩,但伍安知道她是个貌美的女人,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两人笑着点头称是,送瑟濂回房休息了。 第21章 师徒走径入高阙,误入宗门比斗中 等到瑟濂悠悠醒转时候,已经是夜晚。她起来一瞧,发现伍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摊开的正是瑟濂给他的魔法书。瑟濂为了做实验杀过人,也解剖过人,说她是女魔头,那是一点都不冤枉她的。现下也不知怎的,她心头一软,下了床,给伍安身上罩了个披肩,看了他一会。瞧他睡得恬静,简直像个姑娘,又生了怜爱之意,兀自笑着。久久,瑟濂开口,低声道:“小梅啊,你瞧这孩子,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梅琳娜现了身,站在伍安身后,小声道:“他杀伐果断,在交界地确能自保。可他又喜好任侠、结交好友,难免哪一天遭受暗算陷阱。想要成王,却无一点权谋之术。”说完顿了顿,“不过终究是可塑之才,短短十几天便能学会流水剑法、狮子斩、少林功夫,又用了一夜学会了鬼蜮遮影步这等轻功,除了大卢恩的加持,与他本人的悟性和努力也离不开。” “少林?”瑟濂不解,梅琳娜把事情说了,瑟濂才明白,点头道:“他从你那里学来了不少。” “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梅琳娜缓缓道,“有情有义,有时却有年华的寂寞。” 瑟濂盈盈笑着,此时她已经摘了头罩,在窗子透过来的星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恰在这时,伍安松动双眼醒来,看到瑟濂正看着自己笑,不知怎的,心头一颤,脸上又红又热,只不过因为刚才一直枕着胳膊睡觉,脸上本来就红,没叫瑟濂瞧出来他害羞。瑟濂看他醒来,帮他理顺了头发,又给他揉了揉脸,轻声问道:“醒了?” 伍安父母早亡,玉龙山庄庄主虽然教他读书练功,却并没进到教他立身做人的道理,因此只是师傅,不是师父。伍安长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母爱。如今瑟濂在自己面前,又是帮自己理头发,又是给自己揉睡肿了的脸,伍安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母爱。想要去抱她,想要想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说好多心里话。甚至,想要亲亲她的脸。但伍安马上告诉自己瑟濂是他的师父,他得尊师重道,不能做出任何悖逆之事。 瑟濂看他神情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没睡踏实?” 伍安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瑟濂笑了笑,下床给伍安让了位子,叫他上床睡。伍安虽然睡醒,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到被褥枕头,克制不住,躺了上去。扑鼻都是瑟濂身上好闻的成熟女人的味道,伍安盖上被子,享受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香气和温暖,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小时,瑟濂叫醒了伍安。伍安揉了揉眼睛,耳听到窗外大雨不停,想来如果瑟濂不叫自己,恐怕还要睡下去。两个人吃过了饭,因为要赶路,为了省事,两人并没拿伞,只是换了一身不怕淋雨的衣服。名刀月隐锋利,握在手里也不沉,伍安于是将其交给瑟濂用来防身。他将海角落日剑背在身后,辉石剑悬在腰后,骑马驮着瑟濂,往学院而去。一路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二人到了学院南门前,伍安在蓝色的封印前伸出手,在手指触碰到封印的时候,他的手立刻被弹开了。 “怎么?你没有辉石钥匙?”瑟濂问道。 “我把得来的辉石钥匙交给托普斯了,他答应过我会给我留个缺口。” 瑟濂还道伍安是被人诓骗,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开口,便道:“再试试吧。” 伍安点点头,继续伸出了手。他的右手放在封印上面就被弹开,伍安左手把住右手,使劲力气和封印抗衡。他的右手逐渐向左下方偏移,终于探到了一处空缺,那里虽然依然有着封印,但已经十分微弱。伍安大喜,先请瑟濂进了学院,自己随后跟上。瑟濂走在学院的土地上,呼吸这里的空气,随后长出一声,像是在叹息。多年不见,这学院依然与她记忆当中没什么两样。看了一会熟悉的风景,她领着伍安通过升降梯,来到了学院内部正门。这大门敞开着,叫二人觉得奇怪。伍安先行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叫瑟濂进来。此时学院外面空无一人,唯有瓢泼大雨,二人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瑟濂想既然无人,想必那些师生都在寝室里睡大觉,索性带着伍安找了个亭子避雨。没想到二人不仅找到了亭子,还找到了个学生。瑟濂看此人头罩上的眼睛是深蓝色,知道他是流星派的人。这个学生并未见过瑟濂,不认识她,更不认识伍安。但看到她们面相不像坏人,因此没起多大疑心。伍安想要上去打个招呼,谁知瑟濂一伸手拦住了他,径直走过去,跟那学生说了声悄悄话。那学生听完之后,脸色忽然大变,好似撞到了鬼一样,面色苍白,狼狈而逃,也不顾身上雨泥了。 “师父,你跟他说什么了?”伍安疑惑。 瑟濂摘下头顶斗笠,坐在凉亭里,笑道:“魔女瑟濂,求见各位教授。” 在遥远的时间以前,古老的交界地雪山上,曾有着一批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就仰望星空。后来,他们从中悟出了便宜法门——魔法。这群人跟雪山山顶的巨人们生活在一起,被称为占星者,是交界地辉石魔法的起源者。 魔法既可以生火御寒,也能够伤敌于千里之外。由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雪山寻找这些观星者,意图拜他们为师,从他们手中学习魔法。因为魔法,占星者一族逐渐壮大,发展并延伸出了许多文明,其中便以卡利亚王朝为主。 卡利亚蓬勃发展,其实也是天外的星星力量在交界地的势力越来越大。无上意志肯定不容许其他势力胜过罗德尔,于是让黄金树生长的枝叶繁茂,甚至于遮蔽天空。天空一经挡住,便就观测不到星星。观测不到星星,那么占星者们的魔法研究便没有任何的进展。时间一长,卡利亚王朝便走向了衰败。 在卡利亚王朝消亡之前,有一批占星者在雪山上发现了星星坠落后形成的星星琥珀。他们将其称为“辉石”,并舍弃了观测星星为根本的卡利亚占星术,开始把辉石研究放在了首位。这批占星者最后下了雪山,在辉石矿最丰富的利耶尼亚处建立了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并开创了许多源流魔法。亚兹勒大师研究彗星,并发明了威力强大的源流魔法——彗星亚兹勒,以及专门研究彗星的教室——卡勒罗斯教室。卢瑟特大师研究流星,发明了源流魔法——毁灭流星,以及专门研究流星的教室——奥利威利斯教室。两个学派之间学术氛围浓厚,但都以本门魔法为正宗,一直都在争夺学院的统治权,由此又演化出了重视天赋的双贤教室,和主张解决纷争的海摩教室。学院内部四个势力彼此互相看不上眼,其中又以作为“和事佬”的海摩教室最为其他三个教室唾弃。但因为海摩教室熟识学院规定,且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而且他们并不打算争夺正宗。所以真有纠纷,几派还不得不赖以海摩教室来解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满月女王蕾娜菈学成出山,以一手自创的满月魔法震惊朝野,以武力入主雷亚卢卡利亚学院之后。蕾娜菈是卡利亚王朝的后人,她统治魔法学院,主持创立拉兹利教室,一是为了巩固自身卡利亚统治,而来也是为了削弱其他教室。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便成为了学院正宗,其他教室都成为了旁宗支系。蕾娜菈以武力统治学院,其他学派肯定口服身不服,身服心不服。为了与拉兹利教室对抗,其他学派同仇敌忾,抛弃前嫌。唯独海摩教室置身事外,依然负责解决学院纠纷。这些魔法师虽然脾气不是火爆就是骄傲,但在起争执时还是讲道理,只用魔法来说话。只不过他们的魔法较之满月魔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蕾娜菈看这些学派与自己针锋相对,赶走了卢瑟特和亚兹勒两位大师,确保卡利亚在学院的统治,同时培养卡利亚骑士,以及钻研克制魔法的魔法,来反制其他学派。学派也没有干瞪眼瞎等,而是雇佣了杜鹃骑士在学院外。两派势如水火,就差一个借口开战。 就在两派筹备大战之时,王城的铁蹄再次踏到了利耶尼亚,蕾娜菈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主动率领魔法师们与王城对抗。拉达冈看蕾娜菈的满月魔法十分强大,又有卡利亚骑士与杜鹃骑士、山妖巨人与自己作对,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于是决定和蕾娜菈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平息战乱。二人在结缘教堂结婚,自那之后,蕾娜菈变成了学院的英雄,学院内斗,便不了了之了。然而星星与月亮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过了一段时间,学院内的争锋又再度露头。恰好这时拉达冈抛弃蕾娜菈,娶了玛莉卡,成为了新的艾尔登之王。蕾娜菈心灰意冷,无心处理学院事务,其他几派趁虚而入,将蕾娜菈软禁。而蕾娜菈也没有反抗,甘愿受缚。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再一次没落,学院号称中立,关上大门,又开始了内斗。 这一天天气不怎么好,明明是清晨,天空却全是铅色,没过多时,又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不停,叫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们的情绪都随着气压低迷下来。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存好了情绪,来应对今天的讨论室斗法。这大雨一下,众人的兴致都大打折扣,只想着快点回到宿舍大睡一觉。最后还是本教室的教授挺着精神,将学生们聚在一起,在进讨论室之前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激励讲话,才带着人进了讨论室。代表彗星学派的卡勒罗斯教室众人从讨论室左边的大门鱼贯而入,找了位子坐好。坐在首座的是担任教室教授的达克达斯,他抱怀端坐在位子上,虽然戴着教授头罩看不到神情,但想来是趾高气昂。代表流星学派的奥利威利斯教室的学生和老师从讨论室右边大门陆陆续续进来,分批次坐下。坐在首座的是奥利威利斯的现任教授——艾勒芬勒。相较于达克达斯,他倒是正襟危坐,只不过也是瞧不起对面罢了。两波人见面,还没开口,但火药味便已经十分浓重。 两个教室到的已经十分早了,然而在他们之前还是已经有人早早侯在了讨论室的大堂之上,那便是海摩教室了。坐在中间位子的是海摩教室的教授布珂布畔,人称“铁面无私”教授,虽然他同样戴着头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和眼神,但是平时他的所作所为便是这句外号的最好证明。就气场气质而言,布珂布畔要比其他两个教授要正气严肃许多。往这大堂正位上一坐,便更像要审判原告被告的法官一般了。 三个教室齐聚在讨论室,已经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了,自从蕾娜菈被他们囚禁,拉兹利教室被他们打压之后,彗星派和流星派便无一日安宁,时常到讨论室论理斗法,并让海摩教室作证。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对学院法纪条条熟知,自然最适合做公证人。双贤教室的师生坐在下首位置上,至于拉兹利教室的人,便只配挤在角落里了。 布珂布畔看了眼讨论室大钟,又左右看了下两派来者,随后抄起了案上的大锤,砸了下去:“时间已到,今日论理斗法开始。请二位教授,分别派学生上前吧。” 布珂布畔每说一句话之前和说完一句话之后都要敲锤子,敲完了锤子,两边才能动手。他这一句说完,锤子还没落下,达克达斯便举起了手,趾高气昂道:“布珂布畔老师,我有个提议,能直接了了两派相斗的事。” 众人听了都颇为好奇,布珂布畔听他说有办法熄灭两派争斗,自然喜出望外,忙问道:“什么办法?” 达克达斯哼笑一声:“直接让我和艾勒芬勒老师论理斗法,赢了的,做学院正宗。”此话一出,议论声纷纷而起,霎时间炸开了锅。忽然有一个流星派学生站起来,指着达克达斯说道:“我看是你彗星派帐下无人,无计可施,你才这么打算的!” “你放屁!”一个彗星派学生拍案站起来指向那个学生,“明明是你们老师学艺不精,不敢应战!” 达克达斯冷笑,不去理他,只动了动自己手中的法杖。那学生刚刚说完,发现自己的整只手变成了猪蹄,又惊又羞,急忙坐下掩住猪手。彗星派师生看到,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个小教训,艾勒芬勒老师,我替你管理管理你的徒弟。”达克达斯笑道。 艾勒芬勒哼了一声,嘴角翘起:“礼尚往来,我也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 达克达斯听这句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刚才说话的学生的嘴已经被变成了鸭子嘴,只会嘎嘎嘎的乱叫,半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了。流星派看到对面出丑,扳回一局,都纷纷举手欢呼,赞扬艾勒芬勒。那个手被变了猪蹄的学生看到此景,也破涕而笑,心中对替自己出头的艾勒芬勒好生感激。 “好了!”布珂布畔敲了一锤,全场肃静,“两位老师,就请把两位学生给变回来吧。” 达克达斯和艾勒芬勒都耸了耸肩膀,同时挥了挥法杖,两个学生都恢复如初。 “话说回来,对于我的提议,艾勒芬勒老师,你觉得如何?” “如果能够一下子就解决我们之间的纠葛,我当然乐意。”艾勒芬勒点头,达克达斯哈哈大笑,好像胜券在握一样:“那就请赐招吧。” 说话间,两人同时从座位上跃起,站到了桌前,速度之快,叫两边学生都为之惊叹,纷纷在底下夸耀。艾勒芬勒问道:“是讲经还是斗法?” “斗法!”达克达斯不愿与艾勒芬勒多费口舌,当即选择了斗法。两人将法杖对准对方,达克达斯的法杖上绑着一块青蓝色辉石,彗星派的师生头套上的眼睛也都是青蓝色,使出的魔法都是青蓝色,自然青蓝色是他们的代表色。流星派的代表色则是深蓝色。 “二位要斗法,都得需要移身室外。不过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恐怕……”布珂布畔的话说的很明白,便是想让二人先论理,斗法暂且搁置一边。哪知达克达斯并不答应,执意道:“那就在这里比过好了。” 众人听闻,无不汗颜。原因在于之前有学生在室内斗法,因为太过激烈,将学院教室墙体损害。如今两个教授还在这里斗法,那还不得把学院闹成废墟了? 艾勒芬勒笑了一声:“你明知道室内斗法会惹是生非,居然还要这么干。我看你是魔法没什么威力,怕是连学院墙皮都伤不了。” “我说你怎么问我讲经还是斗法,嘴皮子这般伶俐,要是论理,我哪能占上风啊?”达克达斯满口讥讽之意,艾勒芬勒默不作声,眼中全是恨恨之意。两人嘴上互不相让,真要相斗,恐怕要战出大祸。布珂布畔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正准备敲下锤子,忽然有谁敲响了讨论室正向大门,没等同意就跑了进来,还在众人面前栽了个跟头,慌慌张张的,满身都是雨水污泥,光是叫人看着都觉得嫌弃。 艾勒芬勒看他头罩,知道他是自己门下的学生,但还没等他开口,达克达斯便抢先开口,显然是想把自己往正宗身上靠。只听他问道:“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只听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瑟……瑟濂回来了!说要见众位教授一面!” 这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瑟濂曾经是彗星派下出了名的魔块魔女,聪慧异常,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拿魔法师身体做实验,研究人体与辉石之间的关系,最后被蕾娜菈逐出学院。直到现在,瑟濂依然是高年级学生用来吓唬晚辈的手段,在这群魔法师眼中,瑟濂就是个灭绝魔女的存在,可怕非常。 瑟濂当初被赶走的时候,达克达斯还没有执掌卡勒罗斯教室。现在他听到瑟濂回来,又喜又惊,喜的是有瑟濂回来,可以给自己撑腰。惊的是瑟濂出去那么久,指不定已经变了心。又或者自己的本事神通广大,现在跑回来是来复仇,然后自立门户的。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没了主意。 其他师生也都没了声音,个个面如死灰,更有胆子小的学生听到瑟濂确有其人吓得瑟瑟发抖,隐隐啜泣起来。片刻后,达克达斯开口道:“一个瑟濂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他向那个报信的学生道:“去让她来!” 那学生犹犹豫豫,跪在地上,全身都软了,哪里有力气再站起来?达克达斯又叫了一声,才把他赶了出去。众人听到瑟濂求见,内心七上八下,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毕竟瑟濂已经离开多年,现在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瑟濂的,只有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教授和毕业之后留校的学生才见过瑟濂。 众人的心情跟随着钟摆左右不定,挣扎之下,只盼着时间快点过,瑟濂早点来,要生要死,说个明白。 那个学生跌跌撞撞跑到伍安瑟濂所在的亭子外,通报了一声,连二人正脸都没看就慌忙逃走了,显然还在害怕。瑟濂重新戴上斗笠,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风范,跟伍安说了一句“跟我走。”随后头前带路。伍安点点头,跟在其身后。 学院最大的一间讨论室在单独的一栋建筑内,瑟濂领着伍安进了楼,又带他径直来到讨论室门前。她把手放在门上,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推门而入。霎时间,几十个石膏脑袋朝他们看来,真说不出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冷汗直流。伍安见过沙场的艰险,但眼前之景自是另外一番吓人,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反倒是瑟濂上前,向着几个教室的教授都行了礼。教授们一听声音,果然是瑟濂,个个表情严肃,大气不出一个。底下学生看到眼前女人就是瑟濂,更是胆突,握紧手中法杖全然不把对方美貌放在眼里。 “瑟濂,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来。”达克达斯率先发话,他曾经与瑟濂是同窗,对瑟濂还算熟悉,“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连头罩都不带了。” “为了赶路不戴而已,对我而言,头罩岂是如此不便之物?”瑟濂顿了顿,“你还好吗?达克达斯。” “当了教授,也就还可以了。”达克达斯偏了偏头,看向瑟濂身后的伍安,只见他穿着一身跟瑟濂一样的黑衣,还披着雨披戴着斗笠,面相清秀,便问道:“身后所站何人?” “他是我在外面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说完,所有人都是惊叹一声,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斩杀了英雄拉塔恩的少离王。学院封闭大门都知道伍安的事迹,他在交界地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伍安听到瑟濂介绍自己,上前走到瑟濂旁边,向眼前师生作揖道:“晚辈伍安,拜见各位。” “瑟濂,你时隔多年重回学院,有什么企图?难道还想多害死几条人命吗?”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一副掌门人的样子,自然不服,同样上前问道。 瑟濂摇头:“今天前来,其实是陪我徒弟。具体如何,让他跟你们说吧。”说完瑟濂左顾右盼,想找个位置坐下歇歇。她笑嘻嘻的跟那些学生们打招呼,学生们只觉得她可怕,连忙挤在一块,让出好大一片地方。瑟濂坐下,并不生事。 教授们看瑟濂老实,便把目光投向了伍安。达克达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少离王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是来找满月女王蕾娜菈的,无意打扰各位,还请恕罪。” 众人听到他来找蕾娜菈,都“哦”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都觉得合理,不住的点头。伍安看到众人沉默,神色奇怪,于是问道:“那个……在下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你可知那蕾娜菈是什么人?”艾勒芬勒问道。 “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伍安说完这句话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瞥向瑟濂。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跟我们提她?”艾勒芬勒问道。 达克达斯冷笑一声:“姑爷来找丈母娘,那也是合理的啊。”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句话算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师生都没那么害怕了。 伍安听后不解:“在下不懂大师言中深意,还请大师明示。” “事情已做,你又何必装傻呢?世人都说,谁能杀了拉塔恩,解了星星封印,谁就是月之公主的准新郎。月之公主是蕾娜菈的小女儿,你可不就是蕾娜菈的女婿了?”说完,达克达斯又笑了两声。伍安听后,脸色腾的红了,连忙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有这等事情,若是知道,怎么敢认?在下与蕾娜菈和那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么会……”伍安一时激动,讲到这里,竟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继续。 艾勒芬勒看伍安难堪,连忙道:“达克达斯教授喜欢捕风捉影,你别在意。不过我们学院大门紧闭,你闯进来不说,还要见蕾娜菈,的确可疑。不论如何,这件事情,需要留些时间商议。这样吧,我看今天的比试不如取消。”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你做主了?”达克达斯问道。 艾勒芬勒不理他,继续道:“念在瑟濂是彗星派,而你又是瑟濂的徒弟,那就让达克达斯教授接待你好了。”这话一出,彗星派的学生一阵哀怨,显然是在不满抗议。现在瑟濂就是个没人愿意收的扫把星,谁都不愿意要的烫手山芋。要是招待了,早晚引火上身不可。达克达斯听了艾勒芬勒这话,自然不愿意听他摆布,而且他忌惮瑟濂,急忙道:“为什么要我们接待?” “我刚才说了,瑟濂和他都是彗星派的。” “可是瑟濂早就被逐出学院,不算彗星派了,跟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这么热心,乐意管这事,那就让你接了算了。” “那这么说,流星派也可以做学院主派了?”艾勒芬勒道。听了这话,达克达斯立马不乐意:“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别扯别的。”两个人互相斗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瑟濂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拄着腮帮子看他们内斗,笑的千娇百媚。 二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布珂布畔落了锤子断了争吵,道:“二位暂且留口,我已经决定,将瑟濂和少离王伍安,交给达克达斯教授接待。”说完敲了一锤。达克达斯虽然又怨又怒,但又无奈,只能接受。他叫教室的人收拾东西离开,等到自己人走光了,又领着伍安和瑟濂离开了讨论室。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几十号师生出了楼宇,顺着学校长廊离开,各自回去寝室。达克达斯冷着一张脸,带二人到了会客室,不多时,叫人给两人端上茶点,叫他们慢用。 “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瑟濂与其寒暄道,并不急着吃喝。伍安则显得很拘束,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眼神全放在瑟濂身上。 “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点头道,“你离开学院这些年,不知道对于彗星魔法,有了什么新的研究没有?” 瑟濂摇头苦笑:“我能有什么新的研究啊,我东跑西跑的,一直都在寻找亚兹勒大师的下落,可惜是音讯全无。” “既然找不到,那就暂且不要找了。瑟濂,你这次回来,对咱们彗星派而言,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达克达斯对瑟濂称“咱们”,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了。 “何以是好事呢?”瑟濂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 达克达斯看伍安在身边,不好细说,只能打哈哈,把话往远了扯,开始讲以前瑟濂在学院时候的事情。两个人聊的欢,伍安听在耳边,又觉得无聊,于是伸手,想要拿个糕点去吃。谁知道自己刚抓起一块来,瑟濂就大声道:“不能吃。” 只可惜为时已晚,瑟濂话音刚落,一股子浓烟便从那糕点中爆炸开来,扑了伍安满面,伍安起身想要拔剑自卫,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乏力,不多时便被迷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22章 金蝉脱壳好得意,柳暗花明遇故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安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得全身酥麻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溜溜眼睛观察四周。又过了一会,他脖子能动,又往左右看了看,只见自己所在之处暗无天日,四面是环形墙壁,只有一个缺口用来钻进钻出。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经过,记得自己是被藏在糕点中的迷药迷晕了,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又过了一会,伍安全身的酥麻感全无,他慢慢坐起身,摸上摸下,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器都被拿走了,此时身上一块有用的铁都不在了。他丢了剑,便下意识的手足无措,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的少林功夫护身,更有大卢恩在体内护体,这会就算他没有兵器,有人想要伤他,也是难事。他稍稍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尚有拳脚功夫可以傍身,但是那海角落日剑对于自己实在过于珍贵,此番丢了,若是找不到,伍安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该怎么闯荡下去,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坐在地上。 这时候,梅琳娜现出真身,蹲在他身边道:“你的心很乱。” “我的兵器都丢了,当然难受。”伍安这会正心烦意乱,对于梅琳娜的明知故说,有些置气,便扭过了脸。随后又意识到梅琳娜心思耿直,怕她对自己的耍别扭当了真,一直放不下,所以又泄了气,略有歉意道:“那把逆刺和黑刀虽然是两把匕首,但是威力无穷。尤其是那黑刀,一扎下去,连神都杀死了。那辉石剑丢了还可以再造,但我那海角落日剑,可是陪着我度过了风风雨雨多少岁月,要是寻不回来,我以后还……”伍安正想说“还活个什么劲”,但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小家子气,于是住口了。随后他又想到:“我被迷晕,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心里说完,转头看向牢房门,那与其说是个门,倒不如说是个窗,甚至比窗都还要小一半,只容一个人钻进钻出。要是身子再胖点,更是进都进不去。 伍安发现那牢门设在监狱墙面的最底下,上面设着与学院大门一样的蓝色封印。伍安看到,逃出生天的想法凉了半截,如今他兵刃尽失,这蓝色封印对他的皮肉相当抵触,只是触碰一下,便会被弹开。假若自己施以拳脚,全力而发,说不定会被这蓝色封印借力打力,反伤自身,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而且这牢门的地方不方便使力,简直是给伍安这种练武之人专门打造的牢房。幸亏这帮魔法师不知道穿人琵琶骨可以使人无法运功,不然伍安此时估计早被那些魔法师吊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梅琳娜问。 伍安摇头:“我也在想破解之法,只是这封印的厉害,进门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我只是碰它一下就被弹开,要是用了全力,说不定反倒打了自己。” “试他一试,又有何妨?”梅琳娜起身,掏出了使命短刀,伍安看到那把刀与黑刀类似,心下一惊,恍惚一瞬。在这一瞬间,梅琳娜走到了牢门前,一刀冲着牢门门轴而去,竟然被弹开了。梅琳娜受了冲击,手腕一阵疼痛,好像是被自己划了一刀,手掌一软,短刀掉在了地上。梅琳娜退了两步,握住自己手腕,脸上现出痛苦神色。伍安见状,赶紧上前关心道:“没事吧?” 梅琳娜摇头:“只是疼痛,没留下伤,无碍。” 伍安接过她的手腕,发现确实没有伤口,便帮她揉了揉,梅琳娜看他上手,想要回绝,心中忐忑,手却又僵住,动弹不得,任凭伍安揉捏,顿感一阵舒服,不自觉的闷哼一声,意识到之后随即住口,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伍安揉了一阵,确定没事,才放心放下,把刀捡起交给了梅琳娜,双眼又看向那到牢门。犹豫一阵,道:“我来试他一试。”随后双手使出大力金刚掌,硬生生打在封印上的一瞬间,伍安感到双手一阵疼痛,随后两条胳膊便像被巨锤砸了一般有分筋错骨之痛。伍安两臂瞬间垂下,痛的龇牙咧嘴,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梅琳娜看他痛苦,赶紧到他身边,双手分别抓住他手腕,又是揉又是按,折腾了好一阵,才叫伍安情况好转。伍安坐起身来,甩了两下膀子,道了声谢。但现在双手虽然不痛,却使不上力,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叹了口气道:“看来拳脚刀刃,全无一用。” 梅琳娜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泄了气。两人计无可施,沉默一阵,坐在地上发呆。伍安两手一握,将红蓝露滴抓在了手。伍安将蓝色的交给梅琳娜,自己拿着红色的,说道:“咱们两个被困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说不定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是你会饿死在这里,我是灵体,不会饿死。只不过我不能穿墙,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伍安知道她直言不讳,听她说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唉,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牢房里,不过啊,能跟你死在一块,倒也不错。”随即喝了一口露滴。 伍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独死,拿梅琳娜也全当朋友相处,谁知道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说,心中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感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这露滴虽然只能疗伤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你挺一阵子,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喝,不是加快了自己的死期了吗?” 伍安听后笑道:“我说会死,那乃是玩笑话。天无绝人之路,你我二人,岂能真的被这小小的牢门困住?”他话虽这么说,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只是喝露滴,假装洒脱。 过了两个小时,伍安看确实没办法出去,也不喝露滴了。梅琳娜确实一口都没动,把蓝色露滴还给了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这牢门虽然反弹他们的攻击,却不隔音,这脚步声,他们听的是清清楚楚。从声音听来,来者穿着底子又薄又硬的鞋子,走在不铺砖石的干泥路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来者的“诶呦呦”的抱怨声和呻吟声。伍安听了,暗暗好笑。谁知道外面那人居然也听到了伍安的声音,骂道:“臭小子,笑个屁?!跟个耗子似的,活该你被关在这里。”那人骂完,打开了牢门,递了一个木头托盘进来,上面有一碗饭,上面铺着生菜豆腐,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罐。那人双手手腕通过了封印才停下,等着伍安拿饭。 伍安看到送饭过来,拿了托盘过来,吃了起来。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骂道:“吃吃吃,撑死你!” 伍安倒不管他,只顾着自己吃喝,他还示意让梅琳娜吃,梅琳娜摇了摇头,不做声色。伍安把饭和水吃的一干二净,外面那人听没了动静,又把双手手腕伸了过来,一边打手势一边问道:“小鬼,吃完了没?” 伍安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盘子交到那人手上,道了声谢。那人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伍安,哼哼唧唧抱怨着离开了。 梅琳娜听外面没了动静,才开口问道:“他刚才伸手进来,你怎么默不作声,只顾吃饭?” “诶呀,人家好心好意送饭来,不吃怎么可以?”伍安知道梅琳娜问的是为什么不威胁那人把门打开让他出来,此时说这话算是打趣。不过他看梅琳娜僵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不好笑,于是道:“别急,咱们慢慢来,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再下手。”伍安说完,倒头靠在墙上,打了个嗝。梅琳娜看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伍安觉着无聊,想起身练功,然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又就此作罢。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日。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梅琳娜和伍安发现这监狱只有饭点才会有人送饭过来,其他时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这里没有人把守,只有送饭的。第四天早上,那个送饭的又送了早饭过来。伍安先接过托盘,放在一旁。趁着那人手腕没缩回去,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又管梅琳娜要了短刀,刀背压在了那人手腕上。 那人感觉自己被抓住,手腕又被一把刀子抵住,当时大惊失色,尖声骂道:“你这小鬼!想干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想问兄弟几个问题。”伍安笑道。 “谁谁谁他妈的跟你是兄弟了?你快给我撒开!” 伍安不理他,云淡风轻道:“撒开好说,只要答应在下一个事情就行。” “你……你该不会要我把你救出来吧?” “兄弟不愧是学院高徒,就是聪明,不用问就知道。” “不……不行!我要是把你给放了出来,我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人慌张道。 “放心,我出去之后,你大可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在我的身上。而且你要是不放的话,你这只手,我就收下,我自己开。”说完,伍安把刀刃贴在那人皮肤上,谁知道那刀刃相当锋利,居然刚碰到就擦出了血。那人吃了大惊,感觉自己流血,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伍安感觉他手腕一松,低头向外一瞧,牢门已经打开,但是封印还在。那魔法师倒在外头,身子还在动,显然是晕倒了。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他手腕狠狠抓了一把。那魔法师先头感到有人拉他,已经醒转,结果这么一拉,导致他脑袋撞在了墙上,又昏了过去。伍安见状,只好等一会再说,手还一直抓着对方手腕。又过了几分钟,那人醒来,感觉伍安还是没有松手,自己却已经晕了两回,这牢狱之地暗无天日,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么一想,更觉得害怕。 “兄弟,你醒了吧?既然醒了,那就给我开门吧!” “你你你你……你真的能确定,我不会挨罚吗?” “那当然了,”伍安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少离王,说一不二,面子贼大。有我出面,保你不会有事。” 其实伍安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是少离王不假,可这些魔法师要是真因为他是少离王给他面子,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蹲大牢了。伍安看这人倒也单纯,不然那几个什么教授也不会派他来了。 “那好,我……我这就给你把封印解开。”魔法师把左手往封印上一放,念了几道咒语,封印便消失了。伍安在心中暗道神奇,另一只手攀住门框,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一用力,把那人又拽了过来,一撞在墙上,又晕了过去。伍安出了大牢,虽然依然是看不到天光,只有森森火把,也觉得身心舒畅,真想要大声长啸一声,随即又想到这大牢安静的很,自己一出声必然引起注意,于是压制住声音不发作,把那人靠在墙上,小声道:“不好意思啦,之后一定来帮你。”说完又想去拉梅琳娜出来,却发现梅琳娜已经在刚才钻进他身体了。伍安一笑,顺着路离开了这一层牢房。伍安走到尽头,看到一段螺旋的楼梯,发现自己身处最下面的一层,这一层的牢狱间的牢门都是这种小门,且上了封印的,看来是专门关一些穷凶极恶的人的。只不过送饭这人实在太过单纯,居然把手伸进来,才给了伍安可乘之机。 伍安一想到蕾娜菈被这些魔法师关了起来,说不定她就在这栋建筑里。不过他在这一层并没有发现蕾娜菈,随即想到她被软禁,大概是在哪个比较富丽堂皇有好吃好喝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建筑的顶部。伍安牟足了劲,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正在气喘吁吁之际,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伍安朝着声源处去,听了一会,发现正是达克达斯的声音。伍安这时候想到瑟濂目前下落还不明,自己刚才搜了一圈底下牢房,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说不定也是被这混蛋关在了哪里。伍安蹑手蹑脚过去,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变得和自己印象里的别无二致了。伍安凑了近些,用重力魔法贴在过廊上面,听他跟一个人说话。只听达克达斯问道:“这么久了,受了这么多苦,你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一派吗?” 伍安按下心思,闭上眼睛,又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那个囚犯的声音,只听到达克达斯一直在逼问那个囚犯,问他肯不肯就范,真可谓软硬兼施,听得伍安相当疑惑,不知道这大牢里关的是个什么人,居然叫达克达斯这么一个教授甘愿费如此口舌劝服对方。最后达克达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伍安看达克达斯就在自己下面,真想立刻下去,逼问他瑟濂在哪。但如果他在这里拿了达克达斯,学院内势必大乱,一股脑的全往这边来。到时候他们同仇敌忾,伍安双拳难敌四手,这学院可就走不出去了,于是牢牢贴在上面,并不做声。直到达克达斯的声音彻底消失伍安才慢慢落地,沿着牢房一个一个的找,最后发现了那个囚犯。伍安打眼看去,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托普斯。 看到故人,伍安十分意外,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又看到托普斯浑身又是伤又是血,又看到他面黄肌瘦,这才两个月,便瘦脱了相,变成了皮包骨的模样,当真吓了伍安一大跳。 托普斯坐在木床上,他现在还活着,明显是还硬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死去。他两眼无光,胡须尽白,俨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托普斯老师!”伍安虽然和托普斯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看到他这副惨相,恻隐之心大动,老师这一称呼脱口而出。托普斯听到伍安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光芒慢慢汇聚在双眼之中。他慢慢挪动脑袋,看向了牢门处。见到伍安,好像丢了的魂和生命都回到了身体里,松动开唇齿道:“伍安……伍安!”言语之间尽是感怀伤念。 伍安听他口气微弱,知道他身子虚弱,一个不忍,居然要流下泪来。他忍住不发,双手运气道:“我来救你出去。” “不不!”托普斯急忙跑到牢门前,一阵铁链声音连连作响,显然是他的脚镣手铐的声音。托普斯道:“你硬打开牢门,下一次他回来,必然掺察觉,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你……你难免遭殃。” 伍安一想的确没错,况且自己就这么把牢门崩坏,很可能伤到托普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已经再挨不了一点皮肉之苦。踌躇之间,便放下了手。 托普斯看伍安来了,很是开心,又坐回到了床上,笑道:“很好很好,我挺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什么意思?”伍安不懂他的话,只看他一直乐个不停,直到咳嗽起来。可咳嗽完了,他又继续笑着,看起来真像是痴呆发疯一样。伍安眉头拧成一团,忙问道:“你怎么了?” 托普斯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伍安关心自己,当即收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太高兴了。” 伍安点点头,问道:“老师,为何他们要把你关在这里?” 托普斯听后,又是悲伤,又是骄傲,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流下泪来。伍安怕他随时倒下,便拿了露滴送过去,叫他喝下。托普斯喝了这露滴,身上的伤没有好,但他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好了些。他擦了擦嘴,把露滴还给伍安。 “老师,一直关在这里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你救出来。” 托普斯摇头:“你一救我出来,立马就会被他们发觉了。本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只是……”说完,托普斯眼睛亮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了脱身之法,说道:“达克达斯今天晚上还会再来一次,我到时候便屈服于他,同他谈个条件,让他给我换个好屋子住。到时候你跟在他身后,注意别被他发现。等我到了屋子,他离开之后,我们再在屋子里细说吧。” 伍安听他计划的周全,不住点头,还想跟托普斯再说上几句话。托普斯却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谈伍安也不缠着他,挑了个黑暗的地方休息。等到了晚上,达克达斯又走了过来,伍安听到声音,赶紧上了天花板躲着。达克达斯还是上一次的那套说辞,托普斯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达克达斯教授对我这般礼贤下士,我若不从,也太不识抬举。” 达克达斯为了逼迫托普斯就范,明里暗里又是给他用刑又是饿他肚子,俨然是他仇人。托普斯这番话,明显是有讥讽他之意。但达克达斯听他就要被自己劝服,也不在意,半信半疑道:“你终于愿意加入我派了?” 托普斯点头道:“彗星派创派已久,乃是学院第一流。能够进入贵派,乃是我的荣幸。” 达克达斯听后,欣慰一笑:“嗐,还说什么贵派贱派的,托普斯老师你这可就见外了不是?来来来,我给你松绑。”说罢掏出钥匙,给托普斯松了镣铐。托普斯活动了两下身子,舒展筋骨,懒洋洋道:“多谢达克达斯教授了,在下当初软硬不吃,不肯赏光,近几日想了清楚,想了个大彻大悟!当即决定把自创魔法交给达克达斯教授。” 达克达斯听后,大喜过望,抓住托普斯满是血污伤痕的手,感动道:“为时不晚,为时不晚!” 伍安在上面听着,心里忍不住骂道:“就这好骗的智商还当教授呢,看样子学院这帮人都是个顶个的草包。” 托普斯点头:“只不过,我现在这环境,实在是不允许我把魔法详细写下来啊,您看……” 达克达斯明白托普斯的用意,连忙道:“我懂我懂,我马上给您安排个单间,让您把那魔法完完整整写下来!”说完,达克达斯把牢门打开,领着托普斯出了牢房,伍安本来就穿的一身黑,外加上用重力魔法压了脚步声,跟在后面,真可谓是毫无破绽。 等三人出了监狱,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前往教师所在楼宇处。伍安用重力魔法飞檐走壁,专挑暗的死角处跟着。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到了楼中,用升降梯下到楼宇底下,用钥匙开了门。托普斯看到屋子里软床沙发和果子酒水,不为所动。反倒是看到书案笔墨,眼睛放光,恨不得马上过去写上一番。 “从现在开始,这间屋子便是您的房间了,您大可以在这里写您的魔法,越多越好,直到写好了为止。除了用餐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说完,便亲自给托普斯理好了纸笔,随后安静离开,将门反锁住。托普斯看他出去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缓劲儿。伍安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的跳下,环顾四周,发现这底下暗室居然如此富丽明亮,惹人垂涎。要是再往上走几层,到了真的教授寝室,那岂不是皇宫一般? 托普斯先是拿了几个果子润了润嗓子,填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伍安吃了两个。托普斯撸起袖子,抄起笔便开始写字,先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五张草纸,然后又写满了三张大纸。中间托普斯有过停顿,有过沉思,更有人来送过饭。托普斯沉迷其中,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伍安无处可藏,只能躲在床下,等送饭的人走了再出来。托普斯废寝忘食,将八张纸写完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托普斯也不上床,坐在椅子上披了毯子边睡,把床让给了伍安。伍安拗不过他,便上床盖被,怕有人突然进来,便半梦半醒着。等到了早晨,托普斯又开始写,便像昨晚一样一刻不停。等到了晚饭时候,托普斯终于将自己的魔法尽数写完,整理在一起。他长舒一口气,又是疲惫又是舒畅。伍安看他停了笔,料想他是写完了,便凑上前去询问。托普斯满意的点点头,将几张纸交给伍安,十分郑重道:“小安,这是我研究出来的,足以颠覆交界地历史与神统、万法根基的魔法。在学习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善用它!” 伍安看他如此郑重,眼中对自己含着殷切期望,他受了刑挨了苦,本就扛不住,这两个月,瞬间老了几十岁,实是有今天没明天。伍安知道这几张纸便是他的毕生心血,当即退后两步,跪拜托普斯:“伍安发誓,学过此法,绝不堪用,否则教伍安挨五雷轰顶,死后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托普斯看他跪拜自己,又立下如此重视誓,当下宽心,赶紧扶起伍安起来,小声说道:“小安,我管这魔法叫作‘托普斯立场’,你将这几大张咒语记下,内化心中。你别看这页数多,但魔法终究讲究领悟和记忆,以及想象力。” 伍安点点头:“冒昧请问老师,这魔法的妙处。” “这正是我要说的。”托普斯点头,“这托普斯立场,能够将一切魔法与祷告化解。哪怕是神创造的秘法,在托普斯立场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化解一切魔法祷告……!”伍安听到,心中一阵激荡,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下。 “不错,你且将这魔法学会,日后行走交界地,便少了几个担忧。你是剑客,靠刀剑说话,魔法又其魔法自是不变之物。这托普斯立场一开,你便可专心对敌了。” 伍安听后,意识到了这魔法的厉害之处,久久没有出声,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道:“这可当真是门了不起的功夫。” 托普斯坐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果子吃:“你且将其背熟,再慢慢领悟。” 伍安点点头,看向托普斯:“那个达克达斯把你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魔法?” 托普斯点点头:“这魔法能克制一切魔法,他身为教授,肯定要将其囊括手中。如果得不到,便就将其毁掉。他折磨我,威胁我写出这魔法。要是我死在大牢,那这魔法便失传,也影响不到他教授的地位。原本满月女王就已经研究出了卡利亚奉还这种能弹开魔法的魔法,但是女王神志不清,卡利亚骑士又不愿意把这魔法传给他们,于是达克达斯退而求其次,看到我的书稿,便找到了我。又发现我的魔法比卡利亚奉还更加厉害,这才把我关起来。” “达克达斯真是个眼光短浅、利益熏心的蠢人。”伍安咬牙切齿道。 托普斯叹了口气:“其实那些老师哪个不是鼠目寸光、利益熏心呢?达克达斯玩世不恭,全无一副教授的样子。艾勒芬勒道貌岸然,装作君子,实则蛇蝎。布珂布畔,自己的确公正无私,可惜他太过自傲,一直都觉得自己门下的弟子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实际上他的那些弟子好几个都心术不正。你的兵器本来放在达克达斯的地盘,却被布珂布畔的学生拿走了。唉,也是个蠢猪。”托普斯边说边摇头,将三个人都骂了一遍,可见他到底有多么怨恨这些名门正派。只听他续道:“这些人本事不小,却关起门来搞内讧。打外面人不行,打自己人却喊着口号前仆后继的上,真是……真是……”托普斯言到此处,浑身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伍安听到自己武器所在,算是松了口气,想到瑟濂,便问起其下落。托普斯听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达克达斯也没透露半点关于她的消息。不过你既然说她被迷晕,她是那些人眼中的魔女,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伍安听后,心里愈加着急。但想到瑟濂神龙见首不见尾,妙招多的是,此刻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旁观者清也说不定,便由此安慰自己,宽心了不少。 托普斯道:“小安你是来找满月女王的?” “正是。”伍安回答道。 “我听说满月女王,就被关在监狱的塔顶的那个屋子里。想要上去,就得乘坐塔内的大升降梯,而在大升降梯的门口,有一人一狼把守。” “一人一狼?”伍安不解。 “那人便是卡利亚近卫骑士穆格拉姆,那头两米长的红色大狼是拉达冈留给满月女王的。他们两个守在大升降梯门外,防止任何人闯入。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蕾娜菈才被软禁,而不是被杀死。”伍安“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想到打开星星封印便是满月公主的准新郎这件事,便开口询问。托普斯也是头一回听说,当即哈哈大笑,摇头不知。 几人又聊了一阵,随后托普斯上床睡了个沉沉的安稳觉。伍安则坐在他的位子上,将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来来回回读了个百八十遍,记了个滚瓜烂熟一字不忘。伍安背下来之后,又专心领悟回忆,直熬了一个通宵,便将这托普斯立场学会。其时托普斯刚醒,而伍安大汗淋漓,虽然头脑发胀,却感到十分精神。 托普斯悠悠醒转,随后意识到一件大事,开口道:“小安呐,你既然是来找满月女王的,那就须赶紧前去啊。你的黑刀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如果被小人利用,那满月女王可就危在旦夕了。” 伍安听后顿时一惊,心想他所说不错。虽然蕾娜菈有穆格拉姆和红狼护着,但黑刀连神都可以轻易杀死,还在乎他们一人一狼吗?想到这里,便立刻动身前往监狱塔。一想到要把托普斯一个人留在这,又有些担心和不舍。 托普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伍安心中还是不放心,恰巧这时候送早饭的人来了。伍安一跃到天花板上,看了托普斯最后一眼,然后趁机溜了出去。 在学院监狱的顶部还有一座高塔,其设立在监狱塔顶出口百丈开外的地方,并用高大的铁门拦住,防止人和任何牲畜翻过。铁门那头关着穆格拉姆与红狼,而在塔的最顶端,其原本是一个大书库,现在则是关押着蕾娜菈的地方。 伍安到了铁门外,发现门还没有开,有两个人在门口一边啰嗦,一边拿着一个袋子掏来掏去。伍安看他们头罩上的眼睛是海蓝色,认得出他们是海摩教室的人。托普斯刚才跟他说海摩教室里头有了不老实的老鼠,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诶诶,你找着没啊?”左边那人问道。 “没有啊,我都不知道黑刀长成什么样子。”右边那人说着,拿出一把剑,正是伍安的辉石剑,只听他赞叹道:“诶呀,你看看这剑,里头是辉石,剑身和剑刃用开了刃的钢铁包住,又漏出空隙施法,而且这空隙还留的好看有致。啧啧啧,真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诶呀大师哥,快点找吧。我听人说,是个匕首,你再摸摸。”左边那人又道。 “行了行了,我知……诶哟,找到了!哈哈!”右边那人拿了个黑色的短刀在手,那不是别的,正是能摄魂夺魄、弑神斩龙的黑刀。伍安仔细一看,他们拿在手里的正是伍安的兵器。伍安见了,狠狠啐了一口。只听那左边那人说道:“哈哈,有了这黑刀,咱们把那什么骑士和红狼杀了,然后再把蕾娜菈解决掉!” “那才哪到哪,咱们应该把师父一道儿杀了。他老不死的愚钝,学了那么大本事,居然甘心做个和事佬。要我是他,早就把其他两派全都横扫了。等我把他解决,做了接班人,就让海摩教室的兄弟姐妹们执掌学院,到时候……”说到这,右边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伍安听了又惊又怒,心说这人大概是布珂布畔的首席大弟子,然而跟着布珂布畔学了本事,却忘了做人的道理。居然想要欺师灭祖,这在伍安眼中已经是大逆不道。而且他还把自己一个教室的同学叫作兄弟姐妹,一身匪气,真要让他当了学院正宗掌门人,那学院就不再是学院,而是山头了。想到此处,伍安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展开遮影步上去,身体腾空一转,一腿踢在左边那人脸上,一拳打在另一人脸上,将二人打飞出去。伍安接过了装着自己武器的麻袋,将其一一绑好,转而去看那两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松了口气,他打人不会留手,如今不仅会了少林功夫,还有大卢恩护体,普通人要是身体不够健壮,还真容易被伍安一拳打死。刚才伍安主要想夺兵器,一拳一脚全是随意,没什么威力,还是把人打昏了过去。 伍安带了兵器在身,安心不少,又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钥匙,开了大门。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人扑了上来,剑尖抵在伍安喉咙前,又有一匹红狼跑到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伍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那骑士一身银盔银甲,深蓝色兜袍,一手三尺剑,一手瓜子形状的镶嵌蓝宝石的盾牌。伍安看他这身打扮,猜测他就是穆格拉姆了。伍安见他不暗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自己也不藏着掖着,朗声道:“伍安。” “伍安?!”那骑士“啊”了一声,十分惊诧,收了剑后跪拜在地道:“小人卡利亚骑士穆格拉姆,拜见少离王!不知是少离王到此,对王上无礼,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看他给自己跪下,又惊又疑,随即想到自己成了准新郎的流言蜚语,又想到这穆格拉姆是卡利亚骑士,效忠于女王和公主,自然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于是不再疑惑,扶了他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听到别人说他是少离王的时候,他不再觉得开心了。 那匹红狼看穆格拉姆对伍安毕恭毕敬,自己也上去讨好伍安,蹭他的身子。伍安抓了抓红狼的脖子,然后对穆格拉姆道:“我要找女王陛下,听说陛下她正被软禁在此,不知能否一见?” 穆格拉姆听了,失落的点点头道:“王上有所不知,我陛下自从被关在这里,便再没有出来过。小人和这红狼守在这里,以防那群魔法师动了歹心,想要害我陛下。我害怕陛下饿着,有一次上去给陛下送饭,却发现陛下疯疯癫癫,说话东拉西扯。她认得我,却只把我当成管孩子的,让我帮她照看她在大书库中的“孩子”。我一愣神,竟然被拉进了一片幻境中。原来陛下外在虽然疯癫,但在那片幻境当中,她却很清醒。陛下告诫我不准再上来,否则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连忙磕头退下,这才保住一命。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疯了?” 穆格拉姆低头,半天道:“小人也不太清楚,那幻境应当是精神世界,陛下虽然清醒,可是那声音却像殿下。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我了解了,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拜谒一下,不然就不够诚意了。”说罢,伍安就准备上去。穆格拉姆站到一旁道:“王上!陛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虽然她人现在失了理智,但一旦被拉入精神世界,那可能就出不来了!” 伍安哈哈一笑:“难道我给她磕头,她还不让我出来吗?”直把穆格拉姆问的沉默,一边是女王,一边是少离王,他两头为难,一时没了动静。 伍安见他窘迫,不再拿他开玩笑,问道:“解开星星封印的人,便是月之公主的新郎,这是谁说的?” 穆格拉姆听了这话,莞尔一笑:“这正是女王陛下说的疯话。”伍安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女婿这就来见丈母娘!”说了玩笑,正要上升降梯而去,又想起刚才被打晕的两个人,跟穆格拉姆嘱托道:“大哥,小弟我刚才出手不小心打伤了两个人,麻烦你帮忙看着,可别让狼给偷吃了。”说完瞥了一眼红狼。 “王上放心。”穆格拉姆当即拿了绳子,把两个人手脚捆了,放在一处。伍安放下心,上了升降梯,直往塔顶而去。 第23章 描眉画目拙弄巧,月盈则亏自招殃 大升降梯的声音在塔内冷冷作响,发出敲人骨髓的森然声音。时隔还不到一周,又要面对一个神。而且这位还不是半神,而是正儿八经的神灵,是博古通今、神通广大的满月女王,是卡利亚王室的后裔,是独自一人发明了满月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伍安直到现在,真正面对过的魔法师只有阿尔佩利希。以伍安现在的本事,打败一个阿尔佩利希根本不在话下。可是阿尔佩利希不过是给圆桌厅堂是看大门的,满月女王顶着这么多头衔,实力定然非同小可。伍安做了这几十米的心理预设,直到大升降梯停下,不再发出声音,伍安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方。只见一栋建筑出现在眼前。伍安没有看见窗户,只有一扇木质两丈高的大门。伍安把手按在上面,用力一推,大门悠悠打开,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显然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伍安走进去,发现整个建筑内部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书库墙壁是一个圆形,上面钉着木质的书架,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共有三十排,每一排总共可以摆放一千本书。然而现在这大书库却空空如也,只有几盏高腿铁架上的烛火还在亮着,围在大书库最中间地面的一个圆形周围,将偌大的书库照的昏暗非常,刚刚进门,便会觉得此处十分邪门阴暗,不宜久留。 伍安眼前是这幅阴森景象,身后是刺骨寒风,头顶是滚滚浓眉雷和瓢泼大雨。他被夹在其中,眉头拧成一团,全身都觉得一阵不适,牙齿止不住的打架。他这一路斩妖除魔,连神也杀了,在这环境当中,竟然开始起了惧心,只感叹这一个满是人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阴森之地。 伍安看里面安静,尚有光亮,提了精神信步走入。他迈了五步,还没把里面景色看完,身后大门却猛然关上。伍安先是一惊,随后又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请君入瓮了,既然人家关了门,就摆明了不想让他出去。而伍安还没有见到满月女王,自然不能离开。依然坚定着步子,向前走去。走到正中央,只觉得上面明亮,抬头一瞧险些被强光晃瞎了眼。伍安退了几步,再向上看,发现那头顶是个直径足有一丈之多的光球,闪耀着金色光芒。那光球原本悬在上面,伍安退了后,那光球便缓缓下降,落在了中央。那光球当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伍安仔细一看,那人正蜷缩其中,好像怀中抱着什么。眼看光球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直到那人现出真身。只见那人蜷缩着腿坐在地上,身上穿着魔法师的蓝色袍子和红色系带,头上戴着一个黄色细纹交织的高高的月牙帽子。伍安凑上前一瞧,竟是个美貌的成年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气息。而她自己则痴痴的抱着怀中的金色琥珀,隔一会便吻上一口,嘴中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伍安想到蕾娜菈现在神志不清,而眼前的女人双眼痴痴,口齿不明,显然她就是蕾娜菈了。 伍安正疑惑着,那女人咿咿呀呀,像唱戏一般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说完将琥珀抱紧护在怀中,侧过身子,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向伍安。伍安看她眼神凶狠,愣么一愣,当即跪拜道:“小生伍安拜见女王陛下!” 蕾娜菈一愣:“你叫……伍安?”随后声音尖利道:“你说你叫伍安?” 伍安听她一惊一乍,心道她果真是失心疯了,但嘴上不敢发作,毕恭毕敬道:“小生确实是伍安,不知……”这下面一句“有何指教”还没说出口,伍安就被蕾娜菈拉到了身子底下。伍安这才发现蕾娜菈身形如此高大,真要站直,估计得有八尺之高。只见蕾娜菈满脸的热情,拉着伍安道:“诶哟,我的好女婿,你可算来了!” “……啊?”伍安一愣,不知其意。蕾娜菈笑了一声,声音分外悦耳:“你这傻女婿,怎的这般憨蠢?那解开星星封印的人叫伍安,你也叫伍安。既然如此,那你不就是我的好女婿吗?快快快!叫岳母!叫了有好处!” “这……”事发突然,伍安内心忐忑踌躇,摇摆不定。蕾娜菈看他犹豫,嗔怪道:“你这女婿,可真不领情,见了岳母不叫,是为何意?”说完大手一张,按在伍安头上,强迫着他磕头:“叫岳母!快!” 伍安费尽全身力气挣扎,居然动弹不得分毫。他害怕蕾娜菈一巴掌将他拍成肉酱,便赶紧道:“小婿拜见岳母!” 蕾娜菈听后大喜,又单手将伍安扶起,像个巨人一样操弄着他,笑道:“这就对了!来,吃果子!”说完从身子那一侧抓了一把,将果子呈现给伍安。伍安看她掌中果子尽皆腐烂,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蕾娜菈看他脸色难看,又看向果子,讪笑两声,把果子丢在了一边:“那帮混球,竟然给我送了这等下品,恶心!”说完双手抱住琥珀,又吻了一吻。 伍安看她手不离琥珀,心下好奇,看蕾娜菈对自己暂时友善,便问道:“女王……” 蕾娜菈听到伍安叫自己女王,十分不满意,纠正道:“刚叫了岳母,怎的又改口了?” 伍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岳母大人怀中抱的,是什么啊?” “这个?”蕾娜菈连连大笑,又对这琥珀呵护有加,好像其中孕育着生命一般,“这个,是我的孩子啊。” “孩子?!”伍安心中惊诧,这一回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又问道:“岳母大人说这是岳母大人的孩子,小婿实在不解,还请岳母大人明示。” 听伍安问起,蕾娜菈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那小女儿,那般的想不开,自断心脉,草草了结了性命,害得我想她好苦!”说罢便流了泪哭出声来,将怀中琥珀抱的更紧。伍安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她失心疯不是因为拉达冈抛弃她另外再娶,而是因为她小女儿身死,所以悲痛欲绝,以至于此。”微微点头,将此事记下,心中又道:“她一定是感念她小女儿未嫁先死,十分悲痛,所以才随意的放出话来。可是为何是解开星星封印的人才是她的女婿,这可真的不知。” 伍安转头又看向她,只见她像抚摸新生儿一样抚摸着怀中琥珀,对其又是亲吻又是安慰,真的将其当作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威震天下的满月女王,到头来被深锁在这大书库当中以琥珀为伴,当真令人唏嘘。她为了振兴家族创造满月魔法,以此镇住学院,又作为领袖与王城势力对抗,一生都在忙碌,从未停下,有个能体贴自己的女儿却又自寻了思路,想来是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蕾娜菈会疯,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伍安思来想去,止不住的低头叹息。蕾娜菈听到他沮丧,觉得奇怪,扭过身子问道:“贤婿何故叹气啊?” “我是为岳母大人叹气啊。”当下把刚才心中所想说了,蕾娜菈听了,格外感动,哭的更加厉害,欣慰道:“贤婿能有这心,做岳母的当真觉得温暖。只可惜你现在跟我姑娘天各一方,不能相见。”说完兀自擦泪叹息。 伍安点点头,也现出悲伤神色,蕾娜菈又道:“不过你可以去卡利亚城寨,去看看她。” 伍安曾记起布莱泽也曾跟自己说起过卡利亚城寨,更说自己可以凭着拉塔恩的大卢恩去论功行赏。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那月之公主还活着,现在蕾娜菈又说公主已死,实在蹊跷。伍安想来想去,得不出个明确的结果,暂且便将这事情搁置一边,以后再细细想来。 “诶呀!不对不对不对!”蕾娜菈连连摆手,“你们见过!见过!” “见过?”伍安想那月之公主是拉达冈和蕾娜菈所生,定然和拉塔恩一样是个半神。她自杀如果不用黑刀,想必是肉身死去,神魂不灭。不过也有例外,葛德文便是被黑刀杀死,神魂破散,肉体依然生长。蕾娜菈这话,显然是在说那月之公主灵魂尚在,还曾与伍安有过一面之缘。伍安回忆,细想自己是否遇到过什么孤魂野鬼,想来想去,一点印象可都没有。 蕾娜菈看伍安一直皱着眉头,想他是思念女儿,笑道:“贤婿!无妨无妨,我那姑娘啊,光是看了你一眼啊,就喜欢的不得了了,你也不须急……啊呀!”蕾娜菈还未把话说完,只觉得脑袋一痛,大叫了一声,吓得伍安急忙站起躲开。那琥珀险些摔在地上,蕾娜菈急忙揽在怀里。她单手捂住头,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贤婿见笑了,你岳母我啊,有些困了,想睡一觉。”说完便垂下了脑袋,呼呼大睡起来。伍安正觉得莫名其妙之际,琥珀当中闪烁出耀眼光芒。伍安用手挡住视线,免得被光线晃瞎。 过了一分钟,光芒终于黯淡下来。伍安松了手,放眼望去,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书库,而是站在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水面之上。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伍安四下观察,当即慌了神,随后想到穆格拉姆说起过他被拉入过幻境当中,又说自己在幻境当中跪拜了女王,伍安定了定神,想真正的蕾娜菈就在这片天地之中,当下宽心。迈开步子,随意走了起来。伍安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便只管走路。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摸到这幻境的边,便猜测这幻境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又或者自己一直原地踏步,未能前进半寸。伍安想蕾娜菈法力无边,造一个黑暗无边的幻境可不是什么难事。纵然如此,自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朗声道:“岳母大人!小婿恳求一见!” 伍安声音传开,形成回音,久久才平息下去。伍安看没有动静,又把这话说了一遍,依然是鸦雀无声。伍安待在原地,回忆刚才蕾娜菈刚才跟他聊的好好的,怎的就突然困了?然后自己又被拉进了精神幻境。而这精神幻境还是从琥珀当中散发而出,想来施展这环境的并不是蕾娜菈施展开的。伍安又回忆起刚才蕾娜菈昏睡之前说的话,心生一计大声道:“公主殿下,既然喜欢我得紧,那就请现身一见吧!我不……”伍安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杀气。伍安抖开身子,侧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魔法刀刃。那些刀刃进入黑暗当中又砍了过来。来来回回,越来越多。伍安腾空横了身子躲过一对刀刃,随后站在地上,运了真气,将托普斯立场施展开来。那些刀刃本来已经将伍安层层包围,碰到这透明的蓝色立场,全然无力,消失的无影无踪。伍安看这立场好用,心中为自己庆幸,也替托普斯感到高兴。心情一好,又提了口气,将这立场扩大,变成了压制手段。刀刃被立场逼退,无所遁形,最后尽数消失。 伍安收了姿势,但立场并没有收,怕再来暗箭偷袭。伍安讨厌暗算,心中不快,但脸上并不发作,依然开口要引出对方:“殿下何必如此,要谋杀亲夫呢?莫不是怪我没去找你,你生了气?你只要将这幻境解开,我立马就去找你。这学院究竟如何,我也不管了。如何啊,娘子……” “住嘴!”一声空灵之音发出,宛如神怒。伍安反应极快,躲开了一把魔法运气成形的大斧,又想到自己有托普斯立场,不必再夺,索性站在原地,任凭劈砍。随后更有刀砍斧斫,枪刺剑刳,毫发未伤。伍安身子未动一步,想这终究是幻境,不可能有真正刀剑出现伤到自己,对方只能以魔法攻击自己。而自己则带着兵器,只要对方一现身,便立刻用剑杀了,以此脱困。至于其他,等脱了身再说不迟。 伍安站在原地扛了五分钟,依然毫发无伤。对方看不管怎么出招,都没办法伤到伍安,便就此作罢。此时,黑暗当中现出一点光亮,伍安转头看去,只见一轮透亮圆月冉冉升起,让伍安想起李太白诗句:“小时不知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个又一个闪烁的星星跟着那月亮慢慢升起,挂在天边。在月光之下,一个身高八尺的身影出现,尽管背着光,伍安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正是满月女王蕾娜菈,只不过不是真人,是有人假借蕾娜菈的身形,对伍安发难。 伍安看对方终于现身,终于有了脱身之法,当即作揖道:“在下拜见公主殿下!” “休说闲话!”对方吼道,愤怒当中有留着一些羞涩之意,“你出言不逊,且待我教训教训你。”说罢,抬起右手法杖。那法杖整体银铸,头尖,整个法杖呈螺旋状。另一头,一条粗铁弯了一弯,两头做镡。弯出来的环中放了一颗深蓝宝石,整个法杖看上去十分珍贵,想来是蕾娜菈自己的法杖,比之那些草包的法杖,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有了这等法宝,使出的魔法,纵使是最末等的,也蕴含极大威力。纵管如此,蕾娜菈一溜十三招全部使出,也未能伤到伍安分毫,可见这托普斯立场有多么神奇,更能理解为什么达克达斯这么想要他的魔法了。托普斯这魔法厉害,且凡人资质便可学会,一旦传了出去,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学魔法,更不会有人害怕魔法,到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魔法师了。 “殿下下手如此之重,何来教训之意?”伍安有托普斯立场撑腰,肆意笑问。蕾娜菈冷哼一声:“你有这等功夫,我现在就算想要杀你,也无能为力。不过你的内力不是无限的,等到你内力耗尽,就等着被我剁成肉泥吧!” 伍安听她又说功夫又说内力,明白对方真的时时在监视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哑然失笑,流了一身冷汗。蕾娜菈看伍安冷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话不说便催动内力,用法杖施法。霎时间,海摩教室、流星派、彗星派的魔法一股脑的从法杖当中使出,向伍安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看到这幅阵仗,先是吃了一惊,想要躲开,此时他还做不到一边动一边施展托普斯立场。如果自身一动,立场立刻消失,他不免会被千刀万剐,于是只好站立原地不动。蕾娜菈见多识广,也没见到过这等魔法,心中惊奇,冷哼一声:“我看你能撑多久!”随后攻击更加频繁猛烈。伍安感到有些撑不住,但此时如果随意移动,松了立场,定然性命不保。当即又挺了一阵,等到攻击停止,伍安退了几步,赶紧喝了一口蓝色露滴,补充了自己内力。但这蓝色露滴他很少有,量没有调配多少,只有半瓶。眼下他喝了个精光,虽然恢复了内力,但不能再像刚才那般站立不动任凭对方砍杀。情急之下,拔出背后长剑,剑指蕾娜菈。 蕾娜菈右手挥动:“伍大侠终于肯用剑了,不枉我施展费尽如此心力。”说完一声长笑。 “本来不用,逼我至此。”伍安也是一声长笑,“既然知道我剑,那我便不留手,接招吧!”说罢,伍安施展开鬼蜮遮影步,短短几步,便到了蕾娜菈身边。伍安刺出一剑,扎了个空,感觉到身后杀气,立刻转身躲开,拔出腰后辉石剑,画了个圈,吹出一道冰雾,遮盖了自己的行踪。然而他这点微末道行,在蕾娜菈面前施展魔法,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况且这幻境就是蕾娜菈的,伍安不管在哪里都是无所遁形,一道冰雾,怎么可能挡得住蕾娜菈慧眼。蕾娜菈看他魔法用的不成样子,心中一嘲,陡然现身,放出了比伍安的冰雾大上十倍的雾海魔法。伍安本来打算用冰雾遮挡蕾娜菈视线,自己稍作回复,谁知道蕾娜菈居然将计就计,以他的冰雾为中心,将其扩大到把整个幻境都遮盖住了。 伍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抻开双剑,提防周围,不再用一点魔法。他站在原地不动,细心观察周围,声音没有闻到,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甚至结了霜。伍安吃惊之际,自己双脚已经被冻住。他先是用托普斯立场将冰雾震开,现出一片区域,随后用鬼蜮遮影步外加流水剑法,在冰雾当中不住运动,胡乱挥砍,砍出一条路来。但没过多时,大雾又弥漫开来。伍安这般武功不能脱困,若是原地展开立场,又会被困死在原地,若是立场被破,立刻被她杀了。横竖是死,伍安心下着急,却又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一路砍杀。 蕾娜菈在暗中观察伍安步伐剑法,心下惊诧其技艺高超,凭空挥砍,一招一式来回之间错落有致,真似向东流水,毫不拖沓凌乱。蕾娜菈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法杖,收了大雾,又瞬间召唤出几个虚影,向着伍安扑去。 伍安看大雾渐渐散去,知道是蕾娜菈收了手。可还没等到他放松半点,便又感到一股杀气冲来。伍安用出流水剑法,背剑在后,格开了一突袭,转着身躲开。待正睛一看,正是被布莱泽杀死的猎犬骑士,只不过对方整个人都是银色透明,明显是蕾娜菈召唤出的虚像。除此之外,还有手拿蓝宝石银剑的山妖巨人、红狼和穆格拉姆,皆是虚像。伍安冷哼一声:“叫人是吧,奉陪!”说完掏出骨灰袋子,向半空一样,将骨灰撒将出去,伍安麾下骨灰一个个现身,更有一个新身影,那正是伍安在红狮子城大漠墙壁下的墓穴当中发现的红狮子军团骑士长奥加,骁勇善战,威猛无敌,见了敌人,当即持枪冲了上去。伍安见状,也现出真身,单手一捏,三节棍现在手里,道:“我来助你。”随后抻开三节棍,将锁扣扣上,变作一根长棍,冲了上去,与对方打作一团。伍安看两拨人马打在一处,一时间分将不开,便在一旁观战,以防蕾娜菈偷袭。蕾娜菈也在暗处不动,就看自己的幻像与伍安的骨灰孰强孰弱了。 只见梅琳娜双手握在棍子中间,用棍子两头敲打猎犬骑士,对方若用单刀砍来,梅琳娜便用棍子格开。对方若用左手爪刀,梅琳娜则擒拿反制,一时之间,竟然被梅琳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山妖巨人眼看猎犬骑士落了下风,举剑便要砍去。手刚刚抬起来,脑袋中了一发力道十足的箭矢,勒缇娜又张弓搭箭,朝着那巨人头顶射去,霎时间将巨人脑袋扎成了个刺球。奥加将巨人脚根砍断,巨人轰然倒地,化成一团齑粉。奥加看三匹狼扭打在一起,一跃而上,落在红狼背后,抓住脖子,一剑扎下,将红狼杀在原地。 眼看骨灰们大战告捷,伍安大手一挥,将骨灰收了回来。梅琳娜向后一闪,将棍子藏在怀中,退后的同时棍子戳出,打在猎犬骑士门面之上,直接将对方打了个四仰朝天,狼狈不堪,逗得伍安和蕾娜菈都噗嗤一笑。梅琳娜赢了对方,又回了伍安身体之中。 伍安看对方幻像尽数消散,又听到有隐隐笑声,与蕾娜菈的声音不像,确定是公主用了什么秘术,展开了幻境,其意在保护母亲。但伍安并未想要动手伤害蕾娜菈,怎的依然展开了幻境,将自己困在这里?伍安又想到蕾娜菈是说完了公主对自己喜欢,然后才展开幻境,可见是她因为母亲言多语失,说了真话,所以赶紧用了这法术,叫母亲闭上了嘴。想到这里,伍安又笑,随即半跪在地上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公主现在还用着蕾娜菈的样子,此时见到伍安跪下,收笑说道:“你这小子,功夫的确了得。好,我接下来打你三招,你或躲开,或招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片招不沾,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伍安听到有办法脱困,又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对方谈条件,当即答应下来。蕾娜菈道了一声“好”,法杖一挥,使出一招“毁灭流星”,朝着伍安冲来。那毁灭流星是源流魔法师卢瑟特创下的流星派魔法,一经使出,便似狂风骤雨一般,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光束如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跟拉塔恩的箭雨相比,可真是不遑多让。 伍安看对方来势汹汹,下意识的想要展开立场防御,但又想到这是第一招,如果刚开始就抻开立场,后面两招未必挡得住。于是收剑用起鬼蜮遮影步,来回开去,将一个个流星擦着身子躲开。那流星落了一分钟才停下,伍安看攻势渐息,停了脚步,道:“殿下这一招可是放完了?” 蕾娜菈收了法杖道:“不错,第一招你是躲了过去,第二招可看好了!”说完,又举起法杖,直指伍安。只见蕾娜菈弓下腰去,左手张开,放在辉石上,嘴中呐呐自语,像是念动法咒,青蓝色的魔法蓄势待发。那魔法还未使出,伍安便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正蕴含在那辉石当中。此时幻境无风,水面无漪,青蓝色慢慢胀开,变作一个直径一米的圆球,只听蕾娜菈朗声道:“彗星——亚兹勒!” 伍安刚刚听到她说完,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青蓝色光束朝自己飞速打来。伍安躲闪不及,展开立场,站在原地硬挺。蕾娜菈催动内力,加大功力,彗星亚兹勒势头更猛,简直要把伍安彻底吞降下去。伍安咬着牙硬挺着,双腿站立不住,弯曲下去,几欲跪下。 蕾娜菈施法过了一分钟,所耗内力巨大,于是慢慢收力,调整呼吸。伍安撑到攻击停止,拄剑跪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都没了温度,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少离王果然厉害,能撑得住这彗星亚兹勒的人屈指可数。”蕾娜菈也缓过了劲,“接下来,可是第三招了,你可接好了!”只见蕾娜菈双手握住法杖闭眼,随即转身,腾空而起,蜷缩一团,竟然慢慢的缩进了身后那轮圆月当中。蕾娜菈的身影消失,那圆月却是离伍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势之大,简直能把伍安炸成碎肉。 第一招和第二招虽然攻势猛烈速度极快,凶险异常,但终究可以凭借极快的反应与身法躲开。但这满月巨大,避无可避,只能抗下。那正是蕾娜菈自创的绝技——满月魔法。虽然形态是满月,但依然是魔法攻击。其带冰霜,不需碰到人,便能叫对方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伍安其身在下,无可逃遁,只能展开立场防御。他双手接住满月,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整个身体往下压去。寒气扑面而来,伍安咬牙撑住,情急之下,回忆起蕾娜菈刚才施展魔法的样子,双手慢慢移动画圆,那满月居然随着他的双手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西瓜大小。蕾娜菈,或者说月之公主,自认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傲气的很,今日见到伍安这等化解之法,真是前所未有,不禁怔住了。伍安怀中抱月,双手摆动,慢慢将满月的劲头化解,随后双手一推,将满月推出。那满月一经离手,立刻变得无比巨大,向着公主飞去。公主看满月之影将整个幻境笼罩,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她自诩魔法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面对满月却束手无策。眼看满月已经到了面前,穷途末路之下,张开手掌,法杖在手中旋转,形成一个蓝色圆圈。但这魔法在满月面前,便是强弩之末。只见满月将公主身影笼罩,一阵风浪过后,幻境当中更无一人。 伍安刚才将满月化解又推了出去,身上已无半点内力。他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过了一阵,朗声问道:“在下已经接了殿下三招,殿下该当信守承诺,放在下出去吧?” 伍安声音荡开没得到任何回应,伍安想可能刚才满月灭了这幻境神魂,没人再能控制幻境消失。伍安眉头皱起,茫然坐着。就在这时,他身下塌陷一空,伍安反应不及,落入深坑。胡乱去抓,只抓了个空。 一阵恍惚之后,伍安听到有谁在叫自己。他慢慢醒转,看到蕾娜菈坐在自己身旁,一个劲的叫自己。伍安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觉得全身筋骨疼痛不绝,脑袋倒是十分清醒。他这一动,发现全身都是汗。 “诶呀贤婿,你可算是醒了!”蕾娜菈看到伍安醒来,格外兴奋。 “刚才怎么了?”伍安问。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睡了之后再醒,发现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断了气,赶紧查看,发现你只是睡着,便宽了心,守在一边。” 听蕾娜菈如此所说,倒像是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可谁知道自己刚才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伍安看到琥珀当中光芒未散,自知公主虽然被自己打败,但这幻境依然存在。她自己倒也硬气,接了满月,居然一声不吭,让伍安心中不住佩服。 “贤婿啊,刚才我听到底下一声爆炸,接着就听到人声沸沸扬扬的,十分嘈杂,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蕾娜菈一边说一边拂拍自己的胸口。 伍安一听,怀疑是那些教授意识到自己和托普斯逃了,又丢了两个学生,带了人聚众赶来,查明事端。那爆炸,可能就是他们与穆格拉姆谈妥不和,双方打了起来,便想下去查看情况。又想到蕾娜菈有幻境保护,不怕调虎离山,于是安抚了蕾娜菈,叫她好好待住,随后乘了升降梯,直下塔去。 伍安出塔一瞧,发现穆格拉姆果然在和那群魔法师针锋相对。但火光却是从远处传来。伍安用了重力魔法,上到高处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凉。只见熊熊大火将整个建筑吞噬,燃烧不断。而那建筑的底部,正是托普斯的所在。伍安心下着急,下了高处,直冲托普斯所在而去。魔法师们看到伍安奔来,都是一阵惊诧。伍安拔出长剑喝道“滚开”,随后一阵乱砍。他心急着去救托普斯,也不把眼前这些人命放在眼里。为首的几个教授看到伍安挥舞兵器,大发雷霆。达克达斯与艾勒芬勒都争先恐后施展魔法,意图将伍安拦下。 “挡我者死!”伍安不怕,举剑便砍。眼看剑刃到了头顶,几个教授虽然害怕,但手中法术依然不停。就在伍安快要将眼前教授一下斩杀之际,一把银剑横出,“当”的一声,将伍安长剑格住。伍安一愣,扭头看去,居然是穆格拉姆,又惊又怒,呵斥道:“穆格拉姆!你做什么?!” “王上冷静!”穆格拉姆恳求道。 “怎么,难道你还要护着这帮蠢猪不成?”伍安怒斥道。 众人听伍安叫自己蠢猪,气不打一处来,达克达斯大声道:“小兔崽子,注意说话的口气!” “呵,我说话的口气?”说着上前几步,把剑横在脖子上,刚才还颇为硬气的达克达斯当即软了下去。只听伍安逼问道:“这火是你放的吧?” “不……不……不是。” “那是谁放的火?!” “是那个托普斯,他自行了断!他心胸狭隘,不愿意将自己的魔法分享与我,心眼小到了极点,居然宁可烧死自己,也不把魔法交……分享,他……” 达克达斯还没说完,便遭伍安一口唾沫啐在脸上:“放你娘的屁!你这利益熏心、胆小如鼠的蠢猪,为了托普斯的魔法,将他私自囚禁,软硬兼施。你这等蛇蝎心肠,居然还有脸当什么教授!真是岂有此理!” “喂!小子!说话注意点!”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被伍安骂的狗血喷头,心中大快,但达克达斯毕竟是学院教授,受此侮辱,日后传了出去,学院岂不颜面扫地?当即喝止伍安,叫他住嘴。谁知道伍安转头,指着他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畜生,达克达斯是个真小人,你就是那伪君子。表面上仁义道德,心里头却是打着和达克达斯一样的算盘!” 艾勒芬勒看伍安振振有词,一时间哑了口。布珂布畔看到两派受辱,心中不快向上几步,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布珂布畔德高望重,伍安定然会败在他的嘴下。谁知道伍安看到布珂布畔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骂道:“你!你虽然铁面无私公正廉洁,却心高气傲,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居然连他背叛师门,连他要杀你你都不知道。海摩教室文武兼修,你连忠奸是非都分不清楚,还有脸当教授,当真叫人贻笑大方!” 穆格拉姆听伍安提到了布珂布畔的弟子,当即把那两个学生拖了过来。两个学生刚才听到伍安说的话,心下已经忐忑。见了布珂布畔,更是大汗淋漓心虚不已,低着头颤抖,一句话不敢说。布珂布畔看到自己弟子就在人家手中,事实确凿,扭过头去,哑口无言。 伍安看他们几个都老实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人,本当为人师表,为学生做好榜样。如今学院群龙无首,外面乱世当道。你们本应该同气连枝,将学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出表率。可是呢,你们却都关上大门,明争暗斗搞着内讧,一个个的还都挺骄傲,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无比光荣一样。起了大火,不想着扑灭,反而聚在这里,跟穆格拉姆对峙。还都叫什么大可打死,爱了分了,不可不判,我看都改叫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算了!”伍安一挥袖子,别过身子,不去看他们。那些教授被伍安骂的不敢反驳,全都低头不语,一时之间好生尴尬。 “徒弟骂得好!”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伍安看去,却是瑟濂。她脸上蒙尘,身上有痕,显然是遭了难。伍安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赶上去询问。瑟濂摇摇头:“你被迷晕之前,我就发觉了达克达斯的诡计。我没来得及阻止你,与他对峙,又被他用魔法迷晕,关在了私牢里,逼着我跟他一起搞垮其他学派。”说罢泣涕涟涟,好生可怜。伍安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看向达克达斯。达克达斯听瑟濂说完,连忙道:“你胡说!我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算你不念我对你知遇之恩,也该念当年同窗旧情。怎的来胡说八道?” “住嘴!你也配再说话?”伍安喝止达克达斯,转而向瑟濂,“师父,这里的事情暂且交给你,我去去便回!”说完,向着那建筑跑去。其他许多学生看到,也都跟着伍安飞奔而去,到了之后,现场只剩下十几个人。瑟濂擦掉眼泪,嘴角却是另一副光景。 伍安和众学生齐心协力,废了好大的功夫,半天才把大火扑灭。托普斯尸骨无存,令伍安十分心痛。他郁郁寡欢,悲伤三天,才从中走出。接着,他封了瑟濂为学院的代理校长,整顿内务,并把开门的权力交给了瑟濂。几大派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向进行魔法研究,但不可再搞内斗,否则严惩不贷。至于那几个教授,则被停职,以待戴罪立功。 “学院的事情了了,徒弟接下来要去哪里?”瑟濂伤势不重,已然痊愈,她和伍安待在校长室里,商讨着接下来的事情。 “学生打算去一趟卡利亚城寨。” “哦?是要去见见你那未曾谋面的小情人吗?”瑟濂打趣道。伍安脸上一红,摇头不答。瑟濂看他羞涩,不再插科打诨,送了伍安些许东西,然后与伍安作别。伍安出了校长室,全校师生知道伍安要走,立马出去送伍安到校门外,伍安不喜不怒,不理他们,拜别了瑟濂,又跟穆格拉姆聊了两句。 “穆格拉姆,你除了保护陛下之外,还要记得保护好我师父。” 穆格拉姆就任骑士多年,伍安的话里有话,他当即听了明白,不假思索便接了伍安命令。伍安欲说还休,出了南门而去。 第24章 祸不单行诸生疑,阴谋诡计谜底现 在前往卡利亚城寨之前,伍安先回了一趟史东薇尔,去将蕾娜菈的情况告知涅斐丽。他到了城中,到处不见涅斐丽,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涅斐丽这时候正守在圆桌厅堂,等待修古帮她将大树守卫铠甲的秘密彻底参透。伍安听说修古能解兵甲之谜,兀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当即用城中的赐福来到了圆桌厅堂。他两脚刚刚踏上,便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他在刚刚打开大书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体验到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碰到了这股寒意,或者说,是这股寒意主动找上了他。只见圆桌厅堂当中灯火昏暗,寂无人声。伍安手握剑柄,迈着轻步向前,细心观察着周围任何可能发起攻击的物体和方向。 他沿着一楼的红毯一路向里走,直走到上到二楼的楼梯旁,还是没有发觉任何异动,但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在黑暗中伺机而动,要取他性命。 伍安保持着警惕,刚要往上再迈一步,忽然听人幽幽道:“伍安伍安,如何能安?身怀骊珠,难得睡酣……”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伍安细细听来,像是恩雅婆婆的声音。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古铜色的手骨杖向着伍安后脑打来。伍安本能闪避,同时飞出一脚,踹向对方腹部。那偷袭之人躲闪不及,挨了一脚,但只是退后了几步。伍安看有人入侵圆桌厅堂,寻思不好在这里大打出手,更不好留下人命,于是没出全力。那人擦了擦身上铠甲,露出真实面目。伍安转过身,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百智爵士的护卫——王骸恩夏,此时他全身穿着绘有暗铜色骨骼纹路的铠甲,手中拿着一根手骨模样的拐杖,与自己面对而立。 初到圆桌厅堂的时候,伍安曾见到过这家伙,伍安还跟他打过招呼,但这恩雅只是摆着姿势靠在墙壁上,好似没看到也没听到伍安一样,只是在认真的低头想事情。伍安猜他可能是个聋哑瞎三残俱全,便不理他,径直去找百智爵士了。没想到今天他自己主动冒了出来,还对自己大打出手,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对方刚一出手就是朝着伍安的后脑而去,如若没有躲开,伍安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明显对方不打算让着自己,肯定招招死手。伍安假装松了口气示弱,调侃道:“老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悄悄话。” 恩夏并不理他,双手握杖,朝着伍安的头顶劈将下去。伍安反应迅速,拔剑格挡。恩夏出招快速狠厉,动作毫不拖沓。他的实力虽然对现在的伍安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他强劲的臂力和呼吸吐纳之法却是超出了伍安意外,看来他不是一个完全的草包,顶端算半个。 伍安看他总是朝着脑袋打,就算又打向其他地方的路数,也只是声东击西的虚招,最终目的还是伍安的脑袋。伍安看他倔强,甚至有一些死板,不让他碰到脑袋,他似乎就不会放弃。伍安倒觉得有趣,故意用头巾式与恩夏缠斗,自己也是招招打向恩夏的脑袋。恩夏只是招架一招,便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伍安现在已经比自己强大了太多,刚才自己能占据上风,一是因为自己偷袭抢快,二是伍安在观察自己。现在伍安的剑招使开,势不可挡。他堪堪防守,逐渐变了下风。伍安挑开手骨杖,拔出腰间辉石剑,剑尖朝着恩夏喉咙划去。恩夏格挡不住,只能向后一仰躲开,摔倒在地上。伍安收剑笑道:“看来你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要不要喘一口气再打呢?” 恩夏刚才那一摔真可谓极其狼狈,他挣扎着站起,恢复刚才的姿势。伍安看他不肯服输,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拔剑,恩夏的双脚已经被冻住。接着两道冰锥刺穿他的身体又炸开,接着一把镰刀划过他的脖颈,瞬间将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伍安警觉,向后闪了几步,往前一看,原来刚才是阿尔佩利希出了手,瞬间将恩夏杀了。 “少离王,”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毕恭毕敬,“恩夏这厮不服管教、自以为是、欺人太甚。在下为圆桌厅堂护卫,必不能容他为非作歹。但是心急,在王上面前动了手,叫王上见了血,还请见谅。” 伍安听他用了一连串的成语,估计这么长时间多看了不少书,心下觉得好笑,但脸上毫无波澜,笑道:“阁下杀得好,把这脏东西收拾干净我自去和爵士通报一下。”说完上了楼,找到了百智爵士,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谁知百智爵士毫不意外,听到恩夏死了,倒更冷静,似是料到了一般点头说道:“恩夏他虽然不言语,但做事很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功利太心急。”说罢又摇摇头。 伍安看他的为难样子,心中冷哼道:“他是你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你的指使?他现在被杀了,死无对证,你又德高望重,当然怎么说都行。”他心里这么想,表面替百智爵士惋惜,少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伍安便以有事在身为由,转身离开,向着恩雅婆婆和双指所在而去。恩雅婆婆看到伍安归来,空空的眼洞又闪烁出惊讶的光芒,不住赞叹道:“诶呀!拉塔恩的大卢恩!小安,你可真有本事啊!” “婆婆说笑了。”伍安拱手道,“刚才我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婆婆在念着什么……好像诗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请婆婆指点。” 恩雅婆婆一听,略微一愣,随后答道:“那是双指大人的箴言,我作为传达双指大人命令的使者,自然也将这箴言传达出来了。”说完笑盈盈的,虽然她身子干瘪枯燥犹如干尸枯木,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真称得上慈祥和蔼。也让伍安心下确认:这婆婆自己没什么神智,她能吟出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双指告诉她的,绝不是她自己编造而出。他心中只觉得隐隐不安,偷偷瞥了一眼双指,随后嘱咐恩雅婆婆保重身体,又去见修古。这时候修古正在那里制作一件铠甲,罗德莉卡和涅斐丽坐在一旁聊天。看到伍安,两人都站起身去跟他搭话,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热闹。 修古看他们聊的痛快,自己却得没日没夜的给涅斐丽制作铠甲兵器,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小崽子!就知道说个没完!”说完咳嗽两声。罗德莉卡自打来了圆桌厅堂,便自告奋勇担当起了照顾修古的责任。修古待在那里不能移动,罗德莉卡便把他需要的都亲自给他送过去。这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形同父女了。 三人听到修古抱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伍安也是好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三个人笑了一会才停止,走到修古面前。修古感到罗德莉卡帮他捶背,火气减了大半,但嘴上依然继续抱怨道:“城主大人,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套了。打完这一套,我可要歇上一阵子了。” 涅斐丽满意的点点头,伍安却装作委屈道:“啊?老爷子,那我的兵器怎么办啊?” 修古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转而对涅斐丽道:“这王城的黄金甲,做工精良,并且独具妙法匠心,不是一般人能复制的。我只能尽力而为,用现有的材料给你打造出这么几套出来。虽然不多,却也耗费了我许多心力,你且拿去,可要好好使用。” “是!”涅斐丽毕恭毕敬接过了铠甲,与伍安和罗德莉卡道别后,通过大赐福回到了史东薇尔。修古则一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全无神采。罗德莉卡看到修古没了精神,急忙上前查看。伍安见了不但不紧张,反而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笑我作甚?”修古埋怨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老爷子你……挺有意思的。”说完,伍安又笑了笑。修古冷哼一声:“你要是好几天一刻不停的锤制兵甲,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还笑……”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伍安嘴上说着不笑,又掩面呵呵了两声 “小安哥!”罗德莉卡扭头,冲伍安挤眉弄眼,语气又又娇又怨,听的伍安骨头都酥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话说到此,伍安忽然听到下面一层有什么动静,仔细听去,像是荆棘穿过肉体的那种撕裂声,他与阿尔佩利希交战的时候就曾亲自感受过那种感觉,对于声音更是熟悉非常,为了不让罗德莉卡起疑,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刚才伍安差点被恩夏打破了头,现在又听到这股象征死亡的声音,心下说道:“一个个的都是好汉,下手的日子都挑在同一天。”他跟罗德莉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自己双剑留下麻烦修古回过神之后帮自己再深入锻造后出了铁匠屋,沿着墙壁走到楼梯口下去,拐进了一个屋子。屋中的壁炉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柴火还够烧上好一阵子。木桌木椅的影子跟着火光摇曳,有声有影,更显得这屋子阴森可怖。伍安向右边走着几步,忽然飞出一团烟雾,这烟雾呈灰色,其中夹杂着一缕金色的烟。伍安刚刚从月之公主手下的冰雾逃出,此时又被迷雾缠住,心中不住咒骂,肯定对方是个羸弱又不要脸的女人。伍安想要躲开,可这雾弥漫太快,这屋子又不大,伍安脚步还没挪动,大雾便将他弥漫了。 伍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暗道不好,刚想要伸出手护住口鼻,大雾却慢慢消散。伍安一怔,向周身一瞧,只见那些烟雾纷纷蜷缩做成一团,然后被他身上的黑刀吸入。伍安隐隐感到不安,但既然有傍身保命的法子,便暂且利用,当即将黑刀拿在手里,举在前头。伍安不快不慢的向前走着,任凭黑刀如饥似渴的吸收黑雾。那些黑雾原本发着莹莹金黄色泽,好像活着。在黑刀面前,立刻没了生机,被黑刀吸收殆尽。伍安到了偏屋,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尸体上被无数的黑色荆棘穿刺,上面蚊蝇嗡嗡作响,显然是死了有一阵子。 伍安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狩猎死亡—d。伍安看到尸体,惊讶一瞬,全因为这谋杀就发生在圆桌厅堂。要是换在其他地方,伍安看到尸体,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伍安听到双脚迈步踏足木地板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金发女人,长得千娇百媚,第一眼看便是没有烧痕的慕容可,再仔细一瞧,却是长大了的阿玉儿。伍安想到这些故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后问道:“你是……” 那女子抬眉看了一眼伍安,冷着脸淡淡道:“你是伍安吧。”那声音寒冷入髓,叫人不寒而栗,真似个死人在说话。伍安咽了口唾沫,没有答应,点了点头。 “我在故乡的时候,被称呼为“死眠少女” 在我得到无数英雄的温暖,以及生存的力量之后,再与伟人的尸体同床, 就能让尊贵的生命重回于他我,正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最后,请替我转达给圆桌厅堂的所有人:我名为菲雅,是“死眠少女”,圆桌厅堂啊,请勿干扰伟人葛德文的死亡。我们仅仅因为死亡而诞生。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王。人民、弱者拥戴自己的王,会有谁出声指责?” 伍安曾经在圆桌厅堂与菲雅有过一面之缘,但实在想不起来。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伍安忽然想到莱恩尼尔,他在与伍安喝酒的时候,曾提到过自己收养过一个义女,名字就叫菲雅。但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没有了。如今菲雅现身,又杀了人,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绕的伍安云里雾里,又惴惴不安。 菲雅看伍安反应鲜少,并不回答自己,冷哼一声,从手中扔出一个东西。伍安接过一看,却是一根骨灰色的百足虫一般的弯曲咒痕,倒很像是一半的大卢恩褪了色又长了脚一样。 “这是何物?”伍安发问,菲雅不理,隐入黑暗之中,便不知所踪了。 伍安上了楼梯回去,发现修古已经把自己的兵器锤造的更加坚韧锋利,当即谢过,把剑悬插背后。罗德莉卡有些担心道:“小安哥,下面没事吧?” 伍安现在心中凝重,疑云密布,对罗德莉卡倒是浅浅一笑道:“无事。”随后去找到了百智爵士。伍安把百足咒痕交出来,百智爵士“咦”了一声,伍安知道他见多识广,特地来寻他。看他一声惊讶,自己只觉得不安。百智爵士踌躇一会,缓缓道:“这……我目前还给你不了你答案,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人,他或许有所线索。” “那是何人?”伍安问道。 “魔法师罗杰尔。”百智爵士悠悠道,“他是一位年轻有为,文武兼修的魔法师,致力于搜寻黑刀之夜的真相。他在你之前抵达史东薇尔城,去寻找黑刀之夜的受害者,大王子……啊不对,现在该叫死王子了。”他似笑非笑,“死王子葛德文的灵魂消失,但身体依然在生长。他为了探寻真相,前往史东薇尔城,找到了葛德文尸体的一部分——犹如枯树的灰暗的一张干尸脸。罗杰尔的确找到了,但葛德文是半神,生前神力无限,死后却成了诅咒。罗杰尔刚刚接近,身体便受了诅咒。他被荆棘穿刺,下半身彻底残废,如今正在屋子里歇着。你若有疑问,不如问他。”说完又把百足咒痕还了回去。 伍安本就不信任百智爵士,菲雅的事情只字未提。心想这罗杰尔既然被他这么夸耀,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他知道真相,或是掌握线索,那伍安前去与其结交,也未尝不可。他收了百足咒痕,照着百智爵士的指使找到了罗杰尔。伍安进了屋子,看到一个英俊非常的人坐在那里,看面相他已近三十,下半身被一块白布裹着,外面却有苍蝇,伍安想到d的身体被穿了刺后便招了苍蝇,想来罗杰尔这下半身是已经腐烂了。尽管如此,他还依然泰然自若的手捧书本深读,可见其定力非凡。 伍安看他这般认真,一时不忍打扰,靠在墙边候着。罗杰尔虽然投入,但感觉十分敏锐。伍安刚刚进屋瞄他一眼,他便知道伍安进来。他喜好读书,但不会因此而暂且不理别人,撂下了书去看伍安,朗声道:“王上大驾,有失远迎。” 伍安看他双腿不能动弹,又说什么有失远迎,实像自嘲,倒是让伍安忍俊不禁。他走近罗杰尔,本来还和颜悦色的他突然道:“王上到此,切不可再前了。” 伍安见他突然严肃,立马停了脚步,点了点头。罗杰尔松了口气,问道:“不知王上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我从一个人手里拿到了一个东西,想交给你鉴定鉴定。”说完将百足咒痕现在手心,交于罗杰尔。罗杰尔在见到百足咒痕的第一眼的时候就颇为好奇,等到将咒痕捧在手中查看时,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只听他如痴如醉的自言自语道:“这是……这是……不会错的……这正是我和d一直想要找的……” 伍安看他呐呐自语,欣喜若狂,全然忘我,眉头拧成一团,等到了他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抽离,伍安才发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和d在找的,那这到底是什么?” 罗杰尔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葛德文的大卢恩。” “什么?!”伍安惊诧道,罗杰尔点点头,续道:“王上应该知道,每个半神都持有一个大卢恩。这些大卢恩原本就是法环的一部分,想要修复法环,大卢恩必不可少。葛德文身上的大卢恩,随着他的灵魂死亡,慢慢扭曲成了这百足咒痕。” “可是想要修复法环就需要所有的大卢恩,如果葛德文的大卢恩废了,那修复法环岂不是成了无稽之谈?”伍安疑惑道。 罗杰尔摇摇头:“修复法环,大卢恩的确必不可少,但并不需要全部。只要有两个大卢恩,就可以修复,只不过不完整罢了。法环不完整,黄金树以及其衍生出的万法规律也就不完整。只有得到能够起到支撑作用,能够让大卢恩和法环重新运作的新的规则,才能够将法环彻底修复,或者重塑法环。这百足咒痕依然是大卢恩蜷曲所化,将其作为作为运转法环的核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百足咒痕,只有一半,现在来说,毫无用处。” 伍安看他还有话说,并不打断,只听罗杰尔续道:“在交界地,一个人会有两种死亡,灵魂上的死亡,与肉体上的死亡。葛德文的灵魂死了,但肉体还活着,所以大卢恩便成了这一半的百足咒痕。想要构成一个完整的百足咒痕,就需要找到另外一个肉体死亡但灵魂存活的半神才行。” 伍安听他将所有细节一一阐明,不住点头,赞叹道:“阁下真是见多识广。” 罗杰尔笑了笑,真可谓明眸皓齿:“在下一直在寻找黑刀之夜的主谋,因此对于这相关的一切都做了深入的研究。”说完叹了口气,“我与d本来志同道合,都是追寻死诞者真相的。只是后来理念不同,所以分道扬镳。如果他看到百足咒痕,想必也很欣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伍安心想你心心念念的好伙计已经被一个又漂亮了又会骗人的玉面狸精给谋杀了。但觉得此事没有必要可说,当下沉默。罗杰尔将所知全盘托出,心想自己临死之前把所知交付于人,也不枉自己费劲身心这般调查了。心中正一阵宽慰之际,突然双眼一怔,随后问道:“王上,你身上带着的那把刀,可是黑刀?” 伍安的辉石剑悬在腰后,海角落日剑斜插背后,两把短刀,逆刺和黑刀,都挂在了腰上,丝毫不加阻拦。罗杰尔向下一瞥,自然瞧见了。 伍安看他望的出神,索性将黑刀解下,交到罗杰尔手中。罗杰尔将黑刀拿在手中,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大气都不喘一个,好似这刀中寄宿着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害怕将其唤醒一般。半天才听罗杰尔道:“请问王上,这黑刀是在哪里寻得的?” “一个黑刀刺客临死之前给我的。”伍安回答道。 罗杰尔点点头,双眼眼神不离开黑刀半分:“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跟他们的银铠一样美妙而神秘。”说罢将黑刀奉还伍安,毕恭毕敬道:“王上,在下恳求一事,还请王上应允。” “但说无妨。” “我想请王上将烙印在这黑刀上的死亡卢恩卸下一些,我想仔细观察一番。或许,就能解开黑刀之夜的真相,以及,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的下落。” 伍安听他郑重其事,眼中又怀着必死的决心。自己不敢怠慢,将黑刀握紧在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王上曾用黑刀击败了拉塔恩,那股黑红色的火焰,在烧干了之后,便能遗留下死亡卢恩。”罗杰尔兀自叹了口气,“原本该用仪式将刀刃上的死亡卢恩尽数消除的,只是我们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明白了。”伍安刚要回忆起自己如何杀死拉塔恩的情景,又被罗杰尔叫住:“请王上将我的一块肉割去。” 伍安诧异,罗杰尔解释道:“没有生机,那么黑刀中的火就烧不起来。” “可是你本来就已经重伤在身,我再扎上一刀,这……” 罗杰尔摇头道:“正因为我命不久矣,所以我才要趁着我还耳聪目明,把真相搞清楚。麻烦王上,为了我的心愿。” 罗杰尔言辞恳切,明亮的双眼闪出坚定的光芒。伍安长舒一口气,倒拿黑刀,想来想去,将刀尖插入罗杰尔的左前臂,皱着眉头,瞬间割下了一块肉来。罗杰尔忍住不叫,两排牙齿都快要咬碎。伍安把那块肉接在手中,立刻跑去拿药给罗杰尔敷上,又用布将他胳膊缠上。伍安将那块肉举起,放在一个铜盘当中,另一只手拿刀插入肉中。伍安闭上双眼,回忆起当时杀死拉塔恩的决意。忽然之间,一股火焰从刀刃当中蹿出,如同魔鬼的口舌一般,将一整块肉瞬间包裹点燃。 “这便好了!”罗杰尔看到自己的肉已经被点燃,喜悦大过了疼痛,“麻烦王上,将这肉放在我腿上,待到火烧完之后,我便能从中提取出死亡卢恩。”说罢一笑,虽然惨然,却仍然不失优雅。伍安看他逞强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到罗杰尔专心致志,便不打扰,自己又回到了d死亡的地点。神奇的是,d的尸体已经消失,地板上一点血都没有。 伍安以为尸体是被阿尔佩利希处理了,便不去在意,但现在他还需要等罗杰尔的结果。在这期间,他正好可以去调查一下与之相关的事情。伍安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d曾给了他不少猎杀死诞者之后遗留下来的死根,又告诉了他宁姆格福有一处传送门,可以让他面见野兽祭司古兰格。 伍安拿出地图,找到了d给自己标记的地方,即刻动身启程。到了地方,伍安一阵观察,门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镂空,镂空当中回旋着紫色的雾气,好像时空便在其中搅动一般。伍安猜测这传送门便是通往古兰格之所在,伸出手进漩涡之中,霎时间,他本人已经在一处大殿当中。这大殿石柱耸立,排排而去。石柱上雕着各种凶神恶兽,嘴中掌中托着灯火,像极了住满怒目金刚与三百罗汉的森森大庙,不同在于金刚与罗汉的嘴和掌不托灯油。 沿着排排石柱看去,发现一头怪物正趴坐在前方。它全身穿着灰麻质地的宽大衣服,上披一件黑布,看不到脸,倒是像穿着一个破洞口袋一样,又脏又邋遢。 伍安慢慢移步过去,只听那怪物道:“吾乃野兽祭司古兰格,在此镇守野兽神殿,何人到此,在殿内喧哗?” 古兰格声如洪钟,字字说出铿锵有力,话传了出去,伍安真觉得耳膜便要被震破。待得声音停下,伍安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在下伍安,参见祭司大人。” “伍安?”古兰格一听到这名字,身子向后一倾,愣了会神,随后长长的“啊”了一声,如同回忆起前尘旧忆一样,“原来是少离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伍安看他这大殿灯火烧的又稳又旺盛,自然是密不通风,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的说话声。连他都知道伍安自封了少离王,那看来他现在在交界地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名声大不代表名声贵,伍安纵然是少离王,那此时对于王城而言,仍然是十恶不赦的乱党叛贼,不知道有多少人牟足了劲想要杀他。如若不是大升降梯损坏,王城大军早已经从王城杀将下来,要了伍安的性命了。 “无妨。”伍安说完,开门见山说起了d的事情,古兰格一听,垂下脑袋,叹气唏嘘道:“d是个忠于黄金律法的贤能之人,只是这般死去,太过可惜。” “他还说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伍安将死根交了出来,古兰格看到了死根,精神大振,一把夺过,直接投进了嘴里。伍安看那死根是从死诞者身上所得,其中必有邪祟,只是拿着便叫人嫌弃。这古兰格居然以此当作食物,当真可疑可怕。 “好物好物,若有机会,再多多拿些过来。”古兰格似是意犹未尽,急不可耐,连连说道。伍安应允一声,将自己心中疑惑,一如死诞者、百足咒痕、d的死亡、死亡卢恩、少女菲雅等等事情一一问了。古兰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当年玛莉卡女神为了创建黄金时代,将命定之死封印,自那之后,交界地便再没有死亡。” “命定之死?”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当即脱口问出。古兰格点点头,继续道:“这命定之死,你且就当做死亡的具现化好了。命定之死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被玛莉卡女神剔除,被封印在了天空之城法姆·亚兹拉,但是它的本身力量依然不减。玛莉卡曾经与一位绰号「黑剑」的名叫玛利喀斯的猛将结为异性姐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玛利喀斯感念玛莉卡女神大恩大德,为她看守命定之死。可即便如此,命定之死还是失窃了。”说罢便有隐隐的恨恨之意。 伍安并不说话,只听古兰格继续道:“你所说的死亡卢恩,便是从命定之死当中而来。黑刀之夜之前,命定之死失窃,幕后主使利用邪恶仪式,将那些死亡卢恩注入了黑刀当中。那些黑刀刺客凭此,刺杀了葛德文,但只杀了灵魂,却没有杀死肉体,于是他便成了第一个死诞者。” 这第一个死诞者的来历伍安已经知晓,命定之死和死亡卢恩的由来,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其他一切,便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黑刀之夜的主谋,不在外面,而是在那些半神当中。窃取命定之死何等艰难,若非是半神,不可能得到。以后万事,须得小心。”说完,张开巨大利爪,在伍安身上一拍,道:“我已经将我野兽利爪授予你,此招威力甚大,须得小心使用。” 伍安看他这么一下便传了自己一门功夫,心中疑惑对方是否哄骗自己,又听他对自己关心嘱咐,便不多想,问了离开法子,便要拜别。 “你推门出去便可,但记得要将大门关上,直到再推不得为止。”说完便撒了撒手,随后把头一低,明显是拜别伍安。伍安走到大门口,双手撑住,费尽全身力气,开了一条缝出来。伍安侧着身子出去,又将大门合上。还没等喘匀一口气,转身一瞧,眼前却是一副凋敝景色。伍安当即大惊:“这野兽神殿,居然就在盖利德?!” 野兽神殿大门出去几百米,便有一座石桥,石桥上趴扶着一头飞龙,正在暴雨之中酣睡。伍安绕着野兽神殿转了一圈,发现这四下都是高崖,无处可去,只能过了大桥再寻赐福,然后回到圆桌厅堂。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先回到红狮子城,然后再做打算了。 伍安看那头飞龙正在睡觉,用重力魔法减轻了脚步,拔了双剑慢慢上去,随后用力插入飞龙脖颈。那飞龙吃痛,刚想要挣扎着起身,脑袋却被伍安单手按住,动弹不得。那飞龙较着劲,硬要起身不可。伍安也用尽了力气按住,紫色的光芒从伍安手中发出,随后一声巨响,整条龙的身体都被死死按在桥上。伍安仔细一看,那飞龙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已然毙命。它全身的骨头因为巨大的重力,寸寸碎裂,整个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散落在大桥上。伍安拔出双剑收好,龙尸体化为飞灰,现出一颗龙心脏。伍安知道这东西能让自己功力大增,也会让自己走火入魔,暂时先带在了身上。 伍安花了半日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红狮子城。此时红狮子军团依然坚守着火墙阵地。守门士兵见到伍安,立马通报了杰廉。杰廉听说伍安回来,赶紧亲自下城前来迎接,并要设宴款待伍安。 伍安谢过杰廉好意,把自己离开红狮子城之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又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拜别了杰廉,随后用赐福回了圆桌厅堂。 伍安回了圆桌厅堂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罗杰尔。罗杰尔此时正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他腿上的盘子里,那原来的一块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圆形吸盘一样的物事。伍安上去一看,简直是黯淡了的卢恩。 伍安看罗杰尔睡得正熟,并不打算惊醒他,站在一旁候着。罗杰尔本身十分敏感,听到伍安脚步,慢慢醒转。他此时显得兴高采烈,却又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了。”伍安抱怀道。 罗杰尔点点头:“我心中隐隐有预感,但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罗杰尔沉吟片刻。 “你是怎么凭借这么一点死亡卢恩就推断出凶手的真实身份的?” “我的所见所得。”罗杰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那么,那人是谁?” “……蕾娜菈唯一的女儿,月之公主。”罗杰尔气息缓缓。 第25章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誓可攀 “月之公主?”伍安一顿,“那不就是,蕾娜菈的小女儿?她为什么要杀葛德文?葛德文是玛莉卡与葛孚雷所生,而她是蕾娜菈和拉达冈所生,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关于这一层,我也很是疑惑。而且我也怀疑玛莉卡女神……”罗杰尔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猜忌,可见罗杰尔心中隐隐又有什么答案,但并不敢妄下定论。 “怀疑什么?”伍安现在一头雾水,心中不免焦急。听他好像是刻意卖关子,更有些不耐烦。罗杰尔连忙道:“王上息怒,并非我不肯说,只是这不好说。” “有什么猜测,尽管说来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如今这些半神个个狼心狗肺,玛莉卡女神不见,你又有什么忌惮?” 罗杰尔叹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圆桌厅堂,这个实在……”说罢罗杰尔摇了摇头,“王上请耳过来,我同王上私说。” 伍安凑了上去,罗杰尔在他耳边喃喃了两句,说的他脸色一变,厉声低语问道:“此话当真?” 罗杰尔同样低语回答:“我也只是猜测,毕竟那命定之死在法姆·亚兹拉,看守者又是黑剑玛利喀斯,如果不是玛莉卡女神从中窜夺,命定之死怎么会失窃?若不失窃,黑刀之夜又怎么会发生?” “那照你的意思,玛莉卡是故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以此为借口,让外界以为自己是因为大儿子被刺杀才愤而砸碎法环?” 罗杰尔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葛德文只是个借口,其实就算没有黑刀之夜,法环迟早也会破碎。”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事。”伍安听了这番推理,只觉得合理到荒唐,差点一失神,瘫坐在地上。踌躇一阵,定了定神,缓缓道:“刚好我要去卡利亚城寨找她,等到我见到了她的面,再与她细细问来。” 罗杰尔摇头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和阴谋家,你此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就算到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她估计也不会松口承认。” 伍安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哈哈一笑:“你既然为了真相前赴后继,不惧生死,更应该知道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理。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但路在脚下,道在前方。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得真相,枉活一遭。” 罗杰尔为了搜寻死诞者真相走访四方,历经万险,何曾不知道伍安说的道理?只是他这个人并不希望别人涉险,才说出这等话语,叫伍安知难而退。如今听伍安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一震,只觉得伍安是难逢知己,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愧疚之感,激动的拉住伍安手道:“王上所言极是,刚才我是担忧王上安全,所以才出言不妥,望王上海涵。” 伍安摆了摆手:“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还论什么尊卑,讲这等低声下气的谦辞?”说完又和罗杰尔双手一握,“你我之间只是兄弟,不是君臣。” 罗杰尔听伍安言辞诚恳,面目真诚,心下感动,竟一时冲动,想要屈膝而跪。但念自己身体不适,方才收住。忽然间,他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恳求王上成全。” “但说无妨。” “我听说王上已成蕾娜菈之婿,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伍安听到,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是到了学院才听说,那女王声称谁杀了拉塔恩,谁就是她的女婿,这不是胡闹吗?” 罗杰尔点点头:“拉塔恩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会这么说,看来疯病不浅。不过……她既然已疯病,却又说出这等话来,想必还有人幕后指使。” “你是说公主?” 罗杰尔摇头:“月之公主刁蛮骄傲,她大概不会轻易说出如此轻浮之言。不过也不一定,既然王上要去卡利亚城寨寻她,或许可以以此为由,暂入她麾下。” 伍安此时手下没有参随军队,这少离王的名号不过虚名而已,做谁的部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且听命于公主也是权宜之计,算不得真,只是他不知道罗杰尔所托之事如何,于是问道:“暂入麾下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月之公主如今与黄金律法背道而驰,已经是双指与朝廷的敌人。她曾自舍肉身,徒留灵魂。如此一来,她就另有那剩下一半的百足咒痕。两只咒痕合一,便是死亡者的大卢恩。如能见到,我死也瞑目了。” 伍安知道罗杰尔为了寻求交界地死亡的真相而赴汤蹈火,甘受灾祸,伍安看他志向不改,当即答应下来,说罢与罗杰尔告辞,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伍安先是睡了一觉,吃过了饭后离了圆桌厅堂,重新来到了学院南门,又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此时正是拂晓之际,利耶尼亚湖面薄雾蒙蒙,看不太真切。伍安暂且顺着地图走着,点了星光魔法在头顶,慢慢向卡利亚城寨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伍安沉默不语,安静的倒不似他。梅琳娜显出身形,坐在伍安后面,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伍安问,双眼不离地图。 “你跟静,静的不像你。” 伍安下意识的想笑,随后收住:“你是觉得我变了?”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觉得,是这样。” 伍安默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长叹一口气道:“我从前行走江湖,不谙世事,只知道自己得意,便是最大的幸福。可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一场权力斗争,只是知道些皮毛,触碰到边缘,便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我真的成王,还不知道要见证多少腥风血雨,恩怨是非。”说罢兀自叹气,真好像大病累极一般。 梅琳娜似懂非懂的点头,仰头道:“我向来直来直往,对政治丝毫没感觉,对权力也没欲望。”她的手稍稍捏紧,“我只要找到我诞生远行的意义,这便足够了。” 伍安沉了一口气:“真是羡慕你,要做的事情这么轻松容易。” “你觉得找寻自己比权力斗争、登基称王简单吗?” 梅琳娜的话的确将伍安问住了,权力斗争是向外探索,而认清自己是向内寻求。所谓权力斗争,是需要费尽心力、手段、人脉才能去做的,而且只能胜,不能输,不然便遭万劫不复之难;权力斗争就是大家表面和睦,实际上明争暗斗,各自为营,落井下石;真正能赢得权力斗争的人,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功。权力斗争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这斗争持续了千百年,仍无止息。至于认清自己,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又该如何去做?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认清自己的第一步,又是多少人花费了一辈子时间才堪堪参透出来,还没等认清自己,便白了性命。前者向外索取,后者向内寻求,终能可得,还是终不可得,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也是无法比较的。 伍安本想简单回答一声“是”,但一经这么细想,心中摇摆不定,最后无奈摇摇头,并不作答。梅琳娜看他沉默,也不逼问,回了他体内,跟着他一同赶路。 两人行了半日,上了一处山坡。此时正值中午,雾却不散,雨又下个不停。伍安原本就心情冗杂,这般天气,更叫他觉得烦躁,上了山坡之后振了几下缰绳,催促托雷特再行快些。托雷特长嘶两声,晃了两下脑袋,又提了些速度。又行了十几里,二人到了一处遗迹,遗迹建在一处断崖之上,往后已经无路,只有另一处断崖。只是距离隔得甚远,托雷特经过长途跋涉,困乏至极。伍安在遗迹草草落马,将托雷特收在指环当中,让它歇息,自己则和梅琳娜找了个避雨避风的地方,生了火暖和身子。 两个人守着这火光,只觉得时间静好,整个世界只有这火焰摇曳。什么权力,什么自我,全然不在乎了。伍安拿出干粮,吃了一张,随后靠在石墙上,盯着火焰出神。梅琳娜看他无聊,想要跟他聊聊天为他解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试探道:“在想什么?” 伍安奔波了一路,又是淋雨又是闯雾,眼下生了火取了暖,身心放松,释然一笑,双手枕头说道:“我想这一路啊,真跟取经一般。” “取经?”梅琳娜歪了歪脑袋。 “对啊,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伍安点点头,随即想到自己还没跟梅琳娜聊起过这件事,便把西天取经的故事粗略说了。梅琳娜听后,沉思良久:“这故事听来嬉戏胡闹,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伍安从来没跟她聊起过《西游记》,这是她头一次听西天取经的故事。伍安听她这么说,倒是好奇她有何见教,立刻直起腰来询问道:“你觉得有何道理?” “这《西游记》,听来像是游戏娱乐,但实际上既讲了权力牵扯,也讲了找寻自我。”梅琳娜说罢兀自点头,好像沉醉其中。 伍安听她这么说,不禁赞叹:“这本书被誉为古今奇书之一,旁人须读个四五遍方能体会到其中真谛。你只是听我口头讲来,便能拥有如此感悟,若是有机会看到,只怕会得出比任何大家理论都高深的道理。” 梅琳娜沉吟片刻,问道:“你曾跟我说过,少林寺不止练武强身,更要诵佛念经,参悟世道。”梅琳娜握紧了手,不再多言。 伍安猜到了她的难言之隐,笑道:“你不光有少林功夫,更能自悟少林佛法,真是难得。” 梅琳娜听她将自己所想说出,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是尼姑吗?” 伍安看她笑了,疲乏之意顿时消散,乐道:“哪里是什么尼姑,我现在看你,倒越来越像菩萨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梅琳娜听他对自己不住夸耀,不住觉得好笑,又笑的开了些。 伍安看她展颜,收笑道:“咱们俩同行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笑吧?” 梅琳娜耸耸肩,摇头道:“不大记得,应该是吧。”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得再多笑一笑!笑有出头天!”伍安说罢笑开,梅琳娜看他不再沉郁,又变回了当时初见的那副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宽心,什么山高路远,什么找寻自我,什么权力斗争,什么称王称霸,全都变得无所谓了。 两人围坐在篝火周围,有的没的聊着许多许多没用没意义的话。之后的伍安虽然记不清自己跟梅琳娜聊了什么,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个促膝长谈的夜晚,记得梅琳娜的笑容。他会忘记很多事,但是不会忘记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 时光飞快的过去了,两个人聊到了很晚,伍安才撑不住,兀自睡了过去。梅琳娜见他睡着,自己靠在墙上喃喃自语,说着伍安跟他讲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原本她的心中记的最牢的便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但现在在她心里,还有一样东西比那些箴言更加明了清晰,那就是伍安同她讲的话,不论重要与否,长短多少,她便都记了个大概。一是得益于她本就超凡的记忆力,二来也是因为,梅琳娜对他的感觉。 她真的,对他越来越有感情了。 “母亲呐,您当年可曾也有过我这样……”梅琳娜向着空洞问话,久久不语。玛莉卡曾留下过许多箴言,却没有一条,能解梅琳娜的疑惑。 第二日一早,睡梦之中的伍安突然打了个抽,他惊醒坐起,发现火已经熄灭,自己是被阴阴寒风冻醒。他打了个寒颤,见梅琳娜不在,便扯出双剑,舞了一套剑法,运动起来。一套下来,只觉得全身发热,舒服的紧,收剑入鞘。恰好这时,梅琳娜抱了果子回来,与伍安同吃了个干净,随后出了安身所,回到了昨日的断崖处。今日早上雨已停歇,但雾气却久久不散。伍安回忆起与公主相斗之时,也曾这般大雾弥漫。那大雾久久不去,又弥漫四野,与眼前之相别无二致,想来这雾气正是公主擅长的魔法,用来掩人耳目,好让自己藏的扎实。不过伍安可见识过公主的手段,当下料定是她刻意布下迷阵,若是迷惘不前,正中了她下怀。须得迎面而上,才能得个进路。 “看你样子,可有法子了?”梅琳娜问道。 伍安点点头,唤了托雷特出来骑上。梅琳娜回到他身体当中,只觉得伍安身体当中内力运转,将重力魔法施展在托雷特身上。伍安调转马头,向后跑去随后又面对断崖,全速前进,到了断崖边上,一跃而起。因为用了重力魔法,托雷特身子颇轻,四足起跳时又十分用力,这一跃直跳到了对面断崖之上。托雷特落了地,摆了摆头,不以为然。伍安则拍了拍它脖颈,不住赞叹道:“好马!” “哦?没想到过了如此之久,还会有人来此。”伍安话刚说完,一股缥缈之音随着雾气弥漫开。伍安登时警戒,清啸一声,双剑已握在了手。只听那声音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好重杀气,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说话之人语气悠悠,倒似怡然自得的隐士,让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看对方半天既不现身,也不出手,便将双剑收入鞘中,下马上前,但手依然按在剑柄上。他行了几百步,雾气慢慢散去,眼见一个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高大身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又走近了些,发现那巨人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掏空,正是一个山妖巨人。他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遮面盔甲,右手拿一把大锤,身前是一个巨大的锻造台,看起来倒像是个铁匠。 那巨人看到伍安前来,撂下手中巨锤,冲他招呼了两声。伍安小心翼翼上前,竟逗得他开口笑了起来:“你且放心,我这大锤,还不能伤你性命。” 以往伍安遇到的都不说人语,无法沟通,自然只能拔剑相向,但眼前巨人会说人话,语气又颇为慈和,叫伍安一时愣了,随后放松些许,直腰站在原地。那巨人起身,面相伍安行礼,但不跪拜:“小人伊吉,乃月之公主座下军师。奉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奉公主之命?”伍安疑惑道,“她早知道我要来?” 伊吉点头:“少离王南征北战,威名早已经传遍四海。殿下知少离王勇武过人,又有成王重任,对少离王倾佩得很。殿下料少离王早晚会到此,便命小人在此等候。”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按住剑柄的手收回。其实伍安哪里能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是钦佩他,才派人在此等。全因为伊吉的话说的圆满,语气又相当殷实恳切,听来很是受用,自然不叫人细心分辨真假了。 伍安看他身材高大魁梧,却自称小人,实在觉得滑稽,开口笑道:“阁下这般有礼,我倒是有点受之不起了。只不过阁下这般威猛,却自称小人,实在有些不妥。依我之见,还是换个称谓吧。” 伊吉看伍安跟自己嬉笑开来,自己也敞开了笑声道:“这确实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伍安听他自称老夫,心中不免一阵惊疑,嘴上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坐,我们慢慢聊来。” 伊吉依言坐回到大石头上,伍安则用重力魔法爬上巨石,坐在他旁边问道:“你是山妖巨人吧?” “老夫确是山妖一族。”伊吉点头。 “我这一路赶来,倒也遇到过不少的山妖巨人,他们不是离散荒野,便是叫人用大钉子和锁链穿了身子,给人拉车。整个身体被挖了个空,看上去好生骇人。” “不瞒少离王说,我们山妖一族,原本住在那雪山上,是巨人的一族分支。当年初王葛孚雷征讨四方,杀上雪山,与我等巨人战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我山妖巨人一族倒戈向黄金王朝的军队,与葛孚雷王一道平了雪山。虽然如此,但玛莉卡女神念在我们之前负隅顽抗,还是降了惩罚:将山妖的腹部挖去,世世代代如此。”说完,伊吉把手探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这身体,便也如此。” “那你既然是山妖巨人,为何会在公主麾下?” “满月女王蕾娜菈,少离王想必知道吧?” 伍安心说我何止知道,我还是她女婿呢。只不过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未免荒唐,嘴上只是道了声“知道”。 “女王陛下是卡利亚王室后代,而卡利亚王室的起源正是雪山。女王陛下感念当年王朝与巨人同在雪山争求生存,便与山妖巨人结盟,还教给山妖巨人魔法。” 话听到此,伍安奇道:“这山妖巨人已经和黄金王朝结盟,怎么又与卡利亚王室结盟?” “少离王有所不知,盟友之间,共同进退。倘若有一人有难,其他人便不能袖手旁观。这结盟之事,当然是越多越好。再者说,山妖巨人已经被黄金王朝下了不可更改的处罚,多数已经成为了替黄金王朝行事的奴隶。剩下的巨人无力与朝廷抗衡,又见女王陛下崛起,向自己伸出援手,巨人自然不会推辞。” “然后山妖巨人与蕾……女王陛下,一起对抗朝廷?” 伊吉似是欣慰的点头:“少离王聪慧机敏,事实确是如此。” 听了伊吉的夸奖,伍安倒不怎么受用,闷闷道:“那女王陛下与拉达冈王交好,山妖巨人岂不是又要遭殃?” 伊吉摇摇头,头盔上的甲片互相碰擦,发出响声。伊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前惩罚巨人的是葛孚雷王,而与女王陛下交好的是拉达冈王。前朝的政令,在新朝,有些便不适用了。” 这道理本就简单,伊吉说的也很明白,但伍安偏偏觉得复杂,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才疏学浅,脑子又不灵光,实在搞不懂他们这些帝王将相的心思。” 伊吉笑了笑,说道:“少离王尚且年轻,遍地机会,大有可为。我听说少离王以后要做皇帝,那于这些事情,早晚自会通透。” 伍安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到底如何,日后再说吧。眼下之事,是得先去……”他转了下脑筋,思索了一下适合的词,“拜见殿下。” 听到伍安这么说,伊吉满意的点头,嘱咐道:“不瞒少离王,我家殿下性格刁蛮,心高气傲。少离王与殿下相处时,可得小心辞令。” 伍安想起自己在幻境当中拿蕾娜菈的话与公主开玩笑,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惹得她对自己狂轰滥炸,此时听伊吉所说,真可谓无半点虚言,当即谢过了伊吉的千叮万嘱。临行之前,伊吉还说一旦踏上了进入城寨的正门,立刻会有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嘱咐伍安多加小心。伍安与伊吉别过,唤出托雷特朝着卡利亚城寨而去。 行了大概有几十里出去,大雾虽然不散,但相比昨天已经清楚许多。伍安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城寨,门口墙壁上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料定那便是卡利亚城寨了,不由得快马加鞭,向前行去。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周围,防止那什么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将他射成筛子。 复行几百米后,大雾开始消散,但天空依然铅云聚集,久久不散。伍安浑身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就在他心里反感之时,前方忽然现出一阵又一阵的蓝色箭雨,一路向着伍安杀来。伍安知道那是保护城寨的箭雨魔法,立刻偏了路线,走大道旁边草地,与那箭雨周旋起来。 这箭雨魔法本来是当年为了防守城寨击退杜鹃骑士所设下的,击退骑士冲阵十分好用,但面对伍安这一人成军的架势,却有些笨重了。伍安本来想要硬闯,但自己的托普斯立场练的还不到家,不能做到一边施展魔法一边移动,至于那天将满月化解并尽数奉还,确实是他用5托普斯立场化险为夷,至于原理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大难临头,爆发了潜力,才做到那般吧。 伍安与那箭雨兜了几个圈子,看那箭雨久久不散,紧追不舍,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于是决定冒一次险。这箭雨紧紧跟着伍安的脚步,看似穷追不舍,实际上特别死板。伍安稍有一点点的拐弯,这箭雨便也跟着拐弯。这招对付大批军队或许管用,但对付单个敌人便不好用了。伍安看时机成熟,忽的调转马头,随后一跃而出,擦着箭雨的边上过去。 伍安落地翻滚,箭雨只扎到了托雷特的虚影,随后便消失了。伍安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又抬起手想要召唤托雷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这地方设有屏障,托雷特没办法在这里行动。”梅琳娜现身,将棍子握在手中。 “那这么看来,咱们得走着去进去闯一闯了。”伍安看向梅琳娜,“怎么现形了?” “这里安静的可怕,说不定会有什么怪东西。而且那月之公主身在暗处,指不定会使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万一,我与你一同前进。” 梅琳娜只在伍安双拳难敌四手之际才会现身帮他,这一次她居然主动提出与伍安同行一段,叫伍安实在意外。她能主动提出与伍安并肩作战,倒也让伍安欢喜,当即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小心行事,且行且看吧。”说完头前带路,梅琳娜双手垂在斗篷当中,三节棍和使命短刀束在腰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拔出武器开打。 二人走了几十步,发现这里雕梁画栋,又有花园又有水池,与其说是个城寨,不如说是个荒废了的园林。那喷水池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刻着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建的又宽阔高大,好生气派,一眼就知道非同小可。伍安环顾四周,顺着道路两侧的墙壁向上看去,发现头顶是一个又一个的桥梁,直连向依山而建的楼宇当中。 “看来这卡利亚城寨是依山而建,想必月之公主就在那山顶上了。”伍安正沿着桥梁继续看着,突然瞧见墙上有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生物。它们浑身漆黑,长得像是手掌,那手指头少说也有八九根,指甲又长又黑,趴在墙上只是一动不动,便已经格外渗人。伍安看到,心里头登时大惊,他在交界地闯荡到现在,还真没见到过这般恶心稀奇的怪物,心中倒起了害怕之意,双手去握剑柄。 那趴在墙上如同蜘蛛的手掌怪物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真如蜘蛛一样,十几根指头并用,顺着墙壁飞速爬了下来,又爬到了伍安跟前。这两个似乎是趴在墙上望风的,他们两个一下来,立马就有许多个手掌怪物围了上来,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伍安看他们数量不少速度又快,长得又颇为吓人,一时间慌了神,拔剑便要砍。那些手掌怪围住伍安和梅琳娜,却不再动,只是全部都将指头松开,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伍安看他们好像没有敌意,却仍是不敢松懈,一直剑不离手。那些手掌怪起了身,小的退了回去,大的也都回到原来的位置附下,最后只剩下最开始的两个指头怪物。那两个怪物最中间的手指上都戴有暗金色戒指,戒指上佩戴紫色宝石。两只指头怪物抬起中间指头,宝石发出紫色亮光,伍安当即认出那是重力魔法的象征。 两个指头怪物扭动身子,背对着伍安,向着前方走去。伍安此时身体被他们施展的重力魔法控制,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们走。至于梅琳娜则站在原地,那两个指头怪物并没有去管她。 “梅琳娜!”伍安扭头冲她大喊,忽然瞧见一只小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扑面而去,想要抓住梅琳娜的脑袋将其捏碎。梅琳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她直接掏出了使命短刀,将那指头怪物斩杀。其他指头怪物本来好好的,看到那怪物碎成两块,立刻都纷纷向梅琳娜扑了过去。不对,再仔细观察的话,她们在梅琳娜掏出刀子的时候,就已经纷纷现身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袭去,伍安身心同时用力,只见紫光一闪,两只指头怪物被震飞了出去,十几根指头寸寸碎裂,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暴毙。但这一下只是死了两个而已,还有更多的指头怪物冲上来,伍安抻开双剑,斩斫不断,瞬间杀了十几个指头怪物,只砍得周围全都是污泥一般的血迹。 “它们太多了,不能恋战,你我一起杀出去!”伍安和梅琳娜背靠背,一边挥舞兵器一边说道。 “它们的目标是我。”梅琳娜甩开棍子,扫开一大片,“你先走,我们在顶上会合。” “可是……”伍安话还没说完,梅琳娜便用棍一挑,将他抬出了包围圈之外。伍安落地滚了两圈,定睛一看,梅琳娜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心下十分焦急。 “别愣神了!快走!”梅琳娜少有的着急大喊,叫伍安立刻回过了神。他如此时踌躇犹豫,那便是辜负了梅琳娜对自己的搭救之意。可若是转身离开,却也太不讲道义,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把梅琳娜冲出重围,如果今天就是他伍安的死期,如果能与梅琳娜死在一块,倒也不失为一番美事。 梅琳娜一棍穿了几个指头怪物,随后大开大合,甩起棍子,让周身几尺范围内更无活物。她看伍安扭头回来,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怪罪伍安。嘴上也是似笑非笑,好像正为伍安为自己回头而高兴,手上劲头由此更甚,使得那些指头怪物更不敢近身。 伍安重新杀入战阵之内,收刀道:“正好拿你们练练手!”说罢双手一合一撮,随后双臂张开旋转,便如太极。伍安架势摆开,随后右手在地上平稳按住,随后猛的一用力,周围指头怪物瞬间动弹不得,浮在半空。伍安慢慢抬起右手,只见周围紫气从他右手而出,源源不断。伍安右手慢慢收紧,那些指头怪物身体颤抖,好似痛苦的扭曲,又好像是负隅顽抗。伍安右手猛的一捏,被他控制住的指头怪物被巨大的重力碾碎,无一幸免。就连藏在地中的怪物,也被伍安尽数揪了出来,捏了个粉碎。 眼看再没有追兵,伍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虽然他此刻有大卢恩在,但刚才那一场大范围的重力魔法,已经将他的功力消耗殆尽。他拿出蓝色露滴一饮而尽,才稍稍缓和过来。梅琳娜看他劳累,蹲在旁边关心。伍安摆了摆手道:“我是用刀剑用惯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什么魔法。这大卢恩能增强功力,却耐不住我技艺不精。”说罢兀自叹气。 “话虽如此,倒也无妨。只要勤加练习,必定熟能生巧。”梅琳娜道。 伍安点头道:“说的对,我最开始使用托普斯立场,虽然能护住全身,但是只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如若功力耗尽,便成俎上鱼肉。最后面对满月时,却好像将立场凝在双手,将满月还了回去。” “刚才你使开重力魔法,还要先运气作功,才能造出如此范围和威力。如果勤加练习,说不定日后单手便能达到此等地步。”梅琳娜接话道。 伍安沉思片刻,不住点头:“所言极是。” 梅琳娜站起身,向伍安伸出手:“来吧,我们该得去见公主殿下了。” 这还是第一次梅琳娜冲伍安伸出手要拉他一把,一瞬间,梅琳娜曾与自己共同度过的时刻便如风吹书页一般匆匆翻过,飞快却又深刻难忘。伍安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与梅琳娜的手握住,一把站起了身。伍安头一次去圆桌厅堂便是和梅琳娜握手,想用卢恩换力量的时候,也是和梅琳娜双手交叠在一起。像这种事,伍安本应该感到稀松平常才对。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与之前的平平感受都大不相同。他突然觉得,梅琳娜,有了自己的心。 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指头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换了个话题,让自己的心没那么烦。 “不知道。”梅琳娜摇头,“不过我看那些指头怪物身上都长有稀稀疏疏的长毛,跟双指倒是很像。” 梅琳娜这么一说,叫伍安恍然大悟。他走到已经死绝了的指头怪物身边,发现他们的残躯上的毛发不减,确实是与二指身上的毛发别无二致,当即分析道:“公主殿下窃走命定之死,又谋划黑刀之夜,杀死葛德文,摆明了是和黄金王朝撕破了脸,要与其分庭抗礼。这黄金王朝是无上意志奴役交界地的代表,双指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自然不会允许公主殿下肆意妄为,于是安排了这许多怪物埋伏在此处,一旦发现公主殿下的行踪,立刻置她于死地。”说到这里,伍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公主现在如何了。” “她身为公主,护卫肯定不少,想来不会有事。”梅琳娜说完后皱了皱眉头,伍安看到,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便道:“既然它们要杀的是对双指乃至无上意志不利之人,那它们又怎么会对你前赴后继,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梅琳娜眉头紧锁,频频摇头:“我也实在不知。我目前还在寻找母亲给予我的使命,现在除了与你一起的记忆,便什么都没有了。” 伍安素知梅琳娜心直口快从不说谎,听到她这么说,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笑道:“那难道是因为它们看你和公主殿下都是美人,气不过所以要你们的命?” 伍安这转折太过突然,打趣也并不好笑,并未夺得梅琳娜欢心,反倒听她道:“你讲的笑话从来不好笑,以后还是别讲了。” 伍安听她这么说,讪笑两声,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没趣,正色道:“那……可能是双指知道你并非指头女巫,担心你帮我另有所图,所以才对你下手。” 梅琳娜看他理性分析起来,便把刚才的笑话置之脑后,说道:“有这个道理,我这一路找到宁姆格福,虽然是独自一人,但双指眼线遍布交界地。祂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对我必有疑虑,派人跟随监视我也是正常。至于让祂手底下的傀儡杀我……”梅琳娜说到此处,半天不发一言,最后沉了口气,哑口不语。伍安看她欲言又止,不想详谈,倒也不问,说道:“到底如何暂且搁置一边,眼下去见公主要紧。” “所言极是。”梅琳娜点头,很快的将心中忧虑撂在一边,随同伍安深入城寨,开始寻找起月之公主。 第26章 水晶帘中颇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伍安与梅琳娜转了两层阶梯,进了屋子,发现其中温度甚低,冷的彻骨。梅琳娜本是灵体,不感冷热,伍安进了屋子,只冻得不住打颤,让他又想起与公主对战之时,那冰雾迷迷茫茫,也是这般寒冷。伍安到外面拿了树枝裹了布条,又拿打火石,却擦不出一点火花。他没办法,只能到屋外借了点蓝火。这蓝火虽然温度不似常火那般暖和,倒也能驱散和黑暗。伍安拿了火把回去,屋子里顿时变得明亮,寒气也荡然无存。伍安稍稍回了口气,放眼看去,只见这屋子另有阶梯通向上面,两侧墙上便都是实木的书架,排满了薄厚不一的书本。在屋子地上不仅有未经深入加工的辉石矿,还有各种精密仪器和堆成小山的书本,这地方前后通风毫不隐蔽,却倒像是个研究之所在。 伍安在学院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过这类测量工具和仪器,如今再又见到,置于眼前,不免好奇,上前伸手拨弄了两下,全无反应。瑟濂虽然教了他魔法,但并没有传授他种种仪器的使用方法,伍安弄了一会,自觉没趣,遂收了手,顺着阶梯到了二层,地板上中间一条红毯,左右长椅排开,鳞次栉比,俨然一个教堂。只不过此间既无神像,也无彩窗,只一个讲台,讲台上放一个书案,看来是供人传道授业之用。书案后面的墙上挂一条挂毯,上用金丝线绣卡利亚徽记。屋子左右各排了几个高腿烛架,架上兰烛已经垢住,显然是好久未曾有人打理了。 伍安与梅琳娜左右查看,发现椅子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梅琳娜用斗篷扇出一阵风,将灰尘吹去,两人找了位置,暂且坐下歇息。 “这地方当真奇怪。”伍安靠在椅子上道。 “哪里奇怪?”梅琳娜问。 “都说公主此刻就在这城寨当中,她既然是公主,所在之地该当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是你我到了之后,这地方冷冷清清,一个活人不见,哪里是公主待的地方?” 梅琳娜沉吟片刻,道:“想必是她谋划黑刀之夜的事情已经败露,以王城为首的势力争相讨伐,将城寨里外杀了个干净。公主看他们都已离去,遂又回来,藏在这里。”她顿了顿,“城寨外有箭雨魔法,城寨内却遍布指头怪物,由此可见……” 梅琳娜话不说全,伍安也隐忍不发,沉了口气。若是在以前,他在街上听到这些王侯将相互相博弈,或有胜负,只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可是现在,他已然身在权力斗争当中,只觉得喘不过来气,连说句话都要出一半留一半,小心翼翼,真不知说什么才能形容。 两人坐了一会,腿上疲意渐消,当即起身,出了二楼大门,放眼一瞧,只见两人正身处一处塔上,眼前另有一架平地大桥,用以连接其他尖塔。 伍安心下踌躇,但又想已无路可走,于是上前上了大桥,打算沿着眼前的路走将下去。二人刚刚过了一座大桥,就有蓝光乍现,恍惚一阵,却是一个又一个银甲蓝袍的骑士。他们有的手握长枪,有的剑盾合一,虽然身处狭窄之地,一个个仍然严阵以待。远处骑士见到伍安,拉弓搭箭,牟足劲头,只待一个不对劲,立刻将伍安射成了刺猬。伍安看对方忽然出现,势力庞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战力远处,思考如何破敌,冲杀过去。只见一个骑士走了上来,铠甲之声不绝于耳。他并足在二人面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伍安听他声如洪钟,顿时传开,荡在四野,心下一阵惊叹,立刻回道:“伍安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伍安?”那骑士一诧异,语气已经与刚才大相径庭,“你当真是伍安?”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伍安是也。”说罢脸色坚定,做了个手势,示意正是本尊,绝无冒充。 那骑士倒也谨慎,看伍安承认的痛快,还是疑惑,继续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伍安看他还是不信,右手一张,一个圆环闪亮其中,正是拉塔恩的大卢恩。其时伍安于红狮子城战斗祭典斩杀拉塔恩之事人尽皆知,拉塔恩大卢恩也归在他手。伍安将大卢恩抬到骑士眼前,生怕他看不清楚,还想赖账不认。 那骑士听后,当即大喜,向伍安行礼道:“原来真是驸马爷到此,属下无礼,还请恕罪。”说完又向伍安行礼。其余其骑士见了,都纷纷收起武器,行礼道:“臣等拜见驸马爷!”声音齐整,声势浩大,直传到九霄云外之上。 伍安听到他们声音如此,心中一惊,害怕他们因此暴露了位置,赶紧对那骑士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眼下局势不容乐观,敌众我寡,但幸得咱们占据地利,此番声音一出,难免招来祸患。”说罢做了手势,示意他将其余人等遣散。 那骑士听后,大惊失色,连忙称是。先是赞扬了伍安智勇,随后发了号令,将众人遣散。其他骑士看到他发号施令,心领神会,纷纷隐去,霎时间又不见踪影。 “驸马爷,我名铎懿,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铎懿行礼道。 “铎懿,多疑?”伍安一念闪过,上下打量铎懿,看他长相忠厚行为得体,却不似多疑之人。 铎懿转而看到伍安身后梅琳娜,又上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梅琳娜。”梅琳娜上前一步,向铎懿颔首。这一举动大出伍安意料之外,以往旁人问及梅琳娜姓名,都是伍安介绍,梅琳娜只顾点头。这一次她居然主动说起自己名字,还颇有礼貌的向对方行礼,与从前大相径庭。伍安思索片刻,只道梅琳娜此举全是跟他学的。这颔首对伍安而言已经是待人最轻之礼,于梅琳娜而言,可谓是至高的礼数了。 铎懿看到梅琳娜向自己颔首,忙道:“还请驸马爷与梅姑娘随我来,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伍安知道公主神通广大,自己的行踪她当然俱知,派人在此看守,倒算不得怪事,拱手道:“在下姗姗来迟,劳烦各位等候许久,实在罪过。” 骑士摆了摆手道:“驸马爷哪里话,我等守在此处,本就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劳烦。这话,您还是留给殿下说吧。”铎懿说完,呵呵的笑了两声。 伍安听人家叫自己少离王、王上,是听惯了的。但前有蕾娜菈叫自己女婿,现有人又叫自己驸马爷,实在听的不大顺耳,便道:“大哥,你怎么叫我都随你方便。但是这驸马爷,可是万万担当不起。” 骑士看伍安推辞之意颇浓,笑了两声:“我知道驸马爷担忧,驸马爷且放心,我家殿下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陛下既已认了你做女婿,那这驸马爷,也是货真价实的。我们想要改口,只怕……”骑士不再说下去,伍安却也能料到。伊吉这位忠厚长者尚且用刁蛮来形容这位公主,倘若手下有人不遂了她或者蕾娜菈的意,怕不是会被立斩无赦。 “既然为难,那小弟便不多让了。” 听到伍安这么说,骑士当下宽心道:“驸马爷不必拘礼,这便请吧。”说罢便要带路,二人跟着铎懿过了三座石桥,又上了一层又高又宽的的阶梯,守在这里的骑士和山妖巨人看到铎懿,都纷纷行礼,可见他是这里的骑士长。铎懿带伍安和梅琳娜到了一处空旷地,一个面积巨大的圆形水池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水池周围每隔半米便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椅,每一把椅子上都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伍安观察一圈,半天才发现一个椅子上的花纹与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很像,开口问道:“铎懿长官,这些椅子是怎么回事?” 铎懿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为伍安与梅琳娜置了桌椅,请二人落座,又沏上热茶道:“伍中唯有直供提神的粗茶,口感不好,还望驸马爷见谅。” 伍安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果然不怎么清凉,倒有一股苦味冲上冲下,好不难喝。伍安眉头微锁,假装被烫到,又问起椅子的事情。 “驸马爷可有看到这些椅子上的花纹?”铎懿指向那些椅子。 “一目了然。”伍安回答道。 “想当初在雪山上,有许许多多的族群部落,随后合并在一起,建立了卡利亚王朝,这些便是那些部落各自的图腾了。” 伍安素知古时候中原部落曾用各类猛兽作为图腾,将形象画在旗帜上,以做威慑。他又细细看去,只见那些花纹,有猛虎,有麋鹿,有山羊,还有松鼠。除这些之外,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恐怖生物,都是伍安没见过的。伍安在觉得有趣的同时,又心生感慨:真不知还有多少怪物在暗处,等着他前去。 “那一个,便是卡利亚部落的徽记。”伍安顺着铎懿的手指看去,发现正是刚才注意到的那一把椅子,不禁道:“现在的卡利亚徽记,便是从这个演化而来的。” “驸马爷所言极是。”铎懿赞道。 伍安点头:“原来如此,现在这些部落估计已经十不存一,想来是陛下或殿下念及旧情,特地做了这几把椅子放在这里。” 铎懿点头道:“我陛下作为卡利亚王室后人,神文圣武,智计超群。她深晓卡利亚历史,知道没有这些部落,便无今天的卡利亚与陛下自己。所以以极大的规格制作了这些椅子,摆放在这里,聊以慰藉。” 伍安又看向那圆形池塘,发现其中之水相当澄澈。眼睛看下去,便能把水池下的石板纹路看得一清二楚。伍安仔细观瞧,发现这水池底下纹路错综复杂,一条又一条笔直的线段缠绕一块,完全是一团乱麻。这乱麻被一个圆形包裹其中。伍安顺着这些线看到尽头,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道:“看来公主并不想轻易的就放我进去。” 铎懿看伍安已经瞧出了端倪,讪笑道:“驸马爷,殿下的脾气,想必你是知道的。她虽然叫我等在此等候迎接,却也……却也摆下了迷阵,叫驸马爷亲自解开。” “那她有没有吩咐你们帮我解密呢?”伍安试探道。 铎懿摇头:“殿下知我等愚笨,就算告知我们帮助驸马爷,我等也是束手无策。”说着头便低了下去。 伍安暂且不管他说,走到了一个椅子边上,捋清楚了这椅子所对着的线段,随后单手推动椅子,椅子连带下面的地板一起挪动。 “一路上打打杀杀,倒也腻了。今日有题可解,确是不错。”伍安笑吟吟的,便将头一把椅子推好,转而去推其他椅子。这些线段便跟着伍安的挪动,变化着位置与长短。这些线段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缠绕不休,实际上并不算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便能解开。伍安来来回回,不断挪动椅子,有时候看似完美,只差一点,稍加思索后方悟到已成死局,再不可动,随即便将一切推倒重来。如此反复了几个小时,终于将椅子的顺序一一排好,伍安看线段交错在一点,各自轨迹分明整齐,自觉大功一件,成就感油然而生,轻笑一声,随即坐倒。铎懿看到机关已解,上去道:“驸马爷真是智勇双全,在下佩服。” 伍安听他夸耀自己,心里却不怎么开心,当即收了笑,摆了摆手,铎懿随即退到一边。梅琳娜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看池下阵型已经排布完整,无需再加挪动,池塘却无半点动静,心中诧异,起身上千查看。她走到池塘边上,转了一圈后走到刻有卡利亚徽记的椅子边上,将手搭在了椅子上,随后用力一按。对准了这椅子的线条陡然发出光亮,随后池下石板沿着纹路腾起,漂浮半空。众人一阵惊诧,仔细观瞧,发现是四个巨大的银色物事,两个半圆,两个半正方,各自长得不甚规整,像是圆与正方被刳之后形成的。 伍安看到又有迷题要解,摇头哭笑道:“殿下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说完便在草坪上躺倒,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铎懿看到伍安抱怨,连忙道:“驸马爷莫怪,我家殿下就是这样。” “无妨,无妨。”伍安支起胳膊晃了两下手,坐起身子来走到池塘对面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是个无门的城楼口。其中纷繁耀眼,璀璨夺目,倒像是一群离了金丝银线的水晶琉璃,舞作一团,互相嬉戏。 伍安见这口洞当中便似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心中好奇不止,上前走近,伸手触了。只觉得摸到一层极其柔软的屏障,温度清凉,贴上去倒觉得舒服。这屏障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也难击破。如果不解开身后迷题,这屏障将永不消失。伍安这时向天空看去,已然不见苍穹星月,尽是与屏障里头一般的水晶琉璃之景。伍安沉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走回去,向着四个大石转动双手,意图牵动它们。那些大石便随着伍安的手旋转,任凭他差遣。伍安摆弄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跟铎懿道:“今日累了,且等明日,我再细细解来。” 铎懿称是,不敢怠慢,叫人收了桌椅,引伍安与梅琳娜入了城中,设下宴席。众人纷纷为伍安斟酒欢饮,相当热情。伍安手脚逢迎,面上含笑,喝了一盏又一盏,只做痛快,却不见醉意。众人奉命守在这里数日,了无生趣,饿了只能拿干粮垫肚,今日等到伍安,终于能享用美味佳肴,珍酒佳酿,尽皆大喜,只管吃喝畅谈,并不甚在意伍安到后来似笑非笑,竟乎至闷闷不乐了。 众兵将饮酒乐甚,直到半夜,才再喝不下去,仨帮俩伙,勾肩搭背,与伍安告辞后便退了下去。众人来时井然有序,离时轰散一片,片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伍安在席上听他们酒后真言,哀怨不断,心里并不怎么怪罪嫌弃,只道是人之常情,明日再叫人打理。况且这屋子里酒香食香不散,收拾干净,未免可惜,遂全然不管,自己着了轻衣,上床便睡了。至于梅琳娜,她因是灵体,自然千杯不倒。外加是个曼妙女子,冷若冰霜,喝起酒来却毫不怯惧,叫众人好生佩服。她寸句未有,却频频引得喝彩,全因她这海量。只是她不喜这般聒噪、胡闹的热闹,喝了几坛便起身而出,站在城楼上吹风,待到半夜才独自下了城楼。进了屋子,发现伍安已经和衣睡去,自己不便打扰,便化作一团烟缕,回了他身体。伍安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伸手搔了搔身后,便继续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伍安刚刚醒转,便有人前来给他请安。伍安睡眼惺忪,朦朦胧胧之间,竟然打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厌恶,叫他恨不得就此离去,逃遁风尘之中,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他踌躇一阵,给自己压了压火,下床穿鞋,还没等他走出屋外,便有人给他端了洗脸水,送了早上饭进屋,分别放在架子和桌子上。伍安看他们忙里忙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不喜欢别人服侍自己,却又不忍用自己一顿呵斥,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左右之下,只得顿气坐在床上,久久不语。 铎懿看伍安脸色沉沉,似有心事。上前小声问道:“驸马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伍安缓了一会,摇摇头:“大概是昨晚酒喝的多了,睡了一晚还没醒,我且先坐一会,你们先……各忙各的去吧。” 铎懿领命,和其他人一同退了房间下去。伍安看着桌上佳肴美酿,却食欲不振。 “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梅琳娜并不现身,只出声音与伍安交流。 “大抵是我行走江湖惯了,如今有人对我如此礼遇款待,尽力服侍,我反倒觉得不适应。”说完叹了口气。“我之前听人叫我少离王、王上,便已经十分开心。与旁人如兄弟姐妹交往,更觉得踏实爽快。如今……当真被人以王侯之礼相待,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你既然要成为艾尔登之王,这便是早晚的事。”梅琳娜道,“你既已做此打算,便没有退路了。” 伍安听梅琳娜话说的冷淡,但确是这个道理,便就默然,只在心里寻思:这王侯真叫人难做。可天下有无数人都觊觎无上权力,九五之位,拼了命的想要封王拜相,登基大宝,就为了通天接地的权力。像伍安这样视荣华富贵、地位身份如草芥,甚至鄙夷之人,真是古今少有了。 不管如何思来想去,饭不能不吃。伍安为不辜负他人好意,将盘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佳酿饮尽,站了半晌,方才出了屋子,来到了池塘边上。此时天穹四野仍被水晶琉璃覆盖,还仍似昨晚那般明亮。伍安抬头看向那四个银色物事,思考破题之法。他伸出双手,先是将两个半圆合成一个银球,又将另外两块连接,变了一个中心圆形镂空的正方体。伍安看后恍然大悟,这迷题便是将球置入方体其中,既能解开。 伍安将球推过去,发现银球大过了镂空,不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伍安知道这非解题之法,便将方体和银球都解开,于是又先将银球合成,又将两个方体围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拢不上,于是又将银球拆散。伍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样物事构造巧妙,分开不明就里,合在一起却又拼接不上。伍安思索一阵,将两个半圆分别置于两个方体之中,随后缝隙扣合,两手各自控住一半,转了一圈,将四样物事合成一体。银球恰好被置于方体之内。 就在机关拼合的一刻,银球在其中不住转动,散发光亮,漂浮而起的池水颗颗晶莹,纷纷落下。放眼看去,头顶的水晶穹顶片片碎裂,坠落如雨。众人听到声音,知道是伍安解开了封印,纷纷跑了出来,列队欢贺。伍安倒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这第二个迷题未免太过小儿科,以这般把戏困人,居然还可在这卡利亚城寨高枕无忧,伍安不由得对交界地群雄起了小看之意。 “驸马爷能这么快解开殿下所设封印,真是智计冠绝。驸马爷与殿下,更是心有灵犀。”铎懿奉承道,伍安听惯了他的话,并不将其入耳。问道:“封印已经解开,尔等还要在此守候吗?” 铎懿点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等不可擅动。” 伍安点头:“我知道了。”随后走至城门口处,身后军士列队迎出,铎懿在后道:“再往前走上千米,便能看到三姐妹塔,殿下正安坐在中间高塔之上,静候驸马爷。我等因命,只能送到此处,望驸马爷见谅,多多小心。” 伍安回头拜谢,随后上马前行。发现城寨后面是一片荒野平原,有崎岖怪石,也有茂密树林,在这其中,那三座高塔便十分显眼。伍安沿路过了一处遗迹,到了一片平地之上,只觉得寒风萧索,偶有杀机,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拔了长剑,生怕突起变故。 伍安观察四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挺剑上去,直刺要害。然而周围风息不止,草木摇曳不停,伍安却看不到一个活物影子,心中疑虑,渐觉诡异。刹那间,一股寒意陡然升起,伍安翻身下马,苏秦背剑,挡住一招飞剑。他转身看去,一头飞龙昂首阔步在远处,其块头巨大,是亚基尔的几倍。它嚎叫凄厉,双翼遮天,实乃骇人之物。若非伍安已经在盖利德见过了比这还大的飞龙之母桂奥尔,只怕会被惊的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飞龙见飞剑被挡,缩了下头,显然是被伍安出奇的反应惊到,一时竟也不敢主动出击,只是徘徊,伺机而动。伍安看它战意不浓,想要趁虚而入,索性挺剑而上。速度之快,叫那飞龙都吃了一惊。见伍安挺剑直刺自己面门,飞龙长了大嘴,想要将伍安一口吞下,咬个粉碎。谁知伍安这一刺乃是虚招,见飞龙张嘴,他立刻变了架势,剑尖插地,随后身子一翻,荡剑而起,挥剑砍向飞龙舌头。一剑下去,龙血淋漓。伍安落在飞龙头侧,不待它惨叫,又是一剑刺向脖颈,但因为这飞龙皮糙肉厚,只剑尖没进去了几寸,便再不能进。伍安少愣,拔剑而出便走,与那飞龙扯开距离。那飞龙受伤不重,但被小小少年虚招骗过,片刻之间便中了两招,已然大怒,一跃腾空,口中突然现出一把巨大的宝剑。真乃:灿灿如月光,冷冷如冰霜。身宽四尺余,刃却长三丈。龙嘴衔剑柄,威风震八方。冰刃繁星落,敌寇尽遭殃。 伍安看那飞龙旋转身形,口含利剑向自己砍来,心中一惊,慌忙躲避,用鬼蜮遮影步连连奔逃,好不狼狈。那飞龙身姿矫健,并不因身形庞大而笨重。追着伍安不住挥砍,直斩的草木纷飞,狂风大作,冷霜乍结。伍安比力尚斗不过,想要施法却又无法分神念咒掐诀,只能不断奔逃,已然是心急如焚。正在此时,一个声音高亢而出道:“孽畜!放肆!还不退下!”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飞龙听到,大嘴一张,巨剑立刻化为乌有。它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响动。伍安看它突然安分下来,疑似有诈,不敢妄动,双剑在手,慢慢走将上去。若有动静,立刻出剑。 伍安走到飞龙跟前,发现仍是不动,心下诧异,伸手去摸,却触了个空。原来那龙早已经消失不见,留了个虚影在此。伍安松了口气,收剑入鞘,只听刚才那声音道:“少离王,这孽畜不知是你来此,只道是旁人侵扰,故露此凶相。方才我已教训了它,望少离王莫怪。” 伍安听这声音,准是公主无误。但他知公主不爱抛头露面,若非亲面见到,总要隐藏自己,因此并不点破,回答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若非高人制住骁勇,伍安怕已死于剑下。” 公主听伍安好言称谓,自觉面子给足,颇有得意,吟吟笑起,只是将笑声藏匿不发。俄而,继续道:“还请少离王速上塔来,与我一叙。” “是。”伍安一抱拳,应了声音,收剑便往三姐妹塔当中最高的那一个而去。伍安上了坡,来到塔前。刚才远远望去还没觉得如何,如今身临塔下,竟觉得接天连地,高耸入云。伍安在心里惊叹一阵,随后步入高塔一层。这塔呈六面,其中一面已是大门,另一面对着大门,乃是上塔之梯。其余四面皆置放书架在上,中置各类书籍。塔内地板材质不甚优质,像是多年未修,已生斑驳。伍安此时急着去见公主,因此都不在意,径直走了台阶上去。走至二层,再无阶梯可走,只留一升降梯上下来往。伍安踩了机关,径直而上,到了上面,又走楼梯,里里外外转了大圈,方才转到塔顶。 伍安踩过最后一个台阶,两只脚刚刚落在平台上,他便泄了气,身上好生出汗,将早已经浸透了的身子又淋了一遍。伍安气喘吁吁,眼望前方,忽见前方日起火燎,蒸云煮海,好不壮观,心中喜甚,便也忘了如何劳累,叉腰站住,往远眺望,只觉得心旷神怡,豪气冲天,忽然想起曹孟德之诗,脱口而出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少离王当真好雅兴啊!”公主之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掌声。伍安听到声音,当即收笑,转过身子,面对前方。只见一帘珠光宝气正飘荡在自己眼前。伍安退后几步,定了定神,再往前细看,那乃是一帘琉璃,被金丝银线所串,挂在门檐上,以此遮盖公主闺阁。伍安嗅动鼻息,只觉一阵清冷,倒似冷月彻光、弥散湖色,在夜里荡出的一点草香。伍安闻之,先是觉得清爽宜人,而后又感冷峻无比,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抱拳道:“殿下。” “既然已到了门前,何不推帘而入?”公主言辞恳切,语气却始终冷淡。 “伍安未得殿下命令,不敢造次。”说完重重一揖。 公主沉默片刻道:“无妨,王上且进吧。” “……那便得罪了。”伍安奔忙了这么久,听说了种种阴谋,看罢了许多斗争,这乱世大局起始,正是拜这公主所赐。人人都说她杀伐果断,比之半神,更是个政治家与阴谋家。伍安听惯了众人对其评价,心下也好奇此人是否真如旁人说的那般蛇蝎心肠。当下壮了胆气,伸出手指探入八宝琉璃水晶帘当中,缓缓拨开,放眼看去,登时呆了。原来这屋内陈设格外丰富别致,真与皇室贵胄无二。桌椅皆是好木所制,上下披金滚边的红丝绸,上用金丝绣以卡利亚徽记以做纹饰。长桌上放杯盏餐盘,矮桌上陈红烛香炉,胭脂水粉,好生气派。另有衣柜,其中或许存放明艳服侍。更设书架,上陈古书百卷。进了门正对着,另有一席帘子,盖住床铺。幽兰轻纱,其中身姿,若隐若现。 这屋中陈设虽然颜色都已显得凋败,但毕竟真材实料,也自有一番富贵荣华了。这等奢侈,伍安至今也没见过,因此看了之后颇为吃惊,单单一个屋子,便已经叫他美不胜收了。 “王上为何还不进屋?”公主发问,伍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穿了帘子,屈身跪拜,一句话也不说。他头也不抬,只听见,轻纱窸窣之声,想来是公主拉动了帘子,从中而出了,因此把头低的更甚。 两边帘子都被拉开,公主端坐在床上,挺直腰板,头抬得端正,见伍安跪倒,并不低头,而是挪动视线,脸上的冰冷,也被一丝浅笑给融化了。 “王上何故跪拜?” “殿下乃是王胄,在下理应如此。况且在学院时,在下一时狂妄,冲撞了殿下,实在是罪大滔天。” 公主听到这话,竟然脸上一红,沉吟片刻后点点头道:“本宫……我素知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施王侯之礼,想来你也不会对别人如此。你能够对我这般礼遇,真可谓难得。” 伍安脸上讪笑两声,并没有发出声来。他在面对蕾娜菈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跪拜,面对公主,更加不能失了礼数。只是他心里好一阵说不出的别扭,只觉得自己原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与微妙,三两句说不明白。硬要解释,只得奉上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见伍安并不回话,公主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若见我,不必行礼。” “……这……” “没什么可谦让的,能亲身进到我这房间中的,到目前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公主自己掩面笑了,随后又迅速转颜,“你我之间,自此之后,不必拘礼。” “谢殿下。”伍安说完,依然不肯起身。 公主眉头皱起:“我已经说了不必拘礼,怎么还不起身,莫不是要我亲手扶你起来?” “不敢!”伍安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不敢起来,还是说自己不敢叫公主亲自来扶。伍安踌躇一阵,寻思人总归是要见的,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就起身吧。于是当即收了姿态,慢慢站起,面对公主。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先是看到一双白皙玉嫩的脚丫,随后是一身褪了色的白袍,最后目光停在脸庞之上,叫伍安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他起初还道自己眼睛昏花,定睛一瞧,眼前人玉面无暇,娇若凝脂,真如个瓷娃娃一般精致。一袭深蓝色渐变白的头发披散,右眼紧闭,睫毛下有条条蓝色痕迹,不知是脂粉,还是泪痕。左眼蔚蓝,浩如星月,邃如瀚海,叫人沉醉迷离。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更衬着她五官精致。第一眼看罢,叫人觉得是个娇滴滴且天真的女娃,再细细看去,便知她气质非凡,身份不差,那一抹冷唇冷眼冷面庞,更似心怀鬼胎之人容貌,叫人不寒而栗。除这般之外,她的脸庞右边,另有一张徒有轮廓的若隐若现的脸。这般长相,伍安在初来交界地时便已经见过,却不是魔女蕾娜,更待何人? 看到伍安吃惊,蕾娜倒在意料之中。她那四只手款款而动,相互交叠,笑道:“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伍安可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他叫褪色者了,时过境迁,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这微末身份。如今又重新听人说起,一阵恍惚,竟然起了一丝怀念之意。 伍安一时陷入回忆当中,蕾娜看他发愣,料想他是回忆当初与她初见之情景,掩面咳嗽两声,把伍安思绪拽了回来。 “你既已经到此,我也开了口,称你我二人要坦诚相待。余下,我也并不瞒你,坦白的说了。我正是艾尔登之王拉达冈与满月女王蕾娜菈之女,月之公主菈妮。”菈妮口吻,不紧不慢,口齿一字一顿。其气宇轩昂,更表她身份显赫尊贵。伍安闻之,心下一惊,原来这乱世的始作俑者,早在自己初到之时,便已经与自己见上了面。 第27章 下榻空寻神秘处,偶遇刍狗巧幻形 “你就是月之公主……菈妮……黑刀之夜的主谋!”伍安稍稍定了心神,但还是难掩忐忑。原来自己这一无名小辈,早已经被她盯上。 菈妮点点头,并不回避这件事,反而大大方方承认道:“说的不错,黑刀之夜从头到尾,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只不过……”她言语之间竟有作为幕后主使的骄傲,转而又流露出可惜之意:“我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怎么算计,终究没能胜过噩兆双子。”说罢,她叹了口气,“初王所言果然不错,‘力量,正是为王的理由。’” 伍安听到她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行径,看到她还以此骄傲,大出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造成天下大乱的人,早应该让其受尽千刀万剐之苦,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了。可是这菈妮,倒是抬头挺胸,好像她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统一般。 菈妮看伍安表情凝住,但眼神透亮,将他心底事情一览无余,似笑非笑道:“王上若要想叙,还请坐下慢慢说来。”说罢一指屋中交椅。 伍安心中的确有重重疑问,恨不得一股脑的全都问出来。但他怕言多必失,打草惊蛇。他此行目的主要还是为罗杰尔寻得另外一半百足咒痕,至于其他,且行且看。他首先要获得菈妮的信任,以便让菈妮收他入麾下,方便差他办事。伍安眉头微锁片刻,说道:“殿下对我这般礼遇,实在难得。我蒙殿下恩德赏识,愿为殿下行事。”说罢作揖。 菈妮听后,先是一阵意外,随后欣慰般的点头:“我并不讨厌心怀鬼胎之人,万事讲求一个利字。有利可图,纵是千山万水,也阻拦不住。” 伍安听她这般说来,心犯忐忑,只道她已经看出了伍安的算盘。伍安杵在那里,真显得尴尬。 菈妮看伍安窘迫,言辞稍稍温和了些,笑道:“王上愿意为我行事,那是我的福气和荣幸,若是有违,便是不给王上面子了。”菈妮一边说,一边走到矮桌前,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徽章,亲手交到伍安手里,推上了他的手指,说道:“去的时候,亮出这个。”说罢她退后两步,上下将伍安好一通打量,摇了摇头,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伍安,说道:“等到了安歇的的地方,把这个交给他们。” 伍安不明就里,但为了不使菈妮反感,只得通通收下。菈妮点点头:“既然王上收了东西,那么便是我的盟友了。”她稍稍一偏头,又转过头来,“布莱泽和伊吉,还有赛尔维斯,他们都到了,事情的具体细节,布莱泽会详细与你说。” “知道了。”伍安转身便要离开,刚出了门,菈妮又道:“我母亲她……如今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当不得真。” 伍安起初还不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又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谈起。稍稍一想,便既明白,她这意思,是叫伍安不要把“女婿”一事当真。伍安哼笑一声,心想你母亲会说出那等话,还不是你在背后教的,而且你那好手下铎懿都已经称呼我叫驸马爷了。你此番却说这话,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伍安扭头,只见八宝水晶琉璃帘条条垂下,已经看不到菈妮身形。伍安便既下塔,与三部下一会。 伍安出了塔,远远看到三人分别以不同姿势候在那里。伊吉依然坐在巨石上,布莱泽挺直站着,萧瑟吹起他兽毛披风,真可谓威风凛凛。至于那个魔法师赛尔维斯,则翘着二郎腿,抱怀靠在石头上,对其余二人爱答不理。 伍安上前,还没等他开口,伊吉和布莱泽便抢先恭贺伍安入伙。伍安与伊吉和布莱泽简单叙旧,又面向赛尔维斯一作揖,报了自己姓名。赛尔维斯听后,眉毛一调,绕着伍安走了一圈,随后问道:“你便是那个少离王伍安?” 伍安称是,赛尔维斯则浑身散发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连连啧吧嘴道:“褪色者就是褪色者,哪怕成了王,也是这幅邋遢不堪的模样。”说完又瞥向伊吉和布莱泽,“我就在那一座塔里,没事不要来轻易烦我。”赛尔维斯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去理会其他三人。 伍安看他如此无礼,真想一剑了结他。但想他是菈妮部下,于是忍住不发。布莱泽见状,上前好言道:“你无需理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莫说是我们,就算对待菈妮,他也是这幅样子。菈妮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去了。” “这样的人,干嘛留着他?”伍安并不低声,丝毫不怕赛尔维斯听到。 “他目前于菈妮还有大用,待到日后,菈妮自有打算。”布莱泽言语之间也有一股子狠劲,看来他同样想要置赛尔维斯于死地。 伍安向来对布莱泽敬重有加,对他如大哥般看待。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菈妮……殿下她……” 布莱泽摇头打断伍安:“我与伊吉,既是菈妮的部下,也是她的亲人,既然菈妮委派你前往诺克隆恩,那么此时你无需避讳她的名姓。” “亲人?我又算是她什么亲人了?哦对了,我是她相公。”想到这里,兀自觉得好笑,只是脸上没有发作出来。伍安问道:“诺克隆恩,是个什么地方?” “待我牵马,路上细说吧。”布莱泽转身离开,自行去牵马了。伍安便和伊吉待在一起。此时伊吉已经摘下了镜面头盔,露出了自己丑陋又苍老的脸。但他本身是个足智多谋的忠厚长者,伍安见了他的模样,便不怎么认为可怕了。 “布莱泽大哥,跟菈妮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伍安道。 伊吉笑了两声:“是啊,他们之间,情同姐弟。” “姐弟?!”伍安吃惊,“我还以为是布莱泽大哥岁数更大一些。” 伊吉将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开,弯腰以肘撑在腿上,已极其放松的姿势与伍安攀谈起来:“早在黑刀之夜之前,菈妮就已经被选为「神人」了。布莱泽便是神人的下属,为神人之影。” “神人?”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 “神人就是无上意志选来能为王者的人或半神,他们可以制定新的律法,不仅是力量与尊贵的象征,也是新秩序的引领者与代言人。” 伍安听后恍然大悟,但又有不解:“菈妮想要反抗无上意志,祂应该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认菈妮为神人呢?” 伊吉沉吟一声,缓缓摇头:“世道兴衰不自由,天的想法,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许……这正说明,无上意志只管支配,谁当王,什么律法统治交界地,于祂而言都无所谓,只要不反抗祂就行了。目前菈妮所做的,在祂看来,不过是头脑简单的蝼蚁们互相争夺话语权的政治斗争罢了。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互相厮杀,根除领袖,便都顺理成章。” 从前的伍安或许会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如今他对这种斗争算是有所了解,听上去也不那么迷茫了。只是这类似的话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安。他现在隐忍不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伍安此时不过是一棋子,暂且还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只能无奈点头。 “小安你也不需担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年纪尚轻,时机未到,待到日后,必然能闯出一片天了。” 伍安拱手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伊吉捋着胡子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如此说来,布莱泽乃是无上意志派给菈妮,以做辅佐之意。” 伊吉沉默少许,点头称是:“至于那赛尔维斯,则是半道上加入菈妮的魔法师。但是他品行不端,我猜他愿意替菈妮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伍安听伊吉这么说,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他愿意为菈妮办事,也是为了私事。不过想到自己并非品行不端,反而很叫伊吉与菈妮信任,便也就心宽了。 伍安刚才听伊吉说无上意志就怕别人反抗,布莱泽除了辅佐菈妮,自然也有监视之意。伍安和伊吉心照不宣,忍住不发。 “我在菈妮小的时候,便奉陛下之命照看菈妮了。”说话间,伊吉长舒一口气,颇有怀恋唏嘘之意,“这么多年过去,菈妮心智成熟,却不如当年可爱了。” 听到伊吉提起旧事,伍安起了好奇心:“菈妮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呵呵呵……”伊吉捋着胡子,笑吟吟的,真似个慈祥长者。他刚要开口,布莱泽已经牵了马来,招呼伍安前去。伍安带着小小可惜,辞别伊吉。伊吉与伍安道了别,目送二人离开。 刚才布莱泽前去牵马之时,已经将伊吉与伍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菈妮被选为神人之时,由双指委派,作为菈妮的护卫,常侍左右。从他认识菈妮的时候,菈妮的稚气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记忆中的菈妮足智多谋,冷言寡语,并不爱笑。就算笑了,也只是冷笑。她跟所有人好像都貌合神离,只对她母亲蕾娜菈亲近。方才布莱泽听到伊吉要谈起菈妮幼时之事,心中好奇,正想要凑近了偷听,但又想到自己是菈妮的监视者,虽然现在听命于她,但难保日后会不会被逼着与她反目成仇。如果他对菈妮了解更多,那他就会知道菈妮的软肋,会洞悉她的软肋,于是他特意挑了时候走出来,打断了伊吉与伍安的对话,领着伍安离开了。 布莱泽拿这个年轻人当作弟弟看待,他知道菈妮对他有情有意,只有他日后能助菈妮成就大业,因此布莱泽要保住他,哪怕是让他死。他虽然是双指创造出的用以监察的傀儡,但他对菈妮的一片赤胆忠心,天可怜见。他可以死,甚至死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是菈妮与伍安,他们一定要活着。 布莱泽在心里下了这莫大的决心,给了自己一发强心剂,反应到脸上,则是阴沉沉一双眉毛,久锁不舒。 伍安与布莱泽出了城寨,伍安见布莱泽似有心事,关心道:“大哥不要紧吧?” “没事。”布莱泽摆手,他胯下黑骏却嘶了两声,然后不再动静。伍安看他不愿意细说,不再询问,转而换了个话题:“敢问大哥,这诺克隆恩,究竟是什么?” “永恒之城。”布莱泽缓缓道,“诺克隆恩是一座建造于地下的城邦,那里的子民多数为诺克斯人。关于他们的来历,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有人觉得他们是观星者的后裔,有人觉得他们与玛莉卡一样,同为稀人后代。说法千奇百怪,难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纠结于过去,而是执着于未来。诺克斯人在地下建造了恢宏的宫殿与城郭,以及让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的星空。” 伍安听后不禁大惊:“他们深居地下,居然知道星空的存在,而且还能自己创造星空?” 布莱泽点头:“我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关心。诺克斯人其实并不信仰星星,而是信仰黑月。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曾经被无上意志击落了。” 伍安不打岔,布莱泽续道:“诺克斯人在地下效仿黄金王朝,建立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制度。无上意志不允许忤逆的政权存在,与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这时,一头名叫艾丝缇的怪物,轰灭了诺克斯人信仰的黑月,由此,永恒之城陷入永暗。” “那他们又是怎么高攀上菈妮的?” 布莱泽听到这话,倒有些欢心,嘴角并不明显的扬了一下,说道:“因为菈妮的魔法,并非满月,而是暗月。这暗月魔法便是菈妮自创的魔法,她身体里留着卡利亚王室的血,所创的却是诺克斯人穷极技艺追求的黑月,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所以……诺克斯人将菈妮视作了他们的王?” “可以这么说,而且诺克斯人手中也有菈妮想要的东西。” “如此说来,我们这趟前去,便是去取宝?” “可以这么说,不过诺克隆恩远在地下,如今你我二人同行,万事还需小心。” “大哥既然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诺克斯人没有给大哥在那里留个位置,方便以后联系吗?” “这位置的确是有的,在宁姆格福的地下,有一条河,名叫希芙拉河。诺克隆恩便在希芙拉河的下游。在前往海德要塞路上的森林里,有一处希芙拉河的入口井,顺着那里的升降梯,就能够抵达永恒之城外围,我之前正是通过那里与城内联系。只不过诺克斯人派来负责交涉的人就守在升降梯旁,我与他们谈过之后便得离开,因此未得入城。” “他们既然认菈妮为未来英主,理应将大哥视为座上宾,好好款待,以信任置之,怎么这般无礼,故作神秘?” “小安兄弟这一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们行事,就是颇为神秘。那群诺克斯人表面上在地底唯唯诺诺,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菈妮的暗月?依我看来,想必是他们早就在地面上各处埋伏好了眼线。” “诺克斯人既然如此狡猾,看来我们的确要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通,马已经行至学院南门前。伍安与布莱泽先是去拜望了蕾娜菈,随后又到史东薇尔住了一晚。涅斐丽听闻伍安回来,喜出望外,亲自出城三十里欢迎,向伍安展示自己训练的亲兵与军队。伍安看到史东薇尔尚武精神蒸蒸日上,其主其臣各司其职,互不掣肘,心中欣慰。 伍安同涅斐丽介绍了布莱泽,二人互相认识,彼此皆为武夫,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伍安与涅斐丽说了来意,涅斐丽留二人住上一晚,明日启程前往海德要塞。当晚设宴款待伍安布莱泽。三人把酒言欢,好不欢乐。待到半夜,才各自息酒安歇。 第二日一早,伍安便要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临行前,涅斐丽交付二人各自一个乌铁令牌,上刻展翅飞鹰,说道:“自从王上阵斩拉塔恩后,天空群星运作恒常,反复不断。但是却有一颗流星,直直坠入海德要塞,击在崖下,幸好无人伤亡。我不知道那星辰来历,遂命人将那里封锁。既然现在王上与布莱泽兄弟欲走此处,便可用这令牌,行走方便。” 伍安听她话语绉绉,与往日不同,赞许之后,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 二人骑马钻入林中,行不到百米,布莱泽忽然发笑,指着前方问道:“小安,你可还记得这里吗?” 伍安看到前方森林,同样笑道:“怎么不记得,当时小弟听了咖列的话,知道了暗号,特地来到这里寻找大哥。如果不是大哥出手,我早就已经丧命于巨熊之爪。” 二人所说的,正是当时伍安再入森林初遇布莱泽之事。当时伍安打了响指,面对卢恩熊,不闪不避,等待布莱泽出手将自己救下。两人回忆起当时之凶险,都各自长舒口气,随后想到大难躲过,又都彼此欢笑。二人边走边述自己所历,不觉得路程遥远时间冗长,只觉得没怎么细说,便到了海德要塞之下。 现下负责看守海德要塞的军士长见到伍安、布莱泽二人赶来,当即派兵拦下。二人也不着急,诉了来意,并献出乌铁令牌。见到令牌如见城主本人,军士长立刻退了兵马,引二人来到流星坠落之地。三人走到崖边,只见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石漂浮空中,原本垂直无隙的山崖,此时也自生出层层叠叠的石岸,真可谓奇哉怪也。 军士长在一旁说了事情经过和涅斐丽原委,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伍安和布莱泽却知此事蹊跷,欲意下崖进行一番查看。于是叫军士长先行去忙,他们二人在这里研究去路。 伍安蹲在崖边,向下查看,说道:“这石岸层叠交错,倒是不高,咱们就这么跳下去,顺着路走就行。” 布莱泽人高马大,又有狼性,身手相当敏捷不凡。他听了伍安的提议,觉得可行,当即如狼一般,两腿弯曲,好似伏地,随后如恶兽扑食,一跃而下,毫发未损。伍安知道他身手矫健,也不吃惊,一跃而下,同样平稳落地。二人依然走到边上向下望,然后看视距离而后行。连续跃了几层,渐渐离了地面,往地下而去。伍安看已难见天光,越发昏暗,于是拔出辉石剑,点亮星光,继续赶路。又走了半个小时,这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暗,伸手难寻五指,两人便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又过了半个小时,伍安的手忽然摸了个空,当时惊喜,说道:“这流星砸的颇深,成了这么大个坑洞,结果却只有这么一个小洞进去。” 布莱泽听到伍安说话,快走两步来到洞前道:“前方福祸难测,你我须得小心。” “慢走些便是了,我先行探路,大哥且在后面。”伍安说完,续了星光继续向前。 这洞口相当窄,来去只容一人通过,而且布莱泽体型高大,二人确实不能并肩前行。伍安握了双剑在手,以防不测。布莱泽手握背后大剑剑柄,同样暗防冷箭。两人直行千米有余,才见得些许光亮。伍安见到,想要快步上去。布莱泽担心为陷阱,按住伍安,叫他缓动。伍安听后,慢慢挪动步子,待走出洞口,仍未发现有任何陷阱机关,于是放心,遂来到那亮光跟前,发现是一朵墓地铃兰,十分欢心,当即采摘下来,揣入随身的口袋当中。 “这东西是什么?”布莱泽问道。 “墓地铃兰。”伍安回答,“这东西可以使骨灰变得更强。”说完,伍安拍了拍腰上骨灰袋子,“这墓地铃兰不仅能让骨灰更加骁勇善战,还能治好他们的损伤。只不过我不懂其法,只能摘下,待到以后回到圆桌厅堂,交给罗德莉卡,让她来帮我用于骨灰之上。” 布莱泽听完伍安解释,问道:“你的骨灰,可是菈妮给你的?” “最初的三狼的确是她给的,其余都是我自己找到的。啊,还有一个叫勒缇娜的姐姐,她是白金之子,居然也能化成骨灰,倒是神奇。” 布莱泽听后十分诧异:“这骨灰都是归树未成的灵魂形成,若说有自己的神智,不算奇怪。可是骨灰都是靠人召唤才能现形。你说的那个勒缇娜,能成为骨灰,又能独立行动,实在神奇。” 说是神奇,其实蹊跷。伍安听出了布莱泽的意思,是在暗示他这勒缇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伍安于交界地之事尚有不知,且布莱泽与他关系甚好,听了他一面之词,自己心里也生疑惑,但现在纠结此事,也是无用,不如先将眼前事做好,随后再徐徐图之。于是开口道:“既然菈妮手中持有骨灰,而她又被诺克隆恩视作新主,那么有没有可能,正是诺克隆恩创造了白金之子和骨灰呢?” 布莱泽听过,只觉得十分牵强,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眼看诺克隆恩近在眼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们入了城后,再做打算吧。”伍安点头称是。 两人继续沿着墙边行进,发现他们如今正处在一栋建筑当中。其墙壁与地砖皆是好料,但是内部破损凋敝,想来是被弃置这里,荒废许久。两人顺着残垣断壁,又慢慢下了几层,见到亮光,便赶将上去,发现正是一处窗户,其宽大犹如门户。二人陆续从中走出,发现脚下已经是乌瓦黑檐。向前遥望过去,只见浩瀚星空,灿灿不输天穹;群梁掩栋,兼济清冷繁荣。远处更有如黎轩斗兽场围墙之宏盛之建,叫人气血奔涌,赏心悦目,无言能容,只得慨叹。 伍安只在商人口中听到过这等景色,哪怕是他心心念念的雍州,也从未有过这番光景,一眼见到,便不觉看得呆了。旁边布莱泽虽然也到过诺克隆恩,但入口井处有房筑遮挡,看不到这般美景,与伍安并立而望,同样失了神。两人看了半天,才缓缓而叹,异口同声道:“足慰平生。” “大哥说这星空是诺克斯人所造,此言确实吗?”伍安问道。 “这般看来,我也不知了。”布莱泽摇头苦笑。 “诺克斯人世居地下,却能有这般技艺……”伍安沉思,言语至此,不再说下去。 “看来目前以咱们的才智,是搞不清楚了。”布莱泽长叹一声。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一团黑色的泥状物顺着墙壁攀上,向着二人缓缓而来。伍安仔细瞧去,只见那泥状物先是摊开,随后又高高隆起,在顶上变出一个碗口粗细的银色针刺,直冲冲向伍安射来。 “小心!”布莱泽话音未落,伍安便打了个旋子,平稳落地,已经将银针握住。他拿着掂了两下,笑道:“倒是挺有分量。” 那泥状物将针刺投射出去,自己身形便小一分,伍安便知道这针刺是它身体一部分,若是就这么把针扔回去,未免便宜了它,于是径直将针扔下,摔在地上,竟然还发出了响声,伍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收紧,严肃道:“来者不善呐。” “依我看,咱们才是来者。”布莱泽说完,举剑便砍。那泥状物当即在顶上变了个盾牌,虽然它身躯足够坚硬,一点裂痕都没有,但是毕竟力量不足,直接被布莱泽一剑拍成了一块铁饼,粘在地上不动了。布莱泽看它不动,转了身体远离。那泥状物在地上踌躇一阵,硬化后碎裂成爿。伍安和布莱泽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几根银针飞刺而来。二人舞动手中兵器,将射来的针刺条条弹开。两人放眼一看,只见眼前房桓楼宇,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泥状物。它们全部在头顶重新长了银针,准备将二人射成筛子。 伍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眼神一瞥,瞧见了一栋倒塌的楼宇,刚好搭在那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伍安立刻叫了布莱泽,不由分说,轻功上了楼宇。布莱泽将举剑格在一侧,发足奔跑,赶上伍安。在楼桥上的泥状物看到二人,近的变出刀枪剑戟,远的则变出针刺飞射。二人一同上了楼桥,且行且战。 二人打杀一阵,很快便到了对岸。二人用剑封住后背,纵身一跃,顺着窗户跳进一栋楼宇。身后依然有泥状物追赶,虽然它们攻势很猛,但速度并不迅速。伍安和布莱泽只要一迈开步子快跑,便能将它们远远甩在后面。 两人收了剑,向上下左右观察,发现这建筑内部与二人初至那栋并无区别,想来这一片区域已经被诺克斯人舍弃了,而且诺克斯人也没想到二人会从这里进来,因此迟迟无人前来查看。 “这片地方看起来并不小,他们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伍安道。 “倒也不能说是不要了,我看那些泥巴一样的东西,就是他们刻意放在这里的防御机制。” 伍安听后,觉得颇有道理,点头称是:“如果这些东西就是诺克斯人的造物,那么所谓骨灰出自他们之手,也不无可能。这泥巴可塑性极高,并且坚韧异常,变作刀枪剑戟丝毫无差,若是变成了人……” “那你我二人就寸步难行了。”布莱泽道,“如果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还只是被丢弃的残次品,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可以变幻为人的泥巴了。如此说来,那就是一支钢铁军队。” 伍安听后,想象着这支刀枪不入的军队若是到了交界地地面上,又该搅动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只是想想,便就不寒而栗了。 二人顺着断掉的石柱,一层一层的往下,随后找到一处大门,从中出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二人行到一处凉亭,左右是门洞打开的尖耸高大的教堂一般的大殿,其上花纹精致,但暗淡无色,只在星空之下才泛出斑驳光亮。大殿周围便是草地,其中群草倒是绿油油的,颇具生机。草地中植有许多墓地铃兰,伍安见到甚喜,一并采集下来,囊括怀中。 二人在亭中暂歇,回忆起刚才所历之事。言道刚才成林楼宇尽皆损坏,此处大殿离其颇近,却一点损伤不见,相当奇怪。而大殿当中的东西被搬付一空,想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弃了此处而走,换了其他地方居住。两人胡乱猜测一阵,皆说不出个靠谱答案,索性起身,继续前行。 两人行到右边大殿门口时,发现有一处阶梯通往下面。二人走过去查看,顺其下去,行了近百步,才彻底走完,足可见此地之高。 二人到了平地,遥望过去,依然是星空和城墙,在不远处有一座大桥,不知通向何处。大桥由象牙白的砖石铺陈而成,与刚才所见的黑色楼宇大相径庭。在二人前方,另有一扇宽大门扉,看上去并不像是为人所建。门扉当中由黑紫色的螺旋填充,像极了伍安曾遇到过的传送门的样子。伍安看到,眉头微皱,担忧道:“刚才有追兵,眼前又有绝境,这地方,真是处处凶险,招招须走险棋。” “诺克斯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他们确实是最神秘的。这种神秘,却还不是故弄玄虚。”布莱泽幽幽道。 “不论如何,且行且看吧。”伍安先行一步,走到了门前,伸手去探。 “且慢。”布莱泽叫住了他,“小心中计,被困其中。” “如果不走,我们也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原路返回了。”伍安笑道,“布莱泽大哥,你我重任在身,涉险本就为常事,又有何惧哉?”说罢不理,伸手探入其中。伍安只觉得身子一阵冰凉,其他感觉并无。正在他恍惚之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拽入其中。伍安过了幻门,发现眼前精致十分普通,依旧是象牙白的砖石搭建的地板、矮壁,然而不同的是,伍安的头顶已经被星空尽数覆盖,就如同蕾娜菈琥珀幻境与卡利亚城寨破题之时。伍安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送到什么地方,而是直接被困在了门后。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戏弄,因此显得极为淡定。他回头再去查看传送门,却发现已经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石墙。在墙那一头,还能听到布莱泽的声音。 “小安!你怎么样?”布莱泽急问道。 “我没事。”伍安高声道,“大哥你那里如何?” “我没事,只不过周遭并无太大变化。”布莱泽松了口气,缓缓道。 “还是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伍安继续问。 “是啊,看来得需要你那里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石墙打散。” 伍安摸了一把墙壁,捻了捻手指,道:“这石墙的坚固,不是你我兵器能损耗的。” 伍安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伍安扭头一瞧,发现又是一团泥状物,但其颜色与刚来时所遇那些相去甚远。这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尾皆成银色,在星空点缀之下甚是光耀抢眼。伍安稍稍眯起眼睛,只见那泥团往地上一摊,随后散了一团雾气,那泥团慢慢拉高拉宽,慢慢成了人形。伍安瞧去,随即呆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那泥团化成人形不是别人,正是伍安。一样的淡粉头发,一样的清秀面庞。一席黑色披挂,四尺剑、月隐刀、辉石剑、逆刺、黑刀一应俱全。这般模样,就算是伍安本尊也恍惚了。直到那层银色镀上,伍安才从迷惘当中走出,笑道:“竟能如此相像?” 却说那泥巴将伍安的身躯与兵器尽数模仿而去,但也只得其形而已。他所变武器只是形似,却无一样能如伍安兵器那般施展威能。假伍安双眼无神空洞,毫无神智可言,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僵尸而已。却还有样学样,照着伍安的样子抽动了两下嘴巴,却始终露不出笑脸,惹得伍安更加想笑:“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与我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说罢,拔出双剑在手,直取对方门面。假伍安看伍安来势汹汹,也拔剑来挡。两个少离王打在一起,真个难分真假。 第28章 地下坤宫无日月,却使舞象化嘲风 门内两个伍安大打出手,刀剑交错,门外布莱泽听到兵器碰撞,啸声连连,忙上去问道:“小安,又有何事?” 伍安格开一招,退后几步,偏头冲身后道:“大哥莫急,我遇到个冒牌货,不宰了他,怕是没法向前。” “冒牌货?”布莱泽诧异,随后大惊,“这么说来,他们真的造出能够变人的泥巴了?” “现在再用泥巴这个词貌似不太合适了。”伍安换了架势,“待会再说,我先取它首级!”说罢,伍安挺剑而上,又与假伍安斗在一起。这假伍安起初打斗时着实憨本,空有一身兵器,却只会横来竖去,胡乱挥砍。纵使它速度飞快反应非常,但使这等粗劣招式,在伍安看来,不过微末功夫,不足为虑。对方每使一招,他都能瞬间想到破敌之法。归根到底,还是他的技艺比之这假伍安更加纯熟凝练,一点破绽不露。正因如此,伍安起初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上风,一直压制着对方。如果不是这假伍安身子是精钢劲银变作,早已经让伍安杀了十几次了。 伍安用出冠南式,攻其下三路。假伍安看有破绽,立刻出剑。谁知道伍安这一招只是虚招。他看对方剑招袭来,并不躲闪,立刻转了柳顶式,借力打力,先是在其腹部留了个缺口,后又转了头巾式,直冲对方脖颈而去。伍安剑刃锋利,假伍安躲闪回防皆是不及,硬是接下了这一招。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学如泉涌,仰头倒地,俄而便死。假伍安全仗着身子是铜铸铁打,才没被伍安这一枭首技砍了脑袋。 假伍安几个后手翻,跳出十几米远,落地站定。伍安手中转剑,一如遇到米莉森时那般高兴。他一连赢了对方十几个回合,甚是得意,笑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假伍安听了伍安的话,身子一僵,就此站在原地不动了。伍安看他僵住,以为又要搞什么把戏,遂不上前,静观其变。假伍安先是呆了一阵,随后慢慢挪动身体,手脚并用,竟然摆出了伍安刚才的架势,学的有模有样,着实叫伍安吃了一惊,随后便想到:“这东西既然能变人,模仿更不在话下,说不定刚才打这几回合,已经把我招数记录了一大半,全都刻在他那铁装的脑袋里了。” 假伍安四肢摆动,如同蛇虫一般拧动身体,手中双剑便如长虫触须一般飞舞旋转。伍安看这东西长着自己模样扭动身形,只觉得又别扭,又恶心,差点一口吐出来。就在他松懈之时,假伍安突然发动攻势,双剑直冲他双眼而去。伍安立刻反应,打了个旋子,将双剑弹开,随后反刺一剑出去。假伍安反应神速,用剑阵架住,借势用力,改变剑身,扫出两道刃风,自己则借力后退。伍安将两道剑气堪堪躲开,毫发未伤,身上却开始流了冷汗出来。这假伍安刚才所用正是玉龙十三式当中的柳顶式与双子龙式,头一招借力打力,进行反击。后一招是双剑法,轻盈灵动,又不失杀机。 伍安见对方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经掌握了自己玉龙十三式当中的其中两式,并能够熟练运用,想必再斗个几十回合,就能将伍安的玉龙十三式尽数学去了。伍安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他遇敌鲜少惧怕,但如今面对自己,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但也正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如果他赢了,那就说明,他的功夫更进一步。伍安不再打哈哈,认真对敌。他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打算:就与他拿兵器实打,且看他是否真的能把自己招数尽数学去。 伍安心里想着,立刻又抢先手,径直攻去。假伍安同样抻开双剑,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招架,而是同样挺剑而上,针尖对麦芒。两人打在一处,互相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在此期间,假伍安越战越勇,逐渐将伍安的招式一一看穿,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伍安越打越吃力,慢慢的与假伍安相持不下,竟一点上风都占不到了。 伍安自从与他交上了手之后,锁住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就好像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打架,不管怎么用力,不管怎么变换招式,对方都总能招架、躲开,甚至还趁机反攻。伍安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战胜自己真是件顶难的事。只是这么一个冒牌货,便有些叫他吃不消了。而这还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谁知道这诺克隆恩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骨灰,能够复制伍安相貌能力,甚至他的神智? 正想间,二人又斗了不下十几回合,伍安后发制人,趁假伍安立足未稳,攻将上去。谁知道假伍安立刻用出和平式,平衡了剑招与身姿,扭转身形屈腿交叉蹲定,将伍安招式再次挡住。伍安看到对方都已经将和平式学会在手,知道自己玉龙十三式已经尽数被其学去,遂不缠斗,扭身闪到一旁。假伍安转动身姿站定,摆出剑招,显然是看自己占了上风,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实已经得意上了。 假伍安尚未学会玉龙十三式之时,伍安已经与它扯了个平手。这般假伍安将剑式熟练,伍安想再用看家本领与其打斗,恐会落于下风。 伍安如今十八岁,幼年时便开始熟习武艺,依仗着一手玉龙十三式独步武林,行侠仗义。不料竟然会在今天遇此大难。伍安先是回想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后又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滴泪。 假伍安看伍安战意全无,便模仿着伍安得意的样子,扯动着嘴巴,发出两声干瘪沙哑的笑。伍安卸下辉石剑和月影刀,放在一旁,手中只拿一把海角落日剑。他先是捏了个剑诀,随后开始舞起剑来。其势轻柔似水,毫无利意。伍安的面相本就中性,这剑舞徐徐圆开,又更显得他如一位女子一般了。假伍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路数,不自觉的眉头紧锁,持着双剑慢慢走近,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动作,浑身都是可乘之机。假伍安看他破绽百出,心想若不此时抢攻,又更待何时?于是挺剑上前,直击而去。此时伍安正以身后对着他,剑也在他身前,按理来说,以假伍安现在的剑术与速度,刺杀伍安是易如反掌。可不知怎的,就在一瞬间,伍安的剑忽然如风一般飘到了他的身后,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假伍安的攻势。 假伍安那一招,真可谓势不可挡。伍安那一下轻轻一描,偏又像潺潺溪流,细微非常。可也就是这细微不住的力道,将假伍安的剑招轻松化解了。 假伍安从伍安身边擦肩而过,自己使出的剑招,此刻却收不住力,好悬摔了个跟头。双手握剑,脚底使力,这才勉强停下。而伍安则像没事一样,剑护在身后,在地上转了两圈,随后左脚独立站定,右脚先是浮在左脚小腿处,然后才慢慢放下,整个看上去相当的悠然自得。 “这是……什么?”假伍安伸出手指指向伍安,显然是对刚才那一招不明就里。伍安比划了两下,笑道:“我跟你说的着吗?我有的是招治你,识相的,速速自缚双手,以待审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言……不惭!”假伍安奋起,力劈华山。伍安在剑快要砍到之时挪了些身子,将剑斜着,剑刃摩擦着剑身下了几寸。假伍安左手剑从右臂腋下刺出,伍安轻松躲过,左手一把抓住,随后抬起右腿,狠狠踢在假伍安的腰上,随后格开假伍安的右手剑,左手一用力,将假伍安整个人摔了出去,飞了几米后重重落地,发出金铁击石之声,砸的地面陷了一个浅坑,裂痕从中向四周条条蔓延。 伍安获得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便连他那遗留其中的那一点微末力量也一并拿去了。纵然这假伍安是铜头铁脑,伍安以拳脚击打他也毫不费力,更别提把他当个破沙包一样丢来丢去了。 假伍安虽然不知道疼痛,但是它能明显的感受到四肢全身已经多处碎裂。它挣扎着想要站起,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松动,使不上力气了。 “早跟你说过,我有的是方法治你。”伍安此时笑意全无,反倒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如王者审判败将一般。他提剑慢慢走进,假伍安右手拿起地上长剑,还想要做抵抗。他刚一抬手,伍安便冲上前去,瞬间出了四剑,剑招柔顺无比,接连不断,毫不拖沓。伍安将假伍安四肢齐断,一脚将他踢飞,待其落地后又踩在脚下。 “我败了……”假伍安喃喃道,“这几招,是什么?” “你倒是好学啊。”伍安冷笑道,“可我偏不告诉你。”说罢,伍安送了最后一剑,剁了假伍安的脑袋。 在那长着自己面庞的铁脑袋在地上乱滚的时候,伍安还是后怕的一下。他虽说杀人时毫不犹豫,割脑袋也不在话下,但是剑刃划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好在这假伍安已经身死,尸体即可便融化成了一堆水汽。伍安收剑入鞘,头顶屏障已经片片去除。 布莱泽看石墙慢慢缩进了地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伍安身边,问道:“小安,没事吧?” “我没事。”伍安撑起了个疲倦的笑,他的确是毫发无伤,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生了难言之痛。他憋了口气,遥望到桥上有一号人等排列整齐。为首的和打头七排身着白衣腰系丝带,头顶戴高冠。穿白衣者尽皆面着黑色轻纱,显得相当神秘。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堆人则穿的普通朴素,像是寻常百姓。 伍安看他们站列整齐,大概是在那里等了好久。伍安看那些百姓当中还有老者,急忙上去。为首的见到伍安,连忙跪拜行礼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排排接二连三的跪倒伏地,异口同声喊“参见少离王”。声震谷川,回荡出去,久久才绝。伍安叫他们赶紧平身,众人才都站定。当先一人上前行礼道:“臣乃夤丞宇文儁,在此率臣子恭候少离王。” 伍安听到对方自称宇文儁,先是想起了慕容可,随后问道:“你是诺克斯人?” 宇文儁点头:“回少离王的话,臣确为诺克斯人。” “……有意思。”伍安喃喃道。 “少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宇文儁再拜。 伍安听后,笑了又笑,道:“这话哪里说来?你们那些泥巴玩意,把我与我大哥招待的可好啊。” 宇文儁听后,神情略显紧张,忙道:“那些是本朝研习生命之法时,诞下的残次品。因为再无用处,故而被我等丢弃于后山废墟处。阻了王上道路,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摆了摆手:“我和我大哥未从正门前来,也怪不得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个徽章,还有一张单子。伍安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宇文儁看。宇文儁把单子拿在了手里,看到徽章后点了点头,将徽章交还给伍安,笑道:“王上,请随我来。” “在走之前,先叫这些百姓回去吧。”伍安说完,脸色略显尴尬,“我这次来,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儁笑道:“王上仁义之心,我等感激不尽,不可再要什么贵重之物。” 伍安摆摆手,忽然想到他们在地下,地上常见的东西,在他们这里应该极其贵重了,于是问道:“卢恩在你们这里,可算得上贵重吗?” “不瞒王上,在我们这地下,一个卢恩,就已经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了。” “那,便就如地上黄金了?” 宇文儁点头称是,伍安便双手一张,变出了许多卢恩,吩咐宇文儁用袋子装好:“把这些散给百姓,记得平均。” 宇文儁看到满满一袋子卢恩,只惊呆在原地,愣了会神后才拜谢伍安。伍安叫他现在就分发卢恩,宇文儁不敢怠慢,立刻将卢恩发了下去。 诺克隆恩虽然奉菈妮为他们未来的黑夜之王,但现在实际掌权的还是以宇文儁为首的官员们。生活在诺克隆恩的百姓们虽然一直都受朝廷的宣传,知道菈妮将会为他们诺克斯人未来的王。可是这月之公主,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他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因此他们只知道有宇文儁和其余大臣,把菈妮当做是个统治的幌子罢了。最近朝廷又说菈妮未来的王夫会来,要百姓出来迎接。原本百姓们都抱怨,现在看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卢恩,一个个立刻都喜笑颜开,称颂少离王大名,对菈妮的敬意,自然而然的也就高了几分。 伍安听到眼前众人高呼自己万岁,他神情一点不变,泰然受之。布莱泽走到跟前,小声道:“小安,不可松懈。” “遇敌便战即可,遇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伍安点点头,“大哥放心。” 宇文儁先是遣散了百姓离开,随后道:“请王上随我来。”说完他又瞥向布莱泽,“请问这位壮士是……” “啊,他是……”伍安刚想要开口,布莱泽抢先一步道:“我是少离王的随从,负责护卫他的安全。” “如此甚好。”宇文儁点头,身后一个人头也不抬,只管飞笔写字。 “敢问他是何人?”伍安指向那个写字的人。 “他是本朝太史令,司马琰。”宇文儁刚一介绍完,司马琰便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伍安听到他是司马氏,又是太史令,自然想到了历史上的太史公,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仪表堂堂,面相刚俊,言辞甚少,但写字却飞快,问道:“既然是太史令,请问能否把你所记之事,交给我看看呢?” “看倒无妨,只是臣要纠正王上一个错误。”司马琰面不改色,毫不惧怕。 “什么错误?”伍安问道。 “王上既然为王,当以‘寡人’自称,再用‘我’来自称,恐怕会坏了规矩。” 伍安听后笑道:“你倒是刚正不阿,又守规矩啊。这样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太史令,不过这改口是需要适应的,你且给我一些时间,慢慢再改。” 司马琰正如伍安所说,当太史令是十分合适,但是伍安喜好逍遥自由,对这类人不说反感,但也绝对喜欢不上来。若说司马琰恪尽职守,伍安绝对不讨厌他,可是初次见面他就要伍安改口,的确触了伍安反感。伍安遇到人向来谦自敬彼,什么“寡人”什么“朕”,他也只是嬉笑调侃时才会说上两下,并不会常常挂在嘴边。伍安听司马琰诫告自己,心中老大不悦,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只做推延之词。司马琰也不再劝,先是写完了一段话,然后守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了。 “王上且随我来吧。”宇文儁头前带路,伍安与布莱泽后脚跟上,御史、太尉、大鸿胪等一众大臣跟在后面,司马琰则走在最后。众人上马下了桥,又行了几百里,穿了几个村镇,方才来到主城之下。伍安抬头仰望城门,其色依然是灰黑一片,未见其他诸色。刻在上面的花纹,倒是引起了伍安的注意。除了诺克隆恩本身的图案,却还有云纹,这便让伍安诧异了。 宇文儁看伍安眉头紧锁,问道:“王上可有指教?” 伍安摇头,收回目光:“贵城当真雄伟气派。” “比之王城,还远远不及啊。”宇文儁叹道,“王上且随我等入城吧。” 伍安摆手:“我与大哥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宝,至于其他,当日后再议。” 宇文儁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久留,只是王上路途劳顿,又历大战,想必已经疲惫。况且殿下叫臣等为王上操持衣食住行,如果没有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到底,日后恐怕被殿下怪罪。” 伍安知道菈妮的性子,既然是她吩咐下来的事,若是他们没有办好,恐怕真的要治他们的罪。于是道:“万事好说。” 宇文儁听后安心,遂托大鸿胪上官谞领伍安先去沐浴后再更衣,他把单子交给上官谞,自己则先领着其他人先行告退,各自忙碌去了。最后还是司马琰留在了这里。 伍安看司马琰笔迹不停,知道他在记录,便不去理他。上官谞先是对伍安行礼,随后对布莱泽道:“狼兄,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布莱泽听罢点头:“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伍安听到二人谈话,顿生诧异,问道:“原来二位认识?” “我自入口井下来,迎接我的一直都是大鸿胪。”布莱泽解释道,“他也曾离开此处,随我去参见过殿下。”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那就请大鸿胪带路吧。” “王上居所就在垂星殿,请王上与狼兄随我来吧。”上官谞说完,头前带路,司马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说话。 众人来到垂星殿前,伍安抬头看去,其上依有其云纹点缀装饰,只是不太明显而已。然而这宫城当中建筑便都是尖耸朝上,叫伍安心生疑惑。 “少离王已到!”上官谞朗声说完,垂星殿的门扉缓缓开启,几个侍女从中缓缓而出,清一色的白衣黑纱。她们排列在门前,低头恭候伍安。伍安在地上尚且没有这等待遇,在地下却先享受到了。倒没觉得欣喜,只觉得意外。当先一个侍女先是向上官谞行礼,接了他手里的单子,随后走到伍安面前,行礼道:“奴婢巫马御,参见王上。” “又是个复姓,这诺克斯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心中发问,脸上发笑。伍安听她声音,像是个三十好几的妇人,礼貌道:“不必客气。” “王上说哪里话,我等这般,理应如此。”巫马御直起腰,“热水已经备好,请各位随我来吧。” “这里是王上住处,我不便进去,就在此等候了。”上官谞说完便守在门口,司马琰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伍安拦住:“我不过进去沐浴更衣,难道这等俗事,也须得劳烦太史令大人亲自跟随记录吗?” “亲力亲为,当为表率。”司马琰回答道。 伍安冷哼一声:“不必麻烦了!”说完一甩袖子,叫人关了门,把司马琰拒之门外。司马琰被回绝,也不气馁沮丧,简单记了几笔后,便和上官谞并排站在一起。 “你呀你,终日都是这幅不懂变通的性子,早晚没命。”上官谞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明其慧。各司其职,勿再复言。”司马琰说完,沉默不语。上官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多言,两人只是默默站着,再无一句。 其他侍女在殿内收拾打扫,巫马御先是把布莱泽领到大厅中,给他摆了点心茶水,又带伍安到了二楼里侧的浴房,给他准备了沐浴物事后便叫伍安自行沐浴,自己自行离开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伍安才擦了身子裹上浴袍,从浴房中慢慢悠悠走将出来。他刚一走出大门,侍女们一人捧一件衣物,待伍安一一穿上。伍安看她们手中,既有外搭的白袍,又有内穿的紧衬。玉环丝带,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套穿在身上,必然显得尊贵无比。 伍安见了这一套衣服,略显错愕,问道:“这是何故?”巫马御上前笑道:“殿下亲笔谕诏,命我等准备洁新衣物,与王上换好。” “原来是菈妮的意思,那也不好推脱了。”伍安如此心想,看到这件件里外衣服,倒也好奇自己穿上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先回浴房褪了浴袍,换上贴身里衣,随后将侍女所捧衣物一一换上。只见伍安这一套,内衬白色,以灰绸红带为领,绸上细缀黑花白花交叠往复,以一玉带穿腰。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外披一件大袍,身白摆玈,袖白口玈。双腕处戴褐黄革钎。领处自上而下绣以金色云纹,弯曲流苏,仿以龙形。袖口处与尾摆处绣金鳞爪、腾龙须、奇凤羽,皆是金边黑体,内敛奢贵。白袍上绣有一蟒,身为玄黑,鳞毛皆以金丝绣之。四爪张狂,身婉体折,须飘角利,腾云雾,起风雷,神武异常。伍安蟒袍外又罩一层点星轻纱,使其身后大蟒若隐若现,神威不露,杀机暗藏。伍安下身玄黑裤子,绣金纹红云。足踏兽头赤舄,照旧金纹红云。头上又戴一圈鹅黄头巾,上有流苏竹枝细叶,在光下闪灿夺目。 伍安换了这一身行头,打眼看去,真是龙仪凤表,姿体堂堂,俨然一个如玉俏公子,机巧忽若神。在场不乏有年轻侍女,见之伍安如此打扮,都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侍女们个个都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庞,但伍安见她们呆立原地,久久不语,脑袋还都齐刷刷的冲向自己,隐隐觉着是自己如今仪容给她们瞧得惊呆,自己好奇心陡然升起,转到镜子前查看,见到自己如此光彩非凡,委实吓了一跳。这从头到脚的细腻纹路,足以说明裁缝手艺的高超,却不知道比之柏克,又该如何了。最让伍安在意的还是这衣服上的花纹,云雾雷电,龙蟒齐飞,哪里是交界地之人会织就之物?伍安越来越确定,这诺克斯人,同样来自于世界之外。他们虽然表面上信仰黑月与神秘,但其实依然没有抛弃千百年前祖先的东西,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便都将其藏起,却不忘记。 伍安转了两下身子,只觉得神采飞扬,喜不自胜。这衣服内敛奢贵,又轻便又飘逸,于伍安而言再无其他衣装可以媲美。伍安原本看到诺克斯白衣官服便已心动,现在自己穿上,更是欢喜的讲不出话,只是含蓄不住的笑。到最后也不打算掩饰,干脆灿烂的笑了出来,走到巫马御跟前,向着所有侍女不住拱手,连忙道:“多谢姐姐们为我准备的衣服。” 巫马御看到伍安此举,赶紧道:“我等按殿下之意为王上准备衣裳,王上如此,可折煞我等了。” 巫马御一开口,其余侍女也都纷纷弯腰屈膝。伍安看到众人这般姿态,又觉得一丝丝别扭,但念在她们为自己筹备如此衣物,便不予追究,叫她们领着自己前去见布莱泽。布莱泽见到伍安恍然如若神人灿灿,惊的站起,沉默不语,半天才道了一句:“小安兄弟?” 伍安毕竟年少,又常穿朴素衣服,极少更换。今日得了便宜,这般光彩,见到包括布莱泽在内众人如此惊讶,自然高兴得意的紧,拱手笑道:“小弟在!” 布莱泽愣了一刻,随后与伍安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乃止。布莱泽点点头道:“如今却真像个王爷了。” 伍安携了布莱泽的手道:“大哥且在这里待好,待我拿了菈妮所要之物,我再回来,与大哥共同回去。”说完转身对巫马御道:“我大哥在这里暂待,麻烦各位。” 巫马御笑道:“王上的大哥,当以王侯之礼相待,吾等不敢怠慢。” 伍安听后点头,叫布莱泽安坐,随后昂首阔步,出了垂香殿,来到司马琰和上官谞二人面前。两人看伍安模样乍变,皆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赞道:“王上好气派!” 伍安笑着摆摆手,因为高兴,对司马琰的怨气立刻少了大半,道:“事不宜迟,这就走吧。”于是叫上官谞头前带路,不去王宫,而是到了相国府外。上官谞差人通报,不久后,有人请三人进去。三人进了府院,换了便服的宇文儁快步上前迎接道:“王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日后必然平步青云,腾舞九天。” 伍安摇了摇头,笑道:“太宗皇帝神文圣武,南征北战,大统天下。我这小子,是比不了的。” 宇文儁笑道:“原本我等该当以九锡之礼加于王上,以彰显功德。但如今朝内资物有限,且殿下尚无此意,我等也未尚做主张。” “我本草莽出身,加礼实在受宠若惊,不要也罢。只是不知,这九锡之礼是什么。还请丞相指点。”伍安连连拱手。 宇文儁看伍安对自己礼敬有加,又不耻来问,心中满意又得意,于是缓缓道:“这九锡之礼,据说是先民传下,用于封赐国公亲王的礼仪。第一礼为车马,大辂、戎辂各一。大辂为金车,戎辂为兵车。又当玄牡二驷,黄马八匹。第二为衣服。衮衣冕流,赤舄副焉。三为乐悬,以王侯之乐奏之。四为朱户红门,以彰权位。五为纳陛以登。六为虎贲三百,把守大门。七为斧钺,同显权位。八为弓矢,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为秬鬯圭瓒,秬鬯一卣,圭瓒副焉。秬乃黑黍,鬯为香酒,卣为中樽,圭瓒为以祀先王之宗庙祭器。上述九种,便为九锡,非王公不可受。” 伍安听宇文儁说完,只觉得纷复繁杂,听的他头昏脑涨,只不过表面没有发作出来。连连道:“原来如此,多谢丞相指教了。” “小事,小事。王上既然有问,臣等当然知无不言。”宇文儁侧过身子,伸手来请,“王上,两位公卿,茶已备好,这就请吧。”于是领着三人进了屋中,礼后就坐。宇文儁和伍安对坐,上官谞与司马琰坐在侧位。几人饮盏几杯,伍安道:“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但领殿下之令,取走宝物。如今地上诸侯作乱,局势未定,我仍需回到地上。一旦得到宝物,便不耽误,即可返回。还请丞相赐之于我,叫我前去交差。” 宇文儁听后笑道:“如今城内也无许多宝物,只有一个,现在被锁在箱中,若是要取,我即刻带路,领王上前去。” “如此甚好。”伍安起身跟在宇文儁身后,宇文儁领着伍安拐进府中一处偏地,用脚一铲一块石板,一条地道徐徐而出。宇文儁道:“宝物涉及事大,下面的路,请王上自行前进,我等在此等候。” 伍安现在心情大好,面对这阴暗潮湿的地道,毫无惧意,当即答应,抖袍碎步下去,稍稍拔出辉石剑,点了星光,向前走。伍安扯住外罩的轻纱,发现居然将自己身形几乎隐没,颇为神奇,他又想起慕容可似乎也罩有这样一件轻纱,又让他开始怀疑起黑刀刺客和诺克斯人的关系。 伍安一路向前,这通道极其狭窄,直容他一人过去。若说打斗也是难以施展,又因为漆黑,只能堪堪而走。伍安左拐右拐,又下了几层,道路稍稍开阔了一些,原本灰暗的石墙上也出现了壁画与浮雕,所记录的大多是漫天诸神与飞禽走兽,如此看来,这诺克斯人,的确是外来者,而且来的十分早。这上面所刻画的,伍安有些认得,有些全然不知。更有一幅画,画的是龙之战。左边是五爪应龙,驱雷掣电,控火掌风,神采威仪。居右者乃双翼四足四头古龙,四只脑袋各自喷洒不同吐息,张牙舞爪,威风八面。两头龙皆是神圣巨物,在这画上针锋相对,却不知在交界地是否真有这真龙之战。 伍安看这画幅宏伟巨大,色彩凋败斑驳,想来年岁已久,只是借着光亮遥遥而望,不敢上前走近。然而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便觉得气血狂涌,仿佛吞吐天地,半天才缓过劲来。 伍安看得久了,转头继续赶路。复行几百步,又见到一壁画,上面画的东西便简单至极,只见一女子,生的高大宽肩,浑身赤裸,头发接天连地,如同滔天大火。她眼放金光,一手拿一把黑色短刀,一把拿一柄血红短刀,刀上有条条红丝,宛若血管。那女子拿黑刀刺自己,另一把刀则去刺下方双指。伍安顺着那把刀往下看,只见一个箱子放在壁画前。伍安上前轻轻一掀,灰尘起了一层,又簌簌落下。伍安朝箱子当中探看,只见其中空荡荡躺着一把短刀。伍安拿出细细查看,正是壁画当中的那把刀——猎杀指头刀。伍安正反端详,只觉得刀上密布的血管胀缩,其中有血液奔走,遂不久看,只是挂在腰后,用袍子挡住。 他把箱子盖上,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呼喊:“请问有人吗?” “是谁?”伍安当即拔了剑在手,四下观察。此时安静异常,墙上更有壁画浮雕,更显可怖肃杀。伍安眼如鹰隼,不放过一处角落。但他转来转去,也只是听到那个声音不断呼叫:“我在这里!” 伍安听对方声音是个女子,便循着声音前去。走了几十步,隐隐约约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向着他这里慢慢蠕动过来。等到伍安看了清楚,不由得大惊。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伍安所遇的泥状物。但其颜色与伍安所见的大有不同。那泥状物一边爬一边说话,更显得十分诡异,哪怕是伍安,也退后了两步。 那泥状物看到伍安面露紧张,颇具战意,于是道:“抱歉吓到了您,您且稍等,待我变个身形。”说完,那泥状物高高耸起,随后一摊,白色水汽一放,与那假伍安变化前一般无二。伍安看到这一幕已经动了杀心,看到对方化为自己模样,更是急不可耐,立刻拔剑相向。那假伍安一惊,急忙也出剑挡住,问道:“足下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伍安冷笑一声,“你那兄弟,可打的我好苦,若不是我改了剑法,如今还真不知道下场如何!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 “足下之言,在下不懂。”假伍安格开伍安长剑,展开轻功拉开距离,收剑入鞘道:“还请足下详细说来,我一旦知其事情原委,便即报身份。若真有得罪足下之处,任凭发落。” 先前那个假伍安毫无心智,学剑招颇快,学说话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如今这个假伍安倒是比那一个强了不少。伍安看她所言非虚,于是收剑,但依然站开,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第29章 流水无心含春苦,落花一度飞芦头 假伍安听后,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足下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原来有这般遭遇。” “如今看来,你就是他们研究秘法后的胜利果实了?” 假伍安叹了口气:“我与足下所说的那些泥巴,俱为泪滴,是诺克斯人研究生命之法所创造的。他们几世几代人,都穷尽心力,想要参透生命的根本与秘密。在这过程当中,就创造出了名为泪滴的东西。这东西能够变化成生物模样,并且能够通过模仿,最后获得被模仿者的全部能力。” 伍安听后,回忆起那假伍安不下几十回合便把自己的玉龙十三式学了去,知道如今眼前假伍安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下一惊。如果那么多铜浇铁铸的泪滴都挑了最凶恶的野兽变化,去到地上,还有谁会是敌手? “我虽然拥有神智,但是前人怕我自立门户,所以将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甚至不知,过去多久了。”假伍安说罢,叹息一声。 “你刚才既然那般喊我,想必是想让我带你出去了?” 假伍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毕竟这里昏天黑地,今日幸逢足下,若能得救,感激不尽!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说罢单膝跪下行礼。 伍安看她言辞恳切,表情实诚,却不知道她那颗铅做的心到底想法如何。思来想去,伍安还是决定收了她。假伍安听后连连叩谢,终被伍安扶起。 “你既然是诺克斯人创造的,想必原理与那什么骨灰相仿,我暂且将你收进我装骨灰的袋子当中,等到需要时,再叫你出来。” “谨遵足下之意。”假伍安再次拜谢,被伍安扶住,“既然你与我这般相像,便免了君臣之礼。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妹子,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能与足下……大哥结交,是我福气!”假伍安笑盈盈的,煞是好看。伍安见她明眸皓齿,思绪伶俐,心中啧啧称奇,又道:“你可有什么名字没有?” 假伍安呆愣一会,茫然摇头道:“我自诞生便只知道我是银色泪滴,至于名字,未尝有过。”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取一个便好了。”伍安思考片刻,又道:“我叫伍安,那你便就叫……伍邦好了。” 伍邦听到自己有了名姓,赶紧对伍安称谢。伍安开了骨灰袋子,伍邦并指捏决,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小团泪滴。伍安一把抓在手里,装进袋子,原路返回。 宇文儁、上官谞和司马琰三人在出口处等候多时,始终不见伍安出来,担心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迫于规矩,三人又都不能下去查看,只得在门口驻足。好在伍安回来时脚步甚快,没等三人看清楚他身影,他就一跃而上,站到了三人中间道:“这下面可真够黑的,宝物放在下面,还真是稳妥。” 宇文儁拱手道:“如此说来,王上是拿到了宝物了?” “的确是拿到了,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看。” 宇文儁讪笑道:“说来惭愧,这宝物由前人打造,专门准备给殿下使用。我等俱不知,也不可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伍安假装可惜道,“宝物我已经拿到,现下我就先回那垂星殿,休息一晚之后,再做打算。” “王上自便。”宇文儁行礼,送三人出了相国府。伍安拜别上官谞,却把司马琰拉到一处没人的偏僻角落,说道:“太史令大人,我……寡人浪荡江湖惯了,于宫中府中之事不甚了解,礼仪礼法更是大有不懂不尊,先前对你……卿失礼,还请见谅。” 司马琰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心胸也并不狭隘,看到伍安私下里给自己道歉,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忙道:“王上言重了。” “我方才在下面看到……”伍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琰伸出手指止住:“王上切不可说。” 伍安先是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干嘛这般神秘?” 司马琰听罢,叹了口气,悠悠道:“一旦失了期盼,知了真相,必然心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千古悠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盖先人当然知此道理,才下了严令,让我等于事不必多问,只要各司其职。” 伍安缓缓点头,只觉得不知真相,只是一味蛮干,更容易招致疑虑乃至祸患。但他毕竟是个跑腿的,这种军国大事尚用不得他来操心,遂隐忍不发。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我看城内城外建筑皆有云纹,我这身衣服十分华贵,龙凤麟蟒,无一不在。我在交界地待了这许久时间,倒也见识过神兽,不过我猜交界地应该是没有这些神兽。这衣服样式文理,却又是如何而来?” “实不相瞒,王上所问这些,我也一概不知。” “哦?”伍安眉头微皱,“你既然是太史令,对这些事情应当了然于胸,怎么说一概不知?” 司马琰看伍安怀疑他在刻意装傻为难,认真道:“我朝史书上确实没有记载,上面只写王朝在黑月消失之后,便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文明几乎毁灭。诺克斯人长寿且少生,纵然有地下城邦,但大片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没了黑月,更是寸草不生。先人于是费尽心力创造星空,才使王朝得以喘息。只是前人都已经离世,我们便是他们的下一代。至于王上所问的,史书上也有记载。在交界地,有一个种族,叫作「稀人」。” “稀人?”伍安记住,“倒是没听说过。” “关于永恒之城的起源,大可追溯到无上意志君临交界地之前。稀人是诺克斯人的后代,也是来自于交界地之外。因此,诺克斯人的来历,大抵也是世界之外。” “照你这么说,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诺克斯人带来的?” “这样的确说得通。”司马琰点头道,“女神玛莉卡,便是稀人。” 伍安听闻后大惊:“玛莉卡女神居然是稀人?!” 司马琰点头道:“不错。” 伍安听司马琰确定,心中一些疑虑忽然茅塞顿开。如果说玛莉卡是稀人,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起初,无上意志利用黄金律法统治交界地,封玛莉卡为女王,又给予她神力和权能。但因为玛莉卡是稀人,是外来者,肯定不会寄人篱下。她处心积虑想要摆脱法环对她的桎梏,甚至对交界地的桎梏。之后,玛莉卡知道了菈妮的存在,又知道她既要反抗律法,又是永恒之城新认的主人,于是和她合作,盗走了命定之死,交给菈妮,让她策划黑刀之夜,刺杀大王子葛德文掩人耳目。目的就是借题发挥,玛莉卡怒而敲碎法环。法环破碎,律法崩塌,逐渐失效,使其他规则有可乘之机。菈妮背了黑刀之夜的黑锅,被不停追杀。而玛莉卡也被无上意志囚禁,再不能出黄金树半步。但是她们都留了东西,来引人去拿,最后用其他的规则,顶替黄金律法,达到她们最终的目的。 伍安将这计划大概复盘了一遍,只觉得惊险非常,冷汗不禁流下。他喘匀了气,又想这诺克斯人在下面的壁画浮雕,还有他自己服装,皆是中土之物。可见这稀人与伍安极有可能来自同一地方。想到这里,无异于解了个心结。伍安也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加倍紧张。 司马琰看伍安面色凝重,凑上前小声问道:“王上所思何事?” “……无事。”伍安摇头,似笑非笑道:“多谢太史令点拨,我这便回去了。等到了离开时候,再细细作别。”说罢辞了司马琰,独自往垂星殿去了。 伍安自将这一来龙去脉捋顺一遍,便面色凝重,与起初得了新衣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在左右,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径直往里走,见布莱泽依然坐在那里。布莱泽听到声音,一瞥而去,发现伍安已经回来,立刻起身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伍安强颜欢笑道:“大哥且宽心,东西已经拿到。”说罢拍了拍腰后。 “既然如此,那这就走吧。”布莱泽说完就往外奔,几欲先走。却被伍安拉住,低声道:“大哥如此着急,莫不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不如暂且于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另图归处。” 布莱泽归根到底不过是菈妮的侍卫,而伍安则是正儿八经的当朝驸马。虽然伍安叫他大哥,但是与伍安随行,他万事都须听伍安,才方便行动。眼下伍安提出暂住一晚,他虽然心里着急告捷,但也不好推辞。踌躇片刻,回应道:“既然小安兄弟如此说,那就这样吧。” 恰好这时巫马御来到,伍安吩咐道:“麻烦姐姐去给我大哥准备睡觉的衣服,多谢了。” “王上有命,我等当然奉从。”巫马御一颔首,先叫布莱泽去清洗身子,自己则去为布莱泽准备衣服了。 布莱泽布莱泽褪了铠甲后便飞速进了浴房,唯恐别人看到。伍安想要把铠甲搬走,刚刚凑近,就闻到一股子狼骚味。他皱着眉头,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跟着侍女们一起把铠甲搬走。布莱泽洗澡之时,伍安脱了蟒袍,只在门口等着,以便随时听候布莱泽需要。布莱泽也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清洗,这进了浴房,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洗完,布莱泽唤了伍安,伍安接过巫马御手中的浴袍,顺着门缝给布莱泽抵了进去。不多时,布莱泽开门出来,身上只罩着两层兜袍,浑身狼毫肌肉虬结,看上去又是威武又是可怖。至于布莱泽,则是常年穿戴整齐,未曾这般松懈。如今穿的如此松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扭扭捏捏的,倒是招了不少笑声,这其中就有伍安。 布莱泽看眼前众人都因为自己穿着而笑个没完,更觉得无地自容,想要快点回房。伍安看他有了去意,赶紧上前道:“昔日与大哥在红狮子城饮酒,却也只是同其他英雄一起,未曾与大哥单独对饮一次。今日机会难得,你我二人何不就坐下来,就着几叠荤素,喝上几盅?” 布莱泽听到伍安叫自己吃酒,羞意渐渐少了,又见笑声消失,便爽快答道:“好!” 伍安接了口令,喜笑颜开,当即命令巫马御领手下人排了一桌筵宴,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更有荤素拼盘儿,色香味一应俱全。两个人喜笑连连,觥筹不停。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两人从入夜饮到半夜,方才停盏,各自回房睡觉了,留下一桌子烂摊子,等待明天收拾。 伍安许久都没睡到过软床了,他没想到在这地下,居然还能有这等材质的床铺。整个人躺上去,就像躺在棉花里,瞬间就化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往下陷。伍安觉得舒服,又觉得刺激,又觉得紧张,这一晚睡得很死,在床上翻来覆去,大梦一场,也算彻底的过了把瘾,解了疲乏。待到第二天,伍安还在睡,侍女们早早的在他房间等候,想要去看他的睡相,却又怕被知道而处罚,因此偷偷偏过头,接着面纱那微弱的光亮去看他。 伍安正过身子,虚抓了两下,接着拱了拱鼻子,轻哼两声后,眉头皱起,双眼睁开。昨晚饮酒乐甚,此时竟觉得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伍安坐直了身子,懒腰抻完,扭头看到侍女,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 “已经不早了,王上。”一位侍女回答完后,拿出了一块铜表交给伍安。伍安一看,时间已经走到了九,跟他平日里的作息来比,他的确是睡得过了。 他掀开被子,叫侍女们先都出去,自己则换好了衣服,来到门外,发现布莱泽已经披挂整齐站在楼下,就等他了。伍安飞身披上巫马御递过来的蟒袍,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一楼,拱手道:“小弟睡过了头,望大哥见谅。” “无妨,毕竟你我喝了那些酒,我今早也差点没起来。”布莱泽道,“既然起来了,那就先吃东西,然后再上路吧。” 伍安点头称是,巫马御早已经为伍安备好了早饭,只等他来吃了。伍安靠桌子坐下,双手齐用,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求吃的越快越好。他既已饱餐一顿,便想着要走。临出门之前,还将没吃的干果装进了袋子里,想着拿回去给菈妮尝尝。 伍安要走,宫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送行,好在诺克斯人有传送阵门,伍安可凭此法回到菈妮那里。伍安与布莱泽在阵门前拜别了众人,通过阵门,回到了城寨内。按理来说,这里应当有菈妮麾下的士兵看管才对,可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莫不是出事了?”布莱泽刚一小声嘀咕完,就听到龙吼之声回荡四野,直穿云霄。伍安与布莱泽对视一眼,均知道是出事了,于是各自仗剑,奔出城寨。只见铎懿领着人,与一群蓝色傀儡阴兵互相缠斗。头顶天空,巨龙盘旋,亚杜拉大吼一声,口含月光宝剑,寒气逼人,从天而降,盘旋而下。剑刃所过之处,傀儡阴兵尽皆两段。铎懿及麾下士兵趴在地上,待到刃过气消,才慢慢站起身。眼望四周,草木纷飞,而巨龙已经不见踪迹。伍安和布莱泽砍倒几个拦路的傀儡阴兵,算是姗姗来迟。 “王上!大人!”铎懿看到二人,急忙行礼。 “此地刀兵四起,是为何故?”伍安厉声问道。 “赛尔维斯今早面见殿下,有在塔下巡逻士兵,看到大批傀儡兵奔将过来,二话不说便打杀起来。我收到消息,即刻带人从城寨当中奔出。” “殿下如何了?!”布莱泽听到是那阴险恶心的赛尔维斯找菈妮有事,还偏偏巧合般的有了这些傀儡兵,料想一定是赛尔维斯图谋不轨。他与菈妮亲如姐弟,此时不知菈妮安危,自然着急。 “我没事。”未等铎懿回答,菈妮的声音从塔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从塔上坠落的尸体。那尸体被菈妮从塔上踢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铎懿和其余士兵看到菈妮无事,立刻跪拜道:“臣等护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菈妮挥了挥手:“尔等护驾有功,何来来迟一说?这畜生要我性命,若非尔等,本宫已被他生擒去了。” 众人听到菈妮并不怪罪,顿时宽心,头愈加的低了:“谢殿下!” 菈妮点点头,叫他们平身,又转而看向伍安和布莱泽。此时二人也同样单膝跪下,但一直没有出声。 “少离王,布莱泽卿,请上来,本宫有话吩咐。铎懿,你将战场打扫一番,将赛尔维斯身上的东西一一搜罗干净!” “是!”铎懿应后,不去看伍安和布莱泽,领着人开始打扫战场。伍安与布莱泽顺着楼梯而上,站在屋外台阶,尽皆单膝跪下称菈妮威名。菈妮的全部眼神则都在伍安身上,片刻不离。一会儿后,菈妮莞尔一笑道:“二位私下里不必这般拘礼,速速请起吧。” 伍安和布莱泽同时应了一声,又一同站起。两人跟着伍安过了琉璃帘子,菈妮端坐在木椅上,似笑非笑。虽然她说私下里不必拘谨,但她的一言一行便都透露着威严之气,叫人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只听菈妮问道:“小安,我要你去拿的东西,你可拿到了?” “宇文丞相领着我去了,东西也的确拿到了,但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伍安说完,伸手向腰后探去,把猎杀指头刀交了出来。菈妮看到,想要一把拿过。但又想到自己是公主,必须得处变不惊,于是故作矜持的伸出手来,拿过刀刃,上下打量端详,不住赞道:“好好好!正是此物!小安,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换做谁来,都必然手到擒来。我还要感谢……感谢姐姐,莫不是姐姐,想来朝中文武也不会对我那般礼遇,对我彬彬有礼,还送我衣服。” 伍安这身衣服穿着好看,已经叫菈妮暗自欣赏,如今听了伍安的奉承,更是受用,微笑道:“事情,你办好了,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菈妮说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制沙漏,交给伍安。 “在学院的东门大桥外,有一片芦苇地,芦苇地后面有一处建筑,便是卡利亚书斋,你把这个放在大厅的桌子上。你要的东西,就在和书斋连接的神授塔塔顶上。”菈妮语言神秘,并不点明,只叫伍安尽管去取。伍安帮菈妮的目的就是她那另外一半百足咒痕,如今菈妮这般开口,想必是早知道了伍安的目的,搞得伍安提心吊胆。但既然菈妮并不点破,那他也稍稍安心,接过了沙漏。 “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合作十分愉快,这也要感谢托雷特,使你我结缘。”菈妮对伍安向来矜持掩盖,这一番话倒有些动情,好像发自真心一样。伍安稍稍发愣,点了点头。 “哦对了,还有两样东西交给你。”菈妮从口袋中递出两个瓶子,“这胶制蓝色的瓶子,里头装着的是赛尔维斯研发的傀儡药水,一旦喝下去,身体,尤其是大脑,会产生巨大变化,最后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傀儡。这个白色瓶子,则装着化尸粉,你在尸体上撒上一点,只要碰到体液,立刻就会产生反应,将体液变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直到将人骨肉消散,方才失效。这两样东西你且留好,以备不测。” “我知道了。”伍安接过两个瓶子,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菈妮微微颔首道:“你且先去吧,布莱泽,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伍安一拱手,跟布莱泽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下了塔。刚巧伊吉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看起来像是在监工。伍安上去跟他打招呼,伊吉看到伍安,倒也热情,连忙请他坐下。伍安把自己和布莱泽前往地下又回来的事情细细说来,伊吉听着,不发一言,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你与布莱泽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浓厚。” 伍安讪笑,挠了挠头:“其实我与布莱泽大哥相处时间也没那么长,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而且他武艺高强性子谦和,实在挑不出毛病,换做别人,也会愿意与他结交的。” 伊吉点头:“你说的不错,布莱泽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跟菈妮,与他交厚,也大抵因此。他能够广结良缘,全因为他的忠厚。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结局,他的痛苦,想必也是因为忠厚。唉,他这一辈子,甜辣纵横,可终归,还是酸楚与苦恨占了大半。”伊吉说罢,又摇了摇头。 伍安听了伊吉这一番话,心里不安。原因无他,全在于这伊吉是个忠厚长者,鲜少有花言巧语,外加他见识广博,识人知人,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叫人信服。外加上他对布莱泽知根知底,对于他的命,伊吉在冥冥之中,大概已经看到了所谓安排。 伍安心头烦躁,只想找些事情去做。又忽然想到自己给菈妮带的干果没交给她,于是解下袋子,举手放在石头上:“这是我给菈妮带的干果,麻烦您回头交给她。” “一定。”伊吉答应,伍安点了头,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赛尔维斯的尸体旁边,铎懿正在为这具尸体发愁。 “看你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麻烦了?”伍安问。 铎懿点点头:“虽说殿下叫我们打扫干净,可是赛尔维斯毕竟是殿下的臣属之一,这……” 伍安冷笑一声:“他都已经想害殿下了,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说完,伍安拿出化尸粉,在赛尔维斯已经分崩离析的尸体块上各自撒了些粉末,霎时间,绿色的酸水涌出,将肢体侵蚀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地的酸水和蒸汽。铎懿看罢,又惊又诧。伍安则毫无反应,收了化尸粉,叫他们继续。自己则出了城寨,往学院而去了。 “前往诺克史黛拉的传送阵门,就在蕾娜魔法师塔中。灾厄之影,可是难缠的对手,切记小心。”菈妮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小心对付。”布莱泽回答。 菈妮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含着些许凝重。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将布莱泽送出了塔,随后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远方的林子当中。 菈妮现在灵魂永续,身子不过是从诺克斯人那里得来的身躯,因此她并不需要饮食。不过她也是在深宫六院当中待过的,是堂堂卡利亚公主。哪怕现在只有粗茶淡饭可吃,也须维持住公主该有的礼仪。她到了城寨,吃饱喝足之后,便昏昏欲睡,想要睡上一觉。此时正值午后,是个睡觉的好时候。她出了城寨来到草地上,早上厮杀过后的残肢断臂全部都被打扫干净,风一吹起,全无血腥味,徒留花草香。菈妮摘了帽子在一边,靠着大石头坐下,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延伸到全身。平日里冰冰的魔女,此时也绽放出放松之后的笑容来。 “晒晒太阳有大好处,尤其对你。”坐在石头上的伊吉说道。 菈妮撇了撇嘴,不耐烦道:“在你眼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我没好处的?” 伊吉听后笑了笑:“你这孩子,能把坏事变好,能把好事变得更好。” “……莫名其妙。”菈妮摇头靠住,闭上眼睛,腮帮子微微鼓起,然后长舒一口气,悠悠道:“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比平时,要舒畅的多。” “我也好久没见到你摆出这副小姑娘样子了。”伊吉呵呵笑道,“想必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谁啊?” “你这丫头,跟别人装傻就算了,他们也没胆子问你。我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伊吉话语嗔怪,但语气始终戏谑,“我说的那人,就是伍安。” “伍安……?”听到伊吉这个名字,菈妮有些许不好的预感,脸色开始泛红,刻意把头低了些,“他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喜欢的紧。” “……你!”菈妮听后,脸色足以和太阳争红。她嗔怒一声,否认道:“我没有!” “别敢做不敢人啊,我的公主大人。是谁借自己母亲的口招贤纳婿,让人家做了驸马。又是谁把象征婚誓的戒指,放在了箱子里,还不给人家钥匙,非得等到最后才能交出来?” 听着伊吉笑呵呵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精光,菈妮气不打一处来。但伊吉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又不能真的对伊吉发脾气。她憋了许久,最后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去理会伊吉。伊吉看菈妮耍脾气,笑的更加开心,随后将伍安交给他的干果送到菈妮怀中。 菈妮感觉怀中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发现是个麻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干果。 “……这是……?” “那小子特意给你带的干果,嘱咐我交给你。” “……谁要他的东西……”菈妮低声嗔怪道。 “你有什么性子对我耍,可别赖在人家身上。”伊吉少见的露出正色,“而且人家刚给你的东西,你不也要了?吃不吃由你,但人家这份心,可要比你来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我哪里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了?”菈妮看到伊吉有些生气,只在心里嘟囔,并没有开口。她抓了一把干果送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她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又抓了一把吃进去,依然咀嚼半天才咽下,嘴角似有笑意,缓缓道:“还挺好吃的……” 托普斯为了不让自己的毕生心血落入这些魔法师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自焚,其火焰熊熊燃烧,不管是大雨还是一滩又一滩的水,都浇不灭。这火焰便如托普斯的不甘与愤怒,烧了许久才堪堪被灭。达克达斯、艾勒芬勒与布珂布畔被停职,被罚去重建被烧毁的教师宿舍。几大教室的教授全部都被停职,一切重大事务皆由瑟濂来做主张。可以说如果伍安不在学院,那么瑟濂便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了。 这一日,瑟濂收拾完了自己手里头的事情,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前往了教师宿舍的所在。此时教师宿舍的重建已经基本完成,只差给其中重新粉刷墙体,办置家具了。 此时达克达斯、布珂布畔、艾勒芬勒三人各自分别穿着沾满污点的粗布衣裤,倚靠在墙上休息。三个人现在被禁止参加任何学术活动,只是学院打杂的,地位还不如学院里豢养的猫猫狗狗,哪怕是机关傀儡兵,都有人时时保养。这三个却无一人前来关心问候,仔细想来,也是罪有应得。 三个人只是站着,并不说话,彼此之间也毫无眼神交流。这时候门被打开,瑟濂迈步进来,笑道:“三位,这么早,就放工了?” “徒做歇息,校长莫怪。”布珂布畔不卑不亢,眼睛却只与瑟濂对上一瞬,便又别开。 “不怪,不怪。”瑟濂只是笑着踱步,并不多言。艾勒芬勒心里觉得憋堵,直言道:“我休息好了,这就去干活。”说罢就要离开,达克达斯和布珂布畔心情一样,也都抢着要走。 “达克达斯,你留下。”瑟濂叫住达克达斯,其余两人听后不管,只是加快了脚步,生怕瑟濂再叫他们。达克达斯听到瑟濂叫住自己,身子当即僵住,心里凉了半截,转身故作镇定问道:“校长还有何吩咐?” 瑟濂哼笑一声:“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故作谄媚呢?还是说你做小人做惯了,板不回来了?” 达克达斯听后,眉头微缩,唇后两排牙齿狠狠咬住,但他如今虎落平阳,翻身不能,只得卑躬屈膝,别无他法。沉默片刻,说道:“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是个小人,又怎么能说是做惯了呢?” 瑟濂听后哈哈大笑道:“师兄真性情,佩服!” 听到瑟濂改了口,达克达斯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跟着陪笑。瑟濂却立刻收笑道:“师兄这般性情,我刚好有一项大事,交给师兄去办,不知道师兄意下如何?” 当时达克达斯的确对瑟濂招待有加,瑟濂之所以会灰头土脸,身上带伤,那全都是她自己弄的伪装,然后再转而诬陷达克达斯,说他囚禁自己。那时候伍安已经知道了真相,必然大发雷霆,不会有心细细问话,外加他对瑟濂敬爱有加,一定会让瑟濂当代理校长。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达克达斯一个,所以瑟濂必然会让达克达斯离开学院,甚至将他逐出。达克达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一直不安,只等着瑟濂快点说出。如今瑟濂开了口,已经让他心安大半。又叫他去办事,更是欢喜,遂不假思索道:“师妹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在所不辞。” “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瑟濂点点头,扔了一把钥匙给达克达斯。达克达斯抓住,张开手掌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问道:“这是什么?” “瑟利亚结晶钥匙。”瑟濂道,“瑟利亚小镇就在盖利德,你拿着的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小镇内的封印。卢瑟特大师就在瑟利亚,麻烦你去,把他接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卢瑟特是源流魔法师之一,精通彗星魔法。他要是回到学院,不管是对瑟濂还是对达克达斯来说都有所不利。 “师兄,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还没有问问题的必要。”瑟濂提醒道。达克达斯听后,立马会意,不再多嘴,拿着钥匙告退了。过了一会,瑟濂走出门来,发现穆格拉姆正在门口侯着。穆格拉姆看到瑟濂,问道:“校长放他南去,却是为何?” “我有事情安排与他,汝不必多问。”瑟濂知道他是伍安派来监视自己的,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转而问道:“汝特此前来,必有事故,是为何事?” “少离王回来了,在校长室寻找不到,特让我来找您。” “哦?小安回来了?”瑟濂笑意满满,怨气一扫而空,随即迈步离开,回到了校长室。此时伍安正在屋子里等着,看到瑟濂,立马起身拱手。还没等他开口,瑟濂就扶住他:“你现在是王者,应当是我给你行礼,怎得你先给我点头哈腰了?” “尊师重道,不可不行。”伍安答道。瑟濂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一遍伍安,说道:“真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师父过奖了。” “你前去卡利亚城寨,可见到了公主殿下?”瑟濂问完,伍安便把自己所做之事简略说了,至于自己推论出来的事情,则一字不提。瑟濂点头道:“能够傍上殿下,日后有大好处,你可要小心行事,别惹得那位公主生气才是。” “徒弟知道。” “既然还有事要忙,那你便去吧。要不要再去瞧瞧你那丈母娘?” 伍安摇头:“要事在身,要是见了,估计又要耽搁,索性把事情办妥再见。”伍安说完,又与瑟濂寒暄几句,然后出了学院东门。 学院东门前有一座大桥,过了大桥再往东南方向行几十里,便就到了卡利亚书斋门口。伍安前脚刚刚踏上大桥,后脚就听到兵器摩擦、杀声不断。伍安赶紧奔将上去探探虚实,只见尤拉正与一个黑衣人打的正酣。 第30章 词宗库斗转星移,落俊星彪炳史册 却说尤拉与那黑衣人斗在一处,战了十几回合,竟然不分胜负。伍安看到尤拉有难,赶紧拔剑上去帮忙。尤拉看到伍安,先一愣神,便失了先机,叫那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招钩爪朝尤拉面门扑去。伍安看他快要得手,立刻展开遮影步,轻松格开一剑,又趁势在他腹上狠狠踹了一脚,将那黑衣人踢出几米,在地上连滚带爬。 “前辈没事吧?”伍安问道。 “没事。”尤拉回答,“多谢了。” “这人是血指吗?”伍安想起当时遇到尤拉时,他自己称自己为血指猎人,会跟他交上手的人,估计都是血指。 尤拉果然点头道:“鸦山杀手,他是强敌,还需小心。” “没想到啊尤拉,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交到朋友。”鸦山杀手冷笑道。 “本事不大,话倒不少。”伍安说完,挺剑就要冲上去,却被尤拉抻刀拦住:“他是我的。” 尤拉是血指猎人,以狩猎血指为天职,这鸦山杀手,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手刃的。伍安不想扫他的性,于是站在旁边,等待一有异样,立刻拔剑相助。 “看来我倒成了你们竞相争夺的猎物了。”鸦山杀手耸了耸肩,“不过要杀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尤拉并不听他废话,迈开步子冲上前去,举刀便砍。他那长牙刀足有四尺半,比伍安的海角落日剑还要长半尺,而且锋利无比,不管远近都能挥洒自如。反观鸦山杀手,兵器只有右手腕上的一只钩爪,如果近不了尤拉的身,就完全发挥不出应该有的作用。 一寸长一寸强,伍安看二人兵器长度如此悬殊,又见识过尤拉的手段,内心自然觉得尤拉能赢。只见尤拉箭步上去,刀刃朝着鸦山杀手额头砍去,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鸦山杀手却不闪不避,也不格挡,只是站在那里面对尤拉的攻击。伍安看到他如此泰然自若,想必留有后手。果不其然,那鸦山杀手在刀刃砍到自己的前一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雾和鸦羽。尤拉错愕片刻,身后刃风便朝自己要害袭来。尤拉收势转身挥砍,却发现鸦山杀手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尤拉退后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鸦山杀手浑身被一团紫气包裹。他偏过头一瞧,只见伍安左手凝成爪状,各个关节死死扣住,掌中紫气横行,想来是他用什么法子,将鸦山杀手禁锢在原地了。 “只要前辈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折断他的四肢,不让他再用那邪门功夫。”伍安说完,左手五指并的更紧了些。鸦山杀手浑身作痛,却感觉咽喉被人死死扣住,叫不出声来。 “倒也算不上邪门功夫。”尤拉说道,“刚才他那一招,名叫潜雾猛禽,是一招很厉害的轻功身法。虽然不能日行千里,但是能避实击虚,攻敌人出其不意,是鸦山门的绝技之一。”尤拉说完,又看向左手,“你这一招,也挺邪门。” “重力魔法,”伍安解释道,“原本我用的还不怎么熟练。自从拿到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之后,慢慢的就能运用自如了。” “拉塔恩……”尤拉先是小小一惊,随后默默点头,“早听闻有一位叫少离王的英雄杀了不可一世的碎星将军,原来那英雄就是你。” “不敢当。”伍安笑道,转而看向鸦山杀手,“他怎么处理?” “杀了便是。”尤拉手起刀落,将鸦山杀手人头砍下,甩了刀上鲜血后收刀入鞘。伍安看鸦山杀手已死,左手一松,尸体应声倒地。还没过多久,便有乌鸦飞来啄食尸体。尸体不久又化作一根鸦羽,飞到伍安的手上,随后自然成灰,消失不见了。 “刚才这是……”伍安还没反应过来,尤拉一刀便砍了出来。伍安下意识的想躲,在原地留下一团黑雾和鸦羽,自己则从侧面绕到了尤拉身后。 “就是这个。”尤拉收刀,“这潜雾猛禽,你现在已经学会了。” “……就这么简单?”伍安半信半疑,但是刚才自己的确使出了和鸦山杀手一样的身法。 “信不信由你,你也说了这东西邪门。”尤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沿着大桥向对面而去。伍安跟在他身后,二人下了大桥,尤拉翻身上马道:“我接下来要去亚坛高原,猎杀其他血指。” “可是要上亚坛高原,需要走大升降梯啊。”伍安现在身上就带着启动大升降梯的符节,只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尤拉摇摇头:“去亚坛高原的路不止那一条,在利耶尼亚湖,有一条山夹小径,走到头,便是古遗迹断崖。从那里上去,可以直达亚坛高原。不过那里瘴气弥漫,道路险阻非常,还有许多妖邪挡路,甚是难走。” 伍安本身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他又不想尤拉这把年纪还去受那样的苦。想了片刻,将大升降梯的符节拿了出来,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既然前辈要上亚坛高原,又何必去走那崎岖险路?还请前辈收下符节。” 尤拉看到,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用了。我之所以走古遗迹断崖,是为了避人耳目。你想想看,你如今已经名扬四海,远在罗德尔的领袖,早知道你会走大升降梯这条路。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摇大摆的上来吗?我想现在在亚坛高原的升降梯口,已经有重兵把守了。况且要去亚坛高原的肯定不只有我一个人,那路上的妖邪,自有人替我灭了,你也不必担心。岂不闻‘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恰好还未曾见过古遗迹断崖的风景,此番前去,正好一观。”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予反驳,只是沉默着点头,心里依然犯着犹豫。只听尤拉继续道:“你既然都是一方王者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东西交出来,转赠别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你现在有着一定的名望和权势,就更不能随随便便,总要考虑利害。你或许能让别人获利,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有亏损,知道吗?” “……伍安谨记。”伍安低头称是,尤拉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大有作为。做错事不要紧,改过来,再慢慢学,总能成才。这符节你好好拿着,不要再轻易拿出来。我这就走了,小安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扬鞭拍马,绝尘而去。伍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仔细咀嚼了几遍他说的话,心里略微有些执拗,甚至想要发脾气。可是他这股气又无处可撒无话可说,索性憋住,故意不去想,转而投书斋去了。 “你心里很不高兴,又委屈,又憋屈。”梅琳娜说道。 “有段时间没听到你说话了。”伍安现在正在气头上,言语难免带刺。梅琳娜听后沉默少许,说道:“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 伍安听后长叹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梅琳娜不解,伍安点头道:“我有了地位,有了权势。我改了名号,换了衣服,却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可是我失去的,又是换不回来的。‘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唉……”伍安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才最为贴切,只留一声叹息。 “世道兴衰不自由。”梅琳娜道,“万事万物的发展不会因为你我的意志而改变。” 伍安沉吟片刻,略微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随后又长舒一口气,“暂且不聊这个了,先进城寨吧。” 伍安穿过芦苇地,推开书斋大门进去,穿过一条十米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一处大厅当中。这里长椅横竖摆放整齐,在第一排椅子前另有讲台和一张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乌金色的观星仪。整个大厅放眼看去,其陈设与城寨二楼的房间别无二致。伍安四处转悠,发现这里倒是干净许多,看来是有人时时打扫。伍安上了讲台,将沙漏放置在书桌右上角的凹槽当中,随后用力拧下。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相扣,齿轮旋转。沙漏的底部露出一个小口,隔在沙漏中间小口的障碍物也忽然消失,只见沙子先从上面流入下面,随后又从底座的小口流了进去。 伍安刚想埋怨一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整个书斋突然开始震动。伍安险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去抓沙漏,才堪堪站定。他展开重力魔法,稳定身形。伍安抬头向四方看去,整个大厅并无任何变化,只听到齿轮之间互相运作,隆隆作响。 “看来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了。”伍安等到稍稍稳定了些,找了个位子坐下。说来也怪,伍安站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椅子上,则气定神闲,稳稳当当。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沙漏中的沙子完全流尽,整个书斋也都稳定下来。 伍安起身,甩了下袖子,来到书桌后面,发现墙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墙壁两边各自一个长窗缺口,下圆上方,倒像是整个倒了过来。伍安疑惑,小心走了上去,行了几米之后,豁然开朗,不禁嗔目结舌,大吃一惊。只见整个书斋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都倒了过来。伍安原本在书斋最低端,经过刚才这一番天翻地覆之后,伍安此时现在正在书斋的最上层,而他自己竟然全没有上升的感觉。 伍安站在窗户边缘,手扶着墙壁往下看,咽了口唾沫。这大书斋上下楼层颇多,墙壁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书柜。再往下看看不到底,只是一团冷森森的迷雾。在迷雾上是错综复杂、用以支撑的横木竖梁。此时大书斋寂静无声,真叫人心里发毛。 菈妮曾告诉伍安,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与书斋连接的神授塔顶上。既然伍安现在已经身处最高处,那也就说明,他现在需要一路向下,找到通往神授塔的道路才行。 伍安探出脑袋,还在观察那里有能下去的路,他虽然能用重力魔法攀附在墙壁上,但是现在虚实未知,他的内力能不能支撑着他一路跑到最下面,还很难受。万一跑到一半掉了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伍安琢磨一会,想了个稳妥办法。他先沿着墙壁一路斜着下去,先到书斋楼层上,然后一点一点向下。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最起码安全。 伍安敲定了主意,这就开始行动。他开始运气,将手脚都附上魔力,随后沿着墙壁,斜着向下前进,一路跑到了第一层平台上面。伍安两脚刚刚落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一样,踏空了一下。伍安身子向前绊去,尚还立足未稳,忽然前方地板中飞出一把石剑。幸好伍安反应快,外加上刚刚学到的潜雾猛禽,在石剑碰到他之前就已经用轻功躲在一旁。要不然,那石剑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给他扎个大大的窟窿。 伍安翻身站好,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平台黑白相间,俨然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刚刚的石剑正是从一块黑石板底下刺出,随后便是一整个石头人像冲出来。伍安向左右看去,只见每一层上都有这种石头棋子,数量不小。他们从地板下翻转上来,僵硬的横竖行动。看样子正是刚才伍安触动了机关,才唤醒了他们。 伍安对于棋艺一窍不通,稍微会下一点的就只有象棋。而这棋盘黑板相间,棋子走在格子当中,自然也不会是围棋。看到这里,伍安倒是松了口气。反正他对于这棋一概不懂,若是能发现其中规律,逃出生天,那算自己机敏。遇到的要是自己知道如何进行的棋类,却还是受困于此,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伍安所处位置靠近边缘,目前来说还算安全。他看那些棋子各自为战,也并没有一股脑的朝伍安冲过来,看来它们只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线前进和攻击的机械。伍安身体紧贴墙壁,仔细观察眼前的几个棋子,随后单手搂住袍子后摆,在横砍竖劈的刀剑之间穿梭。起初伍安还觉得十分轻松,这些棋子长得唬人,但是移动起来十分缓慢,攻击速度也不快,以伍安的身法,都可一一轻松躲开。 他一路狂奔,丝毫不去管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准备下到下面一层的时候,却被一把石剑拦住了去路。他后跳躲开,又是一招石剑拦住他的脚步。他开始向四处躲闪,结果每一个地方都有石剑在等着他。伍安退到中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包围。只见那些棋子一同举剑朝伍安头顶劈下,伍安眼疾手快,用出潜雾猛禽,随后腾越而上,又踩着这些棋子逃出生天。趁着它们都聚在一起,伍安顺着楼梯到了低下一层。过了棋盘,第二层又出现了新的麻烦。地板下不断升降出蓝色的魔法水晶球,水晶球之间用蓝色的线连接。不用想,这线只要一碰到,身体立刻就会被切断。伍安咽了口唾沫,心中咒骂了一句,埋怨道:“这大书斋是谁设计的?!至于用这种手段吗?” 心里头空想可不能让伍安飞过去,他定了定神,然后箭步出去。上一层他虽然够快,但还是被包围了。他也没那个耐心去细细观察,只要自己再快一点,一定能够冲出去。伍安下了决心,先是将蟒袍脱下,揉成一团,一把向前面扔去,随后全力向前。就在伍安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魔法球的运动忽然同样加快。伍安眉头皱起,用出全身力气,动若脱兔,奔如猎豹。他的身影穿过,辗转腾挪,速度丝毫不减。此时蟒袍已经散开,眼看就要落到线上,被一切两段。伍安一跃而上,双臂一张一伸,已经将蟒袍穿在了身上。随后伍安落地翻滚,躲过了头顶的线,随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到墙边,又伸腿蹬了一下,又过了几条迷阵。 伍安滚了一身的灰尘,打算故技重施,依然把蟒袍一抛而去,自己继续发足追上。楼梯近在眼前,伍安正要跳起,却发现蟒袍忽然一落,到了一个头戴大帽身穿黑袍的神秘人手中。她呵呵笑了两声,身子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蓝色荧光,转身飘然而去。伍安心里一急,一下跃到了楼梯边上,快步向下,却不见那女人。只听到下面有个声音传来:“你这不速之客,身手倒是很好。” 伍安蹲在楼梯边上向下一瞧,发现那人正站在的斜下对面,隔着好些距离。她所在的楼层却不像伍安眼前的这般颠倒,书架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未曾告知就登门拜访,实在抱歉。”伍安衣服被突然夺走,心中自然不快。但是为了衣服,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耐着脾气发问:“贸然闯入,实在无礼,我在这里向您赔罪。”说罢一作揖。 那人看伍安向自己行礼,哼笑一声,点点头道:“既然有礼,便下来说话便是。”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想要,就亲自过来拿。” 伍安眉头微皱,随后收礼,顺着楼梯到了下一层。虽然这一层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机关并没有少。明枪暗箭不断从地板下和书架里冒出,伍安用足十二分精神躲闪。伍安拔出剑来,躲闪之后便挥剑将枪箭砍去,左手再尽量抓住,投向机关处。伍安辗转腾挪,俊秀身形在刀光剑影当中旋转穿梭,恰似剑舞,并不叫人觉得狼狈,反倒是赏心悦目。那人看伍安身手了得,也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将衣服打开,好生捋顺一番。 伍安躲过了最后一发暗箭,握在手中后折断,随手扔了下去。伍安来到那人面前行礼,那人点头道:“孺子可教。”说完将衣服上下打量一番,“这材料当真不错,想必造价不菲。” “这衣服是别人相赠,但造价确实不低。”伍安低头回答道。 那人点头,没有往深了问,转而道:“我叫米丽安,是大书斋的魔法教授。”说完背过手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现如今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伍安素知学院人员不少,这大书斋正在学院东门大桥外,所隔不远,之所以没人,大概是因为学院之前闭门造车,外加上这里有菈妮的秘密,所以才只有米丽安一个人。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米丽安问道。 “代人取物。”伍安话虽这么说,可是菈妮并没有让伍安来取什么,而是伍安自己要来拿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伍安如此开口,全因为假借菈妮的名号,在这里方便行动罢了。伍安刚才看米丽安似乎能够在中短距离之内实现随意穿梭,料她是个高手。与她纠缠,恐怕不能速战速决,反倒要吃不少亏。不如狐假虎威,借着菈妮的面子,做自己的事。 伍安将袍子套上,惹得米丽安眼神打量,说道:“你既然能拿到颠倒书斋的沙漏,看来托你取物的人来头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你自行方便吧。” 伍安点了点头,转而向下看去,只见一条又一条横叉竖立的梁木七上八下在塔中,底下则是迷雾,一层薄薄的实木露出些许,像是个升降梯。 米丽安顺着他眼神看去,问道:“你是要到最下面去?” 伍安没回答,只是点头。米丽安继续道:“大书斋的机关启动之后,并不是简单的上下颠倒,相信你刚才闯过那三层,已经体会到了。这下面的路,更需要你处处小心,一直踏着这些横梁下去,最后踩下升降梯的机关,然后才能到达最下面。” “看来不简单。”伍安向下左顾右盼,只是身体迟迟未动。米丽安知道他心里焦急,但表面上十分镇定,倒对他很得意,说道:“这横梁不好过,更有老鼠上上下下窸窸窣窣,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畜生分神,失足掉下去。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伍安听后看向米丽安,她挺胸抬头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是在等着伍安请教她。伍安也果真没让她失望,当即低头行礼道:“还请前辈指点。” 米丽安满意地点头,背手悠悠道:“我会的东西不多,能够教你的,一个是瞬行之术,另一个,则是罗蕾塔的大弓,今日便都传授给你好了。” 伍安听到米丽安如此大方,心中暗喜,脸上却只是小小得意,拱手称谢。米丽安也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是受人所托,那便怠慢不得,这就开始吧。” 自观星者这个群体出现,到后来国家林立,王朝更迭,千百年过去,时间与空间的魔法,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可行的方案。不管是彗星派还是流星派,亦或者是卡利亚王室,一概对时空魔法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然而,米丽安却能在这书斋当中,悟出了些许空间魔法。这瞬行术,能让人在瞬间移动到十米外的任何方向。虽然只是短短十米,但能够使用轻松如反掌观纹,已经是叫魔法师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米丽安一心钻研魔法,半步不离这大书斋,而是选择进入学院,一定能够开宗立派,与其他教授齐名,甚至超越源流魔法师。 不管是哪个魔法师,在教学之前都会跟伍安说,学习魔法最重要的便是记忆和想象。伍安本身资质、悟性全都不差,学习魔法自然不算难事,可是这瞬行术,他却觉得学起来难如登天。不管他怎么回忆,也不过是米丽安闪来闪去的样子。米丽安为了能让伍安明白,亲自用瞬行术一一闪到那些横梁上面,然后再从下面回来。来去之间进退自如,毫不拖沓,看得伍安目瞪口呆。他虽然也想速成,可是不论怎样都没办法达到米丽安的境界。两天过去,瞬行术学的没什么长进,罗蕾塔的大弓倒是青出于蓝。 米丽安作为一个教授,肯定希望看到自己教的学生进步神速,甚至胜过自己。伍安将罗蕾塔的大弓在短时间内便练的出神入化,让她很是满意。但这瞬行术,却让她伤了脑筋。她思来想去,觉得伍安并不是记忆与想象出了问题,而是他的心态。他练来练去,终究是在这几层上下之间来回窜动,如果让他纵身一跃,从这里跳下,又该当如何?为了不粉身碎骨,情急之下激发出潜能的例子,未尝不有。想到这里,米丽安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心里盘算着,竟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又害怕伍安察觉,赶紧收住。 伍安刚刚吃过干粮,现在还靠在栏杆旁往下面看,盯着那些横梁发呆。米丽安看他并不注意自己,悄悄的走到他身后,随后弯腰双手勾住伍安脚踝,继而用力一掀,将伍安一下掀了下去。伍安反应神速,双手立刻勾住栏杆撑腿,急问道:“这是何意?” 米丽安刚才甚至没看清伍安是怎么腾挪身手的,呆了一呆,看他已经抓住撑腿,身子还在下面荡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随身匕首道:“莫怪我,为了你能速成,只得出此计策!”说完举起匕首便朝伍安手指削去。伍安一急,下意识的松开手。米丽安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不及伍安,要趁他还未发力时让他下坠。所以他刃锋一转,将撑腿砍断,伍安双手无依,直向下落去。一股强风吹在他背后,却又拖不住他。伍安想要施展重力魔法,可是他需要支撑点才能够发力,如今他在半空当中,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挺着强风,飞速下坠。 伍安拔出剑来,努力控制着身体朝着竖立的梁木上去。长剑插了进去,伍安稍稍宽心,双脚一点一点蹬在上面,向下划了几米,才堪堪停住。他松了口气,抬头望去,距离坠落之地已经相去甚远。米丽安看伍安已经停住,先是放心,随后又感失望,大声问道:“诶呀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那我也不能情等着摔死吧?”伍安嘴里嘀咕着,看准了另一个横梁,运力在双脚,飞身一跃,立在上面。发现这横梁倒是不宅,还能容一人站住,但仍然需要小心行之。伍安东张西望,顺着这些梁木一层一层下去。他越是往下,梁木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根竖立梁木杵在那里。伍安一跃,攀扶其上,再往右看,远远的便是升降梯了。但是这距离过大,伍安刚才闪转腾挪,多用法术,耗费了不少气力,如今这再一跳,如果半道魔力不足,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伍安思考一阵,决定赌一把。他把剑收好,换了个好发力的位置,随后运足力气,飞身一跳。直等到他跳出去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出来,自己没办法跳到升降梯上面去。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控制,开始向下坠落。伍安身一颤抖,满脑子就想着要到升降梯上面去。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落在了升降梯的地板上,毫发未伤。刚才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米丽安在上面欢笑道:“好小伙!这瞬行术我还须踩着地才能施展,你居然能够在半空当中就能运作!” 伍安听米丽安说完,方才醒悟,自己在情急之下学会了这新身法,先前对米丽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说道:“多谢大师。”随后向上一作揖,接着转身踩下机关。齿轮们咬合,先是干瘪的响了几声,然后开始慢慢运转,将升降梯慢慢带了下去。到了最底层,升降梯停下。伍安向上一看,头顶尽是黑蒙蒙的一片,偶尔能看到点点星火,大概是那些楼层点的灯光。伍安不曾多看,出了升降梯,走到大门面前,徐徐推开。强劲的冷风从门缝当中吹进来,刺痛伍安的肌肤。伍安咬牙忍住,任凭寒风划过。他开出了一条容他过去的缝隙,眯着眼睛横住双臂挡着,艰难走了几百步,随后风渐停息,伍安垂下双手,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大书斋,此时正站在一座大桥之上。此刻风和日丽,站此高处,实在叫人心旷神怡。伍安刚走过风场,只觉得全身轻松,舒展一阵,然后才走过大桥,到了对面的神授塔。伍安推门而入,顺着升降梯到了上面。 伍安踏步直上,发现一具巨大的尸体横躺在塔顶中央,正背对着伍安。那尸体全身焦黑,头顶略有几根红色毛发。伍安绕到正面,定睛一看,那尸体的脸已经腐烂,看不清容貌。全身却像一堆堆积的死灰,只待他轻轻一吹,便可随风而去。伍安又低头看去,发现,尸体双手正抓着什么东西。伍安用力掰开一瞧,正是另外半个百足咒痕。 东西已经找到,伍安喜出望外,将百足咒痕好生保管。随后又看向那尸体,心里已经明白,这正是菈妮所抛弃的肉身,经历她自己摧残,外加风吹日晒,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伍安看到,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接着佩服起菈妮的意志与决绝。他顺着神授塔的升降梯一直向下,穿过了好长一段植林掩映的小路,最后拐角出去,发现竟已回到了刚到书斋时的那座大厅。米丽安正站在那,似乎等他多时了。 “你要的东西,可有拿到?”米丽安问,伍安点头。 “那……这便要走了?” 伍安沉默片刻,回答道:“尚有托付在身,恕不久陪。” 米丽安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既然有事,就速速而去吧。不过在那之前……”说着,米丽安将那沙漏从凹槽中拔了出来,扔给了伍安,“我这地方,还是不容别人轻易进入的。你且把这东西还回去,免得生事。” 伍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大书斋。不是怎的,出了门便想松口气,再不动弹分毫了。但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他去做,半点闲暇都要不得。踌躇片刻之后,便又振作,拍马找了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赶紧前往罗杰尔之所在。此时的罗杰尔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那屋子里一股尸身腐烂的恶臭,罗杰尔浸泡在这股味道里,躺在榻上。他全身已经腐烂瘫痪,两眼无神,硬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等伍安前来。圆桌厅堂的人都在门口守着,其中还包括了百智爵士和涅斐丽。这对父女见面,彼此都称对方大人,脸上带笑,举止饱含恭敬,却再没有一点亲人情分。只是打个招呼,便分站两旁,叫其他人隔开了。 伍安赶到和众人打了招呼,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知道罗杰尔情况不妙,遂赶紧进了房间。他忍住味道,赶到罗杰尔病榻前,第一时间拿出了两个百足咒痕。罗杰尔看到百足咒痕,两眼登时放出光来,整个身躯都有了生机。只听他挣扎着嗓子,含糊道:“王上……恕我不能……” “先别说话了。”伍安拍了拍他的被子。 罗杰尔看到咒痕,心满意足,抽动嘴角笑了笑:“王上可将两个咒痕合二为一……然后……就……能够植入黄金树中,以作规律……运……”他气憋在这里,往下说不出来。伍安照着他说的,将两个百足咒痕慢慢合在一处。两个咒痕距离一近,便都像活了一样,如同长虫那般肆意舞动着。伍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根咒痕拼在一起。罗杰尔看到两根咒痕合二为一,已然了无牵挂,大笑一声,便闭了眼,咽了气,再出不了一声了。伍安虽然与他交往不深,但是人既已死,也是惆怅万分。他将咒痕收好,当即出门将死讯告知了众人。众人听闻,无不黯然嗟叹。与罗杰尔交好者,更是暗自潸然泪下。众人来到史东薇尔,由百智爵士主持了葬礼,最后将罗杰尔的尸身埋在了城外墓地,墓志铭为「求生者以探寻死亡」。 几天之后,伍安守灵结束,又换上行装,来到了学院,来看望蕾娜菈。他先是去拜见了瑟濂,瑟濂听说了罗杰尔的事情,假装悲伤了一阵,随后又托付伍安,源流魔法师亚兹勒大师还流离于交界地,麻烦他注意。如果遇到,便将他带回来,随后将亚兹勒的模样长相告知了伍安。伍安领命,继而去看蕾娜菈。蕾娜菈看伍安前来,大喜过望,一把揽住他,问了他许多事情,也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伍安知道她神智不清,说出话来,难免被她加以改编,万一她一个不经意的说错,可大大不好,于是只是简略含糊而过。至于蕾娜菈与他所说之事,大多不着边际。伍安听着倒不往心里去,只是作为笑料,徒增乐趣罢了。蕾娜菈听到伍安为女儿做了那些事,十分欢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叫伍安自行去大书库去找一个箱子,那里装着对于菈妮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还嘱咐伍安在必要的时候交给菈妮。伍安看蕾娜菈郑重其事,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自己不敢怠慢,接了钥匙收好。 两人又谈笑一阵,蕾娜菈催促伍去拿东西。伍安到了大书库,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箱子,插上钥匙拧开一看,里面只放着一个散发着莹莹如星似钻的戒指。伍安眉头皱了皱,还是将其带好。伍安回来,发现蕾娜菈已经睡着。伍安给她盖上被子,正打算守她一时半刻,忽然那琥珀发出亮光,随后有声音从中而来。 第3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1) “王上,布莱泽前往诺克史黛拉,至今未回,恐生变故。望王上速回,通过传送门阵,驰援布莱泽。” “布莱泽大哥有难?!”伍安低声发问,却无一句回应,看来这是菈妮提前在琥珀里留下的消息,要么是她有要事缠身,要么就是她也身处险境。但伍安此时来不及多想,快马加鞭赶回了城寨,并立刻要求见铎懿,询问情况。铎懿听说伍安急忙传见,立刻赶到伍安跟前。伍安问起菈妮的安全和布莱泽的处境如何,铎懿回答菈妮依然在塔中,亚杜拉在塔下把守。至于布莱泽如何,他一概不知。 伍安眉头紧锁,还要再问个明白。这时候菈妮从铎懿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按住了铎懿肩膀,说道:“是我叫你回来,王上就别为难他了。”说完转身而去。伍安看到,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不安。他眉头不舒,跟上菈妮,来到了塔底。 “传送门阵在哪里?”伍安直问道。 菈妮看到伍安这般着急,甚是欣慰,道:“你很关心布莱泽,我很高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安。”说完,菈妮侧过身子看向伍安。他的面庞不再像之前相见的那般水润光滑,而是显得十分沧桑,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但菈妮的眼神依然是年青脉脉。伍安愣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把他怎么了?” “别误会,布莱泽与我亲密无间,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他下手。” 菈妮的话并没有让伍安感到一丝的放松,他又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遇难,是为了骗我回来?” 菈妮冷笑:“你不一样借着我的帮助,拿到了另外半个百足咒痕吗?”随后眉头转愁,“不过我并没有说谎,布莱泽他,的确断了音信。”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伍安此刻对菈妮提防得紧。 “你可别怀疑我,我的确擅长撒谎,但是我从来没骗过你。若他没有事,我也不会叫你回来。”菈妮本来并不因为伍安对自己的敌意而改变态度,但是这事与布莱泽的性命有关,菈妮心里也是焦急一片,言语稍有怪罪之意,但她始终都不去看伍安。说道:“暂且稍安勿躁,随我来。” 伍安看她自己走到赛尔维斯魔法塔门口前百步外的一处遗迹,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跟着。菈妮走到砖石上,抬起脚踏了一下,随后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出现。菈妮迈着步子走了下去,伍安跟在后面,来到地下,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到处都瘫坐、瘫倒着许多的人体。他们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全身躯体扭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但是身体却毫无腐烂的迹象。这些人各式各样,男女老少,不一不少。伍安杀人无数,死人也看得多了,但瞧见这群人的模样,还是觉得一阵不适。 正在伍安观察期间,几个高大的身体忽然开始行动,直朝着两人冲去。伍安眼睛不看,只是下意识的拔剑挥去,只一剑就将攻向自己的敌人砍成两半。菈妮则大手一挥,一阵冰雾散开,将那些动起来的傀儡冻住,随后轻轻一点,便尽皆碎裂。只听菈妮冷笑道:“这个老东西,研究出来的玩意倒挺好用的。” “刚才那些是什么?”伍安问。 “货真价实的人。”菈妮回答,“同时也是赛尔维斯的试验品。有一些是喝了他的药水,有一些则是他亲自创造的。”她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往里走,又到了一处房间,这里放着许多精密仪器,还有书架书桌,堆放着不少的书籍和文章,伍安随手抄起一份拿来看,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图画,他一点都看不懂。伍安撂下文章,又左顾右盼,发现这房间已无去处,不免问道:“你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菈妮并不作答,走到一面墙前,伸出手用力一按,只见她眼前的墙出现了一扇门大小的空缺,里面另有一个空间。菈妮走了进去,伍安依然跟在后面,却被菈妮叫住:“怎么,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伍安听菈妮这么一说,赶紧走到一边去。菈妮看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径直走到一具身体跟前,将手放了上去,随后闭上了眼。一条如同银河的光带将那具身体包裹住,随后菈妮失神倒地,两只眼睛已经暗无光泽。先前被她触碰的那具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先是换了身朴素的衣服穿上,随后抓起菈妮的脚踝,将其拖了出来。伍安看到眼前从未见过的人拖着菈妮,当即就要拔剑,但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菈妮?” “好眼力。”菈妮刻意的眯了下眼睛,随后一张若隐若现徒有轮廓的半张面庞出现在菈妮的右边脸庞,并且和菈妮的脸做一样的表情,嘴巴一样的动。伍安刚才以为菈妮遇害,急要出手,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菈妮这具新身体比之她先前的更加美貌、冷艳、高贵,虽然她身上穿着朴实无华,但是掩盖不住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这是……你的新身体?” 菈妮点头:“赛尔维斯,是个很有学问的魔法师,其掌握的知识与能力,丝毫不逊于学院的教授们。不过他并不想委身于学院,而是不断寻找合适的躯体,为自己的实验添砖加瓦。” 伍安不说话,菈妮续道:“他醉心于创造傀儡,创造越来越完善的,与人无异的傀儡。诺克斯人利用泪滴创造新的模仿其他生命的生命,而赛尔维斯则是让生命不再是生命。我起初会同意他入我麾下,便是因为他的这门技术。不过他居然异想天开到想要让我也成为他的走狗,就太不自量力了。不过好在,他没有白死,不禁给我留下了这副身体,还有他的毕生心血。”菈妮说完看向伍安,“那东西,你还带着吧?” 伍安摸向腰间口袋,拿出了先前菈妮交给他的药水,扔给菈妮。菈妮一把抓住,一边说一边给她原本的那具身体灌入药水:“这就是赛尔维斯绞尽脑汁,耗费精力发明出来的傀儡药水,活人喝了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丧失一切思想和意识,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而躯壳喝了,便会变成更加听话的傀儡。” 菈妮刚说完,那身体直起腰来,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起身,一动不动。那身体原本脸上已现老状,此时却又变得年轻貌美,真成了个瓷娃娃。只是杵在那里,一声不吭。菈妮走到她面前,问道:“我是谁?” “我的主人,月之公主菈妮。”那身体回答。 “不,现在你是菈妮。”菈妮纠正道。 那身体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点头道:“奉主人之命,我是月之公主菈妮。” 菈妮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去菈妮魔法师塔上居住,日常饮食自有人照看,明白吗?” 身体点头,菈妮道:“很好,现在就去吧。”她吩咐完,身体自己便出了地下房间,径直往菈妮魔法师塔去。菈妮封住了通道,看着那身体上去,这才放心。 “这是玩什么花样?”伍安不解。 “以防有些人自作聪明,有些人不识时务。”菈妮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解释。伍安站在原地,左右想不明白。直到菈妮拿布莱泽催他,他才赶紧跟上。二人来到蕾娜魔法师塔下,一个传送门阵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3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2) “就是这个,走吧。”说完,菈妮将身子一转,化成一团雾水,接着消失不见了。伍安看菈妮不见,心头一惊,却听到脑子里有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在你身体里。” “菈妮?”伍安诧异,“你怎么……” “这就是赛尔维斯那老贼厉害的地方,造出来的傀儡,可以变为灵体。”菈妮道,“快去诺克史黛拉吧。” 伍安一点头,通过传送门阵,一阵天钻地砖之后,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一处河流旁边。这里暗无天日,目光所及灰黑一片,耳边徒有潺潺流水之声。 “这里是哪里?”伍安问。 “安瑟尔河的主游。”菈妮刚刚回答完,便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不消说,便是梅琳娜了。只听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菈妮稍一愣,反问:“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叫本宫先回答你的问题?!”菈妮一阵嗔怪。二人纠缠不清,当即现出原形,面对面站住。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梅琳娜像往常一样垂手站着,菈妮则抱怀皱眉,久久才道:“你这身打扮,像是女巫。” “还是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菈妮听她岔开话题,怒道:“本宫哪里有回答你的问题?你这木头,脑子真不好使。” 梅琳娜不管对什么人,都少有情感流露,如今对菈妮,却眉头紧皱双眼含怒。菈妮生来娇贵,又有决绝之性,面对梅琳娜,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对方。 “大哥,艳福不浅嘛。”许久不发一言的伍邦此刻开口,伍安嫌她多嘴,在心里叱怪一声,伍邦也不说话了。 “我属下有难,且不与斗嘴。”菈妮说完,把脸一甩,又化了阵雾气进了伍安身体,梅琳娜则还站在原地,惹得伍安问道:“怎么了?” “太挤了,住不下。”梅琳娜道。 “呵,谁又要让她进来了。小安,我们走。”菈妮没好气道。 “你们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既然布莱泽有难,那这就走吧。”梅琳娜用眼神示意伍安头前带路,伍安听了菈妮话,沿着河流一直向前,边走边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去了诺克史黛拉,那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座永恒之城。”菈妮解释道,“只不过已经被毁灭了,如今人去楼空。” “被毁灭了?是被那个什么……艾丝缇毁灭的?” “对,祂是无上意志派来毁灭永恒之城的怪物。拥有着连拉塔恩都不曾掌握的最高阶空间系魔法,祂就是用那个魔法,直接召唤出了陨石雨,毁灭了黑月。这里的诺克斯人,在毁灭的最后,用同源的黑暗魔法,将其困住。”菈妮顿了顿,“但祂一日不死,我心一日不安。” “这么说来,我还要帮你把祂解决才行?”伍安半开玩笑的试探道。菈妮呵呵一笑道:“随你的便吧。” 伍安听她这么说,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再回应。起初他找到菈妮,为她做事,只是为了帮罗杰尔了结夙愿而已。他一直都对菈妮怀着几分提防之心,始终都不对她彻底敞开心扉。菈妮导倒是似乎对他有情,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好处。可不论怎样,伍安始终都对她有些忌惮。二人说说笑笑自然没问题,但是两个人的话总有一条线绷着,菈妮总是试着去越过,但伍安却一直不肯走过。菈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则回头望了眼梅琳娜,她只是低头走路,察觉到伍安看她,才抬起头看。可是当她看时,伍安又扭过了头,继续和菈妮说着话。他这一前一后,可真是别扭至极了。 三人过了一处河洞,复行几百步,走出洞来,诺克史黛拉便近在眼前了。只是这里黑暗凋敝,草木残枯,人烟全无,空有流水潺潺而过,真是叫人唏嘘。伍安沿着河流继续向前,忽然一声巨响从右上方传来。伍安循声看去,只见一颗直径两米之长的大铁球撞破头顶桥上石栏,朝伍安滚滚而来。伍安立刻翻滚躲开,那铁球与伍安擦肩而过,滚出几米,随后又原地转动,摩擦出火花,朝着伍安冲去。 “呵,冲我来的。” “这是诺克史黛拉的防御机制,小心应对。”菈妮话音未落,铁球就冲到了伍安面前。伍安抻出单手,运气用起重力魔法,紫色的光芒立刻散开,伍安退了几寸,眉头紧锁,苦笑道:“怪不得无上意志要派那个什么艾丝缇来,要是换别的,都得被碾死了。” 这铁球全部由浑铁打造,又懂得自己索杀敌人,并且还会原地蓄势,就算是王城的铜墙铁壁,也能被穿个窟窿,可见其势力伟大。而现在,伍安却单手便将这铁球拦住,可见他的实力又上一层。 “好小子!我来助你!”菈妮久坐闺阁当中,虽然也曾游历四方,但有护卫陪同,也无需她出手。现在她看到伍安动手,自己也两手犯痒,跃跃欲试。她刚一从伍安身体里出来,还没等她施法,另有一根铁棍戳出,将那铁球捅开老远。二人扭头一看,发现是梅琳娜出了手。伍安嘴角勾起,菈妮则脸色难看。 “这等庸辈,不值得殿下动手。”梅琳娜说完,绰棍而上。菈妮本就对她不满,听到她说,更加气不打一处,咂舌道:“多事!本宫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说完菈妮也赶了上去,先是化成一团冰雾,随后雾气腾空,凝成一轮暗月,朝着梅琳娜和铁球飞转而下,摆明了是想把梅琳娜和铁球一同砸杀。伍安看到,暗道不好,立刻遮影步上前,先是搂了梅琳娜在怀,又给铁球来上一脚,将其踢开,随后再用托普斯立场将全身罩住,在一瞬间便完成三个动作。两人转身站在河边,那铁球被暗月轰的粉碎,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菈妮许久不曾动用功力杀敌,刚才虽然只是轰杀了个铁球,且只用了她三成力,但这毕竟是她用自身发力,倒是颇为爽快。她刚想向伍安炫耀自己功力如何,却看到伍安搂着梅琳娜,登时觉得心胸一慌,气血上涌,竟直接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伍安看菈妮出了状况,松开了手,立马赶到菈妮身边,将她托在怀里。菈妮感觉到有变,悠悠醒来,睁眼看到伍安,又看到他因为自己担心,心里顿时宽慰许多,只是不愿轻易笑出,用力捏着指头,忍过了笑意。 “如何?没事吧?”伍安急问道。 菈妮摇头:“我没事。”说完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道:“这具身体近趋完美,我的功力也无大恙,但为何……”菈妮话没说完,又感到一阵晕眩,随后浑身作痛,胸口发闷,十分不自在。伍安要去扶她,她又想让伍安扶,又想着自己的体面,一下左右为难,更觉得闷躁,竟呕出一口白血,惊住了伍安:“这到底是……” “艾丝缇……就在这下面。”菈妮指向前方通往下面的升降梯。 “你说艾丝缇在下面?可是……”伍安稍作迟疑,菈妮道:“看来原住民,正是把祂困在了这里。也因为祂在这里,我才这般难受。”说完又咳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就先作灵体安歇吧。”梅琳娜上前关心道。菈妮知道梅琳娜是好意,就算想与她再拌嘴,可现在气力全无,更无心思斗嘴,于是一声不吭,变了灵体入了伍安身躯。 第3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3) “随时小心。”梅琳娜收了棍子,和伍安继续前进。两人进了一处大井口,顺着升降梯下去,来到了更深一层。安瑟尔河的支流在这里潺潺而过,伍安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道。他急忙捂住鼻子,上前两步,发现这里更加黑暗。他点了星光,不免犯了恶心。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身,尸身上都是外白内红的脓包烂疮,一片连着一片,蔓延的随处可见。其程度与盖利德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安眉头紧锁,展开了托普斯立场,以免有突发情况。梅琳娜则展开黄金树恩惠,两人各自撑着亮光往前,入了洞窟,发现了一些从来没见到过的生物。它们身体像是蜥蜴,头上却顶着两颗巨大的眼睛,眼睛里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圈。它们感觉到有人来,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伍安和梅琳娜,看上去相当诡异可怖。 “……这又是什么恶心东西?”伍安咬着牙怒道。 “这是咒蛙,它们……受死王子的影响,变成了这副模样。”菈妮说完,惨然一笑,“牛鬼蛇神,都在这里聚集了……小心它们喷出的黑雾,如果吸入太多,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会染上奇毒。毒性一染,立刻身亡。” “那就不给它们吐气的机会。”伍安拔出双剑,“它们的脖子在哪?” “照着眼睛砍就可以了……”菈妮语气虚弱,末尾几个字已经听不真切。 伍安得了指示,挺剑而上,轻功与剑法一同施展。一阵风吹过,那些咒蛙尽皆身首异处。伍安将它们纷纷斩成两段,梅琳娜则用棍子将它们的尸身全部打到一边。两人一路打杀,出了洞窟,到了一处河塘。此时猩红腐败的那股怪味愈发浓重,伍安心里一阵不安,只觉得再往前走,便会遇到一条被猩红腐败感染的水域。两人到了河塘中央只听到一声狼吼,伍安第一反应是布莱泽,第二反应则是快速躲开。对方所用无锋重剑,又从远处蓄势而来,只求一击要了伍安性命。伍安感到杀气浓重,于是立刻遮影步躲开,这才幸免于难。对方落地,尘土飞扬,待到烟尘散去,伍安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布莱泽,只不过他全身通红,倒像是一道虚影。只见对方对着伍安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倒真是个如饥似渴又见到猎物的饿狼。 “小心……这就是灾厄之影……”菈妮撑着说完,又没了动静。 “如果他是灾厄之影,还活得好好的。那布莱泽大哥岂不是……”伍安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只等着菈妮的否定,可是现在菈妮虚弱非常,根本分不出一点心神来回答他的疑惑。伍安悲愤交加,长剑清啸,握在手中,如飞般冲着灾厄之影门面砍去。那饿狼躲闪不及,只得横剑格挡。伍安的剑刺在重剑上,寸点痕迹不见,但灾厄之影还是退了一步。他大吼一声,扭转剑势,朝伍安头顶砸去。伍安侧身一闪,一剑砍在他肩膀,随后又刺入他腹部,接着运气到双手,紫光盈满指间,夺了他的重剑后拔出长剑入鞘,双手握住重剑,用出九路狮子斩,先是一招将其抡飞,随后一跃而起,照着门面砍去,将那灾厄之影狠狠凿在地上,直把他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伍安扔开重剑,拿出长剑将他剖尸断肢,这才罢手。他方才气血上涌,而自身气力有限,第一次用狮子斩,未免用力过猛,竟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 “杀得好……”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伍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扭头一瞧,发现布莱泽正扶着遗迹的柱子,一瘸一拐的往他这边走,看样子他受了不小的伤。 “布莱泽大哥!”伍安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仔细检查布莱泽身上伤势。布莱泽干笑两声,接着止不住的咳嗽,摆手道:“无碍,无碍……” “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怎么能说是无碍呢?”伍安着急道。 布莱泽叹息道:“我受殿下之命,前来猎杀灾厄之影,怪我太自信,以为这是个简单差事,谁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又因为艾丝缇的影响,实力大减,这才落了下风,成了这副模样。”布莱泽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双眼挣扎一阵,又缓和下去。 “灾厄之影,果然就在这下面。”菈妮说完,叫布莱泽吃了一惊,问道:“菈妮?” “布莱泽,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菈妮道歉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替你分忧,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布莱泽说完,一下子垮了下去,伍安一把将其扶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扶起来,但是两人之间身高毕竟有着差距,伍安只能先将他靠在一处,然后拿了干粮给他吃。布莱泽此时疲惫不堪,身上又有伤,如果不是因为敌人未灭,他早就已经昏了过去。如今亲朋赶到,妖邪尽除,他算是安了心,吃过东西后就睡了过去。过了两个时辰,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面前生着一团火,伍安、梅琳娜、菈妮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到他醒来,菈妮头一个上前去询问他状况。伍安看到菈妮这般关心布莱泽,一时倒也放下戒备,同样赶到布莱泽身旁。梅琳娜则是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到伍安身边。布莱泽自睡了一觉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身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想要起身活动一番,却被菈妮伍安按住。 “阿梅刚用黄金树恩惠为你疗伤,再加上我的红色露滴,应该能让你恢复。但是你毕竟伤势太重,不能乱动,免得复发。” 伍安说的诚恳,布莱泽自然听从,便老实坐定。他转头又去看菈妮,发现她的脸色很差,急忙问道:“你感觉如何?” “疲乏劳累。”菈妮捂住胸口,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既然如此,那你快点歇息吧。” 菈妮点头:“看到你无事,我也算安心了。”菈妮说完,变作一团冰雾,消散在伍安身上。伍安和布莱泽对视一眼,只见布莱泽对他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仰头靠在柱子上,苦笑两声,又低头叹气,随后挣扎着要起身。伍安急忙制止住他:“刚才说过了不能动,大哥怎的不听劝告?” “我在这里多待一秒,那艾丝缇便猖獗一秒。那艾丝缇一秒活着,菈妮便一秒不得安宁。我必须要把祂彻底抹杀。”布莱泽扶着柱子硬要起来,伍安拗不过他,撑着他身子站住。伍安抬头看他眼神,炽烈如火,是再怎么都拦不住了,于是道:“这等小事,交由小弟来做,大哥在此休息便可。” 布莱泽摇头:“这是我的事,怎么能麻烦你?” “菈妮交给大哥的事情,是消灭灾厄之影吧?”伍安笑了笑,“我会杀了那个艾丝缇,为了大哥,也为了菈妮。” 菈妮此时虽然没力气说话,但听到伍安这般开口,心里悸动不已。布莱泽实在不忍伍安独自前去,但自己受了伤,本就力不从心。况且他没见到艾丝缇就这般虚弱,要是见了面,说不定一点力气用不上,反倒成了累赘。三思之后,算是勉强答应了伍安。 伍安听后甚喜,摇了摇铃铛,伍邦应声出现。一下子又出现一个伍安,真叫布莱泽难分真假。不只是他,如果光看外貌,梅琳娜和菈妮也分不清谁是正主。 “妹子,麻烦你保护大哥回去,可以吗?”伍安向伍邦道。 “大哥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伍邦一拱手,随后搀扶住布莱泽,冲他点了点头。布莱泽对伍安道:“那艾丝缇实力非同小可,小安兄弟,可要小心应付。” 第3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4) “布莱泽大哥你放心,小安哥的功夫出神入化,无人能敌,杀那精怪,不在话下!”伍邦咧着嘴给伍安夸下海口,倒中了伍安的意。伍邦看伍安冲自己笑着点头,更是对伍安夸耀一番,安布莱泽的心。伍安打住了伍邦,送他们二人离开,直等到两人背影消失,才长叹一口气,说道:“阿梅,你说的没错,真是‘世道兴衰不自由’。”说罢摇头苦笑,转身淌过河水而去。两人顺着河塘出口下了台阶,猩红腐败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伍安捂住口鼻,依然盖不住。直等到他见到了血红色的冒着猩红蒸汽的广阔湖面,翻江倒海的肠胃再也受不住他的控制,挣扎着将伍安肚子里的东西喷涌出去,一点不剩。 伍安吐了一分多钟,等到习惯了这味道,才稍稍的缓过了劲。眼前的湖水沸腾,不仅蒸冒着烫人的热气,还会涌出喷泉。伍安刚歇息妥当,看到这副光景,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调整了呼吸,摇头说道:“该来的 总会来。” “腐败湖。”梅琳娜凑上前,遥望前方,“看来得到对岸去。” “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船吧。”伍安和梅琳娜左右分开,各自沿着岸边去找船。船两人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一个石棺。棺盖已经不见,而棺中有一根石棍,看来是用来划这石棺的。伍安二话不说,先行踏了进去,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再叫梅琳娜进了石棺。随后他又跳出石棺,双手撑住边缘用力一推,石棺从岸边落下,跌入湖中。伍安立刻入了石棺,抄起石棍开始划起石棺来。他牟足了劲,一刻不停的挥动着双臂划桨。除去他二人和这石棺的重量,还有这湖水本身的流动与喷泉需要担忧。伍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棺堪堪靠近对岸边缘。梅琳娜演技身快,当即站起,踏着石棺边缘,一步迈出,平稳落地。伍安看到梅琳娜没事,便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双手握住石棍,一跃而出,随后将石棍撑在地上,向着岸边飞去,同样安然无恙。伍安靠在墙上气喘吁吁,不过没一会就缓过了劲,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梅琳娜一路一直跟着伍安,只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像一开始遇到的他了。 两人摸索着墙壁,左拐之后,又是另一副光景。猩红色的瀑布从他们脚边澹澹,直流百米而下。到了下面,又分开两条,各自流去。伍安与梅琳娜顺着脚下砖路一直往下,临到了岸边,再转而行进,只见眼前一座白石雕刻的大殿出现。殿内黑暗异常,看不清有何布置。猩红腐败特有的疮包奇观,从殿内一直延伸出去,覆盖大殿周围,这大殿上下却一尘不染。在大殿外,又有许多伍安不曾见过的怪物。它们个个身高两米,身形细长,头尖有尾,身上排列满了肢节,却像是虾子成精一般。每只怪物手上各自拿一个七孔硬骨刀,刀身与杆为一体,只是那些怪物生的高大,倒不显得其刀之长了。 “……这又是什么玩意?”伍安下来这一趟,见到的妖魔鬼怪委实不少,看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外加上这周遭环境,更叫他心烦意乱。 “这些是腐败眷属,认腐败女神为无上尊主……”菈妮虚弱道。 “腐败女神。”伍安冷笑一声,并不搭话,只是沿着河流继续向前。那些虾子兵全身除双脚外的肢节全部高高举起,做出十分虔诚的样子。好像它们信仰的真主就在眼前一般。伍安并不想理会它们,只是沿着拐角步入阴影当中。复行百步,又见河流,且另有一个石棺横亘其上,只不过并不顺流而下。伍安看棺盖还在石棺上,斜着开出一个口子,猜想要乘坐这石棺下去。可是伍安脚下深不见底,如果真的进了这石棺,落了地上,非得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伍安又朝河流看去,只见红色的流水奔涌到崖边时,却不流下,而是凌空化成一滩,随后消失不见。伍安壮着胆子上去,朝着半空踏上一脚,却发现自己好像正踩在一片看不到的屏障上。 “看来这封印还很牢固。”伍安踏了两脚,屏障毫无松动。随后他又向身后大殿看去,说道:“看来答案呼之欲出了。”说罢,伍安拔剑在手,朝着大殿冲了过去。那些虾子兵早就察觉到了伍安的存在,只是因为他没有对大殿动手,所以才不去理他。如今伍安提剑上去,直奔殿门,这些虾子兵怎可能坐视不管?它们纷纷扭动身形,竟都像长虫一般,以极其怪异的姿态向伍安攻去,旨在迷惑对手,出其不意。可惜伍安并不在乎它们身形到底如何扭转,他只是挥剑,不停的挥剑,将一个又一个虾子兵斩成两节。只是这虾子兵生命顽强,砍成两段却依然生龙活虎,身上肢节飞速攀行,朝着伍安冲去。梅琳娜抻开三节棍,在它们中间一阵乱舞,将它们打的个个仰天。伍安冲进殿去,里头空无一人,更没一件摆设装饰,只不过设了一道机关,机关后是一道未被启动的传送门阵。 “你们去开机关,追兵我自挡之。”梅琳娜说完,又抡飞一只虾子兵。伍安赶到机关前,左右观察一阵,说道:“看来就是这东西吸引它们过来的。诺克斯人封印了艾丝缇,却也引来了其他宵小。” “交给我来……”菈妮现出真身,伸出手开始操作机关,不出一会工夫,传送门阵便打开了。与此同时,阻隔河流的屏障也瞬间消失。红流倾泻而下,脚下地面剧烈颤抖,真似天翻地覆一般。封印一除,菈妮更加承受不住,当时昏死过去。化为烟雾进入伍安体内。伍安拔剑插入地面,稳住阵脚,冲梅琳娜喊道:“阿梅!快过来!” 梅琳娜后跳一步,一棍横扫逼退那些虾子兵,随后跟着伍安一同进入了传送门阵。虾子兵们一拥而上,还想透过传送门阵追击伍安等人。但在它们进去之间,大殿便寸寸坍塌,将那些虾子兵尽数埋下。连那传送门阵,也被砸的稀烂。 伍安一阵眩晕,真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一百年。他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水潭旁。伍安振作精神,左右观察一番,梅琳娜已经不见踪影,但伍安觉得身上一阵暖流循环,猜是梅琳娜怕他有什么损伤,趁他不知,用了什么治愈法术。伍安撑起身体站住,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山洞当中。前后左右,只有一个洞口可走。伍安一路坎坷,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当下也不犹豫,径直向着洞口走去了。 第35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1) 伍安越过了眼前最后一块尖石,踩过一方水潭,他上下观望,真好像走入一片虚无当中。他走到中央,前后通路都已经被雾霭拦住。伍安也不是第一次被困住,面对这绝境,倒更加沉着冷静了。 伍安头发稍稍飘动,脚下之水却无一点涟漪。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抬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挥剑。此时肃杀之气已经到达了极点,伍安却依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他的心跳加快,发出铮铮待战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经过了崎岖石路,顺势而下,凝结在石尖之顶的那一点,随后脱开,直直落下。伍安咬准时机,迅速出剑。剑刃划开水滴,不出一点余粒。 水滴被平整的切开,就在此时,杀机尽显!伍安的脚下土地消失,转而变成一滩湖水,明明如镜,浩渺如海。头顶圆天不再昏暗,而是变作一幕璀璨星空,与水中倒影遥相呼应。在被切开的水滴背后,一对巨大的骨爪首先划破寂静,朝着伍安飞速而去。那双骨爪互相交握,伍安则从指缝当中溜走,在他落地前的最后一秒,骷髅空洞的眼洞正不移地对着他。伍安惊惧一阵,迅速向后仰去,又躲过一招横扫。他双手撑地向后翻去,施展轻功远离,撤出百米开外,再往前看,这才瞧清楚对方相貌。只见那怪物,头是骷髅头,狰狞似恶鬼。笔尖牙齿利,双洞锅底黑。长尾同为骨,连珠呈神威。浩紫如明珠,巧夺星辰辉。四爪匍匐地,能把关山推。肢节多如毛,教人骨髓摧。 伍安这一路走来,所见过的妖魔鬼怪已经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比自己大上了许多许多,只是轻轻抓上他一把,就能将他捏的粉碎。那怪物每走一步,便荡开层层涟漪。如果不是在这里,恐怕它动起来,便是地动山摇了。 “不消说,你就是艾丝缇了。”伍安冲对方一笑,倒叫艾丝缇稍稍停下了脚步。伍安看它稍有迟疑,并不继续说话,挺剑直上,朝着艾丝缇冲去。艾丝缇不紧不慢,一对前肢张开,身上的蝉翼从虚空当中振出,带着它盈盈而飞。艾丝缇双手一挥,一道银河便在伍安眼前铺陈开来。其中的星辰勃勃跳动,宛如充满活力的心脏。伍安双眼被银河填满,一时间竟看呆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力后撤。他前一脚刚刚向后躲开,下一秒,银河就迸发出赤色的光芒,整个银河在一瞬间爆炸开来,其中的点点星芒是火药,而一个接一个的星辰,则便是绑在一起的炸弹。伍安堪堪躲过爆炸,双脚还没落地,身体又被控制住。原来那银河只是爆炸还没有完,在一切归于死寂之后,黑洞牵扯着巨大的引力,将伍安吸引过去。伍安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咬牙使出托普斯力场,才幸免于难。伍安跌入水中,立刻将剑插入水里,用尽力气站定。狂风席卷,那黑洞不将他吸入,誓不罢休。 “这么喜欢吸,那就让你吸个够!”伍安将海角落日剑收入鞘中,换了辉石剑出来。借着巨大的引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蜷缩一团。一轮洁净光辉的圆月乍现,但还没等到圆月彻底施展开,便被黑洞一口吞下。只见黑洞越缩越小,就在快要消失之时,一道光芒从黑洞当中迸射而出,满月胀破了黑洞,高悬天空。躲在暗处的艾丝缇看黑洞失利,立刻从黑暗当中闪出,一把将那满月抓住,张开大嘴,企图将伍安一把吞下。它刚刚把满月盘在手中,那满月旋即炸开,一股恶寒盈满了艾丝缇的手掌。艾丝缇似是吃痛,身子一倾,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之时,伍安从满月当中脱身,向着艾丝缇面门看去。艾丝缇单手去挡,被寒气侵蚀的手掌中留下了两道鲜明的痕迹。 伍安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剑刃牢牢插入了艾丝缇的手掌当中,他则紧握住剑柄,悬挂在艾丝缇手掌上。艾丝缇现在指头关节被冻住,弗可屈伸。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伍安。伍安双脚蹬住掌心,施加重力魔法以防打滑,随后借力将双剑拔出,向后一翻,正好站在艾丝缇的另一只手上。他顺着艾丝缇的臂膀,朝着艾丝缇的脑袋冲去。艾丝缇转而抬起右手,向着伍安拍去。伍安眼看已来不及,便将手中辉石剑朝着艾丝缇的头掷去。剑飞之快,叫艾丝缇无法回防,只能动用重力魔法,只是伍安在将剑丢出去之前,也在剑上施加了重力魔法。辉石剑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在艾丝缇的头顶一擦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随后剑道软了下去,飞入了水中。伍安心中暗道可惜,头顶却落下簌簌冰霜。他抬头一看,艾丝缇右手已经铺天盖地向他而来。艾丝缇右手抓住伍安,朝它嘴中送去。 伍安挣扎一阵,全无作用。他越过牙齿,跌落在艾丝缇嘴里。滚了几圈,一阵光影交错恍惚,只觉得全身都要分裂。他忍痛站起,眼看前方光亮愈来愈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在艾丝缇牙齿即将并拢之时,伍安的身躯撑在两排牙齿之间。他嘶吼着,慢慢将艾丝缇的嘴彻底撑开。随后松了力,打了个滑,顺着艾丝缇的下巴落入水中。 伍安接连不断的使用法术,刚刚又是掷剑,又是顶天立地,已经让他大耗气力。此时他正在艾丝缇下面气喘吁吁,可艾丝缇却依然龙精虎猛,对他虎视眈眈。 伍安咬着牙站起,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再一次接近艾丝缇的额头。他摸向腰间的黑刀,准备与艾丝缇来个了断。艾丝缇却不打算再给他耍花招的机会,它高高跃起,紫电青霜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从水中喷涌而出,在水花的映衬当中,显得瑰丽无限,气势磅礴。这股重力魔法好像不可抗力,伍安想要再一次施展托普斯力场,却被狠狠控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艾丝缇身后黑洞展开,它钻入其中,身下的力场荡然无存。伍安高高坠下,如果就这么落地,不死也会落个残废。情急之下,伍安想起了自己从米丽安那里学来的瞬行术。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水面时,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又在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但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进行了瞬间移动,身上受到重力牵引的那股力还在,因此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伍安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这片天地是艾丝缇的地盘,他就算是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这艾丝缇诡计多端,倏忽来往,叫伍安防不胜防。更因为两人体型与力量差距悬殊,伍安所做的一切攻击,在艾丝缇看来不过雕虫小技。就算能控它一时,也挡不住它的滔天大势。 伍安撑起双膝,刚刚在水中站定,艾丝缇从四面八方涌来。伍安一惊,潜雾猛禽向上躲开,却正中了艾丝缇的下怀。艾丝缇的真身就在他头顶等着他上钩。伍安这一跳,反倒被艾丝缇双手擒住,动弹不得。艾丝缇先是双手用力一捏,将伍安全身骨头捏断,随后再用牙齿叫他身首异处。伍安全身骨头寸寸离断,叫他痛不欲生,几乎昏死过去。就在他的脑袋即将被咬掉之时,金色的火光从艾丝缇掌中涌现,紧接着一声巨响,艾丝缇张开双手,掌心处不断冒出因为爆炸而散发出的浓烟。 第36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2) 就在伍安下坠之时,梅琳娜现身,唤出了红色露滴和蓝色露滴,立刻朝伍安嘴里灌去。伍安的伤势慢慢恢复,气力同样回涨。他再一次使出瞬行术,这一次安稳落地。伍安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内力与魔力都已经 充盈。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它的确很厉害,可惜我们有两个人。”梅琳娜道。 “是三个!”菈妮纠正完咳嗽两声,两人拌嘴逗得伍安一阵发笑,随后释然道:“纵有千难万险,有你们在我身边,又何惧哉?” 梅琳娜和菈妮原本针锋相对,听到伍安如此开口,都颇为受用,各自回到伍安身体当中,不再言语,安心对敌。伍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双指并成剑诀,落在水中的辉石剑受到感召,飞回他的手中。伍安手握双剑,势不可挡。 艾丝缇看伍安安然无恙,自己耗费大半心力,全都功亏一篑,自然恼怒,决定拼死一搏。如今结界已破,再无什么能够束缚得了它。它逞开能耐,重力场瞬间闪开,将整片空间都牢牢禁锢。伍安踏起的水花凝结在半空中,久久不落。他还想要再快一些,但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双膝一屈,险些跪倒在地。伍安抬头远眺,艾丝缇身子周围紫光乍现,源源不断。它的尾巴上的连珠颗颗发亮,个个如同珍珠。伍安咬了咬牙,轻蔑一笑,随后大吼一声,以自己为圆心,瞬间释放出一个新的重力场,其规模不输艾丝缇的重力场。伍安这一招真可谓惊天动地,让艾丝缇都稍稍震惊一瞬。它暗自发力,伍安同样发力,两个重力场的对抗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湖水,竟然排出点点涟漪,随后裂开数道裂纹,水流从中喷涌而出,滔滔不绝。 伍安与艾丝缇暗自较劲,竟然不落下风。他一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整条左腿痛苦不堪,好像骨头都已经断掉。他虽然觉得疼痛,但并没有因此止步不前,反而更加投入,专心致志,将全身功力发散出去。艾丝缇感觉到伍安势头正盛,居然后撤了几步,开始示弱了。伍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满盈,只是现在奋力抗敌,走神不得,这才没有松懈下来。艾丝缇看伍安愈发游刃有余,退的更快了些。伍安感受到对方的势头正在减弱,索性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开了它头骨,夺了它鸟命。就在伍安志得意满之时,他与他对抗的重力忽然消失了,紧随而至的是数不清的紫幕银河,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稍稍一愣,展开托普斯立场,将企图将自己炸的粉碎的星辰全部挡在身外。他的防御密不透风,可还是有那么一颗陨石破除了他的屏障,直奔他而来。伍安一惊,迅速收力,轻功躲开。他再扭头朝上面看去,直接被惊在原地。只见艾丝缇委身趴在地上,它的头顶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黑洞。黑洞当中不再是黑暗一片,而是浩瀚无垠的广袤宇宙。从黑洞当中冲出的,不再是艾丝缇创造的虚假星辰,而是真实的,一击就能将伍安砸的粉身碎骨的星星。 伍安看到眼前壮观景色,竟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前,在艾丝缇初次抵达这里的时候,诺克史黛拉的诺克斯人,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光景,真叫人悲叹唏嘘。 伍安自幼所听、所见的英雄故事不在少数,在他心中也有许多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他们功勋卓着,他们豪气干云,他们义薄云天,他们死而后已。在他心中,那些人便如龙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可是纵然他们有百般武艺,千般计谋,在这无限寰宇面前,便连砂砾都相比不上了。曾几何时,伍安也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什么大人物,让自己天下闻名。可如今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宇宙,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渺小。他的意志不再坚定,四肢发软,就要瘫倒下去。 “别害怕……”菈妮的声音轻柔,却好似无形的利爪,荡开云雾,撕裂星空。只听她又道:“我在这里……” 伍安模糊无光的双眼重新迸发光亮,他全身猛的一震,脚下的重力场失而复得。他深吸一口气,重力场从他的脚底回到他的身上。他弯腰俯下身子,随后猛的跳起,一下跃出竟然有百米之远,直冲冲朝艾丝缇而去。只见茫茫星海当中,一颗膨胀的暗月冲破重重阻隔,击碎朵朵星辰,直冲那猛兽而去。艾丝缇见状,大吃一惊,使出浑身解数,所有的黑洞朝向伍安,千万颗星辰朝着伍安飞去。伍安全然不顾,直杀向艾丝缇。星星们追杀不上,各自撞在一起,碎成满天火花。艾丝缇以最后三颗星星做掩护,拦在阵前,伍安双剑齐出,寒气冰魄从暗月当中飞出,将那些挡路的星星切碎成零零光芒。 暗月笔直冲向艾丝缇,一招击在其头顶。暗月瞬间炸开,在重伤艾丝缇的同时,又将它冻上,使其一动不能动。伍安从暗月当中跃出,落在艾丝缇头顶,用剑插入伤痕当中,挑了个大口子。艾丝缇脑子里就是一个宇宙星河,伍安更不愣神,海角落日剑直插入艾丝缇脑袋当中。一瞬之间,万籁俱寂。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剑刃之上涌动,沿着剑身向上攀扶,顺着伍安的手指、臂膀,延伸到他的全身。 伍安感觉到一股伟力正徐徐灌入自己身体当中,力量之大,其势之猛,险些叫自己昏死过去。伍安收了辉石剑,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心一意去吸收这力量。过不多时,伍安猛然睁开眼,紫光在其双眸中闪闪而动。伍安拔出剑来,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胸口处传向全身,又舒畅又痛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他正惊叹之际,脚下怪物又忽然大动。这一次,艾丝缇不再沉默,而是怒吼一声,甩动千钧之力,舞起万斤之躯,将伍安跌飞出去。然而伍安现在已经吸收了它全部的力量,化为己用。此时的艾丝缇,不过是一具空有威仪、虚张声势的空壳罢了。 伍安吸收了艾丝缇的全部力量,此时精神抖擞,力强百倍,面对艾丝缇的胡作非为,天地都在颤抖,唯独他不颤抖。他向后一跃,半空当中,张开双手,两个玄紫黑洞闪出。伍安双手向其中探去,左手碎星宝雕弓,右手碎星金鈚箭。伍安拉弓搭箭,调整吐纳,随后全力射出一箭。巨大的弓箭飞速而出,化作一束光,撕开了时空,将艾丝缇这不可一世的、毁灭了一座城的怪物从头到尾贯穿。伍安缓缓落地,白袍鼓动,久久才息。伍安左手一挥,宝雕弓自行散入风中,再等伍安需要,只需一张手,随时可取用。艾丝缇的尸体如同瀚海沉鲸,轻盈落下,触地便开始慢慢化成粉末,飘散空中不见踪影。 伍安眼看这横亘眼前的怪物慢慢消失,一时之间沉默不动,久久才转过头去。此时天地已变,头顶和周围还是崎岖怪石,脚下还是浅滩寡水。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站在他的眼前,蓝色的秀发飘飘,白皙的肌肤皎皎。她握住了手在胸前,转头看向伍安,那么坚定,又那么憔悴,那么易碎。好像随时都会化成一团蝴蝶,翩翩而飞。 第37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3) “小安……”现了真身的菈妮侧过脸去,含情脉脉看向伍安,笑着呢喃两句,随后一瘫而倒,不省人事。伍安急忙上前,双手将她抱住。伍安头一次感觉到,她原来是这么的轻盈,又有着这样的温度。她的睫毛如同屋檐上冻结了的霜露,在黑暗当中还自顾自散发着月光。伍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她的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伍安知道菈妮将自己全身力量都凝结在了那一发暗月之上,如今气息奄奄,皆因为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扶正菈妮,双手击其背,开始将自己的内力续给菈妮。梅琳娜看菈妮生命垂危,放出了黄金树恩惠,希望能帮上一些忙。过了几分钟,伍安双手分开,调整呼吸。菈妮稍稍有了反应,但依然昏迷不醒。伍安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蕾娜菈嘱托他交给菈妮的暗月戒指。伍安拿出,没有片刻犹豫,为菈妮戴上。 就在戒指戴上的那一刻,伍安的头顶飘下如同雪花一般的星屑,幽蓝色的光芒透过,照在菈妮雪白的肌肤上。不多时,菈妮慢慢醒转,看到伍安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是十分欣喜。看到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暗月戒指,更是又羞涩又欢心。但她现在身子还需恢复,话更说不出来。她需要,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举动,让伍安明白,她心所属。 伍安年仅十八岁,所杀之人不足一千,也有数百;所见之人,不足一百,也有数十。可是他遇到过的美人,遇到过的,让他心动的美人,偏连一个都没有。今日垂眉,犹如傲梅度寒冬,桃李遇春风。只是一眼,便再移不开。伍安一片悸动,又疑问自己:怎的刚刚见面之时,怎的见她这副身躯之时,自己为何未曾有如今这般心动? 菈妮抬起右臂,搂住伍安,将整个身子都融进他的怀中。伍安没来得及反应,伍安的嘴唇便如吻到了瑞雪一般。那样的清凉,那样的稍纵即逝。 菈妮松开了伍安,少女的羞嫩涂红了她的脸颊,在皎皎光芒下,又显得矜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呆了。许久之后,菈妮方才打破了沉默:“如果是你,那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又依偎在伍安怀中,然后又站起身来,“如今,还有一件事要做。” 伍安同样起身,询问何事?菈妮转头看向出口,不发一言,径自走去。 “你们两个结束了?”一直在远处背对着二人的梅琳娜此时走过来询问。伍安笑了笑,脸色是遮掩不住的红。他不发一言,追上菈妮。梅琳娜化成一阵风,附在伍安身上。 “从这里上去,亚杜拉在等我们。”菈妮踩上升降梯,伍安跟着她一同上去。过了几分钟后,两人方才到达地面,此时月光澄澈,满天幽蓝。巨大的飞龙匍匐在教堂的废墟之外,它像是察觉到了伍安和菈妮的到来,即刻抬起头,向四周观望。看到伍安和菈妮到此,先是龙吼一声,随后向伍安探过头去,闭上眼低下头,好像在等伍安抚摸它。 伍安看出了些许端倪,转头去看菈妮,显然是询问她的意见。菈妮笑着点点头,伍安将右手按在亚杜拉的头顶,忽然一股彻骨的极寒刺穿伍安的皮肤,顺着他的经脉骨髓,走遍他的全身,叫他痛不欲生。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想要将手收回,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没法做到,好像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冻在了亚杜拉的额头之上。伍安用左手握住右臂手腕,咬牙一用力,右手脱离了控制,双手掌心冒出冰气。伍安全身已经不觉疼痛,反倒是畅快无比。 “刚才这是……什么?”伍安问道。 “亚杜拉的月光剑。”菈妮回答道,“此刻,尽在你手。” 伍安略微一迟疑,随后拔出辉石剑,回忆起亚杜拉月光剑的样子,然后挥剑,只见一道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剑光一闪而过,能够以一敌百的亚杜拉的月光剑,已经掌握在伍安手中。 “这是亚杜拉送给你的礼物。”菈妮似笑非笑,略微一点头,随后走到教堂当中的一处坑洞跟前。伍安紧随其后,发现下面空无一物,黑暗一片,不禁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放。”菈妮说完,未及伍安反应,纵身一跃,跳下洞中。伍安见菈妮跳下去,心一着急,伸手去抓,却握了个空。伍安没有多想,同样跃下深坑当中,点了星光,徐徐而行。在前方黑暗当中,他隐约听到了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喷涌的鲜血扑洒地面。伍安猜测是菈妮与谁斗了起来,快步赶上前去。到了地方一瞧,菈妮安然无恙,只是浑身血迹,手中的猎杀指头刀还在滴血,刀上的血管不断的胀缩,真似活过来了一样。在菈妮面前,是一个双指,只不过已经被菈妮以残忍手段杀死回天乏术,再活不能。 “……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伍安缓缓说道,菈妮回头看他,微微颔首:“双指钦定玛莲妮亚、米凯拉与我为神人,又分派双指辅佐我们,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眼线,同时又限制住我们的实力。如今我的双指已死,心腹大患已除,我已无虑矣。”说罢端坐石上,复捡起地上匕首,交与伍安。随后与伍安同出坑洞,放火烧之。火灭之后,又着亚杜拉毁灭坑洞,再衔巨石掩埋,方肯罢手。 “既然事情已了,那么就回城寨吧。布莱泽大哥如今不知若何,该当速回。”伍安说道,菈妮点头称是,喜怒不显于色,只是认同伍安,与其一同攀上龙背,一路往西北而去。不出半日,两人赶到。亚杜拉自守在城寨外,伍安与菈妮双双入得城寨。菈妮脚步犹快,公主之仪堪堪。两人还未等赶到塔下,便被铎懿拦住。铎懿叉手道:“见过王上,见过公主。” “卿何故拦我去路?”菈妮做姿态问道。 “非末将故意拦阻去路,只是前方……”铎懿言语至此,不再细说。菈妮心中早有预感,如今看到铎懿迟迟不语,更惴惴不安,追问道:“只是如何?” 铎懿略显为难,便带菈妮与伍安上了城寨,指向菈妮魔法师塔。伍安看去,大吃一惊。菈妮则先是一诧,然后镇定,好像其事早在她预料当中。只见菈妮塔下尽是黑刀刺客之尸体,血流遍地,花草凋败枯萎。布莱泽一人一剑,满是伤痕刻口。其身上之红,已分不清是何人之血。 伍安见到布莱泽如此,急问铎懿。只听铎懿答道:“公主走后,这黑刀刺客便就出现,误以为塔顶傀儡便是公主,企图杀将上去。布莱泽于是与她们厮杀起来,意图绝其后患。他一人与十几名黑刀刺客缠斗,身受重伤,恐怕……”铎懿说到这里不再继续,那“命不久矣”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伍安素来与布莱泽交往甚好,情同手足兄弟。今日见到布莱泽即刻身陨,又气又恼,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还未等他发话,菈妮首先责问多铎懿道:“黑刀刺客刺王杀驾,尔等纵然早知本宫设计将其引来,亦当冲杀剿灭。尔领本宫精兵五千,对付那几个刺客足矣,见到布莱泽陷此绝境,为何不一拥而上?”菈妮不给铎懿说话的机会,在伍安面前劈头盖脸将其骂了一顿,却不吩咐任何的惩罚。菈妮喝退铎懿,命令五百精兵从城寨各处出口散开,将城寨以及三座高塔团团围住,以免有漏网之鱼。伍安听够了菈妮的辱骂,纵身一跃,跳下城寨,向着布莱泽飞奔而去。 第38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4) 此时布莱泽正蹲伏在地,神志不清,但是警惕仍高,听到脚步声渐近,下意识的举剑便挥。伍安并不拔剑去挡,也不纵身躲开,而是双手接住剑刃,掌中紫气乍现,随后又消失不见。 布莱泽的王室巨剑足足有百斤之重,除他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舞动。伍安身形瞧上去并不壮实,个头与布莱泽比更是显得娇小。可是他竟然双手接下了布莱泽的全力一剑,并且毫发无伤,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叹服。其中最为惊讶的还是要数布莱泽。正是这一惊讶,布莱泽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巨剑坠落在血泊当中,布莱泽双手撑地,哀嚎不已,相当痛苦。伍安看到,实在不忍心,赶紧扶住他肩膀,眼中已有泪光。 布莱泽气喘吁吁,汗血齐下。他抬头看去,见到伍安,艰难的脸上稍稍缓和,勉强笑道:“小安兄弟,你来了……” “我在,布莱泽大哥。”伍安看布莱泽双眼回神,想他精神稍稍回转,急忙教他坐下,并以真气调养。他刚要运功,却被布莱泽制止。布莱泽摇头道:“我虽一息尚存,但是已无药可救,无须再为我耗费力气。” “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受此重伤,小弟我当以全力救之,怎可袖手旁观?”伍安说完,转头去看城寨。原本与铎懿站在一起的菈妮,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伍安稍微一愣,刚想要扯开嗓子叫大夫,却又被布莱泽叫住道:“别去看了,我已无救,无须再劳烦旁人……”说罢咳嗽两声,看向周围,“菈妮,还真是神机妙算。” “……什么?”伍安问。 “朝廷知道她已经拉拢了你,不会坐视她壮大实力,必然派人来杀她。菈妮则将计就计,用傀儡营造她独居塔顶的假象,引那些刺客前来。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她们这些黑刀刺客……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但是……我没得选,我们都没有。” “黑刀刺客,怎么会前来刺杀菈妮?” “黑刀之夜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在行事之前,菈妮给她们都下了咒,谁都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咒语发作,教她们当场暴毙身亡。菈妮为绝后患,派遣我等猎杀这些黑刀刺客。想来是她们想要一了百了,杀了菈妮解除咒语,获得自由身,所以才与朝廷合作。”布莱泽叹了口气,“可是她们就算真的帮朝廷做了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哥明知这是菈妮设下的局,为什么不调用兵卒围杀,却独自面对那些黑刀刺客?” 布莱泽呵呵一笑:“我是菈妮的护卫,我不能叫她失望啊……她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好,也不好……”布莱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伍安听后眉头紧皱,追问道:“莫非是菈妮不肯你调兵?还是铎懿不听你的命令?” 布莱泽虽然是菈妮的贴身护卫,但徒有身份,并无实权,并不能够调动卡利亚兵卒。菈妮此举,不仅是为了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也只为了将布莱泽抹除。他毕竟是神人之影,纵使他对菈妮忠心耿耿,但双指可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为绝后患,布莱泽都必须死,哪怕他与菈妮情同手足。 布莱泽听到伍安直来直问,哭笑不得。他拍了拍伍安的肩膀,苦笑道:“你是个好小子,只是太质朴。如今有菈妮在你身边,你要跟她多学才对……” 布莱泽一语说完,整个身体倾仰过去,显然昏死过去。伍安一急,双眼泪流,伏在边上查看。布莱泽悠悠醒转,身上毛发尽皆乍立,似是野性发作一般。布莱泽咬着牙,硬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快走吧,我身有重疾,便要发狂伤人。你那妹子,已经被我一剑斩杀,我不能再杀你。” “伍邦?!”伍安听到布莱泽这么说,急忙起身,四下查看,却并没有伍邦的踪影。布莱泽虚弱道:“我杀她时,没有尸体,只有一滩银水在地上,想来……”布莱泽话语未完,头痛欲裂,哀嚎不已。伍安想要上前安抚,却被布莱泽一剑赶出数步。只见布莱泽双眼露出红光,巨剑上寒气涌动,原本虚弱的狼,此刻精神抖擞,浑身伤病,顷刻痊愈。 “走!”布莱泽大叫一声,彻底没了理智,举剑朝伍安砍来。伍安并不想与布莱泽动手,只是堪堪躲开而已。布莱泽一招落空,又看伍安无心与之交战,大吼一声,又砍将上去,又被伍安躲过。布莱泽如今已疯,剑法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伍安只是闪避,并不交战。 “叫你走你又不走,是为何故?!”布莱泽挣扎着,吼出一句。伍安看布莱泽恢复神智,忙道:“布莱泽大哥与我恩情深重,我怎能动手?” “你若是不动手,死的就是你!”布莱泽只希望伍安能平安无事,不要他再与自己纠缠。眼下情况紧急,他只能对伍安如此发怒。奈何伍安摇头道:“人活一世,死期早晚将至。我不会怕死,就背信弃义。布莱泽大哥真要杀我,那便动手吧!” 布莱泽听后,仰天狂笑,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说罢便抬手举剑,向着伍安面门砍去。伍安不闪不避,闭眼等死。须臾过后,他睁开眼睛,发现巨剑正悬在自己头顶,未曾落下。布莱泽僵立在自己身前,胸口已经被一剑刺穿。站在布莱泽背后的伍邦抽出长剑,布莱泽血如泉涌。布莱泽吐出气血,跪地干呕不止。俄而,布莱泽哼笑一声,随后仰天大笑,像是心满意足。他一把推开伍安,左手去拔伍安腰间月隐。伍安躺倒在地,一泼鲜血喷洒在他脚下。布莱泽用名刀月隐刺穿自己的方寸之地,随后一剜,挖出自己心脏。布莱泽咬牙忍痛视之,将其一把捏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巨剑丢向空中。寒冰将巨剑全身上下包裹住,化成一把冰刃,直直而下。从头到尾,将布莱泽劈的血肉横飞,脏腑四溅,惨不忍睹。 伍安本来一身白衣,布莱泽自毁其身,血肉飞扬,伍安躺在地上,身上尽皆是布莱泽之血肉。他躺在地上,哀伤莫大,犹如心死。他两眼空洞无神,好似灵魂出窍,即刻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铎懿见状,急忙将事情告知菈妮。菈妮稍作迟疑,只叫铎懿先将伍安扶回房中,至于其他,稍后再议。铎懿领命而去,自与几人将伍安抬回城寨,为他更衣,将他衣物认真洗过后晾上。至于布莱泽,因为未留全尸,菈妮故命铎懿领人将布莱泽残破身躯收集,活化成灰,以盒装之。至于那一把王室巨剑,则成布莱泽之墓碑。 第39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1) 伍安很久都没有做过一个美妙的梦了,自来到交界地之后,他每日入睡,总是因为劳累,而一觉天明。时过境迁,他一路行侠仗义,身份越来越显赫、贵重,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沉闷困顿。 他的朋友曾对他说,他身边只差一个女人,伍安笑笑,不以为然。如今,他身边已经不缺佳丽,更有权势,可是他宁可孑然一身,也不要这些。 他感觉他的心缺了一块,总是没办法补上。血从那个口子缓缓流出来,慢,但是不停。 他有多怀念在红狮子城与天下豪杰喝酒的日子,怀念布莱泽的念头,就有多苦涩。 梦中的策马同行,仗剑天涯,终究是梦。从今往后,那个总是纵情欢笑、无忧无虑的伍安,彻底的死去了。并非他秉性已改,而是天下之人,只知道有少离王,却不知有一个叫伍安的少年郎了。 “伍安伍安,如何得安?不惊冕旒,难得长安。” 火焰吞噬下又一根木柴,迸发出火花与噼里啪啦的脆响。伍安慢慢睁眼,眼看着伊吉朝壁炉当中添了一把新柴,用以续火保暖。 伍安撑起身子坐起,脸上并无悲喜,只有两道深如沟壑的泪痕。伍安觉得眼睛酸涩,口干舌燥,不自在的紧。他掀开被子,只觉得一阵寒冷,随后火炉温暖飘来,才叫他渐感暖和。 “哦?醒了?”伊吉看伍安醒转,开口问道。伍安不做回答,只是默默点头,转眼看向火炉,瞧火焰身姿摇曳跳跃,久久问道:“布莱泽大哥,死了吗?” “死了。”伊吉语气更无波澜,只是两道白眉略微低愁,“你那妹子伤了他,却不致命。他自挖心脏,又使全力凝冰于剑,自毁身躯,死的很彻底。” 伍安点头,再不言语,抽了抽鼻子。 “想哭就哭吧。”伊吉安慰般的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了。” “……只是觉得有点冷了。”伍安摸了摸微微凉的鼻尖,“而且不知为何,我如今,哭不出来了……” 伊吉沉吟片刻,笑道:“哭不出来是好事。” “好事吗……”伍安眼眸低垂,“没想到现在我连眼泪,都失去了。”伍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伊吉,“菈妮和伍邦怎么样了?” “菈妮安然无恙,现在正在书房。至于伍邦嘛……” 伊吉一语未完,伍邦便敲开了门,对伍安和伊吉打了招呼,说道:“大哥,水烧好了,快来洗吧!” 伍安亲眼目睹布莱泽之死,悲痛万分,气血上涌,心脉一冲,当场昏厥过去。如今醒来,还是有些木讷迟钝,缓了一会才点头回应,跟着伍邦前去沐浴。伍安进了浴房,洗干净之后换上了已经晾好的衣服,径直去寻菈妮。 “公主殿下现不在书房,大哥且随我来。”伍邦说罢,头前带路,伍安后面跟上。二人走出城寨,远远看到菈妮站在魔法师塔下,其身旁还立着一个人,不消说,便是菈妮为了吸引刺客前来而设置的虚卒了。 王室巨剑没入土中三分,两人各捧花朵,站在剑冢之前。各自低语一阵之后,纷纷将怀中花朵献上。伍安看到,也想上去为布莱泽献上花束,伍邦给伍安递去一把花朵,自己则两手空空。 “你为何不拿一些?”伍安问。 伍邦愧疚道:“我在背后捅了布莱泽大哥的刀子,我不配去给他献花。” 伍安淡然一笑:“布莱泽大哥是自杀身亡,况且他不也将你砸成了一滩银水吗?算是……”伍安本想说“一报还一报”,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于是住口,只是分了一些花给伍邦。伍邦明白伍安用意,听了他话,更不推辞,接过花束,一同来到剑冢前。 “布莱泽大哥,我背后捅你刀子,实在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保佑咱们都安康,保佑我大哥成王之路畅通无阻。”伍邦说完,将花放上,双手合十,一拜再拜,方才停下,退到一旁。伍安自捧花束上前,看到眼前巨剑,之前与布莱泽种种,尽皆涌上心头。伍安刚想要开口,却觉得鼻子一酸,他哑了口,闭眼沉默片刻,随后道:“希望你能安息,布莱泽大哥。”伍安拜了再拜,随后拂袖而去。三人一同望向其背影,明是少年,却落寞至极。 “他与布莱泽亲如兄弟,怎的……不发一言?”傀儡问道。 “不发一言者,最为痛心。”菈妮说完,转而看向傀儡,“你继续在高塔上待着,无我命令,不准妄动。”傀儡一点头,转而上塔去了。伍邦还想要追上伍安,却被菈妮叫住,摇头道:“叫他一个人安静安静。”说完径直向城寨走去。伍邦远眺伍安,只见他委身坐在地上,看上去惆怅不已。伍邦心有不忍,但又怕打扰了伍安,于是听了菈妮的话,跟着一起离开了。 此时正是夕阳入海,伍安远眺,遥遥看去,刚好见到。水面上阳光涛涛,水波漾漾,如同沸腾一般。伍安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远方,也不说话,就这么待了一宿。第二天大早,巡逻的卡利亚士兵发现他正蜷缩成一团,躺在草地上。他们都知道布莱泽与伍安之间交好,寻思他是因为布莱泽之死伤心欲绝,方才这般六神无主,都不去打扰,依然各司其职。待到伍安醒来,已经接近正午。菈妮正在书房铺着日光睡觉,伊吉守在城寨花园当中,看着伍邦在花园里追蜂逐蝶,捕蝉抓雀。伍安站在门口呆立着,忽然觉得时间在这样的安宁恬静当中,变得很慢很慢。可是他却莫名升起一股老气横秋、华发早生的蹉跎之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疲倦,纵然一身力气和武艺,却再没办法施展出来。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容颜未改,依然是那个伍安,只不过徒生了几根白发而已。 伍安离了座位,叫人拿酒前来。不多时,便有几人各自提了几大坛酒,放在伍安房间当中。几人正欲离开,伍安叫住他们,叫他们自拿杯盏觥筹。几人将酒具拿来,伍安端起酒坛,给众人倒上。未及众人谢过,伍安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这是这三天以来,伍安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星夜沉沉,盖住一切光芒。伍安挣扎着眼皮,艰难睁开双眼。他支起身体,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四下寂静,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虫都不见到。 伍安明明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喝闷酒,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他由此笃定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很特殊的梦。因为他以往的梦中,总是很热闹很热闹,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 忽然间,斗转星移,伍安只觉得时间顷刻流转,急刹不住。一只狼冲上远处大石,仰起脖子,放声嚎叫。它身形渐渐庞大,渐具人形,却依然嚎叫,真乃穿越千年之声。忽然之间,天地又黑暗一片,突然有声音响来,伍安循声而去,却是布莱泽。他坐一矮凳,眼前是一堆营火,烟气袅袅不绝。伍安略有迟疑,布莱泽却看向他,招手向他,示意伍安过去。伍安识得宇宙变化,自知人在梦中,眼前之人,或许是布莱泽魂魄未散,托梦于他。或许是伍安心中恨意不下,思布莱泽过甚,于是梦中相见。哪种暂且不论,既然布莱泽叫往,伍安便不推辞,径直向前。 “荒原冷得很,不生火,非得冻个好歹。”布莱泽说道,语气毫无悲喜。 第40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2) “这里并不荒凉。”伍安说完,略一迟疑,随后低眉,沉默不语。布莱泽见他语塞,继续道:“你还记得你要成的大业吗?” “……记得。”伍安淡淡回答道。 “那么,留着这把火,然后,把我忘掉吧。”布莱泽说完,起身往火中踏进一只脚,最后又站定。火焰顺着他的脚蔓延到他的全身,也将整个荒原变作了一片火海。原本黑暗的天空,此时变得光芒滔滔。 “你成你的大业去吧。”布莱泽一笑,被火焰彻底吞噬。伍安原本欲救,可是却引火上身,自招其害。那火虽燃在他身上,却只是燃烧一阵,灼痛伍安却未留伤口。须臾之间,便就熄灭。伍安再转而看向布莱泽,那里空无一物。此时,东方既白。 第四天一早,伍安忽然醒来。昨天他一直独自喝到子夜之后,本该不这么早就起来,现今起床,全因为昨晚有梦,使他再宿醉不得。伍安起身穿衣,吃了桌上食物,径往城寨外而去。此时卡利亚军内担任要职之人皆在城寨之外,菈妮与伍邦则分别站住,像是在等待伍安前来一样。二人身后,文武众人,左右分开,各列其次。二人看到伍安赶到,并不说话。伍邦坐了下座,菈妮站在上座旁边,至于上座,则让给了伍安。 伍安瞧着眼前阵势,虽无营帐,却是军营,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他抬起双眸,看向菈妮。菈妮冲他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伍安原本慌乱的双眼转而变得坚定,径自向上座走去,一甩袍子,潇洒坐下。其余人看伍安坐了上去,纷纷起身叉手向伍安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各位请坐。”伍安示意众人坐下。目前座下之人,除却伍邦与菈妮,还有铎懿及麾下各部人马。军师伊吉,站立众人旁边,以待命令。 “诸位如此大早,便聚集于此,是为何意?”伍安问道。底下铎懿答道:“回王上,目今宁姆格福、学院、盖利德均已向王上称臣。王上更兼卡利亚、诺克隆恩圣主之贵,灭恶兽,平贼寇,四方既定,上下皆服。王上如今既已得升降梯符节,该当合四海之力,上亚坛高原,入主王城。更易神器,君临天下。” 伍安听后笑了笑,说道:“卿言虽善,终究过也。宁姆格福,物产富饶,但位在南,发兵往来不便。加以辎重,更使人困马乏。况如今史东薇尔城主涅斐丽仍壮大实力,只宜坚守,暂不可为援。东南盖利德,虽然地大,但寸草不生,民生凋敝,遍地鬼怪,无一毫可取。虽有红狮子城中一干忠义之军,但仍然山高路远,难以为援,仍宜为坚守。至于学院……”伍安轻蔑两声,“暂无战力可取,只可为底牌筹码,虚张声势耳。” 伍安一通话语下去,将铎懿升起的士气压下去了一头,众人闻听,各自语塞,面上无光,面面相觑。伍安看众人迟疑,转而道:“不过,卿言进策,的确不假,我……寡人却有此意。方今除却升降梯外,另有一条道,可上亚坛高原,不知各位是否知道?” 下面众人素知在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险路,直通亚坛高原,但眼下伍安发问,纵然知道,也须说不知才妥,于是尽皆摇头,齐道不知。 伍安想他们跟随菈妮,总有些见识。如今不肯说实话,也是因为伍安的身份。伍安倒也不点破,说道:“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路,直往高原。只是其道甚险,不宜兵马行进。寡人欲自上断崖之路而往高原,另遣诸将,带兵往升降梯而去,顺其而到高原,然后会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伍安安排,都觉得能使人力各尽其用,于是多半称好。伍安看大半人支持,并不着急,而是看向其他人。菈妮并不说话,只是站着。伍邦坐在那里,振臂呼应。恰在此时,伊吉开口道:“不可。” “哦?不知足下有何高见?”伍安正想听听伊吉的看法。 “现在大升降梯的符节虽然已经在王上手中,但请别忘了,大升降梯原本就是恶兆王为断其余势力兵马而毁之。他如此做,必不可能不留后手。想必我大军直往高原,便会迎面撞上王城大军。朝廷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力仍巨。我等死战,且未必能赢。王城易守难攻,更兼恶兆王文武双全,坐镇其中,当徐徐图之,不可急迫。” “卿所言甚是,正合寡人之意。”伍安笑道,“既然如此,敢问当以何计取下王城?” “目今火山官邸,尚与王城对抗。王上可从中取便,趁虚而入。或者与其结盟,共抗王城。” “卿之一言,真令寡人茅塞顿开。”伍安抚掌笑道,旁边菈妮始终默不作声,方今终于开口道:“妾身有话,斗胆进言。” “但说无妨。”伍安一招手,菈妮上前一步,面向众人与伍安道:“火山官邸,乃吾兄拉卡德所立。当年诸侯联军,合力而来,又溃败而去,各自离散。拉卡德撤回格密尔火山,借助其天然地势,据王城兵马于千里之外。拉卡德以此获得时间恢复元气,与王城分庭抗礼。火山官邸与王城大战偶尔,小战不断,可谓不合。妾身认为,王上可往火山官邸而去,以表诚心。向吾兄陈其利害,想来吾兄当感王上真心,愿与结盟。” “如此说来,甚好。”伍安点点头,“只是格密尔火山在何处,寡人实在不知。” “妾身愿意与王上同往,一为带路,二来,吾兄见我,必然更信结盟之意。”菈妮道。 “如此说来,当真好计。”伍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伍邦。伍邦与其眼神对上,立刻起身叉手:“臣随时候命。” “小妹与寡人身形体态,相貌声音别无二致,又能随意更改内外,任意化形,自为一疑兵,有大用也。寡人欲使汝上升降梯而抵高原,孤身深入王城,探知虚实,以为内应,如何?” “臣自当领命,万死不辞。”伍邦将最近几天伊吉教过他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选了一句自己最满意的话说了出来。伍安将猎杀指头刀从腰上解下,交付了伍邦。 伍安和众人说了半天的官话,又打了这么久的算盘,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脸上并不发作,依然一副深不可测又自信的模样:“伊吉,铎懿,你们二人,领诸将及所有兵马,前往升降梯处,严整以守,不可有误。如有事宜,自行定夺。” “臣等明白。”底下人一同回应道。伍安看未来既定,便吩咐设宴摆酒,今日欢聚,明日平旦,便就各自出兵。众人回到寨内,列出好肉,摆上陈酒。炉灶生烟,久久不绝。伍安脱了袍子一身,换了朴素衣服,与众人一同炙烤禽兽之肉,痛饮陈年老酒,聊以忘忧。梅琳娜与菈妮二人,则在旁末桌上,饮着清酒,侃谈风月。就在这时,菈妮趁着众人兴致高昂,自带了一把大剑上来。众人视之,无不沉默惊骇,那不是别的,正是卡利亚王室的宝剑——暗月大剑。其剑长有三尺,剑自柄处宽一尺,越往尖处越是收紧。那宝剑暗若残月,冷若秋霜,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剑。 此剑极为珍贵,并不轻易出现。众人看菈妮拿了这剑出来,以为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将宝剑双手奉上,恭敬道:“今妾身将宝剑赠与王上,以表诚意。” 伍安接过剑来,将狮子斩并了剑舞,翩翩而起。众人看伍安舞的好看,刚才的紧张全无,纷纷鼓掌喝彩。伍安赞了声好剑,谢过菈妮。他自吸收了艾丝缇的法力之后,便可以随手打开一道门,拿取兵器。伍安随手将宝剑一丢,只见一道紫光闪过之后,便消失不见。伍安又与众人高歌畅饮,不在话下。 第41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3) “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文绉绉。”梅琳娜说道,“而且,还自有一股领袖的气息。” “何止是气息。”菈妮坐回位子上,摇头道,“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 “我觉得他正在失去一些东西。”梅琳娜放下手中清酒,“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以为然。” “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不是吗?” “可是他得到的,弥补不了他所失去的。”梅琳娜说完,菈妮沉默,久久不语,半天才叹息道:“高处者,尽皆如此。”说罢举起手中酒盏,来敬梅琳娜。梅琳娜也不回绝,倒了一碗清酒,与菈妮碰上,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平旦,军士无不起帐造饭,以备之后行军。伍安先在房间中,与梅琳娜和菈妮吃了早饭,随后共同出城寨,集合军队。铎懿总领五千人精兵,在城寨门口站列整齐,以待伍安与菈妮检阅。伍安先令铎懿清点兵马,随后带上辎重,往学院而去,随后借道往彼鲁姆大道而去,再驻扎于升降梯大殿处。学院师生平日只管教学,闲暇时不过畅谈风花雪月而已。今日突然见到如此阵仗,都惊骇不已,都不敢妄动。伍安出发前曾下令不许惊动学院,更不许取学院之物,只是借道而过而已。军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大升降梯处,驻扎下来。伍邦作为监军,抵达升降梯处,将伍安交付于他的符节安置在升降梯中央,随后按照伊吉指示,左拧三圈,右拧三圈,随后用力一按。伍邦脚下忽然一阵震动,殿内四壁上下尽皆颤抖,好似地动山摇。头顶灰尘簌簌而下,落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伍邦惊诧一阵,使出重力魔法站定,没过多时,脚下圆形地板不再震动,而是缓慢向上。 伍邦看到自己不断上升,顿时觉得惊讶,低头看向伊吉。伊吉并不抬头,对视伍邦道:“足下不必担心,如今升降梯已经行动,早晚便会抵达亚坛高原。足下大可做好准备,欣赏高原枫林秋色美景。” 伍邦一直以来跟着伍安,除了学习伍安一身武艺之外,于他性格聪慧,倒是没什么掌握。现在自己一个人行动,瞬间没了主意。伍邦听到伊吉这么跟自己说,见他又是个忠厚长者,渐渐放下心来,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盘腿端坐在平台上,将手垂放在两膝之上,随后闭眼吐纳。他的身影随着平台的抬升,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守在升降梯殿内外的卡利亚士兵们看着伍邦的身影彻底不见,才都纷纷低下头颅,左右交头接耳。铎懿喝令,众人才都安静下来各司其职。 铎懿看队伍无事,便径自去找伊吉。此时伊吉正坐在殿门口,手捧一本古书翻阅着。看到铎懿来,合书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铎懿暂不说话,凑到伊吉跟前,方才开口问道:“军师,你说我等守在此处,利害几何?” 伊吉听后,缓缓说道:“恶兆王腹有良谋,更兼惊天动地之武艺。当年诸神领各部人马,意图将王城围而歼之,全赖恶兆王文武双全,带领王城将士拼死一搏,方才守住王城。经此一战,恶兆王名扬天下,王城士兵更骁勇善战,并唯恶兆王马首是瞻。上下一心,诚难破也。况且恶兆王对于亚坛高原之地貌体势,了然于胸,我大军却对亚坛高原之地势气候,不甚了解,贸然上去,未及交战,恐怕先自行倒戈。我等区区五千,怎抵得上王城几十万大军?善谋战事者,山川日月,花草树石,皆可成兵。加之那几十万大军……”伊吉说到这里,沉默不语。 铎懿知道伊吉不仅是菈妮的随从,也是菈妮的老师之一。菈妮的权谋与征伐之术,大半从伊吉这里学来。铎懿对菈妮敬畏不已,而伊吉身为菈妮老师,铎懿更是对他敬重有加,把他的话看作是重中之重。方今连伊吉都这么说,让铎懿很是没底。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失落。”伊吉转而道,“多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城势力虽大,终究孤立无援。而少离王,则以侠义行走天下,各地军队虽然未曾号称王军,但少离王一声令下,必有忠义之军前来。恶兆王眼线遍布天下,知道我等必从这里上去,故而会派人手前来查看。而伍邦能显能隐,最适合扰乱视听。我等守在这里,等待伍邦监军将升降梯降下,以消恶兆王疑心,然后,静观其变。” 铎懿听伊吉解释,稍稍宽心,但知道他们还是要坚守,故而还是不安。伊吉瞧出他心里所思,笑道:“咱们在城寨,待了那么久,铠甲未曾生出虮虱,士气未曾懈怠。如今到了这里,理应如在城寨一般稳住。将军可将我这番话交于各位军士诉说,以安军心。” “我知道了。”铎懿点头,抬头望天去,“却不知道殿下与少离王如何了。” 听铎懿问起,伊吉呵呵笑了起来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伊吉说话总是如此文绉绉,总叫人思索。铎懿一介武人,听伊吉如此评价,似懂非懂,心里只期盼伍安与菈妮无事最好。 “不管是少离王还是伍邦,都是奇兵。”伊吉收笑道,“王城固若金汤,正惧奇兵。” 伍邦自被创造出来,还没有生龙活虎多久,就已经被锁进了箱子里。莫说无人交谈,就连日月更替,伍邦都一点不知。自从跟了伍安之后,凭借着自身堪称神妙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将伍安的本事汲取了七七八八。只是心性方面,却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质朴幼嫩。虽然身为铜浇铁铸,却自怀一颗赤子之心,不禁令人慨叹。 但或许是这赤子之心太过于宽大,以至于伍邦居然能在升降梯上睡着,并且纹丝不动。直到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惹得她浑身发抖,她方才睁眼,一梦大醒。她缩了缩脖子,方才觉得回暖。起身抬眼看去,只见高原之上,枫林遍地。红叶黄花,随风摇曳,美不胜收。千里之外,王城金碧辉煌,灿灿夺目。此时日正高悬,照耀之下,整个高原尽显贵气壮观。 “这就是亚坛高原……”伍邦从未见到过如此美景,目光所及,皆是壮丽景色,美不胜收,一时间呆了思绪,只是错愕而笑。直到她看到一彪人马往这里赶来,为首二人金光灿灿,十分醒目,这才叫伍邦反应过来。她急忙按下机关,将升降梯下降回去,随后变作一滩银水,缩到暗处,静观其变。 那一彪军马赶到的时候,升降梯已经下到黑暗当中,寻找不得。领头的两人,身材高大,虎体狼腰,皆披金甲。头戴镔铁盔,金色冠缨飘洒,金色兜袍上绣着和战旗上一般的徽记。腰悬宝剑,胯下卷毛壮马,马匹两侧各挂刀剑长枪。两人到了升降梯处,抬手止住身后队伍,一齐下马按剑,同往井旁观看。二人走到井边,向下四处巡视,又丢了个物事下去。物事坠入黑暗当中,很快没了踪迹。凡物入水,尚有涟漪、回声。如今物事下去,半点声响不见,可见升降梯并未有动。 “看来王上又猜错了。”左边骑士说道,语气似笑非笑。 “王上年事已高,那伍安又真有些本事,更叫王上忌惮,不可不防。”右边骑士说道。 “……说的在理。”左边骑士点了点头,二人再无一句话,起身退回,共同上马,使后军做前军,。伍邦趁着所有人都背过之际,附在了其中一人的战马铠甲上,随着大军迤逦而去。颠簸了好一阵,这一彪军马才停下脚步,于营寨外停下,各自分开入帐。 第42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4) 伍邦随着大军入了军寨,挑了个机会下了马,钻入一片暗处。他看四处都有兵士,来来往往,将整个军营都监视的密不透风,心里一阵胆突。他转徙别处,变作了个执戟小兵,装作刚刚解手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将自己这个角色扮演的像一点,又想该如何与伍安里应外合,使王城不战自溃。他走这几步,不光思索,更兼喃喃自语,时刻不停。直到他沿路回去,差点撞到打扫军营外道路的老者,才忽然警觉过来。 那老者看伍邦面相俊俏清秀,虽然身上穿着锁子铠甲,披挂整齐,可脸上却干净得很,只觉得好笑又可疑。伍邦看对方上下打量自己,恐怕对方看出自己伪装,心中七上八下,一阵打鼓。只见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营外潭水,清澈的很呐。” 伍邦愣了一愣,刚才出去,莫说潭水,连一个水洼都没见到。但听对方说起,也不顾其言真假,赶紧接话道:“哈哈,是啊,清澈的很啊。” 老者点点头:“那潭水其源头,是山上一泉,这泉乃是我祖上所挖,其水潺潺,澄澈无比。又因为临近军马出征古道,故引为王城军队所用。” 伍邦若有所思,不住点头:“原来如此,但不知,山上那泉名叫什么?” 老者呵呵一笑,笑容变得阴沉无比,只听他说道:“这泉为祖上所挖,王感其祖上之能,遂令泉为将祖上之名,其号为……噩兆!” 伍邦听到老者将这两字说出,哑然失笑,随后大惊失色。伍邦因为担心他回头通报,惹来大军,害怕寡不敌众,因此拔腿就跑。她恨刚才自己愚钝,见到那老者谈吐不凡,其身份必然不低。甘愿为扫地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伍邦一路奔逃,直到向后看不到老者,她才慢慢刹住脚步,随后又彻底变成伍安打扮。此时她正处在一堑壕之上,四下土地熏黑,坑洞遍地,想来是投石车所投火药所为。伍邦又抬头看去,左手边是蔚蔚王城,右边则是城外关卡,中间远处直望,则是茫茫枫林。亚坛高原气候宜人,常年秋高气爽,其枫林黄花之美景,恒久不败,虽然有战事,但依然如此。 伍邦看没有追兵赶来,自以为是虚惊一场,长出一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忽然感到四周安静非常,杀气涌动。她虽然智谋不及伍安,但是论武艺并不逊色,当即抻了长剑在手,四处观望。久久之后,伍邦并不见人,只听到风中有阴阴笑声,实在渗人。只听那声音道:“褪色者,我早就说过,你我终究会再次相见。你该惧怕藏在暗处的「黑」,噩兆将至,其谁能逃?” 伍邦耳边,乃至于四面八方都是这股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几欲先走。可是他又觉得四周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刀兵,只要自己一动,必然遭到擒杀。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吵的伍邦不得安宁。她闭上双眼,凝思聚神,随后舞剑一周,挺剑直指前方。她猛的睁开双眼,此时声音瞬间消弭,四周空无一物。眼前只有刚才伍邦所遇老者,其他更无一人。 “小兄弟,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老者依然笑盈盈的,只是在伍邦看来,格外的不怀好意。伍邦笑道:“不劳先生,我自己能走。” 老者收笑,冷哼一声,一阵夹杂着金色闪电的黑烟飘过,一个身影从中涌现出来。他皮肤灰黑,身上须发皆白。头生歪曲恶角,身披破烂斗篷,手拿二丈节杖,却不是玛尔基特是谁。伍邦跟在伍安身边,素闻玛尔基特之厉害。今日见到,看他样貌,还未交手,就先被吓了一跳。伍邦回忆起伍安说过这玛尔基特凶猛无比,诡嚚非常,是个难缠的对手。伍邦见他这凶恶模样,更笃信了伍安说辞。于是不敢轻敌,立刻辗转腾挪,想要闪到远处。还未等她退出几步,身后一阵强风直朝向她脑后砸来。伍邦暗叫不好,侧身转头一闪,躲过了这索命一击。 还未等伍邦来得及看清身后何人使坏,又有一招奔着她性命而来。伍邦俯身躲开,又用长剑格住右边一击。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个玛尔基特包围住。刚才那几下,便就是玛尔基特们的杰作。 伍邦看自己成了笼中雀,即刻将命归九泉,心急如焚,又气又恼,陡然发力,将这一击挡开,纵开身形,双剑在手,不住挥舞,拼死一搏。剑刃挡开节杖,划伤群敌,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体格高大皮糙肉厚,伍邦如此,全是做了无用功。伍邦一路打杀,慌不择路,最终被逼回了军营当中。众人看到少离王闯入大营,先是一惊,随后纷纷抄起兵器,列阵在营中。伍邦身后是追兵玛尔基特,眼前是王城兵马,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当中。眼看她就要死于乱棒之下,天空忽然一声雷响,引起了王城军队和玛尔基特的注意。众人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穹,此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兵将见到那金色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纷纷握紧手中长枪,严阵以待,好像那云层当中,会忽然飞出什么猛兽一般。 “……该死的龙!”玛尔基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捶胸愤恨。伍邦且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什么东西恨之入骨,但想来那生物必然强大无比,才会叫他们如此忌惮。正在众人迟疑之际,一声龙啸响彻九天,随后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一头巨大的古龙扫过天空,俯冲着向伍邦而来。祂四爪酝酿着红色的雷电,金色的翼膜鼓动,更涨风雷气势。只见那龙挨在地上,四爪平推,红雷扫过,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大半军营毁坏。玛尔基特正欲一战,那龙却一扭身子,荡开玛尔基特一众假身,抓了伍邦,远飞而去。古龙飞跃关山,片刻便不知所踪了。 第4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1) 那古龙振翅飞去,片刻之间,身影就隐入了黑云当中。过了好一阵,两个士兵将猎龙枪备好,跑到寨内领军道:“报告将军,猎龙枪已到!” 那将军还在抬头望天,听到身后兵卒高声,心中怨气陡然升起,转身怒道:“方才那龙出现,顷刻之间,便将我大寨毁了大半。尔等现在才将猎龙枪拿来,岂不见天已放晴,那畜生早已经隐秘不见?!” 那两个兵卒看到将军发怒,两腿一软,被骂的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将军叹了口气,又道:“速去清点兵马粮草,看看多少伤亡。”那两个兵卒不等说完,连忙称是,转眼间跑开了。将军回头望向王城一眼,眉头微皱,随后与其他将士一同去恢复营寨。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重重围困,不得施展,急得肝胆欲裂。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接着一只巨爪将她抓在手里。伍邦一阵头晕目眩,承受不住,竟然晕死过去。不多时,她慢慢醒转,发现自己正飞在高空。高原之境,尽收眼底。她想要扭动身体,发现身子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伍邦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胸腹腰胯之处,皆是白鳞龙爪。伍邦抬头看去,发觉头顶一片阴暗,只能堪堪看到龙颈与龙头,其他再难看清。伍邦挣扎一阵,将右手伸了出来,随后发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未等到她反应,那龙便贴着一平崖而下,松开右手,将伍邦滚将下去。伍邦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躺在地上抬头望天,吐出嘴中枯枝败叶,又被灰尘惹得打了个喷嚏,接着气喘吁吁,半天都没起来。那古龙在天上打了个转,俯身向她冲来。接着一阵雷云滚滚而下,龙的身影已然不见,而是变作了一个女人模样。她身有七尺之高,头顶生一对龙角,和如瀑白发,垂向身后。面容冷峻,双眸竖瞳金龙眼。身穿一件宽袍白衣,内衬乌金交襟,下身暗红长裳。衣裳皆纹绣乌金色图案文字。她左手背过身后,右手横在腰前。走到崖边,临险而望。不说一句话,便叫人觉得不怒自威、霸气外露、冷艳卓绝。她望了许久,忽然开口,惆怅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罢了,不自叹气。 伍邦听她口气清冷,语调当中却饱含哀伤怨恨,实在奇怪,正当她要起身发问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了身,走到伍邦身前,笑道:“这等武艺,也可上阵为将?” 伍邦本想反驳,但自己刚才的确是蒙对方所救,眼下不好回复。况且眼下她上下杂乱,就算争辩,刚开始就落了下风。于是她躺在地上,皆因她身子和衣服都是银水所结,软硬皆可。只见她身子一缩一涨,身上灰尘落叶便都去除。龙女看到伍邦出这般洋相,扯了扯嘴角,无声一笑。 伍邦看她笑的轻蔑,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也配问我名号?”她的语气比之伍邦,与其说是厉,不如说是暴戾凶狠。伍邦看对方穿着不凡,谈吐骄傲,想来不是寻常人物。但是她还是坚持,大不了一死而已。于是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龙女看到伍邦耿直,呵呵一笑道:“你这木瓜脑袋,倒是有趣。”她踱了两步,“我叫兰斯·桑克斯。” “……什么克斯?”伍邦眉头一皱,名字一点没记住。兰斯·桑克斯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钱塘。” “……哦。”伍邦简单回了一声,场面一时僵住。钱塘开口道:“那么,你又是谁?” “伍邦。”伍邦昂首挺胸,“当今少离王的妹子。” 伍邦语气认真,话却说的好笑。钱塘因为听到了少离王三字,并没觉得可笑,而是问道:“少离王?那个毛头小子?” “喂!你怎么说我大哥是毛头小子?!”伍邦听到钱塘说伍安的坏话,气不打一处来。钱塘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继续道:“倒是有些本事。”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耍了一通,险些没命。现在又被这龙女无视,而她又转而说伍安的好话,让伍邦前后不是,忍住不发。 “你是她妹子?”钱塘转而看向伍邦,上下打量她,“看来不是亲生的。” “……的确不是。”伍邦无奈的点头。 “刚才的招数……你是造出来的对吧?来自……诺克隆恩。” 钱塘这一番话叫伍邦立刻警觉,她知道少离王并不奇怪,毕竟她能化身为龙,能升能隐。但她居然连诺克隆恩的事情都知道,实在匪夷所思。 钱塘看到伍邦惊诧非常,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她的底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少离王南征北战,已经有不少势力都归顺于他。你既然说是他的人,而你又独自一人,深入敌寨,想来少离王已经剑指王城,准备进京了。而你嘛,自然里应外合,助其全胜。只可惜,脑子灵光,技不如人。” 伍邦听到钱塘这般评价,心中自然不服。但她所说句句属实,更不好反驳,于是僵在那里,不知所措。钱塘看她沮丧,说道:“其实,我与那朝廷,亦然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伍邦听她开口,恨恨之意不绝,由此察觉出一丝结盟的机会,于是问道:“仇从何来?” 钱塘听此问语,往昔回忆扑面而来,血气上涌,竟然差点晕过去。她饮恨而下,定住心神,缓缓道:“那黄金树的根,从天上而来,被那怪物植入生命熔炉当中,致使乾坤颠倒,万物凋敝,至于成了如今这般丑态。我族勇士反抗朝廷,却被葛德文一枪刺死在城中,至今尸骨仍然横亘城中,为人取笑。” 伍邦看她冷若冰霜,以为心里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真是个性情中人,更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伙伴,于是道:“既然同样要攻打王城,为何不与我大哥结为盟友,共图大事?” “结盟?呵……”钱塘收了哀伤,又变作了刚才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难道自古以来,结盟取义、事后相残的例子还少吗?暂且不论拿下王城,如若大业已定,那宝座又该谁去坐?” 伍邦被钱塘问住,一时语塞。伍安不在她跟前,她就感觉像是个迷路又总犯错误的孩子一样,四处碰壁,四处困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继续前进。 钱塘看她默不作声,不再拿言语逼问,话锋一转道:“后话且在后日论,眼下当先攻城。王城势力庞大,单打独斗,不能长久。” 伍邦听钱塘有结盟之意,急忙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和少离王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少离王……”钱塘低声喃喃,仰望苍天,“倘若真是天命所归,不妨放手一搏。伍安的确是当世豪杰,虽然年少,却有如此之势,日后必成大器。外加上那把剑……说不定能够重塑乾坤。” 伍邦看她喃喃自语,不知道讲什么,只觉得奇怪。钱塘转身对伍邦道:“与少离王结盟,自然可以。前提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如若事成,我任凭差遣。” 伍邦听钱塘松了口,忙问道:“帮什么忙?” 钱塘似笑非笑,走到她跟前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第44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2) 在卡利亚的军队出行前往大升降梯的同时,伍安独自一人,沿着瘴溪,前往古遗迹断崖。这里瘴气横行,暗无天日,邪祟遍地,却有许多民房,想来这里也曾是一处村庄,只是环境日益变差,不能为人所住,故人去楼空。古遗迹断崖盛产各类矿石,因此栈道层层不绝,以便开采。伍安到了断崖下方,顺着梯子一路向上。最后钻入了一个矿洞当中。矿洞四通八达,四处被洞内的矿石光芒照亮。 “这里居然还会有矿洞。”伍安说道。 “毕竟是直通亚坛高原的道路,曾经也是王城的地盘。只不过经过战争,多家争夺,此路被掩埋了。”菈妮解释道,“许久不来,真不知道这里究竟变得怎样崎岖难行。” “再怎么难行,也得行啊。”伍安用剑挑开挡路石块,出了矿洞,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峡谷中开,耀日高悬,清流急湍,映带崖壁。伍安所在,乃是峡谷右壁上的一条石道,道上花丛丰富,草虫勃勃。伍安看到眼前美景,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之后,继续沿着石道前进。 伍安行了几百步,又穿过一个矿洞,继续爬梯子向上。沿路他发现不少人形蝙蝠的尸体,尽皆死状凄惨。伍安想起先前狄亚罗斯与尤拉都曾说过要走古遗迹断崖这条路,上到亚坛高原。如今看来,这些怪物的尸体,便都是他们的杰作了。只不过二人前来此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这些蝙蝠尸体居然都不腐烂,保持着原来皮肤的光泽和质感,实在令人惊讶。伍安本想要研究一番,但奈于兵贵神速,所以并没有久留,径直走开了。 伍安又转过一层,上了梯子,到了栈道向前一瞧,远远便能看到两尊大树守卫雕像,蔚然于彼鲁姆大道两旁。雕像底下,还有巡逻的卡利亚士兵。伍安看到,知道那里是升降梯大殿的入口,赞叹道:“这断崖的栈道,设计的可真是巧妙,居然能够在这里就能将升降梯的情况一览无余。” “王城工事,从不含糊。”菈妮道。 “你好像对其很了解的样子。”梅琳娜道。 “毕竟我是在王城里长大的。”菈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骄傲。 伍安继续顺着栈道往上,还企图沿着路上怪物尸体追上旧友。结果到了一处洞窟当中,只见奇石怪水,一具尸体却都不见了。伍安稍显沮丧,心里只能期盼狄亚罗斯和尤拉无事,径直走到洞窟深处。一堆乱石堆在眼前,头上尚有灰尘簌簌落下,偶能见到些许光亮。伍安向下看去,升降梯机关已经损毁,而木板也被砸穿,看起来没办法再用了。 “他们都说古遗迹断崖可上高原,但如今看来,已经无路可走了。”伍安搔了搔头,十分无奈。 “既然路被封住,那就开出一条路来。”菈妮道。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懂我意思。”菈妮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伍安点了点头,俯下身子,随后用力向上一跃,化身一道紫光,直冲而上。紫光撞开了堵住洞口的乱石,伍安既已冲出,便刹慢速度,瞬间站在了地上。他潇洒的转了两圈,随后睁眼观瞧周围。满眼都是红玉瓢泼,黄花遍地,美不胜收。这等美景,与京都的香山红叶,仍可谓不落下风。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啊。”伍安看了半天美景,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梅琳娜和菈妮纷纷现身,看到这等景色,都不斗嘴,而是异口同声道:“真美。” “是啊,的确是很美。” 一个熟悉又许久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得伍安心一激动,慌忙转身。扭头看去,居然是阿玉儿。她怀里捧着一堆果子,笑盈盈的对伍安道:“小安哥哥!梅姐姐!” 伍安自与阿玉儿分别后,到如今已经许久,就时常担心她的病情。长久不见,现在久别重逢,两人尽皆激动,说不出话,只是拥抱。菈妮看到伍安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气上心头,假装矜持道:“这丫头是谁?” “她叫艾略尔,我们都叫她阿玉儿。她是褪色者韦其逢的指头女巫。”梅琳娜将与阿玉儿相遇之后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她年纪不到十八,还算是个孩子……你该不会,吃一个女孩的醋吧?” “……本宫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菈妮漠漠一句。 “也不见得有多宽广。”梅琳娜同样漠漠。 “……你!”菈妮气的涨红了脸,随后把头一扭,不去理梅琳娜,径自走到伍安跟前,拍了拍伍安肩膀,又清了两下嗓子。伍安意识到菈妮还在,于是赶紧松开阿玉儿,忙要介绍。菈妮摆了摆手,笑道:“我已有耳闻。”她低头看向阿玉儿,“你就是阿玉儿,长得真是可爱,怪不得你小安哥哥喜欢你!”菈妮说完,极快的瞥了一眼,伍安知道菈妮性格不好对付,索性不去看她,装傻充愣。 阿玉儿听到这么一个美人对自己不吝赞美之词,欢喜溢于言表,嬉笑一阵之后,问道:“姐姐你比我更漂亮啊,一定是公主吧?” 换作以往,但有旁人看出菈妮是公主,菈妮都得起十二分提防之心。但阿玉儿人畜无害,所言无忌,菈妮听着自然受用,先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小安哥哥,我刚才看到从地下飞出来一道紫光,那是你弄的?” 伍安刚才貌似是有些用力过猛,搞得上下地动山摇的。此时阿玉儿问起,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梅琳娜这时候走上来,阿玉儿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未见,她还是惧怕梅琳娜的眼神,不敢直视,吓得低了头。梅琳娜看出了端倪,不去看她,而是转头朝上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记得有米莉森和韦其逢与你同行吧?” “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去日荫城了。”阿玉儿解释道。 “……他们去日荫城做什么?”菈妮眉头皱起。 阿玉儿摇头:“不知道,原本我们是打算坐船去圣树的,但米莉森姐姐突然说要去日荫城,于是我们就从古遗迹断崖矿洞的一个岔路口出来,到了这里。”阿玉儿看菈妮神色严肃,以为日荫城是什么凶险之地,急问道:“怎么了吗?” 菈妮摇头:“倒也没什么。日荫城的城主玛雷玛雷,我虽然只有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贵为城主,但是文韬武略全无。除此之外,还对玛莲妮亚极其崇拜爱慕,以至于到了痴迷的程度。也因此,他被家族和王城鄙夷。日荫城所处之地恶劣,穷山恶水。城内的百姓迁出,城外的人不进,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城。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菈妮转而问道:“他们为什么去日荫城?” “米莉森姐姐说,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样东西,落在了日荫城,想要去取。韦大哥不放心她,跟她一起去了。” “原来如此。”菈妮点点头,看向伍安,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思。伍安现在虽然身为王者,但归根结底还是侠义在身,听到老友有事需要帮忙,他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往日荫城走一遭,前去接应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 梅琳娜一点头,上前道:“刚才菈妮说这玛雷玛雷是玛莲妮亚的崇拜者,那么他很有可能主动接受了猩红腐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日荫城,恐怕……” 梅琳娜此话一出,叫众人尽皆冷了脸色,其中尤其以菈妮最为惊诧,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可有些打鼓。这日荫城所在之地本就草木不生,瘴气横行。更兼恶心花草虫怪,如果玛雷玛雷感染了猩红腐败,那么城内城外都不可能逃脱。一想到那本就叫人作呕的油绿色的护城湖内浮生红色的长满脓包烂疮的河床和生物,菈妮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第45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3)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伍安一抬手,托雷特现身,梅琳娜与菈妮纷纷入了伍安身体。没等阿玉儿反应,伍安便飞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上马,坐在身后。阿玉儿一怀的果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跟着马蹄扬起的烟尘,滚滚而去了。 日荫城的确就像菈妮所说的那样,护城湖的确脏臭无比,只不过并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伍安巡视四周,发现无路可进,于是下马,用重力魔法飞进城上围墙,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二层,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米莉森。她的身前还跪着一个人,身穿一身绿襟紫袍,头戴白色轻纱头罩。头低着,双手捧起一只金色的右臂。 “……我都说过了,你认错了人了。”米莉森眉头微皱。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你就是她!”那人跪行两步向米莉森,米莉森反后退两步,生怕他靠近自己。伍安等人还害怕米莉森遇到什么危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笑,都不去打扰,站在一边看好戏。 米莉森武艺超群,看人脚步便能知道对方武功如何,伍安和阿玉儿上得楼梯,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回头一看,发现伍安和阿玉儿都抱怀立在那。看到米莉森向这边看来,伍安和阿玉儿赶紧收笑。米莉森看到二人袖手旁观,对二人先是瞪了一眼,随后挤眉弄眼,示意二人赶紧过来解围。伍安会意,上前道:“既然都说认错了人,就不必再如此了吧?” “不不不不,我……”那人听到是个男人,立马变了脸,却依然不肯抬头,问道:“你是谁?” “伍安。”伍安回答道,“我猜你,就是玛雷玛雷吧?” “放肆!”玛雷玛雷大喝道,“我是日荫城城主,你该称呼我为城主大人!”玛雷玛雷低着头跪着说出这等义正言辞的话,只叫人觉得滑稽。伍安无声笑了一阵,半开玩笑道:“什么城主大人,你不过是玛莲妮亚的一条狗!”伍安说完,还特地看向米莉森,却不知道为什么米莉森对他怒目圆睁。看米莉森生气,伍安赶紧收回眼神。 “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女武神之名!”玛雷玛雷仪态不失地怒吼道。伍安并不被他吓到,轻蔑笑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是女武神最忠诚的下属……我是她的仆人……”玛雷玛雷喃喃自语,随后高声道:“我是女武神的狗!” 伍安和阿玉儿再也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米莉森怒不可遏,早就涨红了脸。听这一言,一脚将玛雷玛雷踹翻在地,扭头站在一边。那条金色手臂滚到伍安脚边,伍安拿起一瞧,发现这手臂坚韧轻巧,暗藏神机,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伍安正端详之际,一发刺剑朝他面门而去。伍安循着剑风,偏头躲过,随后抬起一脚,踹在玛雷玛雷裆上。玛雷玛雷吃痛,全身失力,雕刻玫瑰的红色刺剑掉在地上,被伍安踢在一边。玛雷玛雷捂着裆,满地打滚,哀嚎不已。米莉森看到玛雷玛雷如此狼狈模样,怒气渐消,陡然一笑,却被玛雷玛雷一眼瞥到。原本还苦不堪言的玛雷玛雷忽然又充满了干劲。他忍着痛,爬向米莉森,却被伍安用刺剑指住,再往前一寸不能。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伍安的脸向米莉森那里稍稍偏过,“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我们时间紧迫。” “……你?”玛雷玛雷稍一迟疑,随后慢慢站起身,找了个座位坐下,完全无视了伍安。他沉吟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伍安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不是名字,蠢货。”玛雷玛雷声音低沉,倒像是个老者。可是他刚才的身手,全然是个青壮汉子才会有的。 伍安看他坐在那里,颇有容仪,自带威风,全无刚才的狼狈之意。自己也整顿衣裳,说道:“少离王。” “啊……你就是那个少离王?”玛雷玛雷站起身来,走到伍安身边,上下打量,随后一把将他手中手臂夺过,拿在手里,“这不是你的东西。”说完,又跪向米莉森,此时米莉森正背对着众人,听到声音知道玛雷玛雷跪着,刻意不回身。过了许久,米莉森叹了口气道:“少离王是我至交,你权且交给他去保管,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玛雷玛雷自奉米莉森的话为志高的信仰,她一开口,玛雷玛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起身将手臂恭敬奉给伍安道:“刚才小人冲撞王上,多有得罪之处,望陛下海涵。”说完请伍安坐下。伍安接过手臂,找了个位子坐下。玛雷玛雷又请米莉森坐下,米莉森想着不过是坐个位子,于是不再挪移,坐了上座。玛雷玛雷则依然跪在地上,极具谦卑之意,直到米莉森叫他坐下,他才肯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阿玉儿看三人之间气氛微妙,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伍安身边蹲着,随后又轻轻坐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玛雷玛雷。”米莉森发话,玛雷玛雷立刻向米莉森低头,“这条手臂,从何而来。” “您……不记得了?”玛雷玛雷问道,米莉森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女武神的身份,但是迫于伍安和阿玉儿,这话目前并不能挑明了说。恰在这时,又有人顺着楼梯找上门来,道:“好热闹啊。” 众人纷纷看去,一个光头大汉站在那里,一脸奸笑,俨然是帕奇。伍安心里只觉得奇妙,这厮神出鬼没,还总是在一些正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真叫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米莉森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帕奇把伍安和阿玉儿引出去,自己和玛雷玛雷好好谈谈。 帕奇还没笑完,背后就挨了一脚。众人又都齐刷刷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韦其逢。阿玉儿看到韦其逢,马上就蹦了起来,笑着朝韦其逢跑过去。韦其逢逗了阿玉儿一阵,随后道:“看来我们打扰你们了。” “倒也……不怎么打扰。”玛雷玛雷撑着礼貌,内心对韦其逢其实颇有意见。如果不是看他与米莉森相识,早就一剑扎死他了。只是他不知道韦其逢会拈花折剑手,以玛雷玛雷的剑技,想要杀死韦其逢,还是有些难度。 “韦大哥!”伍安自从有了这点点权力和名气之后,便越发追忆曾经行侠仗义的日子。他许久不见韦其逢,回忆即刻涌上心头,内心情感翻涌,差点流出泪来。他站在韦其逢面前,想要跟他寒暄一阵,倾吐心声,却被韦其逢止住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说比较好,你说是吧,帕奇?” “……对对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帕奇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脸皮厚过城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最为透彻。如今他被韦其逢所缚,自己武功又不及,只能连声应允。韦其逢便引几人出了屋,只留下玛雷玛雷和米莉森在。 米莉森看众人离开,松了口气,心里对韦其逢颇为感激。玛雷玛雷问道:“您为何不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偏偏甘愿做一江湖浪子?” “我之夙愿,公莫再问。”米莉森摇头。玛雷玛雷听到米莉森这么称呼自己,又是激动喜悦,又是羞愧,忙道:“您这么称呼我,可真是折煞我了!”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第46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4)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这么说来,您是要回圣树去?”玛雷玛雷问。 米莉森点头:“我还有未竟之事,揣在心里,时常思之。必须回去,使我复归身体,才能将其了结。” “既然如此,某愿与您同往。”说完,玛雷玛雷拜向米莉森,被米莉森托住道:“不可,此城尚需要你照看。” 玛雷玛雷叹气道:“此城已颓,我留守这里,谈何照看?” 米莉森摇头:“我与少离王交厚,他意图更易神器,问鼎天下。你这里临近王城,恰好可以作为接应。此城周遭环境恶劣,需要你悉心照料,若得改进,必能为少离王所用。望君,三思。” 玛雷玛雷听后,含泪顿足道:“既然是您吩咐,玛雷玛雷必不令您失望。” “如此再好不过了。”米莉森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又被玛雷玛雷叫住:“希望您能收下这条手臂。” 米莉森下意识的摸向自己木制的手臂,和眼前这金臂相比,倒显得粗糙笨拙了。她犹疑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收。玛雷玛雷看她迟疑,道:“这是您的哥哥,特意为您打造的备用假肢。他差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为你所用。” “哥哥……你是说……米凯拉吗?”米莉森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关于米凯拉的一切。一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将鬓角绑成麦穗的俊俏男孩模糊在她的记忆当中。但她的回忆只到这里,再多的便想不起来了。 “此去圣树,山高路远,还望您能收下。”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说着,米莉森左手一推一扯,将右臂摘了下来。玛雷玛雷得到了米莉森的应允,立刻将那条假肢给米莉森装上。米莉森活动了两下,运转自如,简直就是为她而专门打造的。玛雷玛雷看到米莉森戴上了这条手臂,脑中又想起了玛莲妮亚的神武英姿。其实他根本没有见到过玛莲妮亚,也没见过玛莲妮亚击敌的潇洒身影,但是他就是愿意为这么一个人而付出一切。 他是有些可笑的。但是,当以后玛莲妮亚亲临这里,对他笑的时候,他便是世上最幸福、最心安理得、最荣耀的人了。 米莉森又嘱咐了玛雷玛雷几句,玛雷玛雷将其一一记住,随后送米莉森出城。 “这么说,韦大哥你帮那个玛雷玛雷夺回了城池,半道上抓住了这家伙?”伍安问道。 “喂,什么叫这家伙!?我有名字好不好,我叫帕奇!”帕奇被绑在一旁,大声叫嚷。韦其逢和伍安并不理他,只见韦其逢点头道:“确切来说是我们联手,将霸占城池的灵珠猎人斩于马下。玛雷玛雷的刺剑功夫,可谓炉火纯青。米莉森的流水剑法,更是登峰造极。” “既然如今日荫城的围已解,那咱们就走吧。”伍安刚刚说完,玛雷玛雷就领着米莉森来到了城门口。 “列位保重。”玛雷玛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大手一挥,解开机关,城门铺向对面。几人与玛雷玛雷纷纷作别,米莉森并没开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玛雷玛雷,随后跟着众人离开了。玛雷玛雷独自一人守着此城,散尽家产,招募力士,前来帮助他改善城池,以待玛莲妮亚归来并亲至的那一天。 “小安兄弟,你们这一趟,又要去哪里啊?” “去格密尔火山。”伍安说道,“王城与火山颇为不对付,我命亲信于中取便,自己前往火山,讲谈结盟,以抗王城。” “什么?你们要去火山?”帕奇突然发话,被伍安一脚踹在屁股上:“关你什么事?” “诶呀,小王你有所不知,我也是要去火山呐。”帕奇心里头看伍安不爽,脸上倒是笑得谄媚,语气更甚。惹得伍安一阵鄙夷,问道:“你?你去火山作甚?” “哈哈,小王您有所不知,那火山官邸的女主人,正在招募勇士,集结义兵,以此填补军队空缺。我正有前去赴宴之意。” “你?参军?”伍安轻蔑一声,“你这身手,还想上阵杀敌吗?” 帕奇笑着摇头:“非也,非也。火山官邸此番招募的都是褪色者,也就是你我之类人。官邸希望我们暗中行事,减轻军队的压力。简而言之,咱们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你倒是喜欢凑热闹。”米莉森冷冷道。帕奇贱笑两声,说道:“不是谁都有您这般武艺,也不是谁都像少离王这般多谋善断。像我这种乱世的边角料,吃得一口糠,那也是吃了。”说罢,帕奇又笑了一串,听得众人十分厌烦。 “既然你这么想去火山,那么肯定知道路径了。”伍安道。 “那是自然。”帕奇笑道,“沿着沸滚河一路前进,就能抵达一处要塞,名叫莱多要塞。沿着那里的路一直走,就能到达火山官邸了。我看各位都不认识路,那么我愿意劳累一下,给各位领去。” “小安。”米莉森按住伍安肩膀,眼神示意帕奇不可信,伍安则笑道:“你这家伙虽然阴险狡猾,但是说的话却从来不含糊。说有车队就有车队,说有钥匙就有钥匙。此番又说有什么沸滚河直通火山,看来却也不假,是也不是?” 帕奇想要拍拍胸脯承认,但他现在双手被捆,只能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我从来没骗过您呐。”伍安也欣然点头,米莉森看伍安下了决心要听帕奇的,便也不再多言。伍安问道:“确实如此,那么请问,这沸滚河,所在何处啊?” “这简单,各位跟我来。”帕奇说完,拔腿跑了出去,因为双手被捆失了大半平衡,还摔了个踉跄,险些滚在地上。伍安一行人跟着帕奇到了威达姆废墟,此处石壁林立,潭水不深,就在众人准备在此分别之时,一个巨大的骨爪从水中破浪而出,向着众人砸去。众人赶紧向一旁躲开,伍安翻身落定,定睛一看,一副巨大的骷髅从水中拨浪而起。 帕奇刚刚脱离险境,看到这等怪象,更加六神无主,牙齿打架道:“这这这这,这是死诞者的玩意!” “莫慌。”伍安抽出长剑,“看我解决它!”说罢,伍安一跃,剑刃朝着骷髅的脖颈狠狠砍去。 第47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1) 伍安一剑刺了那骷髅脑袋,随后便拔剑而出,跃在空中,化作一团暗月,朝着骷髅脑袋砸去。那骷髅看伍安气势汹汹而来,如同天上降来陨石,自己更不甘示弱,口中一团白浊浑聚,随后直直喷出,一串长光向着暗月而去。暗月被那光束包裹其中,一时不得伸展。伍安惊叹对方手段,更使气力,暗月一再胀大,更兼神速,透过光束,狠狠朝着骷髅砸去。直撞得那怪物前仰后合,随后粉身碎骨。伍安落地,四处观瞧,发现那些骨头分崩离析,却只是落在水上便就消失,不曾坠入水中。正在伍安疑惑之际,脚下一道巨影铺陈而来。伍安惊觉,只向后一望同时,瞬行躲开。再去看时,发现却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浪朝着自己打来。 伍安刚刚躲开,这潭水却像是跟定了他一样,一招扑了个空,又席卷着向他冲来。伍安并不示弱,既然穷追不舍,便就劈开海潮! 只见伍安绰剑在手,左手捏着剑诀,贴在剑身,剑刃正对浪潮。伍安将剑立在身前,临危不惧。随即一道紫气攀上剑身,紧接着气贯山河。那浪潮不含糊,迎面就朝伍安而去。还没到达门前,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强行劈开,千斤重的水激流而进,竟然被伍安以气刃劈砍成两半,不顾在身后,旁人见了,尽皆赞叹。 伍安知道这潭水再厉害,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背后操弄之人。正在他欲闪身之时,一艘木船跃然在他头顶,随后狠狠砸来。伍安见了,立刻调整剑势,飞身垂直而上,将整艘船打了个两半。船上老叟扑的倒地,手中还攥着船杆。那老叟同样是个骷髅,只是打扮的老气横秋,让人看上去误以为是个老人。它利索起身,抄起船杆朝着伍安打去。伍安并不让他,收剑在背后,左手抓了船杆在手,右手前臂撧了船杆,使船杆一下两半,接着一个转身,船杆横打在骷髅脑边,打得其神志不清。伍安弃了船杆,抄了黑刀在手,擦身而过,一团黑火便将骷髅焚烧殆尽,不留半点烟尘。 “好功夫!”同行旁人尽皆感慨道,其中尤其以帕奇最为醒目。但见他又是跺脚又是欢笑,比亲手杀敌的伍安还兴奋。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走过去问道:“沸滚河在哪?” 帕奇稍稍收了笑,伸出手指向着身后探了探:“就在前方。” “既然已经寻得了路,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韦其逢说罢,就要与伍安作别。米莉森和阿玉儿看韦其逢要动身,也就与伍安道了别,准备离开了。 “且慢。”菈妮现身道,“各位,方今升降梯不堪用,断崖路又崎岖难走,不如待我片刻,为各位行个便宜,自领各位而去?” 三人正迟疑之际,菈妮闭眼,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未出一盏茶的工夫,天空一道飞影急转而下。原本镇守城寨的亚杜拉,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韦其逢和米莉森见了这庞然大物,都下意识的将阿玉儿护在身后。菈妮却走过去,先是抚摸一阵,随后对三人道:“请三位上来,它自然会将各位带下去。” “如此……妥当吗?”韦其逢试探着问道,心里直怕这龙随便动弹一下,便把他们从高空甩下去了。 “妥当。”菈妮微微翘起嘴角,自有把握。韦其逢和米莉森面面相觑,即便从之。两人先上了飞龙脊背,又带着阿玉儿上去。看三人稳坐妥当,菈妮拍了拍亚杜拉脖颈,安抚几句,随后退后几步,任凭其振翅高飞。亚杜拉朝着西南方向而去,须臾之间,身形便隐入云海,不见其踪了。 “我们也走吧。”伍安说完,转身便走,菈妮身形消失不见。帕奇看伍安快步而去,同样快步追上,好言道:“小安兄弟,你行行好,给我解开了吧。”说罢就将被缚双手往伍安身前递。伍安听他跟自己称兄道弟,倒不觉得他失礼,只是觉得好笑,说道:“你不如就这么绑着好了,免得你再生事。” 帕奇听后,脸色瞬间难看,但那笑依然挂在脸上,不曾消失过。他咂了一声舌,苦道:“诶诶!小安兄弟!你现在都已经是大富大贵之体了,就应该心胸宽大一些,怎的称王称霸,反倒这般狭隘?” 伍安听后笑道:“人凡遇道,宽则泰然大步直行,窄则侧斜身子,小心而行。我遇心胸宽广之人,自然豪气不拘小节。若是遇了嚚人,便也就狭隘多疑了。” 伍安此话正是讥讽帕奇狡诈,虽然拐弯抹角,但帕奇自听得明白,一时语塞,心里烧了火,却说不出话来辩驳。伍安看他呆立原地,更觉好笑,却只是忍住,扯过他领子道:“只管领路,其余不问。”说罢将他一松,叫他头前带路。帕奇气不打一处来,笑脸彻底冷了。但目前只能暂且领伍安到火山官邸,至于以后如何报复,再待他慢慢思考。 两人自向潭水西北方向而去。走了几里,便见潭水潺潺而下,汇成一片水滩。伍安再往前看去,一条河流夹在山间,滚滚向前。河上烟雾缭绕,更隐隐约约有火光飞溅,想必这就是沸滚河了。 “看样子不太好过。”伍安骑马到河口,托雷特忽然扬蹄四跃,真像发了疯一般。伍安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阵寒气顺着身体而下,托雷特片刻之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耍闹,安分恰似以往。 “我施了法,可抵御这河流的高温。”菈妮道。 “多谢了。”伍安东张西望,“也不知道这河究竟能热到什么程度。”伍安说着,翻身下马,抓了只青蛙,一扔在河中,那青蛙猛的一跃,随后落在水中,翻了肚皮,四脚朝天,已然死了。伍安看那青蛙俄而便死,心中大惊,不再轻视这河水,尽力贴边而行,又须小心别挨着了两处山崖石壁。 伍安走马,小心而行。帕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抬头看去,山体走势崎岖怪异,显出尖长之形。突出山崖,彼此层叠交错,将穹顶切散大乱,再擅自凌乱组合,拼成一幅奇怪天景。伍安正赞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际,两道喷泉从一旁河水中涌出,沸水一飞二丈,伍安立刻策马躲开,帕奇躲闪不及,只得卧倒,那沸水未完全溅到,却也烫在了他背后,使他叫苦不迭,哀嚎不已。伍安知道那水烫得吓人,又看帕奇痛苦,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帕奇可怜。帕奇经了这一遭,只觉得命都去了大半,躺在地上呻吟,近半口气,便吐出去一个半,真像是快死了。伍安看他可怜,拖了他身子在一旁,先是绰出暗月大剑,双手举过头顶,一阵寒气先是裹住剑身,随后凝霜在剑刃与剑身之上,灿灿皎皎,恰似孤月化宝剑,傲雪凌霜自赏绝。 伍安拿了剑在手,又怕冻伤了帕奇,只得把剑横过来,用那寒气给帕奇驱热。帕奇感到头顶和背后一阵清凉,让他身上热意尽消,舒服至极,竟然不自觉的哼出声来。伍安看他有了好转,又举了一阵,待到帕奇完全醒来,才把剑收了。伍安凑到跟前问道:“感觉如何?” 帕奇咧了咧嘴,想要笑还笑不出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好一阵才开口大叫道:“烫死我了!!” 看到帕奇这痛苦不堪又不敢妄动的模样,伍安只觉得好笑,连着摇头,笑着叹气。帕奇没力气跟他斗嘴,颓废在一处,大口喘息,半天才缓过劲来。 “时候耽搁的差不多了。”伍安正色道,收了暗月大剑到黑洞中,随后向帕奇伸出手:“还能走吗?” 第48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2) 帕奇并不客气,一把抓住,挣扎着起身,咬牙咽痛道:“咱也是条汉子,有何不能走了?”说完自己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前走去。伍安点点头,吹了个哨子,随后向前一步,托雷特乘风而来,伍安坐上,一振缰绳,再伸手捉了帕奇衣服后领,一把将他提住,放了在身后。二人纵马沿着沸滚河而去,仗着菈妮的冰魔法抵御沸滚河周遭的炎炎热气。二人沿着河流直走了几百里,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太阳正遥遥垂下。二人打远儿瞧见前方火光一片,连成许多红龙。二人断定眼前就是莱多要塞,于是伍安再振缰绳,托雷特绝尘而去,出了河口,踏在地上,原本粘稠沉重的空气,此时虽然变得干燥,但也不矢清新。此时要塞当中正冒着袅袅炊烟,烈风刮起,更让其飘飘向沉沉西天。 残阳如血,烟缕凝重如墨,挥洒其中。伍安见到这壮丽景色,心胸一顿,只余慨叹。帕奇则左顾右盼,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情况,一声号角震天动地,直接将他惊的摔下马来。伍安听到号角,登时警觉,一枚羽箭向托雷特射去,伍安一捏手掌,托雷特立刻幻化不见,伍安一甩袍子,将羽箭攥在了手,两指一弯,便将羽箭折成两半,随手抛在一边。再看去,夹道鹿角已经层层推上,喷火战车在大道上蓄势待发。更有要塞守卫,尽皆身穿血色红衣,手拿火杖和烛杖刀剑,列成数排。站在要塞正路上的乃是一个大汉,身高八尺,腰合十围。里头穿银甲,外面罩红袍,脸戴铁面,头顶大锅,滚滚烈火于中燃烧,看得伍安心中叫奇。手中血色大锤,更如火焰塑成,炽热不断。只见那大汉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单枪匹马闯来。” 这汉子声音高亢,一声出来,山岗都似跟着摇动,云朵都因此飘摇。伍安听他气力十足,敬佩之意陡然而生,叉手道:“在下少离王,今见得好汉,真是三生有幸。” “少离王?”那大汉一拱鼻子,“未有耳闻,你来此何干?” 伍安将自己经历简单说了,又说明了来意。那汉子听了,怒道:“大胆!你一草民,天大的胆子敢自立门户!还妄图与我主相提并论!先吃我这一锤!”汉子说完,抡起锤子就朝着伍安冲去。 “你才大胆!”菈妮嗔了一声,现了真身。那汉子见一女流飘然而出,一时恍神,将锤子砸在地上,暂且刹住脚步,喝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月之公主菈妮,亵渎君王拉卡德的亲妹妹,你不认得少离王,却连我也不认得吗?” 大汉听后笑道:“胡说八道!拉卡德大人的妹妹生的比你高大,更有一头如火的长发,怎像你一样冷冷凄凄?”大汉说完,一旁守卫也都跟着一块笑了起来。菈妮向来骄傲,更何况是为了大业才舍弃肉身,甘受流离颠沛之苦。如今却被这糙汉子这般嘲笑,哪里冷静得下来。只听菈妮直言道:“我本望念在兄妹情谊,饶尔等有眼不识泰山。岂知尔等实在叵耐,我不使些手段,便叫尔看扁了!”菈妮说罢,双掌运动寒气。要塞诸守卫看菈妮变了脸色,纷纷更提精神,严阵以待。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要塞城墙上一个声音高叫道:“休得无礼!” 声音一出,底下众人尽皆循声看去。望在城上,喊话人却已不见,只有一女下了要塞台阶,快步而来。她上身米色盘扣衬,下身黄纹红罗裙。面相温婉,身段亭亭。头顶蜷曲发,风吹犹如红海动。却盘成了个发髻,以一银簪串上,在残阳下晃晃,恰似蛟龙越风雷,浑如飞马过檀溪。 那女子匆匆下来,奔着伍安几人而去。众守卫见了她,都暂时收敛兵器,但仍不罢锐气。那汉子看她过来,低声道:“大人。” 那女子冲汉子一点头,随后走到伍安和菈妮面前,一一行礼:“奴婢见过二位。” 菈妮看眼前这一干人等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来了个懂得礼数的,怒气减了些许。那女子继续道:“奴婢叫知恤,是这要塞主人的女巫。” “女巫?”伍安与菈妮互相看了一眼,“你是说,这要塞主人是褪色者?” “正是。”知恤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拦了,我也是褪色者。麻烦你回去通禀一声,就说褪色者伍安求见。” 知恤应了,回头向汉子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回了要塞。不多时,她又赶回来道:“我要塞之内正在炊饭,主人请各位前往,他要亲自宴请各位。” “鸿门宴,凶多吉少。”梅琳娜跟伍安说道,旁人并不听见。伍安不张嘴,只在脑子里回答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也是褪色者,那就更好说话了。” 众守卫听到要塞当中正在造饭,又看敌人成了客人,士气都大大收敛,尽皆收了兵器站列两旁。知恤在汉子跟前吩咐几句,就引伍安和菈妮入了要塞,梅琳娜也在不知什么时候现出真身,跟着二人一同前往。至于帕奇,则连滚带爬,紧随其后。众人看到他那副滑稽模样,只觉得好笑。汉子下去,向着众人托付了几句,便也跟着回了要塞。 莱多要塞地处于沸滚河河口,沸滚河河道狭窄,容易埋伏,并不利于大军行进。况且整条河周遭温度奇高,更不利于行军。因此沸滚河虽然距离王城不远,却依然没有成为军队进攻火山的选择。但王城不发兵,不代表火山会不做提防。此处前是沸滚河,通往亚坛高原,后一拐弯,便能沿着大道,直向官邸而去,因此这位置十分重要。官邸便就在这里设下一要塞,以抵御王城军马。但因为王城军队从未由此进攻,因此城中辎重丰富,火山上牛羊牲畜更是数不胜数,恰好拿来烹煮烤涮,美味十足。火山常年炎热,要塞中要是有人渴了,也可自行出沸滚河,到亚坛高原上去采摘瓜果来食。总而言之,镇守莱多要塞,可是一件美差。外加要塞当中的河口将军是个豪爽汉子,与部下人等尽皆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同甘共苦,赚足了名望,更受手下人爱戴。莱多要塞在这里虽然孤零零的,在这里日夜生活的军士们却并不觉得寂寞。 伍安三人入得要塞,只见这里人人皆兵,虽然此时多数不着披挂,但都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个个快言快语,爽快大方,直叫伍安想起曩日红狮子城之盛况。 知恤领着三人上楼,其余守卫各自回到所属,放了兵器卸了披挂,自奔荤素而去。知恤将几人领到了城墙上,但见四处皆是宴饮。前方宴饮中央处支着的一口大锅,更是惹眼。锅里正涮着牛羊菜肴,山珍海味。锅子周围围一圈大桌,上面摆满干稀蘸料,按酒小菜。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圆桌外更坐一圈大汉,尽皆赤裸上身,把酒言欢,往锅中投箸,夹取食物不停。 待及伍安等人上来,众人齐刷刷的向这边看过来。他们只看伍安几人一眼,随后便去见知恤,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向知恤行礼。知恤笑着摆了摆手,却不肯坐下,全因为伍安等人。 第49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3) “大人,人带到了。”知恤向着一大汉耳边低语,大汉点了点头,侧出身子,走到四人面前。只见他身高八尺,容貌粗犷。剑眉星目,胡渣点点。下身深褐粗裤,上身一件深红开襟的盘扣马甲,将身上扎实肌肉一显无余。他立定在众人面前,拱手道:“我乃莱多要塞守将金猷,绰号金骨朵,敢问各位是……” 伍安听他口音有些熟悉,又见他拱手为礼,心中一阵激动,照样拱手道:“小可伍安,左首这位,是卡利亚公主菈妮,右首则是小可女巫。” 那金?听到伍安叫了名字,又听他口音,心中也是犯了嘀咕,继续道:“我乃苍州人士,不知足下……” 伍安知道对方来处,欣喜不再压抑于心,直言道:“小可是雍州人士。” “雍州?”金猷眉头微皱,“我听足下声音,不像是雍州的。” “大哥明查,小可确实不是雍州本地人士。小可原本委身在玉龙山庄,后来辗转到雍州。” “啊?!玉龙山庄?!”金猷惊讶,“我听说玉龙山庄的玉龙十三式,变化无穷,厉害非常。你既然是玉龙山庄的,可否使来,开开眼界?” 伍安听对方说起玉龙十三式,足以证明对方是与自己同一个寰宇而来。金猷叫他把剑法使来,他心中欢喜得紧,一经金猷一问,不待回答,手先搭上了剑柄,将剑法舞将起来。梅琳娜和菈妮看伍安绰剑在手,不约而同的去抓帕奇,将他拖至一边,免得伍安一不小心误伤。只见伍安身段翩翩风流,长剑刚柔并济时而刺天贯日,时而探海勾月。城上众多汉子,看到伍安武功,尽皆瞠目结舌,暗自赞叹。比及伍安收剑入鞘,清鸣一声。周围尽皆喝彩,掌声如雷。伍安这一场舞的酣畅淋漓,看眼前汉子都为自己叫好,心中更加澎湃。 “好功夫!”金猷展颜,欢笑不止,搂住伍安肩膀道:“好兄弟,你我今天这番,真可谓天涯有知己,他乡遇故知。今天理当喝上几大盏好酒,醉上几天!”金猷说完,就邀众人坐下,更对知恤道:“锦儿!去地窖,将咱们珍藏的冰酒拿来!” 知恤看他们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原本忧虑之心此时消弭,应了一声之后便要带人去地窖。恰好这时之前拦路的汉子卸了披挂上得城来。知恤撞见,便道:“好痴虎,且随我来。” 痴虎看知恤满脸堆笑,疑惑不解道:“大姐何故这般高兴?” “你随我来便是了,路上在说与你。”讲完又招呼几个喽啰,下得地窖,抬了几大缸酒来。此时金猷正与伍安聊的投机,看到酒被端了上来,立刻让人开盖畅饮。喽啰们得了令,将几大缸酒都打开了。但见寒气与香气从酒中徐徐而出,酒缸上水珠柱柱而下,勾得人全神贯注在那酒上,不曾挪开眼神一点,脚步一寸。 伍安刚才与金猷聊天之时,便觉得他爽快豪义,却像是燕赵之士。又看他帐下兵卒,都不拘小节,仗义豪侠,快言快语,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要塞,反倒像是个山头。这些个镇守要塞的汉子,无一不是可以媲美梁山绿林的好汉。伍安来这一遭,真觉得投身了山寨当中。只不过周遭人物都不遮掩,与伍安直来直往,真叫伍安觉得舒服畅快。荤素未吃得几口,开胃酒已经下肚数杯,却只还觉得不够。反观菈妮和梅琳娜,虽然坐在伍安左右两边,但被一群赤膊汉子围住,还是觉得尴尬。至于帕奇,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吹嘘自己,结果被灌得烂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旁有人将冰酒给伍安与金猷斟满,金猷并不急着饮,而是先吟诗作对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随后说道:“今日遇得小安兄弟,实乃三生有幸!饮此一杯,聊以庆贺!”说罢与伍安碰杯,二人将酒一饮而尽。一阵冰凉从舌喉滚滚而下,沁入心脾和五脏六腑当中。两人沉沉不出声,许久过后,才各自慨叹一声,再长出一口气,不住大笑起来。两人聊起往日之事,居然都是行走江湖的仗义豪侠。二人越聊越入港,越聊越感深,越聊越欲泪。两人各自行走江湖,满腔的豪情,却也耐不了一世的寂寞。此番偶落得一生疏世界,能在此相逢,真可谓天可怜见。两人谈论到此,尽皆叹息,酒酣上头,到了最后,更是哭了一阵。原本城上宴饮一片,欢乐成群,却听到金伍两人哭的痛切,都停了杯盏落了筷子,不明悲从何来。但听得二人只言片语,又都郁郁寡欢,食欲大减。 知恤原本是交界地人,与阿玉儿一样,是指头女巫。原本名字也不叫知恤,这是金猷为了叫着方便,给他化了名字重新取的。再拿她名字最后一个字单独拎出来,便就叫她锦儿了。知恤生的美丽大方,端庄典雅,看起来成熟,实则不过是个心智未熟的女孩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成为了名为金猷的褪色者的女巫。金猷被召回时,正是落定在了火山官邸,这里距离王城最近,知恤找到他也很容易。他向金猷陈述了天下大势,以及他们褪色者的使命。金猷却觉得不以为然,每当知恤拿什么使命来与他说辞,金猷便都不管不顾。火山官邸的女主人塔妮丝看金猷虽然无心攻伐王城,但他性子直爽,恰可以去守关,于是便发配他领着自己在火山官邸认的朋友兄弟一道去了。知恤原本只觉得金猷游手好闲,只知道讲江湖道义,却不懂得忧国忧民,一个劲的觉得他没有志气,没有出息。可这一番听说他要去莱多要塞,又下了决心跟他前去。金猷当然知道知恤希望他成就大业,这番要与他同去,金猷一阵感动,道:“妹子,你常说我只懂得儿女情长,不懂得天下纷攘、纵横捭阖。可是妹子,你可知道,你所谓的那天下兴亡,可是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儿女情长,堆砌而成啊!” 正是这一句话,叫知恤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随金猷一生。 知恤原本就爱英雄故事,常常听得落泪。如今看到伍安和金猷一见如故,各自垂泪,自己鼻子更是一酸,抓起一坛温酒,也不斟杯,自顾自仰脖喝了起来。她一口气干了半坛子酒,头上鬓发微垂,香汗如柱。众皆没有反应过来,知恤却上前,向着伍安和金猷道:“两个大男人,遇在一起,应该纵情欢笑,却似娘们一般相拥而哭,像什么话?!与我干了,休要再哭!” 周围人见知恤要求喝酒,都转悲为喜,共同喝彩。又见知恤一口气干了剩下半坛子酒,欢呼的更甚。伍安和金猷看到知恤喝的面皮泛红,表情却无半点醉意。二人听了知恤一番话,相当受用。兴致登时上头,更是一转心中苦闷,与众人一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谈风月,醉论春秋。一宴过了半夜,方才停息。但见城上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要塞当中人人相于枕藉,各自醉倒。幸得火山气候炎热,晚上如此睡得,也难得着凉受风。众人就此睡了一夜,不知东方之既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伍安等人闯荡到莱多要塞,和守将欢宴畅饮,自是不在话下。转过头来看伍邦,经力却不那么爽利了。却说伍邦正被钱塘所救,二人一阵商议之后,钱塘愿意接受伍邦的提议,与伍安结为同盟,前提是,伍邦需要帮她做成一件事,她方放下身段,和伍安等人共同进退。 第50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4) 伍邦自是对伍安忠心不二,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得能帮伍安招得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伍邦当然不会拒绝,便与钱塘计较起来。只听伍邦道:“要帮什么忙,尽管说来吧。” “暂不妨事,你我边走边聊。”钱塘说完,吹了一声哨响,两匹白马望风而来。这马体格健硕,生有龙鳞,瞳仁竖着,又在阳光下灿灿,恰是龙眼没错。伍邦见了,只觉得这两匹白马是从壁画之中跳脱而出的怪物,一眼看去,心里先提防了起来。钱塘见了它们,却倍感亲热,上手抚摸。那两匹马也格外亲人,围着钱塘,不住用鼻子拱来拱去。 钱塘在马耳边吩咐两句,将其牵到伍邦身前道:“请吧。” 没等伍邦答应,那匹白马便踏到了伍邦身边。伍邦问道:“这马从何而来?” “这是我族以龙心脏饲养的龙马,可日行千里。”钱塘自始至终,不失骄傲。 “但为何不见辔头?” “马蹄踏霜雪,鬃毛御风寒。带了辔头,钉了马掌,便已经废了马匹半条性命了。命遭损耗,怎的还能日行千里?” 伍邦听了钱塘这一番解释,倒觉得有些道理。两人翻身上马,两匹龙驹长嘶一声,打了两个响鼻儿,不再出声。 “跟我来。”钱塘一夹马肚,头前带路,伍邦同样夹了马肚跟上,问道:“现在可说了吗?” 钱塘先不说话,抄起腰上酒壶,先滋润了一口,随后把酒壶撇给了伍邦,抬了抬手,叫伍邦也喝。伍邦喝了一口,看这酒壶上绘黑云金雷,喝下酒去,真觉得把滚滚天雷都咽下了肚子,壮大胆气。 伍邦拎着酒壶不发一言,钱塘脸色黯淡下去,说道:“自法环破碎之后,天下大乱,祸患丛生。玛莉卡在被囚禁之前,用自己的箴言,将不受赐福的褪色者召唤回到交界地,只不过有早有晚。你的大哥伍安,倒是回来的不早不晚。” “是吗……”伍邦喃喃,钱塘续道:“曩日,有个叫维克的勇士,他使一杆长枪,武艺出众,技冠天下。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大升降梯之下。我感他少年英雄,又有着鸿鹄大志,于是决定帮他。事实证明,我没帮错人,他有情有义,又重情重义,颇得我欢心。我带他上了亚坛高原,并与他义结金兰,认他做弟。既然结拜,我与他便推心置腹,再无隐瞒。他感念我大恩,和我族祸事,便想杀入王城,坐了王座,更易神器。”钱塘叹了口气,“他本事广大,的确如他所说,一个人杀入了王城。只不过,他不知为何,并没有成王,却深入了王城地下,找到了三指。” “三指?”伍邦知道双指,这三指却闻所未闻。 钱塘点头道:“双指是无上意志的走狗,三指便是癫火的走狗。癫火比之律法,更加可恶。不留一丝生机,只存一片火海。不分彼此,只管烧焚,只把整个世界烧个精光为止。维克虽然智勇双全,却只道使命。他见了三指,受赐癫火。结果心智俱裂,再不念天下之事。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独自出了王城。自此之后,便隐遁到了癫火村,再没有出现过。” 伍邦认识钱塘到现在,始终都见她冷淡骄傲,如今她这副惆怅模样,倒让伍邦觉得稀奇,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结果了三指?” 钱塘点头:“我飞天遁地,驱雷掣电,可是却没办法进入王城。城内正有屠龙的兵器严阵以待。一旦我露了踪迹,迟早遭到擒杀,所以只能在城外活动。要是我能进城,一发雷枪,劈死那该死的,若有人劝阻蛊惑,一道杀了。” 伍邦看她面相不改,却有一股阻挡不住的怒气和杀意外露而出。伍邦此刻与她同行,尚且觉得她不好强大无比深不可测,要是做了对手,这么不知道得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将其降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钱塘说着,牵马拐了个小弯,领着伍邦从大路离开,径直到了一个小坡上。二人来到崖边,勒马站定,前方枫林密密,红叶飘洒,惊艳非常。伍邦自被这美景折服,钱塘的眼神却越过了枫林,远远朝着王城侧门而去。伍邦看她沉默,便循着她眼神而望。远处有两个巨大的石头人卫,手拿石弓,背系斧钺大箭。两个石头卫站立道路两侧,弓箭在手,时刻准备射杀胆敢逼近之人。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钱塘无数次的想要越过这堵好大的围墙,以自己的身躯化成雷电,划破那参天的巨树。她眼望着,眼睛都快要望出血来,却还是望不到城中。 “这事不难,我接了。”伍邦一句话,叫钱塘的怒目缓下。她下马走到一处营帐之中,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四尺的锏。她双手捧过,交给伍邦:“城内城外的王城军士,他们武艺卓绝,铠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更不惧雷法。这把锏,是我亲手打造,专意为破王兵,今日转赠与你。王城之内,多有凶险,望你一往无前。” “必不负重托。”伍邦接过了锏,挎在腰上,摘了酒壶还给钱塘,却被钱塘止住道:“这是维克的露滴,今日我将其一道送给你。你可在赐福处自行补满,助你业成。” 伍邦收了锏和酒,又受了重托,不再调转马头下坡,而是纵马一跃,下了小崖,直奔着王城的侧门而去。两个石头卫早早察觉到了伍邦的存在,只是他没有靠近,所以才毫无反应。此番看到伍邦全速而来,石头卫也不再含糊,张弓搭箭,将箭头瞄准了伍邦。那箭净重便有百斤,被这么一拉一扯,更蓄着千斤之力。一发射出,直叫风息都划开个口子,破出个大洞。人要是撞上,莫说是生还,就连全尸都不再有。 伍邦头顶着这两只大箭,不顾一切,只是飞奔。伍邦自身是银水所塑,可聚可散,这马虽然流着龙血,可纵然铁打,也遭受不住这等冲击。只见那两发箭破空而出,各自旋着一股飓风朝伍邦杀去。伍邦揪住龙驹鬃毛,叫它赶紧刹住。自己却松了手,向前仰去,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匹战马,奔腾而去。两发箭击了个空,插在地上。那两个石头卫呆头呆脑,见没射中,还想要取箭来射。伍邦却不给它们机会。她又从战马变回了原样,手拿那把锏,直接锤在两个石头卫的脚踝上。那锏威力巨大,打在石头卫脚踝上,再离开时,直锤出了个满是裂缝的深坑,更有岩浆与火花从中飞溅四溢而出。 那两个石头卫看伍邦已经杀到脚下,都想要伸手去拿身后斧钺。可它们的手还没勾到斧柄,脚下一轻,随后瞬间重重瘫倒在地。伍邦把他们的脚踝锤了个稀巴烂,叫它们再没办法站起,又变出月隐,砍断了两张大弓的弓弦,让他们没法再射箭。这样一来,这两个石头卫便再没有办法阻挡伍邦。伍邦收了兵器,径自要往侧门而去。没等他上马,一发红色的落雷从天而降,伍邦急忙躲开,免得被其贯穿,暴死在当场。伍邦抬头看去,定睛观瞧,却是一个人马,迈着大步过来。来者身穿金甲,头戴金盔,上撒金缨,恰似黄花。胯下高头大马同披金甲,内衬黑布甲。那将士右手中使一大龙爪做成的黑头金身的大钩,左手一面树纹金盾,上方下齿,高一丈宽二尺。钩盾齐耍,金甲闪耀,威武非常。 “·大树守卫!”伍邦曾听伍安谈起过大树守卫,但是只知其人,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看到,方知伍安所说的五百骑便可平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第51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1) 伍邦见了大树守卫,立刻警觉,绰了锏在手,与大树守卫面对而立。这大树守卫并非伍安与涅斐丽当时所败那一类,其身上铠甲皆以龙鳞与铜铁熔铸,手中兵器更兼有掣雷之力。这正是龙装大树守卫,纵是真龙下凡,与之一斗,恐怕也要伤筋断骨,打个两败俱伤。 伍邦想起钱塘说的话,王城内外军马战甲坚韧,刀剑之类,纵然锋利,碰到密不透风的坚甲,反倒发挥不出威力,还要自损刃口。面对重甲,就须上钝器。锏这兵器恰好可破重甲,可隔着铠甲伤及性命。但锏分量十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能够使用,却也需要些技巧,方能运用自如。恰巧的是,伍邦的力气可实在不小,外加他跟随伍安多时,早已经将他那一身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譬如玉龙十三式,便是信手拈来。至于流水剑法这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身教的功夫,伍邦现在还一知半解。 伍邦握了长锏在手,自是不怎么发怵。大树守卫见了伍邦更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把扛在肩头的大龙爪钩垂下,又掂了掂,像是在试着重量。伍邦的目标此时很明确,她与大树守卫的个头差距实在悬殊,更何况对方马匹高大强健,自己的白马虽然也是宝驹,但相比起来,却是逊色不少。伍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站立原地,等对方攻击,自己随机应变,最为稳妥。 两人各自无话,只是圆睁睁眼睛盯着对方,伺机而动。此时萧瑟秋风徐徐而过,刮起红黄,吹落杏桃。伍邦不被花叶迷眼,更不眨一下。大树守卫略微抬手,随后把盾一横,随后又是一竖,盾齿朝天,用力一顿,立刻引了一道红雷灌注盾牌之上。与此同时,伍邦头顶更有一道红雷,撕裂了天空,滚滚而来。伍邦本能的反应,轻松躲过这一击。但她力还未等收回,大树守卫已经踏马腾空而起,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将伍邦完全笼罩。那大龙爪钩直挺挺向着伍邦颡上砸去,其势不可阻挡,一招下去,定叫伍邦变作一滩模糊肉泥。 这大树守卫不仅像龙一样同会雷法,声东击西之智,反应与力量更是卓绝,直教人防不胜防。伍邦吃了一惊,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想要横锏招架,但随即又想到杯水车薪,索性挨了这一击。大龙爪钩势大力沉,一击下去,伍邦瞬间被砸的人形无存,水银四溅,分崩离析。 大树守卫这一击得逞,以为功成,正要收工,但见水银分散,立刻又提了精神,勒马向后一跃的同时,又向身前挥出龙爪,以防伍邦偷袭。伍邦被砸成一滩水银,看似身死,实际上早就几泼水银飞溅到了大树守卫身上。那些水银逐渐汇集,变作了条二尺毒蛇,沿着大树守卫的身子向上,拼全力勒住其脖子。其力之大,叫大树守卫都为之一惊。他想要去抓蛇,但奈于双手都持兵器,松懈不得,一时间没了法子,刚刚还是个震杀鬼神的万夫不敌之将,转眼间就要成了区区一条毒蛇的身下亡魂。 大树守卫气息被掩住,急迫至极,便成了愤怒。他开始运气,人马合一,镇在原地。雷电游走在他周身,那毒蛇受了雷击,便如痉挛一般发抖,松了力气。大树守卫一甩身子,将那蛇丢了下去,谁知道更多的水银汇聚而来,长出只手 抄了长锏,奔他而来。大树守卫龙爪一挥,雷阵在自己周围施展开来,鬼神莫入。 伍邦重新凝了身形,那条蛇回了她身体,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战斗,伍邦将那蛇化成左臂接上。她这一接,便是一阵骨软筋麻,未消的雷电更叫她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大树守卫将雷阵汇聚在武器之上,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消灭伍邦。 “如果你的对手是水,那么不管你怎么击打,它都会从你身上穿过去。”伍邦喃喃自语道,似是已经想到了破敌之法。大树守卫并不想与她废话,一马当先,龙爪从天而降。伍邦这一次并不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化形,裂成两半,躲开了这一攻击。大树守卫一愣,龙爪正嵌入地下,一时间拔出不得。伍邦顺着龙爪上去,先是双脚踩在了马头上,随后再次化形。她下手可不含糊,横锏直朝大树守卫的脑袋打去。伍邦这一下可真是抡圆而出,她力气大的吓人,纵然是大树守卫,这一招下去,头盔里头的脑袋也得被砸个稀巴烂。大树守卫一急,更用了力,把大龙爪拔出,马扬前蹄。伍邦一个未稳,锏打了偏,将大树守卫头顶那一撮金缨扫了下去。伍邦身子向前仰去,更迅速反应,将锏向着大树守卫的心口窝插去。锏头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个坑洞,但这一击去的太快,也只是留了个坑洞,没能击穿铠甲。 就在伍邦还想要朝着大树守卫的脑袋砍去的时候,这一击横扫却被突然捉住。伍邦愣了一瞬,转而看去,心灰意冷。大树守卫右手抓住她的锏,大龙爪已经被插在地里。伍邦死都不肯松手,大树守卫便将她连人提将了起来,喉咙当中作响,像是头愤怒又饥饿的猛兽。伍邦又急又恐,急忙想要拔出锏来,却又使不上力。就在大树守卫准备一松右手,把伍邦捏在手里彻底攥死之时,一发雷枪劈在了大树守卫的手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大树守卫松了手,伍邦摔在地上,疼了一阵。大树守卫翻过手背一看,铠甲上留了个黑色的印记,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损坏。他笑了两声,声音低沉。而赶到的钱塘,则面色冷淡,甩了袖子背过手去道:“果然还是伤不了分毫,不过也罢。” 大树守卫听后一惊,随后胯下忽然一软,整个人都塌了下去。原来是伍邦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抄锏朝着战马的马腿打去。大树守卫的战马虽然身上披着战甲,但是四条腿上并无什么防护,伍邦牟足了劲打将下去,直接将战马的右前腿打断。大树守卫一下失衡,险些跌倒在地上。伍邦又滚地而去,又打折了战马另一条前腿。战马哀嚎不止,身子前倾,趴伏在地上。大树守卫滚将下去,半跪在地上,急忙用盾牌架住伍邦的又一次全力一击。这一下将盾牌狠狠地砍出了一大条坑。伍邦顺着盾牌攀附而上,双脚狠狠踏在盾牌上,将盾牌嵌入地中,保证接下来大树守卫没办法回防。她借力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锏柄,狠狠砸将下去。这一击非同小可,直接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砸的凹了下去,整个脖子都被劈断。大树守卫的脑袋耷拉下去,伍邦拔刀出来,手起刀落,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砍了下来,一脚踢开。伍邦收了刀和锏,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钱塘将那颗头颅捧在了手,丢了两下,笑而不语。 “好身手,好武功。”掌声和着奸邪的声音徐徐而来。伍邦和钱塘一同回头,一个白衣白面具的人向着她们走来,身后又跟着一个手拿双头刀龙骑士铠甲的人。两人站定,那白面具说道:“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好久不见?”伍邦一疑惑,随后想到这人肯定是把自己误以为是伍安了。她也没打算挑明,打算先听听他如何开口讲了近乎。 “看来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再费一番工夫来介绍一下。”那人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先鞠了一躬,装腔作势道:“我是白面具梵雷,追随伟大的蒙格大人。这位是血指骑士艾旒诺拉,与我同样追随蒙格大人。”艾旒诺拉上前一步,同样鞠躬:“早听闻褪色者伍安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52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2) 伍安乐得听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伍邦却不这般。她听对方二人对伍安虽然夸耀,但并无任何敬意,心里头一阵不悦,更想要宰了这梵雷,但面上没露出来。至于那个叫血指骑士的,伍邦知道尤拉正在四处追杀他们,尤拉与伍安交好,伍邦自然也就视尤拉为同道。他的事,伍邦也就记在心上。今日见了这血指骑士,正好想个法子,把这两人一道结果了。 钱塘见多识广,一看这两人的形貌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的人,这一开口,倒让她觉得新奇。她上前绕圈开始打量起二人,更兼似笑非笑道:“蒙格,莫不是那位鲜血君王?我听说他远离朝堂已经多年了,不知道他在他那地底下的小朝廷,过得还好吗?” 艾旒诺拉和梵雷听到这话,脸色纷纷僵住。伍邦下意识想到诺克隆恩,心头也是一惊。钱塘一句话就叫眼前三人变色,可见其犀利。钱塘笑而不语,继续道:“二人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 梵雷意识到钱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原本高傲奸佞的姿态也放了下来,正色道:“……这要事是有的,只不过……”梵雷正面看向钱塘,“却先要结果了你。” “我?”钱塘假意害怕退后,微颤道:“我?二位与我无冤无仇,何故要取我性命?” 梵雷哼笑一声:“尤拉那厮,命不久矣。技不如人,还想要跟我们动手也太不自量力。你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们知道你是龙族,我这位朋友,刚好手痒,正渴望屠龙之后,再摘了龙心脏来吃。” 伍邦听到尤拉遇了难,心头一急,正打算上去问个明白。正听钱塘道:“你等既然知道我是龙族,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艾旒诺拉手转双头刀,上前一步道:“你休要吓唬人,我屠龙无数,更掌龙力,敌手寥寥。” “谁说我是在吓唬你?”钱塘头顶龙角挣过头发,崎岖而出,正要现出本相。艾旒诺拉舞动双头刀,旋转身形,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直取钱塘。其身形婉转飘摇,正如蛟龙出海,恰似凤舞九天,神采异常。就在这时,伍邦单手举起大龙爪,朝着梵雷砸去。梵雷此时注意力全在钱塘与艾旒诺拉身上,根本没顾及伍邦。只见大龙爪猛猛而下,伍邦用足了十成力气,轰隆一声,声如惊雷,直把梵雷拍成了一滩烂泥,人形崩散,血肉模糊,鬼神难救。 伍邦这一下大出了艾旒诺拉之预料,她稍一分神,那附了鲜血之法的刀刃便失了威力,从中泼洒而出的热油一般的鲜血也坠坠而下。 伍邦自打听了梵雷开口就想要宰了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伍安的影响。至于钱塘,可是在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就想要动手杀死他们。所以多对于伍邦的出手,她是觉得爽快,但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下手,不过好在还有个艾旒诺拉留给自己。钱塘周围雷光运作,狂风滚滚,那明眸忽的转成了一双灿灿龙眼,只看上一瞬,便叫人肝胆俱裂。艾旒诺拉感觉出了钱塘的实力非同小可,远远超出了她所遇到过的所有龙族。但是刀刃一经祭出,就必定见血。艾旒诺拉只要比她还要快,就能够抽筋去鳞,叫钱塘暴死当场。 艾旒诺拉与钱塘都下了杀死的决心,各不相让。此时天雷滚动,号哭。钱塘捏了两把雷枪在手,一齐掷出。两把雷枪合作一处,真似个冲天之槊,贯日长虹,直冲冲朝着艾旒诺拉而去。艾旒诺拉双手握住双头刀柄,背后骨翼张开,口中怒火喷发。此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这一个忍辱负重灭仇雠,另一个震天撼地剜胆心。真个是天地浩荡,龙战于野。 伍邦见势不妙,立刻抄起盾牌插在地上防住。大树守卫这盾牌水火不惧,更不畏龙雷。插在地上,便如一面扎不烂打不破的高墙一般,将伍邦牢牢护住。伍邦靠在盾牌后面,不见得双方如何激斗,只觉得头顶四周皆是烈烈洪风,势不可挡。若是没有这面盾牌,莫说是二人打斗时飞溅出的真气,就算是这风,也能把伍邦刮出二里地了。伍邦靠在盾牌上,死死顶住,生怕插得不紧,倒将下去。过了半刻钟,风声才渐渐消弭。伍邦听周围安静下去,便侧出脑袋看去。只见钱塘还在原地站着,身上并无一点伤痕,只是徒增了风尘而已。反观艾旒诺拉,身上龙鳞片片,刺穿铠甲。手脚皆成龙爪,头身齐具龙形,俨然成了个龙人。她心脏处被一把长刀贯穿,尤拉气喘吁吁,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长刀拔了出来。艾旒诺拉胸中鲜血涌动而出,气息渐弱,终于死透。 尤拉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一样,放声而笑,身子一失力,栽倒在地上。钱塘依然在那里站着,不去扶他,只是拂去身上灰尘。伍邦见了,赶紧去扶住尤拉,轻轻摇晃。尤拉吐出两口热血,看向伍邦,两眼忽然闪出光亮,问道:“是小安兄弟吗?” “……我是。”伍邦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死了。 伍邦本要点头,看到伍邦眼睛,又笑着摇头道:“不,你不是他。” 伍邦不说话,尤拉续道:“小兄弟,我活不成了,好在我心结已解,死而无怨。”尤拉把刀拿在伍邦手里,“我这一生飘零,身上更无一点盘缠,只有这长牙,陪伴了我一生。我今把它交给你,务要收好。”尤拉将伍邦的手推上之后,就此合了眼,再没有一点气息。伍邦看他咽气,难过了一阵,将他的刀收好,刨了坟墓埋了尤拉,又把长牙放在坟墓当中,和尤拉一同葬在一起。 “方才他说把这刀托付给你,怎的又把刀与其埋在一起?”沉默许久的钱塘问道,“这长牙刀身长锋利,斩敌犹如割麦,是把神兵。如此埋没,实在可惜。” “这刀已经陪了他一辈子,就让其再陪他到地下吧。”伍邦削了个木碑,在上面刻上了尤拉的名字,随后跪在地上,闭眼之后双手合十,朝着木碑拜了四拜,接着起身对钱塘道:“侧门已无障碍,我这就去了。” 钱塘点点头道:“目今城中大小官吏,多是当年与恶兆王共同出生入死的武人。那些文臣和贵族,因为黄金律法的残缺,而导致灵魂无法回归,身体却日渐消瘦萎靡,都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至于那些武人,因为恶兆王的战时政策,奋勇杀敌,赚的卢恩,以养身心,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你此番入城,硬来不得,只能智取。武人嘛,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你须随机应变,糊弄左右,搪塞上下,才能挣得一时喘息。” “那个三指不是在王城地下吗?入了王城,径奔地下便是,何须这般麻烦了?”伍邦听到别人督促他要动脑筋便感到头疼。钱塘啧啧笑道:“王城之大,远超你的想象。若是没人带路,你转上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找到三指所在。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伍邦点了头,正要离去,又被钱塘叫住。钱塘叫他把手递来,二人手一交握,一股酥麻之感攀上伍邦手心。她张开一看,却是一圈雷环。 “事成之后,以掌面天,击雷于彻。那时候我自会去协助少离王。”钱塘嘱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说准了。”伍邦说完,跑向侧门,过会便没影了。钱塘再转过身去看尤拉坟墓,刚刚被填平的坟,此时居然落了个坑在那里。钱塘上前查看,发现整座坟都空了,只留了个木碑在里面。至于尤拉的尸身和长牙刀,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了。钱塘正疑惑之际,忽然双眼一闪,咬牙切齿,捶胸愤恨。 第53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3) “癫火的走狗!”钱塘怒骂一声,随后拿出木碑重新插上,将坟墓填满后,方才离去。 伍邦从王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去,找了个布袋和一条绳子将锏包好,背在身后。伍邦又怕别人看出她身份,故意变作了王城兵卒的模样,摸索着进城。她刚刚转入了一间库房,就听见门外长廊中有铠甲错落的声音,听去像是四五个武士。伍邦想是自己搞的动静太大,招惹了这帮人前来探查情况,正待他们走远,自己再转出库房前进。但转了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变了模样,那恶兆王慧眼识真,这帮武士可却未必有他那般机灵。自己只需要注意些言语,切莫多说话。她壮了胆子,迈步冲出了库房,正和一个军士撞了个满怀。前面跑过的武士听到声音,都纷纷亮出武器回头来看,伍邦倒在地上,全然一副小兵卒模样。她假装背撞在墙上,捂着后脑,不住的哎呦哀叫。那五个武士可不管她伤的是轻是重,无一不是刀剑向着伍邦,只听其中一个问道:“你这厮哪里来?怎么的躲在库房里?” 伍邦听他问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装作一副耳聋眼瞎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了身,眨了两下眼睛又聚精会神地去看,看清楚了是王城的武士,当即大惊道:“诶呀各位军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那五个武士听她这话,面面相觑,却不放松,问道:“何事惊慌?” 伍邦把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钱塘身上,关于尤拉和自己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五个武士将信将疑,其中一个道:“咱们三个且去看看,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盯着他。”那三人说罢便插了武器,飞也似地离开了。剩下两个将伍邦带到一旁,死死盯住,等到那三个人回来之后,确定侧门的确如伍邦所说,五个人这方才信了她的话,把她扶了起来:“对不住了兄弟,现在还在打仗,咱哥几个精神都绷得紧,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到。” 伍邦连忙笑道理解,又一个武士问道:“小兄弟在哪做事?” 伍邦脑袋转了一转,信口开河道:“我原本是城内在下面做事的,后来受了个军官所托,担了细作,前往前线探知情况。本来是回城来报前线情况的,结果到了侧门,却撞见那档子事,身上带的文书丢的丢烧的烧,没一点剩下。等到战斗结束了,我才站了出来,看到地上横尸,只觉得害怕,于是拔腿便跑,之后就遇到各位了。”伍邦说这话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个武士点头道,“你刚才说你在下面做事,莫不是在地下水道?” 伍邦点头如鸡啄米舂捣蒜:“正是正是。” 又一个武士笑道:“既然是在下水道做活,有什么隐瞒的?” “那下水道毕竟是城里最腌臜的一片地方,小人实在拉不下来脸。”伍邦装作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 武士摇头道:“此言差矣,正所谓职有高低,工有不同,但功却不分贵贱高低。赐福王如此教诲我等,理当牢记在心。不可学的像那些迂腐无能的软脚虾贵族一样。”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武士笑道:“那帮老不死的,就该叫他们去收拾下水道。” 伍邦前听钱塘说起过文武矛盾,如今听来,此事不假,他立刻拱手道:“其实下面的那些老爷们过得也不太好,各位大哥还是少些责怪。” “你这小子倒是心善,罢了,背后嚼口舌的确不好。兄弟们,咱们先挑出四个人守在侧门那,再有一个前去禀告,增派人手前来。” 这武士一说完,立刻有三个自告奋勇。四个走掉,就只剩下一个,便是最开始说话的武士。只听他道:“小兄弟,既然你是地下水道的,那我就先顺路带你走一段吧。” “麻烦大哥了。”伍邦急忙叉手称谢,跟着这武士一同拐过了长廊,又复行几百步,过了左右重重门落,出了廊口。二人站了城上,远远就看到一把如同枯枝纠缠的一把金枪斜插在城中,雷枪旁边便是古兰·桑克斯的尸首。自从它带领龙族攻打王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可它的尸体却始终不见腐烂。它身上的龙鳞翼膜已经被尽数抽离,全作为了王城军队装备的原料。现在依然还有人在龙尸体上凿挖,渴望敲打到龙之骨髓,拿来熔铸兵器铠甲。 “……真是壮丽。”伍邦看到古兰·桑克斯横亘在城中的尸体,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一旁的武士却不以为然,问道:“你在王城,不曾见过吗?” 略略愤怒道:“壮丽?我看是可怕。当年这畜生在高原之上为非作歹,折了我们几十万弟兄,还是没把它怎么样。它冲进城的那一天,我真觉得天都塌了,所谓末日也不过如此。正在我以为无力回天之际,大王子葛德文赤膊上阵,单手掷出一把雷枪,洞穿了那畜生的胸膛。自那之后,这畜生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那里。”武士握紧了拳,“我等恨不得生啖其肉,亲尝其血。可是葛德文王子说要留着这尸体,叫我们不要忘了被异族攻进城池的耻辱。”说罢,武士叹了口气,“自玛莉卡女神砸了法环、黑刀之夜以后,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所幸,我们还有王上。” “王上?”伍邦心里稍稍一愣,随后想到这王上便是赐福王蒙葛特了。 “初王葛孚雷英雄盖世,玛莉卡女神智计超群,他们的的子孙也都是英雄。大王子武艺高强,又宽厚爱民。王上与蒙格大人虽然为噩兆,却能在关键时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武士顿了顿,“我带你下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伍邦跟在身后,随他一同下了城楼。两人到了王城大道,此时风起,夹道的高木摇曳,红黄叶子如片片碎金,飘落大道之上,铺陈开来,甚是唯美。两人踏着碎叶,荡开红黄,转了大道旁边露台,过了一处住房,又到了龙翼之下。那里正有一口深井,一条梯子直通其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小兄弟。”武士道。 “多谢大哥,还请慢走。”伍邦拱手别了武士,搔了搔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还没有下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冲口鼻。好在伍邦非人,只是觉得臭,却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伍邦顺着梯子下去,到了地下,放眼看去,尽是四通八达的水管沟壑,串行上下。伍邦只觉得一阵眼花,随后振作精神,再沿着梯子向下走。这下水道黑的可怕,又不曾点灯,伍邦此时便与睁眼瞎无异,只管顺着梯子往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儿。 她滑到了下面,双脚踏在水里,方才知道是到了地面。还没等她放松下喘口气,眼前忽然火光森森林立,光下现出一张又一张丑陋狰狞的脸皮,个个皮肤黑若炭,两眼如灯笼,真个能把活人吓死,叫恶鬼求饶。 伍邦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没到,就靠在了墙上,屎尿淤泥垢满了背后。眼前这些鬼怪,个个对她怒目圆睁,其中一个扯开破锣嗓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54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4) “小的是新来的,负责打扫这里的人。”伍邦却不害怕,只是装作害怕。那鬼怪高声道:“掌灯!”他刚刚喊完,四下火光亮起,四面墙上的烛都被点燃,伍邦的视线也顿时变得明亮。这群拦住她的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群恶兆之子。个个面相丑陋,头生恶角。身形魁梧,手拿大刀,他们见了伍邦穿着兵卒衣服,便都稍稍收敛疑心。那恶兆之子继续问道:“你是新来的?是哪位老爷托了你?” “是……城南那家。”伍邦胡乱说道。 “城南?嗯……原来是那老头。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的死了?” “这里环境恶劣,除了我们这等人,谁能抗住?”恶兆之子耸耸肩,“他年岁已高,还整天指望着有人能领他出去,结果还是死在这里。不过也算是死有余辜了,毕竟是个嚚人,活着便罢,死了更好。” 伍邦听这噩兆和刚才武士一个口吻,知道他们同仇敌忾,她现在就是假扮兵卒,更得装得像,只听得她也埋怨道:“这该死的赚我到这里,居然就这么死了。亏得还跟我打包票,居然只是口头空票。” “他的尸首我们收了,拿火化了,拿了个盒子装上。这老东西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你不如先拜了再说。” 伍邦对王城人生地不熟,到了下水道更是觉得迷茫。这噩兆开口,伍邦只是别扭了一阵,随后便听了其吩咐。伍邦拜完,自拿了洒扫家伙,前去问道:“还请问我这工该到哪里去做?” 噩兆说道:“这下水道共有二十八层,上面十一层都是我们打扫,下面几层都是给从前的贵族准备的。” “啊?下面十七层,都要我们来负责?”伍邦只管杀三指,其他不问。现在假意害怕,也是为了多多刺探些情报。 那噩兆呵呵笑起来,正如恶鬼一般:“人类,你碰到我们这一群怪物,尚且不害怕。怎么听了要干活,反倒害怕了?” “……小的……小的怕黑。”伍邦唯唯诺诺,声如蚊蝇,逗得那些噩兆哈哈大笑,这下水道倒像是成了地狱阴间一样。 那噩兆笑完道:“那照这么说,你倒是敢去见蒙格大人了?” “蒙格?!”伍邦回想起之前梵雷也提到过蒙格,钱塘又说蒙格在地下,而且这噩兆和梵雷都口尊他为大人,看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便装糊涂道:“蒙格大人?” “你这小子,还真是吓傻了。也罢也罢,既然你能进的来这里,告诉你也罢。在这地下水道二十八层之下,还有个更深的二十九层,那里关着一个东西,由蒙格大人看守。你一路洒扫过去,只可到第二十八层,切不可再往下了。打扫的时候,自己数着点。” 伍邦听后连连称是,那噩兆给他拿了地图火把,伍邦全都接了,搁在手中,向噩兆称谢。噩兆摆手道:“辛苦却当不得,跟王上与蒙格大人相比,我等这些辛苦便是九牛一毛。” “各位守在这里,还能有如此胸怀,当真让小人佩服。”伍邦虚情假意道。 噩兆摆摆手:“王上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丢在了这下水道,长大成人。国家有难,他不仅没有因为从前的遭遇而报复,反倒第一个集结军队,对抗外敌。蒙格大人,更是甘心深入地下,看守那东西。他们兄弟二人,是我们噩兆的榜样。比那些卑劣的人类,不知道要伟大到。哪里去了。那些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道敛财,谁坐那位子,跟他们都浑没关系似的。外面打过来,第一批投降的就是他们,让他们打扫地下水道,都太便宜他们了。” 伍邦的情报打探的差不多了,现在只要赶紧离开这里。既然身为王族的蒙格单独分神到地下把守,想来那第二十九层的东西,必是三指无疑了。伍邦又和噩兆絮叨了一阵,随后独自离开,照着地图,兜兜转转,直下了十七层,抵达了第二十八层。她顺着升降梯下去,直到最后一声“轰隆”停止,眼前的黑暗算是彻底变得可怖起来。伍邦单手撑起火把,不再是兵卒模样,重新变回了伍安,径直向前走去。 脚步一点点深入,伍邦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行进了几百步后,到了一处房间。这里烛火微微,石墙上被凿出空缺,用以置物,却也全都是蜡烛灯盘一类。前方路是尽头,再不可前进。更有一团黑雾,模糊在伍邦眼前。她走上前去,正要张出手去探查,忽然一阵阴风大作,四周开始隆隆摇晃起来。房间内灯火扑闪摇曳,却总是不肯熄灭。那团黑雾忽的变了模样,成了一个高大的怪物。头生恶角,貌同妖魔。眼射金光,牙尖齿利。浑身和噩兆一般的黝黑,却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襟的黑锦袍,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帝王之姿。那怪物右手握一一丈长的五叉戟,款款几步而出,便刺戟而出,直取伍邦。 伍邦当机立断,卸了锏格在长戟两枝中间,那噩兆一转戟,伍邦身形也跟着转动。她抽了锏,自闪到一边,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蒙格了。快快说来,这下面,到底关着什么?” 蒙格更不搭话,只是狰狞着面孔,向着伍邦杀去。伍邦还是拿锏格住了戟,她又用左手握住锏的另一端,随后用力一转,居然把长戟从蒙格手中转了下来。伍邦抓住戟,打了个旋子,将戟正握在手中,随后用全力投掷出去。那戟扎穿了蒙格,连带着他向后推去,直到戟枝插入身后墙上才停下。那蒙格受了贯穿伤,已然没气,身体和那戟又变作了一团黑雾,随后消失不见了。那面被戟扎透的墙却慢慢下移,更露出一条宽阔的阶梯向下。伍邦走上前去,看下面黑洞洞不见一物,又闻到一股焦炭味道,寻思道:“这里一定就是那三指的所在了。” 伍邦顺着阶梯下去,发现自己仍在高处。伍邦朝下面一看,有许多的木梁横竖乱插在四面墙之间。伍邦颇觉得不耐烦,手变了利爪,纵身而下,抓着墙一路擦了下去。伍邦到了下面,再往右手边看,脚下地板颜色已然分明。五步之外,一条线将黑白分开。伍邦大步上去,踏上那一片黑色,一扇焦黑的大门出现在伍邦面前。门上有着许多沟壑一般的细纹,更有明亮的岩浆在其中流淌。伍邦急不可耐,一脚将大门踹开,三指赫然出现在伍邦面前。 对于伍邦这个来者,三指倒是显得十分意外,三根指头分开,像是蛇窥探猎物一样,用指头冲着伍邦一阵上下。伍邦却不管那些,径直走了上去。那三指看伍邦冲它走去,当即张开三根指头,像是要把伍邦整个都包裹住了一般。伍邦却不理它,当即化出月影,将三根指头尽数削去。 三个指头被削去,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伍邦当即掏出猎杀指头刀,用出玉龙十三式的小无量式,在三指身上留下了十来道口子,随后将三指连根斩断。猎杀指头刀受了指头的血,刀身上的血管鼓动活跃,像是活了一般。那三指却蔫蔫没了气息,再动弹也不得。伍邦为了防止三指起死回生,将其各个部分斩了个七零八落,这才放心离开。 第55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1) 伍邦将三指千刀万剐,砍成了一地的肉条,方才收手。他把猎杀指头刀挂在腰间,扭头便走,顺着墙壁爬上,刚准备要出了烛房,却被一干人等拦住。眼前这些人面黄肌瘦,身躯浑如竹竿一般。双眼颓然,恰似黑洞无边。身上布满屎尿泥,从头到脚没净处。大了看去,却没有一个年轻力壮之辈,尽是垂垂老矣之徒。 伍邦眼前这群人望着自己望出了绿光,只觉得蹊跷可疑。那帮人见了伍邦出来,一拥而上,赶忙问道:“是你杀了那个蒙格?” 伍邦看他们不要命的向自己逼过来,当即握了锏在手,胡乱挥了两下,方才逼退他们。伍邦看他们不再向前,便点头道:“不错,是我杀了他。” 伍邦这一承认,那群人立刻炸开了锅,先是彼此交头接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变作了欢呼雀跃伍邦看他们兴奋,只觉得诧异,便问道:“你们高兴什么?”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救你们?”伍邦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他,假意因为难闻嫌弃而捂住鼻子,问道:“你是谁啊?就想让我救你?” “什么?!”那老者听伍邦不认识自己,乍然间龇牙咧嘴,怒发竖起,开口厉声,犹如噪鹊出巢,扎得伍邦两耳一阵刺痛,忍不住要伸手护住耳朵。只听那老者道:“你居然不认识我?你去上下左右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城北德弼公?”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挺胸,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颇觉得自己神气。如果不是他现在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伍邦还真就把他当做是个人物了。 伍邦在鼻子前摆了摆手,驱赶了他身上的臭味,笑道:“就算我去东西南北打听,估计也不知道你这号人哩。你呀你,听到别人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就这样激动。却不打听对方名姓,这等无礼,居然还能被封为德弼公?”伍邦一声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泼皮无赖,好大的胆子!我这德弼公是当年王上所赐!你们这群武人,一个个都这般……” 那老头还没说完,伍邦便将锏在地上一砸,登时砍出一个坑来,吓得那德弼公一时语塞,没敢说话。伍邦问道:“这般怎么?还王上,哪个王上,我见过吗?” 德弼公还想还口,看伍邦态度强硬,便不太敢再张嘴,只能大骂道:“王上啊王上!你那般神勇盖世!怎么就生出来了这么一帮不肖子孙啊!不仅辱没祖宗,还独揽军政大权,叫我等不得安生、无处养老啊!王上!” 德弼公这一哭,不可不为惊天动地,全一副忠良死节之臣的模样。他身后面这些人看到他作此姿态,一个个的也跟着哭闹起来,全然没有贵族王公的样子。伍邦懒得理他们这帮人,趁着他们哭闹,自找了没人的地方,打算过去。德弼公这帮人心高气傲,莫说比他们低一等的人,就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们都时常冷眼以对。他们同时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干。看到伍邦打算离开,纷纷都伸出手去抓,伍邦,想把他拉住。伍邦反应迅速,闪身躲过,更飞起一脚,踹在为首的一个人胸前,这一群人便如风吹的麦田一样,接二连三,倒成一片。 伍邦听了那群武士和噩兆的言语,还怀疑城里这帮贵族是否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无才有命。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伍邦仅仅和那德弼公聊了这么几句,便对其厌恶入骨。伍邦踩了升降梯,自己上去,全然不管他们的性命,叫他们在这里饿死。伍邦摇身一变,变作个壁虎,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爬将上去,越过噩兆的视线,出了下水道,找了处池塘狠狠地滚上一阵,彻底把自己洗了干净,才肯出来。 伍邦走到王城大道上,抬起右手的雷环,随后朝天举起右手,用力一顿,一道惊雷从她手中飞出,冲向天空,拨走云海,荡开穹雾。隆隆雷声,响彻四野。红光乍现,寰海皆明。城中大小军卒,看到这道雷冲上天空,无不惊骇,纷纷抄了武器,端了猎龙枪,朝着王城大道而去。 伍邦看这道雷直通霄汉,气贯山河,想来消息已经传到,钱塘不可能看不到,便想要抽手回来。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伍邦的整条右臂都好像被死死钉住了一样,半点也动不得。 “……怎么回事?!”伍邦用左手去扯右臂,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此时王城的兵卒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看到伍邦抬手冲天,立刻就将猎龙枪对准了伍邦。眼看那股雷电就要喷涌而出,伍邦挣扎着右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躲开了这一击。这一道雷电可立伤古龙,凡人碰到,当场就化成一团灰烬。伍邦扭头看去,身后远处大道的那扇大门被穿了个窟窿。伍邦不敢怠慢,立刻变了一匹马,左冲右突,拼尽全力想要逃出去。 远在城外的钱塘看到了伍邦发出的信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祝你好运。”说完拂袖转身,却碰上了尤拉。钱塘看到死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稍微一愣,随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老人。” “的确不是。”尤拉开口道,“在下名为夏玻利利。” 钱塘冷笑一声,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癫火的走狗。” “比起走狗,我更喜欢使者这一称呼。”夏玻利利听到钱塘侮辱自己,倒也不生气。 “于我而言,你们这群东西叫什么,没什么两样。”钱塘冷冷道,“你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回来。” “三指大人死了,我独活没有意义。”夏玻利利拔出长牙,钱塘眼角一颤,出声却似龙嘶:“你不该碰那把刀的。” “在这把刀断掉之前,我还不想把「火」释放出来。” 钱塘并不理他,身子一转,一团雷雾隆隆而出,随后一头古龙现身。钱塘前爪在地上一拍,夏玻利利手中的长牙和刀鞘纷纷脱手飞起。钱塘振动翅膀腾飞而起,长牙刀入鞘,被钱塘含入嘴中。钱塘向着南边飞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火焰不会熄灭,既然三指大人身死,那就让我来代劳吧。”夏玻利利独自喃喃道,“伍安,就由你,来把火延续下去。” 钱塘飞下高原,没多久便到了大升降梯处。卡利亚士兵们看到古龙在他们眼前的天空飞旋,个个都打起精神,强弓硬弩纷纷对准了钱塘。铎懿看钱塘迟迟不向他们进攻,心下觉得蹊跷,叫他们严阵以待,没有号令,不准乱动。钱塘看到眼前士兵纪律严明,似是满意的长吼一声,随后飞将下去,落地后挥出一团雷雾,钱塘化了人形,站在大军面前,叉手道:“古龙兰斯·桑克斯,参见。” 伊吉和铎懿知道古龙是高傲的种族,从来都只有别人别人拜他们的份,却不见古龙参拜何人。它们哪怕身死,也不愿意蒙受耻辱。可是钱塘居然向着他们这群士兵颔首低头,真是匪夷所思。铎懿从阵中走出,同样叉手道:“未知阁下亲到,有失远迎,望阁下恕罪。” “既然不知,何来罪过?”钱塘笑道,“将军不必紧张,我是来表诚心的。还请麻烦将军,带我去见一见军师大人。” 铎懿将信将疑,正犹豫之间,伊吉走了过来,半跪下去道:“拜见大人。” “军师客气了。”钱塘点头道。 “不知道大人来到我军营前,有何要事?”伊吉试探道。 钱塘笑道:“军师不必紧张,我是来与贵军结盟的。” 第56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2) “结盟?”伊吉诧异,钱塘将高原之上和伍邦相遇前后事情一一说了,伊吉这才相信她,“素问龙族深明大义,恩怨分明,恩仇必报。方今看来,确是如此。” 钱塘只是一拱手,不做应答,又道:“不知能否借贵军一匹快马?” “借马无妨,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更兼迷雾,实在难行,阁下不如先在营中待上一晚。” 钱塘听罢摇头:“此事于我,关系甚大,拖延不得,只可快行。” “在下明白了,只不过,不知阁下借马,所为何事?”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钱塘说完,略略惆怅,美人傲骨,冷灿如霜,却也生出这般哀情,实在叫伊吉觉得意外。他并不细问,只是答应了钱塘的请求,叫人牵了一匹快马,予了钱塘。钱塘先在马周围环绕一圈,随后翻身上去,直朝着大道右边的山坡而去了。 在癫火村还没有以「癫火」而命名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坐落在山上的无名村落而已。在这山上过活的人,沿着上山的路,建成了一个又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屋。村子旁有溪流水源,后有广袤树林,上下山来,更是容易。外加村民们对于劳动的需求,村子中的人口越来越多。这里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在长久的岁月里,将安详一直书写下去。村子中的人勤劳、诚恳、质朴,并不因为这世道的变迁而变化初心。战争频发,打杀不断,村子便垒起高墙,堆砌堡垒,保护着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又引以为傲的家园,始终不变。这个村子鲜有人知晓,也鲜有人关心一个村子的死活。 那个叫维克的年轻人,他的祖辈受葛孚雷的英雄之气影响,随着大军南征北战。后来玛莉卡将葛孚雷及其麾下战士尽数放逐,有的落草为寇,有的甚至被赶出了交界地。再之后,玛莉卡强行将这些战士的后代召唤回了交界地。维克虽然不在村子里长大,但他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这村子血脉的延续。他扛起了使天下幽而复明的使命和重任,以及村民的期盼,开始了他的成王之旅。 每一个褪色者都有自己的指头女巫,但并不是所有的褪色者,都能遇到自己的指头女巫。维克是幸运的,他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总是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去经历成功,面对失败。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记载,她的名字,只在维克心中。 维克心中装着天下苍生,所以他百折不挠,一往无前。可是不知为何,他最终接受了癫火,先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疯了,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自己一身的蛮力。 他到底为什么发疯,鲜少有人知道。 他的女巫不忍看他受罪,于是带着他回到了村子,希望村子里能有治愈他的办法。可是癫火是灭世之火,是无药可医的。维克当时尚存着的一点理智和意识,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火焰将村子吞没,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为了癫火的信徒。而至于那个女巫,则在疯狂之前,选择了自杀。他觉得是自己害得维克被妖言蛊惑,放弃了成王大任。她愧对苍生,于是自尽。 那村子长久祥和,不曾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燃尽,却叫其成名,变了癫火村。维克绷紧着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将自己封印,防止自己出去作恶。时过境迁,从前的村子,再也回不来了。 钱塘骑马顺着山坡而去,临到了半路,便翻身下马,将其驱赶走了。自己则顺着上山的大道继续向前,行了不远,便远远看到一个高耸的堡垒,矗立在山道旁边。钱塘又走近几步,忽然间,堡垒上方出现了一轮光亮,照的四周如同白昼。仔细看去,那却是个太阳,里面玄黑,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外圈烈烈,燃烧不迭。 “还是这么碍事。”钱塘叹了半口气,语气之中倒又有些许欣喜。她右手变作龙爪,握了龙雷在掌,随后抡起右臂,将雷枪朝那堡垒投去。雷枪轰在堡垒之上,霎时间砖石分裂,惊的林中鸟兽各自奔逃。钱塘甩了甩手,看着眼前的滚滚浓烟,颇为得意。她走到堡垒的废墟旁,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那些村民,随后一语不发,继续往村子走。此时天正拂晓,柔和的白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潺潺而起。钱塘踏着脚下的晨光和未曾燃尽的青草,走向了村口一座已经坍塌了的房屋。房屋外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瘫坐着一个女性。虽然她已经死去多时,但是尸体并未有任何的腐烂。钱塘走到跟前道:“好久不见了,卡吕普索。” 钱塘的话并没有让眼前的尸体有任何的反应,此时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第三条影子正被慢慢拉长。钱塘知道后面有人来,轻叹口气,侧过身去,偏过头去看。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骑士手拿一把长枪,一瘸一拐的向着钱塘走去。他站定在钱塘一箭之地外,喉咙低沉嘶哑着什么,半天吐不出来。 “……维克。”钱塘哀叹之意溢于言表。记忆中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却变作了个吊着一口气挣扎过活的行尸走肉,谁思之见之能不啜泪? “兰斯……姐……”维克口齿不清,半天才摩擦出这么几个字来。钱塘面容不改,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忘不……掉……”维克说完,双眼忽的瞪大,两团烈火像是丢进枯井当中的火把,点亮了他的双眼。他一歪脖子,面色顿时变得狠厉,“忘不掉,早点杀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钱塘以往与人交手,鲜少有使出双手的时候。如今她两只手出袖,先是击在一起,一声霹雳从中传出。随后钱塘将双手抻开,一道闪烁着红光的雷电在她的双掌之间不断的分离又聚合,最后成了一把特殊的雷枪。这把枪长有七尺,五尺枪头,二尺枪柄。枪头呈方形的螺旋,层层而进,与插在城中的那把名为「古兰·桑克斯的雷电」的雷枪,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这把枪同样以主人的名字命名,正是「兰斯·桑克斯的雷电」。 维克看钱塘拿出兵器,摆明了不打算对他留手。维克默不作声,旋转手中长枪,明黄色的火焰随着他的舞动,在他的枪尖凝聚、燃烧。 “来吧。”钱塘大喝一声,维克更是一声咆哮,一跃而起,朝着钱塘的面门搠去。 梅琳娜虽然并不喜欢金猷这般的豪放汉子,但也说不上讨厌。昨夜伍安与要塞内的守军一醉方休,直喝了几大坛酒。梅琳娜酒量如海,却也喝的醉了。自己一个劲的与伍安碰酒,不发一言,只是饮来。最后竟然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等到她自己醒转过来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梅琳娜起身向四周看去,发现昨晚一同饮宴的守军全都赤膊躺在地上睡了,个个鼾声如雷,沉睡不醒。梅琳娜扶着身边的凳子慢慢站起,只觉得脑袋还有些迷糊,身子止不住的晃悠。梅琳娜施展了下身子,方才清醒。她扭头朝着东边看去,知恤正坐在城堞上,手捧着酒盏呷着酒。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是梅琳娜,笑道:“起的真早。” “行走江湖,握剑而眠。行军打仗,枕戈待旦。”梅琳娜回应道,“习惯了。” 第57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3) 知恤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额上红发垂垂,在那一层蒙蒙天光中竖成一条丝线,将天地与美人的朱颜连接。她把酒饮尽,端着酒盏站在桌边,随后将其放在桌上,故意弄出些响动。原本还在酣睡的众人,如同被惊醒的野兽一般,一个个的都乍起环顾,两只手四下去摸武器,直到他们的眼神扫到知恤身上时,才都纷纷安静下来。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之间。梅琳娜四望城池,还没醒来的,就只有伍安了。 “菈妮去哪了?”梅琳娜见菈妮不见,特意问道。 “昨个见她喝得多了,便托人送她去单独的房间休息去了。”知恤说完,走到已经挺身站直的金猷面前,“头儿,昨夜欢宴,能用的碗盏锅盆,都叫弟兄们给用了。今早起来,却又醒的迟了,未曾清洗刷过。所以今日,只得拿干粮糊弄一下了。” 金猷听后,摆了摆手道:“妹子莫说这些客套话,昨晚咱们喝的欢了,也没顾及那些,叫你为难了。今天就算你叫咱们饿肚子,咱都听你的。” 金猷说完,一呼百应,其他人都纷纷叫好。知恤点了点头,点了些人收拾了器具,自下了楼。梅琳娜则把伍安叫醒,扶着他坐了椅子上。伍安昨晚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就算是睡了半夜,早上醒了,依然昏昏沉沉。金猷看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大笑道:“少离王,你喝了那么点酒就这般失态,将来天下如何坐得?” 伍安意识朦胧,却也听得他说话,支支吾吾道:“若取天下只靠喝酒,倒还好办了。”说完又默然。金猷一愣,又是一阵笑声,随后自去帮着收拾碗筷锅盆了。伍安为了不耽误他们,独自倚在城堞上,此时骄阳正起,风光正浓。火山之中少起凉风,只有晨间日升之时,才会刮一会清风。伍安感觉到身后有风吹过,只觉得清凉无比,沁人心脾。索性脱了外面的蟒袍,靠在那里,任凭清风吹拂。只是这道风刮了一刻钟,便消散不见。恰在此时,知恤端了一碗凉汤过来,更兼几个早上吃的干饼,用牛皮纸包了,和那碗冷汤放在一起,冲伍安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用早膳了。” 伍安被这风一吹拂,半天不解的酒劲此时已经无影无踪。他听到知恤叫他,便快步赶去。知恤叫他坐下,道:“炊具都在昨晚用了,现在才开始刷。这是现成的银耳百果汤,和桃酥饼,权做早饭了。” 伍安摇头道:“行走江湖,最不忌讳的就是吃了。姐姐安排的这伙食,已经叫人眼馋。吃起来,更是人间美味了。” 知恤看他还未吃上就这般夸奖,只觉得好笑。伍安抄起一块酥,自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百果汤,双眼发出光亮来,直呼味美甘甜,还问是怎么做的。知恤掩面轻笑,说道:“桃酥之法,并不甚难。注意用料适度便可。这银耳百果汤,可是颇有讲究。先要取各类鲜果和银耳在锅中熬住一段时间,晾的温了之后,再下冰窖冻了。等到一昼夜过去,再将其取出,便是这般口感味道了。” “这般奇巧食物,想来是姐姐做的吧?”伍安问道。知恤摇头道:“这要塞当中的伙食啊,都是头儿一个人负责的。” 伍安听后,不免吃了一惊道:“我还道金大哥是个粗犷汉子,并不懂得这些。没想到,金大哥真是深藏不露。” “头儿他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咱们昨晚吃的那些,尽是头儿准备的。不管是穿针走线,烧火做饭,歌舞书画,还是划拳猜赌,他样样不差。”知恤说完,先替金猷骄傲了起来。 伍安听后叹道:“金大哥这一身的能耐,却委身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是啊。”知恤怅然一笑,随后面皮嗖的一变,清冷下来,“只在这要塞做个守将,确实屈才了。” 伍安看他脸色有变,面上没动作,心里可是咯噔一下。知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没什么,小兄弟快吃吧。” 伍安低头吃饼喝汤,只当作没听到。知恤还准备给梅琳娜准备一份,却被梅琳娜拒绝,并告知给菈妮准备早膳便可。等到伍安吃饱喝足,金猷领着一队人马上来,说道:“伍安兄弟,昨晚吃的好吗?” “好极了。”伍安起身谢道,“金大哥手艺登峰造极,叫人回味无穷。” 金猷听到伍安称赞,只是轻轻一笑,随后从腰包里拿出一个胡桃木色的徽章,上刻一位蓄有虬髯的执剑君主。金猷将其奉上伍安,说道:“小弟此去官邸,没有信物不行。这徽章是官邸女主人塔妮丝大人所赐,你拿上它前去,到了府邸门前,他们自会给你开门。” 伍安接过了徽章,向金猷称谢。再与其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梅琳娜下了城楼。伍安先是叫起了还在酣睡的帕奇,然后再去找菈妮。此时菈妮正在要塞门口等着,她还穿着那一身灰白的连衣裙,与这周围的一片赤褐格格不入。伍安收了知恤和金猷为他准备的干粮,叫了托雷特出来,与要塞的兵卒们告别。 “真是一群热情的人。”梅琳娜悠悠道。 “是有些吵闹吧。”菈妮冷冷道,看来昨晚上她过的并不好。伍安听她们两个只之间有的没的彼此拌嘴,倒也觉得欢乐,只觉得脚程更快了一些。帕奇则还没有醒酒,外加上这一路颠簸,更叫他心肝脏腑七上八下,时不时的便就张嘴吐了。 几人乘马再向前走了二百里,身后已经是层峦叠嶂,如海峰山,再见不到莱多要塞。道路上枯木荒草也逐渐消失,转变成了一片荒焦黑岩。伍安再向前行了百步,只见一条宽大的熔岩如瀑布一般,从如双剑一般插立的山峰之间滚滚而下,铺满了半个岩地。一头熔岩土龙正在那岩浆当中腾挪身子,把那岩浆不断吞下。 “这是什么东西?”伍安并没有见过熔岩土龙,梅琳娜回答道:“这是熔岩土龙,当时我和阿玉儿落到了坑里遇见的,就是这东西。” 伍安听后,轻蔑道:“什么龙,不过是个大号的蜥蜴罢了。” “这东西其实是人变的。”许久没有开口的菈妮补充道,“人妄想通过龙飨仪式来超凡入圣,化身为龙。结果呢,却变成了这么个腌臜东西。” 伍安自己也吃了一个龙心脏,的确增了不少功力。但身上也开始长了鳞片。他要是再吃上几个,说不定也会变成这般低能的怪物。菈妮感觉到他心里的异动,笑道:“小安你且宽心,你是条真龙,不用吃那龙心脏,一样腾飞九天。” 伍安并不回应,只是思绪被菈妮这一句话拉了回来,策马而上,并不打算去理会那蜥蜴。熔岩土龙却不打算让伍安过去。它振动背后未长成的骨翼,飞了几米之后,向着伍安重重落去。帕奇看那土龙遮天蔽日而来,急得叫了出来,又护住脑袋。伍安则不慌不忙,张了右手,用一道紫色的屏障将那土龙托在手中。土龙起初看伍安和帕奇瘦削,只料二人弱不禁风,一招便可擒杀。怎料这伍安小小年纪,居然就会了这等程度的重力魔法。 第58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4) 土龙感觉到大事不好,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它的四肢尾部都被魔法牢牢缠住,随着伍安手掌而慢慢聚合。熔岩土龙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不可违抗的力量禁锢住,自己现在被粉身碎骨,只在迟早。伍安右手忽的一拢,土龙身上立刻暴裂出一条条伤口,龙鳞迸射而出,散落地上。如岩浆般滚烫的黑红色血液流出。伍安一下,便叫这土龙少了半条命伍安随手一扔,把那土龙又丢回了那片岩浆当中。岩浆从伤口烫进土龙的皮肉当中,痛的它长吼不断。 伍安两手摊开,宝雕弓和金鈚箭握了在手,正要开弓打箭之时,一个身影一跃而出,伴随着一阵激烈豪迈的长啸,从山上落下。仔细看去,原来是铁拳亚历山大。他从高处落下,直拳对准了土龙的脑袋,一招便把那土龙本就扁平的脑袋捶的更加干瘪。伍安看是亚历山大,赶紧下马,上前拱手道:“亚历山大兄。” “小安兄弟,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先是拱手,随后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抱怀姿势,“自从红狮子城分别之后,便许久不见了。” 伍安称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游走五湖四海,便是要寻找高手切磋,强壮自己身体。这格密尔火山的熔岩,是绝好的锻炼材料,我打算在这里磨炼身体,修炼心性。” “小弟正要往火山官邸去,不知道亚历山大兄有意同往吗?” 亚历山大晃了晃身子道:“我这个人呐,就好与江湖豪杰、天下英雄结交。去了那里,我浑身的都不自在。小安兄弟,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见到你,有多开心呢。” “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你,也是一般的开心。”两人互相说了一阵话,只听得连连欢笑,快乐不止。亚历山大身子向后仰去,忽的向后退了两步,摩拳擦掌道:“看来又有龙送上门来了。” 伍安听后,也跟着警觉起来。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头古龙向着众人这边飞来。伍安正要射箭而去,那龙却化作了一团雷雾,随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伍邦。伍安看到伍邦平安无事,又惊又喜。伍邦见了伍安,也是一阵开心,冲上去与伍安好言好语,相叙不断。钱塘走上前去,伍邦道:“大哥,这位是兰斯·桑克斯,也叫钱塘,是我们的盟友。” 伍邦侧身介绍她,钱塘也没闲站,上前道:“早听伍邦妹子说少离王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岂敢岂敢。”伍安连忙作揖还礼,转而去问伍邦,“这盟友,从何说起?” 伍邦便把自己如何杀进城去,如何乔装打扮潜入下水道,又如何斩杀三指之事,俱实俱细的说了。伍安和亚历山大听了,都纷纷称赞伍邦智勇超群,钱塘则无声笑了笑,没有言语。 “是钱塘姐把我从城里救了出来,带我来到这里和大哥团圆。”伍邦说完,伍安上前对钱塘称谢,钱塘拱手不当,问道:“不知少离王此去,将欲何往?” “我正要去火山官邸,与官邸主人拉卡德商量结盟一事,共同对抗王城。” “拉卡德……”钱塘喃喃,一阵思索,“恐怕不太好见。” 伍安听后诧异:“此话怎讲?” “具体等到了火山官邸再说吧,眼下重要的,是先赶路。”钱塘说完,指向前方,“再往前四百里,便是一间村落,可先去休息整顿一番。” 伍安叹了口气,说道:“这火山还真是大啊,眼看着又要走一天的路,还没见到官邸。” “格密尔火山,山峦绵长,险峻接连,易守难攻。拉卡德选择在这里培植势力,不是没有道理。”钱塘道。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发吧。”伍安与亚历山大拱手作别,勒马向前,又转而向钱塘道:“钱姑娘,你……” “少离王不必担心,你们先行,待我与这位壶兄相陪一段,自会赶上。”钱塘低头拱手,显然是叫伍安等人先走。伍安和帕奇已经同乘了一匹马,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而且钱塘自能变成古龙飞行,她不离开,自有道理。伍安心里觉得蹊跷,面上并未显露出来,与钱塘作别之后,纵马向前。 再往前面行了几百里路,此时已经下午,伍安只见到重重鹿角堆在道路两旁。枯树荒草,深深扎根在黑土当中。伍安抬头看去,望见一个村子,只是房屋凋敝破败,毫无住民的迹象。眼看着距离村子越来越近,伍安正想要下马去探查虚实,却被一声声吼叫惊扰。他自认得那声音,除了是亚人的叫声之外,再没第二种可能。只是为何亚人又会在这火山上栖息,他便不明了。 伍安拔了长剑在手,以防有不时之需。在山崖上看到伍安过来的亚人顺着地势,攀爬向下,敲着手中铜铁,警示村中同族。伍安曾经为了给柏克报仇,自己单枪匹马,屠了一个整个洞窟的亚人。那时候的伍安刚刚来到交界地,既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全凭着自己傍身的武艺,将那些胆敢欺负柏克的亚人通通斩杀。如今听了这些亚人敲锣打鼓,披坚执锐,伍安并不怎么害怕。他荡开长剑,见着亚人便砍,绝不留情。 正当他要砍杀第一个见到的亚人时,一只卢恩熊从山头上冲了下来,杀向伍安。伍安正要拉弓,但那熊罴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伍安拉弓搭箭的机会。伍安眉头微皱,在熊快要扑倒他的前一秒,收了托雷特,随后俯身在地,剑尖朝上,扎进了那熊罴的胸膛,并划出了好大个口子。心肝脏腑,连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股脑的都喷涌出来。伍安速度够快,因此没有沾上血迹。那熊被伍安开膛破肚,还没着地便已经没命,徒留一具尸体趴在地上,兀自流着血。亚人们看来,尽皆呆傻。未及伍安甩去剑上鲜血,又有三柄飞剑向他而来。伍安撑开托普斯立场,将那三把法术剑挡开,收剑入鞘,一个转身,握出弓箭,对准了三柄飞剑的来处。只见一个身高二丈的亚人,正手拿着一根藤木法杖,向着伍安杀来。伍安搭上金鈚箭,紫光微茫。就在伍安准备松动弓弦之际,一声“留手”,偏了他的箭道。那枚衔着千钧之力的箭擦过了那亚人的额头,刮白了她的鬓角。她只感觉到死亡刚与自己擦肩而过,冲去的力自消了大半。伍安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头顶青蓝玉石冠,身穿深蓝色鸦羽大氅,手拿着一根法杖,上系青蓝辉石,俨然一副大法师的模样。那群亚人看到他出现,都纷纷跪倒,以表尊重。 伍安看他一身打扮,手中法杖和头上冠帽都着青蓝色辉石,猜测他是彗星派的人,收了弓箭,拱手说道:“先生刚才声如洪钟,广传千里,气力十足,伍安佩服。却不知先生大名,还请指教。” “不才,亚兹勒。”那法师说完,一拂袖子,颇有威仪潇洒。 第59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1) “亚兹勒!?”伍安听后大惊,连忙后退拜道:“弟子拜见祖师!” 亚兹勒看到伍安给自己下拜,悠悠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拜我?” 伍安昂首道:“我是瑟濂师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师父学习彗星魔法,又对我说,您是彗星派的始祖,所以弟子才拜会您。” “瑟濂……”亚兹勒踱了两步,“啊,那个才貌双绝的瑟濂呐。她现在在哪,过得如何了?” 伍安把自己和瑟濂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亚兹勒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少离王,身份尊贵,须得老夫给你跪拜行礼才是,王上怎的反过来了。”亚兹勒说完就要屈膝跪倒,被伍安赶紧拦住:“您年纪大了,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亚兹勒笑了两声,声音干瘪:“偏偏是老了的人,才拘泥礼数。像你这么守规矩的年轻人,倒是不常见。” 伍安搔了搔头,问起亚兹勒为何在这里。亚兹勒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学院,想必关于满月女王将我驱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伍安眼神躲闪了一刻,此时菈妮还在他身体里待着,肯定听到了他和亚兹勒的谈话。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菈妮一直都很上心,且容不得别人说她母亲一点坏话,哪怕那是事实。 “呵,略有耳闻。”亚兹勒挥动手中法杖,一团青蓝色的烟雾荡出,汇聚成一颗珍珠,随后打在伍安身上,将梅琳娜和菈妮现了真身在一旁。 “公主殿下,既然在,何不出来说话?”亚兹勒看向梅琳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她那只眼睛上,“还有这位姑娘,未曾见过,却觉得眼熟。” “梅琳娜。”梅琳娜向亚兹勒一点头,菈妮抱怀道:“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母亲,但我母亲的确把你和卢瑟特赶出了学院,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 亚兹勒点头:“殿下心胸宽广,实事求是,确有王者之姿。” 菈妮轻笑两声:“这我是受之不起,要论王者,还须是伍安才行。”说罢,菈妮看向伍安,正带着几分仰慕。伍安转头和菈妮视线对上,脸上瞬间敷了一点粉红。他急忙把眼神抽回,对亚兹勒道:“这群亚人,莫非是这里的住民?” “现在是。”亚兹勒回答道,“我自被逐出学院后,辗转各地,最后在这里住下。这些亚人起初并不欢迎我,看我法力之后,才愿意接待我。那个个头最大的,是他们的女王,我称呼她为玛姬。她尚有些智力,我便给她打造了根法杖,教她了些法术。只是可惜,我的彗星亚兹勒,她不管怎么学习,都无法掌握。” “祖师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毕生心血,最强的彗星魔法,传授给亚人吗?”伍安诧异道。 “功夫再好,没有后继之人,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好东西,就应该授之于众才好。一味的闭门造车,百害而无一利。越是骄傲自满的人,就越是封闭,越是落后。”说到这里,亚兹勒冷哼一声,满是轻蔑与不满之意,“学院的那群庸才,关起门来搞内斗,却不思济世。” “祖师胸襟开阔,虚怀若谷,弟子佩服。”伍安作揖道,亚兹勒摆了摆手,“既然你是我的弟子,那么这彗星亚兹勒,倒是可以传授给你,全看你想不想学了。” 伍安讪笑了两声道:“弟子不是什么谦让之人,如果祖师肯教,那弟子并不客气,虚心求教。” “好。”亚兹勒将写有彗星亚兹勒全部细节的羊皮纸从内怀中拿了出来,交给伍安。伍安双手接过,打开观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初看上去如同蚁虫爬满。这上面只有文字,并无一点图画,看上去了无生趣,只是读上一会,便能叫人昏昏欲睡。 “学习法术的要领,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如果你真的是瑟濂的学生,那么想必你不是泛泛之辈。学习这彗星亚兹勒,应该不成问题。”亚兹勒道,“你有见过谁,使用过彗星亚兹勒吗?” “见过,只不过……”伍安看向菈妮,“是公主殿下在幻境当中使出的。” “啊——”亚兹勒不住的点头,“在幻境当中施法,更需要使用者心无杂念,不愧是公主殿下。” 菈妮听到亚兹勒夸奖自己,只是浅笑,反而谦虚道:“不过是窥我母亲,使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菈妮这么说,伍安心里可是吃了委屈。如果不是他用托普斯立场,那一发彗星亚兹勒已经叫他的意识灰飞烟灭了。那种威力,哪里算的上是障眼法呢? “管中窥豹,天赋异禀。”亚兹勒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菈妮和伍安听到亚兹勒这么说,都不约而同的把头扭向了一边。亚兹勒笑而不语,将众人请进了村子,先做休整,等到明早再继续前进。亚人们看亚兹勒有意要接纳众人,于是纷纷丢了武器,先是将那只和他们交好的卢恩熊挑了个地方埋了,然后支起大锅造饭。众人吃过饭之后就在村中休息,直到天明,不在话下。 第二天拂晓,其他人还都没有睡醒,亚兹勒已经早早的站在村子上的崖边高处,眺望远方。火山晨前的风清冷,路边荒草上沾染着晨露,正一刻不停的随着这股风澎湃,再慢慢蒸发下去。 “您起的真早。”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叫亚兹勒转身,他笑道:“岁数大了,就是睡不着。”亚兹勒偏过头,“龙也是一样吗?” “龙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钱塘和亚兹勒并肩站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有一天累了,那也就说明,他们大限将至。” “真是壮丽强大的生物。”亚兹勒赞道。 钱塘沉默片刻:“再强大,却也只能委身成这般模样。” “王城的猎龙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不宜太过招摇。”亚兹勒道,“不过你来火山,却也算不上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现在是少离王的盟友,理应忧他所忧。比如,你的安全。他还指望着,你能回到学院。” “你们古龙都是这么无所不知的吗?” “只有我王如此。”钱塘说完,一只亚人跑了上来,叫亚兹勒去用早膳。等到众人吃饱喝足,钱塘这才现身,向伍安道:“少离王,再向前走个半日,就应该能到火山官邸了。不过亚兹勒大师年岁已高,恐怕不能随同少离王闯荡。如果少离王放心,我愿意送大师一程,将其带回学院,不知道少离王意下如何?” 伍安对于钱塘知道自己想要把亚兹勒送回学院的事情感到惊讶,明明他什么都没对这个陌生的盟友坦白,可是这个深藏不露的盟友却什么都清楚。伍安忽然觉得,古龙是一个可怕的种族。他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与古龙,决一死战。 伍安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既然钱塘是伍邦保荐的,他再猜忌,那就是不信任伍邦了。况且这古龙有呼风唤雨之术,飞天遁地之能,此时如果要将亚兹勒带回学院,再没有比其更好的人选。斟酌片刻之后,伍安同意了钱塘的提议,决定让她带亚兹勒回到学院。亚人们得知亚兹勒要走,都感到不舍,伍安则给它们指了条路,叫他们去莱多要塞。就此,几路人马各自分散,奔自己的路去了。 第60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2) 菈妮与梅琳娜入了伍安身体,伍安和帕奇向前迤逦而行,连走了三百里不停。再望眼前,山崖蔽天,冈峦如剑。伍安正瞧着眼前奇景,忽然发现前方再行不得。只见道路变得愈发狭窄崎岖,最终变了个枪头的断崖,伍安慢悠悠的踏马上去,向下观瞧,见到右手边照旧有个一般模样的崖头。他估测了一下,眉头微皱,勒马向后退了几步,向帕奇说了声“抓稳!”随后便一夹马肚,喝了一声,催促托雷特全速而上。托雷特等到了崖边,用了全力,一跃而上。伍安施了重力魔法,叫托雷特四蹄刚巧落了下方崖上。刚才这一着把帕奇吓得不轻,托雷特落了地打了个响鼻,他依然在马背上打着战栗。 还没等伍安调转马头继续前进,一发弩箭从右边射来。伍安收了托雷特,闪身躲过,再往前看去,前方鹿角重重,全副武装的王城士兵,各持刀剑枪戈,前后站定,宛如一道金色的铁壁。最前方三排士兵,手持强弓硬弩。左右两边塔楼上火炮齐备,蓄势待发,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叫伍安身上穿几百个透明窟窿,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伍安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军队,他看了这阵势,不免吃了一惊。此时他身边无一兵一卒,更没做面对大军的准备,一时之间便慌了神,站定原地。却说王军那边,也不是见人便杀。他们看伍安马跨高崖,稳稳落地。身段潇洒,不像是什么散兵游勇,因此都没擅自攻击。伍安看对方不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双手慢慢张开,紫色的光芒乍现,一股强风从箭尖冲杀而去,久久不散。金鈚箭与宝雕弓已经逐渐从黑洞当中现形。伍安搭箭,弯弓满月,重力魔法在箭头上凝练,一支箭,便能够挫千军万马。 这批王城派来的军队驻守这里,和火山军做持久战争的准备。他们之中不乏新兵,但多数都是与恶兆王一同守卫王城的老兵。他们既对恶兆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却也见识过当年诸神们的手段。伍安这张弓搭箭,便与当年攻打王城的拉塔恩一般无二,惊的现场的老兵们各自都惊了一瞬,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把一个毛头小子错看成了那时候的红发将军。等到他们再仔细观瞧一番,才发现弓箭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拉弓搭箭的人换了。 几乎就在同时,伍安的弓已经拉到了极致,就待发射出去。隆隆的铁磨石头的声音从身后滚滚而来。伍安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却有两道利风朝着自己背后滚来。伍安收了弓箭,立刻转身躲开,向前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黑色铁人,直冲王军的铜墙铁壁冲去。那铁人全身黑色,一张女人银色铁面。上窄下宽,浑像个不倒翁。底下一个铁球,山河不阻。两条手臂,却各自接了如车轮一般的圆锯,锯子上弯刀条条排列,冷光森森。那铁人冲去,弓箭与炮弹齐发。那些强弓硬弩,射人是威力凶猛。面对这钢铁猛兽,却只是堪堪慢其速度。那铁人抬起锯子,将炮弹切开的同时,将炮火撞了个满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铁人在地上挣扎着,欲图起身。一个小卒冲将上去,拿尺余的小刀,挑开了铁面,将其中一顿乱搅,将那铁人脑部的结构全部捣毁,并在爆炸之前迅速逃开。 “……这就是前线。”早早躲在掩体后面的伍安将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虽然自己毫发无伤,心里的鼓却是打个没完。缩成一团在一旁的帕奇更是颂神念圣,祈求上苍多饶他些草料。 一个铁处女被迅速销毁,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铁处女与火焰战车追杀上来。它们不顾王军的枪林弹雨,喷射着滔天的火焰,挥舞着锋利的轮锯,朝着那在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军队攻去。伍安趁此机会,抓上帕奇上马,头也不回的沿着路向前而去。两人过了一段宽大的廊桥,向右看去,却发现一条高悬在两边山谷中的木桥,桥两头更有两军将士的尸体,看来这是另一条进攻火山的路线,只不过叫守军死守守住了。 “看来,咱们得再往上走!”惊魂未定的帕奇向上一指,只见山峦层层,遍插军旗。这上下之间,只有和山体连接在一起的梯子可行。伍安和帕奇下马,把手搭在梯子上狠狠地拽了两下,确定梯子的坚固。 “……既然如此,那就爬吧。”帕奇把手在身上随便擦了两下,这就准备顺着梯子向上。伍安却按住了他,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抓紧就好了。” “抓紧?”帕奇不懂伍安的意思,伍安则一把搂住他的腰,随后一俯身子,接着腾越而上,直接跳到了上面。帕奇被这瞬间攀升的速度和高度惊的不轻,趴在地上,忍不住吐了起来。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到他吐完,又抓起他,再一次跳起,终于到了最高处。帕奇毫发无伤,却似丢了半条命一样,不住的粗喘。伍安向前看去,远在千米之外,坐落着一栋并不起眼的洋房。中间道路平整但狭长,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从路边掉下去。道路两旁延伸出的山岩,却像是排排肋骨一样,将中间这条“脊骨”包围其中。伍安走上前去,向下一瞧,通红如血的岩浆在千丈深渊之下滚滚流淌,沉没着无数的骸骨石沙。 “……我们到了吗?”帕奇挣扎着起身,赶到伍安旁边,又被脚下的风景吓了一跳。伍安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带你来真是苦了你了。” 帕奇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心思陪着伍安开玩笑,伍安自不打怵,径直沿着道路向前而去。此时日正高悬,却照的那洋房阴气森森,无一点亮色。帕奇谨慎的跟在伍安身后,两人过了脊骨道,正站在大门前,两侧各有战车、铁处女冲将出来,把二人挡住。帕奇惊的差点跌倒,菈妮和梅琳娜纷纷现身,伍安则不慌不忙的掏出了金猷交给他的徽章,高举起说道:“小人伍安,特来此地,拜谒拉卡德大人!” 那些个战车和铁处女看到伍安带有刻有拉卡德像的徽章,都停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官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绿袍的驼背女孩走了出来,先是颔首叙礼,再抬头一看,发现是伍安,忍不住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菈雅,没错吧?”伍安问道。 “不错,我的确就是被您帮助过的那位菈雅。”菈雅看到伍安,想起了当时在利耶尼亚湖他帮助自己的壮举,心中欢喜溢于言表,“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说来话长了。”伍安看向左右战车和铁处女,菈雅赶紧退了那群护卫,请伍安和帕奇进了洋房。但见其中夹道画烛与酒红帷幕掩映,胡梯交错层峦,门户层层对置,红毯遍铺纵横。灯光昏沉,暗不下其中奢华。楼宇高耸,自装得一朝辉煌。 菈雅问起伍安怎么会到这里来,伍安把自己和菈雅分开之后的事简略谈了,菈雅听闻了伍安的经历,更觉得他是少年英雄,对他赞慕有加。二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官邸大厅,正首处挂着一张油画,与伍安所持的徽章上的像别无二致,只是色彩和光线更加的讲究细致。画像下放一张檀香木的宽大桌柜和一张大椅,一个身穿白袍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一个高大的熔炉骑士,执剑而立,颇具威仪。 第61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3) “塔妮丝大人。”菈雅三步并作两步,赶将上去,半跪在塔妮丝跟前。伍安、梅琳娜和菈妮站在廊口阴暗处,先是瞄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熔炉骑士,然后才去看塔妮丝。 “刚才外面是什么事那么吵?”塔妮丝问道。菈雅回答:“刚才是有客人到访,触发了守卫,现在无事了。” “客人?”塔妮丝诧异道,“火山这里可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景区,想要到达这里,更是要穿过崇山峻岭,有什么人会有这般闲工夫和好功夫,居然能来到我府邸门外?” “不瞒大人,这三位客人确实是自行前来的。”菈雅对伍安的印象很好,所以有意去多多捧伍安的本事,道尽了溢美之词。塔妮丝素知菈雅老实本分,更无许多的闲话。此时听她这般口若悬河,只感到蹊跷,心里半信半疑。说道:“既然他们到了这里,那便请吧。” 菈雅点头称是,回首唤了众人。伍安等四人步出了阴影,一齐站在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眼前这四人穿着各异,年岁不齐,更觉得疑惑。但既然人已经到了,总该要尽地主之谊,说道:“各位,欢迎来到火山官邸。我是亵渎君主、火山官邸主人拉卡德大人的妻室,塔妮丝。” 塔妮丝不紧不慢的说完,伍安率先拱手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梅琳娜。”梅琳娜照旧颔首低眉,只说名字。 “我叫帕奇!”原本还被悬崖峭壁和滚烈熔岩吓破了胆的帕奇,此时却显得十分兴奋。先是挺直腰板,一丝不苟的说了名字,然后又变了原形,对塔妮丝卑躬屈膝,邀宠献媚,样子比平时还要奸佞。听的伍安两排牙一阵泛酸。塔妮丝面对帕奇的花言巧语,倒是宠辱不惊,权当他胡闹,一笑而过。却不曾想这一笑,更叫帕奇着了迷。 塔妮丝眼睛扫过四人,唯独那个穿白灰袍披羽氅的蓝头发姑娘不曾说话,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自报姓名。” 菈妮听到塔妮丝叫自己,含笑道:“我是在想,从前是否与嫂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嫂子?”塔妮丝疑惑道,“你是……拉卡德的妹妹?菈妮?” “没想到,二哥还会跟别人提起我。”菈妮耸耸肩,“我还以为,他们觉得我的名字,不值得他们开口呢。” 听说菈妮是拉卡德的亲妹妹,塔妮丝的态度大变,和颜悦色道:“既然各位都是自家人,那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菈雅,你带这几位回房,并吩咐厨房力尽其物,叫我们这几位,好好饱餐一顿。” “是!”菈雅见塔妮丝和四人关系融洽,自然喜上眉梢,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她领着四人前往官邸驿馆处,并给了他们钥匙,说道:“各位,我去厨房吩咐做膳,几位可在驿馆的休息室暂且休息一阵,等到饭好了,我会再来叫各位前去。” 几人点了头,叫菈雅放心离开。伍安几人按照菈雅的指示前往了休息室。伍安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赤着膊,一手一个石头秤砣,上下不断的提练着。伍安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觉得对方眼熟。两人各自愣了一会,伍安惊讶道:“贝纳尔大哥?!” “……伍安?”贝纳尔撂下秤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伍安将剩下三人给贝纳尔介绍。贝纳尔一一点头相识,说道:“自从你我在史东薇尔城外见面到现在,还真是过去挺久了。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小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贝纳尔大哥,由此可见,你我缘分不浅。” 贝纳尔陪着伍安笑了两声,说道:“看你现在衣冠楚楚,更兼有佳人在侧,想来已经功成名就了。” “功成名就算不上。”伍安摇头,“只是小有名气,又有几个朋友愿意帮衬自己而已。” “那这就足够了,说到底,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哀伤和愤怒在贝纳尔的双眼中流转一瞬。自斟了一杯酒,饮的痛快。伍安看出他并不痛快,回身去向梅琳娜和菈妮吩咐了几句。菈妮和梅琳娜点了点头,拿了钥匙先回了房间。至于帕奇,早就揣了钥匙,跑的没影了。伍安关了休息室的门,给贝纳尔和自己满上。贝纳尔看四下已经无人,但犹恐隔墙有耳,压着嗓子问道:“小安兄弟可是被那驼背姑娘引荐过来的?” 伍安摇头:“小弟是从亚坛高原,沿着沸滚河那一条路上来的。” “沸滚河……那条路可不好走,你居然是从那里上来的。”贝纳尔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毕竟和兄长分别得久,怎么能没有长进呢。”伍安先是轻笑,转而严肃问道:“兄长又为何在这里?” “你我目的一样。”贝纳尔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你已经自封为王,打着改朝换代的主意。” “难道……兄长也有此打算吗?”伍安试探道。 “我?”贝纳尔摇头,“我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做不成什么王侯,只不过是看清楚了黄金律法。无上意志想让祂的江山稳固,利用女巫去指引褪色者成王,做他的傀儡。我最开始就上了当,最后也付出了代价。” 贝纳尔既不细说,伍安也不多问,贝纳尔继续道:“无上意志是不会和别人分享这个世界的,选择了反叛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各位,餐宴已经准备好了。”菈雅敲门,在屋外说道。贝纳尔立刻住了嘴,对伍安道:“塔妮丝既然要款待你们,放心便去。,只是千万小心这个女儿。拉卡德的妻妾,谁知道会不会像他一样。” “小弟谨记。”伍安开了门,应承了菈雅好意,转而去叫菈妮和梅琳娜。三人离了驿馆,回到了官邸二楼餐厅。推门而入,陈设显贵,灯盏辉煌。塔妮丝此时正坐在餐厅正中央长桌的正位上,,请众人入座。伍安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下首位置,梅琳娜和菈妮坐在他两旁。桌上碗筷齐备,刀叉俱全。干鲜蜜饯,冷盘甜碗,无一有缺。荤腥杜康,半点不少。和这桌上的餐食相比,围坐着这长桌的四人,倒是显得落寞了。 “大人真是盛情,舍得花这般工夫为我等做膳。”伍安道。 “哪里的话,”塔妮丝摆手,“诸位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必然是舟车劳顿,不吃好饭怎么能行。而且,我也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我记得我二哥在没做判官之前,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跟大哥谈论天下大事。”菈妮双手交插,以标志性的笑容看向塔妮丝,“看来嫂子受了我二哥不少的熏陶。” 菈妮与人说话向来没甚谦虚卑微,塔妮丝听出了些许讥讽之意,不怒反笑,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与拉卡德大人之间,情深义重。自与他相识时,我便仰慕他。不管其好坏习惯规矩,我都跟着受到影响了。” “我素知二哥魅力出众,不管在哪,总是能吸引一群人甘愿追随他。只不过,二哥从来亲力亲为,从来都没有过深居浅出的习惯,怎么今日嫂子设宴,却不见二哥身影。” 塔妮丝笑道:“他事务繁忙,难得抽身,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任何事不许其他人去打扰。每日只得是派人给他送饭去,一句话也不听。要是他知道姑奶奶你亲到,他肯定就得撂下手上事案,飞奔着过来见你。” 菈妮和塔妮丝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伍安和梅琳娜坐在旁边,却是一句话都搭不上。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燎起熊熊大火。 第62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4) 塔妮丝是个妇人,更随侍拉卡德。纵然没亲身做过判官,缧绁之事,审断之言,于她心中也算熟识。自拉卡德回到火山官邸,更是召集天下有才识的能人异士前来,共同反抗朝廷。这接待来者的事务,全在塔妮丝身上。见过的人多了,塔妮丝更是能说会道。但她这次遇了菈妮,真吃了个下马威。只觉得自己一句话说出去,菈妮便有八句话应付来,噎得她气都不顺,半天才缓出一句对付。菈妮则面不改色,与其侃侃而谈。字里行间,暗藏刀剑,杀得人懈怠不得。塔妮丝设宴谈事,便是叫众人放下警惕。此番下来,便是山珍海味,也无心思吃了。 塔妮丝自知敌菈妮不过,转了话头对准伍安道:“方才与姑奶奶叙旧,亲意冲脑,却把大王搁置一边,实在不该。妾身自罚一杯。”说罢起身饮酒,喝了干净。伍安起身陪酒,菈妮不屑一顾,默不作声。两人喝完坐罢,伍安将自己前来的原委通通说了,塔妮丝听后道:“火山官邸,从不缺英雄好汉。如今添了大王一个,更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客随主便。大王显贵,却也须依我官邸的规矩,方才可说后话。” 伍安道:“大人所言,小可谨记。既然尊舍有规矩,那我伍安不可不守。但还请大人指教,需要小可如何行事。” 塔妮丝看伍安乐得遵从,心中一喜,面上平静道:“此事倒也不难,以大王之武艺,相信用不多时,便能手到擒来。” 伍安听说武艺,脸上变色道:“莫非还须小可动手吗?” 塔妮丝点头道:“我想让大王,去杀几个人。” 塔妮丝说完,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冷了。伍安在雍州,接了不少杀人的委托活计,但无一次与人在这明面上谈。此时听闻塔妮丝托他杀人,往昔故事如尘烟般浮夸撩动,拨动心弦。他爱慕名声,杀人之事,鲜有人知。今番叫人提起,险些自先乱了阵脚。伍安缓了片刻,寻思自己往事,在交界地盖只梅琳娜有知晓,便没得必要小心,于是问道:“杀人不难,但我须知道,杀何等人,为何杀人。” “我闻大王自宁姆格福起事,豪仁仗义,杀伐果断。受人所托之事,从来说到做到。自己许诺之事,向来说一不二。由此,挚友亲朋,遍布天下。手足兄弟,不胜枚举。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豪杰。”塔妮丝先夸耀一阵,拿出一张信封,“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上面详细写了需要绞杀的人员名字和所在。大王可回房自看,切不可此时拆开,更不可与别人谈及信上内容。大王看过之后,可自作裁断。杀人之后,将证物带回齐全,到时候,拉卡德大人会亲自来见大王,火山官邸自会与大王结为盟友。但大王如果不肯,或者少一个人,这事便要从长计议了。”说罢,将朱漆封之的信封交给伍安。伍安收在兜里,斟酌片刻,不去查看。 塔妮丝看伍安面色不似刚才轻松,自觉得扳回一城,斟满酒道:“只谈事可不成,今日备的这些酒菜,各位可不要客气。” 伍安倒酒,与塔妮丝对饮,投箸开怀。梅琳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酒吃饭。菈妮看二人沉默,塔妮丝更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喝了几杯闷酒,便早早告退了。伍安和梅琳娜喝了几盅,吃了几盘荤素,便抽身离开,回了驿馆。直到坐在屋内椅子上,伍安才堪堪松了口气。 “怎么,你被她吓到了?”菈妮问道。 伍安摇头道:“想起了些许往事。” “这个塔妮丝,着实有些古怪。”梅琳娜道,“菈妮和她谈及拉卡德,她虽然极力奉承夸耀,更念昔日情爱,可从来不说他最近如何,刻意隐瞒着什么。” 菈妮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二哥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忙。这样一个口腹蜜剑的毒妇,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却叫了她管。二哥不会那么不明智。” “情人眼里出西施。”伍安道,“或许拉卡德就放心塔妮丝,能替他把事情办好。” 菈妮由伍安的话想到自己,伍安当时也只是个自封为王的毛头小子,自己身为公主,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他俯首称臣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封信。”伍安把信封放在桌上,拆开之后细细读了起来,然后把信捏成了一团。 “这信上写了什么?”梅琳娜问。 “塔妮丝要我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古老骑士伊修托邦,一个是大角忒拉格斯,一个是霍斯劳家的少爷,尤诺·霍斯劳。他们三个,都曾与我在红狮子城交好,我们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成为塔妮丝的目标。” “伊修托邦的重力魔法精湛,忒拉格斯力大无穷,身板硬朗,是个十足的好汉。尤诺·霍斯劳虽然是家族少爷,却有勇有谋,使得一手好双鞭。”梅琳娜道,“塔妮丝想要他们死,恐怕是想要排除异己。” “霍斯劳家,我是听说过的,那两位草莽英雄,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这塔妮丝不杀奸佞小人,反而挑着英雄豪杰下手,”菈妮沉思,“其中定有蹊跷。” 恰在此时,叩门声层层迭起。三人立刻安静,将信放了抽屉里。伍安开了门,发现贝纳尔正站在门口。 “贝纳尔大哥这时候来找小弟,有何要事?” “小安兄弟,塔妮丝可否把信给你了?”贝纳尔语气并无任何浮动,伍安却觉得他来者不善。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带上信,我在休息室等你。”贝纳尔说完就离开了。伍安关了门,梅琳娜和菈妮从暗处走出。菈妮说道:“此人一定知道些许官邸底细,稍加利用,妙用无穷。” 伍安从抽屉里拿了信,领着两人前往了休息室。那里不只有贝纳尔在,还有帕奇与许久未见的狄亚罗斯。伍安看到狄亚罗斯,心里一惊,上前与其寒暄一阵之后,默不作声地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梅琳娜站在伍安身后,菈妮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伍安先道:“不知贝纳尔大哥叫我来此,有何贵干?” 贝纳尔拿出了自己的信:“塔妮丝给我们每个来到这里的褪色者,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另外一些褪色者的名字,只有把信上的人抹除,才能见到拉卡德正式成为火山官邸的一员,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贝纳尔说完,帕奇和狄亚罗斯都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信,帕奇不得其解,狄亚罗斯却面色凝重,汗如雨下。 “这是她在叫我们自相残杀。”梅琳娜直言道。 “自相残杀?”贝纳尔摇头,“褪色者修复法环,就是帮助双指和无上意志,维持祂们的统治。火山官邸作为反叛的一支势力,肯定不会允许支持王朝统治的褪色者存在,所以才叫我们去把这些褪色者杀死。” “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的吧。”帕奇道,“就算不去杀人,顶多不能号令官邸的那些可怕的杀人机器和士兵而已,在这里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呀。”帕奇说完,狄亚罗斯的表情更加不对劲,眼神愈发的低了。 贝纳尔瞥了帕奇一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贝纳尔看向伍安,“小安兄弟,也是想推翻朝廷,一路上更是杀伐无数,连神都败在你的手上。怎么此番听说要杀人,反倒显得优柔寡断了?” 伍安初次见到贝纳尔时,他还十分热情开朗,此番一见,全然变了个模样,只叫伍安奇怪。好像是不想听到伍安的答案一般,贝纳尔没等伍安回答,起身道:“不管如何,我不会心慈手软。”说完看了一眼狄亚罗斯,然后独自离开了。狄亚罗斯本来神情紧张,看贝纳尔离开,却像泄气了一样颓唐,随后又拔腿离开。帕奇看贝纳尔离开,与伍安也没什么话,自行离去,只留下伍安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第63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1) “这下不只这个地方不寻常,到这里的人也都变得不寻常了。”菈妮哼笑道。伍安起身踱步良久,又看向手中的信,说道:“塔妮丝给来这里的褪色者一人一封信,上面都写着拥护朝廷的褪色者的名字……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着目标,那贝纳尔大哥大可以自行去杀人,为何还要特地来找到我们?” “依我之见,无非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塔妮丝给了我们信,又叫我们不准与别人谈及信中内容。目的其一,便是要褪色者之间自相残杀。而如果两封信,甚至于更多的信上都写着重复的名字,那么为了得到官邸的兵权,几个褪色者便会先千方百计的将目标杀死,然后再互相争功。厮杀过后,自然留下那个最强大的,为官邸所用。”菈妮咬牙,“好一个毒妇,使得这般手段。” “刚才贝纳尔那般言语,很可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塔妮丝的目的,或者他的目标与刚才这屋子中其他人的目标是同一个。”梅琳娜道。 “又或者……他的目标当中,有和在场者息息相关的人。”伍安道。 “目今也只有这几种可能了,但说到底终究是猜测,她现在拿我们当作棋子,我们就得先走上几步,才能探明她的真实目的。”菈妮道。 “不论如何,先回去吧。这个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伍安转身推门出去,就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听到一个房间当中窸窸窣窣,兼有桌椅倾倒、杯盏坠地之声。伍安警惕,趴在门边听候,只闻得屋中有人道:“糟糕!这一次变回来,又打碎了这许多东西,若讨了大人霆怒,却该如何是好?” 伍安听屋内那人声音囫囵,辨不出男女,只叫他想起恶地龙蛇,必不是人喉之声。遂拔剑踹门而入,屋内那怪物吃了一惊,摔了一跤,更撞得墙边碗柜齐倒,玻璃陶瓷,碎成一地。那怪物身披着一身绿袍,体长且粗,更兼片片蛇鳞,在灯下光滑油润。两只竖瞳,惊恐的看向伍安。全身都颤抖不已,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曾有。伍安看她身上衣服眼熟,喝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那怪物支支吾吾,伍安将剑又挺近几分,继续逼问。怪物赶紧伸出手去拦,结巴道:“我……我是菈雅。” “菈雅?”伍安细看那绿色袍子,果真是菈雅所穿,但又不可信她一面之词,遂问道:“我如何知道你说的不是诓我的胡话?” 菈雅一时着急,只顾叫怨,更把从前与伍安相遇之事俱细道来。伍安前后一字不差的听后,这才放心收剑,搭手扶起菈雅,发现她直比自己高出一头。伍安愣了片刻,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菈雅长叹一声道:“大王不知,我本叫泽菈雅丝,原本便就是这副蛇妖模样,后来习得了些许变化之术,才把身形隐匿,变作了人类模样,作为官邸的使者外出招揽英雄豪杰来此。但是化形需要意念集中才行,我虽然将化形学在了手,但天赋平平,聪慧不足,稍有走神,便会变回原型。”菈雅说完便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菈雅稍稍犹豫道:“实不相瞒,我常常在晚上,看到驿馆走廊里有蠕动的黑影,那黑影进到了这房间当中,就没有出来过。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黑影同样有着蛇的轮廓。我……实在很害怕那东西,没有胆子去追踪,只知道那黑影到了这房间里。火山官邸,还隐瞒着母亲不曾告人的秘密。” “母亲?”伍安诧异,“你是塔妮丝的孩子?” 菈雅脸上瞬间变色,想要狡辩,却又无从辩来,只得点头承认。伍安思索道:“既然你是她的孩子,又帮她行使招募者之职,理应是她心腹。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事瞒着你。”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的确如此。”菈雅说这话时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敢忤逆和怀疑塔妮丝,“今天大王……不,恩人在此,我想,麻烦恩人一件事。我想请恩人,帮我查清楚这官邸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 “这出自你的私心吗?”伍安问过,菈雅垂头不语,久久才道:“算是我的一片私心。” “此番可去,正好也能叫我们查清楚这官邸的底细。”菈妮在伍安心中暗道,伍安点了头,拍了一下菈雅额头,走出了房间道:“你且先变回原样,然后再说其他。” 菈雅应下,须臾之间,便变回了那副少女模样。伍安进了房间,四下观察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幅油画上面,说道:“这油画宽的有些过分了,搭在大厅那般的屋子当中倒没什么,挂在这里,却是十分的突兀,生怕别人瞧不见一样。这附近,一定有机关。”伍安说完,只是伸手一探,眼前墙壁便凹陷下去,随后向右侧慢慢挪动,让出一道高一丈宽五尺的暗门。伍安惊讶于这机关过于简单,菈雅则因为暗门本身的存在而惊叹。 “这机关既然唾手可开,可见是给心智懵懂的人所准备的。”菈妮暗道,“她看到的那黑影,大概并不怎么聪明。” “既然有了路,那就走吧。”伍安挑了星光在头顶,按剑便要前进,却被菈雅叫住道:“恩人,万事小心!” “你且放心,待我去寻他一寻,你这就把暗门合上,切不可走漏风声。”伍安进了密道,菈雅按照他的吩咐,把暗门合上,瞧不出一点蹊跷。伍安刚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阵奇特的叫声,既像是虫鸣,又像是虎豹。伍安再往前走,一条楼梯直往地下而去。伍安顺着梯子下去,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这里空有刑具铁枷,却不见刑犯。伍安环顾四周,正在这时,那叫声重又迭起,伍安并不慌张,转身拔剑,一颗头颅应声落地。伍安上前一瞧,却是蜗牛的脑袋,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伍安,不曾挪开半点。 伍安眉头不眨一下,用脚一踏,紫光乍现,将企图从暗处袭击伍安的怪物尽皆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伍安凑过去观瞧,发现是一群形似蜗牛的怪物,能口吐毒液,长得足有半人那么高。伍安不饶一个,尽皆砍了脑袋,甩血而去。伍安辗转来往,穿过了地下这偌大的废弃地牢,又顺着梯子向上,墙壁上自挂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烛,照着伍安上去。伍安越过了最后一对红烛,进到了一间小教堂里。他看四下无人,当即推开大门而出。但见前方,岩浆滚滚如瀑不停,热气升腾不断。远处是一教堂,里面昏暗,看不到人往陈设。伍安来到坡上,一座铁桥通向对面,只是铁桥此时收起,须得推动对面机关才能施展。 “何需这么麻烦呢?”伍安走到桥边,一跃而起,轻松就跳到了对面,自朝着教堂走去。那教堂门口自立着一个魁梧汉子,身穿亮银甲,手拿画烛刀,虎背熊腰,威仪非常。他看到伍安越过断桥,除了惊诧更无其他。伍安顺着楼梯走将上来,与他打个招面,却被他拦住,喝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看他生的高大健壮,更有一嗓子雄浑口音,拿他当个好汉,当下拱手低头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那汉子看伍安穿的一身锦绣,腰悬宝刀,背挎长剑,长相更是俊美,倒像是个有身段地位的公子,心中敬畏几分,叉手道:“在下兀木托,见过阁下。” 第64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2) 伍安答礼,兀木托继续道:“这里是官邸禁区,若非塔妮丝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前来,请阁下回去吧。” 伍安拿出了金猷给他的徽章,兀木托拿过一瞧,摇头道:“这是进入官邸需要的徽章,只能作为入住官邸的凭证。要想前来,需要的是特制的柞木令牌。” 伍安听后笑道:“原来如此,可是那些长得像长蛇一般的怪物身上想必同样没有令牌,怎么他们就可以随意出入呢?” 兀木托听后脸上一惊,伍安看他变了表情,心里得意,想是诈出了些许端倪。再想追问,却有寒光一闪,向他头前劈去。伍安单手架住,不费吹灰之力。兀木托一惊,另一只手按上,使出浑身力气,妄图压倒伍安。伍安纹丝未动,问道:“小可不过随便一问,大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兀木托使出全力,竟敌不过伍安单手,自知不敌,收刀退后道:“依大人令,凡无令牌擅入者,格杀勿论。而且,阁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在下更留不得阁下性命。”兀木托叹息一声,“在下技不如人,习武一生,今日全力一刀,竟然被阁下单手架住。学得再多,终究徒劳无功。” “大人此话差矣,我看大人有冲阵杀敌之能,那塔妮丝居然只让你做一个小小的看门郎,未免大材小用。”伍安看他精壮,意图三言两语,叫他变心入伙,当即作揖道:“实不相瞒,小可是少离王伍安,特来此地,与官邸结成联盟共抗朝廷。既然要合力对抗朝廷,彼此交心,大事方成。可是塔妮丝千般万般理由不让我等与拉卡德大人见上一面,其中定有蹊跷。小可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明真相,不期在此与大人相遇。失敬在先,望请见谅。” 兀木托常年在这里守住身后教堂大门,听上去职责要紧,但实际上,却是闲职。他每日杵在这里,看着那群蛇身怪物来来回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觉得一身武艺尽被埋没。原本拉卡德在时,还待他不薄。换了塔妮丝做主之后,只要他在这里看门。兀木托心里自觉得不快,但他对拉卡德忠心耿耿,又奈于塔妮丝的王夫,所以始终没有将自己委屈发泄出来。听到伍安言辞恳切,又是为了拉卡德而来,遂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与伍安:“自从拉卡德大人退守到火山官邸之后,便一蹶不振,只派军队与王城拉锯,却不再像从前一般亲自带兵上阵了。他终日萎靡,总是嗟叹自己才智不足,不仅没能振兴家业,于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星点忙都没帮上。我们不愿意看到他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终有一日,拉卡德大人出了官邸来到这里,进了这教堂。塔妮丝大人坐了他的位子,替他暂理政事。” “如此说来,拉卡德大人其实是在这教堂里思过?”伍安问道。 兀木托摇头:“拉卡德大人前来的消息,全是塔妮丝一面之词。我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才被塔妮丝安排到此。本来为拉卡德大人守门,是件荣耀差事,可是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但又不敢擅自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让小可代劳吧。”伍安说完上前,又被兀木托遮住:“不可,如果大人真在里面,阁下推门进去,岂不是打扰了大人?” “无妨,我从其他地方进去。这教堂,总不见得只有一扇大门而已。”伍安飞檐走壁上去,转了一圈,找到了扇窗户,动了动手指,便用重力魔法开了窗子,进了屋来。他落在二楼,上下打量搜寻一番,莫说是拉卡德,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伍安搜索半天,只发现了一层乳白色的透明薄膜,看起来像是抱腰之时包裹孩童的那一层羊膜。但形态实在奇异,其中层层盘盘,巧似年轮。蜷曲不断,犹如蛇形。伍安看这羊膜被摆放在教堂的供台上,一定意义非凡,索性拿了揣好,出了教堂,和兀木托说明了情况。兀木托一听,勃然大怒:“那贱妇果然信口雌黄,将我们这一众人等都骗了!” “刚才我看教堂二楼还可通往其他地方,想来是另有什么依山而建的宫殿藏在后面,大人莫要忧虑,可再往去查看。” 兀木托谢过伍安提点,伍安又把自己受了塔妮丝委托的事情告知了兀木托,企望从他那里得些消息。兀木托只在这里守着,于此事所知不多。随后又想起大牢当中关着一个叫忒拉格斯的褪色者,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依然不屈,叫伍安可自去探看,并给他指了路。伍安听了忒拉格斯的名字,抖擞精神,急忙来问。兀木托将忒拉格斯的所在俱告伍安,随后转身朝着艾格蕾教堂走去。伍安则按照兀木托的指示,飞也似地来到了关押囚犯的大牢。伍安劈了门硬闯进去,立刻就有蛇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向他砍杀过来。伍安一心要找忒拉格斯,哪里有心思去和它们缠斗,当即刀剑握了在手,一阵乱砍,杀得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又添了无数道鲜艳血迹。关在牢中的不只有人,还有着各类妖魔鬼怪,听到打杀声,闻到血腥味,个个都兴奋起来,开始张牙舞爪,挣扎着要逃出牢去。撕心裂肺、震动鬼神的嚎叫声传遍大牢上下,俨然将这里变作了人间阴曹。 伍安点了星光,边喊边搜,最终在一座水牢里发现了忒拉格斯。他一整个身子都被泡在冷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整个人精神萎靡,全不似曩日那般神采。从牢顶垂下的两把大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叫他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伍安劈开牢门,立刻拉动机关,只见那双大钩缓缓而上,水位下降。伍安砍断了锁链,接住忒拉格斯后将他放在地上,更替他拔出了琵琶钩。忒拉格斯受了这般折磨,毕竟身子硬朗,恍惚了一阵,堪堪睁眼,看到伍安,扯动嘴角笑道:“小安兄弟……好久不见……” “兄长且请稍作安歇,待小弟带你杀出去,再作打算。”伍安将忒拉格斯拖靠在墙上,本想让他歇上一阵,但忒拉格斯却执意要走。伍安没得办法,挎着他出了牢房,沿原路回去。 此时菈雅刚刚将桌椅柜子收拾妥当,听到墙那边有了响动,刚凑上去,暗门一开,又惊的她一阵慌乱,陈设尽皆颠三倒四。伍安从暗道里出来,先将忒拉格斯安顿在了自己房间,叫梅琳娜和菈妮照看他,自己又回来找菈雅,把羊膜拿了出来,说道:“我发现了这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羊膜。” 菈雅看到,也顾不得满地的狼藉,赶将上去接过,细细端详道:“这是……蛇的羊膜……但是刚生下来的蛇,羊膜不会如此之大……而且,我在这上面,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菈雅向来文静,且遵照着塔妮丝的意思行事,从未做主去做些什么。此时她心中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看来真相,只能我亲自去探明了。” “要想到后山去,还得需要令牌,不过你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伍安道,“希望你能找到真相。” 第65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3) “我会尽力,就像恩人你尽力帮我一样。”菈雅向他行礼之后,顺着暗门而去,刚走不久,就传来了一声惊叫。伍安不放心她,赶紧去查看情况。菈雅镇定住伍安,催他回去,并从墙上摘了一把红烛,自行而去,最终不见了身影。伍安回房,将暗门掩上,回到了自己房间。此时梅琳娜正在用纱布给忒拉格斯包扎,遮盖住全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伍安把盆里的血水换了干净,更陈列出吃喝齐全足备。梅琳娜施展开黄金树疗愈,使忒拉格斯奄奄一息的颓势有了回转。他看到伍安就在眼前,急切开口,却先是咳嗽一阵。梅琳娜轻抚其背,伍安给他呈上一杯温水,叫他喝过早说。忒拉格斯将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安兄弟,你缘何在此?” 伍安将自己来此的目的、经历和塔妮丝交给自己的事情说了。忒拉格斯听罢,不住叹息道:“幸得你遇到那位女孩,才到了后山。否则就中了塔妮丝之计。”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伍安说完,守在一旁的梅琳娜和菈妮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只听忒拉格斯道:“火山官邸的确是反抗王城不假,但是其内部已经腐化堕落。亵渎君王拉卡德,因为觊觎蛇的力量,甘心被亵渎大蛇吞噬,与其融为一体,变成了个贪婪、堕落、目空一切的怪物。塔妮丝知道真相,依然选择助纣为虐。她以拉卡德的名义发出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前来官邸,表面上是要积蓄力量,实则是要清理不愿意归顺的褪色者,以及帮拉卡德选出最强的褪色者,然后再送到拉卡德面前,让拉卡德将其吞噬,壮大自己。我起初被赚到这里,同样拿了那朱漆信,但见那信上写的全是穷凶极恶之人,便没做怀疑,把那三人割了脑袋,带回了官邸。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反而要对我不利。我发现端倪,想要逃走。却被他们拿住,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深牢里。” “如此说来,果真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 忒拉格斯点头,伍安把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忒拉格斯,忒拉格斯看过之后说道:“这伊修托邦,已经被贝纳尔杀死了。至于尤诺……我当时听他说,战斗祭典结束后,就要去利耶尼亚。那贝纳尔的目标里,保不齐就有尤诺。他是个狠厉的人,自称走在判律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如果尤诺当真是他的目标,那尤诺就凶多吉少了。” “利耶尼亚……”伍安沉吟道,“那正好可以叫钱塘先行一步,将尤诺保护起来。只是如今身在官邸,难以得脱。” “无碍,我有办法。”忒拉格斯道,“我自驯养了一只海东青,专用作探路报信。只需要我一声暗号,便能叫其赶到。” “如此甚好。”伍安喜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忒拉格斯撑着身体下床,伍安和梅琳娜搀扶着他,回到了后山,防止被人发现。忒拉格斯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子,一只海东青杀破黑云,俯冲而来,落在忒拉格斯的肩头。伍安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肉喂给了海东青,忒拉格斯将写好的信放在纸筒里,在它耳边密言了几句,随后一抖肩膀,叫它振翅高飞而去。 “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找尤诺。”伍安说完向忒拉格斯道:“兄长且在我卧房里面休息便是。” 忒拉格斯摇头道:“刚才这位姑娘施展祷告,已经让我的伤好了大半,现在还在不断的恢复。我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收缴,我得去把它们都找回来。小安兄弟你们先行,不必担心我。” 伍安点头道:“既然如此,便遵兄长的意思,如果兄长遇到了名叫兀木托的汉子和那个名叫菈雅的女孩,千万记得不要动手。” 忒拉格斯称是,迈开步子便朝着大桥而去,直往教堂。伍安原路返回,出了驿馆,正要上马,却碰到了帕奇。帕奇平日里看到伍安,都会当做没看见一般擦肩而过,今天伍安走来,他倒是主动拦住,笑道:“大王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啊?” 伍安听他口信,以为他是塔妮丝派来探查伍安底细的,遂反问道:“我离开去哪,关你何事?”说完拂袖便要出去,又被帕奇拉了回来。 “到底什么事情?”伍安问道。 “这个嘛,就是……”帕奇拿出一个白色的以藤条捆住的双面鼓,“你看这个鼓怎么样?” 伍安此时满心都是尤诺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鼓,拿过随意端详一番,随口敷衍道:“倒是蛮精致的,女士见到一定喜欢。” 帕奇听得伍安的话,顿时喜出望外,拿了鼓过来,小跑着离开了。伍安不去理他,上马后照着来时的路出了火山。 帕奇带着鼓来到了塔妮丝所在,她此时正在给官邸当中的绿萝们浇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立刻警惕,等到来人赶到他身边时,忽的将腰上匕首挥出,划出一道凛冽的刃风。帕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栽倒在地,手中的鼓被他扔在半空。塔妮丝见是帕奇,自先冷静了半分,看到那鼓,前尘往事如烟般在她眼前飘过。她收了匕首,双手接住鼓,放在怀中,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许久之后,才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日荫城。”帕奇赶紧站起身,“那个灵珠猎人,叫什么……埃隆梅尔,我在他身上搜刮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塔妮丝的心头忽的颤动,声音都跟着颤抖道:“你杀了他?” 帕奇对塔妮丝有意,又见塔妮丝认识那个埃隆梅尔,赶紧道:“可不是嘛,那家伙长得人高马大,还使着一手大剑,飞来飞去的,要不是我会拈花折剑手啊,估计就得被他砍得七零八落,你呀,也见不到我了。” 塔妮丝听闻埃隆梅尔已死,先是伤感了一瞬,而后向帕奇展颜,笑得十分娇媚:“这鼓我很喜欢,更何况是你这位英雄送的,我便更加珍惜了。请先回房稍等片刻,待会我亲自去谢你。” 帕奇看到她笑,骨头便已酥软。再听她莺歌燕语,更是理智全无,简单应了两声后就飞奔回了驿馆。谁成想她前脚刚走,塔妮丝就变了脸色,招呼了两个喽啰,细细吩咐了几句,将水壶搁置一边,又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鼓,昏暗的灯光,极力的去遮掩她双眼中的哀伤。 钱塘化成一团云雾,变作人形,携带着亚兹勒到了学院东门大桥外。亚兹勒倒在地上不住喘气,断断续续道:“可真是……一段……刺激的飞行。” 钱塘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是得意,脸上不惊,待到亚兹勒撑着身子要勉力站起,钱塘才伸手去扶他起来。刚要开口说话,远远看到,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向这边走来。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活像个小人。另一个身穿羽氅,头顶一个蓝色圆形辉石冠。看到那冠,原本还气喘吁吁的亚兹勒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钱塘看他状态有变,自也提了精神。那两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正是彗星派的达克达斯,和源流魔法师卢瑟特。达克达斯去盖利德找到卢瑟特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将他带回到了这里。一路上艰难险阻不少,但还是都挺过来了。没想到在学院门口,却遇到了亚兹勒。 达克达斯是彗星派的魔法师,看到本派宗师,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拜。达克达斯栽倒在地,跪道:“弟子拜见祖师。” 第66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4) 亚兹勒叫达克达斯起身,两只眼睛全在卢瑟特身上。卢瑟特的视线同样不离亚兹勒。两个人相视良久,随后各自大笑起来。钱塘既蹊跷又有趣,达克达斯看到两派祖师哈哈大笑,只觉得诧异。两个人笑了一阵,亚兹勒道:“好久不见,老东西。” “要说老,谁比得过你。”卢瑟特笑道,更兼啐了一口唾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随后转身并排,小声互相问着。亚兹勒先道:“达克达斯怎么把你给找回来了?” “还不是你那个叫瑟濂的学生,利用一个叫伍安的小子,做起了代理院长,更把三个大教室的教授全都停职了。这个达克达斯就是其中之一,瑟濂让他来找到我,把我救回学院。” “伍安……”亚兹勒仰天长叹,“我能回来,也是因为他,还有……”亚兹勒回头看向钱塘,“这位朋友。” 钱塘只是微笑回应,并无其他。达克达斯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堪堪回转。亚兹勒和卢瑟特两个先是一起谢过了钱塘和达克达斯,随后并着肩向学院走去。达克达斯扶着大桥石栏站起,喘着粗气道:“他们先前还是对头来着,怎么现在和好了?” 钱塘笑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他们都这般岁数了,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放逐到了蛮荒之地。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走远。于他们而言,什么争执,早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了。”钱塘说罢,正要跟上去,一只海东青落在她头顶叫了两声。钱塘自觉诧异,伸手去摸鸟腿,捏住了纸筒。她打开拿出信来一瞧,哭笑不得道:“还真是拿我当跑腿的了,也罢,既然同仇敌忾,理应尽心尽力。”钱塘和达克达斯进了学院,要了纸笔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塞进了纸筒,甩开了海东青,叫它回去报信,自己则动身前去寻找尤诺·霍斯劳。 贝纳尔自出得了官邸之后,便一路朝着沸滚河的方向前进。他沿路留下显眼的痕迹,让伍安误以为他要去莱多要塞。而他则在半道上忽然转弯,朝着驻守的王军而去。此时王成军马刚刚与发动奇袭的火山军队混战一场,正是懈怠之时。贝纳尔衔上枚,裹了马脚。瞧准了机会,踏马越过鹿角,落地后沿着崖边,一路向前奔去。不出半日,便到了一座吊桥前,桥下正是前往日荫城的路。贝纳尔纵马过了桥,正准备生火暂歇几个时辰。一阵达达的马蹄声从桥的那头传来,又停在了桥头。 贝纳尔手拄着自己的吞世权杖,背对着来者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来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算意外才对。” 贝纳尔点点头道:“的确,就算我递给了你眼神,又警告了你。你还是会来,毕竟尤诺·霍斯劳是你的亲哥哥。” 狄亚罗斯从利耶尼亚来到火山官邸,原本是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势力,可是当他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怀抱着英雄的梦想。官邸外的人鄙夷他,官邸内的人嘲笑他。他里外不是人,告诉自己这是忍辱负重,终有一天可以出头。可是当塔妮丝将那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的退缩到阴影里。他不敢杀人,更不愿意去杀人。他一直都待在火山官邸,一直都没想明白。 但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他再如何懦弱,终归还是会为家族,为了自己的亲人奋不顾身,哪怕这会让他粉身碎骨。 “我始终都认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做什么,你如何做,这都不关我事。你在官邸里受尽屈辱,我也没有瞧不起你。如果你今天不追上我,那就说明我看错了你。”贝纳尔道,“事实证明,你还算是条汉子。只不过……你这条汉子,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狄亚罗斯听他口气淡漠,却知道他是个出手无悔的狠厉的人。看到他握着权杖的那只手收紧,寒意攀上全身,颤抖道:“你要杀我?” “挡我者死。”贝纳尔把权杖扛在肩上,“你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杀你。但是死的,就会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只能活一个。” 狄亚罗斯还愣在原地踌躇,贝纳尔边走边道:“好好考虑吧,英雄。” 狄亚罗斯被这一句“英雄”刺激到,浑身汗水直冒,只觉得一股劲涌出来。他双拳握紧,一怒之下,咬着牙拍马上前,抡起鞭子直取贝纳尔。贝纳尔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抡动兵器,向着狄亚罗斯冲去。他的武器虽然名为权杖,实际上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铁棒,半细半粗,上挂蟠龙王蛇,更缀一颗红血宝石。权杖高举时,宝石便释放力量,叫贝纳尔更加骁勇。 狄亚罗斯纵马挥鞭,向着贝纳尔抽去。贝纳尔将权杖护在身前,鞭子正打在棒上,随后缠了两圈。贝纳尔狄亚罗斯稍一分神,自己便和贝纳尔擦肩而过。鞭子还缠在权杖上,狄亚罗斯不肯松手,用力一拽,却叫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吊桥被他如此一沉,两块木板断了一半。他吃痛站不起身,贝纳尔扯下鞭子一拉,将狄亚罗斯抢到身前,随后一脚踹出,正踢在狄亚罗斯胸口。狄亚罗斯被他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桥头。他五脏未知,四体不举。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贝纳尔乘胜追击,挥起权杖朝着狄亚罗斯的面门砸去。贝纳尔曾不知道用这招结果了多少的敌寇,一击下去,便能叫对脑花纷飞,当场毙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狄亚罗斯,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贝纳尔速度太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滚动身体闪到一边去,正撞在一块石岩上。他双手攀住石岩,撑起身体坐下,鲜血已经从他的口鼻当中流出不止。而贝纳尔则毫发无损,端正的站在狄亚罗斯一箭之外,说道:“下一次,我可不会故意打偏。” 狄亚罗斯纵然燃有战意,却已经不可再战了。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想来两条腿都已经软了。他不甘心的咽了口唾沫,双眼微闭,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总是想着以英雄的身份而活,以英雄的姿态而死。如今虽然死的不好看,但总归不是跪着死。 贝纳尔看他再起不能,兀自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觉得狄亚罗斯不成器。不管如何,他都举起了手中权杖,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杀死狄亚罗斯。 就在贝纳尔准备落手,就在二人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结局之时,一轮遮天蔽日的暗月朝着贝纳尔冲去。贝纳尔一惊,立刻收回权杖格住。暗月撞在贝纳尔身上,将他击退出去。贝纳尔身形健壮稳重,铠甲坚韧深厚,受这一击并不如何疼痛,只是退了好几步。他平生并未见过这等法术,正奇怪是谁来搅局。抬首一瞧,却大出他意外。只见伍安左手名刀月隐,右手海角落日剑,遮在狄亚罗斯身前,将他保护的严丝合缝。 第67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1) “伍安……”狄亚罗斯捂住胸口,只觉得胸口憋闷,半口气吐不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算晚。”伍安偏头道,转而向贝纳尔:“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贝纳尔没想到伍安居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现下吃惊一瞬,说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定要杀人吗?”伍安问道。 贝纳尔冷笑一声:“曾经杀人不动眼皮的少离王,现在却会因为一个浪荡懦弱的公子哥优柔寡断,真是大出我所料。我常觉得人活一世,终归要有所成长。可是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出半点的长进。”贝纳尔一挥手中权杖,重整架势。 “我初见你时,你也是个热心的汉子。没想到如今变得这般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你所谓的成长,就是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吗?”伍安上前一步,“我来做你的对手,你想要去杀尤诺·霍斯劳,就得先击败我才行。” “好,早在宁姆格福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过上两招了。既然你想替这个小子去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贝纳尔说完,蹬地向前,使出一招简单但强劲的横扫。伍安本可以轻松躲过这一招,但他身后是狄亚罗斯,如果他躲了过去,那狄亚罗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伍安只能架剑格挡。就在权杖与长剑相碰的那一刻,伍安犹如受到了千钧之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两人带剑整个的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巨岩。伍安滚落,痛的呻吟不已。刚才贝纳尔那一击并未向狄亚罗斯攻来,他尚且觉得命该休矣。看到伍安都被贝纳尔一招制敌,心里更加打鼓,更觉得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伍安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贝纳尔一惊,略微喜道:“没想到你接下我这一招还能再站起来。换做常人,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随后一招飞剑而去,直取贝纳尔的首级。贝纳尔不给他机会,迅速上撩。伍安忽的改变了剑道,一招许久未用的蛟龙探海,向着贝纳尔下盘而去,使出专攻下盘的冠南式。他迅速地挥出两剑,尽皆砍在了贝纳尔的两腿,但贝纳尔不为所动,收回了权杖向下砸去。伍安抽身,剑斜刺而上,直冲着贝纳尔的咽喉而去,企图用这致命一击,改变贝纳尔的攻势。 剑锋扎在贝纳尔的喉咙上,却只是抵在那里,不为所动。伍安见贝纳尔毫发无损,大吃一惊,随后背脊传来的剧痛,叫他苦不堪言。贝纳尔用自己百炼成钢的身躯,和体内游走的真气,轻松抵挡住伍安的舍命一击。贝纳尔毫发无损,伍安却吃了贝纳尔一击重砸,那件蟒袍下面,想来该是皮开肉绽,骨裂筋断。 伍安再站不起来,全似一滩烂泥般在地上挣扎。贝纳尔不发一言,一脚将伍安踹了出去,说道:“少离王,就这点本事吗?” 贝纳尔还没有使出他的全力,伍安此时却已经丢了半条命。但他依然挣扎着站起身,挺剑冲去。贝纳尔看他还能再战,不免因为他身体的强悍而感到惊讶。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够保证自己能伤人于何种地步。刚才那一击,照理来说,就算伍安有大卢恩护体,脊梁也该被他打断了。可伍安全身一处伤也没有,动作依然轻盈,一时之间让贝纳尔也敲不定情况到底如何。 伍安依然先手,只是攻势不如刚才猛烈。贝纳尔身着重甲,刀剑不能伤他分毫,因此毫不畏惧,不挡反攻。贝纳尔一招出去,伍安顺势躲开,并不着急反击。二人互相拆了几十招,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贝纳尔感觉到伍安在有意无意的附和自己的招式,他虽然不反击,但自己却也没能伤他分毫。就在二人拆到第七十招的时候,伍安一击贯刺,直向贝纳尔肩头而去。贝纳尔躲闪不及,利剑在他肩甲上留下了一个豁口。伍安本可以再使出一份力,但怕贝纳尔抓住他破绽,遂罢手后退。贝纳尔看到自己吃了一招,倒是颇为惊喜,说道:“没想到你能从重重杀招当中找到我的破绽。” “你动作太慢了,想要趁虚而入,很容易。”伍安得了便宜卖乖,惹得贝纳尔对他的赞赏全无,冷冷道:“就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了!”说罢,贝纳尔先手抢攻,速度与力量更上一层。伍安继续避实击虚,在贝纳尔的铠甲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他趁贝纳尔尚不能收力之时,乘胜追击,劈剑上前,力压贝纳尔一头。贝纳尔自然不会任由他压制,权杖挥出,却打了个空。伍安一招上撩斩,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一条痕迹。随后一道紫光,随后而至,将贝纳尔击退。贝纳尔堪堪站定,谈不上力竭,有些吃力却是真的。他行走交界地,靠的就是一副强健的身体和坚如磐石的兵器与铠甲。可现在他的攻击套路已经让伍安掌握,再如此耗下去,贝纳尔就要败在伍安的手下了。 “……好小子。”贝纳尔摘下头盔,在地上啐了一口,“这是什么剑法?” 伍安看贝纳尔都对自己力不从心,颇为得意,以为自己神功大成,笑道:“这是流水剑法,不知道吧?” “流水剑法……呵呵,好,那我就打你个落花流水!”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一道红光从血红宝石当中射出,形成一片赤色的云雨。贝纳尔沐浴在这雨血当中,全身铠甲泛出的红光狰狞可怖。刚才还在得意的伍安自知大事不妙,立刻警惕起来。贝纳尔双手一挥,握住权杖,重新立稳身姿,大喝一声:“来吧!” 伍安见他重整旗鼓,不肯怠慢,刺剑而出,想要故技重施,引诱贝纳尔出招,自己再顺势反击。贝纳尔的确如他所料的那样,却没有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就在伍安用流水剑法的精妙要再一次击中贝纳尔时,贝纳尔瞬间抽力,扭转了伍安剑势,随后挥出权杖。伍安下意识的要闪躲,弯下腰去,却被贝纳尔以膝顶截杀。伍安向后仰去,贝纳尔伸手抓住他喉咙,用力一捏,竟然仍不能置伍安于死地,狠狠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说罢,继续用力。伍安不受他影响,挥剑砍他手臂,居然毫无作用。那蕴藏在吞世权杖当中的力量,被贝纳尔完全吸收,此刻的他全然不惧刀砍斧斫。 贝纳尔将伍安拉近,头顶上去,撞得伍安两眼昏花。贝纳尔左手一摆,荡开伍安手中的剑,权杖直向着伍安插去,意图将伍安的生命作为养料,存储在权杖当中,为他所用。 权杖贯穿了伍安的身体,贝纳尔只是喜悦一瞬,便觉得不对。他的权杖一旦进入身体,就会瞬间将对方的灵魂与生命榨干,可是现在的伍安却全然像一副躯壳一般,半点精神无有。正在贝纳尔诧异之时,伍安抓住他的权杖,更往自己身体当中去。随后右手瞬间变作一滩骨血,随后凝成一把利刃,向着贝纳尔砍去。 “住手!” 一声喊叫叫伍安的剑道稍稍偏离,在贝纳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其中缓缓流去。伍安右手变回原样,抽出权杖,腹上的伤口愈合如初。贝纳尔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是伍安。” “她的确不是,我才是。” 贝纳尔循声转身,只见一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他们在贝纳尔百米开外站定,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只待伍安一声令下,即刻将贝纳尔当场射杀。 第68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2) “小安哥!”伍邦捡起地上长剑,把狄亚罗斯扶到了军前。伍安与她交谈两句,随后将她收入骨灰袋中。贝纳尔点头道:“原来是兵分两路。” “你没有想到我不会分身乏术。”伍安抬手按下弓弩,上前来到贝纳尔身前,“你败了,贝纳尔,败得很彻底。” “我还没有输,没有输给那个冒牌货,也没输给过你。”贝纳尔不服道。 “你在这般阵仗面前,还拥有如此神气,不愧为准王者,只可惜,我现在说你输了,你只能是输了。” “……你居然也变成了仗势欺人的货色。” “闲话少叙吧,准王者。”菈妮现身道,“我们知道塔妮丝的用意,而我想,你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你还是愿意遵照她的意思,替她杀人。” 贝纳尔并不为自己开脱与辩驳,他崇尚武力,如今伍安虽然与他单打独斗未必能赢,但是他如今的势力的确要比贝纳尔来的壮大。贝纳尔默然片刻道:“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伍安原本以为他还要求和自己决斗,看到他如此识时务,伍安松了口气,好言道:“兄长究竟为何帮塔妮丝做事,小弟能猜到几许。无非也是因为那条亵渎大蛇,对吧?” “……不错。”贝纳尔承认道,“只要得到塔妮丝的信任,就能见到拉卡德,到时候,我再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除掉,再号令火山官邸上下所有兵力,与王城作战。”贝纳尔说完,看向了已经跟随卡利亚军队来到亚坛高原的尤诺·霍斯劳,二人的眼神撞上又错开。贝纳尔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件事,需要让你去做了。” 伍安点头道:“我现在就要回到火山官邸去,将大蛇根除之后,统御火山官邸。”说罢,伍安将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贝纳尔,贝纳尔看过之后,将身上携带着的一块染血的肩甲交给了伍安:“这是伊修托邦的铠甲碎片,可以作为斩杀他的凭证。” 伍安将那块铠甲收好,还想请贝纳尔与他们同行。贝纳尔回绝了伍安,独自离开了。伍安并不留他,任凭他去。尤诺走到伍安身前道:“这次全凭大王,保得我弟性命。”说罢就要下拜,伍安赶紧扶住他。尤诺将自己的一条长鞭从腰带上解下,交给伍安道:“此可以作为大王的凭证,平日,大王也可借此鞭对敌。” 伍安接过了长鞭,向尤诺称谢。铎懿派出细作探查前方情况,随后挑了个地方扎营。众人原地造饭就寝,不在话下。 伍安醒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官邸进发,路上菈妮忽然问道:“你真的要杀了那条大蛇吗?” 伍安以为菈妮还顾及亲情不忍下手,菈妮笑了两声道:“比起杀了他,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哦?愿闻其详。”伍安说完,菈妮续道:“既然那亵渎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那不如我们把他释放出来,借他之手去对抗朝廷。而我们则完全可以坐收渔利,待到他把王城搅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杀死他,入主王城。” “这……”伍安沉默片刻,“计策是好,只是你也说了,那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如果把他从火山里放出来,真不知道要有多少生命遭到无辜屠戮。再者说,或许我们能坐收渔利,但是谁能保证那大蛇到了最后关头,会变成无法收拾的麻烦呢。以我愚见,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来得好。” 菈妮听罢,叹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伍安察觉出菈妮略有不悦,毕竟她这位月之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骄傲,不容得其他人忤逆她。伍安斟酌些许,开口道:“菈妮,我少离王的名号终究是空的,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罢了。我见识谋略,终究浅薄,希望你……多担待。” 菈妮自是喜欢伍安的,喜欢他的开始,就是因为他那股傻傻的侠义。如今伍安说出这话,反倒叫菈妮回忆起了初见到伍安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穿着自己拿卢恩换的锁子甲,提着自己的随身长剑东奔西跑。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自己钦定的伴侣了。 可是伍安还没有亲口承认过,菈妮窥探他的内心,也从未发现他对自己那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意。 “无妨。”菈妮道,“你说的的确不错,是我欠考虑了。而且你现在并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孤身一人,可是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呢。” 伍安听了菈妮的鼓励,稍稍宽心了些,向菈妮称谢。于她而言,伍安的一两句好话,就能叫她安心好久。她尽她所能的去支持伍安,而伍安呢,一方面感谢她的支持,另一方面,却又和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菈妮与他会分道扬镳。倒不是要做敌人,只是并不同路而已。 伍安不多做想,免得菈妮再读出他的心意。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官邸,来到了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伍安呈出了两件凭证,吃了一惊,说道:“结果还是你赢了吗,哪怕他拿到了亵渎的力量,还是没能战胜你。” “我不是来听这个的,塔妮丝。”伍安将凭证收回,“剩下的忒拉格斯,他现在正在后山。想必那大蛇,也隐藏在那深处吧。”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塔妮丝冷冷道,“也罢,既然你能做到如此,已经充分说明了你的实力。”塔妮丝打了个响指,站在塔妮丝身后的熔炉骑士上前两步,领着伍安前往后山。两人穿过伍安早就到过的牢房和教堂,最后来到一个传送门阵前。那熔炉骑士双手持剑,在地上一插,传送阵门豁然开启。伍安瞥了一眼如雕像般不动的熔炉骑士,随后通过传送门阵,来到了后山的深处。 与其说是深处,不如说是地下。伍安睁开双眼,只觉得这里暗无天日。他点亮星光,才堪堪看清脚下的路。他两手摸索着石壁下去,通过一个洞口,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锁链从头顶的岩顶垂下,狱塔林立,更透森森寒意。眼前干涸岩石大地上的岩浆,却又散发出无限灼热,叫人燥热难当,苦不堪言。伍安原本对于火山的温度还能忍受,来到这里,只是走了两步,便汗流如雨,他将白袍脱下叠了,随手丢进了黑洞当中。而那条大蛇也察觉到了伍安的到来,扭动自己的身体。祂整个身子层层盘住,只一条长颈和一颗硕大的脑袋还能自由活动。祂只是盘在那里,便已经有几十米高,如果身体彻底舒展开来,恐怕要有几百米长。 伍安见到拉塔恩之后,便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加高大伟岸的生物了。如今见到这庞然大物,着实让伍安的眼界再一次大开。那蛇睁开眼睛,瞧向伍安,信子吐了三遍,随后忽然张嘴,向着伍安袭来。伍安躲闪不及,被祂吃了下去。但还没等祂下咽,祂便觉得嘴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管自己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将嘴中逐渐隆起的力量咬碎。就在这两股力量的对抗之下,一阵冰雪从蛇嘴中爆发而出。那蛇受了冻伤,整个头都向后仰去,身子也跟着倒了。刚施展开满月魔法脱身的伍安用重力魔法落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怕的对手。如果不是满月施展的及时,我早就被那些酸液泡成一堆枯骨了。” 第69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螣蛇一炬化土灰(3) 大蛇被伍安打倒,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忽的扭转身体,将贴在地面的脑袋向着伍安扫去。其速度之快,远超伍安的想象。好在他反应迅速,起跳后躲过了这一击,并落在了大蛇的头顶。伍安见机会已到,当即绰出刀剑,朝着大蛇的头顶一阵乱砍。大蛇吃痛,哀嚎着扭动脖颈,企图将伍安甩出去。伍安见自己的刀刃完全砍不破大蛇的鳞片,自己又站立不稳,索性从大蛇头顶跳了下来。大蛇毫发未损,伍安却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身上尚没有能够伤到大蛇的兵器,真的想要取祂性命,真不知要斫上多少次才能见到成效。 “想要击败他,你得用这个。” 伍安此时精神紧绷,听到声音,立刻循声看去。贝纳尔将一把大铁矛朝着伍安扔来。伍安一惊,双手接住,只觉得这铁矛足有百斤之重。 “这武器是狩蛇矛,仿制于王城的击龙枪。以你的力量灌输在这矛中,便会有千钧之力,从这矛上击出。”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血红色刹那间布满他的全身,“我帮你吸引祂的注意力。”说罢,贝纳尔冲了上去。而那大蛇见有个更加精壮的汉子冲上前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一口吞下。眼看贝纳尔就要被吞噬,伍安并不细想,双臂用力将狩蛇矛提在身前,矛头直指大蛇那张血盆大口。伍安用力挥出一击,只见一团气浪汇成一条白虹,直冲冲向着大蛇的舌牙而去。大蛇只觉得嘴中一阵剧痛,腐蚀性极强的几千度舌血不断的从祂的口腔当中流出,俨然一阵血雨。贝纳尔毫无惧色,迎着血雨而上,将权杖狠狠地插在了大蛇的信子上,亵渎的力量具化成形,源源不断的从大蛇的体内流窜而出,顺着权杖来到贝纳尔的体内。大蛇痛苦不堪,正要一展身体,却又被伍安一击刺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鳞片纷飞,鲜血喷涌。伍安急忙躲在岩石后面,免得被那蛇血伤到。贝纳尔将权杖一拔,正要拔步向后退去,却被大蛇一把抓住。伍安看到那条细长手臂,呆了一瞬,随后用狩蛇矛一撩,砍断了那条手臂。贝纳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趁着大蛇还未及反应,赶紧闪在了岩石后面,用权杖将身上的蛇血全部吸收到宝石当中。 那大蛇断了一条手臂,颓然一团,随后扁平的脑袋却似痉挛一般疯狂抖动,随后大蛇扭动身形,那条断了的手臂自又长了出来。一张方正的紫色的人脸出现在蛇颈后,一双眼睛猛然间睁开,琥珀色的铁水在其中滚动。那人脸看到伍安和贝纳尔,先是舔了舔嘴唇,然后道:“居然能伤我,真是耍得好手段呐。既然如此,好吧……” 他自说自话,将细长的手臂伸进了大蛇的嘴中,一把大剑被他拉扯出来。那大剑周身遍布着赤红色的如同蠕虫一般缠绕扭动的生物,剑柄上赫然一只黄色的蛇眼。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蒸腾血雾和腐烂的气味。连带着那只手上佩戴着的各种戒指,却又现出一种变态的高贵感,叫伍安的胃一阵翻涌,一股冲动直向他的口腔奔出,又被他强行压制回去。 “……拉卡德!”贝纳尔说出他的名字,伍安和菈妮听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当然知道拉卡德与大蛇已经融为一体,却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两个,倒是比那个削瘦的光顶小子壮实的多。”拉卡德赞赏道,“应该不至于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把帕奇给吃了?!”伍安喝问道,拉卡德倒是不以为然,哼笑道:“原来他是叫帕奇?呵,真是人如其名,一样的滑稽啊。” 伍安本来与帕奇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只是眼下听到拉卡德如此草菅人命还毫不在意,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狩蛇矛提在了手,白虹向着拉卡德的门面刺去。拉卡德双手握住手中亵渎大剑,向着地面劈去,一道红光撕裂大地,和那道白虹撞在一起,散发出滚滚烈波。伍安被这阵烈风吹的险些跌倒,拉卡德却是纹丝未动,笑道:“那帮小子打造的东西,倒还蛮厉害,可惜,杀不死我。” “看来将自己的将士全部吞噬,果然让你实力大涨。”贝纳尔唾弃道,“只可惜你今天必须死。” 拉卡德一阵大笑,真可谓惊天动地:“就凭你们?!”话音未落,他一甩手中大剑,滔天的热浪与腐肉血雨从剑中喷薄而出,宛如天上降下的怒火,烈烈而来。伍安无处躲避,只能撑开许久未用的托普斯立场,原本只是赌命一试,却没想到能挡住拉卡德的攻势。拉卡德见自己的攻击如同蒸发一般瞬间化为乌有,怒从中来,更挥出几层血雨,随后匍匐着身子朝着伍安杀去。 伍安不敢松懈,将狩蛇矛扔给贝纳尔道:“你来攻击!”说罢将托普斯立场撑大。贝纳尔力气比伍安大上许多,舞动起狩蛇矛也比他更快更猛。拉卡德的脚步被贝纳尔疯狂的攻击阻挡,伍安将血雨尽数挡下,随后从黑洞当中抻出辉石剑,拄在地上,刹那间,数百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拉卡德的头顶。伍安双手重重的用剑点地,立刻有无数的陨石乘着紫光,向拉卡德砸去。这正是艾丝缇的绝技,伍安将艾丝缇身上的力量吸收后为自己所用,自然也就把祂的全部招数都学到了手。 拉卡德只在诸侯联军进攻王城之时才见到过如此阵仗,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二弟拉塔恩施展的。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一招迎面撞上。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的他,立刻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挥剑成雨,泼洒在陨石上,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咒骂一句,只能将头埋进身体,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和坚硬的鳞片硬抗。 伍安看眼前尘土飞扬,遂将剑握在手中,停止了陨石法术。烟尘散去,拉卡德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数不清的伤口刻在他的躯体上。拉卡德气喘如牛,怒道:“你这可恨的小虫子……!”拉卡德一口气还未出完,又被贝纳尔两下戳在了脖颈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当中涌出。 “差不多该结束了。”伍安剑指拉卡德,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青蓝色的光芒顺着剑身上的缝隙流淌、汇聚,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一颗巨大的球体将半个剑身都包裹住,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粒子在球体当中不断的聚合、碰撞。伍安将剑尖对准了拉卡德的门面,紧接着,一道径足三尺的青蓝色光束以球体为中心,笔直的射出。 “……彗星亚兹勒!”贝纳尔惊讶道,对于这传奇魔法,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方今看到伍安使出,除了不可思议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词去形容他的心情了。拉卡德虽然于法术不求甚解,但拉塔恩和菈妮都对魔法颇有造诣,他自己作为大哥,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对于彗星亚兹勒,他只是略有耳闻,未曾见过。现在看到这势不可挡的劲头,哪怕是他都吓了一跳。他的左手按住剑上的蛇眼,随后左掌拂过剑身,一道红光冲天,散发出弥弥黄雾。拉卡德一眨眼,双眼立刻布满了对吞噬和杀戮的渴望。他双手持剑挥去,剑刃将彗星亚兹勒整个挡住,伍安退后一步,觉得一阵吃力之后,硬挺着上前。刚刚还占据上风的他,瞬间便被拉卡德巨大的力量抵挡住,进而势均力敌。 第70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4) 红与蓝的对决,至此一触即发。两边都使足了力气,要致对方于死地。还在一旁的贝纳尔被眼前壮观的场面惊得呆了,他征战多年,还未见到过此般壮丽的情景。眼看着伍安略微吃力,双臂都开始颤抖,贝纳尔即刻反应过来,来到他身后,将自己全身和权杖当中蕴含着的亵渎的力量,通过亵渎宝石传输给伍安。伍安感觉到一股热流炙烤着自己,让他倍感煎熬。全身的血液也都跟着躁动奔腾,使他的心也跟着躁动,一股嗜血的渴望,从他的心底里奔涌而出。他双手握紧了剑,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拉卡德,他咬狠了牙,牟着一股劲,要把拉卡德杀死。 血红色的光芒充盈着伍安的身体,让他的全身随之热烈。光芒如同血管一般奔走,缠绕在光束之上,不绝如缕。伍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仿佛用之不竭。 拉卡德感到力不从心了,此刻的他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伍安的法术密不透风,叫他抽身不开。一旦他有任何哪怕一秒的松懈,都会被伍安杀死。他的那颗蛇心当中同样雀跃着杀戮与吞噬的渴望,但他的力量此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他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做赌注,尽数注入到大剑当中。喊杀声惊天动地,狂风席卷,将岩浆都吹刮的失了温度。贝纳尔心潮澎湃,更使一份力,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晕眩了,但他还死死抓着权杖,倾尽全力去协助伍安。 彗星亚兹勒愈加的占了上风,于拉卡德而言,似乎是必死的局面。他大喝一声,全身血色全无,剑却焕发光亮,竟然将将彗星亚兹勒从中间劈开。伍安吃了一惊,转身回看,只见贝纳尔跪倒在地,权杖上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面对已经被恶灵吞噬的半神,他们二人的力量,依然微乎其微。 眼看着拉卡德释放出的冤魂越来越猛烈,伍安拼死一搏,将最后的彗星亚兹勒收回在辉石剑当中,随后俯身向着拉卡德纵然一跃,高高跳起。辉石剑的能量让他披荆斩棘,将飞扬在空中的恶鬼一扫为二。锋利的剑刃此刻如同一座大山,阻挡住伍安的视线。海角落日剑嗡鸣一声,寒光一闪,剑的半个身子插进了剑上那颗正滚转的蛇眼当中。亵渎的力量顺着剑身,攀上伍安,使他全身血管暴涨,肌肉虬结。伍安此时距离疯魔只差一步之遥,他体会到了一种病态的快感,名为贪婪、吞噬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现在俨然是饕餮一般的猛兽,只不过还留有一副人形罢了。 伍安的力量回涌,同时觉得一阵清凉从心底当中萌芽而出,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梅琳娜和菈妮同时使出镇定心神的祷告和法术,让伍安躁动的心逐渐平息。伍安忽的睁眼,眸子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他在剑上踏出一步,紧接着将长剑拔出,鲜血霎时间从蛇眼当中泉涌而出。伍安拔出黑刀,在拉卡德的两条手臂上各自甩出一道剑气,随后两团如同深墨涌动的火焰,将拉卡德的手臂瞬间烧干。 眼看着那把大剑掉落,拉卡德却再没办法拾捡。黑刀所蕴含的死卢恩,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将伤者的灵魂和肉体付之一炬,再无反照的可能。伍安斩断他的手臂,只是不想让他反抗而已。他留着他的命,正是为了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伍安从已经失去了活性的剑上大步上前,剑刃插在拉卡德那张脸的上方,没进三尺,随后极速向下,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拉卡德的哀嚎也到此为止。 伍安落在地上,稍有些立足不稳。大蛇躯体的轰然倒地,更叫他跌倒在地上。他将拉卡德的力量吸收殆尽,此时心里一阵火燎燎的,全身更是酥麻,半点力气使不上来。正在他挣扎之时,一只手走入了他的视线。伍安抬头看去,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贝纳尔。伍安庆幸的一笑,抓住贝纳尔的手,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在等你。”贝纳尔一指前方,一个泛白的圆环出现在大蛇尸体的上方。这正是拉卡德的大卢恩,半神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伍安于这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他张开手,大卢恩便朝着他的手掌飞去,随后变作一道看不见的烙印,化在了伍安的身体当中。伍安全身的疼痛与软麻感荡然无存,他转而向那把大剑看去。原本如一座小山的利刃,此刻却像泄了气一般萎靡蜷缩成一团。剑身上的血管还在蠕动,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伍安握住剑柄,将自己吸收的力量重新注入到大剑当中。大剑宛如获得了生命一般,重新焕发出光彩。伍安随手一丢,将大剑扔进了黑洞当中,留着为自己所用。他抬头探查四周,搔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只能原路返回了。”贝纳尔说完,走向了来时的路。伍安走到自己的袍子跟前,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此时被野火和腐酸蚕食的不成样子。 “叫他们再做一件给你好了。”菈妮道,“经此一战,我想是时候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伍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贝纳尔到了来时的洞口处,伍安张开右手,漆黑的岩石挣扎开来,为他让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伍安和贝纳尔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向上,爬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了些许光亮。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洞口,光芒迸洒,一道耀眼的光像剑一样挑开耀眼的光芒,闪烁在伍安和贝纳尔的眼中。那是熔炉骑士张开羽翼,俯冲而下的英姿。而站在骑士对面的,正是忒拉格斯。他全身甲胄破败不堪,手中的大锤的棱角也被绝对的力量磨平。他此时还站在那里,无非是在做垂死挣扎。 伍安见此情形,立刻赶到忒拉格斯身前,他拔了月隐在手,一记海蓝色的剑气朝着骑士飞去。骑士丝毫不动,只是俯冲而去。伍安立刻腾转身形,化成一轮满月,朝着骑士飞去。两股绝对的力量冲撞在一起,搅了所有人的视线。骑士和伍安纷纷落地,各退一步。忒拉格斯看到伍安赶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塔妮丝被骑士护在身后,看到伍安毫发无伤的从地下走出,惊诧道:“你……真的把他杀了?” “我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吗?”伍安将大卢恩在手掌中一亮,随后又轻轻一捏,“这个你总该认得。” “……原来如此。”塔妮丝点点头,已然心灰意冷。他曾许诺给她的,她深信不疑的宏图霸业,此刻化为了乌有。 不,不是化为了乌有,而是转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伍安走向塔妮丝,熔炉骑士的的高大身影遮在塔妮丝身前,塔妮丝却将其拂在一边,说道:“既然连拉卡德大人都败在了你的手上,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火山官邸,此后就交给你了。” 伍安并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塔妮丝逆着伍安来时的方向而去,直顺着洞口而下,终已不顾。熔炉骑士始终跟在塔妮丝身后,同样不回头。 伍安不去看他们,兀木托在这时走上前来。他遍体鳞伤,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鏖战。伍安将众人带到驿馆并各自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官邸大厅,此时这里烛火画影仍然摇曳,楼阁当中却空无一人。换了一身素白袍子的菈雅提着一个上锁的箱子,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正撞见伍安。两人不期而遇,同时吃了一惊。伍安看她换了一身打扮,又提着箱子,猜她要就此远行。菈雅惊讶的神情只停留一瞬,随后转而安心,撵着脚步走向伍安,向他问好。 “你是要走了吗?”伍安问道。 菈雅轻轻点头:“我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旅行。” “你的身世……弄清楚了吗?” 菈雅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并非母亲所生,而是诞生于怪诞邪恶的亵渎仪式。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在蛇族的群落中,也不容我的存在。”菈雅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银瓶,“这叫作遗忘药水,是母亲交给我的。她给了我三个选择,生,死,或者遗忘。但她只是给我选择,并没有为我做出决断。我留着这瓶药水,期待着能遇到恩人,然后替我做出决断。” 她的声音低低的,在这样安静的大厅当中,只有伍安才能勉强听到。她的背依然驼着,更显得她渺小脆弱。伍安沉了口气,说道:“你要做什么,就该让你自己做决定。”说罢,伍安摇头,“我没资格替你做出选择和决断。” 菈雅听到这话,既有些兴奋,又觉得迷茫。她成长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她自己做主。心中的庆幸溢于言表,她哽咽道:“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就给我吧。”伍安接过她手里的遗忘药水,心里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打算。菈雅谢过了伍安,与伍安道了别。伍安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麻烦他到一趟莱多要塞,将信亲手交给金猷。 菈雅去了,比及入夜,金猷下马奔入官邸当中,此时伍安正坐在官邸主人的大椅上,金猷看到伍安,稍微一愣。伍安看到金猷前来,起身相迎。两人寒暄一阵,金猷问道:“怎么就小安兄弟一个人?” 伍安并不回答,将自己在官邸做的所有事情一一细致说了。金猷听后,半信半疑道:“小安兄弟所言非虚吗?塔妮丝大人待我不薄,你别是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来诓骗我。” 伍安早料到金猷会怀疑自己,遂将亵渎大剑从黑洞中拔出,又亮出了拉卡德的大卢恩。金猷这才深信不疑,向伍安赔罪之后,只觉得恼怒。伍安劝他息怒道:“方今火山官邸群龙无首,原本拉卡德的军队也被他吞噬殆尽,火山当中,只靠着战车和铁处女对抗王城,不是长久之计。官邸中发生的变故,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愿听小安兄弟差遣。”金猷叉手道。 “我想,让金大哥接下剑和大卢恩,做这火山官邸的主人。”说罢,伍安将剑和大卢恩奉在金猷面前,“有金大哥坐镇,想必官邸上下都不会有异议。而且绝对能叫火山的守御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备。” 金猷自知自己没什么坐交椅的本事,他也并不喜欢坐在高处。看到伍安信任自己,他固然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了权力的握柄时,他还是拒绝,甚至惧怕了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寸功未有,怎么可以受此封赏?” 伍安一愣,笑道:“这并非封赏,权当作小弟对金大哥的一片真心信任。如果大哥同样信得过老弟,那么就接下吧。” 伍安对金猷并不讲君臣之礼,他越是在金猷面前注意礼仪,便越是得不到金猷的帮助。金猷犹豫三思后,咬一咬牙,先是接过了大卢恩化进体内,随后接过亵渎大剑。伍安满意道:“这位子就是你来坐了,至于莱多要塞如何安排,就需要你来斟酌。”伍安为他拿出印信纸笔,“需要的时候,自行取用。火山官邸,全仰仗金大哥照看了。” “……我知道了。但不知道,小安兄弟接下来,将欲何往?” 伍安拂袖道:“进兵王城。” 第1章 伍安初入交界地,虎口脱险遇女巫 人生,就是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古龙《萧十一郎》 夜半,快雨,石板路,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乘着盗来的烈马,奔袭不止。他剧烈的喘息被周遭的一切所掩盖。雨声,风声,雷声,每一种声音都大过他自己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本就不安的心如擂鼓一般作响。 恐惧,纯粹的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他的内心最深处涌出,叫他汗流不止,颤抖不止,只是挣扎着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振鞭,逼迫着胯下的马再快些,再快些。 他偷的烈马跑得快,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不好,哪里受得住这气?这马一声怒吼,扬起蹄子将那人重重摔在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 黑衣人倒地后,在起身的同时转身拔刀,切开雨幕。他提起十二分警惕,环顾四周,堤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在哪里……在哪里……”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漏下任何一个死角,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杀气萦绕。他的心忐忑的快要跳出来了,忽然的一下,风未止,雨未停,他的心却平静了下来。一把八面的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四尺的剑刃一点一点的刺进去,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滴落下去。 黑衣人全力挥出了致命一刀,然而自诩为“雍州第一快刀”的他,还是快不过杀他的人。他的身体僵住,徒留下呼吸,撑着他最后的意识。雷电之下,他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也对,只有那个人,才有本事杀他。 “伍安……”黑衣人缓缓道出他的名字。 “你好,夏落候,”伍安回答,“几天不见,怎么落魄到偷人家的马了?” “少说废话,要杀便杀。” “你倒是痛快,好!我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看你这么痛快,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偷了马?” 伍安摇头,轻轻一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任侠的杀手。” 没等黑衣人反应,伍安拔出四尺长剑,了却他的性命。他甩掉血,收剑入鞘,步入黑暗当中。 “这差事可真不好干啊,差点死掉。”把马牵回到马厩的伍安进了主人家的屋子,摘下斗笠松口气。 “少来了你,谁不知道你伍安是‘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啊’。”主人给他倒上一碗热茶放在桌子上,“尸体处理干净了?” “像往常一样。”伍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看起来杀人藏尸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他捧起那碗热茶,吹了两口后就喝了下去,顿时激的他浑身冒汗。 “说起来,我就没见到过你露出过哪怕一丁点负面的表情啊。” “我为什么要露出负面的表情啊?”伍安笑道,“我早上除暴安良,受万人敬仰。到了夜里还能痛痛快快的杀人赚钱,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啊,我又没去偷去抢,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什么都不缺。” 主人啧吧了两下嘴:“你还是缺一样东西。” “哦?那你倒说说看,我缺的是什么?” “你缺……”主人沉默片刻,“一个女人。” “女人?”伍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多谢你的茶。”伍安把碗撂下,“我该走了。” “这么急?” “这大半夜的,得赶紧回去睡一觉,明早上还得飞檐走壁呢,告辞。”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于伍安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实情。听他自己说,他父母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的雍州,他们这一支民族虽然偏远,但也算是王朝的族属。从面相上来看,伍安的肤色和面孔的确没一点异域的痕迹。外加上他每天都帮着雍州的人无偿做事,大家也不在乎这些了。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他白天是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侠客,到了晚上,他就是蒙面的杀手,专门接收委托,替人杀人。做侠客很风光,但是没前途。人总是要吃饭的,想要吃饭,那就得杀人。杀人这事情,伍安最擅长了。 他一直都用着一把四尺的八面长剑,剑属汉八方,伍安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海角落日剑」。他一直都用这把剑惩奸除恶,以及,杀人追货。每当有人问起这把剑的来历时,他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个来龙去脉。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这把剑的来头,他只知道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这把剑,就剩下家里挂着的那副用浓墨重彩画出的金色大树了。即便小时候父母总跟他讲黄金树和破碎战争的历史,即便他已经对其滚瓜烂熟,他还是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什么“战士的后裔”,什么“雾霭之外”,他一窍不通。 他看着那幅绝非王朝画技的画,做着漫无边际的思考和幻想。正当他想要挪动脚步的时候,他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紧接着,他全身僵硬住,动弹不得。金光越来越耀眼,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而他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落叶捎来讯息: 在雾的彼端,我们的故乡“交界地”, 那伟大的艾尔登法环已经破碎── “永恒女王”玛莉卡销声匿迹, 在黑刀阴谋之夜,“黄金”葛德文最先失去性命。 玛莉卡之子── 诸位半神拿到艾尔登法环的碎片, 却因为那股力量堕入歧途、陷入疯狂、引发碎片战争…… 在那场无王存在的战争最后── 无上意志放逐了他们。 噢,所以啊,褪色者啊── 依旧无法永眠的死者啊。 那许久以前我们失去的赐福,正在出声呼唤。 “蛮荒地王者”荷莱·露、 光耀金面具、 “死眠少女”菲雅、 受尽唾弃的食粪者、 “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 ……那失去的赐福又再一次, 回到默默无名的褪色者身上。 朝雾的彼端前进,抵达交界地, 觐见艾尔登法环── 当上艾尔登之王吧。 ——《艾尔登法环》 “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叶莲娜。你将会是褪色者的女巫,指引他前往黄金树,觐见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 双指婆婆的话语萦绕在叶莲娜的耳边,形成一层牢不可破的护罩,将她的双耳牢牢护住,不受肆虐狂风的侵害。 自法环破碎后引导她的赐福出现,到她接受旅行女巫职责,到她抵达候王礼拜堂所在山峰的半山腰上,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眼看着自己带的盘缠与口粮已经快要见底,她必须再加快一些脚步。好在她已经走到了高处,只要过了眼前的这条木桥,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褪色者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原本算得上天生丽质的面容,都被风霜侵蚀的憔悴。而因为法环的破碎,整个交界地,不要说正常人了,连人都见不到几个。一想到待会能见到一个正常人,不管他是不是英俊,是不是高贵,都让叶莲娜心生出一丝期待,让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她站定在玛莉卡雕像的脚下,即便那雕像被风侵蚀的有多么不堪,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那么耀眼夺目。她低下头,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转身继续前行,还没等她走上两步,一道巨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沉重的身体扬起的尘土遮盖住叶莲娜的视线,还没等她看清楚,一把大刀就划开了烟雾,直冲着她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刀砍在她的身上,硬生生的将她击飞出去。鲜血霎时从她的口中喷出,但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原来刚才是刀背砍在了她身上。 她撑起身体,看清楚了是谁袭击她。那是一个像是螃蟹一样的,多手多脚的怪物。它拿着两把巨大的兵器,一言不发。跟他丰富的四肢相比,他的那颗漂亮的脑袋倒是显得影单影只了。然而力量的差距以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叶莲娜没有心思去欣赏它贵族一般的面庞。它拦在叶莲娜与木桥中间,看上去并不打算让叶莲娜过去,而它也不主动进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是想劝我回头是岸吗?”叶莲娜勉强站起身体,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在燃烧,五脏六腑已经调个儿,甚至尽数破裂。但她还有一口气,她手无寸铁,但是她还有这一双脚。她与那些女孩们一起经历了那样严苛漫长的训练,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而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就是要不怕死。 “死在刀刃下比较痛快,被慢慢烧死比较体面。” 见习旅行女巫的女孩们总是将生死作为玩笑话的点缀,贯穿在她们学习生涯的始末。而现在,玩笑话就快要成真了。看着那两柄散发出阵阵寒光的刀刃,叶莲娜想到她们为生死而发出的阵阵欢笑,不仅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生死,不过如此,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其实也算不得一无所有吧,毕竟她现在有双指给予她的要求,给予她的追求。 她攥紧了拳头,昂首向那怪物冲去。怪物并非全力的一招横斩,已经刮起了一阵烈风,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低下身子,躲开怪物的攻击,借住自己身躯瘦小的优势,从怪物的身体下直接擦过,来到木桥边上。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怪物突然间转身,一道砍在了她的后背。这一次它用的是刀刃,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泼洒,像是热烈的颜料一样,将木桥染红。斩击的力量将她砍出几米。她在木桥上滚了几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怪物看她到了桥上,并不追击,反倒是冷笑了几声,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力气爬进候王礼拜堂。 叶莲娜感觉温度降到了冰点,她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消逝。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慢涣散。微弱的呼吸支撑着她慢慢扭头,看向倒在她不远处的那个人。淡粉色的头发和灰尘遮盖住他的面庞,而悬停在他头顶的赐福,昭示了他的身份——褪色者。 “只是个……孩子吗……像我一样的……”叶莲娜在失明之前看清楚了那张脸,那张年轻的中性的脸。 “很抱歉,我不能陪您一同冒险了……呵呵……您可千万别去恩雅婆婆那里,去告我的状啊……”她用自己的鲜血,在自己的身躯前写下了一段箴言:“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 她还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手便已经不动了。她的笑凝在脸上,双眼还睁着。 当那微弱的一簇金色光芒擦过指尖,落入伍安的手中时,醒来的温度顺着他粗糙皮肤的纹路开始慢慢流淌在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斗转星移,天地黯淡,日月无光。黄金树慢慢生长,开枝散叶,尊贵的颜色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它伟岸的光芒之下。而伍安呢,像是灰烬抓住了余火一般,将那一簇金色握在手里,死死不松开。直到他慢慢睁开如铅块一般沉重的眼皮,从杂乱如鸡窝的细碎头发中依稀探到眼前昏暗的环境,他如烂泥一般的意识才慢慢的汇聚,成为一整坨的烂泥。 “我这是在……”伍安松动开沙哑的嗓子,将几个字有气无力的送出嘴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有力起来,原本几近堵塞住的血液重新燃烧奔腾。他用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均匀的喘着气。 “……候王礼拜堂?”他看出了自己所在的环境,那簇光芒不只是给他带去了基本的力量,还有一些关于交界地的记忆。这些记忆与他从小到大所熟知的历史连接在一起,绘制成一条算得上完整的线条。但是他到底要做什么,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把我召唤到了这里,就因为我是战士的后裔?可是我们这一支早就被驱赶出交界地了啊……”他抓了抓杂乱肮脏的头发,“原本的行侠仗义的日子过的挺畅快的,居然一下子就把我传回到交界地了?应该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具有强制性吧。褪色者……我现在是这个称号?真是有够掉价的。”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明显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的感官立刻就变得灵敏起来,他的身手也变得足以能够舞动手中这把四尺的汉八方。 伍安随便舞了个剑花,确保自己没有因为被动传送而遗失了自己的本事。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又旧,和他现在的样貌简直如出一辙。 “功夫倒是没有任何的生疏,只是这衣服……”就在伍安对自己的打扮感到一言难尽的时候,余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具尸体上。他急忙收剑入鞘,跑到尸体前。血已经干涸,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一会了。伍安注意到地上用血写下的一行字:“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来到了交界地,他不仅无师自通了这里的文字,还会说这里的语言了。 “艾尔登之王……”伍安踌躇片刻,伸出手捏住死者的下巴,端详她那张脸。即便失去了血色,那张脸的面容依然称得上姣好。只是她现在还睁着那双无光的眼睛,眼神僵硬的看向下面。 “……你是谁?”伍安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沉默半晌,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睛,然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铁锹之类的东西,好让他能刨个坑,把这个年轻姑娘简单埋了。他找遍了礼拜堂的角落,这里除了锈迹斑斑的兵刃之外再没有什么铁器了。伍安没有办法,只能走出礼拜堂去寻找。 “这地方居然这么高啊……”他站在崖边上向下看,一层铅灰色的云海正徘徊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脚下一滑误入其中。 伍安看了一会,打算过桥去看看有没有铁锹。当他见到桥上那刺眼的大片血迹,心中忐忑,泛起了嘀咕。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当他跨过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坠落在他面前,尘土飞扬的气势以及毫不掩藏的杀气,让伍安暗道不妙。 刀刃平砍,切开烟雾,毫无保留的攻向伍安。伍安向后弯腰躲过,抬起一脚踢在刀身上,随后顺势翻身与其拉开距离。等到烟雾散去,伍安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是什么。那怪物似乎不满足于自己砍空的一刀,气的是又挥刀又跺脚,接连凄厉的叫声。 “来者不善呐。”伍安观察了一下怪物,横剑作势,“手脚挺多的啊,正好拿你练练手!” 说时迟,那时快,伍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直取怪物首级。怪物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横劈,妄图拦住伍安的去路。哪知伍安一个大跳上去,长剑直刺向怪物的背部。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剑尖刺破了怪物身上的深绿色绸缎,浅浅凹进了它的背甲里。曾经让伍安倍感骄傲的,无坚不摧的海角落日剑,如今却被一块背甲挡住了。与此同时,怪物的另一把刀插入了伍安的胸膛,伍安瞬间没了力气,吐出一大口稠密的鲜血。即便如此,他仍然牢牢握着手里的剑,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样。 伍安奋力挣扎,可怎么样都没办法让自己脱离刀身,反倒是身体越动,就越是痛苦。怪物笑着将伍安挑到自己面前,用阴诡尖利的声音开口道:“你应该砍我的头!” 说罢,怪物大笑着将伍安甩飞出去,血在空中抛出一道鲜活的弧线。半死不活的伍安瞬间昏死过去,沉沉坠入无边的云海当中。 灵马步入水滩,马蹄点缀出稀碎的踏水声,直到伍安的身边才停下。它拱了拱躺在地上的伍安,随后打了个响鼻。这让原本昏迷的伍安恢复了些许意识,朦胧之间,一匹长着角的马,还有一个身穿斗篷头戴兜帽的人。 “不必担心,托雷特,还有救喔。”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蹲在那人的身边端详了他一阵,“这个人肯定也会追寻艾尔登法环,即便这么做会违背黄金律法。” 这几句话如同烟雾般飘渺缭绕,叫原本就对现状摸不着头脑的伍安更加迷茫,而他不支的意识和体力让他在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便再一次昏了过去。 从肺管子传来的刺痛感让伍安瞬间清醒,他猛的睁开眼睛,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疯狂的咳嗽,好半天才停下。他双手撑着地面,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肮脏,邋遢,跟野人的区别就在于他穿了衣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检查自己被刺穿的地方。神奇的是,他的衣服的口子还在,而他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他坐在原地,放空大脑,在确定自己没有失忆之后,他抓了一把水,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然后重新又站了起来。 伍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位于一个类似于地下墓地的地方,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道雾墙了。伍安走上前观察,雾墙前面还有一个小恶魔雕像,不用说,肯定需要一些物品放上去才能穿过雾墙,但现在的伍安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和这把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先从这里出去吧。”伍安抬起墓地出口的铁门,顺着升降梯出了墓地。交界地广阔天地的一角顺着直射入他眼中的光线,在他面前铺陈开来。伍安转身去看墓地墙上刻着的字迹,上面写着漂流墓地几个字。 “啊,又一个褪色者。”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伍安猛的转身,他定睛一瞧,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人矗立在那。他脸上的面具也是白色的,黑色的眼孔与似笑非笑的嘴唇线条在面具上尤为明显。 “你是谁?”被怪物重伤过的伍安此时警惕性颇高,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看到伍安这副紧张的模样,那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没有女巫的褪色者,会是这幅样子啊。” “……你说什么?”伍安慢慢上前,手仍然握着剑柄。脑子里是女巫凄惨的死相。 “啊,抱歉,我失礼了。”他躬身弯腰,向伍安行礼,“我是白面具梵雷,是蒙格大人忠诚的追随者,于交界地之上寻找有缘之人,步入伟大的鲜血王朝。” 他的语气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高昂,看上去鲜血王朝这个名字很值得他骄傲。伍安看他对自己行礼,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 看到伍安的态度松弛下来,梵雷也恢复了刚才的姿态。 “我叫伍安。”伍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漂流墓地,引导之始。”梵雷回答。 伍安点头:“我是一名褪色者。” “当然,很明显。”梵雷笑道,“法环破碎,交界地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成了行尸走肉,还能活的像个人的,实属不多了。” 伍安没有回话,梵雷接着开口:“褪色者需要双指女巫的指引,才能够前往黄金树。并且想要利用卢恩变强,也少不了女巫。可是你……”梵雷叹了口气,有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必会死的默默无闻吧。”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都无法找到前往黄金树的道路。甚至在那之前,我可能就会死。” “是这样。”梵雷点头,“不过你们褪色者都能看到赐福,对吧?就是散落在交界地各处的那簇金黄色的光。” “的确,我能醒过来,也是因为那个东西。” “那就好办了,赐福也会为你的目标给出指引,指引你该去哪里,或者,应该死在哪里。” 从始至终,梵雷除了那行礼比较谦逊有礼外,其他时间都在调侃伍安此时此刻的境况。就算他现在对自己没有敌意,他也想拔剑把他宰了。但是就像他说的,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这个梵雷虽然嘲弄自己,但毕竟是第一个跟自己对话的正常人。伍安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再往前就不远,沿着风暴山丘向上,便是断崖之城史东薇尔了,城主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半神葛瑞克。如果你想要成王,就得拿到半神的大卢恩。而他无疑是你眼下最容易击败的。” 伍安简单向前方眺望了一眼,生长在断崖之上的史东微尔城隐藏在风暴之后,难以捉摸。伍安沉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道了声“谢谢”,然后只身朝史东薇尔城走去。梵雷也不与他告别,只是站在那里,白面具上的笑,此时显得异常的诡异狰狞。 天开始慢慢放晴,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躺在旁边的两个葛瑞克士兵像是被复苏的阳光吵醒了一般,纷纷坐直了身子伸起懒腰来。 “诶呀——”其中一个伴随着懒腰呻吟了一声,“枕戈待旦真难受啊,胳膊疼腿也疼啊。”说完,他活动了两下筋骨,又直了直腰。 “唉,那能有啥招,原本咱城主就是被人一路撵到宁姆格福这犄角旮旯地儿来的。能当上个土皇帝,给咱们安排地方吃喝拉撒就不错了,总比野外的那些个孤魂野鬼强。”另一个葛瑞克士兵说道。 “倒也是,得了,我去撒泡尿,完了咱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口,接着巡逻。”头一个士兵说完,紧了紧腰带,扭头就往草丛那里走去。边走嘴里还边犯嘀咕:“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人在脱裤子解手的时候是最松懈的,伍安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在等到那个士兵走到角落里的时候,二话没说就拔剑直奔他心口要害而去,直接一击毙命。他简单的把尸体藏在了草丛里,然后猫着腰伏在树下。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算上刚刚这个被他宰了的,这附近有五个葛瑞克士兵,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剑盾在手,攻防一体。尽管伍安的武艺要比他们高上许多,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斗群狼。要想要把风险降到最低,那就得靠奇袭才行。伍安身手敏捷,下手也不含糊,没过多久就将几个葛瑞克士兵杀死并抛尸荒野。 “嗯……结实倒是比我这身结实,可是有点沉啊……”伍安脱下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正掂量其轻重,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甲片互相碰击发出的响声和着沉稳的步履声从远处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起身,全神贯注于前方。一个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的伟岸身影,骑着马穿过晨雾。在初生的骄阳之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他一手持斧,一手拿一面巨大的圆形金盾牌,看上去不可战胜。 此乃大树守卫,拱卫王城的强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何人?”伍安发问,大树守卫并不做回答,而是将肩头大斧垂下,紧了紧握柄的手。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扬起前蹄,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是要冲锋的架势了。 “骑兵吗?”伍安眉头紧皱,汗开始从额头渗出来。面对像他一样的孤狼,他尚有勇气和本领与之一战。可是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伍安操心了。更何况他生的如此高大,身上又穿戴着厚重的铠甲,莫说是伍安一个,哪怕是再多叫上几个他,也未必是大树守卫的对手。 伍安自知不敌,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他意在撤退,但不能转身就跑。如果他敢把后背留给大树守卫,那么下一秒,他就会被其撞飞出去。就算不用斧子,只靠那马的冲击力,也足够把伍安这身板撞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你真不打算跟我聊聊吗?大哥?”伍安企图让大树守卫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这样至少能让伍安不那么紧张。可是大树守卫根本不与他做任何的交谈。他蓄势待发,一定要把伍安拿下。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好啊,江湖规矩,单挑啊,就是一个打一个,谁也别想犯规啊。” 伍安这话一出,大树守卫像是被逼急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冲向伍安。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飞奔的攻城机一样,在触碰到伍安的一瞬间,就能够将他击得粉碎。正常人见到这架势,估计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了。伍安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急中生智,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段躲过了大树守卫的第一次冲击。扑了个空的大树守卫刹住马,扭过身子面向伍安,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啊斗牛游戏,够刺激,我喜欢。”伍安用俏皮话舒缓紧绷的神经,并且再次活动筋骨,准备做第二次的躲闪。 大树守卫不由分说,直接向伍安冲去。就在伍安准备再做一次躲闪的时候,大树守卫忽然将马身横置,同时架起大盾,瞬间将撞击面积扩大了许多。伍安没有料到他这一招,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登时从原地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已经颠倒。流血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在未来的许多日子里,都会跟着他。他随时都可能会流血,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他挣扎着翻过身,大树守卫不屑的哼了一声,毫不吝啬的表现自己对伍安的蔑视。 “你哼的可真难听。”走到这等地步,伍安依然还有心思说笑。大树守卫举起大斧,准备立斩无赦。 “那边那个小子,快过来!”一个声音从旁边传出,伍安没有时间去看是谁,凭借着本能躲闪,一滚子扎进了教堂里。巨斧砍下了他衣服的一角,好在没有伤到他。大树守卫被拦在教堂外面,在砍了墙壁两下无果后,便骑马离开了。逃出生天的伍安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拂去头顶蒙着的从墙壁上簌簌落下的灰尘。他咳了口血,接着扭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穿红衣服的人正抱着一件琴一样的乐器坐在那,眼望着面前摇曳的灯火。而在其不愿出去,金黄的赐福熠熠生辉,指引着伍安前去。伍安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来到赐福旁,在伸出手触碰其的一瞬间,他全身的伤痛,不论轻重,都立刻消失了。重新活过来的伍安走到那人跟前,向他道谢。 “不用谢。”那人摆了摆手,“我叫咖列,是一个流浪商人。” “伍安,褪色者。” “哦?是褪色者啊。”咖列的声音表现出意外和些许欣喜,与梵雷的态度大相径庭。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伍安对咖列有了些好感。 “你既然是褪色者,怎么是一个人?”咖列这句话,让原本还很开朗的伍安冷下脸来。咖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我的女巫死了,在一个山峰的礼拜堂里。”伍安摊手,“她给我留了句话,让我成为艾尔登之王。” 咖列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褪色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下……”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伍安道。 “看得出来,小伙子。”咖列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商品,“王城罗德尔远在天边,要从这里去到那里,可不是容易事情。” “那我也得去。”伍安斩钉截铁道,“原本我还对自己的使命感到疑惑,但是为了她,我一定要去。” “成王也绝非易事,在那之前,先买点东西吧?”咖列将商品陈列开。 伍安笑着蹲下:“这是你们去流浪商人的推销话术吗?” 咖列耸耸肩:“可不是每一个流浪商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 “呃好吧,我该拿什么交易?” “卢恩,杀人就能拿到。” “我刚好有一些。”伍安将卢恩交给咖列,先是买了一套轻便贴身又具有一定防御力的锁子甲,伍安对其爱不释手,立刻将其换上。 “你这蓬头垢面的,是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不买盾牌和弓弩?有它们可以事半功倍。” “不必了,我不擅长防守,而且准头也很差。”伍安将视线放在了一份卷轴上,“这是什么?” “一份情报。”咖列回答。 “你们还卖这个?” “挣钱嘛,生意,不寒颤。” 伍安将另一份卢恩交给咖列,拿起卷轴打开看,上面写着一条讯息:“驿站街遗迹下似乎有什么人藏在那里。” “这个驿站街遗迹在什么地方?” 咖列摇头:“去找地图,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虽然流浪,但是不能跟着你一起旅行啊。” “有道理。”伍安将卷轴收好,“刚才那个……骑兵,是什么来头?” “他?他是大树守卫,这块地方的治安他负责。要么跟他破裤子缠腿儿打游击,要么你就绕道走。” “那……” 咖列身手打断他:“问路的事情就免了,我不是向导,一切都得你自己去体会才行。” “……我知道了。”咖列的话让伍安住了嘴,他跟咖列辞行,走了条小路绕过了大树守卫,等到他拨开树影走出来时,一个规模不小的军营出现在他面前。许多葛瑞克士兵驻扎在这里,像是守关的将士。 伍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腰上挂着号角的人,大树守卫离这里不远,如果他吹响了号角,那伍安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处。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破坏掉那个号角。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现在大白天的,不好搞暗杀。思来想去,伍安决定铤而走险,只身一人面对他们。他提剑而上,第一招就将那个腰挎号角的士兵拦腰斩成两半,为了防止他碍手碍脚,伍安先是踩碎了号角,然后又砍了他的脑袋。紧接着所有的葛瑞克士兵都闻声赶来,一一被伍安斩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上下,这些葛瑞克士兵动作有力但十分缓慢,并且没有大树守卫那般夸张的防御,伍安对付他们,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还没等到他得意,一个手持枪盾的士兵向他走来,很明显,他是这里的老大。伍安没打算跟他废话,挺剑上前。士官长用盾牌格挡住,用枪横扫。但因为二人距离被大大缩短,枪的威力被严重缩小。伍安一把将枪杆夹在胳肢窝里并将其牢牢抓住,一脚踹在了士官长的盾牌上。士官长退后两步,握枪的手没有松开。眼看距离被拉开,伍安本想将士官长甩出去,但奈何自己力气不够,反倒被士官长用力甩了出去。伍安翻滚卸力,迅速起身,他转动身体躲过士官长的一刺并近他的身,砍断了士官长的手臂,然后一剑封喉。 伍安甩掉了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他走到营地中,发现架起的锅里熬着什么东西。他用勺子蒯出一口尝尝,热烈的浓汤让他全身发汗,直呼过瘾。随着身体的放松,伍安也放松了警惕,开始利用营地做整备。神奇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可以用的水,让伍安收拾收拾脑袋。他没办法,只能先忍着脏,点亮了附近的赐福。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走过了许多。这将是他在交界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未来还会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夜晚,但这一夜,无疑将会是他最难忘的,即使他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伍安坐在赐福前,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杀人,被杀,说起来没有什么,但是第一天就如此,那往后的许多天,岂不是仍然会如此?交界地何其之大,成王的使命何其之重,他所要面对的,所要经历的,将会比今天还要艰辛困苦。 “雄关漫道真如铁啊……”他叹息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幽幽的蓝色光点。眨眼间,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伍安面前。伍安认出了他,在漂流墓地,就是她骑着那匹马。 “你好,穿越雾霭前来之人,我叫梅琳娜。”她将兜帽摘下,一头蜷曲的栗色短发蓬松出来,那脸颊似是抹着一层薄冰的水面,清冷之下又带着娇润和幼嫩,“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谈条件?”伍安看着她出了会神,不解道。 梅琳娜点头:“你知道黄金树吧,每时每刻都是那么耀眼,是褪色者们的目标。我也需要到黄金树去,而我注意到你似乎没有女巫。” 伍安的脸色稍稍变了,但并没有那么明显,梅琳娜则选择了无视:“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前往黄金树,作为交换,我可以充当女巫的职责,将卢恩转化为你的力量。如此,你觉得如何?” 伍安简单思索了一下,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黄金树,而这一路上凶险无数,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她还能将自己多余的卢恩转化成力量强化自己,这交易似乎算不得亏。 “成交。”伍安笑着伸出手,梅琳娜犹豫片刻,同样伸出了手,轻轻的和伍安击了个掌。 第2章 圆桌厅堂英雄聚,伍安血战噩兆鬼 在击完了掌之后,梅琳娜收回了手:“不过,我要向你先道个歉。虽然我可以帮助你将卢恩转化为力量,但是我自己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前往黄金树。”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你。”伍安笑道,“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伙伴吗……”梅琳娜垂下眼帘,似在思索,“陌生的词汇……”好一会,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拿出了一枚指环交给伍安。 “这是……” “凭借这枚指环,你可以召唤灵马「托雷特」,”梅琳娜说道,“那孩子很中意你。” “是吗,多谢。”伍安将指环戴在手指上,“这不是个说话和休息的好地方,跟我来吧。” 说罢,伍安起身,抬起那只戴着指环的手,做了好几个虚张声势的姿势,但是都没能把托雷特召唤出来。他瞥了一眼梅琳娜,她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表情。伍安松开架势,吹了个口哨,霎时间,一匹长着对角的马屁出现在伍安面前。 “哇哦,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说着,伍安伸出手抚摸托雷特的脖子,托雷特则欢快的甩了甩头,好像的确很喜欢伍安。 “呃,它需要吃草料什么的吗?” “可以,但没必要。”梅琳娜说,我与它同是灵体,虽然我们可以尝出味道,也能够咀嚼和下咽,但是我们并不需要进食。 “这样啊。”伍安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走到营地里,堆起了草料之后将托雷特牵了过去,然后简单铺了一下床。他招呼梅琳娜过来:“今晚上咱就只能睡这个了,不介意的话,你就睡这个床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床。” “我刚才说了,我是灵体,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 “不用进食也不用睡觉……”伍安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还能像人一样随意走动,挺方便的,怎么做到的?” 伍安的大智若愚让梅琳娜有些无奈,不过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坦白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往黄金树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为何我已是灵体,却还能遨游交界地的真相。” “是吗,就连你也不知道……”伍安脸色先是一沉,然后又展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更适合做伙伴了。” 梅琳娜看到他笑,愣了一下:“你很爱笑,为什么?” “为什么?”伍安搔了搔夹杂着尘土和虱子的头发,“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呢?所以啊,别这么没有精神,笑一笑嘛,笑有出头天!” 伍安这一番与自己极其不搭的孩童说辞,让梅琳娜有所触动,不自觉的挑了下眉毛。刚才杀人不杀人的高手,现在居然在给自己传授笑的哲学。 “我明白了。”梅琳娜点头,坐在床边,转而抬头问伍安,“对了,我还没有询问你的名字。” “我叫伍安,你叫我小安就好了。” “伍安……听起来不像是交界地的人。” “的确,我是外地人。”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 “那……没事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去那边。”说完,伍安穿过石墙,走到另一边。梅琳娜则躺在床上,漫天的星光如水入大海,倾进她的眼眸当中。 “真是漂亮……”梅琳娜笑声赞叹道。她先是扭头看向正在吃草的托雷特,然后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因为有墙挡着,梅琳娜看不到伍安,只能听声音判断他在做什么。好一会,梅琳娜高声问道:“你有找到床吗?” “找到了!”伍安大声回应,“晚安!” “……晚安。”梅琳娜嘀咕着,闭上了眼。 正如梅琳娜所说的,已经成为了灵体的她并不需要像人一样去进行睡眠,所以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撑起身子醒来了。她见到就在不远处,伍安正捧起一个木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算上前问个究竟。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洗洗身子了。”伍安回答完,伸手试了试水温。 “洗洗身子……”没等梅琳娜反应,伍安就拿木勺蒯了一大勺子热水,递到梅琳娜手中,“先帮我把头洗了吧,待会请你喝果汁。” 喝不喝果汁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就伍安这个一点紧迫感和危机感都没有的样子,让梅琳娜很是担忧。她看了一眼托雷特,让她没想到的是,托雷特居然趴在地上打鼾,比眼前人还要没有危机感。 “……好吧。”梅琳娜偷偷皱了下眉头,接过了勺子。伍安弯下腰低着头,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慢慢的把水倒下来。” 梅琳娜照着他说的,慢慢将热水倾泻而下。伍安的头发被浸湿,他张开手指,奋力地揉搓发丝之间的每一条缝隙。粉色的头发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光泽,在阳光下显露出温暖的色泽。梅琳娜又倒上了一勺水,伍安先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两回合后,他又叫梅琳娜回避一下,自己要用大盆洗澡。梅琳娜把勺子还给他,自己走到托雷特那里,等他洗完。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伍安喊梅琳娜过来。梅琳娜一瞧,伍安正在用皮筋绑着头发。他此时已经梳好了发型,柔顺的头发被他系成了一个马尾,原本杂乱的头发此时柔顺有致。从侧面看上去,要是不仔细觉察,还真的容易就把伍安看作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女侠。梅琳娜愣了一会,发现伍安手里头拿着圣杯露滴,一手红色,一手蓝色。 “呐,你想喝哪一瓶?”伍安问。 “……这是圣杯露滴,不是什么饮料。”好在梅琳娜脾气好,能压得住火气。 “圣杯露滴?” “红色的喝下去可以帮你恢复伤势,蓝色的能够帮你恢复魔力。” “是吗……”伍安晃了晃瓶子,“红色的这个有股苹果的味道,甜丝儿丝儿的,闻着挺好。蓝色的嘛……有点像蓝莓,而且还冒凉气儿呢,喝下去肯定过瘾。” “这两个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来喝。”梅琳娜强调。 “很重要?是一次性的?” “那倒不是。”梅琳娜摇头,“走到赐福附近就会自动补满。” “那就没关系啦。”伍安耸耸肩,“既然能补充,那就放心大胆的喝嘛。呐,自己选吧,要喝哪个?” 伍安的说辞让梅琳娜没了脾气,说的倒也没错,既然可以免费无限续杯,那就没必要担心。 梅琳娜拿了那瓶蓝色露滴,伍安加了两颗果子进去,接着和梅琳娜碰杯,开始痛饮起来。梅琳娜眼盯着手里的露滴,告诉自己要习惯伍安的脱线行为。她喝了一口露滴,清凉的蓝莓味道浸润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向下。 “怎么样,不错吧?”伍安笑道,“下一次咱俩交换。” 就这样,两个人又花了一些时间喝干净了手里头的露滴。眼看闲事已经办完,梅琳娜以为终于可以办正事了,便催促道:“前方便是风暴关卡,过了关卡便是风暴山丘,穿过了风暴山丘,就到了史东薇尔的正门前了。” “了解。”伍安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在睡觉的托雷特立马出现在了伍安身边。伍安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和刚才那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伍安向梅琳娜伸出手,“上来吗?” 梅琳娜沉默了下:“我可以附身在你身上,能减轻些重量,你交战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些。” “那好吧。”伍安话音刚落,梅琳娜就变作一团蓝色烟雾,融进了伍安的身体当中。 “关卡屯兵,异常凶险,小心应战。”梅琳娜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明白。”伍安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驾着托雷特全力冲刺。见到关卡前方进入了不明身份的人,守关的葛瑞克士兵立刻吹响了号角,驻守在断桥上的巨人听到号角声,瞄准了伍安一跃而下。伍安见自己被阴影笼罩,知道大事不妙。他没有抬头看,而是暂时将托雷特收回。伍安落地之后迅速翻滚调整身位,刚好落在了巨人的胯下。伍安没有停下,飞奔两步之后再一次召唤出托雷特,抓着缰绳再一次骑上去,轻松躲过了关卡的守卫,闯入了风暴当中。 “真是有默契。”梅琳娜道。 伍安笑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小心前面!”梅琳娜的警告回荡开,两个葛瑞克士兵和两个侍从提着刀剑冲过来。他们的剑刃直奔托雷特的蹄子而去,就在要砍上去的一瞬间,马蹄消失了。伍安一跃而上,旋转身体,将四个人的首级全部砍下,在落地之后,他像刚才一样骑上托雷特,继续赶路。 “好身手。”梅琳娜夸赞道,开始对伍安慢慢改观。 “小意思。”伍安刚勾起嘴角,狼嚎声就接踵而至。 “唉,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伍安叹息一声,随便几下就将冲出来的几匹狼杀的干干净净。这时候他发现风暴大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影响速度,但是视线严重受阻,导致伍安不得不先到附近的建筑里暂避。在进入房屋之前,他在一棵小黄金树下拿到了一颗黄金树种子。他一把捏碎,发现身上携带的红色露滴多了一瓶。 “真是神奇。”伍安刚刚说完,就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他摸过去一瞧,发现一个身穿重甲的汉子正在跟一个身披兽毛的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什么情况?”伍安问。 “披兽皮的是凯丹人,他们从遥远的北方雪山山顶而来,是天生的战士,擅长射猎,大刀耍的也是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是游牧民族吗……”伍安喃喃着的时间,那个汉子已经占了上风。他一招躲闪,然后反手一下,将那凯丹人的脑袋砸了个粉碎。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汉子放开雄浑的声音,听起来他还没用出全力。伍安从崖上跳下,动作轻盈,让汉子挑了挑眉,“身手不错。” “哪里哪里,您才是身手不凡。”伍安抱拳道,“在下伍安,敢问阁下是……” “客气了,我叫贝纳尔。”贝纳尔同样行礼,“不知道小兄弟要往哪去?” “去史东薇尔。” “原来如此。”贝纳尔微微点头,打量了一下伍安,“史东微尔城立于悬崖之上,又有重兵把守,城内也尽是士兵,可谓是极其凶险。”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伍安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请多加小心。”贝纳尔踌躇片刻,“我看小兄弟你身手不错,不知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上两招?” 虽然梅琳娜没说话,但伍安已经感受到她在抱怨了,于是推脱道:“交界地凶险,能跟大哥学个一招二式当然最好,只不过小弟我有朋友所托的要事在身,所以只能改天了。”说罢,伍安再一次拱手。 贝纳尔的热情被推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伍安礼数尽到,还称他为大哥,这失落感也就烟消云散了:“那就祝小兄弟武运昌隆了。” “感谢大哥。”伍安说完,便骑马离开,继续向着史东薇尔的入城口进发。 “你的口才不错。”梅琳娜说道。 “凑合吧,得亏刚才那人讲礼,不像别人似的,看到我就对我刀剑相向。” 伍安骑着马走在路上,金色光芒指引他又到了一间破木屋里。这一次没有大汉,只有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坐在那里。伍安下马,一点一点的靠近她。那女孩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伍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是个年轻姑娘,似乎要比他和梅琳娜还要年轻。 “你还好吗?”伍安问。 女孩摇头:“大家都被接肢了,被做成了虫蛹一样的东西。而我胆子太小了,从城里跑了出来……” “接肢?”伍安这头刚心生疑惑,梅琳娜就给了解释:“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是碎片君王之一的葛瑞克,人称接肢葛瑞克。” “原来如此。”伍安内心回答,“既然如此,那你还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怕有危险吗?” “我想和大家一起接肢,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她啜泣道。 “真是奇怪的人,居然想求死,又不敢死……”伍安心里犯嘀咕,一时间没了辙。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我看您穿着甲拿着剑,想必是要去冒险的吧,这孩子,应该可以帮到您。” “……谢谢。”伍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还是收下了去,“那你怎么办?” “我就想先待在这里,我的心,现在还是乱乱的……” “那我不打扰,先告辞了。”伍安不太想跟她多费口舌,索性骑马继续赶路。刚走上没两步,一发大弩箭就迎面而来。伍安轻轻一歪脖子躲过,然后从马上一跃腾空,单手接住弩箭之后直接扔了回去,射箭的的士兵当即被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伍安平稳落地,拔剑出鞘,将围攻上来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他走到入口缺口处的赐福旁坐下,发现身上和剑上的血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真好,省得洗澡了。”伍安正调侃着,梅琳娜从他的身体里现身,脸上略有愧疚:“抱歉,我一开始观察你,看你总是打哈哈,还以为你不是个靠谱的人。结果证明,我是杞人忧天,托雷特没有看错人,是我太早下了结论。”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的确总是被人误解的,时间最后会证明一切的。”伍安笑道,“事实上,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说到这,两个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芥蒂,相视而笑。稍后,梅琳娜道:“其实我还能帮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带你前往褪色者们聚首的地方,圆桌厅堂。前提是,你愿意去。”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交界地这么危险,我又对这里一无所知,多认识人总是好的。说到这,伍安的口气开始试探起来:“话说回来,你不着急了?” 梅琳娜摇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本事,也知道了你的渴求,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催促的事情。” “那好,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那么,伸出手来,我带你去圆桌厅堂。” 伍安伸出手,与梅琳娜的交叠在一起。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并觉得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是红毯又有蜡烛,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很豪华的建筑内部。 “倒是挺气派的。”伍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皮靴踏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伍安立刻提高警惕,手握剑柄。只见一个一手拿大镰刀一手拿法杖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斗篷头戴大帽,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来者何人?”伍安问道。 “发狂之舌,阿尔佩利希。”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我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之人,新来的褪色者,需要击败我,才可在这里畅通无阻。” “击败你,哪能有多难?”伍安轻笑一声,随后眉宇犀利,拔剑而出,“我叫伍安,来吧,让我见见你的本事。” “有这样的自信,很好,那么,我要上了。”说完,阿尔佩利希举起法杖,放出了冰雾。霎时间,整个大殿都被冰雾所笼罩。寒气透过甲胄,直深入到伍安的骨髓里。 “这是什么,幻术吗?”伍安的嘴里冒出哈气,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架。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梅琳娜解释,“小心,他和那些只知道挥舞刀枪剑戟的葛瑞克士兵不一样,只是在那里站着,就能要了你的命。” “体会到了。”伍安点头,“我感觉我快要被冻死了。” 只是冰雾还没完,阿尔佩利希又放出两下巨大冰锥,直冲伍安而来。伍安提起精神,两剑击碎冰锥,弥漫开的雾气遮盖住他的视线,让他对雾气后面的寒光毫无察觉。眼看着镰刀就要割下伍安的首级,只见伍安向后倒去,躲过了阿尔佩利希的一招横扫,接着他双手撑地,一个做了个鲤鱼打挺,两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身上,踹的他后撤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 “好力气。”阿尔佩利希轻描淡写的拍了两下衣服,似是满意的点头。虽然这一招是他最基本的招式,但是能躲过的人却寥寥无几。伍安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并给予回击,已经让阿尔佩利希感到印象深刻了。而且这两脚,力度可谓是非同小可。 “刚才怎么回事?”站定在地上的伍安全身冒出冷汗,刚才他的身体没受控制,自己就展开了还击。 “刚才情况特殊,我就暂时控制了一下你的身体。”梅琳娜回答道,“冰魔法是很诡谲的魔法,神出鬼没,叫人防不胜防。” “我的确领教到了。”伍安点头,“刚才多谢你了。” “不客气,我们是伙伴嘛。”梅琳娜说,“要小心了。” “没问题。”伍安转而向阿尔佩利希:“还要再继续吗?” “当然,还没结束呢。”阿尔佩利希紧握武器,打算开始第二回合。 有了刚才的经验,伍安算是稍稍明白了阿尔佩利希的套路。他放慢脚步,细心观察阿尔佩利希的手部动作。根据他的观察,如果想要施展法术,那么拿着法杖的那只手就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动作。哪知道这一次,阿尔佩利希竟然直接向伍安这边冲了过来,叫伍安防不胜防。镰刀卷起一阵又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势,向着伍安砍去。阿尔佩利希单手就能抡动镰刀,而且速度之快叫伍安根本没有机会近身。在一招一式当中,伍安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一直都在被压制。从来没有受过这委屈的伍安开始急了,准备要发动反击。终于,阿尔佩利希的攻击停下了,伍安大步上前,直刺眉心。可是还没等到四尺剑刺到目标,伍安的双脚就被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红色荆棘刺穿,并牢牢固定在原地。荆棘繁茂生长所营造出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伍安不由得大叫起来。紧接着,以阿尔佩利希为中心,在他的周围立刻生长起了半人高的荆棘围墙。伍安的四肢和躯体都无一例外的被刺穿,而最长的一根刺,扎透了他的喉咙。而荆棘也没有一直维持着,但只是一瞬间的攻击,也足以叫伍安防不胜防,身患重伤了。全身都是窟窿的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半跪在地上,鲜血立马染红了他。他意识低迷,感觉随时都会昏死过去。恰在此时,他的手中出现了红色露滴。他没有犹豫,立刻喝了下去。露滴先是愈合了他喉咙上的伤口,然后又愈合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伍安立马觉得头脑清醒力量回涌。他看着手里头的露滴,这时候才明白这东西的重要之处。 “又是你吗?梅琳娜?”伍安问。 “嗯。” “我欠你两次了。”伍安笑道。 “数学不错。” 梅琳娜这句话叫伍安笑的更大声了,他站直了身子,阿尔佩利希目前只吃了伍安两脚,而伍安却已经被阿尔佩利希扎的全身都是眼儿。如果不是梅琳娜用他的身体给他喝了两口红色露滴,他现在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一具尸体了。 “承让了。”阿尔佩利希弯腰致意。 “你的确很强,看大门的都这么厉害,看来圆桌厅堂真不是吃闲饭的地方。” “继续吧。”阿尔佩利希不打算跟伍安扯皮。 “你的确是个很强的对手,看来我也必须全力应战了。”伍安横置剑身,不管是阿尔佩利希还是梅琳娜,都能明显感觉得到伍安的状态大有改变。 他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敬请见证,”伍安话音未落,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速度之快叫阿尔佩利希措不及防,只能急中生智,急忙升起荆棘之墙,妄图拦住伍安。但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况且伍安的本意本就是逼迫他用出这一招。刚才伍安有注意到,阿尔佩利希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有明显的滞留动作,在荆棘之墙消失之前,阿尔佩利希整个人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虽然只有短短的那么一刹那,那也足够伍安砍下他的脑袋了。 伍安轻盈一跳,躲过了荆棘之墙的突袭。随后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以双剑姿态逼近了阿尔佩利希,并打算攻其下盘。阿尔佩利希这时候施展魔法,很可能会伤到自己。外加上伍安的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释法的机会。情急之下,阿尔佩利希只能用镰刀堪堪格挡。他再一次用镰刀横斩,谁知这还是伍安的计。他收剑入鞘,立刻起跳。剑鞘重重砸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肩膀上,让他直接经受不住,跪倒在地。伍安一把夺过了阿尔佩利希的镰刀,落在他身后。阿尔佩利希转身,发现伍安手提他的镰刀,刀刃距离自己的脖子只差上那么几寸的距离。 看阿尔佩利希收起了法杖,伍安一笑,将镰刀双手奉还:“承让。” “小兄弟不仅力量惊人,而且十分机敏灵巧,我输的心服口服。”阿尔佩利希向伍安低头,同时,楼上响起了掌声,伍安抬头一看,一个头盔上满是耳朵的人站在那里鼓着掌。 “真是精彩。”那人开口,“阿尔佩利希,你先回吧。” “是。”阿尔佩利希低头行礼,随后走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楼上那人冲伍安招呼了一下,伍安见二楼离这里不算高,直接用轻功上到了二楼的观望台。 “好身手。”那人赞叹道。 “轻功而已,没什么。”来到了二楼,伍安的视野算是被完全打开。一张巨大的圆桌被摆放在二楼的正中央,在圆桌中间的是刀剑之冢,圆桌之上,是一个巨大的被金色颗粒包围的巨大赐福。二楼的人听到了声音之后都向二人这边看过来,百智爵士摆了摆手,其他人又都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那人向伍安,“我是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同样是一名褪色者,而且……算得上是你的前辈吧。首先,欢迎你来到圆桌厅堂。” “谢谢。”伍安点头,“刚才那位,什么来头?” “啊,阿尔佩利希是一位不太合群的魔法师,如果他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冒犯倒没有,倒是挺厉害的。” 百智爵士笑了一声:“那是当然,毕竟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的人。” “说起来,这里算是褪色者的聚集地?” “是,但不完全是。”百智爵士停了下,“我才注意到,你没有女巫吗?” “啊这……”伍安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过去,百智爵士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灵体吗……” “他居然能感觉得到你诶。”伍安心说。 “他毕竟是百智爵士,你不要看他现在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真的打起来,他施展魔法的本事远在阿尔佩利希之上。”梅琳娜道。 “这么厉害?!” 百智爵士看到伍安一秒之内丰富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小心思很丰富,看来那位灵体跟你关系不错。” 伍安眉头微皱:“交界地还有能读心的魔法?” “没有。”百智爵士摇头,“正因如此,你才应该好好管理一下子激动的表情。” “……我知道了。”伍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圆桌厅堂是供褪色者休息和调整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不过你也不要惹事,不然后果很严重。” “了然,了然。”伍安抱拳拱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去的地方是史东薇尔吧?” “是。” “我的义女,涅斐丽·露,此时就在城中。她手拿双斧,一副战士打扮,好认得很。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她。或者,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涅斐丽……”伍安低估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知道了。” “在自由活动之前,记得去拜谒双指。至于那些所谓伙伴之人嘛……”百智爵士沉默片刻,“看你自己了。”说完他便离开,朝自己的书房去了。 “居然能有自己的书房,看来他是这里的话事人啊。”伍安小声道。 “看起来是这样。”梅琳娜没多说什么,指引着他来到双指面前。在进入房间之前,梅琳娜就彻底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免得引起双指警觉。双指婆婆恩雅缓缓转过头来,见到是生面孔,意外道:“诶呀,又有新人来这里了。” “你好,我是伍安。”伍安向眼前面善的老婆婆打招呼,然后看向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双指。看到有人来,双指慢慢抬起自己那两根如同蜗牛眼睛的指头,好像是在审视伍安。 “这个是……” “这位便是无上意志的代行者,双指大人,同时,也是赋予你们褪色者使命的人。”恩雅刚刚说完,双指便动了起来。伍安清楚的看到,恩雅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显现出了崇敬:“啊——双指大人开口了,‘褪色者啊,去收集众神的大卢恩,然后前往王城罗德尔,修复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吧。’” “成王可以,王八就算了。”伍安心里说着,没听到一点梅琳娜的声音。 “去吧,孩子,去拿到半神们的大卢恩,履行你的职责吧。” “yes sir!”伍安也不管恩雅和双指能不能明白,冲俩人行礼之后就走了出来。同时,梅琳娜也放下了戒备,开口道:“在进城之前,先调整一下装备吧。” “有道理。”伍安拔出海角落日剑,发现剑刃的确有了缺口。看来交界地的物质要比伍安自己世界的物质要硬上不少。他左逛右逛,最后循着打铁声来到了铁匠面前。一位身形瘦削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在那里不断捶打着武器,他的脚上戴着一个镣铐,和墙连接在一起。 “嗯?生面孔啊?”老者注意到伍安,主动开口。 “你好,我叫伍安,我……” “无所谓了,”老者伸出手,“把你的武器给我。” 伍安只觉得奇怪,进而觉得被冒犯。眼前这个人二话不说,连名姓都不报,就自以为是的索要自己的武器。就算他是铁匠,也太无理了。 老者从伍安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不满:“我只是个铁匠,只负责锻造、修复武器,其他的我不关心,也没有必要。” “就算如此,也得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伍安没好气道,梅琳娜则觉得惊讶,伍安这种好脾气爱开玩笑的人,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修古。”铁匠无奈道,不想多浪费口舌。看修古说了自己的名字,伍安也将海角落日剑交给了修古。这一交,叫修古原本无光的双眼立刻来了生气,他一把抓住长剑,问道:“这剑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是交界地之外的武器。”伍安有些骄傲,“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但是,真的好像……”看到修古铁一般的面庞动容,伍安诧异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往事。”修古将剑平放,一边磨砺长剑一边说,“你是要去宁姆格福,对吗?” “准确来说,是史东薇尔。”伍安纠正道。 “啊……对,太久没有走动,我都忘记了。”修古自嘲一般的笑了两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伍安看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会跟自己闲聊的人,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么一定是有事情让他去做。 “在宁姆格福的东南边,那里是啜泣半岛,岛上有一座城池,摩恩城,隶属于史东薇尔。摩恩城那里有一把曾是我打造的大剑。” 伍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主动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是告诉你有那么一把大剑在那里,其他的就看你了。”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暗示我帮他把剑给他带回来。死傲娇,多说一句会死吗……”伍安心里头吐槽,被梅琳娜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了。”修古将剑还给伍安,崭新如初。 “真是好手艺!”伍安赞叹道。 “如果你有锻造石,我就能够帮你把武器打磨的更具威力。”修古没有因为伍安的赞扬而高兴半点,继续俯首去捶打兵器。伍安看他如此专心致志,不忍打扰他,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通过大赐福,伍安重新回到了入城口中,并开始做心里预设。 “我听到你的心跳加快,”梅琳娜说,“害怕了?” “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期待和兴奋更多一些。”伍安道,“那个罗德莉卡不是说了吗,这里头有接肢的人和怪物,想想就叫人好奇。” “比起那些,你倒是有些奇怪。”梅琳娜说。 “诶呀所以说很难说啦,我不是那种武痴,碰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敌人就高兴激动到肾上腺素飙升,但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有点期待……”伍安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又似乎是在安抚梅琳娜。 “总之,先踏出第一步吧。”伍安平复心情,迈出步子走出了入城口。十八般兵器的残骸或立在或躺在砖路两侧。伍安向左右望去,皆是茫茫无际的风暴和混沌。就在他走出第十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伍安仔细听去,居然是《空城计》的唱段。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众神发来的兵——” 那声音威严肃穆,宛如太古之声,幽幽而来,不怒自威。伍安正听的入迷,忽然歌声消失,转而变成了白话。 “褪色者啊……受野心之火驱使之人……”话音弥漫又消散,伍安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出现在了望塔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其中。他手拿一根长棍,身穿破斗篷,头长乱犄角。肤如死灰,毛如钢针。身有孔武力,眼有炯炯神。简直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邪典神话里走出来的恶鬼。 “妄图得到艾尔登法环?”恶鬼一振手中长棍,倒是颇具威严。他一跃而下,落到砖路上,扬起层层尘土。伍安因为与阿尔佩利希,已经对雾气起了戒心,立刻拔剑舞动剑花,扫清了阻隔视线的灰雾。 “那么,连同那火焰,也该将其一并熄灭。我,恶兆妖鬼玛尔基特,立刻执行。”那恶鬼报出自己的名号,加上他高大的身姿,没等他使出招式,便叫人觉得势不可挡。然而对于已经面对过大树守卫的伍安来说,玛尔基特根本不足为惧。他身上没有任何防具,只是肉身。而且他身躯庞大,必然没有伍安灵活,这让伍安增添了些信心,上前一步道:“啊,你就是那个什么恶兆妖鬼?今天可真走运,连着碰见看大门的。” “看来你不光有野心,口气也不小。”玛尔基特道。 “野心不多,口气嘛……我不记得今天早上有没有漱过口了。”伍安在这边不要命般的跟玛尔基特开玩笑,倒是让梅琳娜着了急:“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这么跟他说话,激怒了他,他就更不好对付了。”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了。”伍安心里回答,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拔剑直指玛尔基特,“来吧!玛尔基特!” 玛尔基特没有多说,只是哼了一声,就轻松来到了伍安的跟前,举起长棍便要向下砸去。伍安速度同样不慢,他弯腰上前,从玛尔基特胯下闪过的同时,用剑猛击玛尔基特的脚筋处。虽然他的力度很大,但是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切断玛尔基特的脚筋,甚至连他的皮都没有擦破。 “冠南式!”一声口诀在刚才伍安发起攻击的时候响彻在心田,被梅琳娜听的清清楚楚。伍安所说会用尽全力,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居然不起作用,你还真是皮糙肉厚。”伍安迅速转身,与玛尔基特拉开距离,随便转了两下剑,“看来得多砍几下了。” “刚才那招是什么?”梅琳娜快言快语。 “打完了再说。”伍安回答完,玛尔基特继续劈棍而上。 “大言不惭!”玛尔基特高高举起长棍,但这只是假动作。眼看伍安想要侧身闪开,玛尔基特立刻变招,转动手腕,使长棍自下而上,准备将伍安直接抡下悬崖。伍安看出了玛尔基特的意图,立刻收力大跳,并横剑格挡。玛尔基特的攻击扬起遮天的尘土,同时使伍安的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力。他立刻放松双手,免得因为绷紧力量而废了双臂的骨骼和肌肉。 “柳顶式!”伍安又念了一个口诀,紧接着就借力跃起,直冲玛尔基特的头去。 “头巾式!”伍安的心中大喊,剑刃直冲玛尔基特的喉咙而去。玛尔基特没有坐以待毙,他长棍指天,直冲向伍安。伍安在半空中没办法借力做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改变剑式,“头巾式”变成了“和平式”,伍安的身形调整,剑身划入长棍之中,伍安死死抓住剑柄,免得被甩飞出去。等到他停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被玛尔基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玛尔基特手掌用力,眼看就要将伍安捏爆。忽然间,一股金黄色能量以伍安为中心爆炸开来,不仅伤到了玛尔基特,更让他觉得万分诧异。趁着玛尔基特恍惚之际,伍安拔出长剑迅速退后,喝了一口红色露滴缓解伤势。 “第三次了。”伍安在心里跟梅琳娜说。 “恶兆妖鬼强大无比,你我共同对敌。”梅琳娜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现身。即便如此,伍安还是觉得踏实了不少。此时他知道,哪怕是战斗,也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的背后,始终都有一个人看着自己。 “不容小觑啊,褪色者不愧为战士的后裔。”玛尔基特甩了甩被炸伤的左手,并幻形出一把金色大锤,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向伍安走去。突然,他一跃而起,高举着大锤,向伍安砸去。伍安轻描淡写一般的侧身躲过,在玛尔基特做出动作之前一剑砍在他的胳膊上。这一招武顶式,伍安可是出了十二分力气。经过修古打磨过的剑刃此时仿佛具备了伤及交界地生命的权力,直接给玛尔基特砍出了个口子。玛尔基特吃痛,默不作声,转动身形,妄图将伍安硬生生撞下去。然而此时的伍安已经全神贯注,外加上梅琳娜的帮助,他的行动力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有许多的加强。就单说伍安这一下跳到玛尔基特头顶的一跳,就少不了梅琳娜的帮忙。伍安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卢恩带来的巨大力量,并将其灵活运用。伍安毫不客气,直接两招头巾式,第一下砍了玛尔基特的角,第二下直接砍向他的脖颈,并且正中动脉。滚烫的血液立马从伤口中涌出。伍安没来得及研究玛尔基特流的血是什么颜色,直接用剑刺穿了玛尔基特的喉咙。玛尔基特痛的大叫,但是他现在已经喊不出声了。很快,他连喊出声的力气也要没有了。他伸手向头顶,伍安又斩断了他的两根手指,然后将剑插在了玛尔基特的脑袋里,彻底了结了他。 玛尔基特的血染遍了砖路,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为齑粉。击败强敌的伍安获得了巨量的卢恩,还没等他对其做出规划,玛尔基特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开来。 “我记住你了,褪色者,受野心之火摆弄之人啊,惧怕那藏在暗处的黑吧。「恶兆」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3章 伍安结识雪魔女,拜师瑟濂约三事 玛尔基特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完全消散。伍安怕他还有后手,所以一直都挺着精神堤防。直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之后,他才放心的收了剑,点亮了赐福。此战一过,伍安身上的卢恩增添了不少。梅琳娜这时候现出形体,蹲伏在伍安面前:“漂亮的一战。” “多亏你帮我。”伍安笑道,“要不是你把我那些没用掉的卢恩转化为力量,我估计还要跟他耗上好久。” “我其实没有做什么,你本就功夫了得,天赋极佳,击败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哎呀咱俩都啥关系了,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伍安摆摆手,“要不是你用了那个爆炸的技能,我估计早被他捏死了。” “比起那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的剑术。”梅琳娜话锋一转,“你在心里默念的那些招式,我闻所未闻。所以我想问问,你那一套是什么剑术。” “那个?”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梅琳娜,看她难得的露出了如此真诚的表情,伍安也不打算跟她保守什么秘密,开口道:“刚才我用的那几招,来自一套叫作「玉龙十三式」的剑法,由玉龙山庄的庄主所创。剑法如名,共有十三式,每一式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作用,且可以交替着衔接使用,彼此互补,是一套灵活多变的剑法。” “这么说来,就跟战技差不多。”梅琳娜道。 “战技?”伍安不解。 梅琳娜点头:“在进城前,咱们遇到的那个贝纳尔,他所说的那些要传授给你的,其实就是战技。” 伍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梅琳娜沉默片刻:“说起来,你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人,我对此还有疑虑来着。” “什么疑虑?” “疑虑你会像其他一些从世界之外远道而来的人一样,不想当什么艾尔登之王,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梅琳娜顿了顿,“我在来的路上,见过许多这样的褪色者,他们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责任,只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过自己原本的日子。我看到他们,有些是中年人,有些是年轻人,还有一些是老人。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呢,结果看来,托雷特没有看错人。” 伍安得意的笑了两声:“我可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毫无意见的接受这样的使命。我刚说的那些褪色者,他们与自己的女巫争吵,说自己虽然是战士的后裔,但是交界地的事情与他们已经没有了直接关系。曾经的战士们被放逐,好不容易逃遁到交界地之外的其他世界,过安分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要他们的后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仔细想想,他们会撂挑子不干,也在情理之中。” 梅琳娜嘴上说着这是自己听来的,可是伍安总觉着,这是梅琳娜自己心里头想说的。不过他并不点出来,而是思索了一阵,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我是被玉龙山庄的庄主养大的,我的父母在我懂事之后不久就死了。在那之前,他们经常跟我说起关于交界地的事情,以及破碎战争的历史,然后就把我托付给了玉龙山庄的庄主。庄主待我视若己出,吃的喝的玩的,一样不差。经史子集,也对我倾囊相授,甚至愿意把玉龙十三式传授给我这个外人,还竭尽所能的教了我十八般兵器和各种拳脚功夫。对我而言,他可以说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他吩咐我的事情,我都照办,包括杀人。” 看梅琳娜没反应,伍安接着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至今,已经有八年。所以对于杀人这种事情,我不会有所惧怕。到了该杀人的时候,以及遇到该杀的人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起初,我办事干净利落,替庄主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他觉得我被杀戮蒙蔽了心智,觉得我从小杀人,已经嗜杀成性,保不齐哪天就会作乱杀了他。”伍安啐了一口,“杞人忧天。” “然后,他把你赶了出去?”梅琳娜问。 伍安点头:“我开始一个人闯荡,在心中放上一杆秤,用自己的功夫,除暴安良。白天做侠客,晚上接活儿杀人。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我都得到了满足。” 伍安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梅琳娜却察觉出一丝可怕。她感觉出了伍安的另一面,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此时令回想起来的梅琳娜不寒而栗。 “我告诉自己,要像昭烈皇帝那样,要笑,大胆的笑,因为笑有出头天!”伍安立刻转变了神态,又变回了那个激扬热血的少年。 “既然你已经做了杀手,为什么还要去当个侠客?” 梅琳娜的问题让伍安沉下脸来,无言良久。然后,他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我父母爱我,可是在我能体会到爱的时候走了。庄主对我好,却从来没对我嘘寒问暖过,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当个杀手,虽然能挣到钱,可是让人一打听,就像个能咬死人的老鼠。不对,不是像,就是老鼠。当个侠客,来无影去无踪,受人追捧被人尊敬,多有面子。”说到这,伍安不自觉的骄傲起来,然后,又平和下去,“我除了按照雇主的意思办事,偶尔也会杀一些人,那就是既知道我任侠又知道我是杀手的人。说起来,的确是虚荣心在作祟。” 伍安向来都喜欢开玩笑,一句话里头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在打趣就是扯皮,所以梅琳娜并没有把他说的虚荣心当真,权当作是他随便胡扯的理由。“可是对于我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做出解答。你为什么会愿意承担责任,去觐见艾尔登法环呢?” 伍安不假思索:“前人留下的烂摊子,毕竟是烂摊子,如果他们自己收拾不了,就得让后人去收拾。如果后人都收拾不了,那还有谁能去收拾呢?我父母不厌其烦的跟我讲交界地的事情,虽然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头肯定指望着我能够有朝一日代替他们回到这里。”伍安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说完,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灿烂和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想说他其实很在乎承诺,哪怕只是一句空头的没什么凭据的话,不管多么的虚无缥缈,他都会尽力的去完成。不管是别人麻烦他做的,还是他对别人说会去做的,都是如此。他虽然乐观开朗,可是终究觉得这样的话太矫情了,所以没有开口。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他是那种真的会为了一句话而去拼命的人。 “而且我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有牵挂,回不回去的,其实对我没什么所谓。”他伸手一碰梅琳娜的胳膊,“诶,你知道我来之前,我那个雇主跟我说的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啊,说我需要一个女人。”说罢,伍安仰天大笑,恨不得让整个交界地都听到他的笑声。梅琳娜则依然沉默不语,面无波澜。等到伍安笑够了,她才开口问道:“你说你的心里有一杆秤,你是怎么衡量的?” “……总感觉咱俩是在做采访,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反正我也没考虑过那么多。我只管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晚上呢,好好办事,绝对不对委托多问一句多余的。”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梅琳娜点点头,依然冷着一张脸。伍安从来都没办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自然就不去多想。转而开始问她:“你说的这个艾尔登之王,类似于什么?” “在你的世界,最有权力的是什么?” “当然是皇帝了。”伍安回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远离尘世与朝堂,境界高深的武林人士,见了皇帝也得跪地叩头,俯首称臣。皇帝开的口,那叫玉口。说一不二,无人不从。皇帝要办的事,叫作国事。系着天下安危、四海太平与否。做皇帝就是威风八面,万人之上。” “那就是了,艾尔登之王,就是交界地的皇帝。” “果真?” 梅琳娜犹豫一下:“差不多。” “嗐,”伍安翻了个白眼,“十和千看着也差不多,可实际上呢?差远了!” “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些,同样是艾尔登之王需要做的,也是艾尔登之王可以做的。”梅琳娜没有把初代王者葛孚雷被放逐的事情,以及艾尔登之王也要听命于无上意志的事情告诉给伍安。 “既然如此,那就以王者为目标吧。”伍安站起身,面对史东薇尔城正门,“接下要做的,就是进城了。” “且慢。”梅琳娜同样起身,“莫急,你虽然打败了玛尔基特,但是毕竟是单打独斗,无需顾虑太多。眼下我们对史东薇尔城知之甚少,既不清楚城内环境,也不明白有多少兵马,贸然进去,必定吃亏。依我之见,不如先去打听一下消息,拿到地图之后再做进城的打算。” 伍安思索了一阵,点头称是,他先是让梅琳娜将自己所持有的随即领着梅琳娜回到了艾雷教堂。咖列看伍安毫发无伤的回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招呼他一起吃淘来的肉。伍安把梅琳娜介绍给咖列,两个人简单问候了两句,便没有太多其他的话可说,全靠着伍安在中间接话传话。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其乐融融,倒是一副温馨景象。伍安用剩下的卢恩交换到了连弩和弩箭,至于情报,咖列则一字不提。伍安无奈,只能先将这事放下,再做打算。吃饱喝足之后,人就意识消沉。恰巧三人吃完,正是入夜。伍安连战两场,又跟梅琳娜交根交底,费了不少口舌,已经是疲惫不堪,吃完便早早的睡下了。咖列坐在那拉着手里的琴,梅琳娜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也似是睡着了。 到了深夜,本该是人定之时,伍安却感到一股恶寒生起,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通了个遍。他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咖列靠着墙壁,坐在那睡的正香,火还烧着。梅琳娜倚靠着托雷特,一人一马也睡的安详。伍安扭头一瞧,此时的月光将天空渲染的亮如白昼,一个头戴大帽身穿白袍的人坐在残垣断壁上,帽子遮盖住她的脸,让伍安没办法看出是男是女,只能通过那一缕蓝色的头发去胡乱猜测。 伍安将拔出的剑掩在身后,缓步走上前去。那人察觉到伍安已经醒来,抬起了头,看向伍安。这一下可把伍安吓了一跳,眼前这人生着蓝色头发,蓝色身躯,一张脸乍看之下如同瓷娃娃一般,像人物那般精致。细瞧才发现皮肤是白里泛蓝,她右眼睛睁开左眼睛闭着,在右脸旁边似乎还有一张脸若隐若现在那里,不光如此,她还有四条手臂,虽然是少女模样,身形娇小,但是这非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免不得要大吃一惊。看到伍安,她微微一笑,用其中一只手招呼伍安过来。 “我去,四手霸王啊!?”伍安心里一惊,脸上可没表现出害怕。他提高警惕,问道:“你是谁?” “我是魔女蕾娜。”自称蕾娜的人四手两两交叠,居高临下,俨然一副尊贵之姿。是不是叫蕾娜暂且不论,伍安感觉出她十有八九是地位尊贵之人。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位骑着灵马托雷特的褪色者往来于宁姆格福,所以特地前来寻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 “是。”蕾娜既然知道托雷特,大概也知道托雷特的相貌。而托雷特现在就在不远处睡觉,伍安没法子扯谎,便点头称是。 “——答的好。”蕾娜微笑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东西要转交于你。”说完,蕾娜拿出了一个铃铛,“这,叫召魂铃,托雷特的前主人托付给我,让我交给托雷特的现任主人。没有回归黄金树的骨灰,能够靠这个铃铛,召唤出灵魂。使用方法很简单,想着你要召唤的骨灰,然后摇铃就可以了。” 蕾娜把铃铛递到伍安面前,伍安抽出手接过铃铛。蕾娜顿时眉毛一挑:“啊,原来你身上已经有一个骨灰了。是水母吗……倒是有趣。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个吧。”蕾娜又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伍安,“这是离群野狼的骨灰,你可要拿好,别丢了。交界地险恶,有了他们的帮助,你可以事半功倍。” “……多谢。”伍安看她笑盈盈的,没有恶意,接过了她赠予的道具。看他收下了东西,蕾娜算是心满意足,语气也舒缓了下来:“打扰了,褪色者,这一次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这就要走了?给我这些好东西,我还想请你吃个饭报答你一下呢。” “这倒不必,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将东西代为转交而已,你并不欠我什么。”蕾娜的笑十分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着些许期待,“好好品尝交界地的滋味吧,我很好奇,你们这些遵照二指旨意行事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说完,蕾娜化成了一缕烟,转瞬而逝了。 “似曾相识啊,莫非她也是灵体吗?”伍安心里猜测,转头看去,两人一马依然睡的正香。伍安将铃铛和骨灰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会原来的位置继续睡觉。 到了第二天,大概是因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缘故,咖列和梅琳娜都醒的很早,唯独伍安还在那里鼾声如雷,不绝于耳。他睡觉时候都是很安静的,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看来昨天真是累着了。 咖列照常用肉干填饱肚子,从他那一口又黄又烂的牙齿就能看出来,这嚼肉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自己不用吃饭,看着他的吃相,梅琳娜也提不起什么食欲,就坐在那等着伍安醒。等到咖列吃完,伍安也睁开了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哈切起来了。梅琳娜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关心他的身体,看的咖列一个劲的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就是昨天累着了,现在觉得好多了。”他拿出骨灰与召魂铃,“而且啊,以后有了帮手,架就会越来越好打了。” “这是……”梅琳娜看向召魂铃。 “嗯?这是召魂铃啊,送来的人说是托雷特的前主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梅琳娜默不作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她不出声,伍安也不追问。他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追问秘密的人,哪怕梅琳娜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他把骨灰和铃铛收好,跟咖列告了别之后,出了艾雷教堂。 “还是要绕小路啊。”伍安道,“阿梅,你说我现在去打那个大树守卫,有胜算吗?” “没有。”梅琳娜不假思索。 “啊?怎么会?玛尔基特我都已经收拾掉了,还收拾不了他这个无业游民?” “你能那么快拿下玛尔基特,是因为他身无甲胄,只凭肉身。而大树守卫攻防一体,进退自如。光是身上的黄金甲,就足够叫诸武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 伍安笑着点头:“阿梅的脑子就是灵光,比我考虑的周到太多了。” “阿梅……”梅琳娜低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喜欢吗?” “没什么,你喜欢这么叫我,那就这么称呼吧。” 二人正说着,托雷特驮着他俩来到了一座刻满了文字的石碑前,伍安看那样子还以为是公交站点,后来一想这交界地哪里来的公交车,便赶紧把自己那不着边际的想法收回了。他细细抚摸石碑,发现这的表面竟然被一层纸覆盖着,薄的根本看不出来。伍安手指捻住纸的一角,双手一用力,便把一整张纸整整齐齐的拽了下来。他铺平了一瞧,居然是宁姆格福的一部分地图。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伍安大喜,没等他消化掉这份喜悦,一座被剑冢所包围住的巨大剑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碑上同样刻着字,只不过表面没有纸。那字迹十分生涩,有一些已经脱落,看不太真切。伍安把手放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将内容念出来。 “黄金一族的后裔,碎片君王葛瑞克,率领麾下部营与女武神玛莲妮亚及其麾下尊腐骑士鏖战,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葛瑞克跪地叩头,恳求饶命。后偏安一隅于史东薇尔城,不知其踪。” “真有意思,把自己的糗事就这么竖在这里,卧薪尝胆吗?可是这丢的是自己的脸给别人看,他自己也看不着啊。”伍安冷笑道。 “这碑大概是女武神势力立在这里的,用史书的口味,彰显自己的实力。即便她人不在这里,也能叫这里的人胆战心惊。”梅琳娜解释道。 “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我不会让他跪地求饶就是了。”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伍安的身上腾现出一股杀气,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梅琳娜察觉到了。 “既然有了地图,那事情就好办了。”伍安找到了驿站街遗迹,“咖列给的情报上说有人躲在这里,我们就先去这里看看。” “好。”梅琳娜答应一声,接住伍安卷好后丢来的地图,和他纵马来到驿站街遗迹。还没等到他赶到,半路上就传出了一个尖利滑稽的求救声音,像是亚人发出来的。伍安下马左顾右盼,最后偶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一棵树。伍安当机立断,给那棵树来了一下,谁知道那树竟然变作一团黑烟,化成了亚人模样。 “诶呦!”那亚人惨叫道,“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啊!”说完,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发现已经变了回来,又立刻改变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是你帮我解除了咒语啊,真是感谢。我是亚人柏克。” “伍安,”伍安俯视他,“你怎么会被人变成树的?” “是我的亚人同胞们,我孤僻又弱小,所以经常受他们的欺负,不过不算过分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有人捡到了魔法书,还看明白了一招半式,就把我变成了树,还拿走了我的东西。”说罢,柏克擦干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多谢你啦,现在我得去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再次感谢你,保重。”柏克说完,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伍安道。 “亚人们大多身材矮小,身体畸形,并且智力也很有限,所以他们一般都与族内人来往,就算和人有交集,也基本是作为奴隶,被人所买卖罢了。”梅琳娜说。 “还真是……多姿多彩。”伍安找了半天词语,最后憋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词来形容。 两个人继续前进,来到了驿站街遗迹。在把遗迹内外的花清理干净之后,两人顺着阶梯下到遗迹的地下空间。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披绿色披风的庞然大物站在那里。他的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头盔,手里拿着锋利的链枷。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二话没说就抬起链枷向着伍安砸去,看起来并不是个能好好沟通的主儿。伍安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拔出长剑与其酣战起来。这大个子反应迟钝,速度也慢,明显不是伍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伍安捅了心窝子,血流满地,倒地不起了。为了防止他再活过来,伍安挑好了位置,砍下了南瓜头,将其丢掉了外面。伍安点亮赐福,抬起铁门,发现里头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空间不大,只容得下一桌一椅,和几堆人高的书本而已。以为头戴辉石魔法师头套,身穿魔法师长袍的人站在伍安面前,吓了伍安一跳。 “啊,居然是褪色者吗,还真是少见。”那人开口说话,虽然戴着头套,话有些含糊,但是伍安还是听的出来,这是个女人,而且岁数大概……反正比伍安要大。 “你就是那个躲在驿站街遗迹的人?”伍安问,逗得魔法师一笑:“这里能称得上人的,除了我,就是门口那个南瓜头了。而据我猜测,他已经被你杀掉了,不费吹灰之力的。” 伍安舔了下嘴唇,觉得有些尴尬。魔法师继续道:“我是魔法师瑟濂,来自雷亚卢卡利亚学院,是一个……魔女,当然,别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雷亚卢卡利亚?”伍安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真是拗口,完全比不上什么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来的好记。” 瑟濂放声大笑:“不仅拗口,还迂腐,自命清高。说我是魔块魔女,惨无人道。可是他们自己呢,不去研究星星的本质,反而封锁学院,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伍安感觉要不是瑟濂戴着头套,估计就狠狠的啐出来了。瑟濂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么,你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经过和阿尔佩利希的一战,伍安意识到学会魔法很有必要。刚才瑟濂说自己是魔法师,便有了学习魔法之意:“我想要跟您学习魔法,特地来拜师的。”说完,伍安就要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瑟濂被他的突然一跪弄的退后一步。 “拜师啊,第一步就是下跪。”伍安说着,竟然将眼泪挂在眼角,情真意切,像是动了真情,“拜托了,要是学不会魔法的话,我就……” “好了好了,”瑟濂叫他打住,捂着额头,“我收你了,快起来吧。” “真的?就这么简单?”伍安立马变了表情,站起身来。 “……反正我也被学院开除了,也就没有在学校设立我名下的教室的机会了,只能开个私人课堂,给别人补补课了。”瑟濂的口气似有笑意,“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是吗,还真是不胜荣幸。”伍安又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完便给瑟濂磕头。 瑟濂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是哪里的礼数,把人的面子不当回事似的。” “跪地磕头事小,拜师学艺事大,无所谓什么尊严面子的。”伍安起身,“而且我也不怕您笑话,我是外地来的。” “啊,那就不奇怪了。”瑟濂沉吟片刻,“不过我可是魔女,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拜我为师吗?” 伍安心想,反正他只要学习魔法,至于跟什么人学,那倒是无所谓。哪怕是亚人,只要能教给他高强的法术,那他也能认亚人当师父,索性答应道:“徒弟心意已决,打今儿起跟定师父。” 瑟濂听后,似是欣慰的点头,连连道好。 “不过,我可能不是您的第一个徒弟。”伍安话锋一转,引得瑟濂也严肃起来:“哦?此话怎讲?” 伍安把亚人柏克的事情跟瑟濂说了一遍,瑟濂笑着摆摆手:“那变换的法术非我所创,不过那本书我的确是丢失了,如今看来,就是被亚人拿走了。徒弟,能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吗?” “师父吩咐的,徒弟万死不辞。”伍安答应的十分痛快。 “你这孩子,倒是够热心的。”瑟濂自打见了伍安就老是在笑,可见他很会讨人欢心,“事先说好,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这……老师你的学费要多少?” 瑟濂说出了自己所需要的卢恩数量,伍安获得的卢恩全都转化给自己了,没有一点剩下的可以拿来交学费。 看到伍安的窘迫模样,瑟濂把他的情况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改口道:“既然你没有学费可以交,那么就再帮我两件事吧。完成了,我就教你学习魔法。” 听到瑟濂这么说,伍安眼前一亮,受人委托替人办事是他最爱听也是最擅长的。他立马来了精神,问瑟濂是什么事情。 “从这里出去,西边有一片湖,叫作亚基尔湖。那里有一座龙息废墟,每到深夜,或者天放晴的时候,那里的人就会召唤来飞龙亚基尔。连吼带叫的,搅得我睡不安宁。这第一件事情,就是麻烦你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你怎么解决,我不管。”瑟濂竖起第二根手指,“另外,我前几天被一个盗贼团伙勒索,幸亏我会点魔法,把他们赶跑,但是保不齐哪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这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去蒙流洞窟,让那帮盗贼安分守己。还是一样,不管手段,只要结果,明白吗?” “了解了。” “真是好徒弟,那我祝你武运昌隆。” 伍安抱拳,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瑟濂的头套,问道:“老师,你戴着这玩意,不闷得慌吗?” “还好。”瑟濂话是这么说,但是伍安觉得瑟濂连喘气都费劲。 “这头套是魔法师的象征,如果没有必要,不可摘下。”瑟濂看出了伍安的疑虑。 “可是徒弟觉得,还是摘了吧,哪怕只是透透气,过会再戴上呢。”伍安坚持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师父的模样。” “……是吗,你真这么想?” 伍安连连点头,丝毫不犹豫。瑟濂叹气一声,妥协着摘下了头套,放在了桌子上。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出,细腻光滑的皮肤加上叫人动容的明艳面孔,让伍安一时愣住。 “怎么,看入迷了?”瑟濂这一句笑问,有些得意,又有些试探。刚才伍安初次见她面容,只是发愣。这一次看她笑,倒真的算得上是入了迷。过了好一会,伍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认错:“徒弟失礼了,请老师责罚。” 瑟濂掩面而笑:“你真是客气的可爱啊,徒弟。”随后挥了挥手,“没什么,反正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让你看见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记住,不要用别人说去便是。” “徒弟谨记。” “好了,徒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两件事都办成,我就教你魔法。” “那老师还会戴上头套吗?” “当然会。”瑟濂不假思索。 “那徒弟也有一事,想与老师约定。” “但说无妨。”听到伍安这么严肃的开口,瑟濂倒有些好奇,他会跟自己约定什么。 “等到了徒儿成为艾尔登之王的那一天,师父就要摘下头套,再不能戴了。” 伍安说这话的时候,他人正站在遗迹的出口处,阳光透过那阶梯的缝隙洒进来,点缀在他身上,将他半个身子都照亮。一整个暖洋洋的少年,一整颗怦怦跳的赤子之心,跃然在瑟濂面前。 这一次,轮到她为他的笑而着迷了。 “……好啊,如果你真的成王了,老师就答应你。” “好!那我去了!”伍安说罢,快步离开了驿站街遗迹,朝着他的第一个目标——亚基尔湖,纵马飞奔而去。 “话说回来,”梅琳娜的声音传来,“刚才瑟濂居然没有察觉出我的存在。” “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对于自己的灵体形态,疑问颇多。有些人看得到我感觉得到我,有些人又看不到我。”她顿了顿,“就像那个魔女说的,交界地险恶,充斥着杀伐和谎言,连自己是什么,最后都容易迷失。” 听到梅琳娜提起蕾娜,倒是让伍安眼前一亮:“原来你晚上没睡着啊。” “你的鼾声并不助眠。”梅琳娜说话时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她学着伍安开口说没有恶意的玩笑话的时候,也会被伍安听作是怪罪。伍安尴尬的笑了笑,向她道歉。 “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恶意。”梅琳娜这么说,语气像是敷衍和忍耐一样,“我说过了,灵体提供了不少便利,其中就是不需要睡觉。不过夜里无聊,没什么事做,还不如睡觉。你和她的聊天,我也是偶然听到。” “你全都听到了?”伍安试探道。 “没有,只有那一点。她的嗓门不大,但是有点沙哑,像是有口痰在她嗓子里上去又下来,听上去并不叫人觉得舒服。” “……是吗……”言语至此,伍安突然来了想法,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声音如何?” “你……”梅琳娜斟酌良久,只给出“好听”两个字。伍安听后,不管这是不是梅琳娜的真心话,都开怀大笑起来,让他驾马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勒马于桥头之上,远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龙息废墟。 第4章 力战飞龙闯幽潭,龙飨仪式初试探 “早在时间伊始,龙神就已经存在。 那是黄金树还未璀璨生长的时代,淬炼生命的熔炉日夜不断的迸发着自身的无限能量,创造、供养交界地最初的生灵。熔炉其包容与接纳的理念,使许多交界地之外的人都慕名前来,感受熔炉育养之下的世界,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也逐渐铺陈开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古龙,力量的绝对霸者,凭借着对天空的掌控权,成为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最强者。祂们固然强大,却没有因为自己掌握着力量而胡作非为。因为祂们尊重熔炉,明白生命的可贵。祂们栖居在法姆·亚兹拉,作为交界地的一员,与其他种族和谐相处。而龙族当中的最强者,当属龙王「普拉顿桑克斯」,祂掌握着最为强大的祷告魔法,身形巨大,双翼遮天。生有四颈四头,威风八面,龙威滔天。是为黄金律法时代前当之无愧的艾尔登之王。 太平的年代不代表会没有争夺,只不过被刻意掩盖而已。据说在那高天之上,狂龙贝勒不服于龙王的统治,孤身向龙王挑战。龙王与其约定在时空罅隙之地对决,双龙交战,杀的昏天地暗,日月无光,整个交界地一改平日的美妙景色,宛如末日提前到来。最后,龙王技高一筹,以惨痛的代价险胜。而狂龙贝勒身负重伤,及麾下一族,被龙王贬斥驱逐,永生永世不得再回法姆·亚兹拉。在那之后不久,无上意志便从世界之外带来了黄金之伟力。黄金树以熔炉为根基,攫取生命能量,长成参天巨树。龙王有心无力,只能将自身封印在时空罅隙,暂停黄金树对自身的损耗,等待日后的醒来。古龙一族被新兴起的势力狩猎,几近绝种。而龙族的力量也不再是秘密,并被无数人所觊觎。由此,龙飨仪式,重现人间。” 当一个人路过龙息废墟的时候,如果他运气够好,就可以听到栖息在龙息废墟的人说起这一段尘封往事,然后和其他人围在一处巨大的篝火旁,呼唤着龙的名字,祈祷龙神从天而降,将生命活力带给他们。然后便就能看到,全身漆黑的飞龙鼓动着巨大的翅膀,向着龙息废墟的位置翱翔而来。伟岸的身姿落入湖中激起浪花,引得众人俯首跪拜。而当那飞龙从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火时,他们又逃也似的躲进地下,等到飞龙离开之后,又聚集在一起进行奇怪的念词与仪式。那里的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已经称不算是人类。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段时空里,机械的,不知疲倦的重复着那段时间里的事情,知道他们哪一天不走运,被飞龙的火焰伤及,了却已无希望和生机的一生。 伍安已经在桥上观察了有一阵子,他长这么大,关于龙的故事早就已经耳熟能详,自己世界里以龙为原型的造物也层出不穷。今天算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物,别的不说,光是那足以蒸发湖水的火焰,就已经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怔怔出一声:“厉害!” “龙是强大的生物,哪怕是飞龙,也不容小觑。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圆桌厅堂打听一下消息,强化武器之后,再来和祂交战吧。”梅琳娜说道。 对于梅琳娜的建议,伍安一直都是同意的,不光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向导,更因为她想的总是比自己周到。两人回到了圆桌厅堂,发现这里来了一些生面孔。其中不乏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轻装简从之人。伍安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径直来到了百智爵士的书房,来问他有关于飞龙的事情。 “哦?你才来这么一会,就已经遇到飞龙了?”百智爵士先是意外,然后又点头,“不过倒也不算奇怪,飞龙虽然不如古龙强大,但是数量可比古老多得多。”他顿了顿,“你遇到的那只,叫什么?” 伍安摇头:“只知道祂出现的那片湖叫亚基尔湖。” “啊——”百智爵士意味深长,“那就是飞龙亚基尔了,掌握火焰祷告的飞龙。”百智爵士一边点头一边翻阅书本,有些漫不经心。 “我该如何战胜祂?”伍安开门见山。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祂用火,那你就好好利用那片湖水。不过那终究是湖,你若是真想杀了亚基尔,得把自己的剑磨砺的更加锋利才行,锋利到足以斩碎龙鳞,伤及皮肉。” 百智爵士这话说的很明白,外力终究是外力,你可以借,但是不能打算光凭着外力解决问题。伍安向他道谢后告了辞,又来到了修古这里。他依然敲打着兵器,好像他只会做这一个动作一样。 “哦?还活着呢。”第二次见面,修古并没有跟伍安打招呼,而是直接来上了这么一句。 伍安虽然不爽,但毕竟需要人家帮忙锻造武器,因此没有发作出来。他把自己搜罗到的锻造石全部都拿了出来交给修古,让他把这些全都用在他的剑上。 “花这么多资源,你这是要去杀谁啊?” “屠龙。”伍安波澜不惊。 “哦?有意思,”修古沉吟片刻,“是哪头龙啊?” “飞龙亚基尔。” “亚基尔?”修古听到这名字,笑了起来,“好好好。” “你知道些什么吗?”伍安看修古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猜测他曾经是否有过打造屠龙武器的经历。然而修古摇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用他给的锻造石,将海角落日剑打磨的更加坚韧锋利,让它足以担当得起屠龙的大任。 修古把剑交还给伍安,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小心别死了”之后,便继续低头干活。伍安想这就是他独特的告别方式,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临走之前,他又注意到修古脚脖子上的镣铐,便问道:“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修古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但很快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我战败被俘,玛莉卡女神欣赏我的锻造手艺,便将我囚禁在这里,给你们褪色者打造、修复、磨砺武器。” 伍安点头,没再多问,只觉得修古有点可怜。或许在很久以前修古也是个满腔热血、精忠报国之人。士可杀不可辱,战败被俘一定让他蒙受巨大的打击,不仅如此,还被囚禁在这里,关了许久许久,任谁经受这般,心理都难免出问题去。这么一想,修古这怪脾气,也让伍安生不起气来了。 “被囚禁就会有自由的那一天。” “算了吧,我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况且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了自由,我只怕是会像得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不知所措,急着把那自由送出去。” 修古的倔脾气,换做别人来还真就受不了,而伍安此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倔老头,他像对瑟濂做约定那样,对修古开口道:“锁你的是玛莉卡,那我只需要做到比她还有权力,不就能把你放出来了?放心,”伍安拍着胸脯,“等我当上艾尔登之王,就还你自由身。” 成为艾尔登之王这样的话,修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早就已经听腻味了。他并不反驳,而是冷笑一声:“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伍安冲他一抱拳,然后离开了圆桌厅堂,回到了亚基尔湖。飞龙亚基尔还在那里,像是嗅到了什么生机一样,左顾右盼。 “你的玉龙十三式,面对这种大型的生物,有多少胜算?”梅琳娜问。 “不知道,”伍安摇头,“玉龙十三式只适合拿来和人形敌人交战,面对这种大蜥蜴嘛,胜算渺茫。”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伍安并不多沮丧,仿佛依然有没有使出的本事。他拿出了骨灰袋子,然后摇了摇铃铛,召唤出了水母和三只离群野狼。水母漂浮在半空中,而三只狼则乖乖的坐在伍安面前,等候他的差遣。 “话说回来,我还没给你们起名字来着。”伍安摩挲下巴,“水母妹妹叫库拉,你们叫什么呢……”他灵机一动,叫了一声“老大”,其中一匹狼上前一步。他又分别叫了“老二”、“老三”,又有两匹狼站了出来。 “好好好,既然你们分大小,那这就好办了。”伍安清了清嗓子,指着老大道:“你以后就叫大仔。”然后又指向老二道:“你以后就叫二仔。”接着又指向老三:“你以后就叫三仔。” 这名字和直呼老大老二老三比起来没什么差别,但起码是别人给自己起的,三狼倒也没有不满意。它们听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好不快乐。库拉也腾出两根触手,像是鼓掌一样拍了拍。 伍安看他们这么高兴,自己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板起了脸,严肃道:“我们虽然对飞龙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那毕竟是情报信息,战斗瞬息万变,没真的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随机应变,明白吗?” 伍安说完,三只狼纷纷响应,库拉也扭动身子,像是在点头。 “那好。”伍安拔出长剑,直指亚基尔,“冲锋!” 随着伍安的一声令下,库拉与哥们仨一起冲向亚基尔。听到这边有动静,亚基尔扭过头来看,结果被库拉的一招喷水射了一脸,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亚基尔的双眼被短暂的蒙蔽,身体也暂时停住。飞龙的嚎叫并没有挫败哥仨的士气,反而叫他们变得更加骁勇。只见三匹狼纷纷顺着尾巴,攀上亚基尔的背部,两只去咬翅膀,一只去咬脖子。策略很好,但是可惜,他们的攻击对亚基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锋利的狼牙,没能够咬穿恶龙坚硬的鳞片。亚基尔甩掉脸上的水,一个转身,将三匹狼都甩了下去。祂刚刚正过身子,就瞧见伍安骑着马冲祂奔来。亚基尔吸入一口气,口酝烈焰,准备将自己的满腔怒火迸发而出。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让伍安识破。就在大面积的火焰从亚基尔口中喷出的时候,托雷特瞬间消失,而在那之前,伍安便腾空而起,躲过了亚基尔的火焰。剑尖冲着祂的头颅而去。在短暂的思考后,伍安一剑刺入了亚基尔的右眼。而光是刺还不够,伍安迅速调整身位,辗转腾挪到亚基尔的头顶,随后转动剑柄,那劲头,简直是要把亚基尔的眼珠子都给拧出来,疼的亚基尔是哭天喊地,原本猛烈的火焰,此时也消散殆尽。 伍安拔出剑来,砍向亚基尔的龙角,只是一剑,就留下了一个平整的缺口,这说明修古的确没有糊弄他,他所磨砺出的武器,的确可以屠龙,乃至于弑神。 趁着亚基尔立足未稳,伍安又冲着祂的脖子砍了两剑,其力异常刚猛,砍的血肉横飞,伤口惨不忍睹。亚基尔本想要吸入一口气,支撑着祂飞上高空,直接摔死伍安。但伍安不给祂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剑朝着咽喉处插了进去,然后拼命的扭动,不说完全能将亚基尔的喉咙搅烂,但至少能够限制他的能力,祂现在既不能飞,也不能喷火,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给我老实躺下吧!”伍安拔剑而出,纵身一跃,向着亚基尔的脑袋向下劈砍,叫亚基尔血如泉涌,没等上几秒钟便咽了气。流出的血将周围一小片湖水染红,亚基尔的身躯化成烟缕消散,只留下一颗还在兀自跳动的龙心脏。 伍安将龙心脏握在手里掂了掂,倒觉挺有分量。库拉和三狼来到他面前,已经是灵魂的它们不奢求伍安给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只期望他口头上能表扬他们一下。伍安是个实在人,有人帮了他,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对着四小只,伍安可谓是妙语连珠,说的它们四个摇头晃脑,十分快活,就差给伍安乐一个了。就在他们其乐融融享受战斗胜利的时候,一个头戴铁斗笠的浪人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刚才还在兴头上的三仔,立马凝眉嗔目,对着浪人一顿嚎叫。 “你是什么人?”伍安听到三仔冲自己背后叫,拔剑转身,动作行云流水,话刚说完,剑就到了浪人的脖颈处。只不过那浪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用自己的长刀挡住了伍安的攻击。 “好快的反应。”伍安心里一惊。 “身手不错,年轻人。”浪人开口,听声音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伍安看他没有恶意,便收回了剑,拱手抱拳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 “客气了。”浪人回礼,“老夫是血指猎人尤拉,从芦苇之地而来。” “晚辈伍安,从……从雍州而来。” “哦?雍州……”尤拉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伍安手里的龙心脏,“啊,你已经拿到了。” 伍安注意到了尤拉的视线,抬起拿着龙心脏的手:“这是什么东西?” “龙心脏。”尤拉回答,“每一头龙,不管是古龙还是飞龙,在死后身体会消失,但是其身躯内的龙心脏,则会留在原地。有了龙心脏,就可以获得龙的力量。” “龙的力量?” “比如像亚基尔一样,从口中喷出熊熊火焰。而这,只不过是飞龙的招式。古龙的招式,要比这更加壮丽,威力也更甚。” “能喷火?这也太酷了!”伍安咧嘴笑了起来,开始想象自己喷火杀敌的样子。尤拉则暗自一笑:“想要获得龙的力量,就需要进行龙飨仪式,把龙心脏吃下去,就能够获得龙力。” “吃龙心脏?”伍安并不喜欢吃动物内脏,这龙的内脏,他也是头一次见,“是只能生吃吗?还是说能烤着吃或者炸着吃。” 伍安这跳脱不着边际的思维问的尤拉一愣:“这……老夫也不知道。” “好吧。”伍安耸耸肩,尤拉继续道:“龙飨仪式,虽然能让凡人掌握龙力,但是也会让人逐渐变得非人,最后变成龙不龙人不人的东西。多少人因为渴望成为龙族的一份子,而舍弃自己的良心,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要不要吃,你自己可要考虑清楚。” “晚辈明白。”伍安将龙心脏放进口袋里。 “刚才你在和亚基尔战斗的时候,老夫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你不只是身手不凡,而且还很有策略,下手也不含糊。”说到这,尤拉欣赏似的点头,“孺子可教。” “呃……这么说,你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来着?” 尤拉毫不避讳,直接承认:“在交界地游走,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如今乱世,刀兵四起,狼烟滚滚,自保还来不及,哪管的上别人呢?” 尤拉的话说的直戳了当,倒不让伍安觉得反感,反而是点头称是。 “不过老夫毕竟没有对你伸出援手,所以接下来,老夫打算帮你做一件事。你只需要开口即可。” 尤拉这么一提,伍安心说妙极。正好自己还要去蒙流洞窟走一趟,有尤拉帮他,肯定会事半功倍,于是立马开口道:“晚辈受师父所托,要前去蒙流洞窟一趟。不过晚辈并不认识路,还望前辈予以些许指点。” “没问题。”尤拉爽快答应下来,“蒙流洞窟离这里不远,随我来吧。” 伍安召回骨灰,跟着尤拉一路向北走。伍安大摇大摆,踢水而行,反观尤拉则显得格外谨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过了桥下不远,便能看到一处洞口。伍安正想要进去,梅琳娜的喊声荡开,伍安反应迅速,苏秦背剑,挡住一击。不过因为攻击来的突然,并且源于背后,伍安并不知道是何等招式。他的确挡住了,但是还是受了伤。强烈的灼烧感点燃在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伍安转身一瞧,一个手拿长满尖刺的红色匕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阴森的笑。他藏起匕首,红光乍现,显然是还想用刚才那一招。 他刚才的攻击没有伤到伍安的要害,伍安当机立断喝了一口红色露滴恢复伤势,箭步上前,与黑衣人拉近距离。见伍安就在自己的正面位置,不偏不倚,黑衣人一甩袖子,如血一般冒着热气的滚烫液体,向伍安泼洒而来。伍安不躲不闪,减慢速度转换架势,用剑将液体悉数挡下,然后再转动手腕,一招转剑,将液体悉数奉还。黑衣人似是被泼了沸水一样,被烫的蹦高跺脚,呲牙咧嘴。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吃了伍安。就在他举起匕首准备要与伍安拼命的时候,尤拉从天而降,一刀斩落了黑衣人的头颅。 “涅利乌斯,老夫找了你好久了。”尤拉甩下血,收到入鞘,捡起地上的匕首交给伍安,“这把逆刺,交给你了。” “谢谢。”伍安简单观察了一下新武器,将其别在腰上,然后看向涅利乌斯的尸体,“他就是你说的什么,血指?” “没错,一群被咒血迷惑,猎杀褪色者之人。”尤拉点头,“刚才你也看到那邪门的招式了吧?” 伍安点头:“这刀就像是活的,可以从中迸发出鲜血,又如火焰一样。” “兵器没有好坏,关键在人,我想它在你手里,应该能发挥出作用。好了,进洞窟吧。” 眼看尤拉步履稳健、义无反顾的向着洞窟里头走,伍安快步上前像提醒他小心埋伏,结果反倒是自己触发了警报。铃铛声回响在洞窟内外,十几个盗贼打扮的人从洞口出来,一时间将二人所在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啊前辈。”伍安和尤拉背靠背站在包围圈里,在场的人无一不拿出武器。 “无妨,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看眼前这几个俱是卒子,他们的首领,应该还没有露面。”尤拉双手握刀,“你冲进洞窟,揪出他们的首领,这里有老夫顶着。”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呢?”伍安边说便观察眼前这些盗贼,他们虽然都持有武器,但是身上穿的防具无一例外是轻甲,而且他们脚步轻浮下盘不稳,面对他们,伍安甚至不需要拔剑就能把他们全都打发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屠龙的时候尤拉在一边看热闹,刚才跟那个什么涅利乌斯战斗,他也不上来帮忙,伍安要真是撇下他独自离开,倒也算是无可厚非。况且还是尤拉主动提出来断后的,伍安更没什么过错可言。不过现在自己毕竟跟人家患难与共着,不推脱个几句就擅自离开,未免寒了人家的心。 “要进一起进,要走一起走。”伍安拖延道。 “老夫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要是不走,那老夫便要送你一程了。”说着,尤拉抓起伍安,竟然一把将他提起,然后掷了出去。伍安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空中翻转保持平衡,砍倒了两个人后落在人群外,还有几人想要上前追赶,被尤拉拦下。 既然尤拉都急着赶自己走了,伍安也不再推脱,几步就跑进了洞窟深处。这里头光线很暗,所幸有一处篝火照明。伍安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木质的桌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没上锁的箱子放在那。伍安用剑挑开箱子盖儿,发现里头只放着一身廉价的布衣。 “诶呀呀,果然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招耗子啊。”声音从身后高处传来,伍安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皮革面料衣服的光头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手拿枪一手持盾,面容狡黠阴险,看模样就知道不像是个好人。 “你是这的老大?”伍安收剑,向他走去,丝毫不怕他。 “呵,是老子我,本大爷帕奇就是这的当家。怎么着,你还想跟我练练?” 伍安笑着摇头,伸出手指晃了晃:“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就是比比划划!”说完,他张开双手,亮出架势,手和嘴一起挑衅:“来,比划比划!” 帕奇乃一恶贼强盗出身,在这周遭地界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可以说是盗跖。虽然不像人家得了个侠盗的美名,但至少一提名字,还能唬唬人。眼瞅着跟前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自己搁这儿白鹤亮翅,帕奇哪受得了这气。他提枪而上,直冲伍安而去。伍安看他像个贼,出手倒是够有气魄。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太嫩了。伍安侧身躲过帕奇的刺击,没等到帕奇提枪横扫,伍安就一手抓住了枪柄,然后一下就把帕奇抡飞了出去。帕奇在地上一个劲的乱滚,出去好几米之后才停下,滚了一身子的泥土。他啐了一口,骂了句娘,继续提枪上去,打算把伍安扎成筛子。 自打来到了交界地,就没少跟人战斗。大树守卫,史东薇尔士兵长,血指,飞龙,哪一个不难缠?以帕奇的实力,在伍安眼里,甚至不如葛瑞克士兵,连让他拔剑的心思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帕奇这人滑稽且能够正常交流,伍安早就一剑枭首,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刺击,伍安再一次躲过。此时帕奇中门大开,正是伍安进攻的好时机。帕奇想要用盾牌回防已经来不及,而伍安也并不着急分出胜负,一招侧踢直踢在帕奇的心口窝上,将他踢飞出去。帕奇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好半天也没反过劲来。伍安则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冲帕奇肆无忌惮的笑。 “你丫的,别欺人太甚了!”帕奇大吼一声,似乎要认真起来。他把枪藏在背后,顶盾冲锋。看着足有一人高的盾牌向自己冲过来,伍安丝毫不慌张,反而是压低了身体,左臂、后背和右臂成了一个向上的斜坡。伍安看准时机,左手用力,直接将帕奇背在肩上,然后又借力把整个人扔了出去。帕奇的枪和盾牌脱手,飞在半空中。伍安起跳接枪,帕奇应声落地。他扭过身子,枪尖扎在地上,距离他的胯就只剩下咫尺距离。 眼看自己跟对方有着巨大的差距,帕奇立刻认怂,俯首认输,连连道歉。伍安则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红色露滴解渴,叫帕奇抬起头来。伍安一见帕奇那副样子,就忍不住的乐。 “喂!你别太过分了!”帕奇站起身,“打不过你我认,别人身攻击!”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伍安耸耸肩,走到洞窟外头查看情况,恰好这时候尤拉走了过来。 “杀了几个?” “算上你杀的那两个,五个。” “还剩下几个?” “十二个。” 伍安点头,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些,就是为了让帕奇听见。他转过身面对帕奇,笑嘻嘻的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咱心狠手辣,只怪你的那帮弟兄吓了俺们一跳,俺们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自卫。你看,你死的那些兄弟,就借我用用?” 帕奇听到自己的手下死了,当时怒道:“你怎么可以杀我的人?” “诶呀大哥,我是杀你的人,又没有杀你。”伍安抱怀,“有人麻烦我平事儿,目标就是你们几个。不杀那么几个人,我不好交差嘛。” “就光因为这个?” “没错,就因为这个。” 帕奇冷笑一声:“娘的,交界地这破地方,来这么一趟,啥也捞不着。好不容易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弟兄,干的好好的,还遇上你这么个扫把星。”帕奇声泪俱下,显然是在演苦肉计。 “呸!少来这套!”伍安一口啐在地上,“你说的志同道合,如果指的是靠抢劫、偷盗,那还是算了吧!” “交界地现在乱成这样,人人自危,生存都是难题,哪里顾得上去做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帕奇挥起胳膊,看来是真在气头上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想杀人就杀人,想骂人就骂人。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当然可以自命不凡,当然可以装清高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尸体我就带走了,至于那几个活着的人,带他们走吧,去做点正经事。”说完,伍安转身就要走。不管帕奇怎么喊他,他都不停下脚步。不过帕奇所透露出的五天后的入城车队的事情,伍安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老夫就帮你到这里,告辞了。”尤拉帮忙把尸体搬到驿站街遗迹之后便离开了,伍安伸了个懒腰,刚想要去给瑟濂报个信儿,又想起自己还带着一颗跳动的龙心脏呢。而且瑟濂丢的那本魔法书,伍安也还没有找到。他犹豫一阵,最终打算去尤拉所说的海岸洞窟去碰碰运气。刚刚进洞窟,他就听到一阵呻吟声,离近了一瞧,居然是之前碰到过的亚人裁缝柏克。他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明显是遭受过了一顿霸凌。 “……怎么是你……?”看到伍安,柏克显得很惊讶。 “我也想问。”伍安淡定道,“莫不是你的裁缝包被你的亚人同族带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听到伍安说起自己之前解释过的情况,柏克还觉得很感动,然后他又警告伍安不要进去,不然只怕是会凶多吉少。他言辞急迫,伍安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过伍安并不惧怕所谓的亚人,于是闲庭信步走进洞窟。海岸洞窟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柏克只能听见自己同族的惨叫和哀嚎。不多时,伍安拿着一个裁缝包和一本书走了出来。他把裁缝包擦干净,还给了柏克。柏克看到裁缝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个生命一样,不顾一切的将其抱在怀里,并且哭了起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生前就是个裁缝,并且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裁缝,我不能让他失望,对吧?” 柏克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尽管如此,伍安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裁缝,交界地最好的裁缝。”说完,伍安给柏克疗伤,送他离开了海岸洞窟,抵达了艾雷教堂,交给咖列照看一阵,然后自己又顺着海岸洞窟的路,来到了一座小岛上,龙飨教堂就在眼前,而用来执行龙飨仪式的祭坛,近在咫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梅琳娜现出真身。 “试一试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学会喷火。”伍安笑道,掏出龙心脏,放在冒着火焰的祭坛上。过了一阵,只见龙心脏已经变了色,像是已经烤熟了一样。伍安把龙心脏拿下来,放凉之后捧在手里。看着眼前这奇异生物的器官,伍安双眼一闭,咬着牙啃了下去,而且越啃越快,生怕自己尝出来是什么滋味。梅琳娜事先把红蓝色露滴分别放在一边,如果出了状况,她就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喂给伍安喝。 “你怎么样?”眼瞅着伍安终于把最后一口龙心脏吃了下去,梅琳娜赶紧上前询问。 伍安嗦了两下手指,又啧吧两下嘴回味:“味道嘛……有点像糊了的牛肉,又硬又柴,没有嚼头,还不好下咽,不怎么滴。要说感觉嘛,我目前还没……” 伍安话还没说完,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紧接着,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胃里头烧起来,顺着自己的奇经八脉燃遍全身。像是有大石头挡在了心脏的血管上,使得心脏又鼓又胀,狂跳不止。原本还波澜不惊,对着龙心脏肉质做着点评的伍安,此时面部扭曲,神志不清,想喊喊不动想叫叫不出来,只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地的乱滚。他全身发汗,如同水洗。脑袋发胀,几欲裂开。没过多时,便昏死了过去。 第5章 祷告魔法初学成,为得进城先拔寨 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越发朦胧,龙的怒吼开始变得越来越近。灰色的烟缕升入天空,红色的雷电驱散云与天光。金色的火焰如浪潮一般打来,淹没了整个世界。在如此龙威之下,无一物敢迎面而上。只有一狂龙振翅高飞,悖逆而行,向着天空之主,举起叛逆之剑,最后陨落,不知所踪。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身负重伤的龙王在进入时空罅隙沉睡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预言与指引,只为世界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此警告万物…… 伍安猛的睁开眼睛,迅速起身观察四周。在确定自己身在驿站街遗迹之后,伍安兀自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全身只着着一条长裤,剩下的衣物都被放在了一边。梅琳娜守在他旁边,看到他醒了,把红色露滴端到他面前。 “看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了。”伍安笑道。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多说什么:“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吗?” 伍安检查自己身体上有无异样,相较于吃下龙心脏时要死要活的感觉,他现在全身舒服的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右胳膊有些瘙痒。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长出了鳞片,而自己的手腕处也有龙鳞正在往外钻。 看到自己身体出现了状况,伍安倒不慌不忙,只是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龙化的症状吧。”话音刚落,瑟濂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伍安现在虽然并无大碍,但是身体用不上力,坐不起来,只能向瑟濂点头致意。瑟濂也不在乎那么多,同样点头回应他:“先把露滴喝了吧。” 伍安接过露滴,直接将一瓶都牛饮进去。原本火辣干燥的喉咙顿觉清凉爽快,让伍安不禁疑惑,看向梅琳娜:“你特地镇的?” 梅琳娜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瑟濂接过话柄:“这小姑娘机灵,知道你因为亚基尔的龙祷告而发热,特地把这能疗愈人的红色露滴交给我,麻烦我施展魔法冰镇了一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伍安看梅琳娜的视线始终放在地面,尤其在瑟濂夸奖她的时候,她还把脸侧过去了一些,显然是不像显摆自己这个功劳,更甚至,她并不觉得这是功劳,只觉得这是伙伴之间应该做的,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即便如此,伍安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梅琳娜只是点头,终于看向他的眼睛:“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伍安右胳膊麻痹,只能伸出左手扶着石墙起身。梅琳娜看出了他的不便,主动闪到他右边扶起他。 “小梅,你先帮小安穿好衣服,然后来找我。”瑟濂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留下梅琳娜和伍安在那里独处。瑟濂进了屋,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梅琳娜把衣服放在伍安跟前,叫他换上,自己则面向墙壁,等他换好衣服。伍安拿起衣服,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梅琳娜又幻化进伍安的身体里,伍安去开门见了瑟濂。 “挺快的嘛。”瑟濂起身,“还以为你们会聊上一阵。” “我们可是要打算进城的啊师父,没时间聊天了。” “没时间?”瑟濂摇头,“史东薇尔城可谓是龙潭虎穴,贸然进去,肯定吃亏。你帮我办了这两件事,可谓是出色漂亮,永除后患。现在,你就算没时间,也得先好好的留在这里几天,让我教给你一些傍身的魔法,然后才好入城。” “既然如此,那弟子谨遵师父教导。”伍安作揖道,随后抬头,“不过师父,弟子最多只能停五天。我从那伙强盗那里打听到,五天之后,会有一趟车队入城,护送的是从各处掠夺过来,以及宁姆格福其他城池上贡的人财物资。弟子打算当天混进车队里去。” 瑟濂听后,低头摩挲下巴,踱步沉思:“好方略,不过既然如此,你就得更加勤勉的学习了。谁知道那车队来不来?谁知道那车队会准时的在五天后来?谁知道你混入车队会不会被发现?种种事情,皆有可能。随机应变的前提,是你对自己的技艺丰富,且出神入化,才有能力应对各种的情况。如若不然,那么就是不自量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师父教训的是。”伍安正欲低头,却被瑟濂递出的书本抵住下巴。瑟濂抬起伍安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以后对我,不必如此拘礼。”说完,她将书交给伍安,“先看这一本吧。亚人能够学的会,你肯定也能够学的会。” “是。”伍安双手接过书本,打开之后随便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他并没有看具体写了什么,只是粗略的瞧了一眼。这里头虽然有画,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虽然字体流畅,可是太小了,看久了眼睛肯定遭罪。尽管自己对这本魔法书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太好,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师父让他学的,再怎么着他也得把这本书上写的东西学完。 “怎么,不喜欢读书啊?”瑟濂问道。 “没有没有!”伍安像是受了训斥一样,赶紧立正站好,连连摇头。他自己在玉龙山庄过的那将近十年的时光,每日不光是练习武艺,还需要阅读各种书籍。所以对于看书这件事,伍安其实算不上惧怕。况且他现在正是少年时期,学东西比正常人要快,对知识的渴望也比一般人要浓烈。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像这样捧着书本看了,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就好。”瑟濂没多说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法杖。那法杖的主干是一根又细又枯的树枝,树枝顶上用铁丝绑着一块辉石。瑟濂用桌子上的抹布将法杖仔细擦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然后将其交给伍安:“教学资源有限,你就先用这个吧。” “……哦。”伍安接过法杖,来回捯饬,企图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特别之处。瑟濂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又在故意出洋相,开口嘱咐道:“辉石魔法师法杖,可以让你施展出以以星空之力为基础的魔法。那颗辉石就是施展的关键,一根法杖,就算其用神铁打造,如果顶上的辉石是一块不堪为用的废石,那么那根法杖也就施展不出什么魔法,还不如拿来做烧火棍来的实惠了。我给你的这一根,这上面的辉石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另外这根法杖你要小心使用,你也看到了,这法杖的材质很脆弱。原本是学院用来给初学者使用的,我被驱逐的时候顺走了这些书,还有一些法杖。”说到这,瑟濂冷笑一声,“既然不留我,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敝帚自珍,那我反倒要把扫帚拿出来,让其他人帮忙打扫打扫。”瑟濂看向伍安,“徒弟,你应该知道师父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伍安低头,心想瑟濂不亏被称为魔块魔女,且不说他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的种种行径,光凭这远超常人的魄力,就足以叫人胆寒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练习魔法吧。另外,外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相较于其他区域算得上太平,然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谨遵师父教诲。”伍安点头。 瑟濂满意的点头:“小梅啊,你可要督促好小安啊。” “请放心老师,他可是要成王的人,我不会让他玩物丧志的。”梅琳娜虽然没有现出真身,但是她的声音却能让伍安和瑟濂两个人都听得到。 “如此甚好,好了,去吧。”瑟濂将两人遣散,伍安出了驿站街遗迹,他一手书本一手法杖,摆了个自由女神像的姿势。 “你在……招雷?”梅琳娜问。 “不是。”伍安摇头,“我就想摆这么一个姿势。” 梅琳娜沉默了一会:“事不宜迟,开始吧。” 就这样,伍安为期五天的魔法学习开始了。魔法其实是一个听上去虚无缥缈,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伍安没拿到法杖之前,就觉得这东西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在见识过阿尔佩利希的本事之后,他又觉得魔法不可不学。 “重要的是你的记忆,以及你的想象力。”瑟濂点拨道,“天赋异禀的人,只是看一眼法术,不管是不是高阶魔法,就能将其释放出来,模仿个七七八八。你说你见过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那就依靠你的记忆和想象力,去实现它。” 瑟濂的点拨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学习终究是学习者一个人的事情。“引而不发,跃如也。”伍安自然知道这层道理,所以对于瑟濂的教导,他向来都是牢记心中,学不会只怪自己理解的还不透彻,从来不怪瑟濂对自己的指教不周。这几天里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魔法上,有功夫有精神就挑个舒坦的地方学习,或是在软草地上,不舒坦了就换一个姿势。或是在大树的树枝上靠在上面,凭着天光读书。他在那里读书的时候梅琳娜就守在他旁边。当他在草地上的时候,梅琳娜就坐在那里观察蝴蝶、花草,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当伍安在大树上的时候,梅琳娜就靠在树底下乘凉,并看向黄金树的方向。有些时候伍安会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读出来,梅琳娜听得多了就容易犯困,犯困了也不有任何的避讳,头一低就睡着了。 伍安学的很认真,甚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渴了就喝露滴,饿了就去摘果子,偶尔领着梅琳娜去打猎,俩人一块烤着吃。虽然这些天的日子不如之前来的跌宕起伏,但是谁又能说稀松平常不是一件好事呢。况且伍安还有个盼头,那就是那趟会前往史东薇尔城的车队。伍安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至于那个能把人变成树的本事,伍安倒是也会,只不过不太稳定。要么就是失败,根本变不了。要么就是变错,他本来试着把一只逮到的狼作为试验对象,法杖明明指着的是狼,结果却把梅琳娜给变成了木头。还好这法术只要碰一下就能变回来,不然伍安就得靠自己这双脚走到王城罗德尔了。 到了车队要入城的日子,天还没放晴,伍安躺在树上,把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梅琳娜也靠在树底下睡着。直到瑟濂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才都慢慢醒了过来。伍安拿下书,露出半边脸向下面瞥去,在确定是瑟濂之后,才把书合上,翻身从树上平稳落下,跑到瑟濂跟前询问道:“什么事啊师父?” 瑟濂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打了个哈切,然后才把事情娓娓道来:“有个亚人想要见你。” “亚人?”伍安愣了一下,自己打从来到交界地,认识的亚人也就柏克一个。其他遇到过的亚人因为抢了柏克的东西还敢跟伍安动手,全都被他给宰了。因此伍安料定来找自己的人就是柏克,跟着瑟濂前去见他。见到了伍安之后,柏克连忙跑过来,冲着伍安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大喊恩人。 见到这阵仗,梅琳娜站在一边不出声,瑟濂也沉默,只递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这下倒显得伍安很尴尬。他抓了抓头,弯腰去扶柏克:“对我行什么大礼啊,快起来。” 柏克是个忠诚听话的亚人,既然伍安叫他起来,那他绝对不死皮赖脸。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听到伍安问自己,柏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禀报道:“我被恩人救了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往家走。临了快要到了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被同族烧了个精光,他们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他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报复。既然搞不定恩人,他们就拿我下手。说完之后也不久留,转身就一溜烟跑了,想来是惧怕恩人。我狐假虎威保住自己,然而没了安身之所,无处可去。在寻找住处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叫肯尼斯·海德的人。他穿的雍容华贵,像是贵胄。等到他一开口,才知道他是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他主张和亚人和平相处,然而他的海德要塞却被从史东薇尔而来的骑士长带人给占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忍抛下他手底下的亚人,带着他们驱车出逃,现在正躲在一处废墟之下,找人想去夺回海德要塞呢。” “海德要塞……”伍安稍加思索,“你说的这个地方,具体在哪?” 柏克说了位置,又补充道:“我还听说,那骑士长前去海德要塞,就是为了给黄金君王补充武库,以及帮他拿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车队?!”伍安听到柏克提到,精神一振,“可是今天要到的?” “没错,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在整顿。” 伍安点头,立时唤出了托雷特,并冲梅琳娜道:“阿梅,随我走一遭。” 梅琳娜没回话,变作灵体融进他的身体中。伍安一扯缰绳,又冲瑟濂道:“师父,麻烦您看护好我这位朋友了。” “放心。”瑟濂点头,得了瑟濂的答应,伍安放下心来,俩腿一夹马肚,飞奔而去。柏克望着伍安离去的身姿,心想伍安竟然拿自己以朋友相称,心里倍觉感动,竟然眼含热泪,冲着伍安骑马离开的方向,伏地哭了出来。 “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建筑啊,可惜了……”肯尼斯坐在废墟上,伸手抚摸自己身下的残垣断壁。想当年,他还年幼的时候,宁姆格福也算祥和,可自从碎片战争之后,宁姆格福就成了破败的代表。对外提振不起,反而因为葛瑞克的接肢政策而叫人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如今还留在宁姆格福的,不是驻军,就是葛瑞克麾下的守城将领了。肯尼斯作为宁姆格福的嫡长子,一直都想要复兴宁姆格福,可惜自己有心无力。他是个治世能臣,却不是乱世奸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再有宏图大志,无处施展,也是空谈。如今他身为领主嫡子,未来的准领主,竟然被驱赶在这里风餐露宿,并被一群亚人保护着。他一方面感慨自己无力回天,又觉得自己自命不凡,不该受这等委屈。矛盾之下,只叫他心中委屈不已。 亚人尖细的叫声在平静中炸响,惊扰了肯尼斯,连忙问有什么事。那吼叫的亚人往前头一指,只见一个身穿锁子甲的浅粉色头发的人骑马而来,背上背剑,腰上系仗,行色匆匆,像是赶路之人。肯尼斯看他披甲带兵,看上去不似王军,反倒是像个游侠,于是高声道:“喂,那边的人!” 肯尼斯嗓门洪亮,伍安耳朵好使,即便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伍安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抬头一看,瞧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人正冲着他招手,也伸出手回应他。到了废墟前,亚人们将他拦下,看上去像是要帮他牵马。伍安飞快的瞥了一眼肯尼斯,然后把缰绳交给了亚人。 “总算是等来了人了。”肯尼斯见到伍安走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我叫肯尼斯·海德,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说这话时,肯尼斯昂首挺胸,面带微笑,仿佛自己正站在自家的要塞里,而不是这废墟上。 “在下伍安,是一名正在游历的褪色者。”当伍安说出自己是褪色者的时候,肯尼斯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变得充斥着鄙夷,好在伍安低着头,并没有瞧见他表情的变化。而当伍安说明了自己前来的起因后果,肯尼斯又展颜,笑的比刚才还要热情。 “好啊好啊,你能有如此热心,实属难得啊。”肯尼斯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伍安的肩膀,“等到事成之后,我封你做个百夫长。” “百夫长便不必了。”伍安笑着按下肯尼斯的手,他向来不爱与这种趾高气昂之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看他能帮自己进城,伍安才懒得理他。 “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夺回要塞之后,能够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帮助肯尼斯大人重新拿下要塞,并且车队上的物资和人,我都会全部放还。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要将那趟车队照时发出,我躲在车里,好混入史东薇尔城。” 史东薇尔城早就已经是叫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这伍安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找自己,说要帮自己夺回要塞,结果只是为了混进车队进城。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伍安居然抢着做,只叫肯尼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开口发问所为为何。 听到肯尼斯问起,伍安挺胸抬头,模仿起刚才肯尼斯的样子,朝着史东薇尔城,伸出手指,朗声道:“我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人,而第一步嘛,就是拿下史东薇尔城。我要进城擒王,将葛瑞克枭首示众!” 肯尼斯站在伍安身后,听到他这么说,捂嘴无声乐了出来。葛瑞克虽然当年兵败于玛莲妮亚,但那可是无敌于天下的玛莲妮亚,就算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碎星将军拉塔恩,都曾败给于她。葛瑞克所继承下来的力量已经非常稀薄,败给玛莲妮亚更算不得委屈。然而那葛瑞克身为葛德文的后代,再如何不济,也是掌握大卢恩的黄金君王,不是他伍安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拿下的。更何况艾尔登之王……在肯尼斯眼里,只有像葛孚雷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担此大任,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毫无王者之气。 亚人们虽然智力低下,但都看出了肯尼斯在嘲笑伍安,也都笑了出来。不过他们可不会像肯尼斯那样憋住自己的声音,叫伍安察觉了。他回头一瞧,发现肯尼斯还站在那,一脸欣慰地瞧着他。肯尼斯听了伍安的话之后,对他大加赞赏,说他有胆识有气魄,还答应了伍安的请求。表面上是鼓励他,还答应他的要求。那葛瑞克可是十分不讲理,就算是骑士长把肯尼斯赶跑了,事情办不成,还是会拿他肯尼斯问罪。肯尼斯答应了伍安,这样一来,车队带到了城里,就不算是肯尼斯误事,不配合骑士长。如果葛瑞克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伍安藏在车里,那肯尼斯就说骑士长在收了货之后执意要护送车队进城,半路上被伍安劫持。这样解释未必不会受罚,但至少能拿回要塞,还不至于被置之死地。而如果事情真的像伍安说的那样,他进城之后杀了葛瑞克,拿了大卢恩,那更是皆大欢喜。他肯尼斯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准领主的身份,入主史东薇尔城。后者希望渺茫,但获利最多。前者最有可能,但是难免受苦。不过不论如何,肯尼斯都不至于没命,斟酌下来,他总归还是不亏的。可是伍安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了。更倒霉的,他连那骑士长都斗不过,那肯尼斯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做牛做马当奴才了。 肯尼斯说完了漂亮话,将宁姆格福东部的地图交给伍安。伍安拿了地图,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事不宜迟,我先去了。”说完便骑马踏烟而去,转瞬之间没了影子。 伍安到了玛莉卡第三教堂之中,拿了圣杯露滴后发现身上带着的露滴瓶居然增加了,不由得欢喜一阵。还没等他上马,梅琳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庄严肃穆,口中所念之词像是神的箴言。过了一会,梅琳娜才现出真身来,眼望向海德要塞。 “刚才那是什么?”伍安问。 “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梅琳娜回答,“我忘记的事不计其数,唯独这个记的真切。”梅琳娜沉吟片刻,看向伍安,“那个肯尼斯,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可信啊,怎么不信?”伍安笑道。 “可是我看他满脸堆笑,满嘴虚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可信。” “哪怕他是王公贵胄?”伍安问。 “就因为他是王公贵胄。”梅琳娜的语气加重到了斩钉截铁的地步。 伍安看梅琳娜似要动怒,咧嘴笑笑,走到她身边道:“阿梅啊,你不用担心。车队这件事,我和他是做交易,互相利用。最后,他肯定能入主史东薇尔城,可是,史东薇尔不过是交界地的一座城池之一,而我以后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说到这个名号,伍安下意识的提了口气,昂起胸膛来,“到时候他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一个任我差遣的城主罢了。你看他那副样子,明显只盯着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罢了,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梅琳娜听后,稍作思量,微微点头:“还是你看的长远。” “对吧?”伍安嘿嘿一笑,像个俏皮的孩子。他翻身上马,梅琳娜化作灵体,二人继续前进。马蹄声深入森林之中,迷雾也随之弥漫开来。在这大雾里伍安看不真切,只能凭着一开始进入森林的方向和脚前的路来探明前方虚实。行着行着,忽然听到一声狼叫,这狼叫惊天动地,震人骨肉,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野兽。吓得伍安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如果是和人打斗,那伍安并不发怵。但这狼叫传来的信号,说明这野兽并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野狼,而是像亚基尔那般凶猛的活物。亚基尔所在的地方视野开阔,且是大片的水地,杀亚基尔易如反掌。但是现在伍安视线受阻看不真切,他对这里又不熟悉,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和瞎了无异。他左顾右盼一阵,确定狼叫声是从前面上方传来。伍安向前行了一阵,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伍安立刻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闻得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拍地声,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向这边飞速奔袭而来。浓重的呼吸声也说明了这野兽的个头与力量非同小可。伍安将法杖拿在手里,右手准备拔剑迎战。 那怪物先自己的声音一步破开迷雾,就在它的脑袋从大雾里探出来的时候,伍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唤回托雷特,俯身趴在地上,躲过了怪物的扑击。那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头无比高大的卢恩熊。相较于刚才路边见到的熊,这一头简直是顶天立地。它从伍安上方扑过,伍安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强风,非把自己撕个粉碎不可。伍安全身都在出汗,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爬起来召唤托雷特,快马加鞭往海德要塞而去。这卢恩熊四肢格外发达有力,奔跑起来虎虎生风,格外迅速。而且更糟的是,这林子里还不只是有一只卢恩熊。其他的听到了声音,都往这边跑过来。一时间,伍安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伍安没敢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拍打托雷特。平日里脾气格外敦厚老实的托雷特,此时也受不了伍安的鞭打,发出了嘶鸣声。那帮卢恩熊被伍安甩的远了,雾气弥漫,叫它们不知道伍安到了哪里去。托雷特这一叫,倒是让它们起了精神。一齐想就算不能亲手撕了伍安,也得让他粉身碎骨。两三头熊站立起来,运动全身力气,一起呼出刃风。三道刃风合为一体,在大雾中冲出一条道路,直奔着伍安背后而去。伍安哪里知道自己成了众熊的目标,还在赶路,没看后面,结果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下刃风。伍安当即觉得背后像是被钻头深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身体绞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刃风的冲击力将他击落下马,直接昏死过去,滚了几圈才停下。梅琳娜见状,急忙现出真身,将全身如软泥的伍安驼在马上,自己骑着托雷特到了海德要塞地下。眼看这里有个赐福,梅琳娜赶紧把伍安放下,用红色露滴涂在他背上,给他疗伤。随着伤口的愈合,伍安不多时也醒了过来。他想起刚才的经历,又是一阵后怕,心如擂鼓一般跳,好久才平复下来,颤抖道:“这个肯尼斯,到底是怎么跑出海德要塞的?” “或者说,史东薇尔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梅琳娜守在一旁,抬头看向上方的要塞。 伍安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喝了一口露滴之后再用赐福装满,然后上了主道。他放眼看去,果然有人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另外还有一堆人被绳子连着绑在一块,显然是准备送到城里头给葛瑞克接肢用的。伍安仔细观察,发现目之所及没有身着华贵、头戴高翎之人,便猜测那骑士长不在其列。伍安看眼前车队左右都是葛瑞克手下士兵,要说难对付的还有一个南瓜头士兵。伍安因为已经和这类兵种交过手,所以并不惧怕。他上前一步,喝住众人。众人见到是一个青年人,顿时喜上眉梢,想着多送一个青壮年进城,说不定多捞点好处。一边嘴里说着好话,一边向着伍安走去。伍安可不打算跟他们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好好谈谈。他正欲拔剑,却想到自己刚学了一招亚基尔的火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口吐烈焰了。他还没试过这一招,打算现在就试试。他垂下双手,做毫无防备的状态,然后拔腿跑开,将看到他的士兵们都引到了一片空地上。 伍安背对着山崖,眼前的士兵们看他无路可退,得意的笑声透过头盔传出。伍安要的就是他们的轻敌,他扎下马步,闭眼运气,双手做太极手势。士兵们没见过伍安的招式,个个都提高警惕。伍安将全身的气力沉进丹田,然后从下到上,先是胸口,再是喉咙。一股热浪自下而上冲到伍安的口腔鼻腔,伍安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的瞳孔已经是金色的龙眼。士兵们看到龙眼怒视自己,心中一骇,双腿发软。没等他们来得及防御或者逃跑,火焰就从伍安的嘴里头喷了出来,并呈燎原之势,将士兵团团包围住。伍安只觉得口腔里头无比灼热火辣,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奔流。他只是喷了几秒钟,就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但是眼前的士兵还站在那里,他不能停。他强撑住,将全身力气都倾注在吐息之上。一分钟过去,其余士兵的盔甲和身体都已经被灼烧的溃烂,半生半熟,甚至于已经糊的如同煤炭,当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那个南瓜头士兵还站在那,但他双脚也都已经溃烂,站都已经站不稳了。伍安收了吐息,心脏狂跳,让他几欲失去意识。他拿出红色和蓝色露滴,不顾一切的喝光了手里的露滴,这才将状态回转过来。他看了一眼右手,发现原来细碎的鳞片已经十分明显,而原本就凸显出的鳞片,此时已经十分硬朗。 伍安只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变化,然后砍下了南瓜头士兵的头,扔到了城寨里,接着给那群人质松绑。虽然伍安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见到伍安刚才那副模样,还是十分害怕,颤抖着道谢后便四散逃开了。伍安像是自满地笑了笑,紧接着一个骂声从城寨里头传来。伍安抬头一瞧,一个身穿袍甲、顶戴花翎的人站在城堞旁,想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骑士长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杀葛瑞克大人麾下之兵?”骑士长问道。 “是我,怎么着?”伍安冲他一扬下巴,抱怀踮脚,好不嚣张。他冲骑士长招招手,“下来,咱们比划比划。” 伍安年轻气盛,丝毫不把骑士长放在眼里。外加上他随意屠戮君王士兵,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骑士长如若再忍,便枉为人。他提枪持盾,下了城寨,眼望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心中更加愤怒。 看到骑士长向着士兵看去,伍安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斩草除根。他走到还未死透的士兵跟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了结他们的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骑士长横枪顶盾,声如洪钟。 “你好大的胆子!”伍安并起双指,怒指骑士长,“敢如此跟寡人说话,看寡人取你这无礼之徒的性命!” 眼看伍安这个无名小卒倒打一耙,骑士长怒发冲冠,怒吼着冲上前,誓要取他性命。伍安并不慌乱,在伍安眼里,跟大树守卫的冲锋比起来,这个骑士长连一点风都带不起来。他把法杖拿在手里,把辉石对准了骑士长,大喊一声:“变!” 一声过后,无事发生。眼看骑士长就要冲到自己面门,伍安高跳躲过,在落到骑士长身后之前还不忘踹他两脚。伍安潇洒转身,继续将法杖对准骑士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变!”可是不管他重复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骑士长看伍安并不拔剑与他战斗,显然是已经瞧不起他,拿着法杖对着他,也也颇有戏弄之意。身为骑士,他哪能受这等侮辱。既然伍安不打算跟他好好打,那他也没必要跟伍安讲礼数,与他客气了。他丢了枪盾,拔出腰间长剑,双手握持。伍安不管他如何变换路数,依然重复着那一个单字。 “臭小子,接招吧。”骑士长持剑上前,在伍安眼里,他的招式毫无新意,因此他并不急着躲闪或者拔剑格挡,依然是准备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再躲开。 伍安的确是毫无意外的躲开了一击,但是那一剑明明已经挥空了,伍安却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左边肩膀一直烧到自己右腹。伍安下意识用逍遥步退后,向下一瞧,自己的锁子甲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甚至已经伤到了伍安的心口,一道小口子绽开,无声的往外渗出血来。看自己因为轻敌受了伤,伍安收起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嘴脸,开始正眼看骑士长。他这才看到,骑士长的左手手掌里裂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而骑士长还用剑刃去划那道伤口,明显他刚才挥出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鲜血斩击,”梅琳娜开口,“用自己的血作为攻击手段,十分的猛烈毒辣。” 伍安只是点头,并没有回话。他回忆起刚才的痛觉,和先前那个涅利乌斯的逆刺做起了对比。前者鲜血斩击直截了当,无半点拖沓,打在身上就像是刀刃划过身体。而后者,泼出来的血简直是点着了的滚烫热油,身上沾了不仅觉得滚烫难耐,而且还会烧起来。两者都十分毒辣,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直叫伍安心说邪门。 “在宁姆格福,的确算是邪门。”梅琳娜说。 “你的意思是宁姆格福这地方是太偏了,还是未入流?” 梅琳娜愣了一会:“都有。” 伍安哼笑一声,冲骑士长勾了勾手,骑士长刚才得了便宜,战意正浓,此时看到伍安向自己挑衅,更压不住脚步,持剑上前,肆意劈砍。伍安仍不拔剑,左躲右闪,将剑刃和泼出的血一一闪开,期间仍然不忘记念动口诀。十几招只在一瞬之间,骑士长的速度飞快,下手狠厉,但是因为过度依赖鲜血斩击,用了太多的血,此时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索性狠狠的在左手划了一道,使出全力一击。伍安看那斩击不仅要伤了自己的身,还要断了自己的法杖,登时想起瑟濂的话,将法杖抛向空中,同时高跳翻身,躲过这一招,接住法杖。可等到了法杖到了手,自己又下意识的出招,等到法杖击到骑士长的头盔崩然断裂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因为这法杖脆的很,这一击只是将骑士长打到了一边,并没让他倒下。伍安一看手里,辉石低下还连着一点木棍,当即抬起法杖对准骑士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意,而是凝眉嗔目,聚精会神。伍安吐纳,大喊一声:“变!”霎时间,骑士长当即变成了一颗树,立定在那里不动了。眼看法术成功,伍安喜出望外,背着手乐呵呵的走到骑士长身前,抬手打道:“不nb啦?啊?不nb了?”伍安一边问一边打,像是上了瘾,越打越快越打劲越大。 骑士长怒火中烧,竟然自己破了咒语,一脚踹在了伍安心口处,把他踹了好几个跟头,然后空着手向伍安袭去。 第6章 出师不利陷虎穴,阴差阳错遇巾帼 距离伍安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眼瞅着天光大亮,肯尼斯的肚子也开始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有个颇为机灵的亚人见到肯尼斯面露难色,猜测他可能也像自己一样饿着肚子。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手里头的果子递给了肯尼斯。这一举动让肯尼斯感到十分意外,联想到他曾号召要和亚人和睦相处、与亚人同吃同住、在逃跑时亚人们护送他离开的过去种种,不禁感到分外感动,眼泪不自觉的渗了出来。然而他常常以贵胄自居,不管遇到谁,总是要昂首挺胸的先说出自己的身份,此时又哪能下泪呢?他模仿着记忆里父亲对待下人的态度和姿态,拍了拍亚人的肩膀。此时亚人们还能把他当老大,那是因为他们被赶走没有多久。如果说过了几天肯尼斯还是没能回到要塞,那亚人们见他没用,估计会将他大卸八块,然后生吞活剥。 正在肯尼斯动容之时,伍安已经穿过了森林,来到了废墟底下。看到伍安,肯尼斯立刻起身,见到他手里头被大片血迹染红的布袋子,肯尼斯脸上表情复杂且僵住,一半惊喜,一半诧异。他看伍安平安无事,甚至毫发无损,只觉得意外。而他手里头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骑士长的脑袋。这样一来,肯尼斯倒也能回到要塞了。 “我回来了!”伍安高声道,随手将布袋子扔到肯尼斯跟前。肯尼斯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扯开布袋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霸占了海德要塞的骑士长的脑袋。 “我要办的事已经结了。”伍安冲肯尼斯作揖,“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肯尼斯先是惊骇一会,在短暂的发怔之后浮出微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然,了然。” “我先要回一趟关卡前方,您就先让这些亚人跟着您回去吧。”说完,伍安闭眼,直接借用赐福原地传送走了。肯尼斯见事情已成,自己一言既出,不能抵赖。他一脚把骑士长的脑袋踢下废墟,几个拿刀的亚人见了那骑士长的人头,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举刀便砍,将那人头砍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地模糊。肯尼斯上了马车,叫亚人带着自己回了海德要塞,重整旗鼓。 伍安回了艾雷教堂,这里已经被他下意识的当做了交界地最安全的地方,说是自己在交界地的小家也不为过。咖列见到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是啊。”伍安坐在火堆旁边,长舒一口气,咖列问起他最近做了什么,伍安便将自己湖中斩龙、击败血指、驱散盗贼、学习魔法、夺取要塞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的咖列直称他年少有为。 “倒不至于。”伍安谦和一过,想起这咖列见识过人,说不定会知道那森林里头的狼吼,索性开口询问。咖列听后,显得格外的惊讶,随后放松一笑:“没想到他最近卧在那里。” “他?”伍安惊喜,心想这咖列其貌不扬,果真是见多识广,人脉博大。 咖列点头:“他这个人很谨慎,要是不给暗号,他是不会理你的。”说到这咖列勾了勾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只不过他表情尚在阴影里,伍安现在又不谨慎,自然观察不到。又道:“森林里头的那些熊,不好对付吧?” “岂止是不好对付。”伍安听到咖列谈到那些卢恩熊,顿时变了脸色,嘴中骂骂咧咧,让咖列更觉得好笑,问道:“可那亚基尔,不是被你轻松斩杀了吗?” 伍安叹了口气:“那可不一样的,亚基尔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他喷那一口火出来落在地上,已经消了大半,外加上我有骨灰相助,武器也足够锐利,可以斩龙,哪用得着害怕它?杀它自然就容易了。可是那些卢恩熊,数量又多,身子又膀,而且迷雾里头还看不真切……”伍安还想再多做些解释,挣扎了一会之后只是叹气,“打仗和打架,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地人三才有一才不到,都没个赢。” 咖列纵然见多识广,也听不明白伍安嘴里头所说的三才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伍安是在把自己的失败合理化罢了,摇摇头道:“还是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如果你要是够强,就不需要扯什么三才之类的东西了。” 听到咖列这么一说,伍安心中先是一阵不服,然后又想到他提到的那个不爱露面的人物,便故意开口道:“那么你嘴里说的那个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了?” “算是吧。”咖列耸耸肩,“他毛病不少,缺点也不少,不过要是说起打架拼命,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居然有这等人物,那我不可不与之结交啊。”伍安笑道,“还请麻烦您告诉我与他接头的暗号。” 咖列想伍安这小子志虑忠纯,告诉他料也无妨,索性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这便是暗号了。” 伍安得了暗号,当时大喜,将咖列手里头的弩箭买下,与咖列告别后出了教堂。他并不急着传送回海德要塞,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问道:“阿梅啊,这个放在要塞箱子里头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呃……阿迪达斯?” “是迪可达斯。”梅琳娜纠正道,“迪可达斯大升降梯符节,咱们手里头的这个是半块,还需要另外一半,合二为一之后,就能够通过大升降梯到达亚坛高原。而到达了亚坦高原之后,王城罗德尔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说来,这可是个贵重东西了,得好好保管才是。不过交界地这么大,那另一半该上哪里去找呢?” 梅琳娜听后并不着急,反而安慰道:“刻意去找,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我们一路走,顺带着找,说不定它自己就走出来了。”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只道梅琳娜说的在理。正准备回海德要塞,又想到之前柏克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对自己又毕恭毕敬,想着带他一起过去,说不定还有妙用。就此,众人开始准备进城。到了迷雾森林,伍安叫柏克先走,自己稍后跟上。柏克信任伍安,没有多问,照着来时亚人同族们走的小路离开了。伍安不再骑马,而是步行前进,估量着距离。伍安看到了自己趴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先是自嘲般的无声一笑,然后提高警惕,站在痕迹上。他脚步刚一停下,就听到一声狼叫。毫无疑问,那就是咖列所说的熟人所发出的嚎叫。狼嚎过后,躺在地上的卢恩熊醒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后,马上警觉,没有丝毫怠慢,向着伍安扑来。伍安见了卢恩熊,心里咯噔一下,头冒冷汗,但身子依然未动。他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就在卢恩熊快要将伍安抱在怀里硬生生绞死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只是一下,就将眼前卢恩熊的脑袋砸了个粉碎。其他卢恩熊听到声音都飞速赶来,那人毫不慌乱,单手拿起巨剑扛在肩头,压低身段,然后猛的跳出,空中转身出剑,将卢恩熊的脑袋尽数斩落,然后潇洒落地。几只卢恩熊的身子轰然倒下,化成烟缕。那人把剑背在背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他转过身向伍安走来,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伍安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身披动物毛皮织成的老大一件披风,身上穿着厚重铁甲,脖子上却顶着一颗狼脑袋,而且那张脸还能露出人的表情,眼睛一动两动,更是传神。伍安只在故事里听过这等鬼怪,不曾想能在交界地见到。 狼人走到伍安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暗号,想必你是认识咖列了。” 这家伙虽然长的有点吓人,但是声音中气十足又不乏谦温,听起来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伍安拱手作揖:“正是咖列先生介绍而来,小生伍安,见过大侠。” 狼人轻蔑一笑:“大侠不敢当,我叫布莱泽,当下正在……找人。” “找人?” 布莱泽点头:“我奉人之命,追杀叛贼,但是我对宁姆格福不甚了解,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迷了路。辗转多日,最后在这废墟滞留。那几头熊原本就在这里,我看他们高大凶狠,恰好能掩藏我的行踪。无人是何人来去,除非暗号、口令或者信物,我一概不认。” 伍安听他这么说,料想他也不是个对陌生人心慈手软的人,既然自己已经跟他见了面,那就没必要拘束了。这礼也就松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这里有宁姆格福的地图,可以赠予布莱泽大哥。” 布莱泽看伍安年轻,身形又比自己矮小,对他称自己为大哥也不做辩驳,问道:“我拿了地图,那你怎么办?你只消把地图拿来叫我看上一眼,那我便知方向了。” 伍安把地图拿出来,布莱泽接过来一瞧,顿时恍然大悟,将地图收好还给伍安,向他道谢。 “不必谢。”伍安收起地图,“不知道布莱泽大哥在找的人姓甚名谁?要是小弟偶然撞见,或许能帮布莱泽大哥除掉。” “达瑞威尔。”布莱泽倒不避讳,“他是叛徒,必须铲除。如果你提前撞见了他,不必客气,杀了便可。不过他的人头得留着,我需要拿回去交差。” “没问题。”伍安点头,拍胸承诺。布莱泽也不多说,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伍安也上了马,继续赶路。 伍安到了地方,肯尼斯也不管亚人们听不听得懂,还在那里做思想工作,等到肯尼斯口干舌燥不再说下去,伍安才把他们召集了过来。伍安先是要到了肯尼斯的手谕,然后又叫柏克将那几件盔甲战袍缝缝补补,勉强能看。伍安吩咐吩咐那些亚人,在快要进城之前三两个摞在一起,披上盔甲战袍,以假乱真,行到入城口的时候攻其不备,将守门的士兵统统除掉,以绝后患,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进城。伍安又嘱托他们要低调行事,不能明着闯杀。要是暴露,纵使他们人多,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要被赶尽杀绝。伍安自己则躲在头前的一趟车里,剩下的车里头,装的便都是原先霸占要塞的士兵的尸体。眼看一切准备妥当,车队就此出发,伍安躺在车里头,拉了拉牵着铃铛的绳子。负责拉车的巨人山妖起身,迈着步子朝史东薇尔走去。 临了黄昏,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兵营的锅灶已经飞出了粥香,却还是不见前来的车马。守城的士兵觉得诧异,随后又破口骂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正准备要拿起勺子喝粥,眼瞧见了车队席卷着烟尘赶来,霎时欢喜,叫人给锅盖了席子,带着人迎上前去。亚人们见守门士兵往这边走来,急忙叠起来,披上战袍盔甲,歪歪扭扭一阵,方才稳定住。原本巨人山妖在入城口前会停下,但伍安又扯了扯签铃铛的绳子,声音传出,叫士兵们大感奇怪,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耳听到伍安传出了暗号,亚人们当即抬起刀刃,将走到眼前的士兵斩杀。没有走到跟前的,这帮亚人仗着人多势众,冲上去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剁了个七零八落。亚人们闻到了粥的味道,全部都围了上去,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可饿坏了他们。甲也不披了刀也不拿了,全都抄起勺子来舀粥喝,将伍安先前吩咐过的悄悄进城以作内应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耳边是车轮的滚滚之声,身子所藏的大箱子,随着颠簸不平的路而前后左右的晃荡。伍安躺在上面,倒是格外放松,好像他是进城上任一样。梅琳娜看他这样懈怠,总不放心,所以现出了身,坐在车里头瞅着来时的路,以免有突发情况。 伍安一时闲暇,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法杖的事情告诉瑟濂。他当即把剩了只有半尺长的法杖端在手里,头上开始出汗,思考怎么跟瑟濂做解释,并且思考要不要把这法杖扔了。但见法杖上的辉石还在发着光,说明法杖虽然长度短了,但是依然能发挥功效。伍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在了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发挥大作用。况且他也不喜欢说谎,尤其是对自己师父说谎。他想着,等到把葛瑞克宰了,马到功成,再向瑟濂说明情况。说不定瑟濂看他有了这等成就,大为高兴,不仅对法杖的事情既往不咎,还会再赐他一个新的法杖。想到这里,伍安的脸上浮出笑意。还没等他笑多久,梅琳娜忽的一下钻进他身体里。伍安立刻警觉,发现车已经停下,一个尖历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一笑,后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所说的皆是对葛瑞克的骂句,言语之间颇有痛恨之意,可见这人私底下与葛瑞克并不对付。伍安默不作声,只一动不动躲在箱子里。 “娘的,这么大一个车,就装着这么一个箱子。”那人上了车,又是一句痛骂。叹了口气,又搓了搓手:“不过,说不定就是这箱子里头的东西好,所以才特地用一个箱子装着。嘿嘿,让我先来看看。” 那人在箱子面前停下,伸出手正准备把箱子打开。突然,箱子的盖子竟然嘭的一声飞起,正中那人门面,将他推了出去。伍安立刻从箱子里一跃而出,正压在那人身上,隔着板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伍安问完,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又高又瘦,简直是皮包骨。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又旧,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看到他一时说不出话,伍安把身子松开,落到地上,把盖子盖回了箱子上。那人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眼看自己眼前的是个毛头小子,当时怒道:“你这臭小子,差点把老子压死!” 伍安不跟他废话,直接拔剑插在他的脑袋旁边,这才叫他老实。眼看他不再对自己出言不逊,伍安这才和颜悦色道:“你是什么人啊?” 他看伍安笑里藏刀,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与其做对必定吃亏,不如先顺从,再找机会脱身,便开口道:“我叫葛托克,就是个看大门的,请少侠饶命啊!” “饶命好说,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是小的能帮上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葛托克言辞恳切,就差跪下磕头了。 伍安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指一条在城里畅通无阻的明路。” “指路?我对城里头很熟,我可以带你走!” “那太好了。”伍安扶起葛托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不明。”葛托克低头,“您要我指路,这是为何?” “这你就别管了,少问问题。”伍安听他名字,猜他和葛瑞克脱不开干系,索性对这问题不予理睬。葛托克看他对自己防备不足,计上心来,连忙说道:“我知道一条侧路,方便进城,又不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就麻烦带路了。”伍安单手擒住他双手,将他胁迫在前,葛托克吃痛,立刻咧嘴,心里头恨不得把这小子碎尸万段,嘴上却叫道:“诶哟哟,您可轻着点,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伍安怕他叫来侍卫,赶忙松了力。葛托克道:“少侠,你这么推着我进去,让别人看见了,肯定得把咱们俩都围起来,到时候咱俩谁都跑不了。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假装把您给绑了,把您带到没人又安全的地方,如何?” 伍安虽然掌握了宁姆格福的地图,但是其中所绘只有地形差别、地势差别和地点的大致样貌,史东薇尔城内究竟如何,地图上是没有的,伍安也一点不知。有个向导,总比俩眼一抹黑东转西转半天找不到路要强,随即答应下来。葛托克得了伍安应允,立马欢喜,扯了腰间软绳,将伍安双手缚上,推着伍安往前走。伍安为了不叫人看出来,故作颓势,叫人觉得他没力气再逃走。 葛托克推着伍安,沿着侧路进了城墙,路上遇到几个侍卫,都认为是葛托克又抓了新的拿来接肢的,因此没有多在意,问了一句就放行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无人所在的一层当中。伍安这才挺直身板,观察四周。 葛托克自从来到了这一层之后,双眼就一直盯着那个门开着的黑屋子,想办法把伍安引进去,然后再把门给牢牢锁上。这葛托克虽然没有半点的拳脚功夫,但是眼神和手脚可是极快。此时伍安还在被葛托克推着走,葛托克看距离差不多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踹在了伍安后背上,将其踢进了黑屋子里。在伍安向前的同时,葛托克也跟了上去,在他落地的时候飞速锁上了门,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不管伍安如何叫骂威胁,葛托克都充耳不闻,吹着口哨离开了。 伍安只道自己是暂时被关在了屋子里,算不上窘迫,只要自己找东西解开绳索,一切都好说。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这绳子就是不断。刚才他只把心思放在了佯装上,现在才注意到这绳子竟然如此柔韧,难以挣脱。正当伍安想找个利器隔断绳子时,铠甲接错的声音回荡开,一片漆黑里,伍安只感觉到犹如烈刀一般的狂风。他凭着本能,依靠自己的轻功逍遥步躲闪,但这屋子小,而敌人的招式奇,范围又大。任凭伍安再怎么灵活,也飞不出这密闭的屋子。没多久,伍安就闪到了敌人跟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持戟骑士,白袍银甲,极具威慑力。眼看自己到了敌人面前,伍安不由分说,准备拉开距离。那骑士足下一踏,地上竟然生出了石头尖刺,伤了伍安的脚底板。伍安吃痛,只是犹豫一下,脑袋就受了重重一击,当时昏了过去。 等到伍安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无力脑袋充血。他用力晃了晃,发现自己正在被倒吊在一个裹尸袋里,全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往下一瞧,发现有许多被砍去手脚的被做成人彘的尸体堆积在自己下面,尸臭味充满在整间屋子里,以苍蝇为首的各类虫子在这里头可谓是兴风作浪般的来回来去,纵使一个人再怎么不爱干净,看了这一幕,也难免要起鸡皮疙瘩。 伍安咽了口唾沫,收回了视线,想着怎么才能逃离这里。他喊了两声梅琳娜,梅琳娜回应道:“你终于醒了。” “你在就好。”伍安松了口气,转而关心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要是发现了我,那我就得吊在你旁边了。”梅琳娜回答道,“那骑士十分勇猛,抓了你之后就叫人给你绑了起来吊在这里。他说你武功不错,不能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你。” 伍安冷哼一声:“所以就把我吊起来,完了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块是吧。”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救你出去。”说完梅琳娜现出真身,双手抓住缚住伍安的绳索,一只脚踏在伍安的下巴上,另一只脚荡着。她两条腿发力夹住伍安身体,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伍安知道她是要救自己,也不吭声,只是挺住了脑袋,让梅琳娜踩的更稳当更结实。梅琳娜夹稳了伍安身子,空出一只手掏出短刀,向下看了一眼伍安。伍安此时下巴被梅琳娜踩着,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动头。梅琳娜点头回应,用刀割破了绳子。她眼疾手快,将手中短刀一抛,一手抓住上面绳索,一手提住缚在伍安脚上的绳套。梅琳娜张嘴扬头,咬住了短刀刀柄。梅琳娜的动作极快,要是让伍安瞧见,非得开口夸她不可。 梅琳娜盯着底下,晃悠着伍安身体。伍安大声道:“阿梅,就这么热扔下去吧!” 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喊,挑了个相对高的位置,把伍安扔了过去。伍安撞在尸堆上,一路滚到平地上。梅琳娜顺着尸堆滑到伍安跟前,给他割开裹尸袋,放他出来。梅琳娜刚给伍安松了绑,几个侍卫就闻讯冲了进来,个个身披红色披肩身穿铁制铠甲,脸上不光戴着铁面,还用披肩遮住了口鼻,看起来他们也很嫌弃这里的味道。 “咦?原本只是一个人,怎么又多了一个?”一个侍卫奇怪道。 “管他那么多呢,多一个更好,全都绑了拿去接肢!”另一个侍卫说完,举刀劈砍。梅琳娜不慌不忙,转身撩动披风,将这极具劲力的一刀轻松拂去,紧接着一招袍里拳,将那侍卫打飞出去数米之远。其他侍卫看梅琳娜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功夫,都不禁吃惊,捻着步子准备进攻。梅琳娜也不做任何架势,只是站在那。眼看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刀枪剑戟一同向她袭来。梅琳娜顿时运动身形,身上袍子不住翻动,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强风。袍子掩盖住侍卫们的视线,叫他们看不真切,梅琳娜则趁机攻击。袍里拳,裙里腿,招招致命。梅琳娜的招式个个有劲,每人挨上一下就已经倒地不起。顷刻之间,她一个人就撂倒了七八个侍卫,自己依然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我靠,袈裟伏魔功!”伍安高声道,这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路绝招之一,伍安只有在玉龙山庄接待高僧时候才见过,没想到如今竟然在梅琳娜身上看到了这功夫。 “什么?”梅琳娜又从伍安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武功,当即一呆。恰在此时,又有十几个侍卫进来。他们没有捂住口鼻,因此刚一进屋就被臭味熏到。手拿弓弩的侍卫将手中箭矢尽数射出,伍安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阵齐刷刷的向梅琳娜飞去,心里一急,手上又无什么兵器,竟然把露滴扔了出去。梅琳娜本来准备隐去身躯躲开围攻,伍安这一招倒是让她没有料到。露滴旋转着飞出去,抵挡住了几枚箭矢,然后失力往下坠去。梅琳娜看他们还想续上箭矢,当即飞身去拿露滴,并叫伍安接住。伍安听梅琳娜的喊叫,不敢怠慢,逍遥步追上。他踮脚接住了露滴,当即饮了一大口。眼看两个人向他围攻过来,伍安单脚撑地,仰面朝天,双手捧着露滴对准自己前面虚晃一招,拦住其中一人,抬起那脚踢在另一人身上。此时他身体已经放平,立刻翻身,背部朝上。 “阿梅!落!”梅琳娜看伍安背对自己,轻轻点在其上,继续用类似于袈裟伏魔功的功夫,在伍安背上对敌。侍卫们从未见过这功夫,都觉得诡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可梅琳娜不会让着他们。她怕伍安顶不住她,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索性不再用拳脚,用随身的短刀,将周围的侍卫一一毙命。梅琳娜下来,伍安也撒开手脚,和梅琳娜互相配合,将进来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打完收工!”伍安说完,单手拿起露滴,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大呼痛快。梅琳娜收了短刀,斗篷落下,头发一丝不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嘿嘿,咱俩还真是最佳搭档啊。”伍安走到梅琳娜跟前,想要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浑身尸臭味道,手里肯定又脏又臭,索性作罢。 “你刚才的招式,脚步虚晃身形不定,真是奇怪。”梅琳娜道。 “那个啊,那个叫醉拳,我临时起意,随便打的。”伍安说着,摇头晃脑起来,“所谓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是为醉拳了。”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有多言,伍安又道:“我还不知道你会袈裟伏魔功呢。” “我不知道什么袈裟伏魔功。”梅琳娜否定道。 “诶呀,你刚才对敌的那一套就是袈裟伏魔功。嗯……交界地有类似的武功倒是不足以为奇,没有这个叫法,也很合理。” 梅琳娜看他自言自语,不予理睬,径直走到一个侍卫跟前,卸了他身上的披肩甲胄,叫伍安穿上,然后混进城去。伍安不对梅琳娜有一点怠慢,立刻小跑着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伍安低头一瞧,发现一块用天鹅绒织的红色衣料。梅琳娜看见了,连忙上去,接过衣料,半晌说道:“这大概是被接肢的人残留下的东西,上面还附着着灵魂,重复着一个名字……” “是谁?” “……罗德莉卡。”梅琳娜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伍安沉默片刻,将衣料收起,准备出城之后将其带给罗德莉卡。现在,二人则需要变了装,混进城里,找到葛瑞克并杀之。在那之前,伍安需要先拿回自己的武器。他打昏抓了之后,身上兵刃都被夺去,就连那根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法杖都让人拿了去。眼下伍安只能穿上侍卫甲胄,拿上侍卫剑盾,先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后才能去杀葛瑞克。伍安出了屋子,四下走动、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只有几个挂在墙上的火把照明,才能叫人把这里看得清楚。这里砖墙粗糙,并没有做细致的加工,想来是葛瑞克叫人在不久之前挖的,而且考虑到这里并不示人,因此也不做任何的粉饰。这一层是史东薇尔城的最低一层,是专门拿来存放尸体的。伍安想那葛瑞克既然热衷于接肢,又专门挖了这么一层来把尸体丢在这里,肯定有机关来让他的人上下通行,因此四处搜寻了一阵。虽然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但是却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升降梯。伍安上了升降梯,一踩中间的方块机关,升降梯便向上升去。在这过程中伍安便想着要不要毁了机关,好将梅琳娜没有杀死的那些侍卫活活饿死在底下。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城他拿下来以后,地下的部分肯定不会用作存放尸体了。如果机关毁了下不去,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大片地方。虽然说那里起初是葛瑞克为了接肢而挖的,但是一样东西是好是坏,全凭人怎么使用它,这地下迟早可以变废为宝。伍安这么一想,心意回转,暂时不再考虑那么几个人的性命攸关,跟着电梯到了上面。 电梯停下,伍安仍然在一间屋子内,但看沿着墙边螺旋上去的木质阶梯,伍安猜测自己身处一处了望塔中,然而升降梯已经不能再动了。伍安踏前一步,定睛一瞧,一个身着银袍银甲的高大骑士正手握战戟,立在自己面前。伍安看到他,想起在小黑屋里的失手,伸出的脚步又拿了回来。他不知道眼前的骑士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将自己生擒的,一时间不敢乱动。 “下面什么情况?”那骑士开口一问,倒提醒了伍安,他现在穿着侍卫的铠甲,脸上戴着脸面又围着披肩,这骑士哪里看得出来是自己。于是立马立正回答:“那两个抓起来的人醒了就开始闹腾,直接立斩无赦了。” 那骑士微微点头:“我听人说那个新抓的人身手了得,哼,果然是再厉害的老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 听到这骑士这么比喻自己,伍安倒是高兴了那么一瞬。然而那骑士话锋一转,问道:“抓进去的是一个人,你怎么说是两个?” 伍安一惊,因为梅琳娜跟自己一起对敌,所以他也就下意识的把梅琳娜算在了其中,哪知这下意识的一回答,竟然让自己露了馅。伍安踌躇了两声,不做回答。那骑士看他沉默,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个身手了得的,顿时提高了警惕,架开战姿。伍安没有怠慢,做好了躲闪准备。他虽然有轻功,但是现在身上着甲,叫他很不适应。如果要是运用轻功,怕是要事倍功半。他手里头拿的武器也很难击破铠甲,伤到骑士,因此伍安并不打算跟他缠斗,准备智取。伍安抢先一步,踏前直攻。骑士不闪不避,站立在那里,好像有自信伍安刺不破他的铠甲一样。果不其然,伍安的剑尖碰到铠甲,一点声音也没出。骑士知道他没出全力,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将伍安的剑砸了下去,然后抡动胳膊向伍安。在这之前,伍安就已经摆好了四平八稳的马步,一招野马分鬃,既化解了攻击,又将骑士打退出去。伍安并不去拿剑,而是打算以柔克刚,不断击退骑士。骑士被他这一招打退几步,眼看距离拉开,并不跟伍安废话,直接抡动手中长戟,耍的又快又强,虎虎生风。伍安顺着攻势躲开攻击,不断寻找间隙攻击骑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为了把骑士击退。眼看距离差不多了,伍安一个后跳躲过了上撩,站在最开始发招的位置。 骑士看自己和伍安距离拉开,自己已经使出了一半功力,而眼前这个假侍卫身形绰约,眼下正调整呼吸,不知他深浅。骑士不再打算拖延,当即转动手中长戟,以自己为圆心,唤起风暴。伍安看他使出这招,嘴角一动,他知道这风暴再大,不过是障眼法,风暴之后的全力一击,那才是真功夫。 果然如伍安料想的一样,骑士猛的跃起,举起长戟向伍安砍去。这一招不管往哪里躲,都难逃一死,唯有身下有空缺可以躲开。伍安压低身段,躲过了这一击。骑士凌空出招已然是大忌,他用出这一招,已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可是他看自己挥空,心已经凉了半截。又瞧见自己身子底下的升降梯已经落了下去,自己以这个高度落下,不死也摔成残废了。 他的力气已经散了,直直的落了下去。临死之前,他还不忘拼死一搏,将战戟扔出去,企图勾住边缘。但奈何他身子重战戟锋利,没能勾住,饮恨当场。 伍安走到边上,看他落下,得意道:“再见,大哥,别忘了写信!”话音刚落,铠甲坠落的声音从底下回荡开,想来是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伍安拾起剑,收回到鞘里,依旧装模作样的游走在史东薇尔城里。他先是到了望台上简单眺望了四周,其中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条巨龙的半个前身横亘在一棵树上,显然是没了气息。伍安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棵树和那条龙与这城内的氛围格格不入,打算去那里看看。至于葛瑞克,他并没有发现其踪迹,于是又下了了望台,然后出了了望塔,顺着梯子跳入一个小朝拜所,顺着出路又遇到了一个侍卫和一个银甲骑士。不同的是,这骑士拿着的是剑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自己的东西,伍安才能够畅通无阻。伍安不打算杀人灭口,装作是个去换班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跟骑士与另一个侍卫打了招呼,然后直走到了一间大堂里。伍安看四下无人,松了口气,耳听到楼底下传来刀剑划地的声音,走到栏杆旁边一瞧,让他大吃一惊。在楼底下肆意走动的,正是在自己初次来到交界地时候,将自己抛下山崖的接肢贵族。伍安猜测这个接肢贵族不是候王礼拜堂的那个,以接肢贵族这如同螃蟹一样的身形,打起架是一把好手,行动起来就不怎么方便了。伍安不打算理他,顺着大堂梁上的通道出了大堂,前面是一个好像餐室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陈设奢贵,看来是用来给王公贵族们宴会进餐用的地方。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倒显得落寞了。伍安悄悄进去,又看到了一个银甲骑士。他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又不能发作出来,在报告完了自己的行踪,说要来把装备拿走后,骑士不再理他,依然站在原地。伍安打开箱子,自己外穿的锁子甲,佩剑海角落日剑,匕首逆刺,还有那个法杖,全部都在这里。伍安把装备带上,那侍卫剑一丢,没等骑士反应,伍安就已经出手。因为心里对这类打扮的骑士已经颇不耐烦,伍安出手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直接朝着要害而去。这银甲骑士的铠甲坚固,可是胯部并无防护。伍安当机立断,剑指裆部,给骑士狠狠的放了血。伍安看倒下的骑士断子绝孙没了气息,算是消了气,甩了剑上血,出了餐室顺着楼梯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堂底下。这里又有炉灶又有挂满了餐具的架子,木头桌椅鳞次栉比,显然这里是个大食堂。大食堂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一个高大威猛、手持巨斧的英雄侧身矗立在悬崖边上,眺望着远方。一头金色的若隐若现的雄狮趴附在他的背后,好不威风。伍安刚走到大堂里,守在这里的侍卫看到他,立马提起警惕,拔剑冲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安愣了一下:“我我我……喔哦喔哦耶耶~~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知应该说些,哦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侍卫无所适从,看他发呆,伍安立刻拔剑,与在场的侍卫们打将起来。拿了佩剑的伍安所向披靡,没两下就将在场的一一血洒当场。伍安来到了大堂中央,直面接肢贵族。接肢贵族见了他,本来清秀的脸立刻变得张牙舞爪,似要将伍安生吞活剥。 “畜牲。”伍安只是简单的骂了一句,提剑上前。截肢贵族身上拿着刀剑的手四处乱挥,大堂的桌椅本就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经过他这一手更是无从修复,木头碎块四处纷落,如同下雨。伍安朝他走去,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酣战一场,突然一声怒吼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跃了下来。 那人跳下去,挥动手中双斧,直落在接肢贵族的背上。伍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女子。 第7章 涅斐丽力战贵族,葛瑞克请君入瓮 那女子身体在接肢贵族身上一沉,压的接肢贵族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直接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接肢贵族身形硕大,如今反倒被一个女子压倒一头,哪肯罢休,果断起身,用力转动身体,企图把女子摔下去。女子也不久留,下压身体后猛的跃起,然后落在了伍安面前,背对着他。女子等到接肢贵族转过了脸,才张开双臂,声如洪钟道:“我来做你的对手!” 伍安看她身形只比自己矮上几寸,全身肌肤深色,像是在日光下苦练出来的。她头戴灰色头巾,上身只一抹胸,下身则围腰束着战袍。全身线条硬朗肌肉扎实,一手一柄战斧,声音又中气十足,想必是一个高手。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这么踩老子?!”那接肢贵族生的一张俏脸,口气倒是又脏又利,听的人直扎耳朵。 “我名叫涅斐丽·露,是个战士,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哼,小东西口气不小,看小爷我把你大卸八块!”说完,接肢贵族挥动身上手臂,灯光映在刀剑上,反射出道道铁光。 伍安听她自报家门,想起百智爵士曾经跟自己提起过他的义女就叫涅斐丽·露,而且就在史东薇尔城,伍安半信半疑,上前小声问道:“诶,需要帮忙吗?” 涅斐丽抬起手:“不必,汝等看好了。”随后,她大吼着冲向接肢贵族与之酣战起来。伍安看她既然想要单挑,也不扫她的兴,挑了个干净的位子坐在,仰靠着桌子,拿出露滴,边喝边看。伍安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没意思,又把梅琳娜叫了出来。两个人一人拿着红露滴,一人拿着蓝露滴,碰杯喝了起来。梅琳娜看伍安那姿势好像挺舒服,也有样学样的靠将起来。结果并不像伍安那样自在,身体挺挺的,外加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手里还捧着蓝露滴,仰靠在那,又硬撑着头,更显得可笑可爱。 伍安一边渴饮露滴,一边观察起涅斐丽战斗的路数。涅斐丽的战斗与伍安大相径庭,面对敌人的进攻,涅斐丽不闪不避,只是单纯的抬起武器防御。她身上没有半片铠甲,手上也没有盾牌,但是却能将对手的攻击尽数放下。刚才涅斐丽自称战士,伍安一看,所述不加,她的一切动作都大开大合,招招有劲。然而她出招讲究个势大力沉、力大砖飞,只知道一股脑的出力,却不知道如何收力。面对接肢贵族这样的怪物,当然没必要留力留手。但要是其他情况,涅斐丽就难免要惹祸上身了。 却说涅斐丽那边可谓是越战越勇,接肢贵族多手多脚,皆持利器,仗着自己身体硕大兵器众多,全凭着一门力气,胡乱挥动,便能做到杀人如砍瓜切菜。现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只有一半的涅斐丽,他自己竟然占不到一点上风。他手脚多又长,可是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毫无区别。他的这点本事,也就是在史东薇尔城里能作威作福,出了城多走几步,就容易被人几招拿下。现如今碰到了涅斐丽这个程咬金,过了几十招都没伤到对方一下,免不得自尊心受挫,可是他又没有成套路的招式可用,只能是乱砍一气,企图把涅斐丽剁成肉馅。反观涅斐丽呢,接肢贵族的攻势变快变强,她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反而愈加兴奋。战斗让她血脉偾张,精神抖擞,原本她只能反应着防御,现在则可以在防御之后进行反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把接肢贵族身子前面的几条胳膊全都砍了下来,哀嚎声顿时回荡开。涅斐丽看对方退后,并不乘胜追击,而是询问是否服输。这一句让伍安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伍安的话,看到敌人退后,势必追上,不给敌人片刻喘息。与人搏杀,如果自己不杀了对方,那就有可能攻守易形,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在交界地这乱世之地,尤为如此。可是涅斐丽的言语之间,却好像并不打算对对方赶尽杀绝。出于她战士的身份,伍安表示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接肢贵族吃痛,一时不敢上前,只是垂着断肢在那里喘息,呻吟声跟着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一起淋漓。涅斐丽站在那里,还在等他的答复。 “我再问一遍,你认不认输?”片刻过后,涅斐丽有些不耐烦了,便又问了一声。接肢贵族啐了口唾沫,大喊着挥动武器,却不像刚才那样只知道胡乱猛攻。他身子底下的几条腿杂而不乱,互相配合,竟然让他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他的胳膊伸直放平,刃口横置,顿时在大堂里头刮起了一道龙卷,向着涅斐丽冲来。伍安调整双腿位置,随时准备逍遥步躲开。涅斐丽则两腿弯曲压低身段,接着大声呼喊着挥舞起手中双斧,以自己为圆心,唤起了风暴,并且还夹杂着金色的闪电。这一招可着实是让伍安吃了一惊,他停了手里头的露滴,直起身子仔细观瞧。涅斐丽这一唤起风暴,简直和那些银甲骑士如出一辙,别无二致,这让伍安不禁在心中发问:“这涅斐丽·露,跟那些银甲骑士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她还能够催动闪电?” 伍安心里发问只在一瞬,那边接肢贵族与涅斐丽的交战也只在一瞬。从体型上来看,涅斐丽的飓风,对接肢贵族的飓风,无疑是蜉蝣撼大树、以卵击石,可尽管如此,涅斐丽还是义无反顾,乘着脚下飓风,迎难而上。她全身力发,势不可挡。金色闪电包裹住她的全身,擦亮她的斧刃,成为她的助力。两股强风搅成一团,周遭器具无一例外被卷入其中,伍安和梅琳娜见势不妙,立刻翻身,他们身子底下的桌椅没了他们的倚靠,立刻飞了出去。二人落地,看眼前的风暴何时能停。 大堂内的灯火已经被扇灭,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终于受不住摧残,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此时大堂里只能看到涅斐丽周身的金色雷电,那雷电劈开刃风,深入到风暴之眼。伍安的双耳被杂乱的风声和雷声覆盖住,那斧头斫伐的声音,伍安听的可是一清二楚。涅斐丽砍到的地方正是接肢贵族的背部,双斧齐下,铁刃破了甲,正狠狠的砍到肉里头去。接肢贵族哀嚎一声,立时没了力气,趴倒在地上。涅斐丽空翻落地,砍了他的人头,战斗这才止息。涅斐丽长舒一口气,将双斧插在腰上带子,转头看向伍安,梅琳娜则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消失了。 “姐姐功夫了得,小弟实在涨了眼界。”伍安拱手作揖,面带微笑。 “哈哈,客气了。”涅斐丽面色铁青,性格倒算得上豪爽,“还没请教?” “小弟伍安,是一名褪色者,姐姐叫我小安就行。” “褪色者?”涅斐丽一怔,“那你可认识我义父了?” “认得,令尊是百智爵士。他老人家特地向我介绍过姐姐,还告诉我有麻烦就找你呢。”说完又是一拜,笑的更暖更勤。然而伍安内心里可不喜欢百智爵士,觉得他学识渊博却不算雅量高致,知道很多却总是刻意隐瞒,实在让伍安不爽。伍安态度如此,乃是念及他百智爵士的名声,不好当着涅斐丽发作罢了。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伍安虽然整日活在刀光剑影里,这道理还是懂的。 涅斐丽看伍安对自己父亲如此有礼,自然高兴,也不管伍安是不是虚情假意,跟他攀谈起来,问他怎么在此。伍安便把自己入城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涅斐丽听后,连连点头:“走侧门是正确的,史东薇尔的正门被严防死守,一旦有外人进入,立刻就会被守门的十几个大弩盯上。那大弩呈扇面,一下就能发射十发大弩箭,威力十足。贸然从正门进去,只怕是会被射成筛子。我也是忌惮正门的防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从侧面进来,只不过不像你一样知道隐藏,只能一路杀过来。” 伍安听她这么说,暗道她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似乎没什么心眼,并不防人,继而想到自己因为轻敌,反中了葛托克的奸计,又作罢了对涅斐丽才智不足的看法。 “姐姐功夫如此高强,城内那些侍卫,肯定奈何不了姐姐。只不过,人力气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一路打杀,却也不是办法。” 涅斐丽点头:“我听义父提到了葛瑞克的接肢之举,只觉得这是不仁不义,主动要求前来。打败葛瑞克,不仅能停了这城内接肢的风气,使其走上正道,还能够拿到葛瑞克的大卢恩,为义父的事业推上一大步,可谓一举两得。”说到这涅斐丽开始踌躇起来:“史东薇尔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手中又无地图,探索一阵,仍然没有发现葛瑞克的踪迹。” “既然眼下没有线索,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姐姐看如何?” 涅斐丽一路打杀过来,不禁大悦,随后又想到伍安又是夺营拔寨,又是坐车颠簸一路,又是受骗被缚,到了现在,就算能得片刻喘息,也没能歇上一歇,于是主动开口道:“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伍安拍了拍胸口,四下寻觅,给涅斐丽找来软垫、毯子和板子,给她铺好之后老老实实的巡逻。涅斐丽看他面目清秀又有一颗热心和一身正气,放心也放松了不少。伍安躺下,偏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幅画像,不禁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那画上的是哪位英雄人物啊?” 涅斐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了那手拿大斧背后俯狮的形象,顿时双眼一亮,踌躇一会,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位就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 “葛弗雷……”伍安默默记住这个名字,“我只以为是哪位半神,没成想竟然是初代王者。” 涅斐丽点点头:“他可不是半神,而是满族勇士,凭借自己在交界地无可匹敌的力量,获得了无上意志和女神玛莉卡的认可。玛莉卡女神仰慕他也爱慕他,与他交欢交媾,最后生下孩子。”涅斐丽谈起葛弗雷的时候明显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好像葛弗雷的故事说来能叫她热血都沸腾一样。当她说到孩子的时候,她又皱起眉头:“我只从父亲那里听说,葛弗雷的大儿子叫葛德文,在黑刀阴谋之夜被残忍谋杀,由此拉开了破碎战争的序幕。至于葛弗雷是否还有其他子嗣,便不得而知了。而且现在,葛弗雷也被玛莉卡女神驱逐,成为了褪色者,现在不知道沦落在何处。” 伍安发了会怔:“没想到,成了王者还会被驱逐。” “世事难料。”涅斐丽叹口气,伍安尚且如此感慨,她更是觉得蹊跷无奈。 “既然这位英雄也是褪色者,那想必能给给咱们帮不少的忙呢。”伍安哼笑一声,不再做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涅斐丽看他很快睡着,想他是很累了,自己也不怠慢,立刻开始在几个出入口之间来回巡逻。等到了半夜,伍安登的起身,和涅斐丽换了班。伍安看她躺下睡熟,放松了少许。他看这大堂虽然大,但是所能进来的入口不过两三个而已,随即摇铃召唤出库拉和三狼,叫他们两个一组,分别看守住出口和梁上的通路,自己则单独看守自己来时的入口。他靠在墙上,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到沉沉睡着。当初在玉龙山庄,他晚上睡觉前会想象着雪山上的是否有着神仙眷侣,想象着山外山后,还有着多少的瑰丽景色,还有着多少人彼此相逢,彼此错过。被逐出山庄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他更是忍不住会想到九霄云外去。他晚上去当杀手,一是像他说的,为了赚钱,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乱想,杀人能让他专心致志,让他不去想。可是并不是每一个晚上都有人要他去杀,安静的夜晚对他而言难得,也难过,因为一旦安静,他就要开始想了。他很擅长想,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养育自己的庄主赶出山庄,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世界外的神强行拉回到这里。 他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现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顿时哑然,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阿梅。”伍安小声叫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又说了声“梅梅”,估计这一声让梅琳娜禁不住他的肉麻,出声回应他:“什么事?” “跟我聊聊天吧,守夜太无聊了。”伍安继续小声道。 “好啊,你想聊什么,心里头说就可以了,我能听到。” “呃……你能不能现出真身啊?” “不行,眼下涅斐丽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维持着这种状态。我终归是代行女巫,叫人知道总不太好,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那好吧。”伍安心道,耸了耸肩,没话了。梅琳娜觉得奇怪,一开始叫自己的是他,现在闭口沉默的还是他。梅琳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多添了成熟与惆怅,诧异道:“你不是要聊天吗?” “我在想话题。”伍安撅起嘴巴思考,抓了抓脑袋,然后耷拉下来,显然是没想到聊什么。 梅琳娜想起他说的什么袈裟伏魔功,还有什么醉拳,她自己心里头好奇,就以此为话题来引出伍安的兴致。听到梅琳娜发问,伍安两眼瞬间放光,先是跟梅琳娜讲了这两个功夫的由来,然后又把一招一式分开给梅琳娜讲。梅琳娜素知伍安品性天真热忱,没想到一说起武功来竟然能做到有条不紊,从基础到进阶再到最后成型,都说的一字不差。只不过伍安只是知道袈裟伏魔功的大概,说的不怎么深入,讲的更多的是醉拳。聊到最后,伍安还想让梅琳娜教他袈裟伏魔功。梅琳娜起先想自己这本事是自己打架打多了悟出来的,自己都没成想在其他世界,居然算得上是难得的功夫。思来想去,便答应下来。伍安一阵欢欣,又跟她说起自己世界的其他武功,可谓是滔滔不绝。伍安说的痛快,梅琳娜听的认真。两个人都投入得很,时间也就走的飞快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扯到了其他世界去。伍安笑道:“说不定啊,在这交界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个交界地呢。” 梅琳娜不解: “此话怎讲?” “在我那,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叫作平行世界,就是说在世界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乃至于无数个相似的世界存在。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光有一个伍安了。” 梅琳娜似懂非懂:“也不光会有一个梅琳娜了。” “就是这样。”伍安打了个响指,涅斐丽忽然翻身,吓得他以为自己险些吵醒他,赶紧停了手。继续道:“而且啊,说不定那些梅琳娜,都会找上伍安。”讲到这,伍安的脸色一变,“你说,梅琳娜找上伍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梅琳娜听他不用你我,改用姓名称呼,茫然间不知道他具体所指,回答道:“命中注定……你热衷于把相遇,归结于这种想法吗?”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伍安道,又耸耸肩,“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说话,有一种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叫人恨不得翻几个跟头,证明自己没被所谓命运拘束住。然而,当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人又总是拿这套说辞给自己开脱。”伍安惆怅一声,“算是让自己的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和一事无成,提供了一种合理性吧。” 梅琳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又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把话题往前提了提:“梅琳娜遇到伍安或许是命中注定,可是伍安要走什么路,却不是了。” 伍安听后,不由得心中好奇:“怎么说?” “女巫只是负责引导褪色者成王,但是褪色者自己要做什么,却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我说过的吧,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不少褪色者,他们有的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胡闹一通,叫女巫没有办法。”梅琳娜沉默片刻,“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听了情况之后还很淡定,又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成王的褪色者。” “毕竟这是上一辈人留下来的烂摊子嘛。”伍安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交界地这些神利益冲突之下造成的烂摊子,自己这一家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你的品质,在交界地,很是难得了。” “嗐,”伍安摆摆手,“夸张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一个比我还有热心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把天给聊完了,恰巧这时,看守出口的三仔兴冲冲的向自己跑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伍安跟着三仔出了出口,发现自己竟然就已经到了中庭,这里每隔十米就设一道尖刺护栏,每一段护栏中间还加上一架大炮。伍安仔细算来,每一排有两个大炮,两个喷火筒。大炮在外,喷火筒在里,远近坚固。在中庭两侧,还有两处木头高台,高台栏杆上设有五架正常规格的弓弩,和大炮与喷火筒一样,齐刷刷的对准了从正门道路。伍安一看这架势,霎时间庆幸自己没有硬着头皮走正门,不然早被人家哄的渣都不剩了。他又低头一瞧,发现城内的侍卫们躺了一地,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跟人拼杀致死,倒像是在睡梦里被人偷偷割了喉咙。伍安正诧异,忽然听到左边高台有声音。他逍遥步向前高跳一步,抓住栏杆一翻落地,发现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亚人在啃食侍卫的尸体。伍安脚步很轻,亚人没有察觉。直等到自己扭头,看到是伍安,才停了嘴,拜服在伍安脚下。亚人的凶恶,伍安独闯洞窟为柏克拿取东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如今看到亚人竟然对自己如此乖顺,心里不禁佩服起肯尼斯。虽然表面功夫说不太过,但是还算是有御人之术,把城让给他治理的心思,又更确认了一些。 伍安问了他一些话,亚人普遍智力低下,话听不明白,说也说不明白。伍安一通说下来,这亚人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伍安在跟自己讲些什么。伍安忽然开始怀疑起柏克,他身为亚人,不光能听得懂自己说话,而且还对答如流。比起一般亚人,虽然凶狠不足,却有比那些亚人更有头脑,更有情感。最重要的一点,能够与别人交流。换做是别的亚人,被变成了树,估计只会乱叫一通,然后没人搭理,活活饿死在那。 伍安看自己说了半天无果,无奈的挠了挠头,思考着该怎么从亚人嘴里头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又问起葛瑞克的事情,亚人听了这名字,顿时手舞足蹈,不住的比划。伍安看他兴高采烈,料想他是知道葛瑞克的所在,顿时喜出望外。他同样比划双手,叫亚人老老实实在这站着,等自己回来。伍安回了大堂,召回了骨灰。恰好涅斐丽站在那活动筋骨,看到伍安手里头拿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铃铛,连忙上去问伍安这是什么。伍安也不隐瞒,将这铃铛的妙用给涅斐丽说了一遍。他想涅斐丽是个光明磊落的战士,从来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武艺,不屑于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事实也的确如伍安所想,涅斐丽听了伍安说的,脸上眉毛一挑,眼中时不时流露出鄙夷之意。伍安知道她不愿意多听,把铃铛收了起来,领着她来了中庭。涅斐丽看着满地的伤兵死尸,不禁皱起眉头。她虽然是战士,但是始终都讲究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她前来史东薇尔,也是因为接肢这不义之举,才动身的。伍安倒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在他这里,这些人与自己为敌,迟早都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不过早晚问题罢了。比起这个,远处一个身形肥硕头长崎岖长角的怪物更加吸引伍安。只见他手拿大刀,悠哉悠哉的靠在一边,看着自己脚边的狗跟伍安刚才交流过的亚人隔着两米对吼。那怪物一抬头,看到了伍安,随后啐了一口,大吼一声,提着刀朝伍安跑过来。那条猎狗也不客气,直接一扑,当时咬死了那个亚人。 “恶兆之子!”涅斐丽将双斧卸下,攥在手里。伍安听她这么一说,倒觉着眼前这怪物还真跟那个玛尔基特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缓缓拔出剑来:“看来他是来上早班的。” 恶兆之子在后,猎狗在前。它跑的奇快,转眼间都到了涅斐丽跟前,上去就是一口。涅斐丽劈头砍去,正打在那狗的脑袋上,谁想到那狗脑袋上正中她全力一斧,居然只是脑袋上生出个口子而已。那畜牲滚到一边,立马站好,继续撕咬过来。涅斐丽用尽全力都没能让它开瓢,有些害怕,正准备再给它来上一斧子,伍安却先出一剑,毫不客气的叫那畜牲身首异处。狗头高起,伍安躲过恶兆之子的一击,踩着他的肩膀高跳起来,在空中倒挂,把狗头当球使,一脚踢在恶兆之子的身后。那狗头牙尖齿利,旋转着飞出,正好就咬在恶兆之子的背后。狗牙深深扎入肉里,疼的恶兆之子是叫苦不迭。伍安落地,趁他没转身,抓住狗头用力一拉,直接将恶兆之子背后一大块肉撕扯下来。这还没完,伍安将狗头抛在空中,自己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棒,以狗头为球。他瞅准时机,挥剑出去,剑背打在狗头上,立时打出去老远。这狗头也是够硬抗折腾。既当了足球,又当了棒球,而且两回都打在恶兆之子背面。恶兆之子后背受了一次重创,硬生生叫人扯下块肉来,任他身形怎么健硕,如何皮糙肉厚,受了这痛,他也难以忍受。不昏死过去已然不错,更别提反应回头了。狗头击打在他背上,当即把他冲出去老远,直撞在城墙上留下好大一个窟窿才停下。恶兆之子身体嵌在墙里,半天才动弹出来,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他只不过出了一刀,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反观伍安,倚着剑站在那,手搭凉亭看这边的情况,可谓是气定神闲。 伍安这一通搏杀下来,可是看呆了一旁的涅斐丽。她向来以战士自居,不管面对什么敌人,她都是使出全力相对。然而她刚才那一斧头只在那狗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要是和这皮糙肉厚膀大腰圆的恶兆之子打将起来,她这斧头怕是连痕迹都没办法留下。这也让她不禁开始下了猜测:这恶兆之子可比那接肢贵族难对付。而她又见伍安一剑削了狗头,又将恶兆之子如此戏弄,原本只当他是个奶油小生,如今对他刮目相看。 伍安并不刻意的去炫耀自己的武功究竟何等了得,与人交战时,他总是悠哉悠哉,好显得自己武艺不精。可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越是表现的插科打诨吊儿郎当,越显得他功夫的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伍安权当是游戏而已。在涅斐丽眼里,那得是练上一段时间才能得来的身手和自信。 恶兆之子躺在地上,慢慢回转心神,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就将伍安碎尸万段。哪怕涅斐丽离他更近,也更容易对付,他也全然不顾。只管向伍安奔去。抡起手中大刀,使出十二分力气砍过去。伍安一手背后,一手拿剑,只见他单手刷起剑花,华丽之余不失风采,飞速之间不失力道,却是把恶兆之子的每一刀都挡了下来。恶兆之子抬刀下劈,伍安微微侧身闪过,刀刃正陷入沙土地里。这中庭虽然大,但是并没有砖石铺陈,人踩上去倒是踏实,跌倒也不至于摔伤,可要是兵器陷了进去,那就再难拔出来了。伍安也不会给他拔出来的机会,他左脚踏在大刀刀背,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拔出逆刺。伍安反手握着,先是在恶兆之子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又在他握刀的右臂上连续扎了三下,出手又快又狠,不叫人反应。恶兆之子手臂吃痛,哪里还有什么意志握刀,右手立时松开。伍安立刻收起左脚,然后踢在他身上,将他踢出去几米。然后反手拿剑,侧身闪过,拦腰截断。伍安怕他不死,又在背后倒捅一剑,紧接着拔剑,从肩膀到右下腰部来了个斜斩。伍安没松劲,又踹了一脚,恶兆之子的身体立刻崩成三块,但见血肉横飞,撒了一地。伍安云淡风轻,挥去剑上脏血,收剑入鞘,大气不喘一个。反观涅斐丽,则是内外骇然,僵在那里屏气凝神。想象着要是自己跟伍安打起来,只怕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一合之敌。 “小弟三脚猫功夫,让姐姐见笑了。”伍安拱手微笑,涅斐丽扯了扯嘴角,同样以笑回应。她看伍安笑的倒是明媚无害,却叫涅斐丽止不住的胆寒。 伍安转身走到哪把大刀旁边,双手握在刀柄上,费力将其拔出。伍安发现这大刀倒是挺沉,自己一只手目前是舞不动的。梅琳娜看他有意要单手使刀,立刻会意,将他体内卢恩转化为了力气。伍安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一股劲涌了上来,一手拿剑,一手拿刀,舞的那叫一虎虎生风。他自得其乐,看的涅斐丽心中不安。起先她还觉得自己算是前辈,眼下一看,自己一身本事,算得了什么? “重量不错,可惜不太趁我的手。”伍安这么说着,却是把刀束在身后。左顾右盼一阵,穿了中庭上了台阶。涅斐丽没有出声,快步跟在后面。左边的房间里有一赐福,但现在伍安状态很好,不需要做任何的补充。再往右看,则是一条宽敞的大道。砖石铺的严丝合缝,平整无异,明显是条正路。只不过这条正路,如今也架上了尖刺护栏,还有许多个油桶。在道路两边的石头护栏上,还停着几头老鹰。那些猛禽的双脚都被切了去,换成了又长又锋利的细刃,飞起来扑杀,登时挖出心肺,要人性命。鹰的脸上又绑上了面具,嘴的地方延伸出又长又细的管子,结合那些油桶,伍安猜测那管子就是用来吹出火,好让油桶爆炸的,因此没有贸然向前。 涅斐丽看伍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忙想着要显显自己之能。却又想到伍安这等本事都不敢贸然前去,自己又能干什么?于是就此刹住心思,跟伍安一起观察情况。 伍安没过多久就想出了对策,既然这路上有这么多的油桶,不如伍安就给他点上一把火,炸的那些老鹰灰飞烟灭。 伍安没有怠慢,想出主意就开始做。他到了左边房间寻找木棍,又扯了屋里头的布条缠上,将房间里放着的油覆在上面,然后直接把扔了出去。先前他从了望塔出来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陷阱。一堆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好把油桶扔他身上,再点一把火,叫伍安惹火上身。好在机敏,才没有上当。他因此知道这些畜牲机灵的很,看到会动弹的东西在眼前飘过,自己也就跟着动起来。果不其然,当木棍飞过的时候,老鹰们一起吹火,结果把自己炸了个魂飞魄散。原本好好的砖路,瞬间被炸的坑坑洼洼。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把全城的人都给惊动了。伍安和涅斐丽暗道不妙,趁着前面的路还没塌下去,赶紧快步跑到另一头。两个人脚步刚停下,一个银甲骑士就踩着风暴上前横斩。涅斐丽眼疾手快,同样施展战技,和银甲骑士战在一处。伍安看二人打成一团,不分胜负,身后追兵已至,纵使伍安再好的轻功,也不免要被射成筛子。他急忙上前,见隙拉住涅斐丽脱离战斗,急忙离开。任凭后面什么骑士什么侍卫,便都统统不管,只管向前跑了。伍安拾了黄金种子,放进露滴瓶里,随后拔剑握刀,一阵乱舞乱挥,一路平砍过去。刃过之处,鲜血泉涌。一只巨人山妖蹲在二人面前,两人也无暇管他为什么城里头还有巨人,直接从其胯下躲了过去。伍安闪过的时候直接砍断了巨人的脚踝,叫他跌倒不能站起,好阻挡住后面的追兵。 “嘿!嘿!”一个囚徒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过来!” 伍安和涅斐丽见有人开门搭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加快了脚步。刚刚过了门,就一起用力,将大门推上掩住。大门撞了两下便不再动,眼看脱离了危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诶呀,两位还真是身手不凡呐。”刚才呼喊的囚犯咧着嘴笑,边笑边鼓掌。 “刚才多谢了。”伍安没有作揖,只是点了下头,就开始观察起周围情况。一把足有人高的黄金大斧就矗立在自己的身边。伍安仔细看去,那斧头随着阳光的升起而一点一点变得熠熠生辉,醒目的双狮标志镌刻其上,看上去像是某位身份高贵身形又高大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伍安又瞥见那条自己之前在了望台上看到的那条半个身子横亘在古树上的死龙。他仔细瞧去,发现那龙的脖子处有明显的被砍断的痕迹。他立刻发觉不对,转身去叫涅斐丽,却见那囚徒正掐住涅斐丽的脖子,叫她一时使不上力气。囚徒的胳膊抬起,那如同木柴一样瘦削枯干的手臂,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涅斐丽举了起来。眼见涅斐丽如此狼狈,囚徒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笑声起初尖利,而后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沙哑,听上去十分滑稽,但眼下这个情况,没人会有闲心去在意。伍安正想要上前去救涅斐丽,忽然一道风墙拦在他面前。伍安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这风墙形成的道理,跟那些骑士的战技如出一辙,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随着风墙散去,原本的囚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粗壮的手掌牢牢把涅斐丽抓在手心里,只需要再用用力,就能将涅斐丽捏死。或许是心高气傲,他并不觉得涅斐丽能掀起如何的风浪,只是稍稍折磨了她一下,便把她朝着扔了出去。伍安看涅斐丽朝自己飞过来,运动体内真气,压低身子扎好马步,张开双手接住了她,然后把她放在地上。涅斐丽又是被掐脖子又是被捏身子,此时头晕目眩,只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得动手搏杀。伍安瞪着一双眼睛,直视那个高大的身形。如果伍安猜的不错,那他便是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葛瑞克了。 看到伍安轻而易举的接住涅斐丽,葛瑞克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黄金大斧跟前,单手举起:“杀我的兵,还炸我的城。” “你那些手下技不如人,工程又是豆腐渣,怪不得别人。”伍安耸耸肩。 “住口!”葛瑞克双手握住斧柄,他的双臂丝毫未动,身上的绿色袍子却自己褪了下去。伍安看清楚了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他的两条胳膊的确没动,但是他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胳膊上,可是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胳膊与手脚,看上去叫人十分恶心。葛瑞克能有如此高大的身躯,也是因为他把身子换成了巨人山妖的。他两条胳膊长,身子大,相比之下,两条腿就显得短,他那苍老、扭曲又丑陋的披着白头发的脑袋,更显得小了。硬要比喻的话,简直是八仙桌上摆一个肉丸子。然而葛瑞克并不觉得自己可笑,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天下无敌之外,再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区区褪色者,口气倒是不小。”葛瑞克严肃道,随后怒极,双手抬起斧柄,随后重重落下。斧头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地震。 “朕可是黄金君王,尔等,要么给朕跪下,俯首称臣。要么,就去死吧!” 伍安轻蔑一笑:“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哈?好,寡人就会会你!” 第8章 双人力战葛瑞克,惨胜后占风暴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伍安左手挺剑,直指葛瑞克,“老老实实的把大卢恩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大卢恩乃是艾尔登法环的碎片,自玛莉卡女神击碎法环之后,她的孩子,那些半神们,都各自作为法环力量的容器,每一个半神都会持有一个大卢恩。破碎战争使交界地生灵涂炭,刀兵四起,狼烟滚滚,大卢恩正是各个半神英雄力量与身份的象征,虽然交出大卢恩并不致死,但是大卢恩作为一种象征,对半神而言,已然是身家性命一般的存在。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的后裔,仍然持有大卢恩。他一天持有大卢恩,那么他就一天是半神。尽管他血脉低微实力不强,但是面对伍安这类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葛瑞克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的嫡孙,在破碎战争中却屡战屡败。最终被女武神击败,并栖居在这史东薇尔城里做山大王。他这一辈子都缺少面子,因此他最好面子。看到或听到有人欺侮自己,他纵然不敌,也是要骂上几句的。更何况眼前是伍安在叫阵,他更不以为然。哪怕伍安现在能单手拿住二十斤沉重的恶兆之子大刀,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了伍安的挑衅,葛瑞克哈哈大笑,中门大开,毫无防备,摆明了是瞧不起伍安,不怕他突然攻击:“你这尖嘴猴腮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身形瘦削身穿薄甲,明明是个公的,却长得略带三分阴柔,又是粉头发又是梳辫子,简直就是个娘们。呵呵,待我剁去的手脚,再把你卵子割了,让你做个太监人彘!”说罢,葛瑞克,更是大笑。伍安不跟他废话,左右开弓,抢先一步上前,趁着葛瑞克中门大开,直捣黄龙。 葛瑞克既然放出了自己的弱点,就绝对有把握能够在敌人打到自己之前回防。他身形高大,所站的位置到前方自己的宫殿,就是只一条有五十米宽的砌在悬崖上的一条路。要是躲闪起来,一个失神就容易掉下去。再者,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躲闪。葛瑞克单手举起大斧,在地上猛的一砸,伍安脚下一大片的地板顿时碎裂,成了倒行的石头雨。幸亏伍安和葛瑞克之间还有段距离让他反应。他立刻逍遥步腾空,接着旋转身子,将自己像陀螺一样发射出去,如同出水蛟龙,旋转着向葛瑞克的下盘而去,使出玉龙十三式中专攻下三路的冠南式。葛瑞克也曾征战,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等功夫,凭着自己的反应下意识的防御。 葛瑞克快,伍安只比他还要快,他从葛瑞克胯下旋转而过,葛瑞克双腿虽然短,但是下盘极稳,并且皮糙肉厚。恶兆之子大刀足有二十斤重,却连个口子都没留下。反倒是伍安的海角落日剑伤到了葛瑞克的脚筋,让他登的一下不稳,前倾下去。这一下可是让葛瑞克一惊,他没想到那并不起眼的四尺八面长剑竟然能够划破皮肤,直伤到自己的筋肉,还叫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他哪里知道伍安的兵器已经被修古强化过,亚基尔的龙鳞与皮肉尚且抵挡不住,何况他这血肉之躯? 眼看自己右脚脚筋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受伤,葛瑞克不敢再放松,咬着牙转动身体,想要将伍安甩到悬崖下面去。他左臂放在地上,刚刚卷起一点尘土,两把斧头就砍进了他的胳膊里。葛瑞克一瞧,发现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涅斐丽。此时的她已经找回了状态,拼尽蛮力砍去。葛瑞克先是一惊,而后大怒,撕扯着嗓子举起左臂,涅斐丽看她抬胳膊,立刻学着伍安之前扎马步那样压低身子,跟葛瑞克角力。但她的身形在葛瑞克面前还是太小,涅斐丽一直没有松开双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她因为角力败下阵来,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咬牙怒吼,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伟力,压了葛瑞克一头。葛瑞克顿时觉得自己脱了力,上半个身子被涅斐丽的蛮力主导,直往后仰。伍安见状,转成刀背向葛瑞克脚踝砍去。二人一同配合,叫葛瑞克摔了个四仰朝天。 葛瑞克身形高大,这一摔虽然没怎么伤到他,却叫他一时恍惚难以再站起来。涅斐丽看他虚弱,举起斧子准备送他上路。斧头寒光一闪,涅斐丽一皱眉,葛瑞克也立刻恢复过来,竟然直接含了口浓痰,直吐向涅斐丽。涅斐丽躲闪不及,被浓痰击打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葛瑞克的浓痰又臭又骚,却恰到好处的帮涅斐丽缓解了滚地板造成的伤害。涅斐丽刹停在伍安身边,既嫌弃身上一身的脏,又不肯放下斧子,只能用手背匆匆擦一擦。伍安看她这幅狼狈样,憋着不笑,却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与她保持距离。 葛瑞克重新站起,晃了晃脑袋,看清楚了自己和伍安以及涅斐丽重新拉开了距离。经过刚才的交战,葛瑞克决定不再留手。涅斐丽和伍安从来就没打算跟他客气,双方重新摆好架势,向着对方冲去。葛瑞克眼看距离足够,当即轮动斧头,刮起两道刃风,向二人袭去。那刃风还没赶到自己面前,两人就已经感到似乎有刀刃朝着自己面门攻来。刃风势大力沉,如果击中,足以将二人的身体搅得粉碎。 看到旋风,伍安丝毫不慌。逍遥步起身加蛟龙探海,一套故技重施,直接纵身跃入旋风当中,让旋风的节奏与速度跟自己相当,如同一颗子弹射出。涅斐丽面对来势汹汹的旋风,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立刻刹住身体,原地唤起风暴。眼看着旋风越来越近,涅斐丽紧闭双眼,加快了速度。那旋风一触碰到涅斐丽身体周围的风暴,立刻融入其中。涅斐丽顿时感到一股力量涌来,学着伍安的样子,顺势将风暴甩向葛瑞克。 葛瑞克现在丝毫没有轻敌,是伍安和涅斐丽超出了他的意料。一个有着跟年纪与样貌根本不匹配的高深莫测的武功,另一个能够唤起风暴。葛瑞克暗自猜测这两个人均是来头不小,也不怠慢。立刻用挥动斧头,阻挡伍安的进攻。伍安轻松夺过横扫,单手撑住斧子一用力,身子落在了葛瑞克的右手上,然后然后边跑边砍,将葛瑞克的右臂上的肢体斩下大半,血液立刻将伍安的身体染红。葛瑞克看自己辛辛苦苦接的肢被斩断,胳膊上又多了许多伤口,正想要挥动胳膊,身子又吃了涅斐丽的一记旋风。葛瑞克只是一时松懈,自己的右耳和一大块头皮就被削了去。如果他再晚一点躲开,那被削掉的可是他半个脑袋。而这还没完,伍安踩着他秃了的那一块跳起,抓住他飞扬出去的那一缕头发,狠狠地往他脸上甩去。同时又投掷出背后大刀。伍安想这大刀既然百般出招都伤不到他,留着还影响自己出招,不如这么丢出去。大刀刀背直接打在葛瑞克脸上,立刻将他打成了酒糟鼻。伍安轻盈落地,转身剑指葛瑞克,飘逸非常:“就这点本事?” 葛瑞克捂着自己秃掉的那一块脑袋哀嚎一阵,牙齿打架,恨不得将伍安碎尸万段。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管什么招式了。刚才的出招都过于繁文缛节,且不是自己全力。葛瑞克沉吟一声,大踏一步,挥动斧头,霎时间,刚才还无风的悬崖边,立刻卷起几道龙卷,朝着葛瑞克而去。灰色的风暴将葛瑞克包裹其中,他越摇越起劲,直要把史东薇尔的所有风暴都吸收过来用作己用。 天地失色,叫伍安和涅斐丽颇为一惊。伍安立刻扎稳马步,免得被吸过去。涅斐丽也有样学样,压低重心。然而他们不向风暴去,风暴自向他们来。葛瑞克瞬间发力,与风暴一同发起攻击。那速度快的难以捕捉,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风暴裹挟。伍安本想用逍遥步遁走,却不成想跳起还没落地,就被狂风捕捉住。伍安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葛瑞克牢牢握在手心里。葛瑞克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斧头,一手拿着伍安,一手拿着涅斐丽。他先是两只手同时狠狠一捏,然后两只手用力拍在一起。伍安和涅斐丽撞在一块,只觉得全身骨骼内脏都要碎裂,不由得惨叫出声。葛瑞克将二人抓在一起,用力掷了出去。 伍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口袋一样,在风中招摇。尽管如此,他还是拼足了意志,把剑收入鞘中,然后抱住涅斐丽,拿自己当垫子,落地上之后滚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涅斐丽躺在他另外一边,手里头的斧子早被丢在了一旁。两个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硬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伍安伸手,唤出露滴,也不口服,直接浇在身上,然后又将另外半瓶扔给涅斐丽叫她用。葛瑞克怕他们再恢复状态于自己不利,挥动斧头,沿着龙脖子上的痕迹砍下,龙头应声倒地。伍安勉强站起了身,只见葛瑞克举起斧头,直接砍向自己的左手,这一举让伍安和涅斐丽呆愣在原地。葛瑞克哀嚎不已,但是毫不留手,直接将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他咬牙忍着疼,将龙头接在左手,凄厉呐喊道:“列位先祖,敬请见证!”随后,火焰从龙头当中喷出。烈焰来势汹汹,范围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伍安和涅斐丽烤成焦炭。伍安见状,并不多想,立刻催动内力,吐出亚基尔的火焰,,与葛瑞克抗衡。 两股子烈焰如同大海掀起的两头浪潮拍打在一起,热浪瞬间荡开,连悬崖上的石块都一点点融化,龙尸和那棵枯树身上也出现了火苗,开始烧了起来。葛瑞克自断一臂接上龙头,士气更盛。伍安此时精疲力尽,但是事关生死,他不肯有任何的怠慢,运动全身的劲力吐出火焰,不甘示弱。 两股大火烧在一起,足足坚持了一分钟有余。葛瑞克垂下手臂喘着大气,伍安则喷出一口浓血,还冒着热烟。他双眼充血,整个身子突的跪在地上,木然在那里。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再没办法动弹分毫。涅斐丽见状,赶紧把剩下的露滴凑到他嘴边给他服下。伍安身上的症状开始减轻,浑浊的双眼开始有了光亮,身子也有了反应。但是在伍安恢复的同时,葛瑞克也同样没有闲着。更何况他伤的比伍安要轻的多,垂下去的龙头只是一会,便又抬了起来。想来他是要故技重施,将眼前两人赶尽杀绝。 涅斐丽见伍安伤成这样,顿时怒上心头,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葛瑞克。她抄起双斧,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葛瑞克的身前。原本将唤起风暴作为必杀技的她,此时使用居然易如反掌。对力量突然间的熟练,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力量的掌握上,那股冲天怒气,竟然让她沉了住气,使她心无外物,只管运气。她唤起的风暴已经有银甲骑士的势头,甚至把那更甚。葛瑞克明显感到一道又一道割人皮肉的强风环伺,并且逐渐的将自己包裹其中。再这样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这时候再喷火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两个人距离很近,喷出的火焰很可能伤到自己。眼下只有靠斧头才能破局,葛瑞克抡动巨斧,妄图将涅斐丽拦腰截断,压制她的攻击。就在他胡乱挥动斧头之前,涅斐丽猛的跳起,以风暴为保护层和攻击手段,呈螺旋式,向着葛瑞克的心口窝攻去。涅斐丽的速度极快,且葛瑞克一只手抡出斧子,来不及收回,另一只手是龙头,没办法防御。葛瑞克只得硬生生的挺下了这一下攻击。好在他接的巨人山妖的身板足够硬朗,不然换做别的什么,估计直接就被涅斐丽穿出了个窟窿了。 葛瑞克的身子一阵钻心窝子的疼,他抵抗不住,只能后退,被涅斐丽硬生生撞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停下。这还没完,涅斐丽驱雷掣电,速度更快了几分,斧子上金光闪闪,显然已经附上了雷电。这一场战斗下来,涅斐丽和伍安可谓是不断的给葛瑞克制造惊讶,这也怪他自视甚高,又把两个人看的太低。看到涅斐丽向自己冲过来,眼睛里都带着电光,葛瑞克头上流汗如同水洗,两条手臂双管齐下,一起向着涅斐丽攻击。涅斐丽双手格挡住葛瑞克的斧头横扫,又高抬右腿踢住龙头,依然是学着伍安的样子,一招蛟龙探海,翻动身子卸掉力气,抓住间隙猛攻下盘,将葛瑞克打的趴倒在地。涅斐丽斧头砍在葛瑞克肩膀,随后狠狠一踢,竟然将葛瑞克踢出去一段。然而葛瑞克并没有因为涅斐丽的攻击而陷入僵停,龙头一扫,抓住了涅斐丽的身子,随后一咬,尽管那龙嘴如鸟喙,中无一颗牙齿,也叫涅斐丽全身剧痛动弹不得。 眼看抓得涅斐丽在手,葛瑞克大笑,立刻催动龙头中火,企图就这么将涅斐丽烧死。然而龙焰只是在龙嘴中催动一瞬,发出了些许光亮,然后便寂然无声了。涅斐丽正诧异,抬起头一瞧,原来是伍安抢先一步,他飞奔到葛瑞克侧面,一剑下去,当即劈断葛瑞克左臂与龙头连接处,随后他又补上一脚,用力踢在龙头上,龙头夹着涅斐丽擦出去。伍安收力,反手握剑,横切在葛瑞克左臂断口处,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做推磨之势,用力向前。 葛瑞克的哀嚎伍安已经听的够了,他看葛瑞克身子佝偻下去,顺着脊背爬上去,倒着身子从葛瑞克面前跳下,与他打了个照面之后,立刻旋转身体施展玉龙十三式中的头巾式,专为枭首而创。伍安当机立断,不再打算和葛瑞克缠斗,直取他性命。伍安在顷刻之间挥出数道剑招,其中脖颈之处力道最深最重。依然倒挂着身体,将葛瑞克的脑袋踢向涅斐丽手边,随后落地转身,气喘吁吁,双眼满是杀意,剑指葛瑞克尸体,生怕再出什么事端。事实证明是伍安多虑,纵使葛瑞克再怎么强大,丢了脑袋也是没得再活。尸体轰然倒下,血从断颈处涌出。 一战了解,涅斐丽松了口气,双手来开龙头,躺在地上喘气。伍安则依然没有放松,拿剑指着尸体,耳边厢门外“护驾”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洞开,葛托克领头带着无数士兵与银甲骑士冲了进来。他原本就在门外头听着,想着伍安那崽子天真,肯定不是葛瑞克的对手,要是葛瑞克活着,他能落个勤王保驾的功劳。要是葛瑞克和伍安同归于尽,他更是能趁机提高自己身位。他千算万算,总是没料到伍安会活下来,葛瑞克会落败。他冲进来一看伍安站在那,身上和长剑都披满了鲜血,他身子僵挺不肯松懈,双眼露出无限杀机,显然是刚刚杀死葛瑞克,还没回过劲来。要是自己引了伍安注意,想他之前坑害伍安之事,伍安已经有理由杀死他。更别提伍安这时候杀红了眼,凭他的本事,杀别人另说,杀他一个葛托克,那还不是反掌观纹?当即伸手勒令众人停下,自己则想要躲进人群里头。 他想的很好,可惜为时已晚。伍安在交战前就注意着门外头的动静,如今看是葛托克这家伙带着人过来,算是跟他猜想的不谋而合。伍安刚才一直不肯松懈,就是为了吓唬葛托克,让他见了自己是又愧疚又害怕,非得跪下连连磕头才行。事实也正如伍安所料,他斜眼看了一眼众人,杀气凌然,叫所有人都为之一骇。伍安瞧见了葛托克的位置,甩去剑上血,向着葛托克跑去。虽然气势汹汹,但是速度并不快。不然以他逍遥步功力,顷刻之间就能到葛托克面前。 葛托克看伍安不偏不倚的冲向自己,定是要取自己性命。他四下无处可躲,只能做个识时务者,当即跪下,俯首称臣:“臣等叩见城主,护驾来迟,请城主降罪!” 葛托克这一跪,倒是和了伍安心意,只是他还需装傻充愣。直跑到葛托克几米外听他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才慢慢停下脚步,把剑悬在他脑袋顶上,随便动动手腕就能要他的命。伍安装作刚刚从杀戮中幡然醒悟,发怔道:“你刚才说什么?” 葛托克没有怠慢,立刻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伍安抬起眉毛一瞧,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们窃窃私语,都不肯像葛托克一样跪下拜见,于是问道:“怎么我就是城主了?” “您……王上您击败了葛瑞克,他的大卢恩已经归您所有,您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碎片君王。” “大卢恩……”葛托克这么一点拨,伍安倒是想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葛瑞克的尸体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金圆弧。伍安伸出手,大卢恩朝他的手掌飞去。伍安一手握住,顷刻间,大卢恩将前主人葛瑞克的记忆源源不断的传输给伍安:葛瑞克是英雄葛弗雷的孙子,大王子葛德文的儿子,血脉高贵的他,却是个懦弱的半神。黑刀之夜,他的父亲葛德文被黑刀刺客刺杀,玛莉卡怒而砸碎法环,法环的碎片变成大卢恩,分散到各个半神手中。 黄金律法在玛莉卡有意的破坏下变得残破不堪,曾经信奉黄金律法的交界地子民对黄金律法产生了怀疑。不久之后,玛莉卡女神将葛弗雷放逐到交界地外,自己也神秘失踪,一时间王城群龙无首,诸位半神眼看时机已到,组成联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城罗德尔进发。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诸神联军已经兵临城下,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值此存亡之秋之际,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后裔,理应披甲持枪,上阵杀敌,拱卫王城,可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打扮成宫女,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城,往南方逃去。 联军势力强大,却久攻王城不下,只因为有一个实力强劲的神秘人物指挥王城边防,让联军每一次进攻都已失败告终。王城毕竟是王城,易守难攻,有的是资源和时间打长久的战争,可是诸神联军不一样,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长途跋涉到王城外围,又不断吃了败仗,士气越来越低迷,外加上诸神之间还有着嫌隙,他们会组成联盟,完全是因为有一个目的:君临王城。然而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反转,王城开始了反攻,联军内部发生内讧,外加上女武神玛莲妮亚的大后方圣树突发变故,玛莲妮亚退出了联军,导致整个联军彻底分崩离析。 再之后,玛莲妮亚挥师南下,不知所为何事。玛莲妮亚是玛莉卡与英雄拉达冈的孩子,与葛德文同母异父,所以玛莲妮亚算是葛瑞克的表姑。可是亲情对半神们而言根本算不上要紧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王位,互相攻伐。 玛莲妮亚身患严重的残疾,她没有双眼,单臂单腿,凭借黄金制的义肢来让自己行动自如。她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剑术一流,号称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哪怕是最强半神拉塔恩,都要忌惮她三分。然而葛瑞克并不信这个邪,他觉得玛莲妮亚不过一女流之辈,不足为惧,向着南下的玛莲妮亚挑战,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挑战时候葛瑞克大放厥词,失败之后他为了活命,不断的提及自己跟玛莲妮亚的姑侄关系,还向她稽首,又是磕头又是吻脚,这才叫玛莲妮亚饶他一命。自那之后,葛瑞克占据风暴城史东薇尔,并且企图依靠接肢这歪门邪道提升力量。 记忆在伍安的脑子里粗略的过了一遍,让他对破碎战争前后大致的前因后果做了个了解。 眼看大卢恩认可了伍安,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与骑士们都纷纷跪拜史东薇尔新的君主。伍安看他们都安分下来,便叫他们平身,随后扶起涅斐丽:“接肢葛瑞克在宁姆格福作威作福,实乃一害。今日之功,还有这位涅斐丽·露。”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银甲骑士不由得心中一阵,原来葛孚雷的原本名字叫做荷莱·露,他做了艾尔登之王之后,玛莉卡才又赐了个新名给他。那些银甲骑士会有如此反应,一是因为涅斐丽的姓氏,而是因为史东薇尔曾经是风暴王的地盘,后来风暴王被还是战士的葛孚雷击败,史东薇尔自然也就归到了葛孚雷麾下。 涅斐丽楞楞的看了眼伍安,伍安宠她点了点头,随后正音道:“骑士们,出列!” 余下的银甲骑士听到伍安叫他们,立刻列队站好。 “我初到交界地,知之甚少,麻烦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站在最左边的骑士出列,高声道:“吾等为失乡骑士,原为风暴王麾下将士,后归顺于神威无敌葛孚雷,现拜见新王!”说完,骑士们一同单膝跪下。 伍安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你们都说我是新王,可是我还需要往王城去,没办法一直待在城里头,所以我会为史东薇尔择一位合格的新王,留在这里,在那之前。”伍安扫了一眼眼前的骑士,“就麻烦各位守住这里了。” “是!”骑士们一呼百应,铠甲的声音库库作响。 “很好,其他人都退下去,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伍安看向葛托克,“至于你,葛托克……” 葛托克听到伍安叫自己,直吓得浑身冒汗颤抖,却又努力不教自己怕的那么明显,用尽气力想要停住自己的颤抖。伍安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故意踏出声音,叫他心里七上八下。伍安停在他跟前,道:“你还是看着正门,不过嘛,念在你有功,我给你派个下手。”随后,伍安点了个骑士,吩咐他陪同葛托克看守大门。葛托克听后,知道那骑士是伍安安排的眼线,但是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于是立马领旨谢恩。 “我们两个还需要去办点事情,先告辞了。”伍安说完,领着涅斐丽出了城。骑士们受命守在城主的大殿门口,城中其余人将二人送出了城。 “你可真有魄力。”涅斐丽道,“真的像个王一样。” “王……”伍安愣了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搞政治。” “我看不见得。”涅斐丽同样摇头笑笑,“诶对了,咱们往哪去?” “去找一个人,然后回一趟圆桌厅堂。”伍安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木屋前,却没见到罗德莉卡。伍安觉得蹊跷,又转头向贝纳尔所在的木屋去,果不其然,罗德莉卡正栖身在那里。见了伍安,罗德莉卡显得很激动,虽然就性格来说还是和初见一样有点扭曲,但还算是活泼的多了。伍安一打听,原来是贝纳尔看她一个女子独自躲在木屋里,怕她出事,所以让她跟自己待在一起。伍安将涅斐丽和巴纳尔互相介绍给对方认识。 “贝纳尔大哥真是古道热肠,小弟在这里道谢了。”伍安作揖道。 “客气了。”贝纳尔察觉到伍安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被彻底唤醒,于是问道:“兄弟可是拿到了大卢恩?” “是啊。”伍安将葛瑞克的大卢恩化在手中,眼看着让褪色者趋之若鹜的大卢恩就在面前,贝纳尔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皱了皱眉,然后拱手道:“这可恭喜小弟了。” “没什么没什么。”伍安摆了摆手,“多亏了涅斐丽我才能打败那个老匹夫。” 贝纳尔点点头:“只不过,你手里头的大卢恩,还没有被彻底激活。” “哦?”伍安疑惑,顺着贝纳尔手指向一座高塔:“去到那里,就可以完全激活大卢恩了。” “原来如此。”伍安拱手,“小弟等要去圆桌厅堂,不知道大哥是否一同?” 听到圆桌厅堂,贝纳尔立刻冷下脸来,摆了摆手:“我更喜欢独来独往,你就带着这姑娘走吧。”说完,贝纳尔骑上自己的高大骏马,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后,策马离开了。 “真是个潇洒的人。”伍安道。 “还有点奇怪吧。”涅斐丽抱怀,伍安只是笑了笑,随后走到罗德莉卡身前蹲下,把自己捡到的红绢布条交给罗德莉卡:“这是我在城里头捡到的,我想大概是你同伴的遗物,交给你留个念想吧。” 罗德莉卡看到熟悉的红色,立马把绢布攥在手中。原本只有梅琳娜察觉到的残存灵魂,她竟然也察觉到了,而且感应更加强烈。她啜泣了一会,抬头向伍安道谢。 “不用客气啦,要是你不嫌弃,就跟我到圆桌厅堂吧,我帮你找个活做,总比躲在这饮风强。” 伍安于她有恩,眼下罗德莉卡已经把伍安当作了自己恩公,放在其他故事里头,那早就已经以身相许了,只不过二人心里头,都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伍安带着涅斐丽和罗德莉卡通过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这一回的圆桌厅堂可是比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热闹的多,许多他不认识的各路英雄都围坐在圆桌旁。看到了伍安,百智爵士第一个上前问道:“原来是伍安回来了。” “义父。”涅斐丽走到百智爵士面前行礼,百智爵士点点头,重新看向伍安:“小女没给你惹麻烦吧?” “爵士说笑了,令爱可是神勇无敌,帮了小弟大忙。”伍安笑道。 “听你这口吻,想必是拿到了大卢恩吧?” “正是。”伍安一回答,将大卢恩简单的一显摆,原本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各路英雄们都觉得伍安是个新来的,对他不以为然,直到他亮出了大卢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看向他。突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伍安浑身的不自在,干笑了两声:“各位不必如此吧?” 百智爵士笑着让大伙坐下,随后对伍安道:“大卢恩毕竟是半神重要的东西,拿到一个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他们会这么惊讶也是正常,你不要见怪。” “话说,半神的追忆有什么用?”伍安问道。 “可以在恩雅婆婆那里换取半神的力量。”说完,百智爵士带着伍安来到了恩雅婆婆和二指面前。看到伍安拿到了大卢恩,恩雅婆婆与二指都显得很激动。伍安并不多说,只寒暄了几句,便把追忆换成了葛瑞克的斧头,至于龙头,他觉得用不上,就没兑现。他拿着大斧掂量了两下,然后转头送给了涅斐丽。 “这……”涅斐丽看伍安要给自己送兵器,犹豫着要不要拿,双手已经想要推辞。 “我不习惯用斧头的,而且我看葛瑞克也能用斧头唤起风暴,说不定你们的功夫同宗同源,你用这斧头,肯定比他更强。”伍安道。 “既然是伍安小兄弟一片好意,那你就拿着吧。”百智爵士说完,涅斐丽不再推辞,接了斧头在手,谢了伍安,又聊上几句,便跟着百智爵士回了房间。伍安又领着罗德莉卡前去见修古,其他英雄虽然没跟在他身后,却是每一刻都在注意他。 百智爵士身为褪色者,也在追寻大卢恩,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大多数半神都是上阵杀敌的能手,单打独斗,百智爵士跟他们打起来肯定吃亏,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搜集有关众神的线索和情报,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就可以学会更多的魔法,以此提高自己的胜算。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伍安在不过一周有余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一个大卢恩,这让百智爵士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同时又忌惮他。自从背过身进了书房,他就一直一语不发,皱着眉头,连坐下去时候的姿态都少了几分沉稳,让涅斐丽好生疑惑:“义父,您怎么了?” 涅斐丽一问,百智爵士松开了攥着的手,沉了口气:“这个伍安,不容小觑啊。” 一听到伍安,涅斐丽立马喜笑颜开,脑子里和嘴边全是他的好话。百智爵士听了,先是一怒,然后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气又压了下来。 “或许他真的能成为艾尔登之王也说不定,义父你说呢?”涅斐丽说完,百智爵士挥了挥手:“我看他空有侠义之志,却无将帅之才、帝王之相。”说罢,百智爵士摇摇头,“不过时间还长,谁知道呢。他,还有你,还很年轻,而我已经老了。”百智爵士兀自干笑两声。涅斐丽不答,心里头挂念着伍安。 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旁,修古头也不抬,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还没死,可以啊小子。” “不光没死,还拿到了大卢恩呢。”如今的伍安显然是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说话的底气更足了一些。看他这幅样子,修古不以为意,反而是哼了一声,英雄什么的,他早就见得多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吧?” “确实。”伍安碰了碰自己的剑,然后把罗德莉卡叫了过来,“这姑娘是我从史东薇尔外面找到的,想问问老爷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修古停下了手里头的活,抬头看了一眼罗德莉卡。看到修古那张苍老畸形又丑陋的脸,罗德莉卡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她似乎能看到人的内心和灵魂,见了长相丑恶的人,害怕也只是一瞬间。这足以证明,修古并不是个心坏之人。 修古打量了一下罗德莉卡,似是在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看看,她能做什么。”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上,又把锻造石交给修古,麻烦他修理武器。 “伍安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罗德莉卡说着,俯身就要拜。伍安赶紧拉住她,笑道:“你该拜的不是我,而是师父。”伍安说完,朝修古看去。罗德莉卡立刻会意,转头向修古行拜师礼。 “现在拜未免太早了,我还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呢。”修古嘴上强硬,伍安和罗德莉卡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相顾而笑,一时间欢乐非常。没过一会,伍安的剑就被打造的完美如初。伍安谢了修古,独自一人一一拜见了厅堂中的其他英雄,然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伍安只觉得无比轻松,又觉得无比疲倦,立刻昏昏欲睡起来。 “你做的很不错。”梅琳娜说道。 “咱们不是伙伴吗,怎么说的你好像是我上司一样。”伍安半睡半醒,晃了晃手。他是在开玩笑,梅琳娜却当了真,过了半晌,开口道:“抱歉,我措辞有问题。” “没关系啦。”伍安咂吧两下嘴,“我困了,阿梅,我先睡一觉。”话音刚落,伍安就发出了阵阵鼾声,显然是累坏了。梅琳娜也不打扰他,自己安静下来。结果伍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这还是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史东薇尔城,要不然估计能睡到第三天。伍安刚一起床,吃完了早饭就换好衣服前往了史东薇尔城。他到了城主宫殿门口,发现两个骑士正站在门口守着,见到了伍安,向他行礼。伍安摆了摆手,叫他们继续看着。他自知自己刚刚拿下史东薇尔,立足未稳,要是不找个自己认识的人管理这里,没过多久又会生乱。还没等他考虑叫谁来当城主的时候,葛托克匆忙跑来,正门到宫殿这一段路途可不近,累的他一口气当半口气喘。 “别着急,出什么事情了?” 葛托克硬咽下一口唾沫,报告道:“摩恩城……摩恩城发生叛乱了!” 第9章 摩恩城内惊生变,啜泣半岛是非多 啜泣半岛位于宁姆格福的南部,而摩恩城位于啜泣半岛的南部,那里经常阴雨连绵,环境潮湿,因此很少有人愿意在那里居住。原本风暴王统领史东薇尔,将其作为自己的城池,以及宁姆格福的政治中心。他既然靠绝对的实力成为了宁姆格福的统领,自然不会放过啜泣半岛,哪怕那个地方并不是风水宝地。风暴王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城池,这便就是摩恩城了。摩恩城主世代受史东薇尔城主人的命令,守护摩恩城,哪怕是葛瑞克当权,实行惨无人道的接肢,摩恩城城主艾德格依然将葛瑞克视为主上。 摩恩城将一种名叫混种的生物作为奴隶,这种生物因为接触生命熔炉,被看成是最为下贱的存在。艾德格城主始终都身处摩恩城内,十分体谅城中百姓,以及那些混种奴隶。但是同样身在城中的贵族可不这么想,他们对那些奴隶吆五喝六,稍稍有不和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对混种奴隶又鞭又打,丝毫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城里头的混种们早就积怨已久,只不过迫于形势,他们没有发作出来。直到葛瑞克身死,风暴城沦陷的消息传到了城外的混种那里,于是混种奴隶们里应外合,打了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将摩恩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些混种奴隶造了反,城中百姓、贵族、士兵均不放过。短短不过半日的时间,城中百姓就已经被屠戮大半。那些混种身形佝偻畸形,面貌丑陋,且无正规的兵甲,只不过拿着大砍刀和弓弩,就能与城内的士兵打了个势均力敌,可见他们早有预谋。 眼看着摩恩城要沦陷,艾德格立刻派人送消息到史东薇尔城,盼着能够请救兵过来,自己则率领手下士兵抵挡叛乱。出城的一队军伍快马加鞭,发现前往献祭大桥的路上已经是混种环伺,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去求援。队伍仗着马快刀利,将胆敢拦路的混种杀了个精光,随后给看守献祭大桥的守军传了艾德格的口令,然后又向北而行,到了王城,把消息带到。 伍安本想到城内的塔顶激活大卢恩,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他再分神做其他事情。他现在已经算是史东薇尔城主,平叛于他而言义不容辞。他二话不说,果断出了城,简单的了解了情况之后,跟着军伍往南走。伍安眼看这些带信的士兵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便叫他们进城休息,让葛托克差人好生招待不得有误。自己骑了托雷特,一路向南行。那托雷特乃是灵马,不会像其他马匹那样有疲累之感。伍安快马加鞭,不出半日,瞧见南行的路边上延伸出一座山崖,山崖上有着许多石球连接成的奇物。它们围在一个圆形的石坛边上,像蛇一样绕着封印打转。 伍安是头一回往啜泣半岛的方向走,这种地牢封印更是头一回见到,此时疑心大起,上了山崖。这一上来,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地牢旁边,伍安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不是布莱泽是谁?眼下他正站在地牢旁边,伍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布莱泽一瞧是伍安,展颜道:“原来是小安兄弟,来的真是巧了。” 伍安看他在这,不禁觉得蹊跷,他不清楚布莱泽的底细,下意识的思考他和摩恩城的叛乱是否有关系。布莱泽看出他心有疑惑,开口道:“我用你给我的地图搜寻了半天,最终找到了这里。”他一指地牢,“这里就是猎犬骑士达瑞威尔的所在了。” 伍安一听,想起来布莱泽先前跟他提到过的追杀叛徒的事情,当即宽心,眉头舒展,拱手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巧了。” “达瑞威尔所知甚多,只是被封印在地牢里我还颇不放心。”说着,布莱泽单手握紧王室巨剑,“他必须死,还请麻烦小弟打开封印了。” 伍安看布莱泽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叫自己来打开封印,要么是那达瑞威尔确实很强,让布莱泽忌惮。要么就是布莱泽想要试一试伍安的功夫。先前在森林里伍安虽然被熊撵着跑,但毕竟没有露手。伍安心里头哼了一声,让他开就让他开,丝毫不怵。他走到地牢中央,打开了封印。瞬间,紫黑色的屏障将地牢的圆形石坛笼罩,一个趴伏在地上的身影还没完全显现,利刃就已经来到了伍安面前。伍安反应迅速后跳躲过斩击的同时,口中含住一口火焰,向着那黑影吐出。黑影向后一闪,二人相距几米,面对面站着。伍安瞧见那黑影一点一点现出真身,穿盔带甲,左手佩戴钢爪,右手拿着一把大曲刀,整个身子像是蓄势待发的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看这架势,便是布莱泽所说的达瑞威尔了。 眼看着伍安毫不费力的躲过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猎犬剑技,不由得心中一震,似是点头道:“布莱泽,你打不过我,就找了个小年轻来吗?” 布莱泽没搭理他,说道:“达瑞威尔,你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今天我就取你性命。” 达瑞威尔闷哼一声:“我自己躲在这里还不够,就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说着摇头叹气,“是公主叫你来的?” “不然呢。”布莱泽冷冷道。 达瑞威尔叹了口气:“布莱泽,你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当做叛徒来处置,叫人来追杀你。而且,说我是叛徒,她舍弃肉身,背叛双指,何尝不是叛徒?” “生死之事,生死之时再说,接招吧!”布莱泽身旁还站着伍安,眼看达瑞威尔话越来越多,怕他言多必失,索性挺剑而上。布莱泽身形高大,却不笨重。他只是一步就来到了达瑞威尔面前,接王室巨剑上挑。达瑞威尔身子向后仰去,落地后迅速向前,速度快的已经难以察觉,这正是猎犬骑士引以为傲的猎犬步法。猎犬长牙向上挥去,直冲着布莱泽胸膛而来。布莱泽不闪不避,凭着自己铠甲足够强悍,吃下了这一招。达瑞威尔一呆,脖子就被布莱泽掐住,布莱泽将他提起,随后狠狠地砸在地上,越砸越用力。虽然他穿着铠甲,但是甲并不厚,只两三下就被砸的到处都是裂痕。布莱泽将达瑞威尔用力掷了出去。达瑞威尔被砸的头晕脑胀,哪里有意识调整身形,只能重重落在地上,摔的尘土飞扬。 经过这么一摔,伍安猜他不死也要断几根骨头,不过他原本就身形怪异,也不好猜。伍安看达瑞威尔已经是俎上鱼肉,自己这个时候上去,不免抢了人家的功劳,给布莱泽递了个眼神,然后后退两步。布莱泽会意,点了点头,压低身子猛的起跳,横剑向达瑞威尔砸去。达瑞威尔挣扎着滚开,巨剑猛的扎在他的脑袋边上。然而这还没完,布莱泽这一招式共有两段,这头一段是砸,后一段则是爆了。只见一股子冰霜从他的巨剑身上散发出来,布莱泽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搭在剑刃上,两只脚贴在剑身,整个人伏在剑上,用全身力气带动巨剑,后跳将其拔出。冰霜凝成一大朵冰花,随后瞬间炸开。冰晶猛猛打在达瑞威尔的脑袋上,深深扎入他的脖颈处,顿时血流不止,就算布莱泽和伍安不出手,他自己流血也流死了。 达瑞威尔身手迅速刀法更是又快又狠,可是面对布莱泽这种对手,再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施展,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一下给伍安提了醒,自己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变得更强。毕竟交界地险恶,能人志士都各自为战,保不齐哪一天,伍安和布莱泽就会刀剑相向了。 “不堪一击。”布莱泽声音凛凛,走到达瑞威尔跟前,居高临下,丝毫不怕他偷袭自己,“有什么遗言吗?” 达瑞威尔的喉咙已经被坚冰刺穿,已经说不出来话。但他此时也没有话要说,只是用饱含复杂的眼睛看着布莱泽,似笑非笑。 “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布莱泽手起剑落,剁了达瑞威尔的头。布莱泽扯出一块布,包了脑袋,走向伍安,向他道谢。伍安心里对布莱泽又是崇敬又是忌惮,脸上依然笑的无邪又仰慕,企图就此来让布莱泽轻视自己。伍安问起布莱泽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布莱泽说自己要先去交差,随后再前往盖里德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并且邀请伍安同去。伍安眼下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细问,只道自己一定会去,到时候再见。二人再无闲话可叙,各自上马,下了山崖,道别后各自向南北而去。 啜泣半岛与宁姆格福由一条献祭大桥连接,自昨天叛乱,守桥驻军得到了摩恩城叛乱的消息之后,对大桥严防死守,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或者趁乱逃走。此时正是午后,天空半阴半晴,桥上驻军已经换了一波,先前看守的一批被换下去睡觉了。他们刚刚躺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北边传来。士兵们看到伍安,各自抄起武器摆好架势,放在大桥上的重弩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就在弩手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伍安高举右手,现出大卢恩。守军们一看到大卢恩的光芒,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道那被城主称为的葛瑞克身死的风言风语已经成了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援兵,还是对自己赶尽杀绝的敌人,一时间下不去手,只能等到他再近一些,再做打算。 伍安看到桥上的守军对自己严阵以待,高声道: “我是褪色者伍安,应召而来,辅佐平叛!” 众人一听他说,心中依然不肯放下怀疑,但是大卢恩做不了假,一阵短暂商量之后,一个声音叫他们放下手中武器,迎接伍安。 伍安骑马穿过尖刺栅栏,下马一看,发现肯尼斯居然在这里。肯尼斯看他拿到大卢恩,心想他现在已经是史东薇尔城主,虽然年纪轻轻,但至少不必再搞什么接肢了。此时一见,也算欢喜。 伍安问起肯尼斯为何在此,肯尼斯说自己等了两天,城里头都没有消息,猜想伍安还在城里头浴血奋战,不便打扰他,于是转而向南走,想要到摩恩城去探查情况,结果到了大桥上却听说了混种叛乱,纵是他是领主的嫡长子,也没办法通过。看到伍安,再看看摩恩城现在的情况,肯尼斯也算明白了,自己嫡长子的威名再大也是假的,他没有武力,又没有大卢恩,空有一腔热血和志气,也是枉然。 “好在你平安无事。”伍安原本就想要肯尼斯代替自己暂时管理史东薇尔,看到他没事自然开心,“我还指望着你去史东薇尔做主呢。”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心中先是一震,随后摇头苦笑道:“现今乱世,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攻城拔寨之术,只能当个治世能臣,要说带兵统兵,我万万不行。” “就算如此,看守一座城还是可以的吧?”伍安始终都笑的那么阳光,“就算不济,你还可以培养一个人嘛,嗯……我就有个人选。” “哦?不知是何人?” 伍安看肯尼斯来了兴致,本来想再说上两句,瞥见其他守军神情,立刻改口道:“等到把这桩事情办完,我再给你慢慢介绍吧。现在我要到摩恩城去,需要各位把你们知道的尽量告诉我。” 肯尼斯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肯定不如守军了解的多,于是自觉的退到一边。守军们上前,对他行见王礼。伍安叫他们不必拘礼,快快道来便是。众人便把城内城外混种如何里应外合,如何残害官兵百姓,他们又是怎么跟混种作战说了一遍。然后,又跟伍安谈起摩恩城内的城防构造。伍安将他们讲的记了个大概,随后叫他们继续像之前那般看守大桥,并保护好肯尼斯,然后上马继续南行。此时乌云已经盖过午后阳光,看上去要下一场大雨了。 “混种罪孽深重,老天爷都看不惯,流下泪来了。”伍安嘴上这么感慨,更多的只是解赶路的闷。 “生命熔炉在黄金树出现之前生养万物,诞生于熔炉的生物曾经是吉兆,不过岁月变迁,到了现在,跟熔炉有关的东西,都被看作是病态的了。”梅琳娜开口道,“比如混种,和恶兆之子。” 伍安嘴上不搭茬,让梅琳娜觉得奇怪,以往她开口,伍安肯定会跟她聊上几句有的没的,现在却如此安静,让梅琳娜感到奇怪,不禁问道:“小安,你怎么了?” 听到梅琳娜叫自己小安,伍安的精神为之一振,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这叛乱,跟我有没有关系?” 梅琳娜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刚杀完葛瑞克,第二天就传来了叛乱的消息,所以……”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伍安尴尬一笑:“我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当侠客就是杀人,只按照个是非黑白对错来救人和杀人。现如今我按照指引破了城,却引得许多无辜人的杀身之祸,难免要想。” “可是如果你不杀葛瑞克,百姓要面对接肢,日子同样不好过。至于那些混种,早晚都会反的。”梅琳娜安慰道,“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这一路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好,也是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伍安来到交界地,见到的人基本都在教导自己江湖险恶人心不古,现如今有梅琳娜这么一个安慰自己的人,纵使说的话是多么的虚无缥缈,也无所谓了。伍安当即觉得宽心,开口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反叛,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们手下留情。” 听到伍安不再困顿,梅琳娜也住了口,忽然间,梅琳娜感觉到一股极其恶劣的气息,甚至与她相冲。她心口窝一紧,随后如同憋了气那般难受。她沉吟片刻,将不适感熬了过去,再往前一瞧,只见一个身着长裙的金发少女正在被一群人追赶。那帮人手拿刀剑,步伐迷乱却不跌倒。双眼通亮,可以说是火焰取代了眼珠,在这阴雨天像是擦着电光火石的灯笼一样,叫人胆寒。梅琳娜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难受,就在她准备现出真身亲自动手的时候,伍安已经从马上跳了出去。玉龙十三式对付半神尚有余力,对付眼前几个老弱病残更是绰绰有余。不出五招,就将追赶的人全部斩杀,熄了他们身上那离奇的火苗。 少女听闻身后脚步声消失,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伍安温声细语道:“姑娘,没事吧?” 少女听声音,猜测对方是个朗朗少年,顿时心宽大半,而想到摩恩城事情紧急,又紧张起来,开口道:“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我叫伊蕾娜,是摩恩城主艾德格的女儿,我父亲正在城中,率领士兵与叛党作战。他派人掩护我,让我逃了出来。我自幼便在城里生活,因为眼盲看别得东西,鲜少出去走动,此番出逃,我刚刚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迷失了方向,最后走到了一个名叫病村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看到我来,热情的接待我,虽然他们口齿不清,但总归能给我个歇脚的地方。我以为能待在村子里等城里安全再回去,哪知道那些村民竟然想要取我性命!”说到这,伊蕾娜回想起刚才一幕又一幕的惊心动魄,身子打颤,似有哽咽,“多亏了少侠帮我,不然我就要死在他们这帮恶人手里了。” “这是受赐癫火的症状。”梅琳娜和伍安进行着心灵交流。 “癫火?”伍安不解。 “不错,你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生命熔炉和黄金律法,这癫火可以算作是第三种文明象征。只不过这一种文明,追求的却是毁灭。癫火不偏私任何一方,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世界点燃。” “那他们追着伊蕾娜做什么?” “无上意志委派自己的使者双指培养指头女巫,指引褪色者成王。癫火三指也培养癫火女巫,去骗褪色者成为癫火之王。而且癫火是将人杀死之后,再用受控于三指的灵魂占据身体。”说到这,梅琳娜的语气又气又恨,很明显她极其的反对,甚至痛恨癫火。 “混种……癫火……看来啜泣半岛这片地方藏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伍安心里说着,想既然梅琳娜说癫火会杀死人再叫灵魂夺舍,那说不定癫火会让人具有某种群体意识,也就是说,现在凡是沾染或者信奉癫火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伊蕾娜现在的处境了。这么一想,伍安不禁凛然。他还没出宁姆格福,而他的对手远在千里之外,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监视着他。伍安稍稍安定了下精神,开口道:“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至于摩恩城,我会去帮你父亲的。” 伊蕾娜一听,登时觉得激动,她拿出口袋里的绢丝手帕,上面写着几行字:“这是我在病村歇息时写给父亲的,能麻烦您带给他吗?” 伍安拿过来简单一瞧,发现这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和伊蕾娜的容貌与言谈举止相去甚远,但一想到她眼盲,伍安又不做怀疑,把手帕揣进了口袋里,先是带她到了献祭大桥上,吩咐人照顾好她,然后调转马头,向着摩恩城进发。 此时细雨绵绵,眼前十米开外便已经看不真切。伍安索性闭了眼,让自己的耳朵给自己领路。骑马又行了几十里,刀砍斧斫声与尖厉的嚎叫声掺杂在一起,越来越近,伍安猛一睁眼,只见到眼前雨幕当中,看守城门的石头巨人正挥舞着手中石斧,驱赶混种。它的脚下和周围已经死伤了一大片混种,而它的身上又爬满了许多。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身上布满了对其又啃又咬的害虫一样。 仰仗于自己的身体构造,石头巨人面对围攻,迟迟没有败下阵来。但是那群混种似乎也发现了它的弱点,转而攻击它的关节处。石头巨人力大无穷,可行动缓慢,不及混种那样多动灵活,很快就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倒下。这个时候伍安,杀到了跟前。托雷特猛的一跳,他借势再一跳,直接跃到了巨人头顶的位置,然后飞身一脚,将站在巨人头顶耀武扬威的混种踢飞,摔死在地上。混种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想到突然杀出来个玉面侠客,都不禁为之一呆。伍安当即量出大卢恩:“破碎君王在此!如有不从,立斩无赦!” 混种们起兵反叛,就是因为不满黄金律法,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到大卢恩,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像是见了死敌仇人那样,沿着石头巨人身上的缝隙,向伍安冲去。伍安看他们负隅顽抗,不多废话,当即收了大卢恩,拔出长剑,从上到下,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伍安站在石头巨人面前,高举大卢恩,让石头巨人听他号令,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石头巨人慢慢站起,将大斧背在身后,取下巨弓,守在城门处。伍安进了城门,只见一片尸山血海,而混种们则在那些尸首上点起一把火,围着欢呼雀跃。伍安气不打一处来,不再对他们讲什么仁义,将他们统统斩杀。他绕着城杀了一圈,发现进入主城的入口不是塌陷就是被封锁。摩恩城的城墙高大,表面光滑,外加上雨这么一淋,更加难爬。伍安又来回转了一通,最后发现了一个升降梯,其构造与史东薇尔城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卡住了。伍安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抓住绳索,挥剑一切,升降梯立刻向着底下而去,伍安再另一头,则是飞速的向城墙上升。他看高度差不多了,松开绳子施展轻功,踏着墙壁进了摩恩城的上层位置,这里的景象比起刚进城门,更是触目惊心。房宇楼栋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垣断壁,满地的难民伤兵的尸体,不计其数。混种盘踞在大街小巷之间,高吼着伍安听不懂的粗劣歌谣。它们一个个都神采飞扬,振臂高呼,甚至喜极而泣,流下眼泪。 伍安所处的雍州,有的只是恶人,却没有乱臣贼子,伍安从出生到离开玉龙山庄到雍州生活,那片地方一直都富饶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称得上一方仙境天地了。他虽然杀人果断不犹豫,可是他那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他从来没有站在战争的角度,站在士兵的角度,去考虑杀伐。眼下他看到那些混种慷慨激昂,马上就可以登上城楼易主,不由得一愣,内心也稍稍动摇。古今多少朝代更迭,无数的生命被政治与权力当做棋子,推到了棋盘上,互相厮杀。而我也是一枚棋子……而那些棋手们,却从不入局。只是含着狡黠的笑,运筹帷幄,只管把天下搅和个天翻地覆才肯罢手。想到这,伍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雨就这么把他淋湿,水一柱又一柱的从他额头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心软了?”梅琳娜知道他踌躇,开口问道。 “不是。”伍安摇头,“只是悲愤。”说罢,当即吟了一句:“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梅琳娜对诗词不甚了解,但伍安的口气她听的是真真切切的。 “不管怎样,它们是我的敌人,既然如此,纵使它们如何的不幸,如何的可怜,只要拦我的路,我就会杀了它。” “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梅琳娜感觉到伍安心中下了决心,一股子杀气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于是她隐去,不再说话。伍安提了剑,穿过居民区,继续找着能够上城墙的路。沿途的混种见了它,都手拿大砍刀向他奔去,伍安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乱舞剑花,就将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混种砍翻在地,动弹不得。 伍安向着城墙边的一座尸山走去,尸山四周上下都是混种。在尸山的最顶上,一个贵族打扮的人被钉在木头十字架上,已经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焦炭。伍安用雨水洗去剑上鲜血,挺剑上前,要借助十字架踏上城楼。混种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见人边砍。可是他们有的只是蛮力,要是跟士兵对抗尚能一战,可是面对伍安,它们人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伍安一心要上城楼,一手海角落日,一手逆刺,刃过之处,血如泉涌。伍安踩了十字架上了城楼,看到守城的士兵们与混种们厮杀在一起,已经现出颓势。伍安立刻上前,砍倒几个混种,立刻将大局逆转。其中有一个手拿大斧背生乌鸦羽翼的混种,始终蹲伏在一边,显然是混种里头的佼佼者,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在混种里头争出了个名堂,便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眼看那些低级混种被瞬间清理干净,这混种先是一惊,随后大怒,振动翅膀飞起来,横起斧头就向着伍安冲去,就算砍不死他,也能把他撞下去。伍安并不躲闪,冲它像吐口痰一样吐了一口火。那混种虽然会飞,但是并不灵活。那团火迎面撞上它,让它立刻迷失了方向。伍安一挥动手中逆刺,灼热的血液泼洒出去,和火接触到一起,立刻爆炸,将混种炸了个粉身碎骨。 其他士兵待在原地气喘吁吁,看到伍安站在原地就把那凶狠的混种当畜生一样料理了,心中又惊又诧,他们现在各个已经打的筋疲力尽,要是伍安跟他们动起手来,他们只有被杀的份儿。 伍安看出他们的恐惧,走上前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几个士兵一听,知道他是新的城主,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就在这时,一只混种被踹下了城墙,一个身穿失乡骑士铠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伍安一问,才知道他就是艾德格。伍安把伊蕾娜的信交给了艾德格,艾德格看到信,又听伍安讲了来龙去脉,心中大石算是落下,感激道:“大人救我女儿性命,小人感激不尽!”说完就要下跪,伍安赶紧扶住他:“而且如今战事要紧,不必拘礼,眼下要赶紧想办法把城内的混种铲除才是。我已经让那石头巨人守住了大门,现在主要瓮中捉鳖即可。” “擒贼先擒王。”艾德格始终低着头,“这些混种当中有一个与众不同,它的身形要比其他混种高大得多,而且全身不是熔炉之鳞,是红色的毛发。奔跑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还是给它起了个名字——狮子混种。” 伍安沉默,艾德格接着说:“那狮子混种带领混种们从侧面闯了进来,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混种们进城只管烧杀,却不抢掠。唯独那狮子混种抢了摩恩城的宝物——剑骸大剑。” “剑骸大剑?!”伍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这正是修古所提到的大剑。伍安当即展开了联想:修古是奴隶,又因为曾经败于葛孚雷而被罚永生永世在圆桌厅堂锻造兵器。修古主动提到摩恩城中有一把大剑,他又是个铁匠,那这么说,修古曾经就在摩恩城,用那把剑骸大剑与葛孚雷交战。 艾德格看伍安眉头微皱,猜他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再说话,等到伍安将耸起的肩膀松下,他才继续道:“他拿着大剑一路砍杀,去了摩恩城城后的坟场了。”艾德格伸手一指,“只怪我等兵力有限,无暇再顾及它了。” “该死的,迟早要死。”伍安话说的狠厉,语气波澜不惊,脸上笑的明媚,乍看去,显得十分病态,好像他就是以杀生为乐一样,吓的艾德格都退后了一步。伍安那双眼睛,他看的明白,那是练武人才有的眼神,杀人者才有的眼神。 “麻烦城主大人重整旗鼓,将叛军一网打尽。我去去就回。”说完,伍安快步离开,找到了去墓地的路,顺着梯子下去,将拦路的混种砍杀干净。 摩恩城后是茫茫大海,矗立着英雄们墓碑的坟地便就在那浅水滩上。伍安脚踩上去,水位没过他的脚,一路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看来这一块地方无人把守。伍安提了剑,过了墓地大门,远远看到一只红色的混种站在一棵大树下,他头上的鬃毛红的热烈,倒真如一头雄狮一样。狮子混种右手拿着一把铜棕色的大剑,形状很是怪异,仔细观瞧,便是许多剑被熔铸在一起,想必这就是所谓剑骸大剑了。 “嘿,畜生,你叛乱的日子结束了。”伍安走上前去,“把大剑给我。” 狮子混种听到伍安叫自己,立刻警惕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子,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伍安眼里,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 伍安哼笑一声:“跟那些皱巴巴的老脸比起来,你倒是眉清目秀了。” 狮子混种并不跟他交谈,红着眼睛,双手举起大剑,力劈华山。 第10章 宁姆格福初安定,利耶尼亚起风波 修古已经不记得从自己被初代王者葛孚雷打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自己也没有觉得漫长,或者短暂。在日复一日不停的锻造生涯中,迸射的火星与铁器的嗡鸣,似乎让他变得无比迟钝,鲜少有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以至于圆桌厅堂里的人都因为伍安的回归而感到惊讶,他依然低着头,捶打着兵器。 “小安哥,你来啦。”罗德莉卡看到伍安前来,急忙迎了上去。 “啊。”伍安点头,重新掂了掂肩头上的大剑,向着罗德莉卡身后探了探脑袋,“修古老爷子在吗?” “在呀。”罗德莉卡没注意伍安的明知故问,领着伍安来到了修古面前,修古知道伍安前来,却不抬头。估计现在只有玛莉卡亲自前来,才能让修古主动抬起脑袋了,可惜玛莉卡女神现在被囚禁在黄金树里,没可能再出来。 “是你啊小子,”修古开口道,“把剑放上来吧。” 伍安笑笑,照着修古的吩咐,把巨剑放在锻造台上,巨剑刚刚一被撂下,修古的动作便僵住了,像是被什么咒语定在了那里一样。罗德莉卡察觉出不对,急忙上前询问修古的情况。好一会之后,修古才垂下双手,柔声道:“罗德莉卡,请你先离开一会,我跟……他有话要说。” “……好的。”罗德莉卡点点头,跟伍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相顾点点头,然后罗德莉卡便离开了。罗德莉卡离开之后,修古才慢慢放下手里头的家伙事儿,双手抚摸在剑身上,似是有泪,却又干在眼睛里,流不出来。许久,修古才开口问道:“真让你找到了。” “嗯哼。”伍安耸耸肩,“摩恩城的混种造反,我去平叛的时候,顺便带出来了。” “造反?”修古一愣,想起自己曾和葛孚雷对战的往事。 “是啊。”伍安将摩恩城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又把啜泣半岛的现状说了一遍,说啜泣半岛地方不大,势力不少,又是魔法塔,又是癫火,又是亚人的,游历一番,费了他不少的功夫。修古听着他想一句是一句的描述,都不大放在心上,唯独把摩恩城的事情,里里外外听了个真切,最后问道:“既然剑骸大剑是摩恩城之宝,那城主就这么把剑给你了?” “我把那狮子混种宰了,把剑拿在手里头的时候,我也正为难呢。谁知道人家城主大度,感念我救了他女儿,又帮忙平定了叛乱,无以为报,便把这剑给我了。不过这巨剑太沉,我可用不了,所以就带回来,给您留个念想。” 修古苦笑着摇头,单手握住剑柄,咬了咬牙,稍一用力,便把这剑骸大剑举了起来。这不禁让伍安大吃一惊,这大剑怎么看都要有个六七十斤的样子,修古居然能够单手将其举起,可见他力气惊人。现如今就如此,难以想象修古当年该是有何等的伟力。 修古看自己能单手拿起,始终平淡的眼睛在一瞬间散发出光亮来。谁知道他的手颤颤巍巍,眼看要稳不住,剑身快要倾斜下来。修古见状,赶紧双手握住,这才彻底稳住。伍安心道有惊无险,修古干笑一串,像是自嘲。修古把剑一竖,放在墙边,面对伍安道:“多谢你了,小子。原本我没再打算见到它的,如今看见了,倒觉得宽慰了。” “您要是不想见,也不会告诉我有这么一把剑在摩恩城了。”伍安大笑,修古也跟着笑了两声。看到修古开颜,伍安笑的更开心了。在门外的罗德莉卡听到二人发笑,料想二人一定聊的相当快乐,索性找了个空档走了进来。修古看到了罗德莉卡,慢慢收笑,笑纹依然在含在嘴巴两边,面对伍安道:“小子,告诉你个消息,罗德莉卡这个姑娘,虽然不能战斗,但是她具有调灵的能力,可以让你的骨灰变的更强。” “啊,材料是生长在交界地各地的地下墓地的墓地铃兰。”罗德莉卡补充道。 “正好,我在啜泣半岛转悠了三五天,才把那片地方打理好,就在一个地下墓地里摘了许多的墓地铃兰,又拿到了一个无头骑士露缇尔的骨灰呢。”说着,把自己装着骨灰的袋子和自己身上的墓地铃兰全都交给了罗德莉卡。 “我这就去给这些骨灰调灵!”罗德莉卡捧了伍安拿出来的墓地铃兰,兴致勃勃的拿着去调灵了。 “这姑娘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修古说道,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伍安点头:“多亏了老爷子指点。” 这一次修古不曾否认,只是沉默着点头。 伍安看他心情不错,不再打扰他:“小辈先走一步。” 修古点头:“等到罗德莉卡结束了,我叫她把骨灰给你送过去。” “好。”伍安说完,出了锻造房,现在时间尚早,英雄们围在圆桌周围,一个个的都靠在椅子上,都是一副刚吃完早饭的样子。百智爵士看到伍安出来,立刻给他拉凳子,叫他坐下。 “哟,今儿各位起这么早啊。”伍安谢过百智爵士,说了句客套话。他不怎么在圆桌厅堂待着,自然不知道各个英雄们的作息,这一句权当是打招呼了。 其他人没回话,还是百智爵士开口道:“今天大家聚在一块,是各自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既然小安兄弟最后一个到了,那就你先说吧。” “没问题。”伍安起身,“宁姆格福的情况我大概都有个了解了,目前葛瑞克的大卢恩也拿到了,史东薇尔也算安定了,我打算去盖里德看看,顺便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 伍安说到要去参加祭典的时候,其他人都动了动身子,有的挺直腰背,有的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我目前就这个打算。”说完就坐下了。 “我接下来会留在圆桌厅堂。”百智爵士站起来说完,然后坐下。 “我会找一找去亚坛高原的路,去找金面具老师。”追随黄金律法的柯林说道,他声音轻细身体文弱,一副书生模样,会做一些祷告(与魔法类似)的技能。 “我会继续狩猎死诞者。”死亡狩猎d开口道,他穿着金银交接的孪生铠甲,红色披风,看上去气宇不凡,威风凛凛。 “我要去利耶尼亚。”接下来说话的叫迪亚罗斯,他的铠甲形似霍斯劳家族的铠甲,上下皆是银甲,用以红色的宝石点缀,身后更有一块棕色披风,印着家族的徽记。不过迪亚罗斯并没有将披风戴在铠甲上。霍斯劳家族是交界地的名门望族,然而迪亚罗斯并没有说自己是霍斯劳家族的人。 伍安看着围坐在圆桌的这些人,他们当中有骑士,有贵族,有魔法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貌似忠良但言辞轻浮的少女,再加上自己这个自诩侠客的杀手。偌大个交界地,居然要靠这么一帮人去拯救,真是可悲。想到这里,伍安直想乐。他用手指用力扣住扶手,才没有发作出来。 众人简单说完,便四散而去,各自奔着目标走了。如今圆桌厅堂的人都独来独往,圆桌厅堂不过是个休整的地方。就算是把这圆桌改成寻常桌子,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伍安看他们都走了,才开口问百智爵士:“涅斐丽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我派了事情交给她去做,现在嘛,想必已经出发了。” “这样啊……”伍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不知道小安兄弟有什么事找她?”百智爵士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对伍安还是提防的。 “没事没事。”伍安连连摆手,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他原本是想问问涅斐丽愿不愿意代她做史东薇尔的城主,但此事毕竟兹大,需要时间去考虑,所以伍安打算探探口风。涅斐丽一直都在为百智爵士东奔西走,他能安坐在圆桌厅堂里头研究各种魔法,都亏了涅斐丽为他跑东跑西。如今面对他,他肯定不能开这个口了。 “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伍安辞别百智爵士,正要离开,走过个拐角,却碰到了迪亚罗斯,他一脸惊恐和慌张,汗水不住的从额头流下,好像见了鬼一样。碰到伍安,他先是一颤,然后稍稍放宽了心,开口道:“你是那个打败了葛瑞克的伍安,对吧?” 伍安点头:“我认得你,你是迪亚罗斯。” 听到伍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对方还认识自己,迪亚罗斯的脸上稍稍显出喜悦,他继续道:“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你,先跟我去一趟利耶尼亚。”他顿了顿,明显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的侍女勒尼亚跟我在利耶尼亚的时候走散了,我不认识那里的路,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同去,同样是集结在圆桌厅堂的战士,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伍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起了轻蔑的意思,倒真有一种想要拒绝他的冲动。不过他说的也有理,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缘分。行走江湖就讲究这个,伍安年轻,一腔热血,更何况自己就喜欢行侠仗义,就算知道迪亚罗斯是拿他当个陪同的,他也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义不容辞啊!” 迪亚罗斯看他答应,一拍巴掌,赞道:“妙极!” “话说回来,你怎么从那边过来,我记得那不是出口啊。” “嗐,可别提了。”迪亚罗斯知道伍安会帮自己,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跟伍安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他指着自己刚才过来的路:“那,走到头儿,有个穿着奇怪盔甲的人盘坐在地上,不吃不喝的,诶,光是他那一身盔甲我都觉得恶心。” 伍安听他的描述,当即反应:“你是说食粪者啊。” “食粪者?”迪亚罗斯的表情更加嫌弃,“他怎么起了个这名字?” 伍安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听百智爵士说他上辈子受了很大的苦,法环被敲碎,褪色者被召唤过来,他也在其中。不过他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待在那个房间里头。”伍安摇头,“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吃过,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他不重要,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迪亚罗斯转身要走,一想到自己不熟悉圆桌厅堂,又停下了脚步。这不禁让伍安起疑,他是怎么通过阿尔佩利希的考验,跟那些人平起平坐的。 罗德莉卡把调完灵的骨灰交给了伍安,伍安谢过之后,先带着迪亚罗斯来到了史东薇尔。如今城里依然有士兵巡逻弩炮戒备,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听命于伍安了。伍安通过赐福传送到了史东薇尔城城主宫殿外,守门的骑士和在场的士兵看到他,都向他行礼。伍安让他们平身之后,召来了肯尼斯。 “肯尼斯大人,这宫殿的大门,可曾打开过吗?”伍安问。 “你不吩咐,我们哪敢打开啊?”肯尼斯说道。 伍安一撇嘴:“我不是把史东薇尔城的领导权都交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拘谨。” 肯尼斯摇头:“还是得你来。”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背过身去,推开大门,一把巨大的椅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伍安并不在意,反而是错过椅子,走到了自己后面,四下观察了一番。肯尼斯看这宫殿虽然土里土气,算不得雕梁画栋,但至少也是黄金君王的场所,配伍安还是合适的,索性追上前去,想要留下伍安,哪怕几天也好。谁知道伍安大手一挥:“肯尼斯,这个椅子,就暂时由你来坐吧。” 肯尼斯一愣,刚想要辩驳,伍安又一指通往宫殿深处的路口:“这里头的所有东西,你也看着,发给士兵们好了。至于怎么发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不贪得无厌,这就看你了,可以吧?” “大人,那你去哪?” “您可别叫我大人。”伍安一笑,走到迪亚罗斯旁边,“我陪这位朋友去一趟利耶尼亚,然后再去参加盖里德的战斗祭典。”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埋怨的瞥了迪亚罗斯一眼,然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伍安摆了摆手,“不用等我。” “主子!”又一个声音叫住伍安,回头一瞧,是亚人柏克。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将一个腰包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腰包,里头装着各种小物件,主子远走,一路上应该用的到。” 伍安好奇,打开一看,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即乐道:“还真周到啊,不过别自称奴才了,快起来吧。”伍安上前把他扶起,他行走江湖,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上下分明的官话称呼人。然而伍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虽然不喜欢当也没兴趣当什么王侯将相,但是骨子里是爱慕虚荣的。他做侠客,受人尊敬。如今拿了大卢恩,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破碎君王。人家叫他大人或者主子,他表面上不发作,心里头可是很高兴,这种高兴和做侠客时被人敬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如此,可是又说不出差在哪里,很是微妙。尽管伍安如此,可是他费劲力气拿到大卢恩,想要成为艾尔登之王,却不是因为什么虚荣,而是因为失去女巫的承诺,以及梅琳娜的委托。 “谢主人!”柏克虽然没在宫中服侍过,但知道见了主子得自称奴才,还得卑躬屈膝。哪怕伍安不在乎这些,他也须照做。 伍安把腰包挂在腰带上:“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说完领着迪亚罗斯离开了。 利耶尼亚在宁姆格福的北方,那里是一片巨大的湖区,水位很低,因此没有潮汐的影响。皇室卡利亚学院,即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就矗立在利耶尼亚地区。利耶尼亚的气候比啜泣半岛还要潮湿,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如果下雨,那么雨会持续很久。如果放晴,那便晴空万里无云。利耶尼亚有树林,有沼泽,有古道,有废墟,如果对这里不熟悉又没有地图,很容易走丢。外加上如今法环破碎,交界地万物已经失去了黄金律法的赐福,导致他们的灵魂没办法回归黄金树。而他们的身体又会变得畸形扭曲,可就是死不了。就因如此,许多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去维持住自己身体,不发生异变。现在正逢乱世,杀少掳掠事情不少,尤其利耶尼亚有许多生物存在,在利耶尼亚走丢,那很可能就凶多吉少,再难走出去了。 风暴城史东薇尔建立在一出山崖之上,这宫殿后面乍一看郁郁葱葱,再往前走上百步,便发现是个十分凶险的悬崖,并且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去。伍安用从咖列那里买到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起远处的情况。接连天地的黄金树和气势磅礴的魔法学院首先映入眼帘,让他不禁想起百智爵士跟他讲过的交界地往事:玛莉卡嫁给了荷莱露并赐名葛孚雷后,葛孚雷便带领自己麾下的熔炉骑士四处征战,为了宣扬黄金律法鞍前马后。等到他回到王城,却遭到了玛莉卡的驱逐,被收回了黄金赐福以及王者的权柄,被流放到交界地之外,葛孚雷的熔炉骑士们也四散到交界地各处。自那之后,玛莉卡嫁了第二任王夫——拉达冈,即第二位艾尔登之王。拉达冈率领王城军队,继续着葛孚雷没有完成的征伐。当王城军队行至利耶尼亚时,便和魔法学院针锋相对。第一次利耶尼亚战争,两方不分胜负。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卡利亚王室的满月女王蕾娜菈,率领魔法学院对抗王城军队。蕾娜菈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满月魔法,和学院的辉石魔法,让学院的战斗力陡增,最后跟王城军队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拉达冈感念于战争的残酷,宣布停战,两方势力宣布永结同好。蕾娜菈与拉达冈结为夫妻,并产下三子。后来拉达冈和蕾娜菈双双失踪,他们的三个孩子,满月公主菈妮不知所踪,拉卡德深入火山,不知去向。至于拉塔恩,现在正在盖利德。破碎战争之后,学院保持中立态度,将大门封锁。 “不愧是两口子,房子做的甚大。”伍安嘴上埋怨,然而黄金树乃是天外来客艾尔登流星降临交界地生长出来的,魔法学院原本也是魔法师的地盘,满月女王是后来居上,这两个地方的生长,都不出自两人的本意。利耶尼亚湖地势平坦开阔,如今阳光普照,放眼望去,真可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眼下该当如何?”迪亚罗斯看他收了望远镜,猜想他已经有了办法。伍安咂吧一下嘴:“先找到地图再说。”然后开始寻找起下山的路。走了一会,伍安发现了一处教堂,他探了探脑袋,教堂里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光头,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好生落寞的样子。伍安发现他穿的衣服跟瑟濂十分相像,此处又能远远看到魔法学院,因此伍安猜测他是个魔法师。他叫迪亚罗斯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去看看情况。那个魔法师看到伍安走过来立刻提高警惕,紧握手中法杖,问道:“你是谁?” 伍安看他害怕自己,稍稍宽了心,开口道:“不用怕,我就是个过路的。”伍安举起双手,慢慢走到托普斯跟前。托普斯很害怕,但想着若是伍安要杀自己,自己早就人头落地了,于是不再设防,放下了法杖,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呢?”伍安坐在他旁边问道。 “我叫托普斯,原本是魔法学院的一个魔法师,但是我对于辉石魔法没有天赋,不管我怎么学习研究,都没有任何的成果,只会一些粗劣的上不了台面的魔法。不管我怎么刻苦,都无济于事。前几日,我正在房间里研究魔法,撰写卷轴,突然有人叫我出学院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信以为真,出了学院,谁知道回去一瞧,学院的大门上了锁,我没有魔法辉石钥匙,进不去,只能找地方先歇着。可是利耶尼亚湖哪里有什么能叫人久居的地方?我一直往南走,想要去宁姆格福,结果被路上的杜鹃骑士发现,一路把我追到这里。好在我买的东西多数是吃的,周围又有些果子可摘,于是就撑到了现在。” 托普斯所说的事情与百智爵士告诉他的不谋而合,不过有一点却有出入:百智爵士说学院大门已经封锁,然而托普斯却能够从里面出来,而且魔法师们应该不会为了他专门放他出去,于是伍安猜测学院大门目前是只允许出去不允许进来的情况。另外,伍安不知道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从自己被玛莉卡强行从交界地外召唤回来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破碎战争之前的众神之战伍安不在意,毕竟他们都是神了,长生不老都很正常。但是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伍安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破碎战争最远不过一两年而已。不过这么说的话,那葛瑞克的年纪可就和自己的相貌格格不入了。 看伍安想事情想的出神,托普斯招呼了他两声,把他的思绪召唤了回来:“小兄弟,还没请教?” “伍安,你叫我小安就行。” “啊。”托普斯点点头,随后脸上现出窘迫之意,“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十个卢恩?我没东西吃,挺饿的,拿了卢恩,就能转化成生命能量了。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魔法。” 卢恩这种东西,揣在手里的时候可以拿来当钱进行交易,也可以融在身体里补充体力。伍安这一路上杀了不少生,收集的卢恩不计其数,区区十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当即给了托普斯。托普斯把卢恩握在手里一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但也还没到精神焕发的程度,依然佝偻着背。 “要吃的好说,我去给你打。”伍安笑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是魔法师,对吧?” “对。”托普斯点头,然后又气馁,“不过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魔法天赋,其他魔法师都叫我‘废石’。” 对于他的称号和自怨自艾,伍安不予理会,而是继续发问:“既然你是魔法师,那么你应该知道瑟濂吧?” 托普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觉得如雷贯耳,为之一振:“她可是个传奇人物,才貌双绝,如果不是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前途不可限量。” 伍安听到自己师父声名赫赫,又听到有人说她的好话,自然为瑟濂感到得意,那一句“拿魔法师做实验”便就忽略了。 “怎么,你认得她?”托普斯问。 “啊,认得认得,她可是我师父。”伍安神采飞扬,师父出名,自己当然也能跟着沾光了。 “你居然是瑟濂的徒弟?!”托普斯喜不自胜,“那你可不可以施展一些魔法给我瞧瞧?” “可以啊。”伍安一摸口袋,才知道自己的法杖早就已经断了。他把那颗绑着一节断木的辉石握在手心里,表情有些尴尬。但是为了不给瑟濂丢人,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伍安虚握拳,用大拇指顶住断木在食指上,心无旁骛,心中念动咒语,将瑟濂叫的,还有自己从书上学来的一些魔法全都使了个遍。托普斯看到后大受震撼,啧啧称奇:“你真是个天才。” “我老师说我道行还浅的很,这几招算不上什么。能学会彗星亚兹乐和毁灭流星那种高级魔法,那才叫厉害。” 托普斯点头:“你给我看了这么多魔法,作为回报,我也教给你一些好了。” 伍安一听他要教自己,连忙摆手拒绝。托普斯笑道:“我教你,你也不一定需要学。就算学了,那我也是还了你刚才给我看魔法的礼,咱俩算不上师徒。”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再拒绝。托普斯挥动法杖,施展魔法,伍安看在眼里,却觉得毫无新意。他会的魔法自己全都会,表情从期待开始变得平淡。托普斯自知魔法不行,攻击类的魔法伍安比他会的都多。托普斯长叹一声,收回法杖高举过头顶,一颗散发着青蓝色耀眼光芒的明珠出现在他的头顶。原本托普斯的光头在日光底下就很闪耀了,这魔法一出,更是晃人眼目。 伍安看这明珠的光芒强劲又持久,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魔法。托普斯看他来了兴趣,想来这是瑟濂都不会的魔法,立刻有了底气:“这个魔法叫做星光,很好学的。来,我教你咒语。” 伍安听了托普斯的讲解,随手一抬,就将其施展出来。托普斯看到,啧啧称奇。 “这魔法真不错,探一些地窖牢房什么的,可真是好用多了。” 听到伍安对自己发明的魔法赞不绝口,托普斯心里欢喜,脸上浮笑。伍安抬手捏了明珠,瞬间光亮全无。伍安道:“先生教我魔法,我愿意做一绵薄小事,以报先生。” 托普斯道:“可是这已经算是你给我展示魔法的回礼了。” 伍安摆摆手:“你教我魔法,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施法,实在不对等,我须再做一件事,才能抵得上。我听你刚才说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学院,我愿意帮你找到钥匙。” 托普斯正因为钥匙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他居然亲自开口,当下听了,又惊又喜。而伍安呢,则指望他回了学院后继续钻研魔法,等到伍安找到办法进了学院之后,可以再找他学其他魔法。两个人相谈甚欢,心中各打一个算盘。 “那么我就先去了,眼下就请先生移驾史东薇尔,那里自有人招待先生,等到我找到了钥匙,再来接先生。”说罢,伍安带着托普斯去了史东薇尔,把他交给了肯尼斯认识后,吩咐肯尼斯好好对待托普斯,然后又领着迪亚罗斯回了教堂。 “听你们俩刚才说的话,你还懂魔法?”迪亚罗斯问。 “略懂。”伍安不想跟他透露太多,唤出托雷特,纵马而下。迪亚罗斯也不甘示弱,牵了马跟上。俩人下了狭窄陡峭的下山崖的路,半道上却闯进了一处小型军营。马蹄踏过,营地里头的骑士和狗瞬间警惕大作,跑出营帐,定睛一瞧,竟然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锁子甲,面容清秀。另一个面色凝重,身着华丽铠甲,想是哪家公子。营地中一个身披披风头盔顶花翎的骑士持枪上前一步问道:“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伍安啐了口唾沫,执着马鞭指向骑士,道:“这是这里唯一一条下山的路,又陡又窄,你们在这里设置关卡,不是存心的要拦人?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何贵干,真是不要脸。” 伍安鲜少跟人发脾气,这几句下去,脸上笑着,口里半是愤怒,半是讥讽。那些骑士听了之后并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好像伍安夸奖他们一样。伍安看这个头领模样的人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人肯定都跟他一副德行,当即猜测他们并不是哪家碎片君王或者势力的正规军,而是一群以打家劫舍为生计的散兵游勇。伍安说的正是事实,他们当然不气愤了。伍安看他们身上穿的银甲,又套着蓝色为主红色为条纹的战袍,猜他们是学院的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可以跟他们谈谈,打听一下钥匙的下落。哪知道伍安开口一问,竟然引得他们勃然大怒。伍安看他们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打过来,倒觉得事情变得简单好处理了。迪亚罗斯看到他们不要命的冲过来,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一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动,是伍安勒马冲出去了。 马上作战用剑本不方便,伍安不善马战,此处地段又凶险,不利于迂回曲折。伍安下马,踩着领头骑士的肩膀,落在营地里,展开剑招,与众人打作一团。迪亚罗斯看他像个陀螺似的转动,一点都没离开他脚底下的那一亩三分地,便将骑士们一一斩落。只不过他并没有防范魔法,最后一个骑士被他杀了之前,丢了一把辉石落在地上,摔碎成了许多的魔力球,向着伍安飞去。伍安舞剑格挡,魔力球碰到剑刃,当即又碎成魔力球,打在伍安身上。伍安身上的锁子甲从穿上到现在依然完好如初,得益于他战斗时大多片叶不沾身,以及赐福能够把衣服恢复。然而眼下,这锁子甲居然被小小的魔力球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伍安挡了半天,却只挡下了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都打在了他身上,叫他疼痛连连,惹得一脑袋的汗。伍安掀起锁子甲一瞧,只见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是自己没拿卢恩强加自己身体,只怕已经被打的一身眼儿,成了筛子。 伍安稍作歇息,然后开始仔细观察起骑士们的装束。这些人现在开不了口,但身上穿的戴的可是能表明他们的势力。他们这铠甲上的布料红蓝相间,倒是好看。他又看到铠甲的左胸上有杜鹃的徽记,伍安眉头一皱,想到了百智爵士跟他说过的杜鹃骑士。他们说是骑士,更像是雇佣兵,在卡利亚王室与学院两方之间反复横跳,毫无底线和荣誉可言,简直算不得骑士之流。 伍安不该了解内情,但他受百智爵士在历史方面的教导,算是对交界地的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既然他们是杜鹃骑士,那他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学院的人,怪不得他们要发火了。 “看来你不太擅长应对魔法。”迪亚罗斯说道。 “第一次打会魔法的人。”伍安想到自己在啜泣半岛曾面对过亚人女王,对方也会用点魔法,然而在她发招之前,伍安就把她杀了。这么说来,他的确没跟会魔法的人对过招。伍安只当迪亚罗斯说的风凉话,不予理会。迪亚罗斯这么说,则是随口之意,再无其他。两个人带着若隐若现的隔阂,下了山崖,进入了湖区。水位很低,才没过马蹄。伍安拿了石碑的地图,两人穿行在湖区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周围不只有草木,还有许多的遗迹,安静的叫人害怕。所幸森林里没有什么有威胁和敌意的生物,伍安和迪亚罗斯快马行了一个小时,先是出了森林,顿时豁然开朗,开阔的湖区彻底呈现在二人面前。两人绕过湖上的巨蟹巨虾,正行着,忽听到有人招呼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石头亭子里,站着一个穿绿色袍子的女人,正冲他们招手。 第11章 豪杰龟鳖齐聚首,爱恨情仇一并发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发现是个年轻女孩。她面容谈不上有多么精致,倒也活像个小瓷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显得可爱。金色的头发后面盘起,在脑袋两侧又攒下两个小螺旋,加上这一身绿色的袍子,更显得贵气了。只是她一直驼着背,角度甚是夸张,导致迪亚罗斯和伍安都猜测她是不是有了什么病。 看到二人过来,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低头道:“我叫菈雅,是火山官邸的仆役,很高兴见到二位。” 伍安听到火山官邸,立刻想到拉卡德,他是满月女王蕾娜菈与拉达冈的孩子,是铁面无私的判官,深居在交界地西北部格密尔火山里的火山官邸里。伍安不知道火山官邸距离这里有多远,但想着利耶尼亚区域之大,猜测路途肯定遥远,不是自己眼下该去的地方。 “你招呼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伍安问。 “是有一件事,我来到交界地,是想为官邸招募勇士,不巧的是,我刚才被一个流氓打劫,项链被他抢了去,那是我很珍贵的东西,希望两位能帮我拿回来。” 前有一个托普斯,现在又来了个菈雅,真叫迪亚罗斯觉得奇怪,心里倒:“跟着他真倒霉,总有人找上门来求着帮忙。”伍安倒没像他那般埋怨,忙是互相的,一个忙能让两方获益,何乐不为。而且她刚才先说了招募勇士,后来又说自己丢了项链,要找人帮忙拿回来。这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其用意就是想试试他跟迪亚罗斯。要是他们两个连个项链都要不回来,自然也就不是菈雅在找的勇士了。 然而伍安这么想的确是他多心了,菈雅年纪要比他还小,心思又很单纯,说的事情的确是两件,毫不相干。他找勇士是真,急着要把项链拿回来也是真,两件事毫不相干,自然更无试探之意。 伍安听后,当即答应,就算他现在并不着急去火山官邸,在这留个名额也好。而且前面也说了,他爱行侠仗义,看到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姑娘向自己求助,更是少年意气豪爽道:“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听到伍安这么说,菈雅高兴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说完向着西北方向一指,“往那边走,有一个两层楼的屋子,看上去挺破,那个流氓就在那里了。” “了解。”伍安一扯缰绳,不由分说,立刻调转马头,直奔着远处那破屋而去。迪亚罗斯见状,也略显笨拙的一点一点转过马头,跟了上去。两个人行了三两分钟便到了屋子前面,眼见着一个汉子站在烤架后面。他上身松松垮垮的衬衫,下身紧腿裤皮靴,留着胡渣,满脸的痞气。他左手拿着串虾的签子,右手去拨弄煮虾子的锅铲。看到伍安和迪亚罗斯踏马前来,迅速的抬眉看了一眼,然后空出一只手用力向着边上甩了甩:“小心着点骑马,别把泥啊水儿呀的溅过来。” 他长得痞里痞气,开口更是粗俗囫囵,俨然是个混迹江湖的人物。起初看到他的样子,迪亚罗斯就已经觉得别扭,听他开口这般无礼,更显得不满。伍安行走江湖虽然没有几年,这样的人却也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流氓看了看迪亚罗斯一脸的不愤,又发现他身上穿的铠甲漂亮非常,猜他是个闯出家门行走江湖不知险恶的公子哥,并不正眼瞧他。反观伍安,身着简朴,面带微笑态度谦和,对自己又是拱手又是奉承,眼下当然更喜欢伍安。说不上尊敬,只是几分亲近。 伍安听了流氓的话,把马牵到了屋子旁边。迪亚罗斯也跟着栓马下驾,却只是站在一旁。伍安走到流氓前面,流氓坐着,他站着,既不失气度,也不失气势:“大哥,小弟受人所托,找一条项链,听闻在你这里,特来询问。” 流氓显然比伍安大上许多,叫大哥是应该。流氓平日没受到过这等礼遇,听伍安的口气,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野路子,不禁展颜道:“好说,不知道是什么项链?” 伍安一愣,想起菈雅并没告诉自己项链长什么样子,于是便说是菈雅叫他来的。流氓一听到,当时火了,喝道:“滚滚滚!那小屁孩叫来的人,老子不伺候!” 迪亚罗斯早看他不爽,如今他出言不逊,伸手摸向腰间,眼看就要动手。伍安一闪到流氓侧面,挡住迪亚罗斯,在挪动的时候向后踢了一脚,制止了迪亚罗斯,速度之快叫流氓没有发觉。伍安道:“大哥何出此言啊?” 流氓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吃我的东西,不给钱,我看她身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能当抵押,就要了她的项链。”流氓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居然还敢叫人来要项链。” 伍安一听,豁然开朗,笑道:“这等小事,小弟来当。”伍安当即化出卢恩,足有一万,“不知这些够不够?” 原本流氓就知道菈雅得找人来追回项链,他正想借机好好敲诈一笔。可是伍安出手阔绰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寻思要一千,谁知道伍安竟然给了十倍,不要说把项链赎回去,把流氓这个人买下来都够了。 流氓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多。他拿了一半,把项链还给了伍安,还给了他烤虾和煮虾。 “多谢了。”伍安掂了掂袋子里的虾,热乎乎的,感觉会很好吃。 “好了好了,买完了就赶紧走吧,我等会还得去听说书呢。” 原本伍安也不打算跟他胡掰,拿了项链就准备走了。一听到流氓说他要去听说书,心登时惊了一下,流氓只眨了一下眼,伍安便到了他身边,抓住了他手腕:“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伍安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眼下突然变脸,着实是吓了他一跳。外加上他抓着自己手腕,力气还大的出奇,流氓急忙道:“你先松开我!” 伍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松了手,向流氓赔礼道歉。流氓活动手腕,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安:“我刚才说,说书,就算利耶尼亚,甚至整个交界地都没有这玩意,你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吧?” “你说那说书的在哪里?小弟好奇,想去听听。”伍安又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但这一次可不让流氓放心了。 “好说好说,你快点把项链送去,待会咱们一起去。”流氓摆了摆手,伍安怕迪亚罗斯跟流氓起冲突,带着他一起走了。 菈雅看到项链被拿了回来,心里脸上都是大喜,却看到迪亚罗斯与伍安变了脸色,立刻刹住了表情,说道:“多谢二位。” “不多谢。”伍安把一袋子虾给了菈雅,“火山官邸离这挺远,这玩意填不饱肚子,拿来打打牙祭倒也足够了。” 菈雅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她还道交界地小,没想到自己的盘缠在刚进入利耶尼亚的时候就用光了。她饿的两眼睛发昏,靠着味道找到了流氓,拿项链抵押,吃了一肚子虾,因为饿了好久,只觉得这是上好的人间美味,如果再能品尝到,倒也无憾了。她看两人再一次过来都变了脸色,想必是知道了她抵押项链的事情,而伍安却既往不咎,把虾送了她。菈雅年轻,谁对她好,她很容易就会记很久,乃至一辈子的。人家送了她虾,她不能就这么离开,索性把两件事并成一件事,送了一封邀请函给伍安,信上红漆正是火山官邸的标志。 “二位可凭借这封信前往火山官邸。”菈雅道。 “多谢。”伍安把邀请函捏在手里,跟迪亚罗斯离开。菈雅看两人走远,打开袋子吃了一个虾。好吃倒还是好吃的,只是不管她怎么咀嚼品味,都赶不上自己饿肚子时候那般美味了。 流氓看到两个人过来,关了火收了摊子,把煮好烤好的虾全都打包好,放在推车里,领着两人向着北边前进。伍安嫌太慢,找了根绳子把推车绑在了托雷特身后,驮着流氓前进。两马并行,跑了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魔法学院侧门附近。这侧门有一条大道延伸下去,拐一个弯,围绕着这大道有许多的房屋,静悄悄的,大概是无人居住。拐了弯下了大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片房子,虽然称不上荒废,但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都掉了些许瓦砾,长了青苔。阳光斜照下去,伍安远远看到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奇特生物坐在水中。他们身形矮胖,全身银灰色,四肢纤细,脑袋却如同青蛙,两只大眼睛没有同仁,从里到外黑成一片。乍一看憨态可掬,仔细观瞧,又觉得可怖。他们手里头有的拿波纹剑,有的拿波纹枪,都是一个杆接了一片又一片圆弧状的刀刃,看上去是挺新奇的武器,倒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伍安减速,准备拔剑。坐在他身后面的流氓一拍他想要拔剑的手,说道:“老实儿的,别吓着了他们。” 听流氓这么说,伍安想那些生物大概是友善的,至少不会平白无故的攻击自己,于是收回了手:“这些是什么东西?” 流氓摇头:“我只知道这东西叫白金之子,是叫人造出来的玩意,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伍安和流氓谈话,迪亚罗斯却发现勒尼亚也在,当即下马走到跟前,跟她严肃起来。勒尼亚倒是不紧张,跟迪亚罗斯讲这说书多么多么有趣。 伍安和流氓下马,那些生物见流氓来了,都十分欢喜,冲他招手。流氓也展颜,把一大袋子虾又分几个小袋子装好,交给他们。伍安和迪亚罗斯站在一旁,等到流氓给他们拿了板凳,两个人才坐下。三个人并肩坐在最后面,眼睛放在那屋檐下面的书案。流氓是一脸期待,伍安心里头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说书人用的书案,出现在交界地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伍安只猜是有像自己一样的褪色者来到了这里。 不多时,两个人从房子里头推门出来,一个人身高大概个一米八,身穿长衫梳着辫子,看面相得有五十岁上下了。双手背后,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另一个人则花容月貌,金发碧眼,跟前那一个人差了一个头,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指头女巫的装束。她一出来,梅琳娜就现出了身,悄悄站在伍安身后。前者站着,后者坐在一旁,抄起玉子在手。说书人看到自己常客已经到齐,又看到几个新客,心里一阵宽慰。眼睛一飘,看到伍安的长相,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得说书,马上恢复如常,拿起醒木在手,朗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完,响木一拍,台底下掌声如雷。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伍安对这定场诗耳熟能详。他鼓掌鼓的热烈,眼神直射向说书人。说书人也看向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到了其他地方,继续朗声道:“上一回书咱们说到啊,高祖皇帝将楚霸王项羽团团围住,直逼得楚霸王退居徐州九里山下扎营。今天这一回,咱们讲:‘乌江口十面埋伏,九里山霸王别姬。’”说完又拍了一下响木,底下人又一起叫好。 项羽十面埋伏其实是在九里山,说是乌江口,是为了让回目对仗,所以扯了脍炙人口的乌江口,跟十面埋伏连在一起。反正是做艺术加工的说书,大家听来都是过过瘾,要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好当然是去读书听课,哪里还来这听说书人胡诌?外加上交界地的人都没见到过这种艺术形式,更不知道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这等人物,听来只觉得新奇过瘾,都不在意了。 说书人已经年近半百,功夫却丝毫不差。口齿伶俐声音洪亮,他从彭越劫断项羽粮草开始讲起,说齐王韩信如何引项羽率兵前往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困住项羽。又说项羽如何突围,带领三万残军回到大本营,与汉军决战。讲的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仿佛真见一般。他双手跟着来回,和着内容,颇有挥斥方酋之意。台底下人听的聚精会神,跟着情节一块动情。讲到四面楚歌的时候,众人一起动容;讲到霸王别姬的时候,众人一起流泪;讲到霸王带几十人与汉军决战时候,又热血沸腾,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讲到霸王乌江自刎,众人又何等叹惋,替楚霸王感到可惜。说书人看情绪差不多了,唱道:“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那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好惨哝——”他唱着,坐着的那女子给他打板,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首唱完,响木一拍,台底下又是一阵如雷掌声。说书人拱手道谢,收了他们送了的卢恩,也不退下去,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案后面,跟底下人聊起天来。 这些名叫白金之子的生物智力低下,说话都是咿咿呀呀,只能讲几个简单词语组成句子。听到项羽如此下场,只觉得悲愤,当即就在底下议论起来,说“霸王名门之后,刘邦市井流氓,没想到结局却是刘邦当了皇帝,项羽自刎。”“刘邦地痞市侩,草莽出身,总是打败仗;项羽百战百胜,天下无敌,最后居然刘邦成了皇帝,当真是天命所归。”“刘邦是小人,项羽是英雄。”总之说来说去,大家都在夸项羽,唾弃辱骂刘邦。说书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旁边的女孩面色沉重,心里正为霸王别姬而感到难过。 他们不知道,伍安可是对这事情了解的透彻。刘邦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识大体顾大局,懂得拉拢人才,听取意见,不拘泥于小节。项羽虽然是名门之后,可是他既不懂得人心,又当断不断,空讲妇人之仁。能共苦,却不能同甘。他既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又发现不了别人的才干。只凭借着自己天生的武艺与豪胆称霸天下,纵然百战百胜,也难逃一死。他是英雄,却只能是个人的英雄,不会是天下人的英雄。就算他当了皇帝,天下未必就太平,国祚未必就长久。这其中事情和道理,只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说书人选择沉默,想必是想让众人自己体会。 要说这场谁听的最高兴,那就是流氓了。他跟刘邦一样是是个地痞市侩,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刘邦的视角。从斩白蛇起义到最后定鼎天下,只有他听的痛快,心里头觉得项羽不足为奇。要是听到了兴头上,他便开始止不住的幻想自己如何统帅兵马,稳坐龙椅了。 伍安看向说书人,递了个眼色过去。说书人跟他眼神对上,招了招手叫他过去。伍安离席,趁着众人讨论的紧,从旁边绕了进去,梅琳娜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说书人看他们进来,一拱手,说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 伍安已同样的礼仪回敬:“小弟伍安,雍州人。这位姑娘是梅琳娜,算是我的……女巫。” “雍州?”说书人略一迟疑,“我名叫韦其逢,幸会。”韦其逢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曲臂放在身前。他冲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来,韦其逢道:“这位姑娘叫阿玉儿,我一直叫她阿玉姑娘,她便是我的指头女巫了。” 这阿玉儿其实是叫艾略尔,韦其逢听着不顺耳,叫起来更不顺口,于是就按自己习惯叫她阿玉儿。艾略尔听了之后觉得不错,索性自己就这么叫了,向伍安行礼道:“阿玉见过伍大哥,见过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点头,并不说话,伍安摇手道:“叫我小安就行。”阿玉儿道:“那我就叫你小安哥吧。”伍安点头称好,转而又看向韦其逢。 韦其逢道:“小安兄弟可是中土人士?”伍安道:“正是。”随即将自己在交界地之前和到了交界地之后的事情长话短说了一遍。韦其逢点点头:“我也是突然被传到了交界地,刚来就跟阿玉遇上了。她跟我说明了褪色者的使命,指引我到王城去。我对权谋征伐不感兴趣,更不喜欢江湖之事,于是便婉拒了。一连好久,她都跟我说这档事,每一次都被我回绝。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有耐心,她更有耐心。”说到这里,俩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后来我到了利耶尼亚,发现这里环境不错景色也好,就在这片地方住了下来。我想着交界地大概没有说书,索性造了个书案,给路过能听得懂话的说一说。阿玉看到我意已决,便不再跟我说什么成王的事情,帮衬着我一块说书。” 阿玉儿道:“韦大哥既然不想去做,我也不强求。不过我是他的女巫,就应该跟他同行。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言辞恳切,确是真意。 梅琳娜前往黄金树,是因为自己受母亲使命却又失去记忆,便想到黄金树处找寻母亲赋予她的意义。在她心里,到达黄金树是必须要做的。然而她并不是指头女巫,没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因此一直沉默。伍安听后便觉得宽慰,说道:“韦大哥淡泊世俗,小弟佩服。” 韦其逢摆手笑道:“莫说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精力再去冒什么险了。” 两个人正在这里聊着,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争吵声。伍安让梅琳娜跟阿玉儿留在屋里,自己跟韦其逢奔了出去。眼瞧见周围已经被一群杜鹃骑士包围,白金之子们都拿住武器在手,迪亚罗斯抽出自己一丈长鞭,将勒尼亚护在身后,流氓换上拳套,随时准备着战斗。 领头的杜鹃骑士,打扮的跟伍安今天在下山路上见到的领头骑士如出一辙,看来这杜鹃骑士已经将利耶尼亚霸占,通往其他地方的各个关口,想必都有他们的人手。放眼望去,如今在现场的杜鹃骑士已经得有百十号人,看来他们在学院周围的人最多。 韦其逢没出来之前,杜鹃骑士们便跟流氓他们互相叫阵,杜鹃骑士虽然个个身着铠甲,看上去气度不凡,然而所说的话粗俗无比,与骑士所讲求的美德完全搭不上边。若要比较起来,流氓的口都比他们要干净。领头的杜鹃骑士曲臂弓腰,看到韦其逢出来,立马朗声道:“哟,老头儿,今天又有新看客了。” 伍安知道来者不善,但韦其逢在这,自己不好先动手,况且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一乱,难免伤及无辜,索性先沉默着,看韦其逢如何应对。韦其逢向骑士拱手道:“承蒙大人关心,小人生意才愈加兴隆。” 骑士啐了一口在地上:“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前不久,我们几个兄弟在你这里,想听听你这说书是个什么东西,结果你这些看客把他们给打伤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说的事情发生在几天前,几个骑士确实是到他这里来过,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听书,而是为了收取所谓的过路费、场地费,不然就要动手,结果被赶了回去。韦其逢眉头微皱,说道:“确有其事,不过是大人的兄弟言语不当在先,小人迫不得已。” “呸!收你点钱怎么了,好像要你命似的。”领头骑士仗着人多,不做掩饰,显然对这一次的耍无赖胜券在握。 韦其逢没回话,流氓先开了口:“韦老爷子,甭跟他们废话,直接跟上回一样,把他们打跑得了!” “江湖!不可无礼!”韦其逢这样一喝,伍安算是知道了这煮虾子的流氓便叫江湖,看来是韦其逢给他起的,却不知用意如何。 “你小子,个子不大,胆子不小。好!反正呢,钱我是要定了,你们不拿出来,那就只能我们动手了!”说完一举枪,周围百十号骑士振动缰绳,踏马而上。眼看起了冲突,伍安立刻拔剑,和敌方缠斗起来。双方还没开始正式交手,就有两个白金之子被马蹄踏在一边,已经毙命。但白金之子擅长侧翻,他们的战术也是依靠侧翻来做到出其不意。如此一来,骑士们不能料敌先机,被白金之子们斩于马下,先头的一队人马很快就败下阵来。骑士们人多,头一队倒下,还有更多人扑上来。 迪亚罗斯的鞭子足有一丈长,平时盘在腰间,必要的时候,一扯身后,便可以将鞭子一把抽出。这鞭子的材料十分特殊,抽一下就能叫人皮开肉绽,抽两下便能让人血如泉涌,配合上霍斯劳家族的鞭法,可谓刚柔并济,深不可测。然而迪亚罗斯学艺不精,脑子里有招式,却只知道刻板的使用招式,不懂得变通。骑士们看得出他招式散乱,只有刚开始那几下算得上有威胁,但赖于他的鞭子又长又狠,不敢上前,却是慢慢的收紧包围圈。勒尼亚自幼便是迪亚罗斯的侍者,跟着他一块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是死党。勒尼亚知道迪亚罗斯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平时总拿这事情跟他开玩笑,如今见到他拿着鞭子用家传的功夫保护自己,心中觉得一阵欣慰。 江湖他既不会使武器,也不会骑马,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做虾蟹海鲜,还有打打拳击,其他的事情,便就免谈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并不急着去跟骑士打在一处,而是看时机,挑下马或者落单的人攻击,往往事半功倍。 其中一个骑兵奔向韦其逢,长枪指向他胸膛,其势要将他挑起来。韦其逢侧身一闪,握住枪头,用力转身一抓,把那骑兵拖下马来。与此同时,又一个骑士下马冲过来,一记正脚踹在他背后。韦其逢吃痛,迅速转身,连续躲闪。伍安先前看他高瘦模样,又见他说书,料想他没有多少功夫,如今一看他身手如此,但也觉得不凡。伍安正想上去帮忙,却被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脱不开身。他打的越是焦急,周围的人就越多。眼看着韦其逢也被包围,伍安大喊了一声“梅琳娜!” 话音未落,梅琳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子刚刚踏出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喊道:“老家伙,拿命来!” 梅琳娜抬头一瞧,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无赖帕奇。他手拿一根长棍,从上而下的劈棍而去。梅琳娜伸出手接住他这一招,帕奇先是一愣,转眼间就被梅琳娜拽在了手里,随后丢在一边。 帕奇的出现让梅琳娜始料未及,因此没能及时支援韦其逢。但见韦其逢一个人站在原位,脚下周围都是折断扭曲的兵刃。梅琳娜兀自觉得奇怪,伍安首先发觉出了端倪,惊讶道:“拈花折剑手!?” 原来刚才韦其逢被围住,再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同使出,几招便将那些骑士的武器尽数折断。这拈花折剑手是有名的内功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者,可以凭两根手指,挫天下兵刃。伍安在雍州和玉龙山庄都没见到过,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在交界地一睹风采,果然十分厉害。 那几个骑士看手里武器被眼前的瘦老头像拧抹布那样拧断,立刻愣在原地。梅琳娜用手中长棍突入,在乱阵当中施展开棍法。伍安和韦其逢见了,异口同声道:“少林棍法?!” “所以,少林到底是什么?”梅琳娜抽空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舞动棍子。一招一式皆是少林棍法的路数,叫伍安和韦其逢费解。 其实这种现象实属正常,譬如蒙古人拥有呼麦这种特殊的演唱形式,而北欧人同样会呼麦,这便是同纬度的文化趋同。梅琳娜会的招数,在伍安和韦其逢的世界叫少林七十二绝招,在交界地就是另一种叫法了。但就其本身,却是别无二致。 梅琳娜左右格开两个骑士,后跳躲过刺击之后用棍一戳,打在骑士胸口,立刻有千钧力将其捅飞出去,并撞倒了一大片骑士。领头的此时刚刚跟伍安打在一处,眼看自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又看到自己手下杀了满地的白金之子跟一个娘们,没把这几个厉害的宰了,只觉得吃了大亏,恨的牙根痒痒,立刻拉开距离,不再打下去,领着剩下的人逃走。伍安轻蔑一声,收剑在鞘,赶紧跑到迪亚罗斯跟前,发现勒尼亚已经被割了喉,死了有一些时候,江湖受了伤,躺在一旁捂着伤口。韦其逢拿来一块布,跟江湖缠上,对迪亚罗斯道:“年轻人,还请节哀。” 迪亚罗斯毕竟技不如人,甩了几下鞭子,便气力不足,露出了破绽。骑士们一拥而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剑刃砍在铠甲上,竟然不起什么作用,顶多留个痕迹而已。勒尼亚看不惯他们欺侮迪亚罗斯,上前试图把他们拉开,可是迪亚罗斯着了甲,她并没有,骑士随手一剑,就把她杀了,落得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刚才场面虽然乱,但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迪亚罗斯找到勒尼亚到现在,也才仅仅半个小时。眼看陪着自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迪亚罗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没把看家功夫练到家,才叫勒尼亚如此死去。迪亚罗斯攥紧了双拳,恨恨道:“勒尼亚,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强,给你报仇。”说完,他把鞭子重新束回腰上。众人帮着他把勒尼亚葬了,伍安把火山官邸的邀请信交给迪亚罗斯:“你会需要这个。” 迪亚罗斯本来想多问一句,但他现在心情极差,不想多言,拿了邀请信,谢过众人之后,冲勒尼亚拜了四拜,然后骑马远去。料理完了这边的事,众人又去找帕奇。他被梅琳娜摔得不轻,现在还没醒过来。众人将他绑了,泼了冷水把他叫醒。帕奇睁开眼睛就看到伍安和韦其逢,现下一惊,大呼倒霉:“怎么又是你这个臭小子?!还有你这老头!” 伍安并不像他一样气急败坏,悠悠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啊呸!还不是拜你所赐!老子在宁姆格福跟一帮弟兄过得好好的,你和那个什么尤拉闯进来,搞得我们死走逃亡。我为了活命辗转到利耶尼亚,靠打蟹打虾勉强活着。今天到这里来,看到你们打起来,便想要趁火打劫,谁知道这小婊子……” 帕奇没说完,伍安拔剑在他的上衣前胸处留了一道痕迹,冷冷道:“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 帕奇被他这样一吓,当时一凛,随后又硬气道:“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吧!老子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 看到伍安似乎和帕奇有纠葛,怕伍安真的受不住他一激,一剑把他杀了,所以立刻说道:“小安兄弟,冷静点。” “我很冷静。”伍安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帕奇虽然可恨,但是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说不定他会知道辉石钥匙在哪里。于是说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魔法辉石钥匙,你知道在哪里吗?” 帕奇一愣:“你要那玩意干嘛?” “有人托我找到,我想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所在。” 帕奇听后,哈哈大笑:“原来赫赫有名身手不凡的大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可没有求你。” “那你现在可以求我了。”明明帕奇才是被绑的那一个,此时却是最神气的。伍安一皱眉,还没打算好,韦其逢却走到了跟前,说道:“老夫代小安兄弟,恳请阁下。” 帕奇眉毛一挑,心想我叫这讨厌的小鬼求我,你这老东西来凑什么热闹?不过后来一想,他是个忠厚长者,武艺又那么高强,求自己,那岂不是说自己比他强吗?这么一想,当即宽心,笑道:“好啦好啦,那个钥匙我的确知道,是我好不容易从一头龙的嘴里头拿出来的,嗬,那叫一个凶险啊,那个时候,那条龙正在睡觉……”他学着说书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伍安和韦其逢毕竟需要他道出钥匙所在,凭帕奇这臭脾气,一催他,他肯定就不讲了。两人于是都不做声,等他把话都说完,听他讲到把钥匙放在了附近洞窟的箱子里后,伍安给他松了绑,拿出地图道:“请带路吧。” 帕奇活动了两下手腕子,奸笑道:“我这带路也不能白带啊,给点带路费嘛。” 伍安刚才杀了不少人,得了不少卢恩,索性给了帕奇一万。帕奇一瞧,立马开心,在地图上画了标记,又道:“呐,那洞窟交给你了,我又一个容身之处没了。小子,你可得给我指条明路啊。” 伍安思量片刻,本来想引帕奇去追迪亚罗斯,想他们两个人功夫八斤八两,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一道去火山官邸算了。然而又转念一想,虽然两个人武力相似,但迪亚罗斯毕竟跟自己走了一路,有了交情,而且人家还是名门之后。要是指了帕奇过去,那不是成心给人家添堵吗?思来想去,伍安又给了他一万:“自己想招去。” 帕奇虽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拿了一万,也不吃亏,当即笑道:“好好好,这回你终于做了件人事!”说完回到远处,找了一匹骑士的马,扬长而去。韦其逢走到被砍成两半的书案前,叹了口气。江湖此时已经好转,站起身在后面道:“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材料再给你造个新的。” 韦其逢摇摇头:“不必了。”转身看向江湖,“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待的地方,只能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生长在这里,实在离不开。如果韦大哥你要走,那就把我这几袋子虾拿去吧。” 韦其逢接过袋子,道了一声谢,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了一句“保重。” 江湖离开了,韦其逢直望他的望不到的时候,才转过头跟伍安说话:“小安兄弟刚才助我脱困,感激不尽,我愿意跟小安兄弟一同走一遭。” “前辈言重了。”伍安看他拈花折剑手用的出神入化,随即改口称他前辈,“前辈愿意同晚辈冒险,晚辈感激不尽。” 韦其逢道:“顺便也看看,还有哪里是我能立足的。”他招呼阿玉儿过来,“阿玉,咱们留在这里净被那些骑士找茬,这里已经待不下去。我要去跟你小安哥哥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地方能待,你一起吗?” 阿玉儿道:“阿玉说过的,韦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韦其逢看向梅琳娜,“麻烦你了,姑娘。”梅琳娜只是点头。 经过刚才一战,伍安对韦其逢的身世经历颇为好奇,只不过这是别人私事,他并不好开口直接询问,所以并不做声。韦其逢只觉得自己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看出来伍安欲言又止,心里头觉得伍安是个有分寸讲礼数的人。几个人带好了东西,往洞窟而去。 第12章 天下随命何时平,称王少离唯命听 伍安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交给韦其逢,韦其逢拿出布缠上,又用打火石点了火,做成火把。洞窟黑暗,而且还有塌方的痕迹,伍安跟韦其逢彼此看了一眼,转头道:“阿梅,这洞窟又黑又深,很可能有危险。你跟阿玉姑娘留在这里,等我们两个的信号,再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下去。” “没问题。”梅琳娜点点头,领着阿玉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伍安点了星光魔法,跟韦其逢下了洞窟。 梅琳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阿玉儿坐在她左边,分些眼神看去,瞧梅琳娜左边眼睛始终闭着,以为她睡着了,梅琳娜这一扭头过来,她才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着。 阿玉儿在韦其逢跟前乖巧的很,一碰到了陌生人,便开始显露出活泼好动的性格,她看伍安笑盈盈的面善样,绕着圈的跟他聊天。等到两个人进了洞窟,跟梅琳娜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更甚者,她会和梅琳娜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好像她害怕梅琳娜一样,叫梅琳娜很是费解,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没什么,没什么。”她重复两声,抚摸胸口压制打心底升起来的一股恶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梅琳娜的眼神甚是奇怪,与其说是吓人,不如说是威严。让她想起在接受指头女巫的训练时候,在梦中见到过的玛莉卡女神。这就是阿玉儿害怕梅琳娜的原因,她虽然是指头女巫,但是毕竟没见过真正的神明,看到梅琳娜,只觉得看到了玛莉卡本人。 阿玉儿不想让自己露怯,于是信口道:“我是看小安哥哥和韦大哥下去,害怕他们出事。” “他们武功都很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们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着就行。”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她连忙应付,回想起韦其逢一直没跟自己显露过武功,今天用了拈花折剑手,面对好几个敌人都不落下风,甚至能扭转战局,不禁让阿玉儿大惊;伍安手握长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两个人的功夫,阿玉儿是看在眼里,当然不会怀疑。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两个人对敌时候的英姿,双手按在双腿上,手指头却不住的摆来摆去,嘴巴兀自无声动着,配合着手指头左右来回。梅琳娜把她小心翼翼的可爱样子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虚握了一下手,心里疑惑道:“我以前有没有过这样天真的样子,有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伍安和韦其逢在洞窟里头绕了一圈,发现这里火还没熄,却再没有人居住,便猜测是帕奇将其赶走之后占了这片地方。两个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发现钥匙,顺着梯子来到下层,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钥匙正躺在里头伍安喜出望外,拿了钥匙在手,又看到周围有许多许多没有被开采完的辉石矿,心里瞬间有了个想法:“在交界地闯荡,没有魔法傍身万万不可,如今我法杖已经断了,现下又有这么多的辉石矿,而且还有工具,我可以挖了辉石矿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给我打造一把辉石剑,这样我既可以用来施法,又能做为武器备用,何乐不为?” 伍安心里头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起来。他叫韦其逢先坐下等他,自己拿了镐子,撸起袖子就开始凿矿,也不管粗细劣优,反正最后修古都会解决的,要是自己材料没挑好,顶多就是挨修古一顿骂而已。他心胸敞亮乐观,别人骂他,他根本不以为意,但也不会动脑子反驳。 伍安能在交界地遇到同样出身中土的人,简直称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他对韦其逢一见如故,在知道了他功夫了得之后,更是对他的身世好奇,反正眼下只是挖矿很无聊,伍安索性开了口:“韦大哥,你的拈花折剑手真厉害啊,是跟着绣剑庄的人学的?” 这拈花折剑手是绣剑庄的独门绝学之一,伍安这是明知故问,探探韦其逢的口气。要是他对自己的经历不愿意细说,那伍安就自知没趣,不再问下去。要是他不忌讳,那伍安就跟他聊一聊。 对于自己的过去,韦其逢是绝口不言,但看四下无人,能在交界地跟伍安相遇,是莫大的缘分,纵使相处时间短暂,韦其逢也拿伍安当了莫逆知己,道:“小安兄弟,我只同你说,你听了之后,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伍安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韦其逢稍作回忆,将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我出身贫寒,又是孤儿,自幼胆小懦弱,受人欺侮,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他人的侮辱,阴差阳错下,找到了绣剑庄,拜庄主为师,希望能够学习武功,好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绣剑庄的庄主知道我习武动机不纯,但他希望通过他的言行来感化我。他不仅武功卓绝,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长栽花养花。修身养性之法,他每天都不曾落下过。然而我那时候心里的方寸之地,只存的下小小的报复。他看我内功练得好,便教了我拈花折剑手。我用了几年的功夫,将其练的出神入化,百试百灵。然而拈花折剑手也不过是绣剑庄的武学之一,我却不再打算学其他的,心里想着:‘连兵器我都可以折断,还怕什么呢?’我就这么回到了家乡,找过去欺负过我的人报仇。他们当中,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依然浪迹在市井,有些人则当了差,但我可不管那些,凭借着这一手绝技,最后达成了我的目的。每每想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我便喜不自胜。”说到这,韦其逢自嘲的笑,“后来,我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时候我便不再在乎什么恩怨,只想着过好日子。有了家人我才明白,有了他们,房子才能变成家,不管那房子多么简陋,都无所谓了。” 听到妻子孩子,伍安已经将接下来的故事猜了个大概,只听见韦其逢继续道:“后来,我的仇家找上了门。他们趁我不在,取了我妻儿的性命。我对他们报复,只是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反过来报复我,却要了我家人的命。我万念俱灰,葬了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二十多年,靠着卖艺说书维持生活。”韦其逢并起手指,“没想到这么多年,武功倒是一点没荒废。” 伍安听他说的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抽了抽嘴角,他背对着韦其逢,对方没看到。他凿了满满一推车的辉石矿,擦掉头顶的汗,看向韦其逢。他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对杀人这件事毫无顾虑,却终究没遭遇过这种因为恩怨而伤及家人的事情。从韦其逢没说完他就开始猜解决便能看出来,因为他没经历过,他对这种江湖恩怨没有什么感觉,更说不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想了半天,强作惆怅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韦其逢听他语气,知道他对自己的故事只做表面的叹惋,却不能深深体会其中悲哀。韦其逢倒也不怪罪伍安,毕竟他年纪还小。而且他杀人不眨眼,总有一天会像所有的江湖人士一样,经历他不想经历又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的恩怨。 总有一些东西,是智慧和力量都奈何不了的。 两人沉默一阵,彼此不去看彼此,直到一声凄厉的狼嚎,引起了二人注意。两人立刻警觉,向着声源处走去。两个人看到不远处的光亮,直到眼前便是出口,并行着走出洞窟,看到一个穿白袍黑氅,头披轻纱的女子倚靠着一头巨大的苍狼。那头狼双眼翻白,显然已经毙命。至于那女子,双腿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站起来。她抚摸着白狼,顺理它的毛发,口中叹息眼里悲伤,哀伤道:“罗伯啊,是我害了你。” 她虽然坐在地上,但是用那头狼做比较,这女子身高至少有两米,身体肯定比他们二人魁梧,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养的。尤其她身后背着弓箭,更叫伍安生疑。若非她真的能骑狼射虎?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双眼顿时像鹰隼一样锐利,眼神如剑一样直直插向伍韦二人。二人迎上她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开始运功,准备战斗。 女子看二人有拉开架势的意思,哼笑一声:“你们是褪色者?” 两个人面面相觑,伍安回答道:“是。” “你们既然已经废了我的双腿,还来做什么?我已经跟那百耳男说过,符节不在我这里,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他。” 伍安和韦其逢不知道她满怀悲愤的讲些什么,但伍安可知道她说的百耳男是谁,问道:“百智爵士?是他把你打成这样?” 听到伍安这么说,女子踌躇片刻:“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处理我们这些小角色?是他手下的人,暗中偷袭了我。现在,他们又去了白金村。” 说到百智爵士的手下,伍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涅斐丽,外加上百智爵士提起过派涅斐丽去执行任务,便开始怀疑涅斐丽。伍安问起女子是什么人袭击了她,她只道是一群跟自己一样身穿着白袍黄氅的人,其中有一个拿着两把大柴刀,刀刃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角。 看到伍安和韦其逢茫然不知的状态,女子的态度稍稍变得温和了些:“二位认得那个百耳男?” “认得,百智爵士嘛。”伍安耸耸肩,“我瞧不上那个老东西,他也瞧不上我,我们两个互相不对付,见面说几句客套话就算了事。我跟他的义女涅斐丽·露倒是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她可要比他老爹招人喜欢的多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二位了。”女子颔首,“我叫勒缇娜,是白金之子。” “白金之子?!”两人同时惊讶道,伍安问:“白金之子不是那个矮胖的生物吗,怎么……” “白金之子都是被人用银色泪滴创造出来的生物,像我这样人形的白金之子是第一代,而那些长得像青蛙的则是第二代白金之子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韦其逢问。 “我双腿已经残废,罗伯又已经惨死。”说着,她又抚摸了一下白狼,然后看向二人,“白金村此时恐怕已经遭受了屠戮,但是不管怎样,我必须要回去。我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变成骨灰,麻烦二位将我带到白金村。” “好,我们帮你。”伍安不说客套话,直接答应下来。他掏出了装着骨灰的袋子,勒缇娜点点头,化成一缕烟,飘进了袋子里。伍安看到她真的能变成骨灰,当下一惊,心里想到魔女蕾娜曾给过自己骨灰,这么说来,所有的骨灰可能是像白金之子那样用泪滴创造出来的,而且跟蕾娜肯定有不小的关系。 两人葬了罗伯,回到了洞窟入口,跟梅琳娜与阿玉儿说了这事。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向白金村方向进发。 白金村在洞窟北部几十里开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白金村所在的地方十分特殊,整座山体呈现出个口字型,而白金村便是在下面那一个横上了。四人刚穿过沼泽地,就看到坡道上的一个又一个的街灯已经挂满了尸体,真可谓触目惊心。阿玉儿见了这等惨状,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要惊呼,又想到可能会惊动村子里的杀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余三人看到都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做声。四人下马上了进村的坡道,伍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坐在桥底下,伍安走上前去,发现是涅斐丽。她此时正垂着头,跟前是几具死了有段时间的尸体,仿佛是在哀悼他们。她的左右两边则是勒缇娜描述的那些杀手,已经被涅斐丽杀了。 听到伍安来,涅斐丽抬头看向他,她脸色苍白,六魂无主,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怎么到了这里?” “受人所托。”伍安看村子这等状况,只能长话短说,况且白金村正是遭了百智爵士的屠戮,勒缇娜的事情不便跟涅斐丽说。可涅斐丽仿佛已经知道了百智爵士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阵苦笑之后便道:“像这村子惨剧,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弱者被残忍的屠杀,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那些恃强凌弱者,则随意的烧杀掳掠,不负任何责任,扬长而去。我被义父救下带走,他生养我,教我要扶危济困打抱不平,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强大了,而去欺负别人,反而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知道义父的使命,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于是心中坚定了帮助义父登基的志向,指望着能有朝一日凭借手中双斧替天行道。可是谁知道,一直教导我要锄强扶弱的义父,竟然指使人,做了这种事……”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 涅斐丽始终以战士自居,现下流出眼泪,必然是伤心到了极点。百智爵士背叛了他曾经的信条,使得涅斐丽也产生了动摇。她这又何尝不是遭受了背叛呢?一直被她视作榜样的百智爵士,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怎么可能不觉得悲愤呢? 其余三人听到她这么说,都能把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转念一想,涅斐丽小的时候经受过战乱,那难道说破碎战争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个好几年吗? 涅斐丽攥紧了拳头,愤然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叫他们知道我涅斐丽·露是个会叫他们胆寒的战士。等我把他们都杀个精光,再去找我义父理论。”她嘴上还愿意管百智爵士叫义父,眼里却尽是杀意,提起斧头就奔入了村子里。 冤冤相报何时了,韦其逢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儿,他心头一痛,想要上前制止涅斐丽。可是他毕竟不如伍安跟她的关系亲近,伍安都不出言劝阻,自己更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开口阻拦。伍安看到涅斐丽振作精神杀进村子,倒觉得没什么,甚至在心里很支持她。一来是他对百智爵士心有成见,二来是他觉得这帮杀手的冷血,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直接杀了便是最优解。伍安在原地踌躇一阵,叫梅琳娜下马,自己唤回了托雷特。韦其逢把马拴在了一个桩子旁,领着阿玉儿跟随伍安进了村子。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灿烂,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照耀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始终都接受不到阳光的滋养,只有出了村子走上几十里地才能看到阳光是什么样子。正因为受不到太阳的恩泽,这里始终凄冷,外加上现在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阴森的叫人发毛。阿玉儿紧紧跟在韦其逢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伍安随时准备拔剑,梅琳娜的双手垂在斗篷里,一有异样,立刻动手。 众人走到村子里行了一阵,都没发现涅斐丽,看样子她是气到了极点,脚力都变得比之前快。伍安见识过涅斐丽的本事,她生起气来反而会变得沉稳冷静,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急火攻心不敌于人,因此并不着急找她。众人又行了一阵,发现一个身穿黑氅的人躺在地上抽搐,伍安过去一瞧,已经死了一会,身子上因为带电,所以还有反应。伍安知道这是涅斐丽下的手,转头一看,发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大罐子,放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罐子上有一道裂纹,而且罐子深深扎进了土里,并没有底部。联合勒缇娜提到过的符节一事,又看看死去的人,伍安立马明白,冲韦其逢道:“韦大哥,麻烦你把这罐子击成粉末,可要注意力道了。” 韦其逢点点头,并起双指,在裂纹上一点,催动内力运功。拈花折剑手是出了名的内功,韦其逢用之易如反掌,自然内力深厚。不多时,整个罐子已经布满了裂纹,只听见咔嚓一声,罐子碎裂,碎片落在地上,没有一片崩飞出去。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看自己暴露,赶紧伸出双手制止几人,沙哑道:“几位停手!快停手!” 在他说停手之前,韦其逢就已经收了内力,伍安看到是个长者,也把手放了下来,说道:“放心吧,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不是来抢符节的?”老者发问,几人摇头,他这才放松下来。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几乎不可见,只能坐在地上,“我是白金村的村长艾尔帕斯,恕我不能站起,我在这多谢各位了。” “无妨,老先生,勒缇娜所说的符节,可是在你手里?”伍安刻意说出勒缇娜的名字,叫艾尔帕斯放松警惕。一听到勒缇娜的名字,艾尔帕斯立刻来了精神,胜似年轻十岁,“勒缇娜……那孩子跟您在一起吗?” 伍安不说话,摇了摇招魂铃,勒缇娜出现在了艾尔帕斯面前。原来刚才她因为重伤,一直都昏迷着,如今被伍安召唤出来,看到白金村的惨状,先是大惊,继而悲伤,随后又愤慨。见到艾尔帕斯,又赶紧凑上前,查看情况。伍安和韦其逢发现勒缇娜双腿已经康复,心里生疑,但并不是眼下重点,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见勒缇娜梨花带雨,已然是泪流满面。反观艾尔帕斯,他看到勒缇娜安然无恙,喜笑颜开,颤抖着手拿出符节,交给了勒缇娜:“拿好这个,我们白金之子是人造生命,被世人唾弃。哪怕偏安一隅,来到这偏僻地方过日子,也免不了被人屠杀的结局。孩子啊,这半块符节拿好,去雪山的索尔城拿另外半块,然后……去圣树,那里是交界地,唯一一个肯容纳我们的地方了……”艾尔帕斯越说气息越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勒缇娜看他奄奄一息,止不住的呼唤他。艾尔帕斯笑道:“我看我双腿萎缩到了这等地步,已经知道我大限将至,为了守住符节,硬撑着到了现在。”说完他看向伍安,又瞧了其他人一眼,“这孩子,就拜托各位了。”说罢便垂了手,没了气息。 勒缇娜把符节握在手里,趴在艾尔帕斯怀里泣不成声。众人表面不做声,心中都为眼前叹气。勒缇娜站起来,将符节交给伍安:“伍公子,这符节,麻烦你帮我保管了。” 伍安和勒缇娜心里都知道这符节是个贵重东西,但是她如今不方便拿着,便只能交给伍安拿着。伍安想着反正要凑齐所有的大卢恩,所谓圣树听着像是某个半神的地盘,自己早晚会去,索性就先保管住。勒缇娜无父无母,受了苦吃了难,只能跟罗伯和艾尔帕斯说。现在她先是葬了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白狼罗伯,又葬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艾尔帕斯,心中悲伤,纵使是滔滔黄河也比拟不上。她定了心神,擦去眼泪,提了弓箭,过了石桥。众人跟了上去,过了桥往右边走,发现下面简直是个浓缩的乱葬岗,尸体四散,柱子上吊死的更是不少。更有一团大火烧着一座小尸山。勒缇娜见状,恼怒到了极点,只一瞬间,便搭上了三支弓箭,射杀了三条向着自己飞奔过来的恶狗。伍安看那狗与自己在史东薇尔遇到的更加凶恶,身子已经有半边腐烂,可是凶狠丝毫不减。然而纵使它们如何可怕,都被勒缇娜射穿了脑袋。 三条狗应声倒地,涅斐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是被人踹过来的。众人朝着那头一看,一个人穿着白黄相衬的袍子,身上披一件黑色羽织,头上戴着噩兆模样的面具,手里各提两把柴刀,身有六尺长,头有两尺宽,刀刃锋利,更虬结着许多噩兆之角。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走过来,看身上的伤痕血迹,也是受伤不浅。但见涅斐丽半跪在地上,伍安拦在她身前,叫住了恶兆猎人。恶兆猎人见了众人,大笑起来,把刀扛在肩头:“小姐,你这找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老弱病残的组合啊,唉,怪不得爵爷把你支开到了别的地方,你不光是下不去手,我看就算是下手了,也办不成事啊。” 涅斐丽啐了一口,站起来道:“少废话,再来!” 恶兆猎人又一声大笑:“好,既然你求死,那我成全你。”说着便跃起来,举起双刀,向着涅斐丽砍去。涅斐丽唤起雷电风暴,可是终究势小难以抵挡,这一招下来,只怕会给他砍的七零八落。 伍安正想上前隔住,哪知在他之前,韦其逢就已经踏步而上,双手撑住落下的柴刀,身子一颤,便定在了地上。原本以韦其逢的功力,用指头夹刀不成问题,但这刀宽大,刃上又有角,韦其逢总有忌惮,怕使不上全力,索性开掌来挡。 他这一出招,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韦其逢脸色淡然,虽然双手撑着,却已经占了上风。恶兆猎人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韦其逢就把两把柴刀运在左边,一脚踢在恶兆猎人的膈肌处,踹的他撒了手,差点断过气去。韦其逢哼了一声,把柴刀随手丢在一边。恶兆猎人还想起身,被涅斐丽拔箭射杀。 恶兆猎人是最后一个敌人了,看到他倒地,涅斐丽松了口气。韦其逢走过去,看她并无外伤,又问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涅斐丽摇头不语,伍安把韦其逢、勒缇娜与阿玉儿一一介绍给涅斐丽,几人简单相识,随后伍安把众人回到了圆桌厅堂。 伍安将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自己去把收集到的辉石矿交给修古。涅斐丽却再也压不住火,气冲冲的跑去百智爵士的书房。百智爵士的贴身护卫「王骸」恩夏百般阻拦,终究因为她是主子的义女,没有拦住。伍安害怕涅斐丽一冲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跟了上去。恩夏拦不住自家小姐,但拦得住伍安这个外人。伍安没办法,只能守在门口,一有动静马上冲进去。 涅斐丽冲进去倒没动手,只是跟百智爵士一阵理论。涅斐丽据理力争,声音大的伍安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足见他有多么气愤。百智爵士倒是不紧不慢,把自己的道理娓娓道来。两个人争吵了得有半个小时,最后涅斐丽夺门而出,百智爵士则抱怀靠在椅子上,那雕刻着许多耳朵的头盔已经被他摘下摆在桌边。伍安看去,他已然白发苍苍,脸色沧桑但不失坚毅。他看到伍安,冷冷道:“怎么,你也想来教训我吗?” “我哪有那个胆量?”伍安嘴上这么说,一步步的走到百智爵士面前,居高临下,“我只是觉得爵士刚才说的,有些不妥罢了。” “不妥?哼,你该不会也天真的以为,救天下而可以不杀一人吧?” “我没那么以为,我只是觉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背叛自己曾经给予的信条,实为不妥。” 百智爵士以为伍安前来是要跟自己理论什么杀人的问题,早就准备好了整整一套的说辞。可是他没料到的是伍安说的居然是这件事,顿时让他哑口无言,久久,才点头道:“这我的确有错,我瞒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让他撞破了。” “有些事情应当开诚布公,尤其对自己的孩子。”伍安道。 百智爵士摇头道:“曾经的我天真的以为,可以不杀一人而救天下,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救所有人。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为之付出多少,还是会有人恨我。不管我怎么挽回,总会有人死去。于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为了大业,总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如果牺牲十个人就能救一万个人,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那十个人,更何况还是低贱到猪狗不如的白金之子。我之所以用我从前的信条去教导涅斐丽,是因为我看到了她身上身为战士的潜质,她可以做的比我更好。我虽然跟她争吵,但我始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却不会否定她的看法,她的选择,因为我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不是连带着把过去的自己也一块否定了吗?” 伍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等着待会去找涅斐丽的时候,或许用得到。看到百智爵士没有话再想说,伍安退了出去,在下面一层找到了涅斐丽,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偷偷的抹眼泪。伍安看到她哭成这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觉得可怜。眼下她心烦意乱,伍安上去劝她,估计会事倍功半,不如先回屋歇息,等到精神了再来找她。伍安在回房的路上心里打了下算盘,他和百智爵士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成为艾尔登之王。百智爵士杀人,是以少数换多数。而伍安杀人,是坚守正义、侠义、道义,宰杀恶人。然而杀人就是杀人,不管粉饰的多么漂亮,他们的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人命。伍安杀人是为了惩恶扬善,但杀的人里同时也有不少知道他侠客和杀手身份的。他杀了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百智爵士呢,杀少数而救多数,于天下当然有利,而且他也不否定自己教出来的后继者,伍安顿时觉得自己比百智爵士低了一筹,对百智爵士的看法有了大的改观。 伍安回屋把情况跟众人说了,在一阵唏嘘过后各自休息。等到伍安伸个懒腰起来,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他想到涅斐丽忙活了好久,肯定累坏了,于是急匆匆的去找她。此时涅斐丽正坐在下面一层的书房里看书,听到伍安敲门,她抽了抽鼻子,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叫伍安进来。伍安低头一看,发现涅斐丽正在看宁姆格福史。这给了伍安启发,他正好有个东西,留着也是留着,不如顺水推舟,赠给涅斐丽。 他拉开椅子坐下:“好受点了没?”涅斐丽点点头,没有回话。 “看的什么书。”伍安问道。 “宁姆格福史。”涅斐丽回答道。 “原来如此。”伍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护符,有意无意的抛着玩,企图引起涅斐丽的注意。涅斐丽看他那拿着个护符一上一下的,不免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嗯?啊你说这个啊,这是风暴鹰护符,我在史东薇尔捡到的。据说这上面刻画的,正是风暴王的神雕——风暴鹰汀涅。” 涅斐丽刚刚在书上看到风暴王的事迹,很受鼓舞。听伍安说这护符刻画的是汀涅,起了兴趣:“借我看看。” 看涅斐丽上钩,伍安不藏着掖着,把护符给了她:“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涅斐丽破涕而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什么,尽管拿去。”说到这,涅斐丽和伍安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两个人哄笑一阵,一起出了书房,跟大伙一同吃饭去。从把那护符拿在手里,涅斐丽就没有再撒过手,哪怕睡觉也攥着。她表面上没事,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第二天一早,涅斐丽找了伍安,说了自己的想法。伍安大喜,叫她跟众人吃过了早饭,由伍安领着到了史东薇尔。肯尼斯等人见到伍安,向他行礼问好。 “托普斯先生,你看这是什么?”伍安拿了辉石钥匙出来,托普斯见了,大喜过望:“你拿到它了!” “没错,现在,它是你的了。”伍安把钥匙交给托普斯,托普斯在史东薇尔这些时间,已经知道了伍安就是现任城主,立马向他行礼道谢。伍安连忙扶起他:“要是您真想谢我,就给我留给门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伍安派了人送走托普斯,又告诉他们把利耶尼亚煮虾子的一个叫江湖的流氓接过来。伍安看人到齐了,便宣告了自己将要去东边的盖立德,参加红狮子城战斗祭典。看到海尼斯上前,伍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为宁姆格福选了一位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年不可夺其心的主子。”说完看向涅斐丽,涅斐丽收到信号,走到海尼斯前面行礼:“参见大人。” “你说你叫涅斐丽·露?”肯尼斯身为领主嫡子,当然知道葛孚雷的原名叫做荷莱·露。他曾经就做过史东薇尔的领主,如果涅斐丽跟他是一族,那涅斐丽当城主无可厚非。但血统是次要的,肯尼斯首先要知道涅斐丽的志气如何,便问道:“你为何想要当城主?” 涅斐丽沉了口气,将自己跟百智爵士的分歧同众人说了,然后道:“我要成为领袖,贯彻自己的信条,向义父证明,我有能力,我可以救所有人。”随后转身看向肯尼斯,风暴鹰的护符已经被她做成了项链,佩戴在胸前。肯尼斯看她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心中放心了六七分。伍安上前道:“这位城主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是毅力还是战力都绝对可靠,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肯尼斯听罢,笑道:“那当然,伍兄弟推荐的人,我怎么能再有疑虑呢?”当即把位子让了出来,又叫人拿了城主的披风,给涅斐丽披上,请涅斐丽上座。涅斐丽披挂上披风,却不急着坐在位子上,而是首先向伍安臣服:“属下愿意为王上效力。” 看到涅斐丽单膝跪下宣誓效忠,其他骑士、侍卫、仆从,包括肯尼斯,也都一齐跪下行礼,齐声道:“臣等愿意为王上效忠!” 伍安虽然心里头不想当什么王,但他还是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称王称霸的。笑道:“各位起来吧,我即将远行,想要拜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帮助我这位朋友,将史东薇尔,宁姆格福,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齐声答应,伍安叫人备马准备离开。肯尼斯说道:“王上,您击败葛瑞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交界地,您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现在向东远行,理应有个名号,也算师出有名了。”肯尼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伍安听了,心中想到古往今来黄袍加身之事不胜枚举,更想到手足之间了无信任互相征伐,心中不禁一凛。但转念想到那是天下平定之后的事情,于现在而言为时过早,于是不再多想,低头思索,嘴里头嘀咕着:“少小离家老大回……少小离家……少……离……少离……少离!”他一拍巴掌,“好,那我以后就叫少离王好了!” 伍安定了自己的称号,其余人纷纷拜服。伍安叫其他人平身,韦其逢拱手道:“恭喜小安兄弟了。” “嗐,韦大哥,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伍安笑道,“不知道韦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盖立德?正好为说书加点素材。” 原本韦其逢没有这个打算伍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他听说碎星将军拉塔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而他现在正在盖利德。韦其逢想亲眼见见这个英雄,于是答应伍安一同前往。阿玉儿听了,拍手叫好:“好耶!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王上!”裁缝柏克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手里头捧着一件衣服。 “这是……” “这是我为王上缝制的。”柏克叫侍卫把衣服抖搂开,伍安看了很是满意,当即换上。他下身是黑色的靴子,灰黑色的紧身裤子,上身外套一件绿色的半袖风氅,后摆长到膝盖,内衬一件白色的背心,缝有薄甲。整身衣服在一些地方有银制的甲片加以装饰,柏克知道伍安年少且武功高强,穿这套衣服既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又能让伍安做起动作来潇洒飘逸。伍安见了之后十分喜欢,但又想到自己刚刚拿下一座城池,而且还转交给朋友管理,自己自称少离王已经足够,再穿上什么少离王袍,未免太过于招摇过市,于是叫柏克先将衣服收着,以后再说。给了柏克一万卢恩,柏克谢恩过后,涅斐丽便提出送伍安他们一程。等到众人勒马在古道前,江湖也被带到了地方。看到他来伍安说道:“江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盖立德?” 江湖一直都在利耶尼亚做海鲜,好生寂寞,无人欣赏。自从他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人生便有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听书。韦其逢不光给他带来了欢乐,更教会了他不少事情。听到韦其逢要去盖利德,他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好,来人,备马!” 驮着江湖的那个侍卫下了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江湖骑。原本江湖坐在后面就已经十分不稳当,侍卫一下去,江湖更是发了怵,浑身止不住的冒汗:“我不会骑马啊。” “学一下不就会了嘛!”伍安说完,一拍马屁股,江湖腾的就骑马飞出去了。他牢牢抱紧马脖子,大喊救命。其他人在后面,看着他向着朝阳飞奔,都大笑起来。伍安笑了一阵,骑马上前。韦其逢和阿玉儿看了,也都跟了上去。涅斐丽众人望着几人的背影东去,逐渐被鲜艳的朝阳吞没为止。 第13章 去路焰墙逢高筑,曲径坤坑遇深巉 江湖骑的马跑的飞快,一口气跑出去不停,转眼间已经跑出去十里,确实是宝马良驹。江湖始终抱着马脖子,身子牢牢贴在马背上,生怕自己跌下去。他此时汗如雨下,浑身好似水洗,手心出汗让他有些摸不住马脖子,迅速动了下双手,那马打了个响鼻,竟然慢慢的听了下来。江湖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睁开眼睛,发现马正站在路边吃草,他松了口气,急忙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汗水,回头望去,却不见伍安等人的身影。他坐在马背上放松筋骨,只觉得脑筋绷紧,阵阵发痛,搞得他头晕脑胀。他想下马歇歇,但他不会骑马,自然更不会上马下马。他只觉得自己此时坐的甚高,要是凭自己强行下马,没等到自己琢磨到下马合适的姿势,说不定这马又会忽的奔出,不知道再把他领到哪里。一想到这,江湖心里一咯噔,双手连缰绳都不敢去抓,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丝毫不敢动弹,哪怕周围有呼救声,他也充耳不闻。 等了一会,其他几个人也骑马追了上来,看到江湖,几个人笑着招手,勒马在他身边停住。江湖看他们来了,指着伍安抱怨道:“臭小子,你把我可害惨了。” 伍安哈哈大笑:“江大哥,别见怪,行走江湖,骑马这件事总要会的,骑一段对你有好处,更何况这是匹好马。” “我就是江湖,别人都行走我,却没有我行走别人的理儿!”江湖没有文化,只凭得听书才有了些见识,知道江湖大概是个什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韦其逢说道:“宝马易行不易停,你既然凭自己勒停了他,那它便是你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江湖心想之前驮着自己的侍卫,不同样骑这马还叫停了的。一个普通侍卫都能把它治的服服帖帖,又算得上什么好马了。不过他极其敬重韦其逢,所以没有说出来。扭过头思索片刻,指着马头说道:“你这畜生跑这么快,肯定是上辈子吃别人的虾子不给钱,叫人活活打死,所以这辈子投胎成了马,指望着这辈子白吃之后能溜之大吉。既然如此,我就叫你无赖好了!”说完,大着胆子拍了下马脖子。他这一下不轻不重,这马倒也不跑,打了个响鼻,像是答应了一样。 众人正为其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浑厚,听起来是个功力深厚之人。几人下了马,顺着声音上了道边的土坡,看到一个大铜色罐子嵌入在土地里,它长着干泥形成的手脚,上面沾着一片又一片瓦片。韦其逢始终都待在利耶尼亚,没见过这种生物,立刻提高了警惕。阿玉儿知道这是战士壶,把这生物跟韦其逢说了。梅琳娜见状,也现了身。那战士壶看到众人走近,朗声道:“几位,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有什么需要?”伍安看他胳膊的弯曲,走到他身后。 “我卡在这里,出不来了,麻烦几位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 “呃……我们救你没问题,但会不会把你打碎了啊。”阿玉儿壮着胆子,上去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战士壶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各位尽可放心。” “在下冒犯了。”伍安看到大壶会说话,着实觉得新鲜。他搬来一块石头放下,卸了剑当做杠杆,头嵌入壶的身子底下,伍安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用力一压,将战士壶撬了出来。战士壶离地三尺,稳稳落地。众人看他身形庞大,落地竟然不起一粒烟尘,都不住喝彩。 “哈哈哈哈哈!精彩的一击!”战士壶扭过正面,“战士壶亚历山大,在这里谢过各位。”说完抬起右手,从罐子里掏出几块生肉,“这是谢礼,勇者肉块,各位路上饿了,尽管拿去吃。” 战士壶以容器作为身体,肯定会装东西。而这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战士的遗体。战士壶们成年之后会四方游历,将战死的战士尸体装进壶中。他们将这视为一种必要的修行与荣誉。而死后能够被战士壶装入其中,也被战士看做是一种荣耀。被装进战士壶的肉经过战士壶本身的锻炼,肉质、口感和味道都会变得更好,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人肉。阿玉儿知道这其中道理,却没有说破。这一路上难得打到个什么野味,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还在乎什么人肉不人肉的? 伍安收了肉块,交给江湖保管。亚历山大沉一口气:“几位可是要去盖利德?” “正是,我们是要前往盖利德红狮子城,参加战斗祭典。”伍安回答道。 亚历山大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在点头:“我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请跟我们同去吧。”伍安道。 亚历山大又晃了晃身子,似乎在摇头:“我不能骑马,自然就不能走常规的路,几位先行吧,我们红狮子城见!”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请了,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领着众人下了土坡,过了一座大桥,继续向东而去。转眼间又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看到一个村子,狩猎死亡的d正站在村子口外头。伍安看见他背影,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并挥手大喊。d转头看到伍安过来,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吭声,等到伍安下了马,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要去盖利德,你呢?” “我刚刚消灭了水生村的死诞者。” “死诞者?”伍安不解。 d点点头:“黄金律法破碎之后,生命没有办法回归黄金树,生命的循环停止。交界地的一部分生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躯体变得扭曲苍老,却迟迟不死。而又有一些生物,他们失去了灵魂,身体却始终生长,甚至于,不击中要害,他们便会不死不灭。据说大王子葛德文便是第一个死诞者。他身为半神,却被黑刀刺客,用涂了死亡卢恩的黑刀刺杀。灵魂虽然消失,身体却一直在成长。他的尸体如今不知所踪,日后恐为交界地的一大隐患。”说着拿出一个形似匕首的黑色软物,“这东西叫死根,猎杀死诞者就可以拿到。盖利德有人,专门收这种东西。” 话正说着,其他几人已经到了伍安身后。看到他们在说话,便不上前打扰。伍安接着刚才的话问:“是什么人?” “野兽祭司古兰格,他现在人在盖利德,你要是有兴趣,就去见见他。如果把死根给他的话,那么他会交给你一些祷告。” “好,我知道了。” d一点头,简单环视了其他人,上马告辞之后向着相反的方向去。其他人问起伍安刚才他跟d说了什么,伍安简单回答,然后继续向东走。复行六十里,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钟,刚才阳光还颇为明媚,可是众人越走越觉得天空似是残阳普照,放眼尽是萧萧血红。沿路上尽是沉沙折戟,看来在此处曾有一场恶战。大路旁边有一块剑碑,上面刻着:“葛孚雷王的最后一战,经此一役后被玛莉卡女神罢黜,流放于交界地之外。” “看来眼前就是盖利德了。”韦其逢说完,看到剑碑对面有一处教堂,墙壁有被烧焦的痕迹,心中感叹这教堂不大,却只是受了涂炭,却未倒塌,实属奇迹。正想着上去查探一番,一阵骇人笑声传出。只见一个身穿指头女巫长袍的女人走了出来。阿玉儿见了她穿着,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觉得亲切。但看她肩膀上扛着的五尺长的大菜刀,还有一脸狰狞的笑容,立马消了亲近念头。 伍安在交界地这些天早已经能看出来那些人能结交,那些人是可以二话不说直取性命的。看到对方来者不善,伍安直接拔剑在手,笑道:“短短这么一会功夫,就遇到了好几路角色,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反观韦其逢,他当年行走江湖,仗着自己拈花折剑手无人能伤他,便心高气傲,飞扬浮躁,最终落得了个妻儿全亡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始终谦让低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武功,譬如利耶尼亚面对杜鹃骑士与面对恶兆猎人的时候皆是如此。他颇为有礼,上前道:“不知姑娘芳名,有何事请教?” 对方那女人哈哈大笑:“臭小子,牙尖嘴利,等我待会把你剁成臊子,再拿你舌头下酒。”然后又看向韦其逢,“至于这个老东西嘛,风干之后做成腊肉好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阿玉儿看她疯疯癫癫,满嘴都是吃人的胡话,看来她那把大菜刀就是为了铡人用的,看到身边伍安和韦其逢都在,胆子自然大的很,抢上一步道:“喂,你哈哈哈哈哈的,笑什么啊你笑。小心当了曹操,一笑招来个燕人张,再一笑,又招来个赵子龙!” 阿玉儿自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便跟着他学习打板唱曲说书,耳濡目染。像张飞赵云这等英雄人物,可谓是张口就来,“再说韦大哥问你名姓,你还没回答呢。” 女人听了这些个陌生名字,一时发愣,然后又哈哈大笑:“好,老娘叫安娜塔西亚,给我记好了。” 听她自称老娘,伍安便觉她是个不需与其讲理的泼妇,同样笑道:“听你笑的这么有劲,嗓门看来不错。你这名字这么拗口,舌头一定灵活,等我将其割下来下酒!” 听到伍安用自己话骂回来,安娜塔西亚又气又恼,竟然又笑了起来:“好你个小畜生,够胆的就来啊!” 伍安自到了交界地之后便经过卢恩强化自身,比之初到之时,虽然身体上没有外表上的变化,但内在伍安可谓劲力强悍,想要杀她何其容易?但伍安并不急着一剑要了她的命,而是踏着步子冲上去。安娜塔西亚看他步履不快不慢,猜他练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到家,单手抡起大菜刀,虎虎生风。伍安看她单手就能使得动那菜刀,短暂一惊,但脚步未停。安娜塔西亚菜刀砍去,伍安横剑挡住,剑竟未动分毫。安娜塔西亚力气大的出奇,她不会任何招式杀人先靠笑声震慑,然后力大砖飞。如今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被轻松挡住,不免心中一惊。伍安看她发愣,一脚将她踹了出去,直接把她踢回了教堂门口。这一脚非同小可,直接将安娜塔西亚踢的口吐鲜血,一时间竟站不起身来。韦其逢暗道伍安武功深厚,阿玉儿则拍手叫好,看到眼前的吃人魔败下阵来,她十分欢喜,虽然这一脚不是自己踢的,但也觉得过瘾痛快。 安娜塔西亚又吐了一滩血在地上,这一脚让她认清了伍安跟她之间的差距。适才她那一招虽是全力,但破绽不小,她同样没想一招定胜负,只想对方抵挡她这一招已经格外费力,哪能想到对方能抓住破绽还击?反观伍安,气定神闲,连架势都不摆,丝毫不怕安娜塔西亚有什么后手。 安娜塔西亚吃人多年,未逢一败,凭着自己手里的大菜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个硬茬,猜他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战斗祭典的。想着想着,心下不禁一凛,要是去参加祭典的人都走这条路,那她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还要打吗?吃人姐。”伍安一扬下巴,“这地方不怎样,人肉也不好吃,不如去宁姆格福的史东薇尔吧,我叫他们给你做好吃的,绝对胜人肉十倍!” 安娜塔西亚的嘴巴刁,除了人肉,其他肉一律受不了,还是大笑道:“老娘宁死不屈!” “好,有骨气,那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伍安刚想发力,韦其逢拍住了他的肩膀:“小安兄弟,得绕人处且绕人,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放了她吧。” 韦其逢吃过复仇的亏,他伤人家不轻,人家伤他家人性命,所以他心里对随意打杀十分忌惮。可是伍安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会随意杀人。必要时杀人,他也绝不手软。 伍安一笑,推掉了韦其逢的手:“此人不死,后患无穷,现在死,比以后死要好的多。” 伍安嘴上轻飘,对杀和死都毫不避讳与在意。安娜塔西亚这么一个吃人恶魔,听了之后都为之胆寒一瞬。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伍安冲她勾了勾手。安娜塔西亚决定放手一搏,她把大刀横着,刃口向下,朝伍安飞奔而去。接着一蹦三尺高,用尽力气,势要将伍安铡成两半。伍安把剑掷出,正中安娜塔西亚的脑袋,扎了个对穿。伍安一个转身躲过刀刃,伸手接住剑柄然后一甩,登时鲜血四溅,安娜塔西亚的尸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沉沉落地。韦其逢看他杀伐果断,皱了皱眉,心中对伍安改观。 伍安收了剑,从安娜塔西亚身上摸出一份地图,又摸出几块人肉,笑道:“这个我收着,人肉就给你吧。”说罢将人肉放了回去,扛起尸体走到熏火教堂后面,点了把火给烧了。伍安打开地图,循着众人前来的痕迹,一路推到了教堂所在的地方,恍然大悟道:“再顺着这条路走上十里地,就能进入盖利德了。”说完收了地图,骑上托雷特继续向东边前进。几人行了十里路,此时天空四野已经尽是残红血色,放眼看去倒也算得上壮丽,可是要往深了想,却是触目惊心。当年玛莲妮亚与拉塔恩在盖利德进行殊死搏斗,却不知这片天地,是否是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十里过后,路便已经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大的墙壁。这墙壁表面滚烫,石缝之间不断散发出蒸汽与火焰,叫人难以靠近。伍安仔细看去,发现每一块砖头都在冒火。抬头瞧一瞧高度,少说得有二丈。并且这堵墙的左边连着同样高度的山坡,坡度很大,只能凭轻功上去。另外一边是平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过墙去。 伍安想试试这墙的温度如何,拿了一块勇者肉块丢在墙上,肉立马发出滋滋声。伍安赶紧用剑把肉刺下来,一瞧,一面已经糊了,另一面则熟的刚刚好。如果不是伍安刺的及时,恐怕整块肉都无一幸免。 好东西不能浪费他把肉切了两片,糊的自己吃了,熟的给了阿玉儿。阿玉儿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对伍安的烤肉技艺赞不绝口。韦其逢和江湖看到伍安对阿玉儿好,都各自欣慰起来。 伍安咽了肉思索了片刻。这墙温度太高,他们上去,估计没等翻越直接就熟了。旁边的山崖坡度太高,一个人上去没有问题,可是眼下他们有五个人,并且都不会轻功,左边也不用考虑。眼下只能走右边,等到找一条能走的大路,再到盖利德东南方向的红狮子城去。 “我们只能往南走了。”伍安把地图给其他人看,地图上被划了一道红道子,看样子这地图是在艾奥尼亚战争之前的老地图了。这墙盖的这样高,想安娜塔西亚肯定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只能凭着自己想象,在这上面乱画一通,因此这地图只能做个参考了。伍安收了地图,领着几人沿着高墙向南走。 几人行着,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方圆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到处都是尸骸残兵,就算战争怎么惨烈,也不至于如此。况且拉塔恩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胸中汇聚天地正义豪气。于军人而言,他是不二明主。于江湖草莽,他可称侠王。这附近已经是盖利德的地盘,他身为盖利德一方诸侯,肯定不会就这么丢下死去将士的尸体在这里,任凭他们腐化。伍安觉得蹊跷,韦其逢却感叹战争更无情。阿玉儿与江湖,则一个隐隐不安,一个警惕非常。眼看时间已经要到中午,可莫说红狮子城,就连一处能落脚的住户都没看着。不过想想也合理,这周围横尸遍野,又有一堵碰上就成炭的高墙,谁肯住在这里? 江湖是一众人里唯一会精做食物的,自然就成了队伍的厨师。他看时间到了中午却还没地方能生活做饭,不禁发起牢骚:“这破地方,怎么连个叫人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歇脚地方没有,大不了我们就在马上吃了算了。正好这旁边有烤架,咱们手里又有肉,害怕吃不到吗?”伍安这么一说笑,叫旁人心宽了些,虽然不像他一样笑出声来,脸上也浮出笑容。江湖沉了口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心中怨气还没完全消去,依然苦着个脸。 众人沿着墙一路走一路看,打眼儿瞧见一个褐色尖尖,显然是木屋子的顶盖。江湖探探脑袋,那却不是屋子是什么?当即大快,冲上前去。伍安怕屋子里藏着什么脏东西,怕江湖遇难,叫托雷特追上。无赖的确是匹好马,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屋子门口。但见那木屋没有门也没窗户,三面漏风,只剩下入门正对的一堵墙,和撑住屋顶的木头架子,说是屋子,更像个凉亭。江湖看屋子里没点灯,在这正午时候,却暗的可怕。看无赖快要撞了进去,赶紧扯了扯缰绳。无赖与他默契无比,慢悠悠的停下。江湖看屋子里头有个人影坐在地上,心想韦其逢与伍安都有所长,自己也不能落下。自己虽然只会街头拳脚和一手厨艺,可毕竟也跟着人家东奔西走了,总是要显显能耐的。于是放下戒心,开口朗声,边问边往前走:“打扰了!” 伍安听到他喊,立马警惕起来,从马上跃起,落在他身边按住他:“别进去。”伍安说完,拔剑上前,挑去了眼前人身上披的破布,随后点起星光,两人看到,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人瘦的皮包骨头,浑身通红,皮肤已经溃烂。而且身上还有如同真菌一样的疙瘩、疱疹,大的小的连成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的血管呈黑色遍布全身,显然血液已经干涸多时。常理来说,任哪一个生物变成这幅样子,肯定是没命了。然而眼前人却慢慢挪动身子转过头来,全身骨头咔咔作响。他转过了正脸,眼球早就已经不在,整张脸与他的身体一样布满黑线与疱疹,一张嘴巴大张着,牙早就已经没有了。身体变成这副模样还能动弹,却不是僵尸是什么? 江湖在利耶尼亚靠捕食水味为生,却也没见到过比这还要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僵尸看到两人,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向着二人慢慢走来。伍安二话没说,砍了它的头。尸体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不动了。然而尸体上面的疱疹还在生长,仔细看去,好像还冒着红色的泡。 伍安的剑上全是浓稠的猩红液体,隐约还冒着热气。伍安甩了好几次才将其甩干净,又怕剑上有残留,迟迟不敢收剑。至于江湖,则呆立在那里,屏住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这里有一个,只怕还会有更多。”伍安用布擦拭了一遍长剑,这才放心收了回去。他抬头看向高墙,眉毛拧在一块:“墙外都如此,这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是非之地啊……” “不……不管如何,咱们先吃饭吧。”江湖支支吾吾,浑身颤抖。他把马上带着的炊具卸下来,支起炉子点火。众人围着火炉坐下,眼前火焰给他们带来了些许温暖,却给不了他们安全感。几个人面色都很凝重,先前出发时的欢乐,此时荡然无存。 众人吃过了饭,又沿着墙走了十几里,不光没发现大道,原来的平地突然变得崎岖不平,马肯定是不能骑了。众人无可奈何,只能下马步行。韦其逢、伍安和江湖牵马走在前,阿玉儿走在后。此时几人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的要塞城堞,阿玉儿看几人情绪低迷,想着如何振奋大家的精神,于是伸手一指,还没出声,脚下的地方突然坍塌,紫光从裂缝里闪出。几人听到阿玉儿的叫声,立刻回头去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伍安向前一蹬,手指头与阿玉儿的手擦过。就在众人无望之际,梅琳娜以伍安的指头为点,现身抱住阿玉儿,然后掏出使命短刀,插进山体,滑到了下面。上面的石块石板看到两人落下,托浮着石块石板的紫光瞬间消失,落了下去。凭这高度,足以把两人压的粉身碎骨。梅琳娜一抓阿玉儿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 韦其逢看到下面塌的很深,又被各种大石挡住,心中急迫阿玉儿的安慰,问道:“阿玉,你没事吧!?” 阿玉儿拍去身上的灰尘,冲上面大喊:“韦大哥!小安哥哥!江大哥!我没事!”接着转回头看向梅琳娜,跟她对视之后身子一怔,低头怯怯道:“谢谢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头,放声道:“小安,你跟韦大哥和江湖原路折返,走山崖那条路,这里似乎是个坑道,我领着阿玉儿,看看能不能走出去。我们兵分两路,在红狮子城汇合。” 伍安点头:“好,你需不需要什么武器?我丢给你!” 梅琳娜沉默片刻:“我会随机应变,事不宜迟,这就行动吧。” “等等!”江湖叫住她,扔了一袋子食物下去。梅琳娜把手伸过缝隙,接住了袋子。 “那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牵马掉了头,梅琳娜也掉头走进了坑道里,阿玉儿紧紧跟在身后。 “刚才那道紫光,看起来像是魔法……”伍韦江三人回到路上,伍安自己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高崖,然后上手抚摸了一下。猛的想到自己曾见到过这紫色的魔法,就在啜泣半岛。当时他刚来到啜泣半岛的奥利提斯魔法塔门口,见识过这种魔法。他立刻想到瑟濂,于是叫韦江二人留在原地,自己则通过赐福回到了驿站街遗迹。瑟濂正坐在砖墙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看书。她听到脚步声见是伍安,下了砖墙,行礼道:“小女子参见少离王。” 伍安看到瑟濂给自己行礼,急忙把身段压的比瑟濂更低,说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瑟濂起身:“你现在是一方诸侯了,当然受得住这样的礼节。” 伍安摇头:“我这少离王不过虚名而已,现在宁姆格福实际的掌控者是涅斐丽,不是我。” 瑟濂不继续跟他辩驳,把话题扳回到了正规:“急匆匆的过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伍安把自己跟同伴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重力魔法。瑟濂听在心里,严肃道:“自魔法师的先驱——雪山的观星者们,通过观察星星而发现了魔法以来,对时间与空间的尝试研究与掌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能够操纵时间的魔法还没有,但是空间魔法已经有了眉目。这重力魔法,便是空间魔法之一。顾名思义,可以随意控制重力。法力高强的人,甚至能将外来的群星都禁锢住。” 伍安听出来瑟濂是在卖关子,猜测瑟濂说的这人八成就是拉塔恩。 瑟濂继续道:“重力魔法,入门简单,不算难学。但是想要精进,却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徒弟目前只需要学一些能够帮人升降的魔法就行。” 瑟濂点点头,回到遗迹拿出一本书出来,交给伍安:“看这本吧。” “多谢师傅。”伍安道,“师父,需要徒弟带您进城吗?” 瑟濂摆摆手:“这里挺好的,鸟语花香,天高云淡,我在这里栽花种草,好不快乐。” 伍安素知她魔块魔女的往事,想她不喜欢跟太多人待在一起,也不强求。管瑟濂又要了一根法杖,拿了书与她告辞。 第14章 双凰逢英凭造化,三才探巧过龙墙 就在伍韦江三人原路返回的时候,梅琳娜和阿玉儿正往坑道身处前去。梅琳娜虽然只睁着一只眼睛,却好像并不受黑暗影响。然而阿玉儿可是一对肉眼凡胎,只能贴着墙壁摸黑走,也不敢挪大了步子,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那僵尸的姿态还在阿玉儿的脑海里生动着,叫她对盖利德彻底没了好感。原本还觉得到这里能遇到有意思事情的她,此时恨不得长出个翅膀,从刚才石头塌下来的地方飞出去。可是那里缝隙不大,她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于是少做想象,老老实实的跟在梅琳娜后面。 梅琳娜独来独往惯了,就算跟别人同行也是附在伍安身体里,很少动用武力。一想到这个,她就回忆起伍安说起的少林功夫。梅琳娜总是找不着机会问个清楚,眼下反正找路也是闲着,不如就问阿玉儿算了。梅琳娜想她一直跟韦其逢学习说书,大概知道什么少林七十二绝技。于是她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阿玉儿。阿玉儿本来好好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颗发着光的大眼睛,不由得一惊,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差点把她跳的晕了过去。阿玉儿定神一瞧,才看出来是梅琳娜,这才松了口气,却仍然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梅琳娜看她一直活泼好动精力十足,一遇到自己便蔫了。而且她还从来不敢正眼看自己,心下疑惑,问道:“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玉儿连忙摆手,脸上毫无血色。 “那……你害怕我?” “呃……这个倒是有一点。”阿玉儿低着头,偷偷看向梅琳娜,伸出一根手指头。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跟指头女巫交流不多,不怎么了解。如果我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尽管说。”梅琳娜跟伍安待的久了,说话有时候也像他一样。 “诶呀,这怎么能叫得罪呢。我反而,觉得得罪了梅姐姐你呢……” “得罪我?你得罪我什么了?” 阿玉儿斟酌片刻:“我觉得梅姐姐的眼睛,好像玛莉卡女神。” 阿玉儿这么一说,梅琳娜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回忆起玛莉卡的长相是什么样子,怔怔道:“……算不上得罪。” “那就好那就好,梅姐姐啊,你只要不怪罪我不敢正眼看你就好了。” 梅琳娜点头,继续带头赶路,问道:“话说起来,阿玉儿你知道,少林寺吗?” 阿玉儿平时没少让韦其逢给她讲故事,少林寺这名字她自然不陌生,听到梅琳娜问起,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出,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少林寺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梅琳娜耳边厢听着,眼看前面有了火光,抬手把墙上的火把摘了下来,继续听阿玉儿讲。等到阿玉儿讲的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梅琳娜也走到了尽头。二人站在木头地板上,她四处观瞧,一片漆黑,眼下只有脚边的梯子能走,偏了偏头:“火把给你,我下去瞧瞧。” “好。”阿玉儿接过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只盼着梅琳娜能早点回来。梅琳娜把斗篷攥在手心里,双手搭在梯子两侧,隔五道脚踏梁滑一次,没一会就到了底下。梅琳娜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矿坑,且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在上面看是漆黑一片,等到下来便豁然开朗了。 “下来吧,没事的。”梅琳娜向着上面朗声道,阿玉儿听了她说下面安全得很,立马喜上眉梢,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的爬了下来。等到她踏到地上向周围一看,果然是别有洞天,就是岔路有点多,不好选是哪条路了。 “这路这么多,到底改选哪一条呢……”阿玉儿摩挲下巴。 “我们下来之后,方向都很难辨认了。况且就算我们识得了方向,也不能保证就能直接出去。”梅琳娜站在原地,静心感知周围的环境。 阿玉儿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她这么一喊,倒惊动了梅琳娜。她拍了下阿玉儿的肩膀,但为时已晚。脚步声与铠甲的错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梅琳娜眉头紧锁,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了短刀。阿玉儿喊完之后,立马就有人影在洞里若隐若现起来。她还道是这坑道里驻守的士兵,冲其招手。等到对方走到了光源下,阿玉儿和梅琳娜才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驻守坑道的士兵,分明是穷凶极恶的僵尸。它身上穿着红狮子军团的红袍铠甲,头上戴着银盔,整张脸浮肿溃烂,白色的孢子在脸上一张一合,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刚破了一个泡,又生出来一个泡,跟他们在屋子里头看到的别无二致。 阿玉儿这样近距离看这张脸,全身起鸡皮疙瘩,午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周围全是僵尸。他们见了阿玉儿和梅琳娜,立马从死气沉沉变得生龙活虎,抄起手里头的兵器朝她们攻去。 看到这么多僵尸,阿玉儿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慢慢后退到梅琳娜跟前,又愧又怕,流下泪来,哭道:“梅姐姐,我闯了大祸了!” “无妨,如果我们走了一条路,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只怕要比现在现在更为凶险。如今他们全都蹦出来,倒好处理了。”梅琳娜握了短刀在手,眼睛迅速环视一圈周围。僵尸人数太多,她一把短刀,终究难以对付,总需要个长武器,才能拨开一条生路。在那之前,梅琳娜需要先让阿玉儿离开。目前只能让阿玉儿上梯子回去,梅琳娜看准了方向,叫阿玉儿跟好自己,自己准备杀出一条路。她面对的是不会应招的僵尸,外加眼下情况紧急,自然不用使出什么招式,只求快准狠,转眼间就砍到了几个拦路的僵尸。 梅琳娜把阿玉儿带上梯子,一个僵尸伸手去抓,梅琳娜一招龙爪手卸掉了其胳膊,夺过了僵尸手里的长枪,见长兵器到手,梅琳娜立刻施展开少林枪法,将周遭僵尸全部扫荡开来。眼看着还有源源不断的僵尸赶来,梅琳娜却越战越勇毫不胆怯。但阿玉儿现在脑瓜子里全都是僵尸的恶心模样,哪里还管得上她打的好不好看。等到自己完全脱了险,再看也不迟。 梅琳娜的少林棍法没使出十之一二,便已经打到了十几个僵尸。但是这兵器日深月久,枪头枪杆已经不堪其用,经过梅琳娜这一使,更是经受不住,枪头被一刀砍下来。梅琳娜退后一步,盯着棍子呆了一瞬,随后继续用少林棍法拉开局面。此时阿玉儿已经到了上面,她松了口气,又看到梅琳娜大展身手,把恐惧都抛在了脑后,大声给梅琳娜加油鼓劲。 不管阿玉儿喊还是不喊,梅琳娜都不会留手。只一会的功夫,现场的僵尸便倒了一片。阿玉儿正想要下去,梅琳娜叫住了她,在原地施展了一招名为“黄金树恩惠”的祷告,然后才叫阿玉儿下来。 阿玉儿落在地上,发现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场地中央,它旁边的僵尸们身体逐渐溃烂,显示散发出猩红色的雾气,然后又被金色的烟尘压制回去。 阿玉儿感到好奇,问道:“梅姐姐,这是什么?” “黄金树恩惠,可以压制猩红腐败。” “猩红腐败……”阿玉儿沉思片刻,随后一拍巴掌,“对了!我听别人说过,当年女武神玛莲妮亚不敌拉塔恩,使出猩红腐败,才扳回一城。但是猩红腐败副作用极大,不仅会让自己的身体遭受严重的侵蚀,还会影响神智。玛莲妮亚重伤拉塔恩,自己也昏迷不醒,被尊腐骑士的骑士长芬雷救起,杀了个七进七出,才闯出重围。” 阿玉儿一说起这些英雄故事便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大堆。梅琳娜点点头,继续道:“猩红腐败,十分邪门,且无药可治,只能用一些法子压制住。比如,在黄金律法下诞生的祷告。” 阿玉儿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梅琳娜思索一会,回答道:“据说猩红腐败是由交界地之外的腐败女神带来的,意图通过这猩红腐败感染整个交界地。不过黄金律法也是交界地之外的无上意志带来的,他们同为外神,彼此谁都奈何不了谁,他们创下的招数,便都能彼此压制,形成平衡。” “原来如此……”阿玉儿看向周围的坑道,思索着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就在这时,从左边的坑道里传过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梅琳娜和阿玉儿觉得古怪,立马警惕起来。阿玉儿听不出来,梅琳娜的耳朵却格外的敏感,觉得这响声的规律颇像拳法,当即叫阿玉儿跟在身后,朝着最左边的坑道跑去。两人拐过几个弯,远远瞧见前方火光通亮。一个战士壶正在那里横扫千军,把僵尸一个个打的四散粉碎。两个人跑出矿洞,只见亚历山大把两具僵尸捏成一团,掷了出去。看到梅琳娜和阿玉儿,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 看到亚历山大,阿玉儿也显得兴高采烈,忙跑上去问道:“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一声,回答道:“我本来想去红狮子城,结果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 梅琳娜施展黄金树恩惠,免得猩红腐败弥漫开来。阿玉儿笑了笑,把他们的遭遇跟亚历山大说了,两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梅琳娜知道阿玉儿性子活泼嘴又闲不住,跟自己同行估计得憋坏,让她跟亚历山大聊聊,算是得了阿玉儿的意,叫她畅快非常。 二人正说笑之时,一声吼叫传来,三人看去,一头鳞甲厚重背生双翼的黑色大蜥蜴,正右手举一把黑色鳞刀,大吼大叫,好像因为几人忽视了它而生气。原来刚才亚历山大掷出去的尸体撞开了一对大门,被锁住的大蜥蜴听到声音,转醒过来,看到几人,便凶狠起来。 “哦?熔岩土龙!”亚历山大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哼哼,看来盖利德也有龙脉。” 看到熔岩土龙趴伏在地上,肚皮贴着地面,行动又非常缓慢,比之僵尸,倒不是那么可怕,阿玉儿因此不着急,问道:“壶大哥,这熔岩土龙是个什么来头?” 亚历山大胸有成竹,丝毫不动,回答道:“人吃龙心脏吃多了,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既成不了古龙,也成不了飞龙,只能做个伏地的蜥蜴。”说完哈哈大笑,似乎这已经是他的特召。几里之外,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便知是他来了。 “龙心脏?”梅琳娜一怔。 “诶?梅姐姐,你也知道?” 梅琳娜点头:“伍安就曾经吃过一个,虽然疼的痛不欲生昏死过去,但也确实掌握了亚基尔的火焰。” 亚历山大听了,啧啧称奇,几个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把熔岩土龙放在眼里。熔岩土龙既然是人变的,虽然人形不在,但人性还仍。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怒上心头,举刀便砍。 亚历山大本想它到自己跟前再发招,但看身边有两位红粉,便提前出手。别看他身体宽大,身手却是不凡。他突然跃起旋转着身体落在土龙身后,抓住尾巴,一个过肩摔,叫它哪里来回哪里去,看的阿玉儿拍手叫好。亚历山大并不停手,仍然是抓起尾巴,甩了好几圈才松手,把土龙掷的老远,直到撞在石壁上。练功的人尤其忌讳这摔,身子越沉的人,摔在地上就越疼,更不要说这土龙了。这两下摔的太狠,两只眼睛直冒金星。亚历山大还想上去摔它一摔,速战速决。熔岩土龙看亚历山大来势汹汹,为了保命,下意识的吐出熔岩。亚历山大看这熔岩像海浪一般打来,立刻躲开。熔岩土龙看这十分有效,于是牟足了劲故技重施,连着吐出熔岩。眼看地上就要满是岩浆,没有亚历山大的立足之地。阿玉儿为他捏一把汗的同时,急中生智,拿起了身后放着的用来炸坑的火药在手,大喊着叫亚历山大闪开,一把将火药丢在土龙嘴里。土龙感觉嘴里有东西,熔岩已经退不回来。结果火药只是碰到熔岩的高温,便已经爆炸了。 这一炸非同小可,立刻叫熔岩土龙嘴里冒烟下巴溃烂。亚历山大抓准机会,一跃而起,拳头从上而下,打在熔岩土龙的头顶,把它脑袋捶了个稀碎。 阿玉儿又是一阵拍手叫好,还没等高兴一会,头顶便落下簌簌灰尘,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好,要塌了!”亚历山大说完,头顶落下一块大石,亚历山大一拳将其打碎,然后又打碎了挡路的碎石。阿玉儿看那土龙的尸体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龙心脏和一把刀。她立刻飞奔出去,把心脏包好并拿上刀。亚历山大把路打开,一手提起阿玉儿,一手提起梅琳娜,沿着出路跑去。 伍安拿了书后便回到了韦江二人所在,如今虽然知道梅琳娜阿玉儿都没事,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对梅琳娜的武功有信心,只是盖利德这地方十分凶险,在地面上就有这骇人的僵尸,到了地下,岂不是会有更多可怕的东西。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更不容伍安慢慢的把重力魔法学了。他一手撑着书本,一手将重力魔法对准了山崖下面的一块石头,照着上面的咒语施法。念了几十遍,总算把石头托起,放在了山崖上。其他二人看到伍安念了几十遍就学会了这移物之法,都为之感到高兴。伍安喘了口气,继续念动咒语,先将两人的马一匹一匹的递了上去,然后又将两个人送了上去。但他刚刚学习,还不甚熟练,用起来十分消耗体力。两人看到伍安气喘吁吁,都急问他情况如何。 伍安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得……休息一下。”随即靠坐在山崖下面,不再出声了。 “江湖,你的马快,麻烦你去前面侦查一下了。”韦其逢道。 江湖跟韦其逢同行,一直都在找机会证明自己,如今江湖差给了他一件事情去做,他自不会拒绝,立刻答应。凭着心里一份欢喜,一跃就上了马,骑着无赖跨过火墙,窜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伍安慢慢的醒转过来,他撑着墙站起来,用法杖在自己脚上施了咒语,自言自语一句“试他一试”,面对着石壁,打算发动逍遥步。 逍遥步这轻功不似江陵那等瞬息千里的轻功,又不能叫人双脚垂直走上石壁。伍安咽了口唾沫,发动逍遥步,两脚用力,脚底碰到石壁上,之后便像是脚底有胶一样,牢牢吸附在石壁上。伍安大喜,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如履平地。伍安开始迈开步子跑起来,越跑越快。终于跑到崖边,一把抓住,翻身站定在地面上,韦其逢与江湖见了他,急忙上前。 “让二位久等了。”伍安一拱手。 韦其逢点头,看向江湖问道:“前方状况如何?” 江湖把刚才眼见的情况一一道来,起初二人听到他说前方有一条宽大的土路,都觉得一阵宽心。而后又听到他言语踌躇,便觉得奇怪,追问他接下来如何。江湖支支吾吾一会,开口道:“再往前走,我就看到了一堆龙,黑压压的一片,栖息在一片脏湖里头。更远地方还有火墙,不过比之拦咱们路的,可要矮的多了。火墙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龙。它睡在火墙旁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听到有龙,韦其逢吃了一惊。中原人谁人不知龙的传说,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这生物。韦其逢在利耶尼亚只听说有一条辉石龙,不过他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眼下知道前面百里开外便有龙,而且还是好几条,心里头又害怕又期待。至于伍安,他知道交界地的龙都是长翅膀的,不是他和韦其逢熟知的龙,自己又亲手杀了一条,并不觉得稀奇。只觉得有好几条龙,不免觉得难以对付。 “不论如何,先前去看看。”韦其逢骑上马,打头前上路。伍安与江湖不甘其后,都上马跟上。 江湖在这么短时间看到这么多,自是因为他挑了个高的地方打眼望远观瞧。三个人一上了路,才知道距离江湖所说的土路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三人行的砖石路荒废已久,道路两旁的沉沙折戟比墙外更甚。而且三人还见到了两种十分可怖诡异的生物。它们都身形高大,满身漆黑,两只眼睛硕大,冒着红光。一种生着狗头狗尾,前爪子短后腿长且强壮健硕,奔跑起来相当迅速。另一种则是大乌鸦,脑袋生的相当硕大,两条腿十分长,能直立行走在地上,也能飞行。一张锋利长喙,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性命。 几个人刚出不过几百米就看到了它们,原本那些怪物都只忙着啃食道边的尸体,当它们闻到新鲜气味的时候,立马警觉,向着三人看过来。三个人与那些怪物迎上眼神,心里都是一惊。伍安反应迅速,大喊道:“快跑!”随即振动缰绳,催动托雷特快跑。韦其逢和江湖听了,立马回神,都振了缰绳。托雷特与无赖都是好马,瞬间当先。韦其逢的马平平,落在了后面。伍安看情况紧急,赶紧在马脚上施了重力魔法。马感觉脚下一轻,立刻奔了上来。韦其逢只觉得身后一阵强风,后头一瞧,正是那狗张嘴,想要把韦其逢咬下来马来。三个人奔出去有二百里,才把那些怪物甩掉。刚刚松懈下来,只见面前一堆又一堆形似海藻与珊瑚的东西,表面白色,芯是猩红,又是招摇又是鼓动,显然是拜猩红腐败所赐。放眼看去,真可谓满目疮痍。但见残阳如血,黑色的云朵片片其中,脚下大地像生疮结疹,叫人好生心疼,三人感慨的同时又不禁生疑,当年的艾奥尼亚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酿成如此大劫。 几人跳过了一道距离不大的断崖,到了对面,走了五里路,终于踏上了江湖所说的那条土路。往远了一看,果然有一滩大脏湖,湖水里伏着好几条黑色的飞龙。伍安看它们数量得有五六只,只觉得它们力量不大,体型也不及亚基尔。江湖见了这么多龙,只觉得害怕。至于韦其逢,则大感失望。这飞龙在他眼里就是长了翅膀的蜥蜴,哪怕他见了比飞龙更要厉害的古龙,只怕还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龙,要过去真得麻烦一阵。”韦其逢拿出表,“马上就要酉时了,我们须得找个地方歇息了。只怕惊动它们。” 伍安的剑已经能刺穿与亚基尔一级的飞龙龙鳞,自然能将这些龙的鳞片穿透,只不过他忌惮飞龙数多,更有一条比他们大上十倍百倍的白色飞龙正在酣睡。一和它们打起来,难免出动静惊动它。 正在几人纠结之时,江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喂喂他们,再在食物里头下药,不就好了?” “下药……”韦其逢摇摇头,“它们个头那么大,要等药奏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伍安在一旁支持道:“我们没必要叫它们吃下去,直接把药洒进它们血里头就好了。” “这招倒是不错,只不过该如何做呢?” “交给我好了。”伍安说完便走开了,他先是找来了几个罐子,然后找了几只被猩红腐败感染的动物,杀了之后,把它们的血全都倒了进去,猩红色的气雾弥漫,江湖走开了好远,韦其逢和伍安则屏住呼吸,封一个罐子便喘一口气,就这样封了有六个罐子,伍安把它们绑在一起,扛在肩上,向着那群龙走去。黑龙们听到动静,立刻醒来,只见伍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一个个都提振精神,大声怒吼。伍安要的就是它们精神大作,好叫血液狂奔。伍安在脚上施了重力魔法,跳的比从前要高上许多。他先是跳上一头龙的脑袋上,趁着它还没闭嘴,把一个罐子丢了进去,然后立刻跳开。这龙嘴巴一合,猩红腐败立刻弥漫,进入它的身体,开始游走在它的血脉当中。伍安跳在另一条龙身上,用剑刺了个伤口,然后跳向另一条龙,在跳的同时,往龙的伤口上掷去罐子。罐子破碎,猩红腐败顺着伤口进入身体。伍安如此循环,直到把所有的龙都染上了猩红腐败才挑了个安全的地方站住。只见那几条龙像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止不住的摇头摆尾。吼声震天,看起来极其痛苦。自中了猩红腐败之后,它们的身体便开始发烂发臭,长出一片又一片大小不齐的脓包疱疹。 “就是现在,快冲!”伍安说完,驾了托雷特,带头前冲。韦其逢和江湖跟在他后面,离那些龙远远的绕过去,生怕被猩红腐败染上。三人远去,到了一处要塞脚下,看那头白龙的龙尾就在众人眼前,不禁感叹:“这龙到底有多大?” 此时已经是戌时,三个人下了马拴好在要塞里。这时候已经下起了雨,三人在要塞里躲住,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与梅琳娜和阿玉儿汇合。 江湖支起锅子烧火做东西,韦其逢窝在一处先打起了盹儿。伍安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里头的魔法书,兜里头一阵闪耀。他掏出来一瞧,在海德要塞拿到的那半块迪可达斯大升降机符节止不住的发光。伍安立刻起身,循着亮光上了要塞的了望塔,看到了一个箱子,拿剑一挑开,发现里面放着另外一半符节。伍安将两块符节合二为一,自知已经有办法去亚坛高原直往王城而去,大喜过望,这一兴奋,精神头倒是来了,连着看了好久书,吃饭的时候都不肯放下,两个人都睡着了好久,他才把书盖在了脸上,呼呼的睡着了。 第15章 关下道中龙虎斗,离散情谊终得圆 不管什么时候,盖利德的天气始终都是如血一般的通红,让人分不清时间。一直都看日头的江湖不知道醒来时候是什么时辰,等到问了同样醒转过来的韦其逢才知道,现在刚到卯时,也就是早晨五点。江湖支起锅来做饭,韦其逢则拿果子做点喝的。伍安昨晚看书看到很晚,现在依然在呼呼大睡。二人看现在时间尚早,并不急着叫醒他,等到饭做好晾凉了再叫他也不迟。 两个人自己忙活自己的,期间江湖想要跟韦其逢聊两句,想就着阿玉儿的安危开这个话题,但他又怕自己嘴笨,明知故问惹恼了韦其逢,于是自言自语,故意叫韦其逢听到:“也不知道阿玉儿怎么样了。” 韦其逢听他这么说,念他是担心阿玉儿的安危,深感欣慰。他来到利耶尼亚的时候,常常受到江湖的帮助,韦其逢除了用说书来回报他,也常常对他语重心长。韦其逢看他身手平平,但是却讲江湖义气。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心下羞愧,对他的培养之心便更甚,以至于给他起了江湖这个名字。江湖自己是个孤儿,流浪在利耶尼亚,靠着打捞水产为生。利耶尼亚这地方除了穷凶极恶的虾蟹,还有飞扬跋扈的歹人。江湖见得多遇得多了,自然沾染了不少其风气。但他性子却是忠义可靠的,却是难得。 “那个叫梅琳娜的姑娘,习得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深厚,招式纯熟,用起来不留力也不留手,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她好像是小安的指头女巫,阿玉儿跟她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了。” 江湖点点头,又开始想着该说点什么话题。想着想着,锅里头的食物就熟了。他把东西捞出来,分在三个碗里头,眼看着食物又少了一批,如果几天还不能到达红狮子城,那他们几个人今天晚上就只能吃个水饱了。 两个人端起碗,把东西吃了一碗,发了一身的汗。眼看要凉了,便叫了伍安起来跟他们一起吃。伍安端起了碗,一边看一边吃。 江湖怨道:“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心二用,急那一时功,反倒事倍半,饭也没吃好,书也没看好。” “只是随便看看昨天学的。”伍安说着,翻过一页,视线始终放在书上。 “小安,江湖他说的对,不急这一时半会的。”韦其逢笑道,“话说回来,小安你学东西可真快啊。” 伍安机械般的点头:“应该是卢恩强化过之后的效果吧。”说完,他把书一合,放进包里,抬眉分别看了看韦其逢和江湖,叫两人费解,齐声问道:“怎么了?” “这好像是咱们仨第一次,像这样,围着火炉,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说着,伍安端着碗喝了一口汤,靠在身后的木墙上, 听他这么说,江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咱们的确是没逮着个机会,好好的说说话。” 韦其逢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叹咱们有缘同路,却没空了解彼此。” 伍安笑着摇头:“有缘相逢,便已经足够。行走江湖,便只是侠义二字,其他的便无所相干了。”说着又喝了一口,“只消知道对方是有情有义之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听了伍安这一番话,韦其逢与江湖回想起他们这几天里的遭遇,都觉得伍安说的在理,止不住点头。 “照这么说,我们去红狮子城,势必见到更多的英雄豪杰,跟他们相聚在红狮子城,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我们对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却都将是一同踏上沙场并肩作战的战友。想来,如果没有勇武侠义,当然不会聚集在一起了。”江湖听伍安一番陈词,想起韦其逢说的英雄故事,不禁热血沸腾,汗水又出了几分。两人听了他说的,热血一阵翻涌,举起碗碰在一起,像是喝酒一样将汤饮了个干净。 饭毕之后,几人收拾好东西,来到了要塞二层,掏出望远镜往南边看去。在东南处有红旗招展,看起来那里就是红狮子城了。伍安又向下面瞧了瞧,想要从这里去到红狮子城,需要先下两个断层,过一道关卡,然后才能上正路,途径一片湖区,然后抵达红狮子城。 “看起来,我们今晚就可以进城了。”伍安收起望远镜,三人出了法洛斯要塞,无视了趴在那里的白龙,行了百米,来到了一处崖边。三个人向下左右看看,看到了一处卷着紫色气息的漩涡,三个人料想那是重力魔法。伍安在脚上施了法,先行跳了下去,果不其然,这漩涡托着人缓缓下降,稳稳落在地面上。伍安叫其他二人也下来,顺着坡道来到了第二处断层,再往下走,便是正路,准备过关了。 “这里太高了,又没有漩涡场,我的重力魔法还没办法把我们所有人带下去。就算人能贴着墙壁走下去,马却不能。”伍安往远处看去,千米开外有一个山妖巨人站在崖边,身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堆积物、铁球。它的身上有许多的啄伤和撕扯伤,脚边还有几只大乌鸦的尸体,看起来它是力战鸦群,自己受了重伤,站在崖边守着关卡,只要有人一通过关卡,立刻把手边的东西投掷下去,将其砸死,真可谓其心歹毒了。 “这个什么……巨人山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胳膊细长腿又那么短,整个身子宽大,又像是被掏了个空一样,简直……”江湖思索一阵,“简直像是个烂了个肥皂一样。” 伍安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比喻很是有趣,韦其逢更是毫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我们目前没办法下去,只能先从关卡上面,通过关卡建筑内的楼梯下去。在那之前,先把这个巨人解决了。”伍安说完,策马奔出。行不至百米,便看到一只又一只大大白蝙蝠盘腿坐在地上,它们长着一张老妇人的脸,狰狞丑陋可怖,却个个口中能唱出动人的歌曲。伍安看它们的姿态原本泰然自若,见到自己冲过来便停了歌声,向自己飞过来。伍安当即召唤出一把又一把的魔法剑护在自己身边,这魔法剑召唤出来,便可以自己锁定召唤者身边的敌人。伍安又在韦其逢和江湖身边召唤了魔法剑,防止这些蝙蝠伤到他们。三人快马加鞭,凭借着魔法剑荡开蝙蝠群,往山妖巨人而去。 伍安趁它还没发觉,立马用重力魔法控制住它一条腿,向旁边用力一拽,便叫它重重的摔下了断崖。三个人停在断崖旁边,看到巨人身子底下流出一滩血水,便知它是死透了。 “上关吧。”伍安调转马头,往瑟利亚关卡去。 瑟利亚关卡有两座了望塔,关卡当中悬挂有垂直升落的铁门。这里不仅是关卡,也是一条连接两边断崖的大桥,方便镇守在这里的军队居高临下来回协助,不过如今人去楼空,这关卡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不知道已有多久了。 “这门不够高,我们先把马放下去。”伍安将托雷特收回在指环里,把无赖和韦其逢的马套在一起,把它们赶上了下去的楼梯。关卡当中的楼梯呈螺旋式,要下去需要一段时间。伍安叫韦其逢与江湖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他环视四周,明明没有人,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叫他惴惴不安。 “小安,快点下来啊。”江湖转身冲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伍安以为自己多虑了,正准备下去时,一把剑刃突然出现,朝着江湖那条伸出来的胳膊砍去。伍安眼疾手快掏了逆刺把剑挑开,下意识的朝着出剑的方向踢去,却踢了个空。伍安正诧异时,剑刃重新出现,悄然无息的在他背后,狠狠地扎了下去。江湖看到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剑朝伍安刺去,心中大惊,但想到伍安性命攸关,不由分说,用肩膀撞去,好像撞到了什么。那短剑偏移,又不见踪影。 “怎么了?!”韦其逢听到动静,快步走上关卡大桥,三个人背靠着背,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不会是闹鬼吧?”江湖颤声道。 伍安听了这交界地既然有死诞者,那就可能有鬼,心里头也是一凛,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先都别大意。” 三个人慢慢转动脚步,各自环视周围,又是什么都没有。周围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警惕。忽然间他们头顶声音大作,向上看去,居然是三道魔法光束,缠绕着向他们三个人射过来。三个人立刻四散开来,隐藏着的短剑重新出现,伍安一格,抓住那只手腕,随后一摔,将那只鬼整个摔的现了形。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魔法师头罩,一手短剑,一手小圆盾。伍安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看他的魔法师头罩,立刻明白他是个魔法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舞刀弄剑,不用魔法。 正在伍安发愣之际,又有一把短剑朝着伍安身后刺去。韦其逢使出拈花折剑手,轻轻一夹,便把那短剑止住。江湖上去朝空气挥了两拳,把另一只鬼也打出了原型,同样是个魔法师。两个魔法师的打扮别无二致。 “你们是谁?有什么图谋?”伍安一摆他手腕,却没有骨头声音,伍安心中一惊,想他身有实体,却无筋骨肌肉,实在奇怪。看伍安惊骇,两个魔法师都隐了身,又都统统不见了。 “他们会隐身功夫,千万小心。”三个人散开,警惕身后。上方又有魔法光束从了望塔射过来,三个人躲开,却各自被魔法师牵制住。这关卡大桥通道狭窄,伍安施展不开剑术,只能堪堪对付;江湖的武功本不及两人,只会一些拳击,在这地方反倒有点用处。不过他看不到敌人,只能凭着声音躲开,然后盲目出拳;韦其逢倒是沉着冷静,他的双手不怕钢铁劈砍,就怕了望塔上的光束。这一来二去,他料想还有其他魔法师在了望塔上看着他们,于是打算先上了望塔。刚走出两步,短剑乍现,从他的侧面刺过来。韦其逢眼疾手快,手指夹住,然后迅速握住短剑,另一只手抓住魔法师手腕,一下把他摔了过去,垂在大桥围栏外。魔法师的手死死抓住韦其逢,似乎是要拉韦其逢陪葬。韦其逢夺过他手中短剑,一下砍断他的手,那魔法师摔了下去,又没了踪影。韦其逢靠在围栏上往下看,身后又出现了魔法师,准备一脚把韦其逢踹下去。韦其逢侧身闪过,夹住他踢出的那条腿,直接折断。伍安看到那只断手,知道他们虽然能瞬间移动一段距离和隐身,但是却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体,立马高声道:“砍他们的头!”说罢挥出长剑,这一击虽然被格挡住,但他还有逆刺,一下扎上去转了几个圈,魔法师立马没了命。 韦其逢和江湖听了伍安的话,都瞄准了头下手。韦其逢用夺过的短剑又砍去了魔法师另一条手臂,然后一剑削去头颅,魔法师登时没命。江湖没有傍身利器,只有一对拳套。魔法师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叫他没办法速战速决。伍安和韦其逢挺剑直刺,又同时拔出挥去,将魔法师的脑袋砍成了三瓣儿。 三个魔法师没了命,伍安在脚上施上重力魔法,踏墙跑上了望塔,看法杖的位置,凭空挥出一剑,砍了魔法师的头。伍安落了地,又丢了逆刺出去,刺中了另一个了望塔的魔法师的脑袋,瞬间毙命。伍安过去把逆刺拔出了收了,在确定周围再没有一个魔法师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魔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江湖惊魂未定,语气打颤。 “盖利德这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缺,有这东西也不稀奇。”伍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还是很奇怪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盖利德。 “既然解决了,那就赶紧下去吧。”韦其逢经历了这种种,只想要快点到红狮子城跟阿玉儿会合。三个人下了关卡,顺着关卡的大道蜿蜒而去。三人行了几十里,心里正害怕再出现什么拦路猛虎挡住他们的去路,突然一簇猩红腐败的污水从旁边如同喷泉一般迸射而出。三个人立马转动马头躲得远远的,才将其勒住。放眼看去,前方是一片猩红色的大沼泽,此地是艾奥尼亚沼泽,他们当中只有托雷特可以进入这片沼泽,其他任何人或者马只要踏上一步,马上就会沾染上猩红腐败。这片沼泽就好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时常有一个又一个喷泉从下面迸射而出。伍安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其他两个人也跟了上去,但连百米都没行上,又有两骑从侧面杀出。两道光环朝着三人脖颈飞去,三人俱是大惊,纷纷低头躲开。伍安看去,两个身穿金色铠甲的骑士正骑着马向他们追来。 “黄金甲?!”伍安看到他们铠甲虽然已经斑驳,但依然算得上光鲜亮丽,外加上腰部两侧的长条状末尾参差的红色袍布与打底的白色长条状末尾参差的兽毛,这样一跑起来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妈的,这鬼地方到底能不能消停了?!”江湖这一路上又是僵尸又是恶龙,又是蝙蝠又是山妖巨人,又是魔法师又是这感染了猩红腐败的骑士,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热泪纵横,想是愤怒到了极点。 那两个骑士的马已经被猩红腐败感染,跑的只快不慢,眼下只有江湖有机会逃出去。伍安索性给他加一加速,一鞭子抽在无赖的马屁股上,叫他快跑出去,自己和韦其逢对付这两个骑士。 这两个骑士一手拿着长镰,一手拿着刺剑,外加上他们能够凭借长镰甩出黄金圆环,真是可远可近,难以抵挡。眼看那两个骑士分别在两人左侧,同时用镰刀横扫。两人同时跳起横身躲开,一把镰刀在扫到之前,托雷特就已经变成一股烟缕回到了指环当中。韦其逢的马却被镰刀砍断了头,往前跑出去几米就倒下了。伍安和韦其逢并肩而立,各自对付一个骑士,两人互相与对方拆了数十招,两个骑士同时从头盔的镂空处朝二人喷出猩红腐败,两股如同泥沙一般的猩红腐败喷泼而出,相撞在一起,立刻腾升起难闻闷躁的气体。伍安和韦其逢赶紧躲的远远的,发现这两个骑士根本不怕猩红腐败,任凭那些气雾泥沙沾染在自己身上。 “韦大哥,你说他们那些盔甲里面,会不会也是丧尸?”面对强敌,伍安反而笑了出来。 韦其逢点头:“极有可能,不过这僵尸能单手耍得起这样的镰刀,穿着这样的铠甲还能有这样的速度,肯定是两个健壮的僵尸。”韦其逢也轻松笑道。两个人并不怕这两个骑士,而是忌惮他们身上的猩红腐败,此时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防御住这种邪门招式的侵蚀,出招的时候只能再留一点力,好及时的躲开骑士的腐败攻击。 伍安把逆刺扔给韦其逢,自己使出玉龙十三式,骑士左右开弓,与伍安打将起来。韦其逢右手拿着逆刺,不断化解招式,并找机会反击,然而这黄金甲实在坚硬,逆刺这匕首打布甲或者轻甲颇为好用,但遇上这等铠甲便用处大减,同一个地方需要刺上几遍,才能刺出一个口子。两个人谁都不敢伸手出去接住长镰,害怕染上猩红腐败,不然凭二人功夫,早就已经把这两个骑士拖下马杀死了。 伍安与韦其逢看斗人无果,转而砍向马匹,刃过处鲜血泉涌,猩红腐败也从中喷出。伍安和韦其逢又是使出轻功躲开,立刻扯下身上染上红色的布条。两具马尸立刻腐败溃烂,成了两堆白色脓包肥藻的养料。 “接下来怎么办?”韦其逢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没马,咱们有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伍安扭头欲走,一把大曲刀向他头颈砍去。伍安躲闪不及,幸亏韦其逢反应迅速,拈花折剑手轻松接住这全力一击。韦其逢运作内力,只见一把铁打的大曲刀像是纸一样被他一只手揉成一团,丢向其中一个骑士。那骑士把铁团挡开,双人齐上。伍安接住袭击的人几招,唤出托雷特叫韦其逢上马,然后一拍屁股,叫托雷特跑的老远。韦其逢临走之前把逆刺还给了伍安,远远的嘱咐他千万小心。 伍安拔剑,发现现在已经成了一对三的局面。两个骑士,外加上一个生面孔。她身穿着灰色的便服,热烈如火的头发向后梳去,留一个辫子。长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不亲自开口说话,真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她身形比伍安高,并且很结实,能单手将一把大曲刀耍的轻松,实在难得。伍安看她身上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却跟那两个骑士在一起,料想她就是这两个骑士的头领了。可谁知道她居然出手将两个骑士的人头斩落,着实吓了伍安一跳。 从她拿身上带的另一把大曲刀拿两个骑士开刀,到两颗脑袋应声落地,不过须臾之间。她任凭猩红腐败把自己淋湿,却不肯让自己的大曲刀受到一丁点的污染。她举刀摆起架势,姿势优雅美观,又不失凛冽。 眼前的人这一系列动作疑点颇多,叫伍安很是费解,头脑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她不怕猩红腐败,肯定是早已经感染了,但是身上却没有猩红腐败的任何症状,这是其一;她宁可自己在猩红腐败里洗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兵刃变脏,这是其二;那两个骑士同样身负猩红腐败,还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显然是跟她同仇敌忾,而她不由分说的就把他们杀了,这是其三;她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杀气涌现不减,没办法交流,却又迟迟不肯进攻,这是其四。综合这几个疑点,伍安猜测她大概是这些骑士的统领,自己又是个爱刀如命的武痴,有人打扰自己跟别人决斗,肯定心有怨恨,那两个骑士是她下属,当然随便杀了。她跟自己决斗,讲求公平公正,自己不拔剑,她当然也不会出手。 伍安料她是个性情中人,就算被猩红腐败感染也是不移其志,心中大快。外加上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跟真正懂剑法刀术的人切磋武艺,对方正好解了他的馋。伍安拔剑作势,朗声道:“在请阁下赐招之前,我想先请问阁下的名字,这样我们也好相称。” 伍安此时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竟然一时不以为对方意识已经被猩红腐败占据。那女人一愣,不再动弹,摆好架势准备伍安先出手。伍安点头笑道:“你不爱说话,我替你取一个,就叫猩红侠客好了!” 对方依然岿然不动,伍安怕她等的久了失了雅兴,立刻使出剑招。两个人彼此出手甚快,刀光剑影,一来二去片刻之间已经互相拆了几十余招。伍安许久不遇能跟自己用刀剑相拼之人,现下打的不亦乐乎,兴致一来,全然忘我,剑招越使越快,真可谓应接不暇。不知道韦其逢是否还能用拈花折剑手,抓住现在的伍安的剑。 猩红侠客见招拆招,速度只快不慢,动作兼顾力道速度与观赏性,如同流水一般流畅顺遂,潺潺不绝。伍安看她的剑法极其精妙,挑招、扫招,都是画成一个完整无缺的精致的圆。而她的刺招,则成一线,不偏不倚,笔直非常。至于斫招砍劈招,则画半圆,力道与角度分毫不差。前面几个圆招,头一招使出去,劲力还没消失,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真似流水滚圆一般不绝。至于这刺招、斫招和劈招,则势头刚猛,有去无回,叫人不敢硬接,又叫人来不及闪避,真可谓百发百中。若能接住自然最好,倘若接住,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伍安在接招的时候,便开始有意识的去模仿对方的剑法。他自己由梅琳娜将得来的卢恩转化为力量,自身相较于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他的悟性。伍安看她一招自己便学半招,这来来回回已经拆了数百招,竟然还没看到对方使出重复的招式,自己却已经将自己的玉龙十三式从头到尾连着用了几遍,心下又惊讶又欣喜。 两个人斗了两个小时,体力丝毫不减,却始终不分胜负。伍安看她剑法潺潺流去又滔滔不绝,不知道要何时才有尽头,便将自己记住的招式化在剑上,然而他现在是只会其形不懂其意,挥出的招式死板,没办法做到对方那样画成一整个圆。然而比武当中,稍有一瞬息的失误,就会叫人抓住,反败为胜。猩红侠客看伍安用出自己的剑法,速度先有减慢,而后又看他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立刻又恢复常速,趁着他破绽之际,直刺过去。这一招可真乃劲力无穷,有去无回,这一招用去,非要定胜负不可。但如果不中,破绽便极大。 伍安登时大惊,立马收力躲避。也亏他刚才那一招用的不熟练,收回倒也简单。这时候他灵机一动,干脆冒险,只是稍稍侧过了身,身上的锁子甲被刀身擦过,立马被扯下一块,露出他白色的里襟。猩红侠客的刺击使出后只能缓缓收回,否则顿挫之间力量过大,容易造成内伤,叫自己使剑的手筋骨剧痛甚至断裂,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猩红侠客的右手握着剑,左手在另一边,没办法再阻拦住伍安。猩红侠客一急,立马抽刀回守。 她的确守住了伍安的一剑,自己的右手却也崩成一节又一节,碎成一地。伍安看她整条右臂崩裂分散,还以为是什么玉石俱焚的暗器,立马用逍遥步躲闪开,与她面对而立。伍安仔细看去,发现地上碎的正是铁打的臂膀关节,顿时醒悟:原来她的右胳膊是义肢。 大曲刀掉在地上,猩红侠客用左手拿起,摆了个架势之后向伍安奔去,二人快要刀剑相接之时,猩红侠客突然高高跃起,左手中蕴含劲力。伍安看她凌空跃起,不由得又惊又疑。力从地起,凌空出拳是武学大忌,出刀亦然。如今这猩红侠客跃的足有三尺高,弯臂用刀护住身体,伍安此时只要向前一刺,立马就能叫猩红侠客从空中跌落,败下阵来。可是眼下伍安被她唬住,竟然一时不敢出手。就是这一停留,机会便稍纵即逝。猩红侠客向着伍安挥刀,又快又狠,直如寒冬刺骨朔风扑面而来,叫伍安心中一颤,立马用剑防御。接下来这几十招比之前还要更快更猛,前一刀还没结束,后一刀又到,叫伍安防不胜防,只能防御。纵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防御,身上还是中了好几道,幸亏没伤到要害,伍安还能继续跟她对抗。 猩红侠客蹲伏在地上,刀已经挥了出去。伍安看她不动,以为她的攻势已经结束,准备上前反攻。没想到猩红侠客的招式还没结束,几圈剑气以她为中心,绕出一道又一道完美无缺的圆。伍安没有受伤,身上衣服已经被这剑气斩的七零八落。 伍安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她又有什么后手。猩红侠客起身出刀,伍安一挡,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力。他凝目而视,竟然自己晕倒,不省人事了。伍安看她闭眼,赶紧接住她。这样一抱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人。她原本长相英气,这时候闭目昏睡,倒显出许多娇弱柔情,一时间愣了神。但感觉身上有一股热,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猩红腐败,赶紧把上衣脱了个干净,仔细看身上有没有猩红腐败,好在自己的身体没有沾染上,叫伍安松了一口气。伍安唤出红色露滴,猛灌一口,身上伤口慢慢愈合。伍安把她靠在一个软土包上,守在她旁边。十几分钟之后,她慢慢醒转,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此时她视线模糊,还看不清,只听到伍安问:“你醒了,好点没有?” 她身上并无大碍,但嘴里干的厉害,发不出声音,只得点了点头。她视线慢慢清晰,看到伍安光着膀子,脸又凑了上来,立马警觉,向后躲去,脸色羞红,慌难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伍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那身衣服沾上了猩红腐败,只能脱了。” 她听到伍安说猩红腐败,立马正色,看向伍安所指的位置,发现他的衣服正冒着热气躺在地上,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拜自己所赐,当即羞惭,缓缓道:“抱……歉……” “诶呀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伍安听她声音嘶哑,唤出红色露滴交给她,叫她喝。她闻到红色露滴的味道,一把接过露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从她嘴边流出的露滴滴在她身上,竟然消去了她身上的猩红腐败,叫伍安觉得神奇。 “好!”她大喝一声,擦了擦嘴,直呼痛快。伍安看她焕发精神,心中大喜过望,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米莉森。”米莉森喝了露滴,神情稍有缓和,“你呢?” “伍安。”伍安笑道,“你叫我小安就行。” 米莉森看他长相清秀头发浅粉,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觉他是男的。又看他全身肌肉精健却不膨胀,赞道:“你这副身子练的不错。” “哈哈,还好吧,不练一练,也接不下你的招式啊。” 米莉森一听这话,顿感诧异,问道:“接我的什么招?”伍安便把自己跟米莉森战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其中的各种细节,伍安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一字不差。米莉森听来,只觉得伍安身手不凡,又叹自己精神又一次失常,却还能把自己的剑法毫无保留的用出,真不知是福是祸。 “说起来,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又怎么会被猩红腐败控制呢?”伍安问。 米莉森叹了口气,说道:“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自己的武功,和来处,以及……”她顿了顿,“我感染了猩红腐败,至于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伍安听她说感染猩红腐败,身上却既没有创伤也没有烂疮,正觉得神奇,米莉森又道:“我被猩红腐败操控,大概是因为我的那枚金针不慎丢了。不知你能否四下里帮我寻找一番。” 伍安看她气若游丝,虚弱至极,立马答应,起身到附近寻找。最后他在艾奥尼亚沼泽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找来一个长物一挑来,发现粘在针上的猩红腐败竟然逃般似的落了下去。这针乃纯金打造,足有三寸之长,拿在手里颇有分量。金针上被附有黄金律法的无上祷告,自己便熠熠生辉,灿灿发光。伍安觉得神奇,攥在了手里,奔回了米莉森身边。 米莉森看到金针,一阵宽慰,支起了身子,道:“接下来,就麻烦你,先解开我衣襟,然后把针扎进去。记得,要用尽全力扎进去,否则不能完全压制住毒性。” 伍安听她说要解开衣襟,便即想起男女之事。平常他闲暇时偶尔与朋友相聚,对这种事情是侃侃而谈,不以为意。如今真赶到了眼前,他心跳加快血脉奔涌。又想到自己朋友曾说自己只缺女人在侧,回忆起刚才因为米莉森精通刀剑与自己打的难解难分而欣喜激动,当即便把这份纯粹的好武善斗之情跟情爱之事牵引在一起,更是羞的呆在原处,浑身发怔,一时大脑空白,没了主意。 米莉森此时记忆尚缺,更不通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看他脸色通红,只觉得好生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怕伤了姐姐,就觉得着急。” 伍安这一句本来是情急之下的开脱,米莉森反倒当真,笑道:“无妨,这针有奇效,扎上只会痛一下,然后就会越扎越舒服的。你不用怕,只管来扎好了。” 伍安血脉上涌,只觉得口干舌燥,痴呆般的点点头,抬起双手,手指僵硬,半天才解开米莉森的衣扣敞开,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线游走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冰层之下的条条黑蛇,正是米莉森的血管。 伍安打开衣服只见了一瞬,便立刻闭上了眼。好久之后才睁开一条缝,将针尖对准了胸口。 “对,就是那里……就可以了……”米莉森口气渐弱,又要昏去。伍安看她眼神迷离,不敢怠慢,一咬牙,猛的扎了下去。米莉森身子一震,全身充血,腮帮子鼓动,向旁边喷出一口烫血。伍安一下子把金针扎入一半在米莉森胸膛当中。之后金针便自己慢慢深入了进去。伍安看她肌肤下血管恢复正常,米莉森脸色也逐渐回转,赶紧把衣扣扣上,松了口气,瘫坐在一边。米莉森缓了一会,筋脉回转,全身力量回充,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神百倍,气力十足。转身向伍安道谢。伍安这一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发了一身的汗,起身回道:“姐姐不必客气。” 米莉森说到这,又想起来伍安的衣服,忙道:“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猩红腐败这东西,我虽然厌恶,却又控制不住。” 伍安连连摆手:“无妨,我再另找衣服穿嘛,等咱们到了红狮子城,还多不出来一件衣服?” 米莉森看向那衣服,缓缓道:“我虽然控制不了猩红腐败,却可以吸收一些猩红腐败在身体里。” 伍安听后,不由得大喜:“果真如此?” “当真。”米莉森斩钉截铁。 伍安叫米莉森起来,领着她到了那两个骑士跟前。米莉森看到那铠甲,当即一愣,随后明白了伍安的意思,她把铠甲卸下,把铠甲里头的僵尸随手丢出去,然后将铠甲里里外外的猩红腐败吸收了个干净。伍安不放心,又用露滴浇灌了一遍铠甲,这才安心穿上。这幅铠甲坚硬沉重,却又不臃肿,伍安穿上倒显得十分合适,比例协调。伍安一直不肯穿铠甲,就是因为铠甲沉重,影响自己出招。但眼下他没有衣服可穿,这铠甲又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真可谓一举多得。伍安拔剑挥了两下,虽然速度不及自己不着甲的时候,但也插不上多少,心中一阵欢喜,向米莉森道谢。米莉森看他高兴,自己也欣喜,问道:“接下来你要去红狮子城吗?” “是啊,去参加战斗祭典。” “战斗祭典?那是什么?” 伍安摇头:“我也不知这战斗祭典要做什么,只知道红狮子城邀请天下英雄豪杰前来参加战斗祭典,阵仗,只大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闻名天下的碎星将军拉塔恩。” 说出拉塔恩的名字,伍安不禁联想到他的事迹,心中顿时生出崇敬之情,激动难以言表,声音不禁颤抖些许。米莉森听到拉塔恩,却神情严肃,又露出恨恨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伍安并没察觉。两人一阵沉默,一声长嘶传来。两人循声看去,托雷特正往这里赶来。伍安见到托雷特,喜出望外,冲它招手。托雷特停在伍安身边,打了两个响鼻。伍安轻轻抚摸马背,对它赞不绝口,转头对米莉森道:“米莉森姐姐,上马吧,我们一起去红狮子城。” 米莉森眼下无处可去,无依无靠,她看伍安忠实可靠,可以信赖,自己又对拉塔恩这个名字有强烈的反应,却又不知为何。这番前去,说不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两人骑上托雷特,扬长而去。跑了几百里,来到了一座大桥前了望塔下,远远看到桥对面的城池旌旗招展,知道前方正是红狮子城,心中一阵高兴,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只听到对面有人喊:“尊腐骑士!”随后一发炮弹就向着他们飞来。 伍安大惊,立刻调转马头,躲开了这一发。炮弹落在地上引起了爆炸,伍安收了托雷特,用身子护住米莉森,两人这才没有受伤。伍安看向对面,朗声道:“我是伍安!我们是来参加战斗祭典的!” 伍安说完,对面不再射来炮弹。伍安重新召唤出托雷特,两人骑上马,跨过大桥,到了城门底下。铁城门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抱着一把刀出了城,向着伍安跑来。伍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阿玉儿。阿玉儿看到了伍安,招手兴奋高呼:“小安哥哥!”阿玉儿跑到伍安跟前,梅琳娜、韦其逢和江湖也跟了出来。 第16章 玉渐陨兮香渐消,聚义迎敌把针邀 “小安哥哥!”阿玉儿冲过来给了伍安一个大大的拥抱,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有活力啊。” 阿玉儿点头,伍安问道:“我跟梅琳娜姐姐在坑道里遇到了壶大哥,他帮我们杀了头土龙,还领着我们逃出了坑道,可厉害了。我们出了坑道,正好碰到红狮子兵大哥,我们说我们要去参加战斗祭典,他们就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说着,把手里的刀双手奉给伍安:“小安哥哥,这是我们在那个坑道里面拿到的,大家看了之后都说是好刀,所以我想拿过来送给你。” 伍安“哦?”了一声,心中一阵期待,伍安握住刀柄一拔,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只看到一阵寒光乍现,刀口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刀身明亮如镜,伍安将刀整个的拔出,重量适中,他立刻展开身段刷了一套,其势抽水断风。伍安大喜,大声赞道:“好刀!”随后收刀入鞘,把刀挂在腰上,面对阿玉儿:“谢谢啦,阿玉!” 阿玉儿看到伍安很高兴自己的礼物,脸上浮笑,说了声“不用谢”,这“谢”字刚说了一半,阿玉儿的身子便软了下去。伍安赶紧扶住她,摸她的额头。手还没放上去,阿玉儿的脖子上便生出了许多白色的藻状烂疮,众人见了都是大惊,这正是猩红腐败。伍安慢慢把阿玉儿放在地上,给她喝了红色露滴,又将露滴抹在她的身上,烂疮立马消退,众人看阿玉儿的脸色逐渐缓和,才都松了口气,可是始终都提心吊胆,生怕这露滴压制不住猩红腐败。 “这女孩,一直挺到你来才肯放松啊。”一个声音从城门处传来,伍安放眼看去,一位身穿异色衣服的老者从台阶上下来,浓密的白胡子挡住嘴唇,浓密的眉毛挡住双眼,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背着手摸着胡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阿玉儿的手腕上探了探,眉毛动了两动,扯开红亮的嗓子道:“她很坚强,毒性已经走遍了她的奇经八脉,她居然忍到了现在,叫谁都没有发现。” “您是……” “诶呀,你看我,遇到猩红腐败就着急了,忘了自我介绍。”他话语轻松,口气却相当严肃。面对着伍安,行礼道:“我叫杰廉,是红狮子城的代理城主。也是曾经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也是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红狮子军团主将了。” “我看您刚才摸她脉搏,想来是对猩红腐败十分了解,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治这个姑娘没有?”韦其逢听闻猩红腐败无药可救,但是眼前这老人老成持重,深藏不露,外加上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说不定知道能够制服甚至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谁知道杰廉摇了摇头,道:“猩红腐败是交界地最为邪门的毒,无药可解,只能抑制。” 众人听他都说没有办法,心里头顿时就凉了半截。阿玉儿的汗水不断渗出,浸满了她的面庞和脖颈,众人出的汗比她而言,却是有增无减。 “我来试试。”梅琳娜一声,其他人都给她让出地方。梅琳娜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按在地上,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阿玉儿身边开枝散叶,这一招正是她之前用过的“黄金树恩惠”。然后她又搓了搓双手,在阿玉儿的身上做了简单的涂抹。阿玉儿的汗不再狂飙,更是慢慢恢复了神智,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困了。”说完又闭上了眼,旁人看了皆是动容。 “先跟我进城吧。”杰廉说完便走在前头,引众人跟着他进了城。 红狮子城是盖利德区域的主城,盖利德主人拉塔恩将军的总部所在,规模与史东薇尔相比,可谓是只大不小。然后红狮子城的构造并不像史东薇尔那般勾心斗角,红狮子城面积虽大,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来进行竞技切磋的空地,由此可见拉塔恩和其麾下的红狮子军团武德充沛。杰廉给他们吩咐了房间,因为阿玉儿得了猩红腐败,只能给她隔离在一间单独的房间。米莉森同样带有猩红腐败,而被金针压制,只要不将金针拔出,便不会发作,她自己又是一个房间。伍安与梅琳娜一个房间,韦其逢和江湖则一人一个房间。 众人回屋撂下了东西就匆匆的去看阿玉儿,此时她正躺在床上,看到众人一涌而出,心中一暖,想要坐起来打招呼,却被韦其逢扶着又躺下。 “阿玉,你是怎么感染猩红腐败的?” 阿玉儿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阿玉不记得了。”她身患重病,神智忽明忽暗,现下不自称“我”而自称“玉儿”,加上她虚弱无比的脸色和语气,更叫人心生怜爱。 “大概是那坑道里头的火药。”声音一出,众人一齐向外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亚历山大壶。他身形巨大进不了门,只能站在走廊里跟众人说话。 “火药?”众人尽皆愕然,唯独梅琳娜反应了过来:“我看那火药爆炸的时候,有一股巨大浓烈的红雾爆发而出,想来是那火药上染有猩红腐败。阿玉儿拿在手里,自然就碰到了。” 梅琳娜这样一解释,亚历山大微一欠身,正是点头承认之意。旁人听后都兀自点头,只有韦其逢脸色难看,转头看向梅琳娜:“那你和亚历山大怎么没事?” “我不知那火药上有猩红腐败,便没有施展祷告。”梅琳娜有什么便说什么,一切照常回答从不说谎。但她向来板着个脸,不管面前发生什么,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下依然如此。韦其逢这般质问,她这般回答,倒给人一种与韦其逢掰上手腕的感觉。 “梅姐姐一直保护我,韦大哥……你不要……咳咳……为难她……”阿玉儿出声为梅琳娜做辩护,韦其逢听她开口,哪里还有心思去理梅琳娜,心急道:“阿玉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老夫先为这位姑娘做简单疗愈,请几位先行出去吧。”杰廉坐在床边,为她诊脉。其他人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玉儿受苦而无能为力,便都退了出来,靠在墙边。韦其逢因为梅琳娜没有保护好阿玉儿,而对她心存芥蒂。至于梅琳娜则并不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靠在一旁。伍安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一股子单方面的火药味飘过来,熏得自己难受至极。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去私下里给韦其逢道歉解释,心里便烦乱。他倒不是因为韦其逢质疑梅琳娜而烦乱,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为拆解人和人之间的误会而逼不得已的人情世故。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只能叹口气。 过了好久,杰廉又叫众人进来。见到阿玉儿脸色转晴,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杰廉走到伍安面前:“年轻人,怎么称呼?” “伍安。” “小安兄弟,你的红色露滴,想来是二指所赐,可以治愈伤口。虽然没办法治愈猩红腐败,但是可以起到暂时消退的作用。” 伍安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当即把露滴唤了出来,交给杰廉:“任凭城主差遣。” 杰廉摇头:“我是城主,可还是个代理的。而你可是个正二八经的诸侯王,手拿半神大卢恩,可号令千军,比我可威风的紧啊。” 伍安听后倍感意外,他看盖利德来路被高墙阻隔,以为自己称王的消息传不到盖利德,没想到居然还是被知道了。他又想,既然盖利德都知道了,那其他诸侯,估计都知道交界地有他伍安这号人物了。 杰廉看他面色生疑,白须动了动接过了露滴,放在了床头上。 米莉森自己就身患猩红腐败,如今看到阿玉儿受苦,虽然素不相识,但心有不忍,站出来开口道:“我知道有个长久之计,能够帮助这位姑娘。” 韦其逢听了,连忙上前,问道是什么办法。米莉森道:“在艾奥尼亚沼泽的中央,有一片土地,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欧尼尔的老将。他……大概是圣树军团米凯拉手下的人,在他那里,有一根金针。那金针是米凯拉专门造来抑制猩红腐败的,只要把针扎在心口窝上,就能叫全身的猩红腐败凝在那针上,扎了针的人则会安然无恙。” 韦其逢听到有可行的法子,而且近在眼前,精神大振,这就要出城去拿。米莉森当即拉住他,正色道:“那欧尼尔久经沙场,是个骁勇悍将。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锐气不减。我们要去拿针,恐怕他不会轻易交出,此时我们还需要商议。” “阿玉现在正值生死攸关,来不及再多做商议了。”伍安心里是同意米莉森的看法的,但是架不住阿玉的病情太重。此外,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安分韦其逢的心。毕竟梅琳娜的公开身份是他的指头女巫,他们两个之间互为代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急韦其逢之所急,便是梅琳娜急他所急。韦其逢刚才质问梅琳娜乃是心急,说了之后稍作冷静才知道自己口气实在不妥,心中有些许愧疚。眼下听伍安这么说,明白他是在为梅琳娜开脱,便放宽心了些。 伍安续道:“不过我们奔波一天,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醒来,吃过早饭,再去找那个老将欧尼尔。”伍安说完,其他人都点头称是。伍安把米莉森介绍给了其他人,但现在阿玉儿重病,所有人都没有闲聊的心情,互相随便说了几句,便都回到房间了。 伍安把米莉森送到房间门口:“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还需要你去带路认人呢。” 米莉森笑了笑:“放心吧。你也回房休息吧。” 伍安关了房门,又到了韦其逢的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屋来关上房门,便跟韦其逢道歉:“韦大哥,梅琳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鲜有变化。她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有所隐瞒。只不过她也的确是心直口快了,其实她还是关心阿玉姑娘的。希望韦大哥体谅,我在这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深深鞠了一躬。 适才韦其逢听他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便已经不大在意。如今伍安亲自上门,私下里给他道歉,韦其逢只觉得惭愧,赶紧扶住伍安道:“是我着急,一时间出言不妥。阿玉儿染上猩红腐败实属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事。梅姑娘若无心保护阿玉儿,阿玉儿此时早就没命了。” 二人彼此一阵谦恭,都觉得十分见外。两人抬眉,视线碰上。两人先是沉默一会,随后又哈哈大笑,和好如初。伍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老哥好好休息,小弟告退。”伍安说罢便离开,回到了房间。这时梅琳娜已经褪下了身上所披黑色斗篷,倚着床头桌发呆。旁边烛火摇曳,照亮她那半张脸。伍安站在门口看去,一时愣了神。他于远于近,见过了许多女人。蕾娜,阿玉儿,米莉森,真可谓各美其美,大不相同。蕾娜言辞恭切之间夹杂着阴邪,阿玉儿则类似于住在隔壁,惹人恋爱的邻家小妹。至于米莉森,一张脸英气逼人,是不输男人的巾帼之才。而梅琳娜与上面几者全然不同,伍安见到她,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恬静美好,明明她既不爱笑,也不明媚,可就是让伍安觉得心安。 “……怎么了?”梅琳娜看到伍安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当即敛了姿态。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见到你拿那个姿势,多看一会。”伍安把刀剑挂好,正想要洗脚,发现自己全身穿着尊腐骑士铠甲,便开口叫梅琳娜帮他卸甲。两人把铠甲放在一边,伍安身体一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换上一身轻衣,打了两桶水,一桶给梅琳娜,一桶给自己。两个人洗了脚之后,两人又把水倒掉。伍安躺在床上,忍不住的一阵呻吟。这红狮子城表面凋敝,但是内在却丝毫不差。就这床铺也是十分柔软,伍安躺上去,只觉得躺在棉花上,要深深陷下去,却又无法自拔。 他身体一舒服,脑子也就跟着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但他还有很多疑问揣在心里,又不怎么能睡得着。刚好梅琳娜是个交界地万事通,有什么不懂的事问她即可,于是伍安开口道:“阿梅啊,你知道米凯拉是什么来历吗?” 梅琳娜听后,缓缓道:“米凯拉与玛莲妮亚是玛莉卡女神与拉达冈生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兄妹,他是金色长发,而玛莲妮亚则是红色头发。米凯拉的身体生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便不再长大,至于玛莲妮亚,则身形高大健美,肩膀甚宽。明明是兄妹,却反倒像姐弟。玛莲妮亚生来残疾,没有右臂。她小时候就感染了猩红腐败,并因猩红腐败而双目失明,两条腿左边一条萎缩,彻底溃烂后自己断掉。右边那条则烂了一半。四肢只剩其一,让米凯拉很是心疼。他年纪虽小,但尤为聪明。原本复杂难懂的祷告,他都能一一学会,并且化繁变简,让祷告更容易学习。外加上玛莉卡女神和拉达冈的悉心教导,他的才智与日俱增,终于发现黄金律法可以抗衡猩红腐败,并自己用纯金制作了纯净金针,交给玛莲妮亚使用。破碎战争中,诸神联军之所以会土崩瓦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玛莲妮亚主动退出。据说玛莲妮亚是听闻了后方遇袭,才后军改做前军,急匆匆的往圣树赶,却发现来时的近路已经被毁。圣树军探子来报,说米凯拉失踪,不知去向。玛莲妮亚向来尊重爱护米凯拉,兄长失踪,她心急如焚,认为是其他半神掳走了米凯拉。那时候诸神联军早已经溃散,各自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玛莲妮亚于是南下,先攻打了葛瑞克,然后又去攻打拉塔恩。然后就是……” “艾奥尼亚战争。”伍安接道。 梅琳娜点头:“后面的事,我应该都与你说过了,不再重复。”她停了停,“刚才米莉森所说的老将欧尼尔,大概就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 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伍安开门一瞧,居然是杰廉。此时他换上了一身便服,显得十分慈祥和蔼。伍安赶紧请他进来,关上门并让出了位子给他坐。杰廉谢过他,坐在床上捋着胡子,笑道:“这位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破碎战争的事情在交界地无人不知,我知道的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梅琳娜知道自己记忆缺失,外加上战争之事牵扯甚多,其中必有诸多自己不知的始末细节,于是才如此开口。而杰廉却当她是谦虚,只是点头。 “城主大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事发突然,老夫便没分神出来,一直忙活到现在,阿玉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我便来参见少离王了。”说罢便起身躬身,欲要跪倒。伍安看他岁数不小,况且自己少离王是空有其名,赶紧扶住他:“城主万不可行此大礼。”说着将他扶上床坐着。杰廉沉了口气,点头道:“我看王上你气宇不凡,不愧是夺得了葛瑞克大卢恩的英雄。” 伍安摆了摆手:“葛瑞克实力平平无奇,拿到他的大卢恩,不是什么能耐事。” 杰廉呵呵笑道:“话虽如此,但葛瑞克手里的大卢恩,可是法环最中央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王上可知道玛尔基特?” “知道,我进城的时候,还跟他恶斗了一场呢。” “那玛尔基特,其实是个假身。其真身啊,远在王城。” 伍安一听玛尔基特是假身,脸色登时大变,心想:“一个假身都那么难对付了,要是真身该有多厉害?”口中问:“请问真身是谁?” “恶兆王,蒙葛特。”杰廉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显然对这位恶兆王敬畏有加。伍安听到这名号并不以为然,但看杰廉脸色严肃,自己心里也不敢轻视。 杰廉续道:“当年诸神联军攻打王城,恶兆王率领王城军队,以一敌众,威风八面,连我将军大人都败在他的手下。将军自知不敌,甘拜下风,率领我们离开了亚坛高原,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故乡,而是来到了盖利德,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原本也算是一片风水宝地,直到艾奥尼亚战争,致使盖利德生灵涂炭。猩红腐败,更是叫这里寸草不生。”说罢兀自叹息。 “这么说来,你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杰廉点头:“可是如今,我们却也回不去了。自从艾奥尼亚战争结束,将军疯了之后,我们便驻扎在这里,修筑起火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杰廉睁开眯起的眼睛,似有泪光,“我们会永远就这样陪伴着他,因为我们最知道他的痛苦。但我们看他终日疯癫,以死者血肉为食,想将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肯如此白白等死,硬挺着精神不肯死去。我们便打算纠结天下英雄前来,举办战斗祭典,让天下英雄与将军在沙场上对垒。如果将军败了,那是被天下豪杰合力击溃,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 伍安点头,想拉塔恩被称为交界地项羽,猜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交界地的人凡是谈到拉塔恩,无不正色夸耀,说他是当世第一英雄。现在听来,果真不错。伍安自诩为武林中人,对军政之事一窍不通一概不问,然而拉塔恩是各道都敬仰的人,伍安自然如此。 “那祭典结束,就说明将军必然身死。在那之后,剩下的红狮子军团,又该何去何从呢?”伍安发问,杰廉沉默一阵,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敢肯定,红狮子军团将于故乡告别,并且会永远驻守在这里,抵御腐败。” 伍安他掷地有声,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屋子里一阵沉默,之后杰廉又开口道:“米莉森所说的那个欧尼尔,我曾经见到过他。” 伍安听杰廉说他自己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又听米莉森说欧尼尔曾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他们两个见过倒并不奇怪。只听杰廉续道:“他的体格相当的健硕威猛,身着灰色的兽毛披风铠甲,手拿一杆大旗,旗帜红色,上面绘有圣树的标志。他曾与尊度骑士团团长芬雷并称为圣树军的‘金矛铁秉’,艾奥尼亚战争之后,芬雷一人一马一杆枪,背起玛莲妮亚,在那片战场上杀了个七进七出,闯出重围。当时我正在山坡上,虽然芬雷是我对手,但我看她浴血杀敌,拼死护主,心中油然一股敬意。激动道:‘将军,我没有看错,山坡上那位将军是神龙下凡!’至于欧尼尔,他率领的大军攻防一体,稳扎稳打,不逞一时之快,而在乎长远之机。只是遇到了我红狮子军团,还是略逊一筹。外加上猩红腐败,其军队已经十不存一。就算有幸存者,估计现在也已经变成活尸了。” 伍安听他诉说往事,因为亲历,自然说的绘声绘色,细枝末节之处亦是一清二楚。伍安听着,只觉得比韦其逢的说书还要精彩,竟着了迷似的,一声也不出,怕打扰到杰廉。而杰廉讲了足有两个小时,才收了口,不再谈下去。于伍安而言,却只是须臾之间。 “时候不早,该说的我已经说完,该禀报的我也尽数禀报。”杰廉起身向伍安行礼,“王上好好休息,明日前去与那欧尼尔一战。” 伍安送了杰廉一段,然后回了屋子。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朝野的艾奥尼亚战争,真是一点心思都分不出想别的。梅琳娜看他沉迷幻想,便不打扰他,躺在床上先行休息。伍安辗转反侧好一阵,才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伍安起了个大早。他起床往旁边一看,梅琳娜已经整装待发。伍安与她一起洗了脸,然后着了甲。两个人先是到阿玉儿身边,发现韦其逢早早守在这里。几人见面,互相打了招呼,并问起阿玉儿的情况。看阿玉儿面色渐红,说话又有力气,跟伍安讲杰廉又给了她腐败苔药敷上,可谓立竿见影。伍安和韦其逢看她状态回春,都觉得一阵宽心,但都知道凭着露滴和苔药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都不彻底放松。几人寒暄几句,伍安三人便出了屋,离了阁楼,来到城内。现在天刚拂晓之时,便已经有人在空地上开始演武切磋了。伍安三人找了个空地外的木头桌椅坐下,看着各位英豪互相过招,不可不谓过瘾。伍安瞧来瞧去,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上穿着缀有红宝石的银甲,披着印有家徽的披风,一手一条一丈长鞭,鞭法灵活狠厉,可远可近。那两条鞭兼顾硬度与韧性,串有与铠甲同等材质的铁环,刚柔并济,连风都能撕裂。伍安看到那铠甲,便知道那是霍斯劳家的人。看他使的一手好双鞭,便猜那是霍斯劳家族的长子,迪亚罗斯的哥哥。 伍安又看去,只见一个一米九高的身着兽毛披风银色铠甲的狼人,手拿一一把大巧不工的无锋重剑。辗转腾挪,甚是灵活。不用问,那便是狼人布莱泽了。他的对手正是手无寸铁却不落下风的铁拳亚历山大,伍安看到熟人们斗在一起,乐在其中,自己也热血沸腾,想要上去试试身手。但一想到还要保留体力对付欧尼尔,这才作罢。不一会,饭便端了上来。杰廉吩咐他们在门口等候,众人吃过之后,便在城门口集结在一起等着杰廉。 不过一会,杰廉便赶来了。他给了每人一袋子苔药,告诫他们及时外敷。又给他们牵了马,在马脚上上了能够防止腐败侵蚀的铠甲,免得穿越沼泽时叫马感染。几人谢过之后,纷纷上马,朝着艾奥尼亚沼泽而去。 几人沿路来到沼泽跟前,跨马进入,走了两里地便看到一处平地连接着沼泽岸边,看来已经是到了头。一根苍白粗大的树根从平地背后的峭壁上曲折而下,蜿蜒到一栋破棚屋里。这里四下再无人家,这棚屋颇为突兀,定是欧尼尔的所在了。 一阵马嘶声过后,周围寂静无声,却听得一连串不停的狗叫。几只狗从棚屋里奔跑出来,对着他们狺狺狂吠。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伍安抖了抖手中缰绳,脸上略浮笑意。不多时,一个白须老人从棚屋中走出。他身形壮硕,膀大腰圆,就算现在身不着甲,依然是不怒自威,威风八面。见到眼前几人,心下诧异,朗声问道:“诸位到我门前,有何贵干?” “老将军明知故问了。”伍安正色道,想他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环境恶劣的连只耗子苍蝇都不见得,他却住在这里,又有一群人来找他,肯定是来者不善。 欧尼尔看伍安身着尊腐骑士甲,单手持辔,挺直腰板,面色严肃,倒有些少年将军的模样,竟然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年,又想起米凯拉和玛莲妮亚,稍有动容。但只片刻,便转了表情,道:“你们到我这里,我知道你们是来者不善。但我确实不知,你们所为何事。” “我知道老将军行伍多年,性格直率,不喜拐弯抹角,那么我也不卖关子,开诚布公了。”伍安顿了顿,“我想要老将军的,那枚金针。” 伍安说完,欧尼尔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他凝眉瞪目,声如龙虎:“小子要是要别的,老夫不客气,拿去便是。可你要是要老夫胸口这枚金针,却是万万不可。” “哦?难道这金针是有什么珍贵?还是有什么不小的来头?”伍安语气戏谑,故意激他,探他底子。 欧尼尔冷哼一声:“想要打听我的底细,你还不配!不过既然你知道金针的事情,那想必也知道猩红腐败和艾奥尼亚战争了。” 伍安想到自己一路杀来,又想到病榻之上的阿玉儿,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的远比这多得多。” 欧尼尔看他脸色变了,猜他是联想到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愁容便爬了上来,心中更是轻蔑,觉得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哪来的什么愁绪?要真论辛苦,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右手一张,握住插在棚屋外的大旗,随便刷了两下,便立在地上。 “老将军这番,便是要宣战了?”伍安问。 欧尼尔哼了一声:“拔了金针给你,我既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枉顾了他们兄妹对我的知遇之恩。横竖是死,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你过来与老夫一对一的单挑,如果你赢了,老夫舍了这条命,把金针给你。如果你输了,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好!一言为定!”伍安下马,上前五步,一声清啸,已握剑在手。 欧尼尔见了,不禁大笑:“好啊!好一把剑,让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在开打之前,老将军不用再上甲吗?”伍安问。 “所谓见龙卸甲,少离王,你虽然口气轻慢,但气宇不凡,快言快语,老夫敬你。” 伍安听他不着甲,登时大为意外高兴,道:“好!那就请老将军赐招吧!” 两人拉开架势,向对方冲去。眼看旗杆与剑刃就要相接,伍安突然唤出装着骨灰的袋子,向欧尼尔的面门撒了一把,然后摇动招魂铃。他收集的骨灰们立刻现形。欧尼尔被骨灰凝住了眼,少许片刻便又复明。刚刚看清,只见一只狼爪冲了上来,抓瞎了自己的一只眼。他行军多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都能咽的下去,如今伤了眼睛也自然不在话下。 “你这畜生,居然使诈!”欧尼尔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指着伍安痛骂。三匹狼,勒缇娜,水母库拉,无头骑士露缇尔,站列在伍安身前,为他保驾。 “所谓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将军不会不懂。”伍安此举叫一旁观战的韦其逢与米莉森都十分意外。米莉森作为武人剑客,当然崇尚一对一的刀剑比拼。哪怕她被猩红腐败控制,也依然为了能和伍安一对一而出手杀了两个尊腐骑士;至于韦其逢,他因为受过了江湖仇杀,外加年岁已高,变得相当保守,始终忍让。外加对方的提议十分公正,更挑不出什么问题。伍安这一耍诈,叫二人又惊讶又愤怒又疑惑,韦其逢问道:“小安兄弟!老将军都说了一对一,你怎么如此这般?” “人命关天,来不及一对一了。”伍安反驳道。 韦其逢看他态度强硬反倒有理,自己一股火窜上来,说道:“你这么做,后世青史会怎么记你啊?” 韦其逢这一句话,正中伍安的心坎上。他活到现在,风里来雨里去,日子便都白衣如雪刀光剑影般的过了,生死便都不打紧。可唯独这一个“名”字,却是十分看重。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些东西在他心里比名还要重要,那便是承诺。他答应他的女巫会成王,那他便义无反顾的成王。他承诺梅琳娜会带她去黄金树下,那他便一定会带她前去。他答应会救阿玉儿,那他便一定会为此拼尽全力。在承诺与人命面前,名到底如何,对他而言,便都不重要了。伍安踌躇片刻,道:“后世会记,少离王为救亲友之命,毅然决然铲除奸邪!” 伍安义正言辞,叫韦其逢想到阿玉儿,一时间无言以对。米莉森心里则对伍安心生了芥蒂。 “开弓没有回头箭,韦大哥休要多言。”伍安大手一挥,手底下的骨灰们便一拥而上,勒缇娜和库拉在远处,其余则冲上去跟欧尼尔厮杀。韦其逢眼盯着伍安,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畅谈豪情的侠士了。 第17章 守针老将尚可饭,高朋胜友聚豪城 欧尼尔被抓伤的眼睛血流不止,他咬一咬牙,双指挖下眼睛,竟然直接投进嘴里,一咕嘟咽了下去。韦其逢与米莉森见了都吃了一惊,梅琳娜和伍安则不以为然。梅琳娜冷着脸,伍安则冷笑两声:“你现在演夏侯惇也没有用了!”看着骨灰们与欧尼尔打在一处,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生怕他们败下阵来。 伍安这骨灰虽然人多势众,但欧尼尔左闪右闪,旗帜挥动,扫起尘土,搅的那里风起云涌,瞧不真切。三狼首先败下阵来,变成一滩银色泥水,随后化成烟缕回到装骨灰的袋子里。库拉坚持一阵,也是被一下砸在地上,变了个稀巴烂,回到了骨灰袋子里。现在场上还只剩下勒缇娜与无头骑士露缇尔。露缇尔乃是看守交界地无主灵庙的无头骑士之首,其原本便是灵体,可以进行短距离的瞬间移动,又无头可斩,并且一般的武器又伤不到他,是十分强大难缠的对手。伍安起初在啜泣半岛得此骨灰,看露缇尔没有脑袋,便知他将会是一个得力干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见身穿背有双翼的铠甲的露缇尔左闪右避,躲掉了欧尼尔许多奇怪的招式,并不断投出手中长矛,叫欧尼尔防不胜防,看的伍安在心里是又惊讶有叫好,只觉得这老将欧尼尔不过如此。然而他哪里知道,欧尼尔的厉害之处在于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如今他手下既无一兵一卒,又无能载得动他的宝马良驹,只凭手中这一杆大旗,当然吃苦许多。假如叫欧尼尔跟伍安比行军打仗、马上作战,那伍安便连他一合之敌都比不上了。 欧尼尔年事已高,外加又受过猩红腐败之折磨,视线早已经大不如前。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更加的看不真切。这露缇尔还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更加叫他气恼。他大喝一声,重新运作体内劲力,双手握住旗杆,将红旗一样,圣树标志赫然于众人眼中。他转动身形,大旗跟着他呼呼作风声起,卷起一阵又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成一漩涡,并叫艾奥尼亚风雨大作。欧尼尔这般的搅动风雨,不禁吃了众人一惊,也叫露缇尔落了下风。他再如何闪避,也终究不过十步距离,而以欧尼尔为中心搅动开来的这股风暴,却是叫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的将攻击全都吃下去。在这风暴当中,竟然还有猩红腐败。尽管露缇尔是骨灰,并不会感染猩红腐败,但其本身具有的攻击性,便已经叫露缇尔苦不堪言。只见他踉踉跄跄,进退维谷,被风搅的浑然不见,过得半分钟过去,一阵烟飘回了伍安的骨灰袋子里。不必想,这必然是露缇尔败下阵来了。 欧尼尔收了攻势,风雨逐渐散去。他一只眼睛已经挖了去,身上因为骨灰们的围攻,已然是遍体鳞伤。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屹立不倒,声音洪亮道:“还有哪个小儿要上来领死?老夫奉陪到底!” “好一个铜皮铁骨的老将!”伍安看他年事已高,却仍然有此等喝号得了千军万马的千钧之力,实属不易,然而金针伍安势在必得,欧尼尔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倒下,不能再有其他的结局。 勒缇娜看欧尼尔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真可谓浴血而战,而他却依然声如洪钟,自己箭矢已经不够,向伍安担忧道:“小安,我的箭已经不足,恐怕再难伤到他了。” “无妨,还有我。”伍安左手一挥张开,“把弓给我。” 勒缇娜看他并没有带箭,心中不免起疑。但既然伍安要了,那她不能不给,当即把手中大弓交给了伍安。只见他把弓身放在地上,左手拿住弓弦,右脚踩在弓身,然后慢慢抬起,直到右腿彻底跟地面平行。伍安待身形稳定,将自己的海角落日剑当作了弓箭,搭了上去。众人见到尽皆大惊,哪怕是欧尼尔,此时也是愕然。他行军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将剑当箭使用的。现下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顿足捶胸,哈哈大笑:“好!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招数没见到过,倒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玩剑!哈哈哈哈哈!来吧!且让你把这一剑射出来,让老夫来看看,你这一剑如何?” 旁人不知道的,看伍安起这架势,都道他此时气势汹汹,可是只有他心里头清楚,自己的准头实在差到了边。感叹当年自己只知道修习内功和剑法,拳脚功夫与射箭却是差劲非常。自己要是没了兵器,便只能凭着自己中规中矩的内功和拳脚功夫挺上几个回合。待到自己内功气力用尽,便只能是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了。 然而架势已经起了,伍安所做此番,并不只是虚张声势,也是拼上一拼。万一自己这一剑真的要了欧尼尔的命,不仅能救阿玉儿的性命,也能叫自己青史留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伍安双眼利如鹰隼,弓弦拉到极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伍安看劲力已到,左手一松,剑刃擦着他的脚铠飞出,携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之声,射向欧尼尔。 欧尼尔看那剑从头到尾全是劲力,有来无回,心中激动,赞道:“来得好!”随即把大旗插在地上,摊开双手,眼睛死死盯住来剑,企图用双手抓住海角落日剑。 众人看到剑便如光一般,朝着欧尼尔的左边眼睛飞去,都各自捏了一把汗。欧尼尔轻哼一声,想伍安还是太过年轻,急着想要自己双眼全瞎,便朝着自己左边眼睛射过来。要是直接朝自己右边射过来,自己接不住这一下,那还有命吗? 众人所思所想皆在一瞬之间,然而这一瞬却也不及剑刃之快。剑看上去不偏不倚朝着欧尼尔左眼飞去,然而实际上是偏了不少。剑刃从欧尼尔的脑袋边擦过,剑刃堪堪划伤他一道口子。剑刃一过,欧尼尔哼笑一声,抓住剑柄,顺着剑势,把剑掷了回去。他单手把剑丢来,速度竟与伍安全力一剑不相上下。伍安大惊,侧过身子,伸手去接。他抓住了剑柄,只觉得剑身上蕴藏无穷力量,自己双手已然把持不住,不得不上双手握住。伍安心里止不住的惊慌,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剑上的力量。伍安握着剑转了几圈,才把剑堪堪停住,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斜眼看向欧尼尔,他擦了一把脑袋上的血,拍灰一般的拍了拍手。 “怎么样啊少离王,老夫的功夫还可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伍安干笑两声:“老将军神勇无敌,晚辈佩服。”嘴上如此,心中感慨:武林中人与正儿八经的军人相比,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少离王还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吧!”欧尼尔一拍自己胸脯,“老夫照接不误!” 伍安看他如此硬拼之下,依然锐气不减。如果自己依然要挺剑而上,与他相斗,必然要吃亏。既然硬拼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伍安转念一想,金针须得扎在心口才能有效,这欧尼尔生龙活虎,必然扎了金针,否则他早就烂在这沼泽地里了。想着想着,伍安双眼一亮,心生一计,又是大喜,又是担心,生怕自己技艺不精,不光误了时机,更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了。 欧尼尔看他脸色一瞬一变,知道他心里头正想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对付他。伍安毕竟是个年轻人,脑子快点子多,而他欧尼尔已经是身子入土只剩个脑袋在外头的人了,不会再去冒险施展什么花花招式。 “好!老将军,且与我斗上一斗!”伍安持剑,径直向欧尼尔冲上去。欧尼尔看他就这么松松垮垮迈着大步子向自己冲过来,便觉得他十有八九会耍诈。但看他脚步迷离,又想到他刚才准头差劲,就算用暗器,想必也射不准,于是心下便已不再担心。 伍安果然没动用任何暗器,他就只是上去与欧尼尔简单拼杀。欧尼尔看他逼近,拔出旗杆,与他斗在一起。 欧尼尔的旗杆甚长,贴身打斗并不占优势。伍安的剑长四尺,远近皆有优势。并且经过修古之手锤炼,更是锋利坚韧。外加上他的玉龙十三式已经使的出神入化,与欧尼尔斗在一处,竟然占了些许上风。然而伍安终究是靠不断变化的招式压制欧尼尔,力量与之相比,却稍显不足。几十招下去,都被欧尼尔挡下。欧尼尔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在打斗时起初看伍安招式袭来,眼花缭乱,但是每一招都没能伤及欧尼尔,也没斩断旗杆。伍安招招留手,等待欧尼尔能抓住自己破绽,然后与自己拉开距离。欧尼尔也没让他失望,他早觉得伍安每一招的力气都没使全,只是攻势之快,叫他不得不防。只要欧尼尔在一击之中用出比伍安更大的力气,那么他的攻击自然被破解。他用旗杆格开剑,随后施展开一套枪法。 伍安看他身形如此壮硕,竟然还能耍得起一套枪法,心中已是一惊。又知他这招数一旦使出,自己非远离他不可,于是立刻翻身后跳,假装勉强躲开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游戏该结束了!”欧尼尔撂下这话,再一次搅动风雨,企图将伍安等人吞没。而伍安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看准风暴里还没有猩红腐败,立刻施展开逍遥步冲过去。欧尼尔看他速度如此之快,道他那般拙笨,原来都是装出来麻痹自己之举。心下想被这小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怒气冲天,膀子甩的更为迅速,力气更加巨大。 伍安身穿的尊腐骑士铠甲上具有米凯拉的圣树技术,能够与猩红腐败形成对冲之势,猩红腐败在外,则没办法侵入铠甲内部。在内,铠甲便是猩红腐败的容器。原因在于玛莲妮亚的尊腐骑士团已经同他们的统帅一道接受了猩红腐败,并将其作为力量使用。即便他们都身患不治之毒,却依然个个骁勇善战,厉害非常。 伍安借着这套铠甲,穿过风暴墙,抵达风暴眼。欧尼尔此时全部身心都在这一杆大旗之上,再无其他功夫去理会其他。他不曾想到伍安竟然硬着头皮,用剑硬拼自己造出的风墙,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钻了进来。看到伍安速度不减,向自己冲过来。欧尼尔大惊,心中道:“我命休矣!” 伍安见他中门大开,只有旗杆护住,不由分说,左手去握腰间名刀月隐,清啸一声,宝刀出鞘!伍安反手握刀,一挑而去,切断了旗杆。旗杆断成两截,欧尼尔气力便如绷紧的琴弦突然断掉一般,霎时间去的无影无踪。他看自己珍视的宝旗已断,心已凉了半截,想到当时接旗时少年对他的嘱托,武神对他的信任,想到自己的武艺与荣誉。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来,然后又如这旗杆一般断裂。欧尼尔内心猛的一颤,竟自流下泪来。 他的身子立着,气依然在出,却好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伍安在砍断旗杆的瞬间便正握月隐,横着在欧尼尔胸口切了一道口子。然后他又挥动海角落日剑,竖着又在欧尼尔心口处切了一道口子。霎时间,一个血淋淋的十字伤口绽放在欧尼尔胸口。伍安转身蕴劲,挺剑直刺向十字伤口中间,然后拔出。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串在伍安的剑上,一枚金针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上一下。 没了心脏与金针,欧尼尔当即毙命,轰然倒下。他的尸体开始生出脓疮,十字伤口出流出一片脓和血,竟然在伤口处结成了一个红白相间的花朵,相当的妖艳。 伍安收了刀剑,小心翼翼的拔出金针,那颗心脏立刻萎缩腐烂,伍安怕自己被传染,立马把心脏扔向那朵花。此时风雨已经散去,其他人看到伍安没事,都松了口气。又看到欧尼尔的尸体,先是大惊,然后都感慨可惜。 伍安已经拿到了金针,立马展颜,笑的格外灿烂。走过去道:“阿玉儿有救了!” 韦其逢和米莉森都对伍安以多打少的行径感到不齿,但是人已经死了,便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况且伍安最后也是靠自己赢下的,韦其逢和米莉森各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勒缇娜看伍安有惊无险的出来,喜出望外。伍安面对她却搔着头,不好意思道:“诶呀,我的准头实在太差劲了。” 勒缇娜摇头笑道:“准头差可以再练,阿玉姑娘危在旦夕,我们马上回去吧。” 伍安收了勒缇娜在袋中,几人勒马回城,将金针带到了阿玉儿身边。眼下阿玉儿已经有救,可是谁来扎这一针,倒成了难事。说来说去,伍安决定让米莉森来扎这一针。 “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先出去吧。”杰廉打头,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米莉森跟阿玉儿两个人。 米莉森此时只剩下一条左臂,她坐在床边,伸手拂过阿玉儿的刘海,发现她的额头细汗密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水泡。阿玉儿此时已经虚弱到极点,她知道有人前来,想要睁眼转头去看看大家。可是她一活动眼珠眼皮,就感觉有一股火烧起来,要把自己的双眼都烧掉了。自己的脖子也不听使唤,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脖子便像凝固了的石膏一样,一动也动不得。直到杰廉给她喂进了一口露滴,她才勉强能动弹,可是也只限扭头睁眼了。虽然露滴能够压制猩红腐败,但喝的多了,阿玉儿体内的猩红腐败已经对其有了抗性。 米莉森看到如今的阿玉儿,就好像看到了因为猩红腐败而痛苦不已的自己,她本就侠义,看到阿玉儿这副模样,当即心肠软下,柔声叫她的名字。阿玉儿看到米莉森,笑道:“米莉森姐姐……” “……你认得我?”阿玉儿自打倒下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眼睛都睁不开,自然看不真切。她会认得米莉森,叫米莉森很是意外。 阿玉儿身体无力,只能勉强点点头:“认得,小安哥哥回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就是因为你呀。” 米莉森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乱套,脸上不住泛红。阿玉儿看到,笑的更加灿烂,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沙哑:“小安哥哥是剑客侠士,碰到同样武功高强的对手,他当然高兴了……”阿玉儿咽了口唾沫,“还有就是,你的眼睛,跟梅琳娜姐姐一样,好像玛莉卡女神……”说完喉咙一紧,已再难发出声音。 “先别说话了,阿玉儿,姐姐先为你疗伤。”米莉森握了金针在手,解开阿玉儿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地方是皮肤,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都是脓包水泡疱疹烂疮,这衣服一解开,立马就有一股浓重的燎人气味冲上口鼻。米莉森身上有金针,当然不用害怕传染。她眉头拧成一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知道已经耽误不得,一咬牙,把针对准了阿玉儿的心口窝,狠狠地扎了下去。霎时间,阿玉儿身上的烂疮接二连三的冒出水泡,然后爆开,喷出血来。过了不到一分钟,阿玉儿的胸口便恢复如初,只剩下一滩血水白脓留在上面。米莉森松了口气,擦掉了额头细汗,为阿玉儿擦了身子,重新给她盖上被,又将屋子里的猩红腐败吸收,这才出门见其他人。米莉森把阿玉儿的状况跟其他人说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唯独杰廉在高兴之时,似还有疑虑,自己站在角落里踌躇着。 “阿玉儿没事了吧?”韦其逢忙问道。 米莉森点头:“只要不拔针,她就会没事。不过现在她需要静养,我们大家,先都散了吧。” “米莉森所言不错,”杰廉站出来道,“大病初愈,需要时间来静养,我会派人看着阿玉姑娘,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眼看杰廉已经发话,众人都知道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干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当抛在脑后,去做别的事。众人与杰廉一一告别,待到米莉森要走时,杰廉却叫住了她。 米莉森心中诧异,感觉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城主还有何吩咐?” “你是叫米莉森,对吧?”杰廉意味深长的问,米莉森一本正经的回答。 杰廉点点头,背过手去,叫米莉森跟上自己。米莉森跟着他下了城墙,通过城中演武场地的道路,来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个人行了一段路,拐过一个转角,到一间屋子里。米莉森放眼看去,这小屋子里幽暗,周围挂满刑具,还有一个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铁铸的义手。 米莉森早觉得杰廉对自己有些许敌意,如今他把她带到这里,更坐实了米莉森所想。此时杰廉背对着米莉森,如果米莉森要下手,必定成功。但她乃是一介武人,对江湖道义尤其讲究,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因此作罢了偷袭的念头。 杰廉自从说要米莉森跟着他之后,便没再说话。等进到了屋子里,这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米莉森沉默片刻:“城主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杀掉。” 杰廉笑了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啊?” 米莉森愣了一下:“晚辈不知。” 杰廉转身面对米莉森:“老夫的确有杀你的理由,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我就必须要动手。况且你现在缺了一条胳膊,又没有兵器。我要杀你,岂不是趁人之危吗?” 米莉森看他年岁颇高,但听他说话声如洪钟,猜测他武功肯定不低。如果二人真的在这里打起来,就算米莉森年轻,也未必能胜他。 杰廉看她不说话,一边踱步一边道:“米凯拉为了让玛莲妮亚和其麾下的尊腐骑士团既能使用猩红腐败,又不至于被感染太深,于是打造了尊腐骑士铠甲和金针。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锻造和淬炼技术的造诣颇高,只是经拉达冈和玛莉卡的随意点拨,技艺便突飞猛进,以致登峰造极之地步。他的作品当中,最让祂引以为豪的,便是他制作的纯净金针。不是因为那金针的锻造多么复杂,而是因为,这纯净金针,是为了玛莲妮亚专门打造。哪怕他造了许多的金针,却也比不上祂送给祂妹妹的那一根。” 米莉森不说话,杰廉继续道:“当年艾奥尼亚战争的末尾,红狮子军团面对圣树军和尊腐骑士团组成的联军,浴血奋战,两方逗的两败俱伤。眼看士兵尽皆折损,玛莲妮亚与我将军拉塔恩,便决定以决斗定胜负。玛莲妮亚剑术天下第一,无人可敌,然而终究还是败在了将军刀下。将军眼看玛莲妮亚已经无力再战,便就停手。玛莲妮亚也不是那等会耍诈使赖的小人,可惜这是战争,不是寻常切磋,她要么赢,要么死,不会有第三个结局。她再一次挺剑上前,与将军斗在一起。眼看时机成熟,玛莲妮亚当机立断,拔掉了自己的针,以自身为中心,将身体内的猩红腐败,彻彻底底的释放了出来。大红色的猩红腐败之花瞬间绽放,叫盖利德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将军身处在猩红腐败最深的地方,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回到城内,又知道自己将要失控,命令红狮子军团修筑高墙拦住来路,免得其他人来到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他将自己放逐在城外的那片大漠之中,以死去的士兵尸体为食。至于玛莲妮亚,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被芬雷带了回去。” 米莉森把这些历史听在心里,只是记住,并不以为意。杰廉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脸色大变。只听杰廉道:“可是芬雷带回去的,只是玛莲妮亚的身体。她的元神早已出窍,四分五裂,散落在交界地各处。而最关键最主要的那一个碎片,却留在了盖利德,且身上还扎着米凯拉给玛莲妮亚的金针。”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米莉森身上。米莉森的语气跟着嘴唇全身一并颤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女武神玛莲妮亚,出窍的元神?”杰廉点头不答。 米莉森虽然失忆,但对艾奥尼亚战争颇有印象,而且尤为深刻。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女武神玛莲妮亚已然兵败,却依然舍身上前,势要与拉塔恩同归于尽。点点往事,在其他人口中耳中的故事,在她这里真切百倍。她能记忆起的东西,圣树,流水剑法,金针,欧尼尔,无一例外的和玛莲妮亚有关系,杰廉这样一说,便更加坐实了。她想要开口,可是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去看杰廉,可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缓了好久,开口道:“我创下如此大祸,害得盖利德生灵涂炭,又叫红狮子勇士们生不如死。我是如今盖利德的元凶,更是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杰廉摇摇头:“仇恨太可怕了,现下杀了你,只是逞一时之快,却换不回往日的盖利德,与死去的将士了。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伍之人,何尝不是呢?当年王城战争时期,女武神与将军因武而交,他们同父异母,一见如故。论武艺,将军谦称不如女武神。论排兵布阵统军打仗,玛莲妮亚则自愧不如。两人有空时便饮酒颂歌,好不快乐。然而天不遂人愿……”杰廉言已至此,不再说下去,尾声已有哽咽惋惜之意。米莉森听在耳里,痛在心头,更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怜可惜。 “我不会杀你,不过你要做什么,却也是你的自由。”杰廉道,“我的话都说完了。” 米莉森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就算杰廉说他不会杀自己,可是米莉森对于盖利德与杰廉他们而言终究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就算她是玛莲妮亚的元神,保有玛莲妮亚的至高品格,也没办法歪曲事实。思索良久后,米莉森道:“我会回到圣树去。” “哦?去找你的真身吗?”杰廉好奇道。 米莉森点头:“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我的罪业,在这一路上,我会尽可能的去做好事,帮助别人。而等到我回到电话圣树,找到真身,我便会回归。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让他来帮我完成自己的救赎。” “听上去,那个人,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米莉森点头。 “那么,老夫能问问他是谁吗?” 米莉森缓缓道:“伍安?” “哦?为何是他?” “他要成王,便要收集大卢恩,圣树他是非去不可。那时候的他想必已经天下无敌,只有玛莲妮亚能与之一战。我现下教给他玛莲妮亚最引以为傲的武艺——流水剑法。待到我魂归真身,与他交战,与他殊死决斗,最后败北,既血战血偿,以死谢罪,也不失体面。” “好!”杰廉听她这般一举两得又颇有道义的做法,忍不住赞出一声。随即走到木桌子前,拿起那只义手,“行走江湖,独臂多有不便,我把这只义手赠给你,望你能够完成大志。” 米莉森点点头,将义手装上。米莉森活动右臂,果真活动自如。杰廉看到,高兴道:“玛莲妮亚的义手已经断成了几节,我们搜集起来,却因为其工艺精妙,难以复原,只能勉强铸之。如今看来,虽说是照葫芦画瓢,倒还可以装水喝。” 玛莲妮亚点了点头,杰廉领着米莉森出了地牢,没走两步便有士兵来报:“禀城主,阿玉姑娘已经醒转。” 几人赶到时,阿玉儿正满地蹦跶,欢快的很,和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韦其逢站在那里,又是担忧,又是高兴,一边摇头,一边止不住的笑。看到阿玉儿已无大碍,都各自松了一口气。热心的都用上去寒暄几句,梅琳娜并不那么热情,转身便离开,到了演武场下等候。至于米莉森,此时心里头只想教伍安流水剑法,无心交谈,遂也跟着梅琳娜到了演武场外。 等到伍安终于从屋子里出来到了城中的演武场时,看到米莉森面色凝重,料她是有心事,却不知道她是要干嘛。他走一步米莉森的眼神便动一下,看起来她真的是冲他来的。伍安走到跟前,问道:“米莉森姐姐,有什么事吗?” 米莉森点头:“战斗祭典在即,我寻思着你多一个技艺便多一份保险,所以想把我自己的剑法——流水剑法教给你。” 伍安听到能学新的剑技,当时喜不自胜,可脸上刚笑了一下,便又耷拉下来。他今天上午与欧尼尔酣战一场,已经累的不行。开口道:“不了吧,我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打了一场,累得不行。实在没力气学剑技了。不如……明天?” “明天你不是还要学少林功夫吗?”梅琳娜开口,叫伍安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 “少林功夫?”米莉森疑惑。 梅琳娜点头:“我会的拳脚功夫和兵器招数,在他的世界里便是少林功夫。” 米莉森饶有兴致的点头:“原来如此,小安,你还挺忙的。” “学……学无止境嘛。”伍安耸了耸肩,一歪脖子正看到布莱泽,赶紧上去接着打招呼寒暄的油头逃离这两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米莉森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间,梅琳娜则站在原地等他。 “你真的来了。”布莱泽笑道。 “毕竟是你邀请我的嘛,虽然那高墙挺难爬就是了。” 布莱泽点点头,并不否认:“我找到这里也花了点时间,不过好在没迟到,还能有些时间在这里和其他英雄切磋武艺。” “话说回来,城主好像还真的没有告诉我们祭典开始的时间。” “我所知道和看中的人都还没有到齐,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手痒痒,可以先互相练练。”杰廉背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主所说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手,可以更好的获胜。了解自己的队友,相互配合的时候也更加默契。”看到几人聚在一起,铁拳亚历山大也凑了过来,跟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梅琳娜又把姗姗来迟的阿玉儿、韦其逢和江湖介绍给布莱泽。几人聊在一起,时而一起哈哈大笑,时而都沉默一阵。梅琳娜站在那里等她,听他们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无聊了。 第18章 世豪群英古城会,沧海一笑傲江湖 伍安与众人聊罢之时,已经相当晚了。几人不舍离去,约定好明天再叙。伍安心中是想要再跟他们聊上一聊,但又想到自己明天要练武 于是穷尽口中含糊之辞,然后与他们告别。伍安转身看去,梅琳娜依然在演武场擂台底下。她坐在长椅上,表情始终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伍安上前走到她对面,把蓝色露滴放在桌子上,推到梅琳娜手边:“怎么不回房睡觉?” 梅琳娜的眼睛看向伍安,左手放在桌上一变,将滑来的露滴推到自己的右手边,在桌子边缘停住。梅琳娜伸出右手拿住去喝:“我在等你。” 伍安起初问这一句是想起关心之意,梅琳娜接话之后的回话,却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沉默半天,伍安搔了搔头,拿出红色露滴,去和梅琳娜碰杯。梅琳娜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跟伍安碰杯对饮。两个人连着喝了几口,都不说话。这种感觉既微妙又奇怪,若是说两人亲近,伍安与梅琳娜却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便是谈交易交易之事;若是说不亲近,伍安三番四次的被梅琳娜所救,又与她相谈甚欢,互相倾诉了许多故事,当真可算得上知根知底了。 梅琳娜兀自沉了口气,空了的露滴瓶推给了伍安,起身道:“明天早上,就在这里吧。” “嗯。”伍安接过露滴瓶,双手一握,红蓝露滴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房间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伍安起了个大早,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扭头一瞧,发现梅琳娜已经离开了。伍安不再着甲,而是下身黑裤上身白色襟衣。走到演武场的擂台下,发现梅琳娜正在上面,已经先和江湖打了起来。只见江湖手上分别戴一只拳套,手臂弯曲护住胸前和下巴,两只脚不停的一上一下,来回错落,意在迷惑对手。而梅琳娜则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回来去摆弄脚步。江湖看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反倒先损耗了一点体力,于是就在原地停住,一点一点的靠近梅琳娜。他前脚刚停在梅琳娜面前,当即就打出一记直拳,停在梅琳娜面前。其时他所战位置出拳尚不能打到梅琳娜,这一拳就是为了探一探对方虚实。梅琳娜也知道他这一拳虽然冲着自己门面而来,但是却伤不到自己,于是岿然不动。江湖看到对方不为所动,讪讪收回了拳头,缩回了原位。 伍安看江湖正在不断的观察梅琳娜,而梅琳娜的眼神则只是向前看,好像在看江湖,又好像在看他身后。梅琳娜和江湖的本事他都是见识过的,心里头明白江湖不是梅琳娜的对手,但心里头又好奇这一场比试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自己要了一盘餐食,坐在长椅上边等边看。 “呃……姐们,怎么称呼?”江湖问道。 “我叫梅琳娜,”梅琳娜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是知道,我是不知道应该叫你大姐还是叫你大妹子。” 梅琳娜一愣:“你要是喜欢,就叫我梅子好了,我不介意。” 江湖嘿嘿的笑了一声:“这倒是简单了。”说罢上去就是一记左勾拳:“小心了!” 江湖的拳头来势汹汹,看起来势不可挡。梅琳娜手都不抬,依然垂在斗篷里。她侧过身子便躲过了这一拳,随后抬脚一绊,江湖当即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趴在地上吃痛,梅琳娜稍微转动身形面对江湖,伍安则边吃边看,不亦乐乎。 梅琳娜只是一绊,江湖这一摔并无大概。他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 “没事吧?”梅琳娜问。 “没事!”江湖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站了起来。他不再虚张声势,抢身快攻。此时梅琳娜的双手依然垂在身体两侧,可谓中门大开。梅琳娜看他一拳接着一拳,知道他动了真格,自己也不再留手。她先是向后闪了几拳,随后弯腰侧身躲过一招擒杀。她的上半身与自己的左腿成直角,另一条腿则踹向江湖的膈肌处。梅琳娜的这一脚不含任何的力气,但她的鞋跟只是刚刚碰到江湖的膈肌处,他便弯下了腰,力气全失,双眼一阵恍惚。江湖惊恐一般的退后几步,梅琳娜重新站好,毫发无损。江湖不甘心,继续上前。梅琳娜探出一只手,江湖被一惊,但拳头只快不慢的出去。梅琳娜五指弯曲,向着江湖的缺盆穴飞出,正是少林龙爪手。江湖看她左手这一招速度奇快,霸道无比,他想要收拳躲开,可是拳头已经收不回来。若是直接闪开,那他就会因为立足不稳而摔倒,不攻自破。江湖咬一咬牙,心想这一招中就中吧,他中梅琳娜一招并不意外,他要是能打中梅琳娜一招,那就是他的极致了。 梅琳娜想要一招致胜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她看到江湖咬牙切齿一心想赢的样子,心中突然犹豫。她平时跟在伍安身边,听他说说笑笑,看他杀人时毫不留情,却不怎么见到他与别人比武切磋。她思来想去,心里一软,心想自己刚才都已经留了力,再让一下又有何妨?于是这一招龙爪手假装打偏,自己硬生生挨了江湖一拳,退了几步。江湖这一记勾拳直中梅琳娜腹部,震惊了台下众人,也震惊了自己。梅琳娜深呼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拱手道:“厉害。” 江湖看自己击中了梅琳娜,心中又惊又喜,但他随后又会意这是梅琳娜在让着自己,自己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 这一来二去之间,简单的几招就已经叫台下的人大呼过瘾,止不住的鼓掌欢呼。江湖这才注意到,台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些慕名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也有一些红狮子城的守城士兵。他看这么多人为自己鼓掌欢呼,热血奔涌,心跳加快,两只拳头跃跃欲试,真想再比试一场。台下的人看到梅琳娜这等身手,也想要上去与她比试比试,这其中就包括了伍安。虽然他的拳脚功夫不强,但难得遇到少林高手,哪个学武的不想与之比试一二呢? “起的蛮早。”米莉森走到伍安身边,按他肩膀,手里吃着一个馕饼。 “你不也是吗?”伍安回头笑道。米莉森微笑回应,随后看向台上。她刚才也看到了梅琳娜的功夫,手脚痒痒。又看梅琳娜手下留情故意让招,更加想要与其切磋。 伍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顺便明白了米莉森的意思,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跟她打吧?” 米莉森点点头:“你不是还要跟她学什么少林功夫吗?我先替你探探她的虚实。”她转而看向江湖,大声问道:“江兄弟,没吃饭吧?” 江湖点点头,两手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上起来急着讨招,没来得及吃。” “接着!”米莉森把自己另一只馕饼扔给江湖,江湖看到馕饼,双手接住,谢了一声米莉森。 “下去慢慢吃吧,我来跟梅姑娘切磋切磋。” 江湖下了擂台,米莉森不走阶梯,一下大跳便上了擂台,与梅琳娜面对面。江湖找了个位子坐下,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对这一场切磋翘首以盼,自己虽然拳法只是地痞功夫,也心潮澎湃起来。 “梅姑娘,我来会你一会。”米莉森向梅琳娜一鞠躬。 梅琳娜把斗篷脱下叠好,放在一边,向米莉森拱手道:“请。” 米莉森点头,同样拱手,随后迅速向前,直拳强攻。梅琳娜双手拂去,将其轻松化解。两人打在一处,须臾之间便已经互相拆了十招,场下观看的人无不惊讶,心说这两个姑娘功夫的高妙可真是世间少有,两人招式目不暇接,叫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杰廉经历过破碎战争与爱奥尼亚战争,又知道米莉森的来历,自然知道米莉森的拳脚功夫是打哪里来的。然而她的功夫再怎么精妙,却仍然稍逊梅琳娜一筹,而梅琳娜的武功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心里好奇,开口问道:“梅姑娘使的是什么武功啊?” “不知道诶,听小安哥哥和韦大哥说,梅姐姐用的是少林功夫。”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阿玉儿道。 “少林……少离……”杰廉捻着胡子,口中喃喃,突然一笑,“倒是挺配。” 说话之间,梅琳娜与米莉森又过了十几招。米莉森一记高扫腿过,梅琳娜弯腰躲过,一招蝎子摆尾蛰在米莉森背后,将她击了一个踉跄。她调整身形然后转身,梅琳娜的擒拿手已经探出,一只手抓住米莉森的右手,另一只手叉住米莉森的脖子。两人僵住,过了一会,梅琳娜收回了双手。米莉森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梅琳娜拱手回应之后,台下掌声如雷,欢呼不止。伍安环视自己周围的人,他们虽然是交界地的人,却依然有着一般的豪气,真叫人心中涌出一股难凉热血,一身劲力想要施展。伍安来了劲头,梅琳娜和米莉森也同时看向了伍安,齐声道:“上来吧。” 伍安应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块馕饼用水送下,随后一跃而上,向两人分别拜了一拜:“两位师父,咱们今天练什么?” “先练拳脚。”梅琳娜抢先道。 米莉森被抢先一步虽然有些不服,但是按顺序来讲,确实应该先练拳脚。况且自己已经跟伍安对过了手,打了一个酣畅淋漓,流水剑法学起来自然也就容易。思来想去,还是让伍安先学拳脚比较好。于是一拱手,随后下了擂台。 “在练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梅琳娜一只手背过去,另一只手伸出来,双脚分开并立,腰板挺得笔直,显然是架势。伍安点点头,双掌合在一起,随后运动双臂,动作幅度和夸张程度都超过了梅琳娜。他两招虚招探去,被梅琳娜单手画圆轻松化解,双手被卸在一边,随后梅琳娜拂手变直拳,一下打在伍安的胸口。梅琳娜只用了三分力,然而伍安因为双手力量被化解,上本身已经探出,这一下真可谓吃了个结结实实。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捂住胸口不停喘息。梅琳娜看他这般,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马上要上前询问。伍安伸出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两人继续斗来。不管伍安如何抢先攻击,梅琳娜总是能在五招之内击败他。等到伍安记下了梅琳娜用过的招数,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梅琳娜又将他没有见识过的招数试出来,让他防不胜防。擂台下的众人更是眼花缭乱,在心里直呼过瘾。 “少林功夫好耶~”亚历山大唱道,走调严重。 “真的好。”布莱泽附和。 一盏茶的功夫,伍安便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他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始终未能得一招之快,料敌机先,久而久之,便就心灰意冷,疏于应战了。 梅琳娜看他已经提不起切磋的精神,双眼却是目光炯炯,心想时机已到,便道:“比试就到这里,接下来,咱们再找地方慢慢练。”说完重新披上斗篷,下去跟杰廉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向伍安,冲他招了招手。伍安会意,跃下擂台,跟着梅琳娜前往了练功的地方。这一天里,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他们在一起聊天、喝酒、划拳、赌钱,又在一起比试拳脚兵器,不亦乐乎。而伍安在练功房里不停的重复着梅琳娜教给他做的动作,耳听得外面的声音阵阵,心里头痒了一天。可自己手脚也不能停,自也动了一天。待到入夜,伍安才一点一点的停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梅琳娜带了饭食来探望他,她先把吃的喝的放在桌上,然后扶他坐下。伍安经过这一天的勤学苦练,早已经饿的肚子胡乱叫嚷,他一阵狼吞虎咽,一滴汤一滴油都不剩下。然后起身走到屋子隔间,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时而打呼噜,时而嘴里发哼哼,身子却是格外老实。 梅琳娜看他睡熟,便守在他旁边。她的耳畔是将士与英雄豪杰们的呼号声,和伍安的呼噜声。眼中是昏黄的烛火与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此时有声有光,梅琳娜却觉得恬静又黑暗,又那么的安宁。这突然让她想起,曾几何时,她也在这么一片黑暗中,守护着什么,探寻着什么。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不像现在这么安心过。 她总有一种感觉,跟伍安在一起,她总是很安心的。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这么觉得。 一夜很快过去了,伍安睁开眼睛,精神充沛,身体却处处叫着疼痛。他一想到今天还是要像昨天一样练武,这痛感便又加了几倍。他挣扎着坐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隔间,到了练武房中,梅琳娜已经把吃食放在桌上,道:“今天照旧。” 伍安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老老实实的吃饭,然后继续站桩练习,一连下来五天都是如此。伍安经过卢恩的加强,又有龙心脏的加持,可谓内外兼修,学起东西也格外之快,这五天下来便已经将梅琳娜所教的基本功掌握了。剩下的几天,梅琳娜决定直接让伍安与自己对打,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去学习梅琳娜的功夫。上午如此,下午便是与米莉森练习流水剑法了。 伍安吃过午饭,歇息了一阵,便来到了米莉森所指的地方。这里是城墙一处阁楼的最高处,圆形的场地中央画有红狮子徽记,场地外放有战鼓和兵器架,上面罗列着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伍安刚刚踏足没多久,米莉森便拿着一把长刀走了过来,道:“来的挺早。” “刚刚到。”伍安面对她,“请师父指教。” “师父不敢当,我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倾囊相授。”米莉森顿了顿,“刀带了吗?” 伍安将腰间名刀月隐稍稍拔出几寸,然后又收了回去。米莉森点点头:“流水剑法,虽然名叫剑法,却是长刀最适合拿来使用。这套剑法只重其意,不重其形。只要掌握了流水剑法的精髓,那么这剑法当中的千万种变化,便都能信手拈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流水剑法口诀不多,我先念给你听,你记住之后,结合不断的练习,自行感悟。”说完便将流水剑法的口诀一字一句的说给伍安听。伍安记性好,悟性又高,念了几遍便把口诀烂熟于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练习招式。伍安起初动作生硬,招式也不得要领,但是他悟性极高,外加上米莉森的耐心指导,伍安一个下午便将剑法入门,舞的有模有样。米莉森看他进步神速,口中不住溢美之词。所谓万事开头难,伍安最开始学习便有这等效果,往后的练习将是越来越轻松,技艺越来越纯熟。此后几日,伍安上午与梅琳娜一起练拳,下午跟米莉森练刀练剑,吃过晚饭之后便就躺下休息,醒来之后若是时间早了,便自动自主的练习拳脚刀剑。若是时间稍晚,便按部就班,先填饱肚子,再去动武。接连十天下来,伍安的拳脚功夫便颇有精进,流水剑法也掌握了十之一二。伍安这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刻苦练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对伍安大加赞扬,说他一定能在战斗祭典当中大显身手,一举夺魁。 这一日早晨,伍安正准备前往练武房,却被梅琳娜叫住,告诉他不必再去了。伍安踌躇一阵,一阵空虚感从心口涌出,灌满全身。伍安答应了一声,最后还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练武房,自己打了一上午的拳。中午歇过之后,米莉森亲自来告诉他,不必再去场地练剑,在演武场与其他勇士对决便可。想要将流水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就需要与不同的对手交战,了却各式各样的兵器,明白种种的变化,才能够做到。伍安听后,又是踌躇一阵,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不适应。正在他发愣之时,杰廉找到了他,问道:“小安兄弟,愿不愿意同我去学马战?” 杰廉曾是拉塔恩座下大将之一,如今年事已高,实力却不减当年。他领着伍安出城前往一处沙土地,出城时守门将士听说杰廉要教给伍安马战之法,都向伍安道喜:“杰廉将军步弓马剑样样精通,你可要好好学习。” 伍安与杰廉面对面,杰廉骑一高头大马,伍安骑的依然是他忠诚的托雷特。伍安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杰廉手中则是一把长矛。他猜想伍安的马战功夫应该不强,于是朗声道:“伍安兄弟,你先来攻我!” 伍安听到杰廉的声音,却迟迟不动。若是让他马下用枪,那他尚且能与之一战。可是他在马上,手中不管拿什么武器,便都只会胡乱挥砍了。 杰廉看他犹豫不决,知道他不善马战,此时心中正生疑虑,于是继续道:“不用担心,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管放心大胆的来!” 伍安听后,定了定神,尝试着不再去顾虑那么多。他单手持枪,目光炯炯,向着杰廉冲去。 待到两人练完回城之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坐在长椅上,杰廉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伍安则是魂不守舍,全吊着一口气。待到旁人问起和杰廉练的如何,他便想起自己冲锋后如何被杰廉挑落马下,杰廉如何像一头大象一样冲过来,自己慌乱躲闪回击,又被斩落马下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反应巨大,默不作声,连着摇头,看的众人一阵欢笑。 吃罢了晚饭,伍安便回房睡了。三个小时过后,他悠悠醒转,耳听到外面号角之声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马下床奔了出去。 伍安来到空地上,只见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擂台上有勇士光了上身,摔跤比武。台下则布满酒宴,纵情畅饮。梅琳娜、米莉森、布莱泽、韦其逢、江湖、阿玉儿亚历山大,这些都是伍安的熟人,原本他们性格迥异,除了见面打声招呼之外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亚历山大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对于即将一起上战场的人,他便都当做至交对待。梅琳娜和阿玉儿与他一起面对熔岩土龙,布莱泽与伍安一起对付过猎犬骑士,米莉森传授伍安流水剑法,韦其逢和江湖同他一起闯龙潭虎穴,每一个都称得上当世英豪。况且伍安帮他一次,他便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至交好友,这三人都是伍安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他亚历山大的好朋友。好朋友当然应该围坐在一起,聊他个天荒地老,喝他个不醉不归。 伍安来到交界地一直打打杀杀,遇见了人也是恭维之辞居多,今日得见亚历山大如此豪迈大气,心中热血涌动,心说江湖不死,快意恩仇仍在,自己不管那么多,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抓了一坛酒,给自己斟满痛饮,畅快一声:“好酒!” 坐在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出来,斟酒的斟酒,不饮的则兀自坐着。转眼之间,伍安已经痛饮了三杯酒,他在玉龙山庄之时年纪尚小,不能饮酒。等到日后行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更无人请他喝酒。今天他看到众人喝酒聊天,不禁想起当年快事,不用人劝,便已经喝了许多。伍安因为从未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这三杯下去,只觉得味道醇厚浓烈,直烧喉咙,入到胃里一股火辣,随后又顿生清爽。味道一上一下,来去之间颇为迥异,喝起来叫人直呼过瘾。伍安又喝了两杯,脸色已经泛红。他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却被梅琳娜伸手拦住。 伍安一愣,梅琳娜看他一眼,道:“我陪你喝。”说完拿过酒坛,直接喝了起来。周围人看梅琳娜一直都冷眼冷面,以为她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如今见她喝酒,误会之意大减,瞬间将她当成了豪气侠义之士,皆欢呼起来。 梅琳娜一口气干了一整坛酒,嘴角流出的酒液浸湿她的衣襟,她也全然不顾。她将空了的酒坛放在一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众人看她沉默,也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久久,才听得她说了一声:“好酒!” 众人一听,登时宽慰释怀,纷纷举起杯子把酒言欢,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伍安。他与梅琳娜同行至此,还从来没见到过她如此豪放的一面,自己又提了一坛酒,学着梅琳娜的样子喝了起来。但是他初次喝酒,须得慢慢来饮,如此大快朵颐,只怕会乐极生悲。梅琳娜看他脸色见红双眼迷离,夺过他手中的酒坛,道:“有酒不与人同享,天下第一大罪,干杯!”说罢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部喝光,一点醉意没有。酒过喉肠,欢呼声更甚。伍安十分激动,随手抄起一把剑,登上了擂台,开始舞起剑来。台下众人看他登台舞剑助兴,都纷纷安静下来,看他舞剑。伍安此时已然大醉,使出的剑法凌乱无章,又势如狂草。他一会使出玉龙十三式,一会又用流水剑法,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完的飘逸。此时酒水已经游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兴致到达了极点。他一边舞剑,一边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说罢,一剑刺出,笔直不动,凛冽非常,一去不回,众人见之,无不惊叹其剑术高超。 伍安将剑势慢慢收回,继续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说话间,手中剑随着词话变动纵横,剑色清光闪烁不停,与天上星月争光。 “好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居左一个,头戴铁飞碟帽,身穿背着军旗的浑圆铁制铠甲。居右一个,一袭黑衣布甲,兜帽遮住半边面容,依稀能看到狐媚之色。居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身穿一副象牙白铠甲,一对巨大的山羊角盖从铠甲胸口处延伸出,通过双肩,最后角尖到达腋下,看上去坚不可摧。他手中所拿的一把微有斑驳的象牙白大锤,更显得与那铠甲匹配,非勇士不可用也。 伍安看居中那人叫好,心生好奇,笑着问道:“阁下说好好好好,却要请教,好在何处?” “好酒,好诗,好剑,好人!”说罢那汉子一连串的大笑,伍安听后,也是一阵大笑,跃下擂台,上前拱手:“还未请教?” “鄙人忒拉格斯,诨号大角。”居中那人道,“这位是无畏莱恩尼尔,这位是指头女巫慕容可。”忒拉格斯说完,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向着众人行礼打招呼。 “慕容可?!”伍安和韦其逢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惊,料想不到居然还能在交界地碰到中土名字。而她又是指头女巫,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但见她遮盖住狐媚容貌,猜她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不可言之隐。 “三位远道而来,必然舟车劳顿,老夫已经点好空房,请三位住下。”闻讯赶来的杰廉向三人道。 “不急,我们看到这位小兄弟舞剑,什么疲劳都没有了。”说完,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朝着伍安走过去,与他寒暄起来。伍安看他们二人虽然身披坚甲,皆为豪侠,一见如故,聊的十分投缘。走在最后面的慕容可则慢慢跟上去,眼神暗暗投向布莱泽,向杰廉问了自己房间所在,随后离开。布莱泽看到她,放下手中酒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身上,悄悄跟了上去。他走到城墙上,左顾右盼,四下无人,已然是跟丢了慕容可。他站在原地不动,耳听得风声与人语声飘过,狼耳抖了一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的转身,手指缝中夹住几发飞镖,又向前扔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慕容可接住飞镖揣在口袋当中。此时两人所在黑暗居多,慕容可两只眼睛闪烁出幽幽金色,布莱泽的狼眼则冷若寒霜。 “你们刺客真有意思,老是选在这么高的地方见面。”布莱泽调侃道,“把飞镖揣在口袋里,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刺客了,布莱泽大人。”慕容可褪下兜帽,长发披顺,露出妖艳的面容,以及右脸上炭黑色的烫记。 “你曾经是黑刀刺客,一天是黑刀,一辈子都是黑刀。” 慕容可苦笑着摇头:“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布莱泽沉默片刻:“她很好。” 慕容可点点头:“她很好,我们可不怎么好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是为了寻死,你会相信吗?”慕容可看向布莱泽,看他不动声色,笑了两声,“你呀你,还是这么无聊。” “殿下的追兵没能将你们赶尽杀绝,真是失职。”布莱泽恨恨道。慕容可收笑,冷哼一声:“这怪不得殿下,谁叫我们黑刀刺客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隐现无常呢?” “当初殿下没给你们下即死咒,真是个错误。” “呵,殿下起初任用我们刺杀大王子,给我们下了咒,永远不能跟不知情的人说出秘密。用完了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慕容可怔怔的点头,抚摸脸上的烫记,“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所言非虚。” “我再问一次,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寻死,我觉得与其死在小人手里,不如死在真正的英雄手上。” “……拉塔恩?” “不然呢?在这交界地堪称英雄的本就寥寥可数,除开初王与赐福王,便是这位碎星将军了。”说完,慕容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看向伍安,“说不定他也是……哦对了,告诉你一个事情,大王子遇刺的事情,已经有除了黑刀刺客之外的人知道了。可别疑心,告密的可不是我们。” “你说的那人,是谁?”布莱泽问。 慕容可一指莱恩尼尔:“你可要挑个好时间好地方杀他,不过说不好他会先死在拉塔恩手上呢。” “我自有定夺,这些陈年旧账,战斗祭典之后再算。” “好吧。”慕容可耸耸肩,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城内城外的人都攀上城楼,聚在一起遥望。但见红狮子城后门之外,是一片茫茫大漠。一个足有城墙之高的身影匍匐在那里,一边吼叫,一边撕扯着腐烂的血肉。他像个疲倦伤重却又不肯服输的雄狮,抓狂似的游荡在远处大漠之上。他的双腿齐断,骑着胯下比他小上多倍的褐色瘦马,在沙场上仰天哀嚎,看得人惊心,听得人落泪。 “那是……谁?”伍安犹豫着开口,还是觉得那是一个人。 “那便是我红狮子军团的元帅,碎星将军拉塔恩。”闻听此言,来者多数愕然。伍安续道:“他就是……拉塔恩?” 杰廉点点头:“我将军神勇无敌,傲视群雄,伟岸一生,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可悲可叹!”杰廉说这话时,米莉森真想要拔腿开奔,但她站的靠前,如果离开未免引起注意,遂不动声色。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湖问。 “那是将军的爱马,雷欧纳德。当年将军还年幼时,它便已经是将军的坐骑了。将军身为神灵,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巨大。他不忍抛弃爱马,于是专门到瑟利亚学习重力魔法。” “哪怕他现在感染猩红腐败,神志不清,也不肯将自己的爱马当作食物。”伍安说到此处,声已哽咽。杰廉心中有感,也要流下泪来。他鼻子一酸,喉头一紧,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伍安深吸一口气,叹道:“可怜豪杰义,往往最遭殃。”随后看向杰廉,“不知城内可有拨弦乐器?” “有的,战斗祭典当日,城中会击鼓吹号,并弹韦兄弟教给的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伍安惊疑,随后笑着看向韦其逢,“韦大哥,你怎的还会了十面埋伏?” 韦其逢耸耸肩:“技多不压身,”随后背起双手眺望远处,“拉塔恩将军是交界地的英雄,除了楚霸王,没人可与之媲美。也只有十面埋伏,最契合战斗祭典的风韵。” “如此甚好!”说话间,一个类似拉祜族三弦的乐器,伍安看到,喜上眉梢,将其接过,弹了几个干音之后,便垂下眼眸,所奏乐曲如高山仰止,似流水潺动。若白云浮天,类轻沙地走。嘈嘈切切,像要断绝,却又连绵不绝。弹奏了一阵,伍安开口道:“拉塔恩将军是世之豪杰,天下人尽皆敬佩。我出身大理,后入中原,所遇人士颇多,若论英雄气概,却无一个能比得上将军。纵横天地英雄气,肝胆照乾坤。我伍安今日奏一首《笑傲江湖》,以慰其生。”说罢,放出声音开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唱完又是一阵嘈嘈切切,“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唱词结束,伍安边弹边随着节奏哼唱。城墙上的人被他的歌声触动,纷纷想起当年往事,忆起江湖过往,心中都大有所触,几欲流下泪来。且听伍安歌词已经唱完,只剩下节奏的哼唱,所有人便都跟着伍安一起“啦啦啦啦”的唱了起来。一时间,《笑傲江湖》之曲传遍四野,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歌再怎么打动人心,也终究有唱完的时候。唱完了,就该动身了。伍安将三弦放在一边,默默遥望远方,许久开口问道:“战斗祭典,还有多久?” “大概十二天。”杰廉回答道,“十二天之后,不管还有没有人来,红狮子城的大门都会关上,通往大漠的城门便会洞开,到时候,各位勇士便可从那扇门前往大漠,与将军交战。这十二天里,各位就好好整备,以待战机好了。” “是!”杰廉说完,周围人全部一呼百应,随后各自散去。伍安依然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的拉塔恩。随后他又抬头看去,却发现大漠上空没有星星。站在他身旁的梅琳娜看他眼神忽上忽下,却不问出口,只是安静的站定在一旁。 “两位喜欢看夜景吗?”杰廉走到他跟前,同样眼望前方。 梅琳娜还留在原地,并不回话。伍安摇头:“喝多了,站在这里醒醒酒。” 杰廉听后,捋着胡子笑了笑:“我没事的时候,也时常会在这里眺望,眼中却都是回不去的样子。过去我们一起征战,一起饮酒,一起吹牛,一起开怀大笑。如今我们守着这座空城,守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杰廉的嗓音低沉沙哑,伍安听不出他喉咙当中的哽咽。杰廉的喉头动了动,抬头道:“小安兄弟,你可知这大漠之上的星星为何不动吗?” “愿闻其详。” 杰廉顿了顿:“那是因为,将军用重力魔法,封印了群星?” “什么?!”伍安大吃一惊,这交界地之外的星星,居然都被拉塔恩一人的重力魔法给禁锢住了。 杰廉续道:“将军为了避免交界地之外的神灵降临交界地,引出祸患,所以施展他的毕生所学,封印群星,以此作为屏障。”说罢,杰廉仰望无光的天空。 “何等伟岸的力量……简直是神话中的英雄才能做得到的事情。”伍安一想到拉塔恩的壮举,不由得气血上涌。在他印象里,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历史当中那些文韬武略的开国皇帝了。他到达交界地,也明白了神在人间的道理,却不曾想过神的力量究竟可以到何种地步。现下听说,真觉得不可思议。 “那腐败女神,是猩红腐败的始作俑者。真实之母,用的一手咒血的狠辣邪门的功夫。如果将军不将群星封印……啧啧啧……不知道交界地还会有多少血雨腥风。如今玛莉卡与拉达冈下落不明,初王流放,各个半神各自为伍,真到那时,外神如果降临,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拉塔恩一个半神便能凭一己之力封印群星,而腐败女神和真实之母全都是和无上意志画等号的神,实力绝对在拉塔恩之上。伍安想杰廉所说的事情,听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不过群星一封印,那些魔法师的研究也就得终止了,有点可惜。”梅琳娜开口补充,伍安反而想到了瑟濂和托普斯,他们两个都是魔法师,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一直赋闲下去。 “小姑娘所言不错,”杰廉点点头,“打败将军,群星就会重新运转,到时候,外面的东西进来,那不就……”伍安担心道,不再说下去。 杰廉摆了摆手:“将军的考量想必在我们之外,况且,我们还有你呢。” “我?”伍安一愣,随后痴痴的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行。” “现在不行,但难保前途无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本事,除了王城,其他地方,都随便你闯了。”杰廉笑道。 伍安点头,此时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原本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但是他听说了那么多的英雄传奇,个个都是自己无法比肩的,心里头不免心虚自卑,对杰廉这话自然不应了。 杰廉看出他心有疑虑,也不点破,只待他日后自己慢慢参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明天主动去找他后,便就此离开了,徒留伍安还在原处,耳听得风中隐隐约约有谁在吟:伍安伍安,如何心安?佳丽在侧,难得终欢。 伍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稍稍一愣,却又不知那是在叫自己还是在说“无安”。开口问旁边的梅琳娜:“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有谁在说话。” “你咯。” “不是我,是其他人。” “没有。”梅琳娜很坚定似的摇头。 伍安晃了晃脑袋,走下了城墙,梅琳娜化成灵体进入他身体。伍安刚刚拐过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却被一个黑衣人拽到了一旁,伍安下意识的使出刚学的擒拿手,将来人擒杀,使其动弹不得。伍安刚想发问,听得一声娇吟,现下一愣,那人扭过了脸,烫记之下,正是慕容可。 “是你?”伍安看她相貌狐媚,一双眼睛似水柔情,勾人魂魄,不自竟看得呆了。慕容可嗔笑一声:“小兄弟,你手劲可真大啊。” 她这一开口,伍安赶紧松了手,连忙向慕容可道歉。慕容可简单活动了下自己刚才被架住的那条胳膊:“没关系,第一次嘛,我理解。”说完她冲伍安抛了个媚眼,伍安脸上一红,不去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她右脸上的烫记着实扎眼惹目,但奈何她生的实在标志,叫人也不怎么在意那点缺憾了。 “好一个狐狸精。”梅琳娜跟伍安走了这么久,跟伍安学了不少词,这“狐狸精”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梅琳娜性子耿直,这番评价直言直语,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单纯的形容。伍安这时候心已经乱了套,没把这句话听进去。随后想到自己已经醉酒,又回忆起许多故事里因酒误终身的故事,而且梅琳娜还在自己身体里,更不能随意行事,于是立马提振精神,询问道:“不知慕容姐姐找我有何贵干?” 慕容可登时大笑起来,一连串的笑声就像夏夜风铃那般悦耳,令人心安。笑完她开口道:“我可是好久没听到过有人喊我姐姐了。”她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却不流出来。“小安兄弟,你这声姐姐叫的可真好听得紧啊。” “姐姐认得我?” “你可是少离王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可把手搭在伍安肩膀上,“不过我呢,还是愿意把你当做小弟弟看待。” 伍安喜欢别人叫他少离王,但也只停留到了爱听了。比起什么王者,他更喜欢别人拿他当个普通人对待。现下慕容可既叫了他少离王,又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伍安心里宽慰,对慕容可生了几分好感。 伍安毕竟年轻,虽然在雍州地界远近驰名,却鲜少与人打交道,不懂得藏心思于面。他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慕容可看出他对自己不设防备,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酒放在桌上:“弟弟来陪姐姐喝一杯如何?” “我刚喝过,现在天色已晚,再喝难免误了时辰,待到明日吧。”伍安跟慕容可生了亲近之意,本想答应,但是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离开,说完拱手便要走。 “诶!”慕容可忽的闪到他身边拉住他,“刚才还叫人家姐姐,怎么现下倒不领情了?” “好快的身法!”慕容可刚才还坐在椅子上,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伍安身边,而且不发出一点的声响。这等轻功比伍安的逍遥步还要高明,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小安弟弟,干嘛这么惊慌?不过喝一杯酒而已啊。”慕容可放松了力道,脸上堆满了楚楚可怜,换做别人,早就落入她的下怀了。 “……并非我不领情,只是喝酒误事,姐姐这酒,只好明日再喝了。”伍安推脱,心下不再想走,脚步也不再动弹。 “弟弟有正事要干,好的很呢,姐姐我啊,正喜欢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嗯……既然这样,姐姐教你一门功夫,你就陪姐姐喝酒,如何?” 伍安因为她的轻功,料想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下觉得再走或许会有危险,便不打算走。眼下听到慕容可愿意教自己功夫,当时喜不自胜,立刻答应下来。慕容可掩面笑道:“你呀你,还真是不懂喜怒不形于色呢。不过也罢,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男人。” “多谢姐姐抬爱了。”伍安拱手道。 “哎呀,你这说的哪里话。”慕容可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地方还算大,好,现在就开始吧。” 慕容可的真实身份乃是刺杀葛德文的黑刀刺客的一员,她所教给伍安的,正是黑刀组织内部的鬼蜮遮影步,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轻功。虽然做不到瞬息千里,但是却能让使用者在眨眼之间移动一段距离而不发出声响。外加上黑刀刺客本身飘忽玄虚,难以捉摸,这鬼蜮遮影步在外人看来,便更加难以捉摸。当年黑刀刺客们正是凭借着这一轻功,刺杀了葛德文。 鬼蜮遮影步虽然厉害,但对伍安老说并不难学。外加上慕容可的悉心教导,伍安用了一个晚上,便将鬼蜮遮影步掌握熟练,同时与慕容可喝了个朝生暮死,天旋地转。期间二人嬉戏欢笑,谈论风声,好不高兴。不过二人喝的再怎么多,聊的再怎么开心,彼此都没有再触碰对方。第二天早上,伍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衣衫整齐,便松了口气。抬眼一看,外面已经亮天,梅琳娜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一盘饭食,和一张字条。 “醒了?”梅琳娜问。 伍安点了点头,眼皮挣扎着睁开。 “吃饭吧,另外,她给你留了字条。”说完,梅琳娜把字条递给了他,然后便出了门。伍安拿过字条,上面写着:“小安弟弟,谢谢你愿意分神陪姐姐一晚,姐姐知道你将会是改朝换代的大英雄,你能愿意陪姐姐喝酒,姐姐很开心。作为回礼,姐姐将自家轻功,与家传短刀赠与你,聊表谢意,望不要推辞。昨晚的事情,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字迹后还有一个淡淡的唇印,显然是慕容可所留。伍安看完字条,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一把短刀。这短刀与梅琳娜的短刀形状如出一辙,只不过颜色不同。梅琳娜的刀为白色和淡金色交接,这把短刀却是黑色为主,刃为银色。刀镡是是一正一反两个小刃,刀刃刃口上又突出了一块宽刃,一把短刀,真可谓处处都能伤人。伍安将逆刺拿了出来,做了对比,这黑刀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比这逆刺厉害许多,只是伍安现在还没察觉,只是将两把刀都收好,吃了饭后与梅琳娜收拾干净,一同回了房。伍安因为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练了轻功,喝了那么多酒,睡那么一会根本不够他清醒。他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下,再醒来已经是将近晚上了。 伍安刚刚醒转过来,便听到外面号角声大作,与昨晚的号角声别无二致。伍安知道这是喝酒令,今晚肯定也会像昨晚一样聚众喝酒,热闹非常。伍安当即便想奔出房外与众英雄欢乐,但他想到杰廉昨天跟他说的话,便转头去找杰廉。等到找到了杰廉,发现他正和米莉森在一起聊天。两人看到伍安,都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伍安同样回礼,问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小安兄弟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吃过饭,有劲的很呐。”杰廉招呼伍安过来,领着他和米莉森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屋,屋内左右放着许多刀枪架,看样子是一个室内练武场地。杰廉抄起一把剑丢给伍安,又抄起一把丢给米莉森,自己拿上一把,站在两人面前道:“战斗祭典过后,我们红狮子军团将会留在盖利德,守护这里,抵御腐败,直至死去。我不希望红狮子军团的武艺无人继承就此灭绝,所以我打算,将将军独创的九路狮子斩击教于你们,以传后世。待到将来,红狮子军团虽然已经消失,但其威名仍在。” 伍安和米莉森面面相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杰廉续道:“这九路狮子斩,是至刚至阳的招式,与小安兄弟的玉龙十三式,和米莉森你的流水剑法都不相同。你们的剑法须得用趁手的重量轻盈或者适中的刀剑方能使用,而这狮子斩,却需要重剑和巨剑挥洒出来,才能尽到招式根妙。这狮子斩,共有九种招式,每一种招式又可互相衔接产生变招,常人觉得狮子斩笨重,又因为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将帅,便更加认为这狮子斩临阵对敌颇为得心应手,若是单打独斗,可就占不到便宜了。但实际上,狮子斩之变化并不少,只是能练之精妙之人寥寥罢了。想要把狮子斩运用自如,不仅要孔武有力身体强健,而且筋骨也须灵活坚韧,否则还没御敌,便先自伤身体了。” 听到杰廉这么说,伍安和米莉森都掂了掂自己手里头的大剑,果然分量很足,想来得有二十斤重了,却不知道创了这狮子斩的拉塔恩的兵器有多重。 “我给你们二人拿的兵刃都是二十斤重,而将军那一对碎星大剑,光是一把就足有千斤之重。” 杰廉此话一出,伍安与米莉森皆是大惊,不过后来想想便不觉得奇怪。拉塔恩身形生的那般高大,寻常武器还真不适合给他用。 “这余下十二天,我便把狮子斩的诀窍交给你们,交界地不缺历练,你们自可在这其中将狮子斩练熟。” “是!”伍安与米莉森拱手,异口同声,跟着杰廉练了起来。两人都是练武奇才,没过多久便把基本功打好,随后出去与群豪欢乐说笑了。在路上,伍安感念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与米莉森相遇,真乃伯牙遇子期,一见如故。这份情谊,可真是再怎么也不可复制的了,伍安决定教给米莉森玉龙十三式,作为知己之间的赠礼。米莉森本想拒绝,但想到以后与伍安必有殊死一战,她虽然指望伍安通过一场比武让自己名声平反,却也不愿意吃亏。况且自己已经教给了伍安流水剑法,自己不接受对方好意,那便是不给面子了。再者说,以后与伍安对敌时,将这剑法使出,也算是不负他一番好意,更证明自己是全力应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伍安的好意,同他学习玉龙十三式。伍安看米莉森答应,大喜过望,拉着她喝酒。慕容可站在暗处,看伍安嘻嘻哈哈,全无烦恼,脸上笑的是替他高兴,心里头却是又羡又凄。她与同门姐妹离散,彼此不知死活,曾经一起共事欢笑的日子,早已经如盖利德的生机一般,一去不复返了。她回到了昨晚跟伍安喝酒的屋子,给自己倒酒,闷闷的喝着。饮到酣处,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她现在的鬼蜮遮影步的功夫,大可以一瞬闪到对方身后,但她没有动,只因为对方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梅琳娜走进屋子,烛火照亮她睁着眼睛的半张脸,居高临下,倒显得几分威严,让人有种玛莉卡女神在世的感觉。慕容可见了,为之一愣,随后笑着请梅琳娜坐下,给她倒上酒:“梅姑娘,你可好啊?” “我很好。”梅琳娜没有动酒杯,依然站在那里。 “既然来找我,想必有事,坐下聊吧。”慕容可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断的招来杀身之祸,哪怕自己把轻功和随身携带的能自证身份的黑刀交了出去,也免不了别人盘问她的底细,更甚者要她性命。她和姐妹离散,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时间一长,便就成了这洒脱性格,讲究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显得有恃无恐。 “的确有事。”梅琳娜不打算跟她扯皮,开门见山,“你教会伍安那轻功,又把刀给了他,为了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这理由足够充分吗?”慕容可笑道。 梅琳娜那一晚见识过慕容可的功夫,还有那把与自己的使命短刀相似模样的黑刀,猜想她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甚至她不是指头女巫。 慕容可看梅琳娜神色有些紧张,短暂的迟疑后,她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好情人教坏,叫他魂不守舍,不跟你待着,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啊?” 梅琳娜没这心思,刚想开口否认,又被慕容可打断:“好妹妹莫担心,我叫小安兄弟来,真的就是与我喝酒而已,再无其他了。你我都是女流之辈,纵有一身武艺,在这交界地,却也自身难保。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没命,找人快活,是我性情。可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作践自己的人。” “我没那意思。”梅琳娜见缝插针。 “诶呀,那是我想多了,姐姐在这跟你道歉了。”慕容可依然笑盈盈的。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想要害伍安,总是痴心妄想。” “诶呦呦,”慕容可啧吧了两下嘴,“你这是因为对他有情,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没利用完的价值?” 慕容可这一句话问的梅琳娜一愣,她自己对伍安只有友情,她和伍安彼此之间是合理的交易,算不上利用。这么一想,梅琳娜便坚定了几分,却不再说话了。慕容可笑了两声,略显凄凉:“你放心,我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害别人呢?我教会他鬼蜮遮影步,又把刀给他,是让他用来自保。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舍得害他?” “这样最好。”梅琳娜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酒喝了吧,也算是我们互相认识了一下。”慕容可又把酒杯推了一些。梅琳娜拿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后转身离开,徒留慕容可留在屋子里。 接下来的十二天里,早上伍安就教米莉森流水剑法,下午伍安和米莉森就跟着杰廉一起学狮子斩,晚上就跟着群豪一起纵情欢乐,比试武功,十分快活。在战斗祭典前一天最后的一个晚上,将在明天上战场浴血奋战的人,在今晚都显得十分童趣。大家伙围坐在一起,讲自己的故事,众人之中,唯有布莱泽和慕容可含糊其辞,随便说了两句便提前回房了。大家在兴头上,也不见怪,不强挽留,继续彼此说笑。伍安想到明天就要上阵,先回了一趟圆桌厅堂,拿了之前麻烦修古锻造的辉石剑,随后回到红狮子城。伍安夹杂在他们中间,只感觉到比雍州时还要快乐。他在雍州有朋友,却不会像这样与他饮酒,顶多是和他吃上个一盏茶功夫的晚饭。他虽然身在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栖身在红狮子城这座长烟落日下的孤城当中,却完全不觉得孤独寂寞。他到现在才明白,什么高强武功,什么至尊权力,都比不过世间这一个情字。他想那首《笑傲江湖》,总是内心疑问,到底如何才算得笑傲江湖?如今看来,笑傲江湖,靠的从来不是武功和权力,而是人的情感。所谓至情至义,最是能打动人心。他们这群慕名而来的人,却不是什么散兵游勇,而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仁义之师。伍安在他们中间,把他们装在眼中,只觉得天地都那么渺小。 这一晚他们无酒不欢,和着各种悲欢离合,快意恩仇,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早上钟声敲响,众人才慢慢醒转。群等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战斗祭典之日,立马都收了酒性,收拾家伙事站好,等待杰廉出场。过了没多久,一堆军士端了早饭上来,比之之前几十天的粗茶淡饭,今天的早饭可谓极其丰盛,穷尽了城内的好物。众人看到桌上佳肴,都垂涎欲滴,但身边左右都有人在,便忍住了饿意。 饭餐全都端了上来,军士们后退几步,脚步身形均是统一,丝毫不乱。杰廉换上了自己当年作战的铠甲头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着面对众人:“老夫随同将军征战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将军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可惜被恶毒所害,五脏六腑崩散,神魂颠倒,却仍然不肯屈服,叫红狮子军团永远守在这盖利德,以免交界地受腐败之苦。老夫蒙将军所托,当了红狮子城的城主,举办这战斗祭典,聚集天下英雄前来,让将军死得其所。站在这里的高朋胜友,都是天下名士,愿意克服万难前来这里,老夫万分感激。能见到众位,更是老夫之幸。今日老夫与大家一同吃这一顿饭,随后一同跨马持兵,与将军拼出个死活。”说罢,杰廉请所有人入座,众人倒酒,纷纷举起。杰廉喊了一声“干!”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其他人一同大喊了一声“干!”然后一同饮下。杰廉看众人喝了酒,点点头,道:“喝了酒,大家便是过命的兄弟,和战友了。等到吃过了饭,这扇城后的大门就会打开,战斗祭典,也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听后,心里都是一阵紧张。眼前这顿饭,很大可能就是断头饭了。吃过之后上了沙场所要面对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英雄。想到此处,众人都是一惊,但想到自己正是因此而来,便宽下了心。若是赢了,那便是有了一辈子的光荣名号。若是输了,那也是死在拉塔恩手中,不算丢脸。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众人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一滴汤水都没有剩下。 杰廉看众人已经吃过了饭,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大门前,给众人牵了马出来。这其中有个例外,亚历山大是战士壶,没法骑马,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众人知道他是战士壶,必然不会临阵脱逃,所以也不在意。众人上了马,列队站好。杰廉领队在前,一阵清啸,拔剑在手。杰廉剑指苍天,高声喝道:“开城门!” 随着杰廉的一声令下,大门缓缓打开,风沙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吹来。杰廉收剑,持枪震地道:“诸位勇士啊,欢迎你们!繁星布满天空,祭典的时刻到了!破碎战争中最强大的半神,拉塔恩将军正在等着你们。勇士啊,战斗吧!满怀荣誉击败强敌,取得大卢恩吧!战斗祭典开始了!拉塔恩祭典开始了!” 杰廉喊完了话,第一个冲在前面。其他人骑马跟上,向着沙场而去。 第19章 将军大漠马刀彻,群英长河万剑敌 红狮子城的后门十五步外,便有一条护城河。虽然叫护城河,但这条河流只没马蹄,并且宽不过一丈。说是护城河,全因为它在城门外罢了。 杰廉骑马停在河前驻足,跟在身后的其他人看到他停下,便都纷纷勒马。杰廉用枪尖沿着河流的边缘划了一段距离,开口道:“诸位,过了这条河,便不能回头了!” 其他人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自己不会再回头。杰廉兀自点点头,高声道:“吹号!击鼓!奏乐!”说完骑马直冲,其他人纷纷跟上。耳听得号角声大作,之后便是三通鼓,紧接着便是琵琶曲《十面埋伏》。嘈嘈切切,久久不肯决断。众人虽然还没见到拉塔恩,与其交战,但是这一番声音过耳,联想到大漠上军队相接的壮观场面,不由得热血沸腾,各自都抻足了精神,跨马尽情而去。 “待会你们尽可以分开交战,各显其能,这沙漠很大,足够你们大显神通一番。将军武艺超群,神通更是广大,你们要格外小心!”说罢,杰廉跃马,忽然不见了。 伍安自己在第三列,算是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他在这里耳听得号角和三通鼓敲完,又听到《十面埋伏》,气血翻腾,激动不已,正欲上前打杀一番,却发现自己前后左右已然无人。他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却只有茫茫风沙,四下无一个旁人。耳边只剩下铿锵顿挫的琵琶声,更显得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 伍安此时只觉得杀气腾腾,原本他们是来与将军决战的,可现在他反倒成了四面楚歌的霸王,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暗藏杀机。 伍安不管向哪里看,都是一般模样。他冷静心神,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风的方向,随后策马奔腾,向着前方奔去。耳边琵琶的声音越来越淡,几近消失。与此同时,风声越来越大,含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直冲伍安的门面而来。伍安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近的风,以及一股热腾腾的杀气。那杀气破除了所有的风沙迷障,锐不可当的向着他而来。伍安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别的,正是一枚足有一棵大树粗壮的箭矢。箭镞因为年深日久,早已经变得风化粗钝,可是就凭着这箭矢的速度,撞都足够把人撞死了,可见拉弓者力量之大。 那箭矢近在咫尺,伍安面对这样的箭矢,本就万法无用,更何况已经逼到了跟前,更加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只能弃马,狼狈躲避。好在托雷特是灵马,伍安刚下去的一瞬间,它便变成一缕魂魄,回到了伍安的指环当中。此时云开雾散,战场再无一丝一毫的遮掩。只见群豪策马,迎着拉塔恩抻开的箭雨奔去。那箭矢个个大树粗细,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犹如神迹,蔚为壮观。但见群雄们前头是直来的箭矢,后头是紧追不舍的箭雨,真可谓是平生最为紧迫狼狈之时。此刻乐声重新变得清晰,伍安重新上马,奋起直追。此时拉塔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别人吸引住,托雷特高高跃起,伍安借势,再跳一段,却也只到拉塔恩的背后。然而势出便不能收回,伍安抻出双剑,使出玉龙十三式之双子龙式,猛攻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正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对慕容可射去箭矢。伍安双剑相交,瞬间在拉塔恩背上留下几道痕迹。伍安这一招已经使出了十成力,却只是给拉塔恩造成了不痛不痒的皮外伤。拉塔恩一点反应没有,只觉得背后一痒,稍一分神,箭矢便与慕容可擦肩而过。拉塔恩猛的一甩身子,伍安将剑插入了拉塔恩的身躯当中,牢牢抓住剑柄,不让他把自己甩下去。但他力气再大,却也拗不过拉塔恩的重力魔法。只见一阵紫光乍现,伍安再也抓不住双剑,缓缓飞起,随后跟着碎沙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痛的他撕心裂肺,哀嚎不已。众人听到伍安的惨叫,纷纷前来帮忙。拉塔恩抽出一枚箭矢,倒握着向伍安扎去。伍安此时全身筋骨全断,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箭矢就要扎穿伍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绳套套住了伍安,将他从沙土地里拽了出来。 “小兄弟,胆子够大的!” 伍安回不了头,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听起来,这救他的人便是尤诺·霍斯劳,舞双鞭的霍斯劳家族的大少爷。 霍斯劳将马停在百米开外,向远看去,箭雨将拉塔恩护了个水泄不通,拉塔恩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动地方,众人都只是围绕着拉塔恩,却找不到时间进去。刚才伍安飞身涉险,真是莫大的勇气,看的众人都为之佩服。 霍斯劳下马查看伍安情况,发现他已经半死不活,只剩下了一口气。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此时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霍斯劳摸他手腕,发现他筋骨寸断,全身软得如烂泥一样。慌忙问道:“小安兄弟,你这该当如何?” 伍安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拼尽了精神,把露滴凝聚在手。霍斯劳看了,不由分说,直接给伍安饮下。伍安将半瓶露滴饮尽,全身骨骼自动接好,伍安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他大手一挥,露滴消散,道:“多谢了。” “客气。”霍斯劳拍了拍他的肩膀,复向拉塔恩看去,“这箭雨真是如影随形,该如何是好?” “我们得须一人引开箭矢才行。”随后伍安朗声道:“马快的!把箭引开!” 远方众人听到,纷纷会意,江湖骑着无赖,一马当先,指着拉塔恩骂了几句,随后立刻调转马头,将箭矢引开。拉塔恩还想射箭,布莱泽攀着他的铠甲,挥动重剑,打掉了拉塔恩的狮子大弓。拉塔恩稍作迟疑,随后一怒,转头看向布莱泽。布莱泽看他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脓包烂疮,尽是脓血,相当的狰狞可怖,纵使他行走交界地已有多年,见到过许多险恶,面对拉塔恩的威压和猩红腐败的奇毒,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面对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犹如虱子的布莱泽,拉塔恩并不上手,而是吸了口气,接着用嘴咳出猩红腐败的气体。布莱泽一瞧,顺着刚才爬上来的地方下去,可转眼间就被拉塔恩攥在了手里。拉塔恩刚想要用力,一下捶击又重重砸在了他身上。那正是大角忒拉格斯,他临到近时,起跳旋转,一把大锤狠狠打在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此时重伤,又受猩红腐败侵蚀,神智早已不清。这一下打在他身上,直接一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布莱泽趁着机会,从拉塔恩掌心中逃脱,与其拉开距离。 伍安看拉塔恩状况如此,却依然能够以一敌多,打心底里佩服起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出他那一对碎星大剑,足以封印群星的重力魔法,也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心下着急,赶紧拿出了骨灰袋子,随手一扬,将自己手下的骨灰全部召唤出来。三狼与无头骑士先行上了,和众英雄一起与拉塔恩周旋。伍安叫住勒缇娜,随后唤出了托雷特,叫勒缇娜骑上。 “可是王上,你怎么办?”勒缇娜问。 “我自有办法,你上去吧。”说完又把指环交给勒缇娜戴着,叫她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自己则迈步跑了上去。可是他的双剑还在拉塔恩的背上没有拔出来,现在身上的武器只有逆刺和黑刀两把匕首。他所掌握的剑法全然用不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如山一般高大的拉塔恩面前,更是全然无用。他这般冲上去,简直与送死无异。 伍安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趁着拉塔恩还没站好,用鬼蜮遮影步,三下五除二便来到了自己的双剑之处。他双脚蹬在拉塔恩背后,接着用重力魔法将双脚附在上面。他拔出双剑,一阵狂砍,直砍得拉塔恩那一块地方皮开肉绽。伍安又用逆刺甩出一大滩热油一般的血,粘在拉塔恩的伤口上,立马燃起一团大火。拉塔恩发出冲天哀嚎,伍安害怕再被他摔的死去活来,赶紧下了他的身体。众人看拉塔恩背后受伤,都不由得振臂高呼。江湖调马回来,将箭矢引向拉塔恩。箭雨迎着拉塔恩而去,面对着主人,箭雨想要刹停,却来不及,最后改变阵型,落在拉塔恩的四周,仍然给他割出了许多伤口。转瞬之间,攻守之势便已逆转,刚刚还张牙舞爪,叫众人无从下手的拉塔恩,立马就落了下风,众人一番振奋,都想着一拥而上,趁此机会,了解这场战斗。伍安却不急着向前,因为他知道,拉塔恩还没有拿出双刀。 那一对千斤之重的碎星大剑虽然名为剑,却实为刀,埋在沙土当中,只露出一对剑柄。拉塔恩如今神魂颠倒,全凭着一股本能作战。他隐隐感觉自己再不拔剑出来,即刻便要没命了。于是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吼一声,霎时间,紫色的重力场瞬间展开,任何想要趁机了结拉塔恩性命的都被重力魔法控制在原地。尘土飞扬当中,如血残阳之下,拉塔恩握住剑柄,将一对碎星大剑从土中拔了出来。那一对大剑剑镡金色,剑身黑色,绘有金色的星图。拉塔恩将双剑施展开,重力场停止。刚才还呼号着要去取拉塔恩的性命的的拉塔恩的众人看到拉塔恩动了真格,全部都慌了神。就在这慌神之际,拉塔恩双剑冲着韦其逢砍去。 韦其逢下意识的想要去用拈花折剑手,这拈花折剑手虽然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但前提是使用者也须有千斤之力,才能以四两拨千斤。面对那对大剑,韦其逢的指头简直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眼看大剑就要将韦其逢砸个稀巴烂,伍安用鬼蜮遮影步带走韦其逢在一旁,随后跳上拉塔恩的手腕上,企图搅烂他的手筋。他再度施展重力魔法,稳住双脚,在拉塔恩的右手手腕上开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猩红腐败的气体顺着黑血从中涌出。伍安立刻闪开,与拉塔恩拉开距离。梅琳娜从伍安身体中跳出,顺着拉塔恩的身体向上,冲着拉塔恩的门面,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强劲的内力打到拉塔恩的脸上,虽然没将拉塔恩整张脸都打到,但也似挨了个巴掌一样,轰隆一声,仰面倒地了。梅琳娜落在拉塔恩身上,拆了拉塔恩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铠甲,然后在他身上划了两刀,像是留了个记号,随后从拉塔恩身上跃下,回到了伍安身体当中。杰廉策马冲去,一枪划瞎了拉塔恩的金色双眼。拉塔恩痛的大叫,用重力魔法迅速起身,这时候慕容可骑马冲了过来,想要趁机给拉塔恩来上一枪。拉塔恩却不应战,用重力魔法凝了几个陨石球,向慕容可砸去。慕容可用鬼蜮遮影步躲过一颗陨石球,她所骑的马瞬间被陨石球砸了个稀烂。她将陨石球一一躲开,虚步上前,随意一枪划在拉塔恩的断腿上,接着一个倒挂金钩,将枪踢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接过长枪,先是扎在了拉塔恩的另一条腿上,随后他用身子将拉塔恩撞了个踉跄,又爬上他身体,冲着他的后脑狠狠来了一拳。亚历山大绰号铁拳,这一招下去,拉塔恩只觉头晕目眩。 亚历山大顺着他的身子滚了下去,无畏莱恩尼尔又冲了上来,他手拿一把刺剑,想要对拉塔恩的坐骑雷欧纳德下手。拉塔恩双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但他跟雷欧纳德亲密无比,感受到雷欧纳德有难,他立刻用重力魔法震开莱恩尼尔。莱恩尼尔身上着具有昆虫外骨骼构造的球状铠甲,这一震,莱恩尼尔整个身体便像球一样滚开了。慕容可反应够快,用鬼蜮遮影步躲开了这一震,再转眼一看,拉塔恩却不见了。恍惚之时,雷欧纳德冲向了慕容可。慕容可不知它要如何,连忙躲开,谁知雷欧纳德却对她穷追不舍,打远看来,却是滑稽。杰廉看到拉塔恩消失,立刻大声喊道:“都散开!” 刚才伍安看的清清楚楚,拉塔恩是腾空而上,直冲霄汉而不见。心下正琢磨着拉塔恩要做何事端,忽听得杰廉大喊散开,又看到天上火光,当即会意:那拉塔恩飞上天空,便是用自己身躯作为天降陨石,利用巨大的冲击力,将众人震杀。而拉塔恩冲着慕容可而去,明显是要撞她。原来雷欧纳德对慕容可紧追不舍,正是给在天上的拉塔恩做指引,让他能直接灭了慕容可。只见拉塔恩从天而降,全如一颗突破天际冒着火光拖着火尾的巨大星体,如果真让其撞上,非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不可。伍安急忙挥出辉石剑,弄出大片冰雾上去,企图遮盖住雷欧纳德视线。但奈何那畜生跑的实在太快,冰雾套它不住,只冻了个尾巴。 慕容可不断的用鬼蜮遮影步,却还不能摆脱这畜生,眼看着火光从天而降,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知劫数已到,再逃也是无用,于是拉开嗓子,冲伍安大喊道:“用黑刀!用黑刀!”随后闭上眼睛等死。 伍安听得了第一句,第二句那“刀”字还没入耳,只见火光落地,霎时间尘土飞扬,热浪滚滚,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几欲耳聋。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一通乱飞,将不少英豪的脑袋砸的血浆崩裂,当场毙命。而他们的尸身却还站在远处,茫茫两步才转而要倒下。还没倒下,又被沙土穿了好几个窟窿,便像个被虫子啃食的叶子一样,随风消逝了。 伍安被巨大的风压狠狠扣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想睁睁不开,口鼻想要呼吸,却又被风顶了回去,可真是到了九死一生之时。伍安咬紧牙关,硬挺了半分钟,才觉得风慢慢变小。他睁眼看去,英雄们尽皆倒地,各自死伤,现如今还能站的起来的,便只有布莱泽和铁拳亚历山大。两人虽然还能再战,可是气力大减,纵然能斗,也撑不过一个回合了。伍安又转头看向爆炸中心处,慕容可已经被炸的尸骨无存,无迹可寻。伍安痛心疾首,却不能停。眼看云消雾散,拉塔恩重整姿态,转而又用重力魔法骑在了雷欧纳德身上。他的残肢一跺,立场展开,所有人都被吸到他的跟前。拉塔恩高高跃起,转身挥刀,其意便是一击将所有人杀死。伍安暗道不妙,用起鬼蜮遮影步,在拉塔恩起跳之前,便来到了他身上。此时拉塔恩双手握刀,无暇去管伍安,任凭他爬到自己心口窝处。伍安掏出黑刀,呐喊着扎向拉塔恩的心脏。 在刀身扎入的那一瞬间,拉塔恩的攻势停止了,此时万籁俱寂,安静的叫人害怕。伍安慢慢松开紧闭的双眼,发现拉塔恩的身体竟然悬在了半空当中,缓缓落地。直到一声低沉吼声传出,伍安才知道拉塔恩并未死透,他还在用重力魔法缓缓下降。伍安心下一狠,双手按住刀柄,将全部刀身都送了进去。一股巨大的黑红相间的火焰从刀中溢出,瞬间贯穿了拉塔恩的胸膛,并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住,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深橙色的圆环。不必说,这便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了。黑焰回到了黑刀当中,大卢恩认主,既然是伍安杀死了拉塔恩,那么大卢恩自然将他作为新主人,入了他的身体。得了拉塔恩大卢恩的伍安力量大增,那一对千斤的碎星大剑,被他握在手中,使用起来,竟然易如反掌。伍安施展开重力魔法,慢慢落地。将碎星大剑放在地上,吞吐一阵,这才松开一口气,说道:“真是强大的力量。” “拉塔恩是交界地最强半神,他的力量深不可测。”布莱泽撑着一口气走到跟前。 “从来都是大卢恩选择半神,而不是半神选择大卢恩。这片大卢恩之所以会拥有这等力量,全赖将军。”杰廉撑着手中长枪走来,坐在地上喘气。伍安看再无凶险,一屁股坐在沙土地上,一阵畅然。突然,本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紧接着一批接着一批的星星,从天空划落,抬眼望去,蔚为壮观。 “真美啊。”伍安赞叹道。 “还真是封印了不得了的东西。”平时稳重的布莱泽忍不住赞叹道。 伍安看到远处的亚历山大正在装着战士残骸,不禁问道:“他是在?” “战士壶会把死去战士的遗体与残残骸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梅琳娜现身解释道,“死后能被装进战士壶,也是战士莫大的荣耀。” 伍安点点头:“希望这些兄弟,还有慕容姐姐安息。” 说到慕容可,布莱泽身心为之一颤。他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拉塔恩让群星重新运转,却没想到遇到了慕容可。按照公主的意思,布莱泽在遇到慕容可的时候就该下手将其杀死。但布莱泽听了慕容可的想法,便打算借拉塔恩之手杀死慕容可,如果她命大躲过一劫,布莱泽再动手也不迟。布莱泽和慕容可都怀揣着侥幸心理,一个以为可以一直往下拖,不用自己动手,一个以为自己能活。布莱泽当然认为慕容可是敌对的,但是她死的如此凄惨,布莱泽也生了恻隐之心,心里为她默哀。并且觉得她死在拉塔恩手上,虽然可能说不上是死得其所,但总比死在布莱泽手上要好的多。 “小江!小江!”伍安听到韦其逢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韦其逢一条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另有别人给他料理伤口,他却全然不顾,把江湖护在身下。江湖全身四肢无碍,但胸口却被穿了个大窟窿,不要说开口讲话,就连喘气是是为难了。韦其逢拼了命的呼号,却还是喊不回江湖的命,没过多久,便咽气了。韦其逢虽然和江湖相识不过几十天,但是看他年轻气盛,又愿意受自己故事感化,便把他当了自己孩子一样培养。眼下看他痛苦不已,连血都没办法咳出来,就这么扭头死了,眼睛都没闭上,十分心痛。他伸出手将眼睛合上,自己也昏了过去。姗姗来迟的阿玉儿赶到跟前,先是远远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带着韦其逢回了城里。至于江湖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等待一会被亚历山大装进身体里。 伍安放眼望去,刀兵满布,死伤遍地,纵然他们赢了,可死了那么多江湖豪杰,心中觉得稍有不值。转念又一想,对手是拉塔恩,死在其手,也算不得不值。一时之间,心中忧郁,只觉得战场无情,长叹一声。 “安弟何故叹气啊?”米莉森走到跟前,她的那条义肢不出所料的断掉了,所幸她人无大概。 伍安摇头:“心中烦闷,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在叹什么。” “既然说不出来,便将之抛在脑后吧。”杰廉站起身,“诸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各位恩情,老夫谨记。”说完便向众人行礼,“这些死去的英雄,我会为他们立好坟墓。” “城主大人。”伍安上前,将拉塔恩的大卢恩凝聚在手,恭敬献上,“这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交给您了。” 杰廉将伍安的手推了下去:“将军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少年英雄,手刃将军,有目共睹。这大卢恩,是你应得的,你又何必推辞呢?”杰廉转身,“我们守在这里有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世间的恩怨是非、爱恨情仇、贪嗔痴恨,于我们全无干系。至于名利利害,更是如此。我就算拿了这大卢恩,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交给你。” “可是……”伍安犹豫,被杰廉挥手打断,“你不必谦让了,这大卢恩既然到了你手上,那你便拿着,别叫别人夺了去。” “我知道了,多谢城主大人。”伍安向杰廉一拜,杰廉赶紧扶他起来,“老夫可受之不起啊,你如今杀死将军,少离王的名号,可是更加的响亮了。在这之后,害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在下谨记。”伍安点头道。 “好了,诸位回城吧。哦对了,少离王,这将军的碎星大剑与狮子大弓,如今只有你能使得动。你可要妥善保管。”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伍安将众人送走,正准备拿起大剑比划两下,忽然发现远处还有东西。他骑马上前一瞧,正是个墓穴入口。伍安知道交界地的墓穴里一般都放着好东西,于是下马进了洞窟,等到他出来,发现杰廉派了人来寻找他。伍安拾了大剑和大弓,发现它们居然自行缩小到了适合伍安使用的大小,让伍安一阵惊喜。他先是将大剑和大弓送到了圆桌厅堂,随后又通过赐福回到了红狮子城。经此一战,所有人都受伤不轻,需要静养。伍安因为手中有能治疗伤患的露滴,便没像其他人一样卧床养病,只不过这几日没人陪他,他便继续跟着梅琳娜一起练拳。没过几天,无畏莱恩尼尔便要动身离开红狮子城。伍安听闻,前去送他。问他要去哪里,却见他支支吾吾,口齿不利一般说不出来。伍安想起之前他们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唯独他显得冷静,以至于让人觉得憋屈了。现下他对伍安少言寡语,伍安也不觉得奇怪,嘱咐了几句,便送他离开了。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众人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都各自准备启程,前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了。在离开之前,众人都对伍安好好称赞了一番,随后才恋恋不舍,与他依依惜别,洒泪而去。伍安看到众人对自己如此称赞,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更是不停,寒暄几句,便送几人出城了。至于他的那些老熟人,却还都没有启程。 眼看着城中人马越来越少,伍安首先落寞起来。回忆起当时和群雄饮酒痛歌的日子,恍惚还在昨日一般,顿时觉得怅然若失,久久不能释怀。心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坐在曾经坐着的地方喝酒。梅琳娜看他寂寞,便与他同饮。两人还未喝几杯,布莱泽首先走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净后道:“小安,我要走了。” 伍安对布莱泽的离开并不意外,而是起身与他碰杯:“大哥一路小心。” “你也是。”布莱泽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脸上憔悴之色却丝毫不减,“你现在会了鬼蜮遮影步,又带着黑刀,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万分小心。” “大哥何出此言呢?”伍安不解,但听布莱泽这么说,猜测和慕容可有关系。 “这其中缘由我不便细说,你将我话谨记即可。另外,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卡利亚城寨,见一见公主殿下吧。” “公主殿下?”布莱泽一口一个谜团,把伍安搅的云里雾里。 布莱泽点头:“你解开了封印,公主殿下必然重重有赏,你大可以凭着大卢恩去领赏,说不定殿下赏识你,还免了你杀身之祸。” “我又有什么杀身之祸了?”伍安真想抓住布莱泽问个清楚,布莱泽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回答道:“那个慕容可,真实身份是黑刀刺客,当年刺杀葛德文,她便在其中之列。她教给你的黑刀和鬼蜮遮影步,都是黑刀刺客的看家本领。她把刀给你,又教了你轻功,想来是想在死之前了无牵挂吧。”布莱泽叹了口气,“殿下下令,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包括他们认识的人在内。你离开了盖利德,估计就会有人要来杀你,你可要万分小心。” 伍安听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但看他急匆匆的模样,伍安也不便强行挽留,只得送他离开了。还没走出几步,米莉森、韦其逢与阿玉儿又走了过来,原来也是跟伍安和梅琳娜来道别的。米莉森说自己须得回到圣树去,将自己的身世搞个明白。韦其逢听说圣树是米凯拉的大本营,而米凯拉是一个少年天才,不管是魔法祷告还是锻造冶炼技术都是十分精通,甚至能够标新立异,自成一派,猜想那里一定能有彻底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所以要带着阿玉儿跟随前去。临走之前,杰廉为米莉森和韦其逢用好钢好铁分别造了义肢,给二人接上。又给了米莉森一把好刀,叫她使用。几人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就离开了。紧接着,伍安又送别了亚历山大。这位战士壶对于分别倒是很洒脱,不像伍安那般多愁善感,和伍安闲聊了几句,便大笑一声,说了句“山水有相逢”后,便独自离开了。伍安站在城门口,望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人离开,心中暗自滴泪。 “小安兄弟,你也要启程了吗?”杰廉问。 伍安点头:“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套狮子斩,便算作是我的谢礼了。” “城主大人言重了。”伍安向杰廉作揖,杰廉又拿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节棍,交给梅琳娜,“老夫看姑娘你棍棒功夫一流,将这兵器送给你。” 梅琳娜将三节棍接过,左手握住,张开右手在其上,凝神聚气,一团金色烟雾和金粉从她右手掌心中弥漫开,将整个三节棍包裹住。等到烟雾消散,三节棍也能像梅琳娜的使命短刀一样跟着自己化为灵体。梅琳娜点点头,收了三节棍,拱手道:“多谢!” 杰廉捋着胡子点头,准备送二人离开。刚刚下了城门台阶,一个斥候打扮的人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跪倒在地:“拜见少离王!” 伍安听了对方拜见,快步上去将其扶起。斥候道:“涅斐丽大人思念各位大人安危,特派小的前来请少离王回城一叙。” 伍安听后笑了起来:“这才走了不过两个月而已啊,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这就启程。”说完,伍安辞别了杰廉,跟着斥候坐水路往宁姆格福而去。 第20章 王兵发难放马来,损兵折将铩羽归 在涅斐丽将伍安一行人送走之后,便回到了史东薇尔,与肯尼斯商量治理城池和宁姆格福的方法。涅斐丽是个天生的战士,对于战斗十分热衷擅长,可是在文字章法、治国理政上,便显得愚钝笨拙了。虽然她从小就跟着百智爵士,可是百智爵士的计谋手段,她一点都没有学到,反倒是始终都对练武击敌情有独钟。百智爵士看出来她的潜质,于是就转门派她去做一些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算是投其所好。这样不能算不好,试想如果涅斐丽将百智爵士的本事都学到了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搞不好涅斐丽所做下的行径,比百智爵士还要过分,甚至会不会为了大卢恩献祭百智爵士都很难说了。 肯尼斯是个文人,曾经跟在父亲身侧,算是饱读诗书,也见过父亲的治国方略,对政治手段和治理国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是在统兵方面,他便一窍不通了。若是他真的懂,也不会被简简单单一个骑士长驱赶出海德要塞。恰好涅斐丽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经验,所以这事便由涅斐丽揽下了。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文治,一个武功,虽然时间尚短,宁姆格福的凋败气象还没什么起色,但史东薇尔城内已经井井有条,恢复了战争之前的生产景象,相信在不久之后,宁姆格福也会像史东薇尔一样,变得欣欣向荣。涅斐丽看在心里,格外高兴,心里便想邀请伍安前来看看自己和肯尼斯的治理成果,当即派了斥候前去盖利德寻找伍安,告他回来。 这一天,涅斐丽像往常一样在城中带兵,忽然有守卫来报,说有一金甲武士,在关卡前方叫阵,还出手打伤了不少的士兵。涅斐丽听后大怒,叫众部出城迎战。那守卫支支吾吾,叫喜好直来直去的涅斐丽觉得厌烦,急问有何担忧,叫他但说无妨。守卫便道那金甲武士身形高大,胯下战马也披金甲,一手黄金圆盾,一手金色战戟。他光是站着就比寻常士兵高出一倍,端坐在马上更是骇人,关卡守卫看他所向披靡,都不敢前。 涅斐丽一听此话,当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两军交战,士气是相当重要的的一环,在交手之前,士气强弱,有些时候便可以决定胜负了。涅斐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于是打算亲自前往关卡前方看看。她拿上伍安送的黄金王斧,跨上战马,点了五十个在宁姆格福招募过来的凯丹骑兵,随后出了城门,往关卡前方而去。 关卡之上的弓弩手不断的向着金甲武士射出箭矢,箭矢在撞到铠甲和盾面的时候便都折断损毁,不起一点作用。眼看箭矢就要用完,弓弩手们害怕一时之间慌了神,没了主意,一想到这披着黄金甲的莽夫待会可能会冲上来将他们尽数铲除,便打心里头发怵。 就在这时,涅斐丽沿着出城的路而来,过了关卡,眼望前方,那金甲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日夜徘徊在城外的大树守卫。涅斐丽还当他是黄金律法用来庇护史东薇尔的屏障,便没有分神去管。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过简单。涅斐丽二话不说,骑马上去,双手抡动黄金斧,但因为她骑的马跟大树守卫的马体型相差距大,她这一击下去,也只是堪堪能打到大树守卫的腰。大树守卫看涅斐丽飞速冲来,气势十足,料想她便是占了史东薇尔的现任城主,打算先试试她的本事。大树守卫架起盾牌,挡住这一击,随即便吃了一惊。涅斐丽双手这一抡,使足了力气,竟然让大树守卫的身体有了微微晃动。 涅斐丽还在咬着牙使劲,打算把这黄金盾牌彻底劈开,大树守卫冷哼一声,用盾牌一拱,将涅斐丽的攻击格开,随后手起戟落,直朝涅斐丽天门而去。涅斐丽勒马已来不及,只能弃马而逃。她跳马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下,她的坐骑却被黄金战戟砍成了两半,登时没了气。大树守卫将战戟扛在肩上,威风凛凛,反观涅斐丽,缓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其他士兵看到涅斐丽与大树守卫相斗,都为其捏了一把汗。看到涅斐丽弃马而逃,心中都黯淡惶恐起来。涅斐丽是他们的城主,也是宁姆格福的最强者,她都不能击败大树守卫,那还能有谁能做到?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都在心里头念叨着一个人,那便是与涅斐丽一同斩杀了葛瑞克的伍安,只是此时他前往了盖利德参加战斗祭典,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宁姆格福的事情?一想到这,不禁绝望,真想弃甲曳兵而走。 涅斐丽初次与大树守卫交手,两招便被对方逼下马来。若是与其步战,恐怕挡不了十招,便性命不保了。涅斐丽不久之前才和葛瑞克交战过,可葛瑞克的威胁远比不上大树守卫。大概因为葛瑞克虽然身形高大,但外强中干,全凭着自己力大砖飞和黄金一族的子孙的身份才称王称霸。大树守卫身披坚甲,攻防一体,胯下战马也是宝骏,动作飞快有利,更赋予了大树守卫绝佳的机动性。若是让大树守卫和葛瑞克交起手来,估计葛瑞克打个照面就会被战马撞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战戟斩落了。 凯丹人生于北方雪山苦寒之地,十分擅长马上作战。这五十个凯丹骑兵,原本是为了生存,前来宁姆格福。后来被涅斐丽发现,编入了队伍,最后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凯丹骑兵队伍。因为凯丹人同样的骁勇善战,所以涅斐丽在训练他们上没怎么操心,对他们主要是要求纪律。一个军队再强大,没有铁一般的军纪,也是无用。就算养了一千个吕布,可看到人就跑,那这军队也是无用。 涅斐丽仗着这一支凯丹骑兵队伍,横行宁姆格福,却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攥着拳头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五十个骑兵看到大树守卫如此勇武,心里头虽然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渴望一战。但这支骑兵队伍是涅斐丽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她害怕大树守卫把她的心血一朝毁灭,因此举棋不定。领头的骑兵长看到涅斐丽犹豫不决,高声道:“城主大人,敌人强大,请派虎豹骑出战!” “请派虎豹骑出战!”其他凯丹士兵开口。 涅斐丽听后,额头细汗不断,眼看着右手抬起,就要挥下右手,忽然听到在关卡上方有什么什么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一道紫色的屏障应声破除。在尘土飞扬之中,一个高大的骑士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他的身形魁梧,比涅斐丽还要高出许多头戴两边具有斧状角的头盔,身上穿着厚重坚硬的铠甲,背后是延伸到臀后的三角形披风,主色深绿,两条边是金色纬线。他左手一面椭圆大盾,足够护住整个身躯,盾面上有一个黑色大角。右手一把大剑,剑锋厚重,像是钝器。这骑士全身武装细到牙齿,从头到尾全是古铜之色,他笔直站在那里,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坚毅,威风凛凛,只是走路,便让人觉得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那是……”涅斐丽迟疑片刻,骑士已经立在原地,他中门大开,好像完全不怕大树守卫向自己冲过来。大树守卫看到骑士,登时立在原地,丝毫不动,好像他们认识一般。过了半晌,大树守卫才缓缓动弹,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气氛安静得诡异,大树守卫战马蹄子蓄势待发,众人反倒松了口气,知道他就要发起冲锋,却不知道眼前骑士能不能接得住了。 看到大树守卫准备冲锋,骑士将盾牌立在身前,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不知道这骑士将如何应对。只见那骑士不闪不避,看起来是打算将这冲击彻底拦下来。 大树守卫勒马而出,向着骑士冲锋而去。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令人喘不过气来。马嘶声阵阵入耳,众人却好似听到一阵龙吟。战马将头低下,将头上的角对准了盾牌。骑士动也不动,硬生生将这撞击接了下来,且一步不退,只是向后擦了一点距离。反观大树守卫战马,却显得格外吃力,四只蹄子用足了力气,将地面都踏破,却还是推不动骑士。 骑士看战马暂时被自己限制了行动,另一只手中的大剑旋转,俨然变成了一道金光。骑士挥动手臂,接着将金光狠狠砸了下去。顿时一片金光乍现,战马吃痛,哀嚎一声,退开几步。骑士凌空一跃,转动身体,一条又长又粗的兽尾从他背后长出,抽了战马一个大巴掌,随后尾巴又消失不见。这还没完,骑士在半空当中背生出一对羽翼,向着大树守卫俯冲而去。大树守卫立足未稳,但见对方向自己而来,立马横戟,挡住了这一下劈击。那骑士刚才单手持盾顶住冲锋,现在又只用单手就能将大树守卫压制,看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下庆幸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大树守卫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喘了口气,状态回转,双手用力一撑,将骑士的攻击化解。骑士向后跳去,用羽翼平稳落地,再次架盾,准备第二次的迎击。 大树守卫战马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大树守卫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强过太多,他若是弃了盾牌,双手握剑,刚才自己已经被其逼下马来了。他重振旗鼓,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互相僵持着,让周围看着他们的人都屏息凝神。骑士看对方不动,便迈着步子上前去。他步履稳健坚毅,每一步的距离整齐不乱,落脚有力,气势十足。常人见到,就算他没有恶意,都得被吓得身子发抖两腿发软,想逃逃不了想跑跑不掉,只能怵在原地,任凭发落。大树守卫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有了怯意,正当他准备调转马头撤退之时,那骑士忽然身子一僵,就此不动。还没等众人诧异,他换了姿势,挺立原地,转了个身,先是朝着涅斐丽看了一眼,随后无视了众人和大树守卫,自行离开了。他实力强悍,无人能拦,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放松多久,又都紧张起来。那骑士走了,现在又该如何对敌?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他不杀你,我来杀你!”众人一瞧,看到是伍安赶来,心中为之一振,脸上登时大喜。只见伍安骑马上前,双剑在手,先是施展了冰雾,又放了三发冰锥企图以此遮盖大树守卫视线,拖慢他速度。冰雾弥漫开来,大树守卫未加防备,身在雾中,一时间没了主意,拿着战戟左右胡乱挥舞。听得有格挡之声,大树守卫辨明伍安方向,全力砍去,结果却挥了个空。三发冰锥,一发打在马头,一发打在大树守卫腹部,一发打在他胸口。这冰锥没能伤到大树守卫,却把寒气递了进去,叫大树守卫分了一瞬间的神。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伍安破开冰雾,飞剑现身,直冲着大树守卫的喉咙而去。 大树守卫双手之力刚刚挥出去,来不及再用战戟格挡,情急之下,只能歪了身子,落马躲过。伍安看他躲开,便退而求其次,砍了他头盔顶的金色花翎,落地拿在手里。他刚刚来到交界地时候,差点被这大树守卫撞死,如今夺了他头顶花翎,虽然是突袭,但也过了个大瘾,止不住的大笑。众士兵看到伍安夺了对方冠头,都大声喝彩。 大树守卫见势不妙,上马远远遁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伍安收了剑,笑道:“算你跑得快。”随后转身走到涅斐丽跟前。涅斐丽看到伍安出现,解了燃眉之急,心下感激,当即跪拜。伍安赶紧将其扶住,问起大树守卫来此缘由。涅斐丽摇头不知,二人一阵踌躇。片刻,伍安双眼一亮,叫涅斐丽先鸣金收兵,然后再带涅斐丽去一个地方。涅斐丽应了伍安,叫兵卒打道回府,随后跟伍安离开。 艾雷教堂内,流浪商人咖列正弹着弦子解闷,完全没注意到伍安和涅斐丽。直到伍安开口与他打招呼,他猛的睁开眼睛,发现真是故人,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半天才停下。 “听说你当了少离王,真是可喜可贺啊。”咖列点头道。 伍安摇了摇头:“不过是大家恭维罢了,哦对了,这位是涅斐丽,史东薇尔的城主,同时也是宁姆格福领主。” 涅斐丽看伍安跟咖列关系甚密,想他是一个深不可测世外高人,一时之间挑不出什么好词,有礼道:“涅斐丽参见。” 咖列大笑,连忙摆手:“你是君,我是个流浪人,你对我说参见,那可真是乱套了。”说的涅斐丽一阵讪笑。 伍安把话题拉回来:“这次来找您,其实有些正事要问,还请您不吝解惑。” 咖列看伍安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正色问道:“什么事情?” “详细的,让涅斐丽跟您说吧。”伍安把话柄递给涅斐丽,涅斐丽直言,将大树守卫如何与自己和麾下士兵对抗的事情,以及那骑士的事情跟咖列说了。咖列点点头,若有所思,背过手去,好像在捋顺思路。半晌开口道:“那个大树守卫,其实是王城罗德尔的骑兵。当年,玛莉卡女神渴望建造黄金律法时代,便点了五百勇士,组成了一支名叫黄金铁浮屠的骑兵队伍,想要以此,搅动风雨,涤荡交界地。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这支名叫铁浮屠的骑兵队伍,凭借着世间罕有的冶炼技术所造出的铠甲兵器,从王城出发,浩浩荡荡,领着皇令四处征战,叫无数好汉闻风丧胆。如今时过境迁,这五百号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呵呵呵,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了。”他顿了顿,“还有就是,熔炉骑士。” “熔炉骑士?”二人异口同声,咖列点点头,继续道:“这大树守卫,无战事,便拱卫王城。有战事,便横行天下。大树守卫是王城罗德尔的护卫,更是黄金树的护卫。他们忠于王城,忠于黄金树,不管王城的统治者是谁,只要是王城下达的命令,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执行。至于那熔炉骑士,则是初代王者葛孚雷的亲信,他们直接听令于葛孚雷本人,乃是交界地最为强大的骑士团。虽然只有十六个人,但是这十六个骑士个个强悍,没有一个吃干饭的。他们掌握几乎消弭的生命熔炉秘法,身穿出自生命熔炉的铠甲,跟随葛孚雷征战四方,从无败绩。只是他们在最后也都跟着葛孚雷遭遇了流放,分散在了交界地各处。”说完,咖列转头看向涅斐丽,“你刚才遇到的,便是其中一个熔炉骑士了。这熔炉骑士由武器,分为剑盾、大树长矛、大锤三种,异常强悍。” “是。”涅斐丽连连点头,脑子里全是熔炉骑士的伟岸身姿,“的确非常强悍。” 咖列“啧”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那熔炉骑士,不管你们和大树守卫,径直离开了?” “正是。”涅斐丽点头,咖列缺皱了皱眉头,“那要是这么说……” “这么说,葛孚雷也回到交界地了?”伍安接上咖列没说完的话。 咖列沉默片刻,摇头道:“葛孚雷在交界地闻名遐迩,是交界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连天下第一的碎星将军都视他为偶像,如果他真的回来,消息早就传到这里了,不会让我们后知后觉。不过这熔炉骑士自己解开封印跑了出来,看样子,离他回来,倒也不远了。” 伍安没回话,只是点头,两人又问了几句,将能得到的情报全部到手,伍安给了咖列一万卢恩作为答谢,随后与涅斐丽一起回了史东薇尔,商量对策。 “涅斐丽,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伍安与涅斐丽独处,眼看时机成熟,便把葛瑞克的大卢恩现在了手心。涅斐丽一瞧,登时大惊,连连拒绝:“不,这我不能收。” 伍安轻轻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卢恩交付于你?”涅斐丽摇头不答。 “刚才与大树守卫一战,你虽然没有出手,但我猜想,你大概是被他一时制住了。你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当时就会功力大涨,一只手就能拿住他的武器。到时候你对付大树守卫,肯定会更加得心应手。这一场仗只能由你来解决,并且还得叫城中兵将看到。如果我出手相帮,那么以后遇到一样的事情,他们第一想到的,不是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对抗,而是先去想找谁搬救兵。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向外寻求。遇到困难,不打磨自身本领,总想着借外力,这是万万不可的。” 涅斐丽听后真可谓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连点头,但随后又问:“你不怕我把大卢恩献给义父吗?”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本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料你不会把大卢恩交给百智爵士。”但思来想去,还是改了口:“你交与不交,全在于你,总之这大卢恩我是送定了。” 涅斐丽思量片刻,觉得伍安说的十分在理,便把大卢恩接过,托在手里,随后一握。一缕金光遁入她的身体。涅斐丽当即觉得一股力量涌入身体,真想现在就出城去找大树守卫打上一场,但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 伍安看她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心下踏实,又开口道:“咱们不禁要杀了大树守卫,更得要夺了他的战马和一身装备。既然他的装备锻造之法精妙,那咱们大可以一样研究一番,照着一样的法子防止一批,给将士们用。” “说的对。”涅斐丽本就觉得伍安不像表面那般单纯,如今听来,真觉得他心怀不少真章道理,更加佩服,不住点头。伍安说眼下杀死大树守卫,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又跟涅斐丽说了几条利害,然后离开,前去找寻瑟濂,她是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魔法师,说不定她能有办法仿制大树守卫铠甲兵器之法。 “大树守卫?”瑟濂惊讶道。 “原来师父也知道?”伍安问。 瑟濂点点头:“想当初王城凭借着铁浮屠,踏平东西南北。利耶尼亚战争的时候,更没少了他们。这是王城对外的一大利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现在大树守卫已经十不存一,不似当年,但谈论起来,依然余威仍烈。” “师父若是知道,那可就大大的好办了。”伍安当下把刚才与涅斐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瑟濂笑道:“傻徒弟,为师是魔法师,可不是打铁凿钢能工巧匠,哪里能仿制什么兵器铠甲了?再说,你想让为师仿制,也得把那东西拿过来给为师看看才行啊。眼无凭,手中便无据。凭空捏造,于魔法是创造法门,可不适用在铸造冶炼上。” 伍安觉得她言之有理,不住点头,瑟濂又道:“你且将那大树守卫的兵甲收了过来,给我瞧瞧,我再琢磨能否下手。” 伍安看瑟濂愿意帮忙,当即答应下来。可这事情只能是涅斐丽亲自去办。伍安转而去找涅斐丽,将瑟濂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涅斐丽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心下正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这大树守卫何时会卷土重来。只待他赶来,涅斐丽将其斩于马下。眼下涅斐丽能单手将黄金王斧挥洒自如,但是大树守卫强悍,不可轻敌。对方又有一面黄金大盾,攻防一体,自己更需要一面盾牌。不求多好,只要能抗住几下攻击便可。涅斐丽做了决定,下令赶紧铸造一顶自己能够使用,且能受得了大树守卫十招的盾牌。涅斐丽令下,城中铁匠不敢怠慢,立刻开始铸造。过得两日,由钢铁铸成,铺以硬藤的盾牌出炉。涅斐丽拎过使了两下,倒是相当趁手。虽然大大小相较于黄金盾牌,只有一半,但涅斐丽的要求是不在大而在于坚。如今兵甲在手,只等大树守卫杀上门了。为了鼓舞士气,涅斐丽亲自赶到关卡前方,等待大树守卫前来。 又过了两日,天已过了黄昏,被落日点燃的烧红了的天边,也慢慢冷了下来。其他将士看大树守卫久久不来,心里侥幸心理渐生,觉得对方再不会回来。唯独那五十个凯丹骑兵不这么认为,独狼受了伤逃遁,不是没了胆子再来,而是去叫其他狼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正在众人松懈时候,一阵接连不断的马嘶声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知道:大树守卫回来了! 天边星空已经不在原地僵硬的闪动,而是缓慢的流动着。在这光芒的长河之下,三骑沿着大道,向这边奔来。居中便是大树守卫,其余两骑都是一身黑甲,胯下的马也蒙着一层黑布,如果不是今晚有星星,那两骑不细致瞧,根本看不见。 涅斐丽听到声音,立刻骑马站在大道上,身后虎豹骑集结,等待涅斐丽发号施令。伍安站在关卡上方,观察着下面的战斗,只有迫不得已之时,他才能够出手。 果然不出那些骑兵所料,大树守卫果然带着人来了。只不过那两骑的个头比之大树守卫要逊色许多,带的又都只是一把长戟,因此并不在意。 大树守卫见到涅斐丽,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在距离对方二十丈的地方停下。大树守卫不说话,两个黑夜骑兵也都保持沉默。 涅斐丽高举战斧:“虎豹骑,你们分作两队,同那两个骑兵交战。大树守卫,留给我!”这“我”字一出,涅斐丽勒马冲锋出去,直朝着大树守卫而去。虎豹骑们听到命令,分作两批,朝着黑夜骑兵而去。 大树守卫看到涅斐丽朝着自己而来,也冲上前去,和她打杀起来。涅斐丽单手抡动大斧已经出了大树守卫的意外,她这一招劈将下去,大树守卫挥出一击,竟然险些招架不住,半天才和涅斐丽僵持住。大树守卫有些脱力,涅斐丽却好像力气使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始终都用全力与大树守卫僵持。大树守卫格开大斧,虚晃两招,和涅斐丽拉开距离。这一回合,明显是他落了下风。涅斐丽大气不喘一个,继续冲锋而去,越战越勇。大树守卫咽不下这口气,调转马头一样冲了上去。两个人刀兵相接,只在一瞬,然后交错开来,调换位置。涅斐丽的战斧毫发无损,大树守卫的战戟却有了缺口。大树守卫一惊,站在原地发愣。涅斐丽则心情大悦,觉得这盾牌造的都多余了。 大树守卫誓死效忠王城,他收到的命令是拿下史东薇尔,不成功便成仁。眼下他敌涅斐丽有些不过,转头看那两个黑夜骑兵,都被虎豹骑围住,与其缠斗。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动正格。正想着,又冲了出去。 “还要来?好!我奉陪!”涅斐丽说完,也纵马而上。面对大树守卫,只攻不守。大树守卫待到近了,胯下战马突然高高跃起,接着抡动战戟向下砸去。涅斐丽看到战马高纵,首先吃了一惊,随后又看到大树守卫的身影遮天蔽日,战戟发出森森铁光,刹那间起了想要躲开的念想。但她的斧头也已经攒足了气力,只待她挥出了。涅斐丽不再恐惧,打算迎难而上。她大吼一声,王斧与战戟相撞,只听“崩”的一声,大树守卫战戟折断,戟头在空中转了几悠,然后插在了地上。涅斐丽在战戟还未落下的时候,一夹马肚,让马在瞬间提了些速度。她知道大树守卫这一跳起来再劈下去,就算她能挡得住,她胯下的马也顶不住这等力气。于是急中生智,将斧锋挪了几分,朝着战戟握把挥去,这一下将战戟砍成了两半。大树守卫落地,还没等他反应,涅斐丽斧头向后挥去,砍中了他战马的后臀。那战马披了金甲,外加上这一下是涅斐丽收力之后再发,斧头没穿透金甲,因此没受伤,只是吃痛,嚎叫了一声,险些颠倒在地。 两个人再次拉开距离,大树守卫勒马回转,却看到一个圆盾朝自己飞来,想要防御已经来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他被打了个踉跄,战马立足未稳,他跌下马来,狼狈不堪。涅斐丽看准机会,冲上前去,想要一招了结大树守卫性命。大树守卫想要站起,但已经来不及,索性最后一搏。他将手中断戟当做枪,扔了出去。战戟断处切口平整,足够当做标枪使用。涅斐丽此时距离大树守卫近在眼前,她看到标枪,心下一惊,随后张开左手,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支断戟。这是一招险棋,好在涅斐丽抓住了标枪。她心头一喜,右手更具力量,直朝着大树守卫门面而去。大树守卫起盾防御,斧头劈在上面,留了一个豁口,涅斐丽趁着间隙,抬起左手,将标枪顺着头盔缺口插了进去。大树守卫呜咽一声,两手一松,没了气息。涅斐丽拔出标枪丢在一边,朝身后看去,那两个黑夜骑兵已经被虎豹骑斩杀,这一仗下来,涅斐丽损失了五匹战马,另有七个骑兵重伤,十七个轻伤,无人阵亡。 看到此等佳绩,涅斐丽忍不住心中激动,振臂高呼。众将士看到,也都跟着呼号万岁。伍安点点头,为她欣慰。随即下到关卡,夸耀了涅斐丽几句,然后帮她和士兵们一起把缴获的兵甲送到城里叫瑟濂查看。瑟濂看到王城守备,精神抖擞,兴奋之下,居然一晚没睡,一直在研究这夺来的铠甲兵器。 第二天一早,伍安和涅斐丽到了瑟濂跟前,发现她正伏案睡着。二人不忍打扰,于是便退了下去,吃过了饭之后,又端了一盘新的前去。二人到时,瑟濂已经醒来,脸上却堆满了可惜。她的手抚摸过金甲,兀自叹息。 二人看瑟濂失落,心里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问道:“师父,没有办法吗?” 瑟濂摇头:“这是以黄金律法为根本,浇灌黄金所铸,是王城秘法,我懂的辉石魔法尚且有不通之处,对黄金律法,我是一知半解,对锻造冶铁,我是一窍不通,只怕帮不了你们。”说完连连摇头,十分泄气。伍安和涅斐丽看到,都上前安慰。说得几句,瑟濂忽然双眼一闪:“或许还有办法。” 伍安和涅斐丽听后十分惊喜,看瑟濂见多识广,所说的法子肯定靠谱,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瑟濂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曾经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院长,满月女王蕾娜菈,凭借着自己自创的满月魔法,轰动整个学院,一跃为学院统领。后来拉达冈率兵攻打利耶尼亚,蕾娜菈带领学院与之对抗,竟然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拉达冈看不能速战速决,又见利耶尼亚生灵涂炭,于是决定停战。他看满月女王长得俊俏美妙,又觉得满月魔法比之辉石魔法更加精妙厉害,所以向蕾娜菈提了亲,希望二人结秦晋之好。二人用政治联姻,平息了战争。拉达冈借此成为英雄,蕾娜菈统治了学院。”说到这里,她口中似有恨恨之意,“自此之后,始终保持中立的学院和王城扯上了关系,魔法与祷告之间也有了联系。”她顿了顿,“拉达冈对蕾娜菈十分喜爱,传了她黄金律法秘要,但是蕾娜菈并没有将其传授给其他魔法师。事到如今,最快的办法,便是去找蕾娜菈了。” 涅斐丽和伍安听有了希望,纷纷高兴问蕾娜菈此刻在哪。瑟濂回答道:“蕾娜菈,现在在魔法学院里,只不过被软禁起来。学院太大,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瑟濂摊手摇头。 学院是个单独势力,伍安既然想成为艾尔登之王,就得将学院囊括在手。只是他此时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去找蕾娜菈:“既然在学院里,那就去找。不过又不能只指望着蕾娜菈,要是寻她不到,或者她死了,或者她不愿意来,那可就完了。”思索片刻,对涅斐丽道:“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看看能不能照着仿制。这期间我去魔法学院探个究竟,到底怎样,我上上下下找过一遍,自然会给你消息。” “如此再好不过。”涅斐丽点头道。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伍安转身就要走。 “等等,”瑟濂叫住伍安,“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不认识路,东跑西跑的,再被人暗了算。” 伍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师父了。”说完便要带头离开。 “诶诶诶,”瑟濂又叫住伍安,“我可是一夜没睡了,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睡不够啊,那可是有生命危险。”说着伸了个懒腰。 瑟濂虽然一直戴着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头罩,但伍安知道她是个貌美的女人,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两人笑着点头称是,送瑟濂回房休息了。 第21章 师徒走径入高阙,误入宗门比斗中 等到瑟濂悠悠醒转时候,已经是夜晚。她起来一瞧,发现伍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摊开的正是瑟濂给他的魔法书。瑟濂为了做实验杀过人,也解剖过人,说她是女魔头,那是一点都不冤枉她的。现下也不知怎的,她心头一软,下了床,给伍安身上罩了个披肩,看了他一会。瞧他睡得恬静,简直像个姑娘,又生了怜爱之意,兀自笑着。久久,瑟濂开口,低声道:“小梅啊,你瞧这孩子,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梅琳娜现了身,站在伍安身后,小声道:“他杀伐果断,在交界地确能自保。可他又喜好任侠、结交好友,难免哪一天遭受暗算陷阱。想要成王,却无一点权谋之术。”说完顿了顿,“不过终究是可塑之才,短短十几天便能学会流水剑法、狮子斩、少林功夫,又用了一夜学会了鬼蜮遮影步这等轻功,除了大卢恩的加持,与他本人的悟性和努力也离不开。” “少林?”瑟濂不解,梅琳娜把事情说了,瑟濂才明白,点头道:“他从你那里学来了不少。” “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梅琳娜缓缓道,“有情有义,有时却有年华的寂寞。” 瑟濂盈盈笑着,此时她已经摘了头罩,在窗子透过来的星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恰在这时,伍安松动双眼醒来,看到瑟濂正看着自己笑,不知怎的,心头一颤,脸上又红又热,只不过因为刚才一直枕着胳膊睡觉,脸上本来就红,没叫瑟濂瞧出来他害羞。瑟濂看他醒来,帮他理顺了头发,又给他揉了揉脸,轻声问道:“醒了?” 伍安父母早亡,玉龙山庄庄主虽然教他读书练功,却并没进到教他立身做人的道理,因此只是师傅,不是师父。伍安长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母爱。如今瑟濂在自己面前,又是帮自己理头发,又是给自己揉睡肿了的脸,伍安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母爱。想要去抱她,想要想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说好多心里话。甚至,想要亲亲她的脸。但伍安马上告诉自己瑟濂是他的师父,他得尊师重道,不能做出任何悖逆之事。 瑟濂看他神情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没睡踏实?” 伍安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瑟濂笑了笑,下床给伍安让了位子,叫他上床睡。伍安虽然睡醒,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到被褥枕头,克制不住,躺了上去。扑鼻都是瑟濂身上好闻的成熟女人的味道,伍安盖上被子,享受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香气和温暖,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小时,瑟濂叫醒了伍安。伍安揉了揉眼睛,耳听到窗外大雨不停,想来如果瑟濂不叫自己,恐怕还要睡下去。两个人吃过了饭,因为要赶路,为了省事,两人并没拿伞,只是换了一身不怕淋雨的衣服。名刀月隐锋利,握在手里也不沉,伍安于是将其交给瑟濂用来防身。他将海角落日剑背在身后,辉石剑悬在腰后,骑马驮着瑟濂,往学院而去。一路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二人到了学院南门前,伍安在蓝色的封印前伸出手,在手指触碰到封印的时候,他的手立刻被弹开了。 “怎么?你没有辉石钥匙?”瑟濂问道。 “我把得来的辉石钥匙交给托普斯了,他答应过我会给我留个缺口。” 瑟濂还道伍安是被人诓骗,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开口,便道:“再试试吧。” 伍安点点头,继续伸出了手。他的右手放在封印上面就被弹开,伍安左手把住右手,使劲力气和封印抗衡。他的右手逐渐向左下方偏移,终于探到了一处空缺,那里虽然依然有着封印,但已经十分微弱。伍安大喜,先请瑟濂进了学院,自己随后跟上。瑟濂走在学院的土地上,呼吸这里的空气,随后长出一声,像是在叹息。多年不见,这学院依然与她记忆当中没什么两样。看了一会熟悉的风景,她领着伍安通过升降梯,来到了学院内部正门。这大门敞开着,叫二人觉得奇怪。伍安先行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叫瑟濂进来。此时学院外面空无一人,唯有瓢泼大雨,二人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瑟濂想既然无人,想必那些师生都在寝室里睡大觉,索性带着伍安找了个亭子避雨。没想到二人不仅找到了亭子,还找到了个学生。瑟濂看此人头罩上的眼睛是深蓝色,知道他是流星派的人。这个学生并未见过瑟濂,不认识她,更不认识伍安。但看到她们面相不像坏人,因此没起多大疑心。伍安想要上去打个招呼,谁知瑟濂一伸手拦住了他,径直走过去,跟那学生说了声悄悄话。那学生听完之后,脸色忽然大变,好似撞到了鬼一样,面色苍白,狼狈而逃,也不顾身上雨泥了。 “师父,你跟他说什么了?”伍安疑惑。 瑟濂摘下头顶斗笠,坐在凉亭里,笑道:“魔女瑟濂,求见各位教授。” 在遥远的时间以前,古老的交界地雪山上,曾有着一批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就仰望星空。后来,他们从中悟出了便宜法门——魔法。这群人跟雪山山顶的巨人们生活在一起,被称为占星者,是交界地辉石魔法的起源者。 魔法既可以生火御寒,也能够伤敌于千里之外。由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雪山寻找这些观星者,意图拜他们为师,从他们手中学习魔法。因为魔法,占星者一族逐渐壮大,发展并延伸出了许多文明,其中便以卡利亚王朝为主。 卡利亚蓬勃发展,其实也是天外的星星力量在交界地的势力越来越大。无上意志肯定不容许其他势力胜过罗德尔,于是让黄金树生长的枝叶繁茂,甚至于遮蔽天空。天空一经挡住,便就观测不到星星。观测不到星星,那么占星者们的魔法研究便没有任何的进展。时间一长,卡利亚王朝便走向了衰败。 在卡利亚王朝消亡之前,有一批占星者在雪山上发现了星星坠落后形成的星星琥珀。他们将其称为“辉石”,并舍弃了观测星星为根本的卡利亚占星术,开始把辉石研究放在了首位。这批占星者最后下了雪山,在辉石矿最丰富的利耶尼亚处建立了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并开创了许多源流魔法。亚兹勒大师研究彗星,并发明了威力强大的源流魔法——彗星亚兹勒,以及专门研究彗星的教室——卡勒罗斯教室。卢瑟特大师研究流星,发明了源流魔法——毁灭流星,以及专门研究流星的教室——奥利威利斯教室。两个学派之间学术氛围浓厚,但都以本门魔法为正宗,一直都在争夺学院的统治权,由此又演化出了重视天赋的双贤教室,和主张解决纷争的海摩教室。学院内部四个势力彼此互相看不上眼,其中又以作为“和事佬”的海摩教室最为其他三个教室唾弃。但因为海摩教室熟识学院规定,且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而且他们并不打算争夺正宗。所以真有纠纷,几派还不得不赖以海摩教室来解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满月女王蕾娜菈学成出山,以一手自创的满月魔法震惊朝野,以武力入主雷亚卢卡利亚学院之后。蕾娜菈是卡利亚王朝的后人,她统治魔法学院,主持创立拉兹利教室,一是为了巩固自身卡利亚统治,而来也是为了削弱其他教室。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便成为了学院正宗,其他教室都成为了旁宗支系。蕾娜菈以武力统治学院,其他学派肯定口服身不服,身服心不服。为了与拉兹利教室对抗,其他学派同仇敌忾,抛弃前嫌。唯独海摩教室置身事外,依然负责解决学院纠纷。这些魔法师虽然脾气不是火爆就是骄傲,但在起争执时还是讲道理,只用魔法来说话。只不过他们的魔法较之满月魔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蕾娜菈看这些学派与自己针锋相对,赶走了卢瑟特和亚兹勒两位大师,确保卡利亚在学院的统治,同时培养卡利亚骑士,以及钻研克制魔法的魔法,来反制其他学派。学派也没有干瞪眼瞎等,而是雇佣了杜鹃骑士在学院外。两派势如水火,就差一个借口开战。 就在两派筹备大战之时,王城的铁蹄再次踏到了利耶尼亚,蕾娜菈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主动率领魔法师们与王城对抗。拉达冈看蕾娜菈的满月魔法十分强大,又有卡利亚骑士与杜鹃骑士、山妖巨人与自己作对,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于是决定和蕾娜菈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平息战乱。二人在结缘教堂结婚,自那之后,蕾娜菈变成了学院的英雄,学院内斗,便不了了之了。然而星星与月亮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过了一段时间,学院内的争锋又再度露头。恰好这时拉达冈抛弃蕾娜菈,娶了玛莉卡,成为了新的艾尔登之王。蕾娜菈心灰意冷,无心处理学院事务,其他几派趁虚而入,将蕾娜菈软禁。而蕾娜菈也没有反抗,甘愿受缚。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再一次没落,学院号称中立,关上大门,又开始了内斗。 这一天天气不怎么好,明明是清晨,天空却全是铅色,没过多时,又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不停,叫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们的情绪都随着气压低迷下来。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存好了情绪,来应对今天的讨论室斗法。这大雨一下,众人的兴致都大打折扣,只想着快点回到宿舍大睡一觉。最后还是本教室的教授挺着精神,将学生们聚在一起,在进讨论室之前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激励讲话,才带着人进了讨论室。代表彗星学派的卡勒罗斯教室众人从讨论室左边的大门鱼贯而入,找了位子坐好。坐在首座的是担任教室教授的达克达斯,他抱怀端坐在位子上,虽然戴着教授头罩看不到神情,但想来是趾高气昂。代表流星学派的奥利威利斯教室的学生和老师从讨论室右边大门陆陆续续进来,分批次坐下。坐在首座的是奥利威利斯的现任教授——艾勒芬勒。相较于达克达斯,他倒是正襟危坐,只不过也是瞧不起对面罢了。两波人见面,还没开口,但火药味便已经十分浓重。 两个教室到的已经十分早了,然而在他们之前还是已经有人早早侯在了讨论室的大堂之上,那便是海摩教室了。坐在中间位子的是海摩教室的教授布珂布畔,人称“铁面无私”教授,虽然他同样戴着头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和眼神,但是平时他的所作所为便是这句外号的最好证明。就气场气质而言,布珂布畔要比其他两个教授要正气严肃许多。往这大堂正位上一坐,便更像要审判原告被告的法官一般了。 三个教室齐聚在讨论室,已经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了,自从蕾娜菈被他们囚禁,拉兹利教室被他们打压之后,彗星派和流星派便无一日安宁,时常到讨论室论理斗法,并让海摩教室作证。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对学院法纪条条熟知,自然最适合做公证人。双贤教室的师生坐在下首位置上,至于拉兹利教室的人,便只配挤在角落里了。 布珂布畔看了眼讨论室大钟,又左右看了下两派来者,随后抄起了案上的大锤,砸了下去:“时间已到,今日论理斗法开始。请二位教授,分别派学生上前吧。” 布珂布畔每说一句话之前和说完一句话之后都要敲锤子,敲完了锤子,两边才能动手。他这一句说完,锤子还没落下,达克达斯便举起了手,趾高气昂道:“布珂布畔老师,我有个提议,能直接了了两派相斗的事。” 众人听了都颇为好奇,布珂布畔听他说有办法熄灭两派争斗,自然喜出望外,忙问道:“什么办法?” 达克达斯哼笑一声:“直接让我和艾勒芬勒老师论理斗法,赢了的,做学院正宗。”此话一出,议论声纷纷而起,霎时间炸开了锅。忽然有一个流星派学生站起来,指着达克达斯说道:“我看是你彗星派帐下无人,无计可施,你才这么打算的!” “你放屁!”一个彗星派学生拍案站起来指向那个学生,“明明是你们老师学艺不精,不敢应战!” 达克达斯冷笑,不去理他,只动了动自己手中的法杖。那学生刚刚说完,发现自己的整只手变成了猪蹄,又惊又羞,急忙坐下掩住猪手。彗星派师生看到,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个小教训,艾勒芬勒老师,我替你管理管理你的徒弟。”达克达斯笑道。 艾勒芬勒哼了一声,嘴角翘起:“礼尚往来,我也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 达克达斯听这句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刚才说话的学生的嘴已经被变成了鸭子嘴,只会嘎嘎嘎的乱叫,半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了。流星派看到对面出丑,扳回一局,都纷纷举手欢呼,赞扬艾勒芬勒。那个手被变了猪蹄的学生看到此景,也破涕而笑,心中对替自己出头的艾勒芬勒好生感激。 “好了!”布珂布畔敲了一锤,全场肃静,“两位老师,就请把两位学生给变回来吧。” 达克达斯和艾勒芬勒都耸了耸肩膀,同时挥了挥法杖,两个学生都恢复如初。 “话说回来,对于我的提议,艾勒芬勒老师,你觉得如何?” “如果能够一下子就解决我们之间的纠葛,我当然乐意。”艾勒芬勒点头,达克达斯哈哈大笑,好像胜券在握一样:“那就请赐招吧。” 说话间,两人同时从座位上跃起,站到了桌前,速度之快,叫两边学生都为之惊叹,纷纷在底下夸耀。艾勒芬勒问道:“是讲经还是斗法?” “斗法!”达克达斯不愿与艾勒芬勒多费口舌,当即选择了斗法。两人将法杖对准对方,达克达斯的法杖上绑着一块青蓝色辉石,彗星派的师生头套上的眼睛也都是青蓝色,使出的魔法都是青蓝色,自然青蓝色是他们的代表色。流星派的代表色则是深蓝色。 “二位要斗法,都得需要移身室外。不过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恐怕……”布珂布畔的话说的很明白,便是想让二人先论理,斗法暂且搁置一边。哪知达克达斯并不答应,执意道:“那就在这里比过好了。” 众人听闻,无不汗颜。原因在于之前有学生在室内斗法,因为太过激烈,将学院教室墙体损害。如今两个教授还在这里斗法,那还不得把学院闹成废墟了? 艾勒芬勒笑了一声:“你明知道室内斗法会惹是生非,居然还要这么干。我看你是魔法没什么威力,怕是连学院墙皮都伤不了。” “我说你怎么问我讲经还是斗法,嘴皮子这般伶俐,要是论理,我哪能占上风啊?”达克达斯满口讥讽之意,艾勒芬勒默不作声,眼中全是恨恨之意。两人嘴上互不相让,真要相斗,恐怕要战出大祸。布珂布畔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正准备敲下锤子,忽然有谁敲响了讨论室正向大门,没等同意就跑了进来,还在众人面前栽了个跟头,慌慌张张的,满身都是雨水污泥,光是叫人看着都觉得嫌弃。 艾勒芬勒看他头罩,知道他是自己门下的学生,但还没等他开口,达克达斯便抢先开口,显然是想把自己往正宗身上靠。只听他问道:“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只听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瑟……瑟濂回来了!说要见众位教授一面!” 这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瑟濂曾经是彗星派下出了名的魔块魔女,聪慧异常,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拿魔法师身体做实验,研究人体与辉石之间的关系,最后被蕾娜菈逐出学院。直到现在,瑟濂依然是高年级学生用来吓唬晚辈的手段,在这群魔法师眼中,瑟濂就是个灭绝魔女的存在,可怕非常。 瑟濂当初被赶走的时候,达克达斯还没有执掌卡勒罗斯教室。现在他听到瑟濂回来,又喜又惊,喜的是有瑟濂回来,可以给自己撑腰。惊的是瑟濂出去那么久,指不定已经变了心。又或者自己的本事神通广大,现在跑回来是来复仇,然后自立门户的。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没了主意。 其他师生也都没了声音,个个面如死灰,更有胆子小的学生听到瑟濂确有其人吓得瑟瑟发抖,隐隐啜泣起来。片刻后,达克达斯开口道:“一个瑟濂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他向那个报信的学生道:“去让她来!” 那学生犹犹豫豫,跪在地上,全身都软了,哪里有力气再站起来?达克达斯又叫了一声,才把他赶了出去。众人听到瑟濂求见,内心七上八下,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毕竟瑟濂已经离开多年,现在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瑟濂的,只有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教授和毕业之后留校的学生才见过瑟濂。 众人的心情跟随着钟摆左右不定,挣扎之下,只盼着时间快点过,瑟濂早点来,要生要死,说个明白。 那个学生跌跌撞撞跑到伍安瑟濂所在的亭子外,通报了一声,连二人正脸都没看就慌忙逃走了,显然还在害怕。瑟濂重新戴上斗笠,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风范,跟伍安说了一句“跟我走。”随后头前带路。伍安点点头,跟在其身后。 学院最大的一间讨论室在单独的一栋建筑内,瑟濂领着伍安进了楼,又带他径直来到讨论室门前。她把手放在门上,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推门而入。霎时间,几十个石膏脑袋朝他们看来,真说不出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冷汗直流。伍安见过沙场的艰险,但眼前之景自是另外一番吓人,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反倒是瑟濂上前,向着几个教室的教授都行了礼。教授们一听声音,果然是瑟濂,个个表情严肃,大气不出一个。底下学生看到眼前女人就是瑟濂,更是胆突,握紧手中法杖全然不把对方美貌放在眼里。 “瑟濂,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来。”达克达斯率先发话,他曾经与瑟濂是同窗,对瑟濂还算熟悉,“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连头罩都不带了。” “为了赶路不戴而已,对我而言,头罩岂是如此不便之物?”瑟濂顿了顿,“你还好吗?达克达斯。” “当了教授,也就还可以了。”达克达斯偏了偏头,看向瑟濂身后的伍安,只见他穿着一身跟瑟濂一样的黑衣,还披着雨披戴着斗笠,面相清秀,便问道:“身后所站何人?” “他是我在外面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说完,所有人都是惊叹一声,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斩杀了英雄拉塔恩的少离王。学院封闭大门都知道伍安的事迹,他在交界地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伍安听到瑟濂介绍自己,上前走到瑟濂旁边,向眼前师生作揖道:“晚辈伍安,拜见各位。” “瑟濂,你时隔多年重回学院,有什么企图?难道还想多害死几条人命吗?”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一副掌门人的样子,自然不服,同样上前问道。 瑟濂摇头:“今天前来,其实是陪我徒弟。具体如何,让他跟你们说吧。”说完瑟濂左顾右盼,想找个位置坐下歇歇。她笑嘻嘻的跟那些学生们打招呼,学生们只觉得她可怕,连忙挤在一块,让出好大一片地方。瑟濂坐下,并不生事。 教授们看瑟濂老实,便把目光投向了伍安。达克达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少离王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是来找满月女王蕾娜菈的,无意打扰各位,还请恕罪。” 众人听到他来找蕾娜菈,都“哦”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都觉得合理,不住的点头。伍安看到众人沉默,神色奇怪,于是问道:“那个……在下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你可知那蕾娜菈是什么人?”艾勒芬勒问道。 “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伍安说完这句话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瞥向瑟濂。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跟我们提她?”艾勒芬勒问道。 达克达斯冷笑一声:“姑爷来找丈母娘,那也是合理的啊。”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句话算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师生都没那么害怕了。 伍安听后不解:“在下不懂大师言中深意,还请大师明示。” “事情已做,你又何必装傻呢?世人都说,谁能杀了拉塔恩,解了星星封印,谁就是月之公主的准新郎。月之公主是蕾娜菈的小女儿,你可不就是蕾娜菈的女婿了?”说完,达克达斯又笑了两声。伍安听后,脸色腾的红了,连忙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有这等事情,若是知道,怎么敢认?在下与蕾娜菈和那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么会……”伍安一时激动,讲到这里,竟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继续。 艾勒芬勒看伍安难堪,连忙道:“达克达斯教授喜欢捕风捉影,你别在意。不过我们学院大门紧闭,你闯进来不说,还要见蕾娜菈,的确可疑。不论如何,这件事情,需要留些时间商议。这样吧,我看今天的比试不如取消。”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你做主了?”达克达斯问道。 艾勒芬勒不理他,继续道:“念在瑟濂是彗星派,而你又是瑟濂的徒弟,那就让达克达斯教授接待你好了。”这话一出,彗星派的学生一阵哀怨,显然是在不满抗议。现在瑟濂就是个没人愿意收的扫把星,谁都不愿意要的烫手山芋。要是招待了,早晚引火上身不可。达克达斯听了艾勒芬勒这话,自然不愿意听他摆布,而且他忌惮瑟濂,急忙道:“为什么要我们接待?” “我刚才说了,瑟濂和他都是彗星派的。” “可是瑟濂早就被逐出学院,不算彗星派了,跟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这么热心,乐意管这事,那就让你接了算了。” “那这么说,流星派也可以做学院主派了?”艾勒芬勒道。听了这话,达克达斯立马不乐意:“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别扯别的。”两个人互相斗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瑟濂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拄着腮帮子看他们内斗,笑的千娇百媚。 二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布珂布畔落了锤子断了争吵,道:“二位暂且留口,我已经决定,将瑟濂和少离王伍安,交给达克达斯教授接待。”说完敲了一锤。达克达斯虽然又怨又怒,但又无奈,只能接受。他叫教室的人收拾东西离开,等到自己人走光了,又领着伍安和瑟濂离开了讨论室。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几十号师生出了楼宇,顺着学校长廊离开,各自回去寝室。达克达斯冷着一张脸,带二人到了会客室,不多时,叫人给两人端上茶点,叫他们慢用。 “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瑟濂与其寒暄道,并不急着吃喝。伍安则显得很拘束,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眼神全放在瑟濂身上。 “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点头道,“你离开学院这些年,不知道对于彗星魔法,有了什么新的研究没有?” 瑟濂摇头苦笑:“我能有什么新的研究啊,我东跑西跑的,一直都在寻找亚兹勒大师的下落,可惜是音讯全无。” “既然找不到,那就暂且不要找了。瑟濂,你这次回来,对咱们彗星派而言,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达克达斯对瑟濂称“咱们”,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了。 “何以是好事呢?”瑟濂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 达克达斯看伍安在身边,不好细说,只能打哈哈,把话往远了扯,开始讲以前瑟濂在学院时候的事情。两个人聊的欢,伍安听在耳边,又觉得无聊,于是伸手,想要拿个糕点去吃。谁知道自己刚抓起一块来,瑟濂就大声道:“不能吃。” 只可惜为时已晚,瑟濂话音刚落,一股子浓烟便从那糕点中爆炸开来,扑了伍安满面,伍安起身想要拔剑自卫,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乏力,不多时便被迷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22章 金蝉脱壳好得意,柳暗花明遇故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安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得全身酥麻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溜溜眼睛观察四周。又过了一会,他脖子能动,又往左右看了看,只见自己所在之处暗无天日,四面是环形墙壁,只有一个缺口用来钻进钻出。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经过,记得自己是被藏在糕点中的迷药迷晕了,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又过了一会,伍安全身的酥麻感全无,他慢慢坐起身,摸上摸下,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器都被拿走了,此时身上一块有用的铁都不在了。他丢了剑,便下意识的手足无措,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的少林功夫护身,更有大卢恩在体内护体,这会就算他没有兵器,有人想要伤他,也是难事。他稍稍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尚有拳脚功夫可以傍身,但是那海角落日剑对于自己实在过于珍贵,此番丢了,若是找不到,伍安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该怎么闯荡下去,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坐在地上。 这时候,梅琳娜现出真身,蹲在他身边道:“你的心很乱。” “我的兵器都丢了,当然难受。”伍安这会正心烦意乱,对于梅琳娜的明知故说,有些置气,便扭过了脸。随后又意识到梅琳娜心思耿直,怕她对自己的耍别扭当了真,一直放不下,所以又泄了气,略有歉意道:“那把逆刺和黑刀虽然是两把匕首,但是威力无穷。尤其是那黑刀,一扎下去,连神都杀死了。那辉石剑丢了还可以再造,但我那海角落日剑,可是陪着我度过了风风雨雨多少岁月,要是寻不回来,我以后还……”伍安正想说“还活个什么劲”,但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小家子气,于是住口了。随后他又想到:“我被迷晕,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心里说完,转头看向牢房门,那与其说是个门,倒不如说是个窗,甚至比窗都还要小一半,只容一个人钻进钻出。要是身子再胖点,更是进都进不去。 伍安发现那牢门设在监狱墙面的最底下,上面设着与学院大门一样的蓝色封印。伍安看到,逃出生天的想法凉了半截,如今他兵刃尽失,这蓝色封印对他的皮肉相当抵触,只是触碰一下,便会被弹开。假若自己施以拳脚,全力而发,说不定会被这蓝色封印借力打力,反伤自身,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而且这牢门的地方不方便使力,简直是给伍安这种练武之人专门打造的牢房。幸亏这帮魔法师不知道穿人琵琶骨可以使人无法运功,不然伍安此时估计早被那些魔法师吊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梅琳娜问。 伍安摇头:“我也在想破解之法,只是这封印的厉害,进门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我只是碰它一下就被弹开,要是用了全力,说不定反倒打了自己。” “试他一试,又有何妨?”梅琳娜起身,掏出了使命短刀,伍安看到那把刀与黑刀类似,心下一惊,恍惚一瞬。在这一瞬间,梅琳娜走到了牢门前,一刀冲着牢门门轴而去,竟然被弹开了。梅琳娜受了冲击,手腕一阵疼痛,好像是被自己划了一刀,手掌一软,短刀掉在了地上。梅琳娜退了两步,握住自己手腕,脸上现出痛苦神色。伍安见状,赶紧上前关心道:“没事吧?” 梅琳娜摇头:“只是疼痛,没留下伤,无碍。” 伍安接过她的手腕,发现确实没有伤口,便帮她揉了揉,梅琳娜看他上手,想要回绝,心中忐忑,手却又僵住,动弹不得,任凭伍安揉捏,顿感一阵舒服,不自觉的闷哼一声,意识到之后随即住口,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伍安揉了一阵,确定没事,才放心放下,把刀捡起交给了梅琳娜,双眼又看向那到牢门。犹豫一阵,道:“我来试他一试。”随后双手使出大力金刚掌,硬生生打在封印上的一瞬间,伍安感到双手一阵疼痛,随后两条胳膊便像被巨锤砸了一般有分筋错骨之痛。伍安两臂瞬间垂下,痛的龇牙咧嘴,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梅琳娜看他痛苦,赶紧到他身边,双手分别抓住他手腕,又是揉又是按,折腾了好一阵,才叫伍安情况好转。伍安坐起身来,甩了两下膀子,道了声谢。但现在双手虽然不痛,却使不上力,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叹了口气道:“看来拳脚刀刃,全无一用。” 梅琳娜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泄了气。两人计无可施,沉默一阵,坐在地上发呆。伍安两手一握,将红蓝露滴抓在了手。伍安将蓝色的交给梅琳娜,自己拿着红色的,说道:“咱们两个被困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说不定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是你会饿死在这里,我是灵体,不会饿死。只不过我不能穿墙,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伍安知道她直言不讳,听她说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唉,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牢房里,不过啊,能跟你死在一块,倒也不错。”随即喝了一口露滴。 伍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独死,拿梅琳娜也全当朋友相处,谁知道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说,心中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感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这露滴虽然只能疗伤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你挺一阵子,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喝,不是加快了自己的死期了吗?” 伍安听后笑道:“我说会死,那乃是玩笑话。天无绝人之路,你我二人,岂能真的被这小小的牢门困住?”他话虽这么说,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只是喝露滴,假装洒脱。 过了两个小时,伍安看确实没办法出去,也不喝露滴了。梅琳娜确实一口都没动,把蓝色露滴还给了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这牢门虽然反弹他们的攻击,却不隔音,这脚步声,他们听的是清清楚楚。从声音听来,来者穿着底子又薄又硬的鞋子,走在不铺砖石的干泥路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来者的“诶呦呦”的抱怨声和呻吟声。伍安听了,暗暗好笑。谁知道外面那人居然也听到了伍安的声音,骂道:“臭小子,笑个屁?!跟个耗子似的,活该你被关在这里。”那人骂完,打开了牢门,递了一个木头托盘进来,上面有一碗饭,上面铺着生菜豆腐,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罐。那人双手手腕通过了封印才停下,等着伍安拿饭。 伍安看到送饭过来,拿了托盘过来,吃了起来。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骂道:“吃吃吃,撑死你!” 伍安倒不管他,只顾着自己吃喝,他还示意让梅琳娜吃,梅琳娜摇了摇头,不做声色。伍安把饭和水吃的一干二净,外面那人听没了动静,又把双手手腕伸了过来,一边打手势一边问道:“小鬼,吃完了没?” 伍安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盘子交到那人手上,道了声谢。那人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伍安,哼哼唧唧抱怨着离开了。 梅琳娜听外面没了动静,才开口问道:“他刚才伸手进来,你怎么默不作声,只顾吃饭?” “诶呀,人家好心好意送饭来,不吃怎么可以?”伍安知道梅琳娜问的是为什么不威胁那人把门打开让他出来,此时说这话算是打趣。不过他看梅琳娜僵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不好笑,于是道:“别急,咱们慢慢来,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再下手。”伍安说完,倒头靠在墙上,打了个嗝。梅琳娜看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伍安觉着无聊,想起身练功,然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又就此作罢。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日。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梅琳娜和伍安发现这监狱只有饭点才会有人送饭过来,其他时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这里没有人把守,只有送饭的。第四天早上,那个送饭的又送了早饭过来。伍安先接过托盘,放在一旁。趁着那人手腕没缩回去,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又管梅琳娜要了短刀,刀背压在了那人手腕上。 那人感觉自己被抓住,手腕又被一把刀子抵住,当时大惊失色,尖声骂道:“你这小鬼!想干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想问兄弟几个问题。”伍安笑道。 “谁谁谁他妈的跟你是兄弟了?你快给我撒开!” 伍安不理他,云淡风轻道:“撒开好说,只要答应在下一个事情就行。” “你……你该不会要我把你救出来吧?” “兄弟不愧是学院高徒,就是聪明,不用问就知道。” “不……不行!我要是把你给放了出来,我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人慌张道。 “放心,我出去之后,你大可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在我的身上。而且你要是不放的话,你这只手,我就收下,我自己开。”说完,伍安把刀刃贴在那人皮肤上,谁知道那刀刃相当锋利,居然刚碰到就擦出了血。那人吃了大惊,感觉自己流血,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伍安感觉他手腕一松,低头向外一瞧,牢门已经打开,但是封印还在。那魔法师倒在外头,身子还在动,显然是晕倒了。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他手腕狠狠抓了一把。那魔法师先头感到有人拉他,已经醒转,结果这么一拉,导致他脑袋撞在了墙上,又昏了过去。伍安见状,只好等一会再说,手还一直抓着对方手腕。又过了几分钟,那人醒来,感觉伍安还是没有松手,自己却已经晕了两回,这牢狱之地暗无天日,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么一想,更觉得害怕。 “兄弟,你醒了吧?既然醒了,那就给我开门吧!” “你你你你……你真的能确定,我不会挨罚吗?” “那当然了,”伍安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少离王,说一不二,面子贼大。有我出面,保你不会有事。” 其实伍安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是少离王不假,可这些魔法师要是真因为他是少离王给他面子,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蹲大牢了。伍安看这人倒也单纯,不然那几个什么教授也不会派他来了。 “那好,我……我这就给你把封印解开。”魔法师把左手往封印上一放,念了几道咒语,封印便消失了。伍安在心中暗道神奇,另一只手攀住门框,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一用力,把那人又拽了过来,一撞在墙上,又晕了过去。伍安出了大牢,虽然依然是看不到天光,只有森森火把,也觉得身心舒畅,真想要大声长啸一声,随即又想到这大牢安静的很,自己一出声必然引起注意,于是压制住声音不发作,把那人靠在墙上,小声道:“不好意思啦,之后一定来帮你。”说完又想去拉梅琳娜出来,却发现梅琳娜已经在刚才钻进他身体了。伍安一笑,顺着路离开了这一层牢房。伍安走到尽头,看到一段螺旋的楼梯,发现自己身处最下面的一层,这一层的牢狱间的牢门都是这种小门,且上了封印的,看来是专门关一些穷凶极恶的人的。只不过送饭这人实在太过单纯,居然把手伸进来,才给了伍安可乘之机。 伍安一想到蕾娜菈被这些魔法师关了起来,说不定她就在这栋建筑里。不过他在这一层并没有发现蕾娜菈,随即想到她被软禁,大概是在哪个比较富丽堂皇有好吃好喝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建筑的顶部。伍安牟足了劲,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正在气喘吁吁之际,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伍安朝着声源处去,听了一会,发现正是达克达斯的声音。伍安这时候想到瑟濂目前下落还不明,自己刚才搜了一圈底下牢房,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说不定也是被这混蛋关在了哪里。伍安蹑手蹑脚过去,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变得和自己印象里的别无二致了。伍安凑了近些,用重力魔法贴在过廊上面,听他跟一个人说话。只听达克达斯问道:“这么久了,受了这么多苦,你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一派吗?” 伍安按下心思,闭上眼睛,又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那个囚犯的声音,只听到达克达斯一直在逼问那个囚犯,问他肯不肯就范,真可谓软硬兼施,听得伍安相当疑惑,不知道这大牢里关的是个什么人,居然叫达克达斯这么一个教授甘愿费如此口舌劝服对方。最后达克达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伍安看达克达斯就在自己下面,真想立刻下去,逼问他瑟濂在哪。但如果他在这里拿了达克达斯,学院内势必大乱,一股脑的全往这边来。到时候他们同仇敌忾,伍安双拳难敌四手,这学院可就走不出去了,于是牢牢贴在上面,并不做声。直到达克达斯的声音彻底消失伍安才慢慢落地,沿着牢房一个一个的找,最后发现了那个囚犯。伍安打眼看去,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托普斯。 看到故人,伍安十分意外,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又看到托普斯浑身又是伤又是血,又看到他面黄肌瘦,这才两个月,便瘦脱了相,变成了皮包骨的模样,当真吓了伍安一大跳。 托普斯坐在木床上,他现在还活着,明显是还硬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死去。他两眼无光,胡须尽白,俨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托普斯老师!”伍安虽然和托普斯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看到他这副惨相,恻隐之心大动,老师这一称呼脱口而出。托普斯听到伍安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光芒慢慢汇聚在双眼之中。他慢慢挪动脑袋,看向了牢门处。见到伍安,好像丢了的魂和生命都回到了身体里,松动开唇齿道:“伍安……伍安!”言语之间尽是感怀伤念。 伍安听他口气微弱,知道他身子虚弱,一个不忍,居然要流下泪来。他忍住不发,双手运气道:“我来救你出去。” “不不!”托普斯急忙跑到牢门前,一阵铁链声音连连作响,显然是他的脚镣手铐的声音。托普斯道:“你硬打开牢门,下一次他回来,必然掺察觉,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你……你难免遭殃。” 伍安一想的确没错,况且自己就这么把牢门崩坏,很可能伤到托普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已经再挨不了一点皮肉之苦。踌躇之间,便放下了手。 托普斯看伍安来了,很是开心,又坐回到了床上,笑道:“很好很好,我挺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什么意思?”伍安不懂他的话,只看他一直乐个不停,直到咳嗽起来。可咳嗽完了,他又继续笑着,看起来真像是痴呆发疯一样。伍安眉头拧成一团,忙问道:“你怎么了?” 托普斯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伍安关心自己,当即收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太高兴了。” 伍安点点头,问道:“老师,为何他们要把你关在这里?” 托普斯听后,又是悲伤,又是骄傲,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流下泪来。伍安怕他随时倒下,便拿了露滴送过去,叫他喝下。托普斯喝了这露滴,身上的伤没有好,但他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好了些。他擦了擦嘴,把露滴还给伍安。 “老师,一直关在这里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你救出来。” 托普斯摇头:“你一救我出来,立马就会被他们发觉了。本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只是……”说完,托普斯眼睛亮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了脱身之法,说道:“达克达斯今天晚上还会再来一次,我到时候便屈服于他,同他谈个条件,让他给我换个好屋子住。到时候你跟在他身后,注意别被他发现。等我到了屋子,他离开之后,我们再在屋子里细说吧。” 伍安听他计划的周全,不住点头,还想跟托普斯再说上几句话。托普斯却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谈伍安也不缠着他,挑了个黑暗的地方休息。等到了晚上,达克达斯又走了过来,伍安听到声音,赶紧上了天花板躲着。达克达斯还是上一次的那套说辞,托普斯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达克达斯教授对我这般礼贤下士,我若不从,也太不识抬举。” 达克达斯为了逼迫托普斯就范,明里暗里又是给他用刑又是饿他肚子,俨然是他仇人。托普斯这番话,明显是有讥讽他之意。但达克达斯听他就要被自己劝服,也不在意,半信半疑道:“你终于愿意加入我派了?” 托普斯点头道:“彗星派创派已久,乃是学院第一流。能够进入贵派,乃是我的荣幸。” 达克达斯听后,欣慰一笑:“嗐,还说什么贵派贱派的,托普斯老师你这可就见外了不是?来来来,我给你松绑。”说罢掏出钥匙,给托普斯松了镣铐。托普斯活动了两下身子,舒展筋骨,懒洋洋道:“多谢达克达斯教授了,在下当初软硬不吃,不肯赏光,近几日想了清楚,想了个大彻大悟!当即决定把自创魔法交给达克达斯教授。” 达克达斯听后,大喜过望,抓住托普斯满是血污伤痕的手,感动道:“为时不晚,为时不晚!” 伍安在上面听着,心里忍不住骂道:“就这好骗的智商还当教授呢,看样子学院这帮人都是个顶个的草包。” 托普斯点头:“只不过,我现在这环境,实在是不允许我把魔法详细写下来啊,您看……” 达克达斯明白托普斯的用意,连忙道:“我懂我懂,我马上给您安排个单间,让您把那魔法完完整整写下来!”说完,达克达斯把牢门打开,领着托普斯出了牢房,伍安本来就穿的一身黑,外加上用重力魔法压了脚步声,跟在后面,真可谓是毫无破绽。 等三人出了监狱,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前往教师所在楼宇处。伍安用重力魔法飞檐走壁,专挑暗的死角处跟着。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到了楼中,用升降梯下到楼宇底下,用钥匙开了门。托普斯看到屋子里软床沙发和果子酒水,不为所动。反倒是看到书案笔墨,眼睛放光,恨不得马上过去写上一番。 “从现在开始,这间屋子便是您的房间了,您大可以在这里写您的魔法,越多越好,直到写好了为止。除了用餐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说完,便亲自给托普斯理好了纸笔,随后安静离开,将门反锁住。托普斯看他出去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缓劲儿。伍安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的跳下,环顾四周,发现这底下暗室居然如此富丽明亮,惹人垂涎。要是再往上走几层,到了真的教授寝室,那岂不是皇宫一般? 托普斯先是拿了几个果子润了润嗓子,填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伍安吃了两个。托普斯撸起袖子,抄起笔便开始写字,先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五张草纸,然后又写满了三张大纸。中间托普斯有过停顿,有过沉思,更有人来送过饭。托普斯沉迷其中,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伍安无处可藏,只能躲在床下,等送饭的人走了再出来。托普斯废寝忘食,将八张纸写完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托普斯也不上床,坐在椅子上披了毯子边睡,把床让给了伍安。伍安拗不过他,便上床盖被,怕有人突然进来,便半梦半醒着。等到了早晨,托普斯又开始写,便像昨晚一样一刻不停。等到了晚饭时候,托普斯终于将自己的魔法尽数写完,整理在一起。他长舒一口气,又是疲惫又是舒畅。伍安看他停了笔,料想他是写完了,便凑上前去询问。托普斯满意的点点头,将几张纸交给伍安,十分郑重道:“小安,这是我研究出来的,足以颠覆交界地历史与神统、万法根基的魔法。在学习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善用它!” 伍安看他如此郑重,眼中对自己含着殷切期望,他受了刑挨了苦,本就扛不住,这两个月,瞬间老了几十岁,实是有今天没明天。伍安知道这几张纸便是他的毕生心血,当即退后两步,跪拜托普斯:“伍安发誓,学过此法,绝不堪用,否则教伍安挨五雷轰顶,死后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托普斯看他跪拜自己,又立下如此重视誓,当下宽心,赶紧扶起伍安起来,小声说道:“小安,我管这魔法叫作‘托普斯立场’,你将这几大张咒语记下,内化心中。你别看这页数多,但魔法终究讲究领悟和记忆,以及想象力。” 伍安点点头:“冒昧请问老师,这魔法的妙处。” “这正是我要说的。”托普斯点头,“这托普斯立场,能够将一切魔法与祷告化解。哪怕是神创造的秘法,在托普斯立场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化解一切魔法祷告……!”伍安听到,心中一阵激荡,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下。 “不错,你且将这魔法学会,日后行走交界地,便少了几个担忧。你是剑客,靠刀剑说话,魔法又其魔法自是不变之物。这托普斯立场一开,你便可专心对敌了。” 伍安听后,意识到了这魔法的厉害之处,久久没有出声,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道:“这可当真是门了不起的功夫。” 托普斯坐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果子吃:“你且将其背熟,再慢慢领悟。” 伍安点点头,看向托普斯:“那个达克达斯把你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魔法?” 托普斯点点头:“这魔法能克制一切魔法,他身为教授,肯定要将其囊括手中。如果得不到,便就将其毁掉。他折磨我,威胁我写出这魔法。要是我死在大牢,那这魔法便失传,也影响不到他教授的地位。原本满月女王就已经研究出了卡利亚奉还这种能弹开魔法的魔法,但是女王神志不清,卡利亚骑士又不愿意把这魔法传给他们,于是达克达斯退而求其次,看到我的书稿,便找到了我。又发现我的魔法比卡利亚奉还更加厉害,这才把我关起来。” “达克达斯真是个眼光短浅、利益熏心的蠢人。”伍安咬牙切齿道。 托普斯叹了口气:“其实那些老师哪个不是鼠目寸光、利益熏心呢?达克达斯玩世不恭,全无一副教授的样子。艾勒芬勒道貌岸然,装作君子,实则蛇蝎。布珂布畔,自己的确公正无私,可惜他太过自傲,一直都觉得自己门下的弟子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实际上他的那些弟子好几个都心术不正。你的兵器本来放在达克达斯的地盘,却被布珂布畔的学生拿走了。唉,也是个蠢猪。”托普斯边说边摇头,将三个人都骂了一遍,可见他到底有多么怨恨这些名门正派。只听他续道:“这些人本事不小,却关起门来搞内讧。打外面人不行,打自己人却喊着口号前仆后继的上,真是……真是……”托普斯言到此处,浑身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伍安听到自己武器所在,算是松了口气,想到瑟濂,便问起其下落。托普斯听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达克达斯也没透露半点关于她的消息。不过你既然说她被迷晕,她是那些人眼中的魔女,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伍安听后,心里愈加着急。但想到瑟濂神龙见首不见尾,妙招多的是,此刻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旁观者清也说不定,便由此安慰自己,宽心了不少。 托普斯道:“小安你是来找满月女王的?” “正是。”伍安回答道。 “我听说满月女王,就被关在监狱的塔顶的那个屋子里。想要上去,就得乘坐塔内的大升降梯,而在大升降梯的门口,有一人一狼把守。” “一人一狼?”伍安不解。 “那人便是卡利亚近卫骑士穆格拉姆,那头两米长的红色大狼是拉达冈留给满月女王的。他们两个守在大升降梯门外,防止任何人闯入。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蕾娜菈才被软禁,而不是被杀死。”伍安“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想到打开星星封印便是满月公主的准新郎这件事,便开口询问。托普斯也是头一回听说,当即哈哈大笑,摇头不知。 几人又聊了一阵,随后托普斯上床睡了个沉沉的安稳觉。伍安则坐在他的位子上,将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来来回回读了个百八十遍,记了个滚瓜烂熟一字不忘。伍安背下来之后,又专心领悟回忆,直熬了一个通宵,便将这托普斯立场学会。其时托普斯刚醒,而伍安大汗淋漓,虽然头脑发胀,却感到十分精神。 托普斯悠悠醒转,随后意识到一件大事,开口道:“小安呐,你既然是来找满月女王的,那就须赶紧前去啊。你的黑刀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如果被小人利用,那满月女王可就危在旦夕了。” 伍安听后顿时一惊,心想他所说不错。虽然蕾娜菈有穆格拉姆和红狼护着,但黑刀连神都可以轻易杀死,还在乎他们一人一狼吗?想到这里,便立刻动身前往监狱塔。一想到要把托普斯一个人留在这,又有些担心和不舍。 托普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伍安心中还是不放心,恰巧这时候送早饭的人来了。伍安一跃到天花板上,看了托普斯最后一眼,然后趁机溜了出去。 在学院监狱的顶部还有一座高塔,其设立在监狱塔顶出口百丈开外的地方,并用高大的铁门拦住,防止人和任何牲畜翻过。铁门那头关着穆格拉姆与红狼,而在塔的最顶端,其原本是一个大书库,现在则是关押着蕾娜菈的地方。 伍安到了铁门外,发现门还没有开,有两个人在门口一边啰嗦,一边拿着一个袋子掏来掏去。伍安看他们头罩上的眼睛是海蓝色,认得出他们是海摩教室的人。托普斯刚才跟他说海摩教室里头有了不老实的老鼠,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诶诶,你找着没啊?”左边那人问道。 “没有啊,我都不知道黑刀长成什么样子。”右边那人说着,拿出一把剑,正是伍安的辉石剑,只听他赞叹道:“诶呀,你看看这剑,里头是辉石,剑身和剑刃用开了刃的钢铁包住,又漏出空隙施法,而且这空隙还留的好看有致。啧啧啧,真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诶呀大师哥,快点找吧。我听人说,是个匕首,你再摸摸。”左边那人又道。 “行了行了,我知……诶哟,找到了!哈哈!”右边那人拿了个黑色的短刀在手,那不是别的,正是能摄魂夺魄、弑神斩龙的黑刀。伍安仔细一看,他们拿在手里的正是伍安的兵器。伍安见了,狠狠啐了一口。只听那左边那人说道:“哈哈,有了这黑刀,咱们把那什么骑士和红狼杀了,然后再把蕾娜菈解决掉!” “那才哪到哪,咱们应该把师父一道儿杀了。他老不死的愚钝,学了那么大本事,居然甘心做个和事佬。要我是他,早就把其他两派全都横扫了。等我把他解决,做了接班人,就让海摩教室的兄弟姐妹们执掌学院,到时候……”说到这,右边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伍安听了又惊又怒,心说这人大概是布珂布畔的首席大弟子,然而跟着布珂布畔学了本事,却忘了做人的道理。居然想要欺师灭祖,这在伍安眼中已经是大逆不道。而且他还把自己一个教室的同学叫作兄弟姐妹,一身匪气,真要让他当了学院正宗掌门人,那学院就不再是学院,而是山头了。想到此处,伍安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展开遮影步上去,身体腾空一转,一腿踢在左边那人脸上,一拳打在另一人脸上,将二人打飞出去。伍安接过了装着自己武器的麻袋,将其一一绑好,转而去看那两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松了口气,他打人不会留手,如今不仅会了少林功夫,还有大卢恩护体,普通人要是身体不够健壮,还真容易被伍安一拳打死。刚才伍安主要想夺兵器,一拳一脚全是随意,没什么威力,还是把人打昏了过去。 伍安带了兵器在身,安心不少,又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钥匙,开了大门。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人扑了上来,剑尖抵在伍安喉咙前,又有一匹红狼跑到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伍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那骑士一身银盔银甲,深蓝色兜袍,一手三尺剑,一手瓜子形状的镶嵌蓝宝石的盾牌。伍安看他这身打扮,猜测他就是穆格拉姆了。伍安见他不暗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自己也不藏着掖着,朗声道:“伍安。” “伍安?!”那骑士“啊”了一声,十分惊诧,收了剑后跪拜在地道:“小人卡利亚骑士穆格拉姆,拜见少离王!不知是少离王到此,对王上无礼,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看他给自己跪下,又惊又疑,随即想到自己成了准新郎的流言蜚语,又想到这穆格拉姆是卡利亚骑士,效忠于女王和公主,自然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于是不再疑惑,扶了他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听到别人说他是少离王的时候,他不再觉得开心了。 那匹红狼看穆格拉姆对伍安毕恭毕敬,自己也上去讨好伍安,蹭他的身子。伍安抓了抓红狼的脖子,然后对穆格拉姆道:“我要找女王陛下,听说陛下她正被软禁在此,不知能否一见?” 穆格拉姆听了,失落的点点头道:“王上有所不知,我陛下自从被关在这里,便再没有出来过。小人和这红狼守在这里,以防那群魔法师动了歹心,想要害我陛下。我害怕陛下饿着,有一次上去给陛下送饭,却发现陛下疯疯癫癫,说话东拉西扯。她认得我,却只把我当成管孩子的,让我帮她照看她在大书库中的“孩子”。我一愣神,竟然被拉进了一片幻境中。原来陛下外在虽然疯癫,但在那片幻境当中,她却很清醒。陛下告诫我不准再上来,否则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连忙磕头退下,这才保住一命。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疯了?” 穆格拉姆低头,半天道:“小人也不太清楚,那幻境应当是精神世界,陛下虽然清醒,可是那声音却像殿下。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我了解了,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拜谒一下,不然就不够诚意了。”说罢,伍安就准备上去。穆格拉姆站到一旁道:“王上!陛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虽然她人现在失了理智,但一旦被拉入精神世界,那可能就出不来了!” 伍安哈哈一笑:“难道我给她磕头,她还不让我出来吗?”直把穆格拉姆问的沉默,一边是女王,一边是少离王,他两头为难,一时没了动静。 伍安见他窘迫,不再拿他开玩笑,问道:“解开星星封印的人,便是月之公主的新郎,这是谁说的?” 穆格拉姆听了这话,莞尔一笑:“这正是女王陛下说的疯话。”伍安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女婿这就来见丈母娘!”说了玩笑,正要上升降梯而去,又想起刚才被打晕的两个人,跟穆格拉姆嘱托道:“大哥,小弟我刚才出手不小心打伤了两个人,麻烦你帮忙看着,可别让狼给偷吃了。”说完瞥了一眼红狼。 “王上放心。”穆格拉姆当即拿了绳子,把两个人手脚捆了,放在一处。伍安放下心,上了升降梯,直往塔顶而去。 第23章 描眉画目拙弄巧,月盈则亏自招殃 大升降梯的声音在塔内冷冷作响,发出敲人骨髓的森然声音。时隔还不到一周,又要面对一个神。而且这位还不是半神,而是正儿八经的神灵,是博古通今、神通广大的满月女王,是卡利亚王室的后裔,是独自一人发明了满月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伍安直到现在,真正面对过的魔法师只有阿尔佩利希。以伍安现在的本事,打败一个阿尔佩利希根本不在话下。可是阿尔佩利希不过是给圆桌厅堂是看大门的,满月女王顶着这么多头衔,实力定然非同小可。伍安做了这几十米的心理预设,直到大升降梯停下,不再发出声音,伍安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方。只见一栋建筑出现在眼前。伍安没有看见窗户,只有一扇木质两丈高的大门。伍安把手按在上面,用力一推,大门悠悠打开,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显然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伍安走进去,发现整个建筑内部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书库墙壁是一个圆形,上面钉着木质的书架,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共有三十排,每一排总共可以摆放一千本书。然而现在这大书库却空空如也,只有几盏高腿铁架上的烛火还在亮着,围在大书库最中间地面的一个圆形周围,将偌大的书库照的昏暗非常,刚刚进门,便会觉得此处十分邪门阴暗,不宜久留。 伍安眼前是这幅阴森景象,身后是刺骨寒风,头顶是滚滚浓眉雷和瓢泼大雨。他被夹在其中,眉头拧成一团,全身都觉得一阵不适,牙齿止不住的打架。他这一路斩妖除魔,连神也杀了,在这环境当中,竟然开始起了惧心,只感叹这一个满是人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阴森之地。 伍安看里面安静,尚有光亮,提了精神信步走入。他迈了五步,还没把里面景色看完,身后大门却猛然关上。伍安先是一惊,随后又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请君入瓮了,既然人家关了门,就摆明了不想让他出去。而伍安还没有见到满月女王,自然不能离开。依然坚定着步子,向前走去。走到正中央,只觉得上面明亮,抬头一瞧险些被强光晃瞎了眼。伍安退了几步,再向上看,发现那头顶是个直径足有一丈之多的光球,闪耀着金色光芒。那光球原本悬在上面,伍安退了后,那光球便缓缓下降,落在了中央。那光球当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伍安仔细一看,那人正蜷缩其中,好像怀中抱着什么。眼看光球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直到那人现出真身。只见那人蜷缩着腿坐在地上,身上穿着魔法师的蓝色袍子和红色系带,头上戴着一个黄色细纹交织的高高的月牙帽子。伍安凑上前一瞧,竟是个美貌的成年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气息。而她自己则痴痴的抱着怀中的金色琥珀,隔一会便吻上一口,嘴中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伍安想到蕾娜菈现在神志不清,而眼前的女人双眼痴痴,口齿不明,显然她就是蕾娜菈了。 伍安正疑惑着,那女人咿咿呀呀,像唱戏一般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说完将琥珀抱紧护在怀中,侧过身子,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向伍安。伍安看她眼神凶狠,愣么一愣,当即跪拜道:“小生伍安拜见女王陛下!” 蕾娜菈一愣:“你叫……伍安?”随后声音尖利道:“你说你叫伍安?” 伍安听她一惊一乍,心道她果真是失心疯了,但嘴上不敢发作,毕恭毕敬道:“小生确实是伍安,不知……”这下面一句“有何指教”还没说出口,伍安就被蕾娜菈拉到了身子底下。伍安这才发现蕾娜菈身形如此高大,真要站直,估计得有八尺之高。只见蕾娜菈满脸的热情,拉着伍安道:“诶哟,我的好女婿,你可算来了!” “……啊?”伍安一愣,不知其意。蕾娜菈笑了一声,声音分外悦耳:“你这傻女婿,怎的这般憨蠢?那解开星星封印的人叫伍安,你也叫伍安。既然如此,那你不就是我的好女婿吗?快快快!叫岳母!叫了有好处!” “这……”事发突然,伍安内心忐忑踌躇,摇摆不定。蕾娜菈看他犹豫,嗔怪道:“你这女婿,可真不领情,见了岳母不叫,是为何意?”说完大手一张,按在伍安头上,强迫着他磕头:“叫岳母!快!” 伍安费尽全身力气挣扎,居然动弹不得分毫。他害怕蕾娜菈一巴掌将他拍成肉酱,便赶紧道:“小婿拜见岳母!” 蕾娜菈听后大喜,又单手将伍安扶起,像个巨人一样操弄着他,笑道:“这就对了!来,吃果子!”说完从身子那一侧抓了一把,将果子呈现给伍安。伍安看她掌中果子尽皆腐烂,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蕾娜菈看他脸色难看,又看向果子,讪笑两声,把果子丢在了一边:“那帮混球,竟然给我送了这等下品,恶心!”说完双手抱住琥珀,又吻了一吻。 伍安看她手不离琥珀,心下好奇,看蕾娜菈对自己暂时友善,便问道:“女王……” 蕾娜菈听到伍安叫自己女王,十分不满意,纠正道:“刚叫了岳母,怎的又改口了?” 伍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岳母大人怀中抱的,是什么啊?” “这个?”蕾娜菈连连大笑,又对这琥珀呵护有加,好像其中孕育着生命一般,“这个,是我的孩子啊。” “孩子?!”伍安心中惊诧,这一回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又问道:“岳母大人说这是岳母大人的孩子,小婿实在不解,还请岳母大人明示。” 听伍安问起,蕾娜菈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那小女儿,那般的想不开,自断心脉,草草了结了性命,害得我想她好苦!”说罢便流了泪哭出声来,将怀中琥珀抱的更紧。伍安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她失心疯不是因为拉达冈抛弃她另外再娶,而是因为她小女儿身死,所以悲痛欲绝,以至于此。”微微点头,将此事记下,心中又道:“她一定是感念她小女儿未嫁先死,十分悲痛,所以才随意的放出话来。可是为何是解开星星封印的人才是她的女婿,这可真的不知。” 伍安转头又看向她,只见她像抚摸新生儿一样抚摸着怀中琥珀,对其又是亲吻又是安慰,真的将其当作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威震天下的满月女王,到头来被深锁在这大书库当中以琥珀为伴,当真令人唏嘘。她为了振兴家族创造满月魔法,以此镇住学院,又作为领袖与王城势力对抗,一生都在忙碌,从未停下,有个能体贴自己的女儿却又自寻了思路,想来是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蕾娜菈会疯,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伍安思来想去,止不住的低头叹息。蕾娜菈听到他沮丧,觉得奇怪,扭过身子问道:“贤婿何故叹气啊?” “我是为岳母大人叹气啊。”当下把刚才心中所想说了,蕾娜菈听了,格外感动,哭的更加厉害,欣慰道:“贤婿能有这心,做岳母的当真觉得温暖。只可惜你现在跟我姑娘天各一方,不能相见。”说完兀自擦泪叹息。 伍安点点头,也现出悲伤神色,蕾娜菈又道:“不过你可以去卡利亚城寨,去看看她。” 伍安曾记起布莱泽也曾跟自己说起过卡利亚城寨,更说自己可以凭着拉塔恩的大卢恩去论功行赏。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那月之公主还活着,现在蕾娜菈又说公主已死,实在蹊跷。伍安想来想去,得不出个明确的结果,暂且便将这事情搁置一边,以后再细细想来。 “诶呀!不对不对不对!”蕾娜菈连连摆手,“你们见过!见过!” “见过?”伍安想那月之公主是拉达冈和蕾娜菈所生,定然和拉塔恩一样是个半神。她自杀如果不用黑刀,想必是肉身死去,神魂不灭。不过也有例外,葛德文便是被黑刀杀死,神魂破散,肉体依然生长。蕾娜菈这话,显然是在说那月之公主灵魂尚在,还曾与伍安有过一面之缘。伍安回忆,细想自己是否遇到过什么孤魂野鬼,想来想去,一点印象可都没有。 蕾娜菈看伍安一直皱着眉头,想他是思念女儿,笑道:“贤婿!无妨无妨,我那姑娘啊,光是看了你一眼啊,就喜欢的不得了了,你也不须急……啊呀!”蕾娜菈还未把话说完,只觉得脑袋一痛,大叫了一声,吓得伍安急忙站起躲开。那琥珀险些摔在地上,蕾娜菈急忙揽在怀里。她单手捂住头,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贤婿见笑了,你岳母我啊,有些困了,想睡一觉。”说完便垂下了脑袋,呼呼大睡起来。伍安正觉得莫名其妙之际,琥珀当中闪烁出耀眼光芒。伍安用手挡住视线,免得被光线晃瞎。 过了一分钟,光芒终于黯淡下来。伍安松了手,放眼望去,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书库,而是站在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水面之上。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伍安四下观察,当即慌了神,随后想到穆格拉姆说起过他被拉入过幻境当中,又说自己在幻境当中跪拜了女王,伍安定了定神,想真正的蕾娜菈就在这片天地之中,当下宽心。迈开步子,随意走了起来。伍安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便只管走路。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摸到这幻境的边,便猜测这幻境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又或者自己一直原地踏步,未能前进半寸。伍安想蕾娜菈法力无边,造一个黑暗无边的幻境可不是什么难事。纵然如此,自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朗声道:“岳母大人!小婿恳求一见!” 伍安声音传开,形成回音,久久才平息下去。伍安看没有动静,又把这话说了一遍,依然是鸦雀无声。伍安待在原地,回忆刚才蕾娜菈刚才跟他聊的好好的,怎的就突然困了?然后自己又被拉进了精神幻境。而这精神幻境还是从琥珀当中散发而出,想来施展这环境的并不是蕾娜菈施展开的。伍安又回忆起刚才蕾娜菈昏睡之前说的话,心生一计大声道:“公主殿下,既然喜欢我得紧,那就请现身一见吧!我不……”伍安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杀气。伍安抖开身子,侧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魔法刀刃。那些刀刃进入黑暗当中又砍了过来。来来回回,越来越多。伍安腾空横了身子躲过一对刀刃,随后站在地上,运了真气,将托普斯立场施展开来。那些刀刃本来已经将伍安层层包围,碰到这透明的蓝色立场,全然无力,消失的无影无踪。伍安看这立场好用,心中为自己庆幸,也替托普斯感到高兴。心情一好,又提了口气,将这立场扩大,变成了压制手段。刀刃被立场逼退,无所遁形,最后尽数消失。 伍安收了姿势,但立场并没有收,怕再来暗箭偷袭。伍安讨厌暗算,心中不快,但脸上并不发作,依然开口要引出对方:“殿下何必如此,要谋杀亲夫呢?莫不是怪我没去找你,你生了气?你只要将这幻境解开,我立马就去找你。这学院究竟如何,我也不管了。如何啊,娘子……” “住嘴!”一声空灵之音发出,宛如神怒。伍安反应极快,躲开了一把魔法运气成形的大斧,又想到自己有托普斯立场,不必再夺,索性站在原地,任凭劈砍。随后更有刀砍斧斫,枪刺剑刳,毫发未伤。伍安身子未动一步,想这终究是幻境,不可能有真正刀剑出现伤到自己,对方只能以魔法攻击自己。而自己则带着兵器,只要对方一现身,便立刻用剑杀了,以此脱困。至于其他,等脱了身再说不迟。 伍安站在原地扛了五分钟,依然毫发无伤。对方看不管怎么出招,都没办法伤到伍安,便就此作罢。此时,黑暗当中现出一点光亮,伍安转头看去,只见一轮透亮圆月冉冉升起,让伍安想起李太白诗句:“小时不知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个又一个闪烁的星星跟着那月亮慢慢升起,挂在天边。在月光之下,一个身高八尺的身影出现,尽管背着光,伍安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正是满月女王蕾娜菈,只不过不是真人,是有人假借蕾娜菈的身形,对伍安发难。 伍安看对方终于现身,终于有了脱身之法,当即作揖道:“在下拜见公主殿下!” “休说闲话!”对方吼道,愤怒当中有留着一些羞涩之意,“你出言不逊,且待我教训教训你。”说罢,抬起右手法杖。那法杖整体银铸,头尖,整个法杖呈螺旋状。另一头,一条粗铁弯了一弯,两头做镡。弯出来的环中放了一颗深蓝宝石,整个法杖看上去十分珍贵,想来是蕾娜菈自己的法杖,比之那些草包的法杖,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有了这等法宝,使出的魔法,纵使是最末等的,也蕴含极大威力。纵管如此,蕾娜菈一溜十三招全部使出,也未能伤到伍安分毫,可见这托普斯立场有多么神奇,更能理解为什么达克达斯这么想要他的魔法了。托普斯这魔法厉害,且凡人资质便可学会,一旦传了出去,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学魔法,更不会有人害怕魔法,到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魔法师了。 “殿下下手如此之重,何来教训之意?”伍安有托普斯立场撑腰,肆意笑问。蕾娜菈冷哼一声:“你有这等功夫,我现在就算想要杀你,也无能为力。不过你的内力不是无限的,等到你内力耗尽,就等着被我剁成肉泥吧!” 伍安听她又说功夫又说内力,明白对方真的时时在监视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哑然失笑,流了一身冷汗。蕾娜菈看伍安冷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话不说便催动内力,用法杖施法。霎时间,海摩教室、流星派、彗星派的魔法一股脑的从法杖当中使出,向伍安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看到这幅阵仗,先是吃了一惊,想要躲开,此时他还做不到一边动一边施展托普斯立场。如果自身一动,立场立刻消失,他不免会被千刀万剐,于是只好站立原地不动。蕾娜菈见多识广,也没见到过这等魔法,心中惊奇,冷哼一声:“我看你能撑多久!”随后攻击更加频繁猛烈。伍安感到有些撑不住,但此时如果随意移动,松了立场,定然性命不保。当即又挺了一阵,等到攻击停止,伍安退了几步,赶紧喝了一口蓝色露滴,补充了自己内力。但这蓝色露滴他很少有,量没有调配多少,只有半瓶。眼下他喝了个精光,虽然恢复了内力,但不能再像刚才那般站立不动任凭对方砍杀。情急之下,拔出背后长剑,剑指蕾娜菈。 蕾娜菈右手挥动:“伍大侠终于肯用剑了,不枉我施展费尽如此心力。”说完一声长笑。 “本来不用,逼我至此。”伍安也是一声长笑,“既然知道我剑,那我便不留手,接招吧!”说罢,伍安施展开鬼蜮遮影步,短短几步,便到了蕾娜菈身边。伍安刺出一剑,扎了个空,感觉到身后杀气,立刻转身躲开,拔出腰后辉石剑,画了个圈,吹出一道冰雾,遮盖了自己的行踪。然而他这点微末道行,在蕾娜菈面前施展魔法,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况且这幻境就是蕾娜菈的,伍安不管在哪里都是无所遁形,一道冰雾,怎么可能挡得住蕾娜菈慧眼。蕾娜菈看他魔法用的不成样子,心中一嘲,陡然现身,放出了比伍安的冰雾大上十倍的雾海魔法。伍安本来打算用冰雾遮挡蕾娜菈视线,自己稍作回复,谁知道蕾娜菈居然将计就计,以他的冰雾为中心,将其扩大到把整个幻境都遮盖住了。 伍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抻开双剑,提防周围,不再用一点魔法。他站在原地不动,细心观察周围,声音没有闻到,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甚至结了霜。伍安吃惊之际,自己双脚已经被冻住。他先是用托普斯立场将冰雾震开,现出一片区域,随后用鬼蜮遮影步外加流水剑法,在冰雾当中不住运动,胡乱挥砍,砍出一条路来。但没过多时,大雾又弥漫开来。伍安这般武功不能脱困,若是原地展开立场,又会被困死在原地,若是立场被破,立刻被她杀了。横竖是死,伍安心下着急,却又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一路砍杀。 蕾娜菈在暗中观察伍安步伐剑法,心下惊诧其技艺高超,凭空挥砍,一招一式来回之间错落有致,真似向东流水,毫不拖沓凌乱。蕾娜菈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法杖,收了大雾,又瞬间召唤出几个虚影,向着伍安扑去。 伍安看大雾渐渐散去,知道是蕾娜菈收了手。可还没等到他放松半点,便又感到一股杀气冲来。伍安用出流水剑法,背剑在后,格开了一突袭,转着身躲开。待正睛一看,正是被布莱泽杀死的猎犬骑士,只不过对方整个人都是银色透明,明显是蕾娜菈召唤出的虚像。除此之外,还有手拿蓝宝石银剑的山妖巨人、红狼和穆格拉姆,皆是虚像。伍安冷哼一声:“叫人是吧,奉陪!”说完掏出骨灰袋子,向半空一样,将骨灰撒将出去,伍安麾下骨灰一个个现身,更有一个新身影,那正是伍安在红狮子城大漠墙壁下的墓穴当中发现的红狮子军团骑士长奥加,骁勇善战,威猛无敌,见了敌人,当即持枪冲了上去。伍安见状,也现出真身,单手一捏,三节棍现在手里,道:“我来助你。”随后抻开三节棍,将锁扣扣上,变作一根长棍,冲了上去,与对方打作一团。伍安看两拨人马打在一处,一时间分将不开,便在一旁观战,以防蕾娜菈偷袭。蕾娜菈也在暗处不动,就看自己的幻像与伍安的骨灰孰强孰弱了。 只见梅琳娜双手握在棍子中间,用棍子两头敲打猎犬骑士,对方若用单刀砍来,梅琳娜便用棍子格开。对方若用左手爪刀,梅琳娜则擒拿反制,一时之间,竟然被梅琳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山妖巨人眼看猎犬骑士落了下风,举剑便要砍去。手刚刚抬起来,脑袋中了一发力道十足的箭矢,勒缇娜又张弓搭箭,朝着那巨人头顶射去,霎时间将巨人脑袋扎成了个刺球。奥加将巨人脚根砍断,巨人轰然倒地,化成一团齑粉。奥加看三匹狼扭打在一起,一跃而上,落在红狼背后,抓住脖子,一剑扎下,将红狼杀在原地。 眼看骨灰们大战告捷,伍安大手一挥,将骨灰收了回来。梅琳娜向后一闪,将棍子藏在怀中,退后的同时棍子戳出,打在猎犬骑士门面之上,直接将对方打了个四仰朝天,狼狈不堪,逗得伍安和蕾娜菈都噗嗤一笑。梅琳娜赢了对方,又回了伍安身体之中。 伍安看对方幻像尽数消散,又听到有隐隐笑声,与蕾娜菈的声音不像,确定是公主用了什么秘术,展开了幻境,其意在保护母亲。但伍安并未想要动手伤害蕾娜菈,怎的依然展开了幻境,将自己困在这里?伍安又想到蕾娜菈是说完了公主对自己喜欢,然后才展开幻境,可见是她因为母亲言多语失,说了真话,所以赶紧用了这法术,叫母亲闭上了嘴。想到这里,伍安又笑,随即半跪在地上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公主现在还用着蕾娜菈的样子,此时见到伍安跪下,收笑说道:“你这小子,功夫的确了得。好,我接下来打你三招,你或躲开,或招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片招不沾,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伍安听到有办法脱困,又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对方谈条件,当即答应下来。蕾娜菈道了一声“好”,法杖一挥,使出一招“毁灭流星”,朝着伍安冲来。那毁灭流星是源流魔法师卢瑟特创下的流星派魔法,一经使出,便似狂风骤雨一般,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光束如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跟拉塔恩的箭雨相比,可真是不遑多让。 伍安看对方来势汹汹,下意识的想要展开立场防御,但又想到这是第一招,如果刚开始就抻开立场,后面两招未必挡得住。于是收剑用起鬼蜮遮影步,来回开去,将一个个流星擦着身子躲开。那流星落了一分钟才停下,伍安看攻势渐息,停了脚步,道:“殿下这一招可是放完了?” 蕾娜菈收了法杖道:“不错,第一招你是躲了过去,第二招可看好了!”说完,又举起法杖,直指伍安。只见蕾娜菈弓下腰去,左手张开,放在辉石上,嘴中呐呐自语,像是念动法咒,青蓝色的魔法蓄势待发。那魔法还未使出,伍安便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正蕴含在那辉石当中。此时幻境无风,水面无漪,青蓝色慢慢胀开,变作一个直径一米的圆球,只听蕾娜菈朗声道:“彗星——亚兹勒!” 伍安刚刚听到她说完,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青蓝色光束朝自己飞速打来。伍安躲闪不及,展开立场,站在原地硬挺。蕾娜菈催动内力,加大功力,彗星亚兹勒势头更猛,简直要把伍安彻底吞降下去。伍安咬着牙硬挺着,双腿站立不住,弯曲下去,几欲跪下。 蕾娜菈施法过了一分钟,所耗内力巨大,于是慢慢收力,调整呼吸。伍安撑到攻击停止,拄剑跪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都没了温度,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少离王果然厉害,能撑得住这彗星亚兹勒的人屈指可数。”蕾娜菈也缓过了劲,“接下来,可是第三招了,你可接好了!”只见蕾娜菈双手握住法杖闭眼,随即转身,腾空而起,蜷缩一团,竟然慢慢的缩进了身后那轮圆月当中。蕾娜菈的身影消失,那圆月却是离伍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势之大,简直能把伍安炸成碎肉。 第一招和第二招虽然攻势猛烈速度极快,凶险异常,但终究可以凭借极快的反应与身法躲开。但这满月巨大,避无可避,只能抗下。那正是蕾娜菈自创的绝技——满月魔法。虽然形态是满月,但依然是魔法攻击。其带冰霜,不需碰到人,便能叫对方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伍安其身在下,无可逃遁,只能展开立场防御。他双手接住满月,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整个身体往下压去。寒气扑面而来,伍安咬牙撑住,情急之下,回忆起蕾娜菈刚才施展魔法的样子,双手慢慢移动画圆,那满月居然随着他的双手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西瓜大小。蕾娜菈,或者说月之公主,自认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傲气的很,今日见到伍安这等化解之法,真是前所未有,不禁怔住了。伍安怀中抱月,双手摆动,慢慢将满月的劲头化解,随后双手一推,将满月推出。那满月一经离手,立刻变得无比巨大,向着公主飞去。公主看满月之影将整个幻境笼罩,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她自诩魔法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面对满月却束手无策。眼看满月已经到了面前,穷途末路之下,张开手掌,法杖在手中旋转,形成一个蓝色圆圈。但这魔法在满月面前,便是强弩之末。只见满月将公主身影笼罩,一阵风浪过后,幻境当中更无一人。 伍安刚才将满月化解又推了出去,身上已无半点内力。他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过了一阵,朗声问道:“在下已经接了殿下三招,殿下该当信守承诺,放在下出去吧?” 伍安声音荡开没得到任何回应,伍安想可能刚才满月灭了这幻境神魂,没人再能控制幻境消失。伍安眉头皱起,茫然坐着。就在这时,他身下塌陷一空,伍安反应不及,落入深坑。胡乱去抓,只抓了个空。 一阵恍惚之后,伍安听到有谁在叫自己。他慢慢醒转,看到蕾娜菈坐在自己身旁,一个劲的叫自己。伍安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觉得全身筋骨疼痛不绝,脑袋倒是十分清醒。他这一动,发现全身都是汗。 “诶呀贤婿,你可算是醒了!”蕾娜菈看到伍安醒来,格外兴奋。 “刚才怎么了?”伍安问。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睡了之后再醒,发现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断了气,赶紧查看,发现你只是睡着,便宽了心,守在一边。” 听蕾娜菈如此所说,倒像是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可谁知道自己刚才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伍安看到琥珀当中光芒未散,自知公主虽然被自己打败,但这幻境依然存在。她自己倒也硬气,接了满月,居然一声不吭,让伍安心中不住佩服。 “贤婿啊,刚才我听到底下一声爆炸,接着就听到人声沸沸扬扬的,十分嘈杂,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蕾娜菈一边说一边拂拍自己的胸口。 伍安一听,怀疑是那些教授意识到自己和托普斯逃了,又丢了两个学生,带了人聚众赶来,查明事端。那爆炸,可能就是他们与穆格拉姆谈妥不和,双方打了起来,便想下去查看情况。又想到蕾娜菈有幻境保护,不怕调虎离山,于是安抚了蕾娜菈,叫她好好待住,随后乘了升降梯,直下塔去。 伍安出塔一瞧,发现穆格拉姆果然在和那群魔法师针锋相对。但火光却是从远处传来。伍安用了重力魔法,上到高处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凉。只见熊熊大火将整个建筑吞噬,燃烧不断。而那建筑的底部,正是托普斯的所在。伍安心下着急,下了高处,直冲托普斯所在而去。魔法师们看到伍安奔来,都是一阵惊诧。伍安拔出长剑喝道“滚开”,随后一阵乱砍。他心急着去救托普斯,也不把眼前这些人命放在眼里。为首的几个教授看到伍安挥舞兵器,大发雷霆。达克达斯与艾勒芬勒都争先恐后施展魔法,意图将伍安拦下。 “挡我者死!”伍安不怕,举剑便砍。眼看剑刃到了头顶,几个教授虽然害怕,但手中法术依然不停。就在伍安快要将眼前教授一下斩杀之际,一把银剑横出,“当”的一声,将伍安长剑格住。伍安一愣,扭头看去,居然是穆格拉姆,又惊又怒,呵斥道:“穆格拉姆!你做什么?!” “王上冷静!”穆格拉姆恳求道。 “怎么,难道你还要护着这帮蠢猪不成?”伍安怒斥道。 众人听伍安叫自己蠢猪,气不打一处来,达克达斯大声道:“小兔崽子,注意说话的口气!” “呵,我说话的口气?”说着上前几步,把剑横在脖子上,刚才还颇为硬气的达克达斯当即软了下去。只听伍安逼问道:“这火是你放的吧?” “不……不……不是。” “那是谁放的火?!” “是那个托普斯,他自行了断!他心胸狭隘,不愿意将自己的魔法分享与我,心眼小到了极点,居然宁可烧死自己,也不把魔法交……分享,他……” 达克达斯还没说完,便遭伍安一口唾沫啐在脸上:“放你娘的屁!你这利益熏心、胆小如鼠的蠢猪,为了托普斯的魔法,将他私自囚禁,软硬兼施。你这等蛇蝎心肠,居然还有脸当什么教授!真是岂有此理!” “喂!小子!说话注意点!”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被伍安骂的狗血喷头,心中大快,但达克达斯毕竟是学院教授,受此侮辱,日后传了出去,学院岂不颜面扫地?当即喝止伍安,叫他住嘴。谁知道伍安转头,指着他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畜生,达克达斯是个真小人,你就是那伪君子。表面上仁义道德,心里头却是打着和达克达斯一样的算盘!” 艾勒芬勒看伍安振振有词,一时间哑了口。布珂布畔看到两派受辱,心中不快向上几步,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布珂布畔德高望重,伍安定然会败在他的嘴下。谁知道伍安看到布珂布畔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骂道:“你!你虽然铁面无私公正廉洁,却心高气傲,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居然连他背叛师门,连他要杀你你都不知道。海摩教室文武兼修,你连忠奸是非都分不清楚,还有脸当教授,当真叫人贻笑大方!” 穆格拉姆听伍安提到了布珂布畔的弟子,当即把那两个学生拖了过来。两个学生刚才听到伍安说的话,心下已经忐忑。见了布珂布畔,更是大汗淋漓心虚不已,低着头颤抖,一句话不敢说。布珂布畔看到自己弟子就在人家手中,事实确凿,扭过头去,哑口无言。 伍安看他们几个都老实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人,本当为人师表,为学生做好榜样。如今学院群龙无首,外面乱世当道。你们本应该同气连枝,将学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出表率。可是呢,你们却都关上大门,明争暗斗搞着内讧,一个个的还都挺骄傲,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无比光荣一样。起了大火,不想着扑灭,反而聚在这里,跟穆格拉姆对峙。还都叫什么大可打死,爱了分了,不可不判,我看都改叫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算了!”伍安一挥袖子,别过身子,不去看他们。那些教授被伍安骂的不敢反驳,全都低头不语,一时之间好生尴尬。 “徒弟骂得好!”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伍安看去,却是瑟濂。她脸上蒙尘,身上有痕,显然是遭了难。伍安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赶上去询问。瑟濂摇摇头:“你被迷晕之前,我就发觉了达克达斯的诡计。我没来得及阻止你,与他对峙,又被他用魔法迷晕,关在了私牢里,逼着我跟他一起搞垮其他学派。”说罢泣涕涟涟,好生可怜。伍安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看向达克达斯。达克达斯听瑟濂说完,连忙道:“你胡说!我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算你不念我对你知遇之恩,也该念当年同窗旧情。怎的来胡说八道?” “住嘴!你也配再说话?”伍安喝止达克达斯,转而向瑟濂,“师父,这里的事情暂且交给你,我去去便回!”说完,向着那建筑跑去。其他许多学生看到,也都跟着伍安飞奔而去,到了之后,现场只剩下十几个人。瑟濂擦掉眼泪,嘴角却是另一副光景。 伍安和众学生齐心协力,废了好大的功夫,半天才把大火扑灭。托普斯尸骨无存,令伍安十分心痛。他郁郁寡欢,悲伤三天,才从中走出。接着,他封了瑟濂为学院的代理校长,整顿内务,并把开门的权力交给了瑟濂。几大派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向进行魔法研究,但不可再搞内斗,否则严惩不贷。至于那几个教授,则被停职,以待戴罪立功。 “学院的事情了了,徒弟接下来要去哪里?”瑟濂伤势不重,已然痊愈,她和伍安待在校长室里,商讨着接下来的事情。 “学生打算去一趟卡利亚城寨。” “哦?是要去见见你那未曾谋面的小情人吗?”瑟濂打趣道。伍安脸上一红,摇头不答。瑟濂看他羞涩,不再插科打诨,送了伍安些许东西,然后与伍安作别。伍安出了校长室,全校师生知道伍安要走,立马出去送伍安到校门外,伍安不喜不怒,不理他们,拜别了瑟濂,又跟穆格拉姆聊了两句。 “穆格拉姆,你除了保护陛下之外,还要记得保护好我师父。” 穆格拉姆就任骑士多年,伍安的话里有话,他当即听了明白,不假思索便接了伍安命令。伍安欲说还休,出了南门而去。 第24章 祸不单行诸生疑,阴谋诡计谜底现 在前往卡利亚城寨之前,伍安先回了一趟史东薇尔,去将蕾娜菈的情况告知涅斐丽。他到了城中,到处不见涅斐丽,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涅斐丽这时候正守在圆桌厅堂,等待修古帮她将大树守卫铠甲的秘密彻底参透。伍安听说修古能解兵甲之谜,兀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当即用城中的赐福来到了圆桌厅堂。他两脚刚刚踏上,便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他在刚刚打开大书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体验到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碰到了这股寒意,或者说,是这股寒意主动找上了他。只见圆桌厅堂当中灯火昏暗,寂无人声。伍安手握剑柄,迈着轻步向前,细心观察着周围任何可能发起攻击的物体和方向。 他沿着一楼的红毯一路向里走,直走到上到二楼的楼梯旁,还是没有发觉任何异动,但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在黑暗中伺机而动,要取他性命。 伍安保持着警惕,刚要往上再迈一步,忽然听人幽幽道:“伍安伍安,如何能安?身怀骊珠,难得睡酣……”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伍安细细听来,像是恩雅婆婆的声音。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古铜色的手骨杖向着伍安后脑打来。伍安本能闪避,同时飞出一脚,踹向对方腹部。那偷袭之人躲闪不及,挨了一脚,但只是退后了几步。伍安看有人入侵圆桌厅堂,寻思不好在这里大打出手,更不好留下人命,于是没出全力。那人擦了擦身上铠甲,露出真实面目。伍安转过身,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百智爵士的护卫——王骸恩夏,此时他全身穿着绘有暗铜色骨骼纹路的铠甲,手中拿着一根手骨模样的拐杖,与自己面对而立。 初到圆桌厅堂的时候,伍安曾见到过这家伙,伍安还跟他打过招呼,但这恩雅只是摆着姿势靠在墙壁上,好似没看到也没听到伍安一样,只是在认真的低头想事情。伍安猜他可能是个聋哑瞎三残俱全,便不理他,径直去找百智爵士了。没想到今天他自己主动冒了出来,还对自己大打出手,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对方刚一出手就是朝着伍安的后脑而去,如若没有躲开,伍安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明显对方不打算让着自己,肯定招招死手。伍安假装松了口气示弱,调侃道:“老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悄悄话。” 恩夏并不理他,双手握杖,朝着伍安的头顶劈将下去。伍安反应迅速,拔剑格挡。恩夏出招快速狠厉,动作毫不拖沓。他的实力虽然对现在的伍安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他强劲的臂力和呼吸吐纳之法却是超出了伍安意外,看来他不是一个完全的草包,顶端算半个。 伍安看他总是朝着脑袋打,就算又打向其他地方的路数,也只是声东击西的虚招,最终目的还是伍安的脑袋。伍安看他倔强,甚至有一些死板,不让他碰到脑袋,他似乎就不会放弃。伍安倒觉得有趣,故意用头巾式与恩夏缠斗,自己也是招招打向恩夏的脑袋。恩夏只是招架一招,便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伍安现在已经比自己强大了太多,刚才自己能占据上风,一是因为自己偷袭抢快,二是伍安在观察自己。现在伍安的剑招使开,势不可挡。他堪堪防守,逐渐变了下风。伍安挑开手骨杖,拔出腰间辉石剑,剑尖朝着恩夏喉咙划去。恩夏格挡不住,只能向后一仰躲开,摔倒在地上。伍安收剑笑道:“看来你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要不要喘一口气再打呢?” 恩夏刚才那一摔真可谓极其狼狈,他挣扎着站起,恢复刚才的姿势。伍安看他不肯服输,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拔剑,恩夏的双脚已经被冻住。接着两道冰锥刺穿他的身体又炸开,接着一把镰刀划过他的脖颈,瞬间将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伍安警觉,向后闪了几步,往前一看,原来刚才是阿尔佩利希出了手,瞬间将恩夏杀了。 “少离王,”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毕恭毕敬,“恩夏这厮不服管教、自以为是、欺人太甚。在下为圆桌厅堂护卫,必不能容他为非作歹。但是心急,在王上面前动了手,叫王上见了血,还请见谅。” 伍安听他用了一连串的成语,估计这么长时间多看了不少书,心下觉得好笑,但脸上毫无波澜,笑道:“阁下杀得好,把这脏东西收拾干净我自去和爵士通报一下。”说完上了楼,找到了百智爵士,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谁知百智爵士毫不意外,听到恩夏死了,倒更冷静,似是料到了一般点头说道:“恩夏他虽然不言语,但做事很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功利太心急。”说罢又摇摇头。 伍安看他的为难样子,心中冷哼道:“他是你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你的指使?他现在被杀了,死无对证,你又德高望重,当然怎么说都行。”他心里这么想,表面替百智爵士惋惜,少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伍安便以有事在身为由,转身离开,向着恩雅婆婆和双指所在而去。恩雅婆婆看到伍安归来,空空的眼洞又闪烁出惊讶的光芒,不住赞叹道:“诶呀!拉塔恩的大卢恩!小安,你可真有本事啊!” “婆婆说笑了。”伍安拱手道,“刚才我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婆婆在念着什么……好像诗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请婆婆指点。” 恩雅婆婆一听,略微一愣,随后答道:“那是双指大人的箴言,我作为传达双指大人命令的使者,自然也将这箴言传达出来了。”说完笑盈盈的,虽然她身子干瘪枯燥犹如干尸枯木,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真称得上慈祥和蔼。也让伍安心下确认:这婆婆自己没什么神智,她能吟出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双指告诉她的,绝不是她自己编造而出。他心中只觉得隐隐不安,偷偷瞥了一眼双指,随后嘱咐恩雅婆婆保重身体,又去见修古。这时候修古正在那里制作一件铠甲,罗德莉卡和涅斐丽坐在一旁聊天。看到伍安,两人都站起身去跟他搭话,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热闹。 修古看他们聊的痛快,自己却得没日没夜的给涅斐丽制作铠甲兵器,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小崽子!就知道说个没完!”说完咳嗽两声。罗德莉卡自打来了圆桌厅堂,便自告奋勇担当起了照顾修古的责任。修古待在那里不能移动,罗德莉卡便把他需要的都亲自给他送过去。这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形同父女了。 三人听到修古抱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伍安也是好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三个人笑了一会才停止,走到修古面前。修古感到罗德莉卡帮他捶背,火气减了大半,但嘴上依然继续抱怨道:“城主大人,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套了。打完这一套,我可要歇上一阵子了。” 涅斐丽满意的点点头,伍安却装作委屈道:“啊?老爷子,那我的兵器怎么办啊?” 修古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转而对涅斐丽道:“这王城的黄金甲,做工精良,并且独具妙法匠心,不是一般人能复制的。我只能尽力而为,用现有的材料给你打造出这么几套出来。虽然不多,却也耗费了我许多心力,你且拿去,可要好好使用。” “是!”涅斐丽毕恭毕敬接过了铠甲,与伍安和罗德莉卡道别后,通过大赐福回到了史东薇尔。修古则一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全无神采。罗德莉卡看到修古没了精神,急忙上前查看。伍安见了不但不紧张,反而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笑我作甚?”修古埋怨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老爷子你……挺有意思的。”说完,伍安又笑了笑。修古冷哼一声:“你要是好几天一刻不停的锤制兵甲,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还笑……”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伍安嘴上说着不笑,又掩面呵呵了两声 “小安哥!”罗德莉卡扭头,冲伍安挤眉弄眼,语气又又娇又怨,听的伍安骨头都酥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话说到此,伍安忽然听到下面一层有什么动静,仔细听去,像是荆棘穿过肉体的那种撕裂声,他与阿尔佩利希交战的时候就曾亲自感受过那种感觉,对于声音更是熟悉非常,为了不让罗德莉卡起疑,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刚才伍安差点被恩夏打破了头,现在又听到这股象征死亡的声音,心下说道:“一个个的都是好汉,下手的日子都挑在同一天。”他跟罗德莉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自己双剑留下麻烦修古回过神之后帮自己再深入锻造后出了铁匠屋,沿着墙壁走到楼梯口下去,拐进了一个屋子。屋中的壁炉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柴火还够烧上好一阵子。木桌木椅的影子跟着火光摇曳,有声有影,更显得这屋子阴森可怖。伍安向右边走着几步,忽然飞出一团烟雾,这烟雾呈灰色,其中夹杂着一缕金色的烟。伍安刚刚从月之公主手下的冰雾逃出,此时又被迷雾缠住,心中不住咒骂,肯定对方是个羸弱又不要脸的女人。伍安想要躲开,可这雾弥漫太快,这屋子又不大,伍安脚步还没挪动,大雾便将他弥漫了。 伍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暗道不好,刚想要伸出手护住口鼻,大雾却慢慢消散。伍安一怔,向周身一瞧,只见那些烟雾纷纷蜷缩做成一团,然后被他身上的黑刀吸入。伍安隐隐感到不安,但既然有傍身保命的法子,便暂且利用,当即将黑刀拿在手里,举在前头。伍安不快不慢的向前走着,任凭黑刀如饥似渴的吸收黑雾。那些黑雾原本发着莹莹金黄色泽,好像活着。在黑刀面前,立刻没了生机,被黑刀吸收殆尽。伍安到了偏屋,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尸体上被无数的黑色荆棘穿刺,上面蚊蝇嗡嗡作响,显然是死了有一阵子。 伍安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狩猎死亡—d。伍安看到尸体,惊讶一瞬,全因为这谋杀就发生在圆桌厅堂。要是换在其他地方,伍安看到尸体,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伍安听到双脚迈步踏足木地板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金发女人,长得千娇百媚,第一眼看便是没有烧痕的慕容可,再仔细一瞧,却是长大了的阿玉儿。伍安想到这些故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后问道:“你是……” 那女子抬眉看了一眼伍安,冷着脸淡淡道:“你是伍安吧。”那声音寒冷入髓,叫人不寒而栗,真似个死人在说话。伍安咽了口唾沫,没有答应,点了点头。 “我在故乡的时候,被称呼为“死眠少女” 在我得到无数英雄的温暖,以及生存的力量之后,再与伟人的尸体同床, 就能让尊贵的生命重回于他我,正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最后,请替我转达给圆桌厅堂的所有人:我名为菲雅,是“死眠少女”,圆桌厅堂啊,请勿干扰伟人葛德文的死亡。我们仅仅因为死亡而诞生。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王。人民、弱者拥戴自己的王,会有谁出声指责?” 伍安曾经在圆桌厅堂与菲雅有过一面之缘,但实在想不起来。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伍安忽然想到莱恩尼尔,他在与伍安喝酒的时候,曾提到过自己收养过一个义女,名字就叫菲雅。但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没有了。如今菲雅现身,又杀了人,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绕的伍安云里雾里,又惴惴不安。 菲雅看伍安反应鲜少,并不回答自己,冷哼一声,从手中扔出一个东西。伍安接过一看,却是一根骨灰色的百足虫一般的弯曲咒痕,倒很像是一半的大卢恩褪了色又长了脚一样。 “这是何物?”伍安发问,菲雅不理,隐入黑暗之中,便不知所踪了。 伍安上了楼梯回去,发现修古已经把自己的兵器锤造的更加坚韧锋利,当即谢过,把剑悬插背后。罗德莉卡有些担心道:“小安哥,下面没事吧?” 伍安现在心中凝重,疑云密布,对罗德莉卡倒是浅浅一笑道:“无事。”随后去找到了百智爵士。伍安把百足咒痕交出来,百智爵士“咦”了一声,伍安知道他见多识广,特地来寻他。看他一声惊讶,自己只觉得不安。百智爵士踌躇一会,缓缓道:“这……我目前还给你不了你答案,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人,他或许有所线索。” “那是何人?”伍安问道。 “魔法师罗杰尔。”百智爵士悠悠道,“他是一位年轻有为,文武兼修的魔法师,致力于搜寻黑刀之夜的真相。他在你之前抵达史东薇尔城,去寻找黑刀之夜的受害者,大王子……啊不对,现在该叫死王子了。”他似笑非笑,“死王子葛德文的灵魂消失,但身体依然在生长。他为了探寻真相,前往史东薇尔城,找到了葛德文尸体的一部分——犹如枯树的灰暗的一张干尸脸。罗杰尔的确找到了,但葛德文是半神,生前神力无限,死后却成了诅咒。罗杰尔刚刚接近,身体便受了诅咒。他被荆棘穿刺,下半身彻底残废,如今正在屋子里歇着。你若有疑问,不如问他。”说完又把百足咒痕还了回去。 伍安本就不信任百智爵士,菲雅的事情只字未提。心想这罗杰尔既然被他这么夸耀,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他知道真相,或是掌握线索,那伍安前去与其结交,也未尝不可。他收了百足咒痕,照着百智爵士的指使找到了罗杰尔。伍安进了屋子,看到一个英俊非常的人坐在那里,看面相他已近三十,下半身被一块白布裹着,外面却有苍蝇,伍安想到d的身体被穿了刺后便招了苍蝇,想来罗杰尔这下半身是已经腐烂了。尽管如此,他还依然泰然自若的手捧书本深读,可见其定力非凡。 伍安看他这般认真,一时不忍打扰,靠在墙边候着。罗杰尔虽然投入,但感觉十分敏锐。伍安刚刚进屋瞄他一眼,他便知道伍安进来。他喜好读书,但不会因此而暂且不理别人,撂下了书去看伍安,朗声道:“王上大驾,有失远迎。” 伍安看他双腿不能动弹,又说什么有失远迎,实像自嘲,倒是让伍安忍俊不禁。他走近罗杰尔,本来还和颜悦色的他突然道:“王上到此,切不可再前了。” 伍安见他突然严肃,立马停了脚步,点了点头。罗杰尔松了口气,问道:“不知王上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我从一个人手里拿到了一个东西,想交给你鉴定鉴定。”说完将百足咒痕现在手心,交于罗杰尔。罗杰尔在见到百足咒痕的第一眼的时候就颇为好奇,等到将咒痕捧在手中查看时,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只听他如痴如醉的自言自语道:“这是……这是……不会错的……这正是我和d一直想要找的……” 伍安看他呐呐自语,欣喜若狂,全然忘我,眉头拧成一团,等到了他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抽离,伍安才发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和d在找的,那这到底是什么?” 罗杰尔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葛德文的大卢恩。” “什么?!”伍安惊诧道,罗杰尔点点头,续道:“王上应该知道,每个半神都持有一个大卢恩。这些大卢恩原本就是法环的一部分,想要修复法环,大卢恩必不可少。葛德文身上的大卢恩,随着他的灵魂死亡,慢慢扭曲成了这百足咒痕。” “可是想要修复法环就需要所有的大卢恩,如果葛德文的大卢恩废了,那修复法环岂不是成了无稽之谈?”伍安疑惑道。 罗杰尔摇摇头:“修复法环,大卢恩的确必不可少,但并不需要全部。只要有两个大卢恩,就可以修复,只不过不完整罢了。法环不完整,黄金树以及其衍生出的万法规律也就不完整。只有得到能够起到支撑作用,能够让大卢恩和法环重新运作的新的规则,才能够将法环彻底修复,或者重塑法环。这百足咒痕依然是大卢恩蜷曲所化,将其作为作为运转法环的核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百足咒痕,只有一半,现在来说,毫无用处。” 伍安看他还有话说,并不打断,只听罗杰尔续道:“在交界地,一个人会有两种死亡,灵魂上的死亡,与肉体上的死亡。葛德文的灵魂死了,但肉体还活着,所以大卢恩便成了这一半的百足咒痕。想要构成一个完整的百足咒痕,就需要找到另外一个肉体死亡但灵魂存活的半神才行。” 伍安听他将所有细节一一阐明,不住点头,赞叹道:“阁下真是见多识广。” 罗杰尔笑了笑,真可谓明眸皓齿:“在下一直在寻找黑刀之夜的主谋,因此对于这相关的一切都做了深入的研究。”说完叹了口气,“我与d本来志同道合,都是追寻死诞者真相的。只是后来理念不同,所以分道扬镳。如果他看到百足咒痕,想必也很欣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伍安心想你心心念念的好伙计已经被一个又漂亮了又会骗人的玉面狸精给谋杀了。但觉得此事没有必要可说,当下沉默。罗杰尔将所知全盘托出,心想自己临死之前把所知交付于人,也不枉自己费劲身心这般调查了。心中正一阵宽慰之际,突然双眼一怔,随后问道:“王上,你身上带着的那把刀,可是黑刀?” 伍安的辉石剑悬在腰后,海角落日剑斜插背后,两把短刀,逆刺和黑刀,都挂在了腰上,丝毫不加阻拦。罗杰尔向下一瞥,自然瞧见了。 伍安看他望的出神,索性将黑刀解下,交到罗杰尔手中。罗杰尔将黑刀拿在手中,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大气都不喘一个,好似这刀中寄宿着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害怕将其唤醒一般。半天才听罗杰尔道:“请问王上,这黑刀是在哪里寻得的?” “一个黑刀刺客临死之前给我的。”伍安回答道。 罗杰尔点点头,双眼眼神不离开黑刀半分:“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跟他们的银铠一样美妙而神秘。”说罢将黑刀奉还伍安,毕恭毕敬道:“王上,在下恳求一事,还请王上应允。” “但说无妨。” “我想请王上将烙印在这黑刀上的死亡卢恩卸下一些,我想仔细观察一番。或许,就能解开黑刀之夜的真相,以及,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的下落。” 伍安听他郑重其事,眼中又怀着必死的决心。自己不敢怠慢,将黑刀握紧在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王上曾用黑刀击败了拉塔恩,那股黑红色的火焰,在烧干了之后,便能遗留下死亡卢恩。”罗杰尔兀自叹了口气,“原本该用仪式将刀刃上的死亡卢恩尽数消除的,只是我们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明白了。”伍安刚要回忆起自己如何杀死拉塔恩的情景,又被罗杰尔叫住:“请王上将我的一块肉割去。” 伍安诧异,罗杰尔解释道:“没有生机,那么黑刀中的火就烧不起来。” “可是你本来就已经重伤在身,我再扎上一刀,这……” 罗杰尔摇头道:“正因为我命不久矣,所以我才要趁着我还耳聪目明,把真相搞清楚。麻烦王上,为了我的心愿。” 罗杰尔言辞恳切,明亮的双眼闪出坚定的光芒。伍安长舒一口气,倒拿黑刀,想来想去,将刀尖插入罗杰尔的左前臂,皱着眉头,瞬间割下了一块肉来。罗杰尔忍住不叫,两排牙齿都快要咬碎。伍安把那块肉接在手中,立刻跑去拿药给罗杰尔敷上,又用布将他胳膊缠上。伍安将那块肉举起,放在一个铜盘当中,另一只手拿刀插入肉中。伍安闭上双眼,回忆起当时杀死拉塔恩的决意。忽然之间,一股火焰从刀刃当中蹿出,如同魔鬼的口舌一般,将一整块肉瞬间包裹点燃。 “这便好了!”罗杰尔看到自己的肉已经被点燃,喜悦大过了疼痛,“麻烦王上,将这肉放在我腿上,待到火烧完之后,我便能从中提取出死亡卢恩。”说罢一笑,虽然惨然,却仍然不失优雅。伍安看他逞强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到罗杰尔专心致志,便不打扰,自己又回到了d死亡的地点。神奇的是,d的尸体已经消失,地板上一点血都没有。 伍安以为尸体是被阿尔佩利希处理了,便不去在意,但现在他还需要等罗杰尔的结果。在这期间,他正好可以去调查一下与之相关的事情。伍安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d曾给了他不少猎杀死诞者之后遗留下来的死根,又告诉了他宁姆格福有一处传送门,可以让他面见野兽祭司古兰格。 伍安拿出地图,找到了d给自己标记的地方,即刻动身启程。到了地方,伍安一阵观察,门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镂空,镂空当中回旋着紫色的雾气,好像时空便在其中搅动一般。伍安猜测这传送门便是通往古兰格之所在,伸出手进漩涡之中,霎时间,他本人已经在一处大殿当中。这大殿石柱耸立,排排而去。石柱上雕着各种凶神恶兽,嘴中掌中托着灯火,像极了住满怒目金刚与三百罗汉的森森大庙,不同在于金刚与罗汉的嘴和掌不托灯油。 沿着排排石柱看去,发现一头怪物正趴坐在前方。它全身穿着灰麻质地的宽大衣服,上披一件黑布,看不到脸,倒是像穿着一个破洞口袋一样,又脏又邋遢。 伍安慢慢移步过去,只听那怪物道:“吾乃野兽祭司古兰格,在此镇守野兽神殿,何人到此,在殿内喧哗?” 古兰格声如洪钟,字字说出铿锵有力,话传了出去,伍安真觉得耳膜便要被震破。待得声音停下,伍安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在下伍安,参见祭司大人。” “伍安?”古兰格一听到这名字,身子向后一倾,愣了会神,随后长长的“啊”了一声,如同回忆起前尘旧忆一样,“原来是少离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伍安看他这大殿灯火烧的又稳又旺盛,自然是密不通风,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的说话声。连他都知道伍安自封了少离王,那看来他现在在交界地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名声大不代表名声贵,伍安纵然是少离王,那此时对于王城而言,仍然是十恶不赦的乱党叛贼,不知道有多少人牟足了劲想要杀他。如若不是大升降梯损坏,王城大军早已经从王城杀将下来,要了伍安的性命了。 “无妨。”伍安说完,开门见山说起了d的事情,古兰格一听,垂下脑袋,叹气唏嘘道:“d是个忠于黄金律法的贤能之人,只是这般死去,太过可惜。” “他还说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伍安将死根交了出来,古兰格看到了死根,精神大振,一把夺过,直接投进了嘴里。伍安看那死根是从死诞者身上所得,其中必有邪祟,只是拿着便叫人嫌弃。这古兰格居然以此当作食物,当真可疑可怕。 “好物好物,若有机会,再多多拿些过来。”古兰格似是意犹未尽,急不可耐,连连说道。伍安应允一声,将自己心中疑惑,一如死诞者、百足咒痕、d的死亡、死亡卢恩、少女菲雅等等事情一一问了。古兰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当年玛莉卡女神为了创建黄金时代,将命定之死封印,自那之后,交界地便再没有死亡。” “命定之死?”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当即脱口问出。古兰格点点头,继续道:“这命定之死,你且就当做死亡的具现化好了。命定之死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被玛莉卡女神剔除,被封印在了天空之城法姆·亚兹拉,但是它的本身力量依然不减。玛莉卡曾经与一位绰号「黑剑」的名叫玛利喀斯的猛将结为异性姐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玛利喀斯感念玛莉卡女神大恩大德,为她看守命定之死。可即便如此,命定之死还是失窃了。”说罢便有隐隐的恨恨之意。 伍安并不说话,只听古兰格继续道:“你所说的死亡卢恩,便是从命定之死当中而来。黑刀之夜之前,命定之死失窃,幕后主使利用邪恶仪式,将那些死亡卢恩注入了黑刀当中。那些黑刀刺客凭此,刺杀了葛德文,但只杀了灵魂,却没有杀死肉体,于是他便成了第一个死诞者。” 这第一个死诞者的来历伍安已经知晓,命定之死和死亡卢恩的由来,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其他一切,便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黑刀之夜的主谋,不在外面,而是在那些半神当中。窃取命定之死何等艰难,若非是半神,不可能得到。以后万事,须得小心。”说完,张开巨大利爪,在伍安身上一拍,道:“我已经将我野兽利爪授予你,此招威力甚大,须得小心使用。” 伍安看他这么一下便传了自己一门功夫,心中疑惑对方是否哄骗自己,又听他对自己关心嘱咐,便不多想,问了离开法子,便要拜别。 “你推门出去便可,但记得要将大门关上,直到再推不得为止。”说完便撒了撒手,随后把头一低,明显是拜别伍安。伍安走到大门口,双手撑住,费尽全身力气,开了一条缝出来。伍安侧着身子出去,又将大门合上。还没等喘匀一口气,转身一瞧,眼前却是一副凋敝景色。伍安当即大惊:“这野兽神殿,居然就在盖利德?!” 野兽神殿大门出去几百米,便有一座石桥,石桥上趴扶着一头飞龙,正在暴雨之中酣睡。伍安绕着野兽神殿转了一圈,发现这四下都是高崖,无处可去,只能过了大桥再寻赐福,然后回到圆桌厅堂。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先回到红狮子城,然后再做打算了。 伍安看那头飞龙正在睡觉,用重力魔法减轻了脚步,拔了双剑慢慢上去,随后用力插入飞龙脖颈。那飞龙吃痛,刚想要挣扎着起身,脑袋却被伍安单手按住,动弹不得。那飞龙较着劲,硬要起身不可。伍安也用尽了力气按住,紫色的光芒从伍安手中发出,随后一声巨响,整条龙的身体都被死死按在桥上。伍安仔细一看,那飞龙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已然毙命。它全身的骨头因为巨大的重力,寸寸碎裂,整个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散落在大桥上。伍安拔出双剑收好,龙尸体化为飞灰,现出一颗龙心脏。伍安知道这东西能让自己功力大增,也会让自己走火入魔,暂时先带在了身上。 伍安花了半日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红狮子城。此时红狮子军团依然坚守着火墙阵地。守门士兵见到伍安,立马通报了杰廉。杰廉听说伍安回来,赶紧亲自下城前来迎接,并要设宴款待伍安。 伍安谢过杰廉好意,把自己离开红狮子城之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又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拜别了杰廉,随后用赐福回了圆桌厅堂。 伍安回了圆桌厅堂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罗杰尔。罗杰尔此时正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他腿上的盘子里,那原来的一块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圆形吸盘一样的物事。伍安上去一看,简直是黯淡了的卢恩。 伍安看罗杰尔睡得正熟,并不打算惊醒他,站在一旁候着。罗杰尔本身十分敏感,听到伍安脚步,慢慢醒转。他此时显得兴高采烈,却又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了。”伍安抱怀道。 罗杰尔点点头:“我心中隐隐有预感,但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罗杰尔沉吟片刻。 “你是怎么凭借这么一点死亡卢恩就推断出凶手的真实身份的?” “我的所见所得。”罗杰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那么,那人是谁?” “……蕾娜菈唯一的女儿,月之公主。”罗杰尔气息缓缓。 第25章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誓可攀 “月之公主?”伍安一顿,“那不就是,蕾娜菈的小女儿?她为什么要杀葛德文?葛德文是玛莉卡与葛孚雷所生,而她是蕾娜菈和拉达冈所生,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关于这一层,我也很是疑惑。而且我也怀疑玛莉卡女神……”罗杰尔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猜忌,可见罗杰尔心中隐隐又有什么答案,但并不敢妄下定论。 “怀疑什么?”伍安现在一头雾水,心中不免焦急。听他好像是刻意卖关子,更有些不耐烦。罗杰尔连忙道:“王上息怒,并非我不肯说,只是这不好说。” “有什么猜测,尽管说来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如今这些半神个个狼心狗肺,玛莉卡女神不见,你又有什么忌惮?” 罗杰尔叹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圆桌厅堂,这个实在……”说罢罗杰尔摇了摇头,“王上请耳过来,我同王上私说。” 伍安凑了上去,罗杰尔在他耳边喃喃了两句,说的他脸色一变,厉声低语问道:“此话当真?” 罗杰尔同样低语回答:“我也只是猜测,毕竟那命定之死在法姆·亚兹拉,看守者又是黑剑玛利喀斯,如果不是玛莉卡女神从中窜夺,命定之死怎么会失窃?若不失窃,黑刀之夜又怎么会发生?” “那照你的意思,玛莉卡是故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以此为借口,让外界以为自己是因为大儿子被刺杀才愤而砸碎法环?” 罗杰尔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葛德文只是个借口,其实就算没有黑刀之夜,法环迟早也会破碎。”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事。”伍安听了这番推理,只觉得合理到荒唐,差点一失神,瘫坐在地上。踌躇一阵,定了定神,缓缓道:“刚好我要去卡利亚城寨找她,等到我见到了她的面,再与她细细问来。” 罗杰尔摇头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和阴谋家,你此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就算到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她估计也不会松口承认。” 伍安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哈哈一笑:“你既然为了真相前赴后继,不惧生死,更应该知道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理。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但路在脚下,道在前方。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得真相,枉活一遭。” 罗杰尔为了搜寻死诞者真相走访四方,历经万险,何曾不知道伍安说的道理?只是他这个人并不希望别人涉险,才说出这等话语,叫伍安知难而退。如今听伍安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一震,只觉得伍安是难逢知己,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愧疚之感,激动的拉住伍安手道:“王上所言极是,刚才我是担忧王上安全,所以才出言不妥,望王上海涵。” 伍安摆了摆手:“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还论什么尊卑,讲这等低声下气的谦辞?”说完又和罗杰尔双手一握,“你我之间只是兄弟,不是君臣。” 罗杰尔听伍安言辞诚恳,面目真诚,心下感动,竟一时冲动,想要屈膝而跪。但念自己身体不适,方才收住。忽然间,他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恳求王上成全。” “但说无妨。” “我听说王上已成蕾娜菈之婿,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伍安听到,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是到了学院才听说,那女王声称谁杀了拉塔恩,谁就是她的女婿,这不是胡闹吗?” 罗杰尔点点头:“拉塔恩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会这么说,看来疯病不浅。不过……她既然已疯病,却又说出这等话来,想必还有人幕后指使。” “你是说公主?” 罗杰尔摇头:“月之公主刁蛮骄傲,她大概不会轻易说出如此轻浮之言。不过也不一定,既然王上要去卡利亚城寨寻她,或许可以以此为由,暂入她麾下。” 伍安此时手下没有参随军队,这少离王的名号不过虚名而已,做谁的部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且听命于公主也是权宜之计,算不得真,只是他不知道罗杰尔所托之事如何,于是问道:“暂入麾下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月之公主如今与黄金律法背道而驰,已经是双指与朝廷的敌人。她曾自舍肉身,徒留灵魂。如此一来,她就另有那剩下一半的百足咒痕。两只咒痕合一,便是死亡者的大卢恩。如能见到,我死也瞑目了。” 伍安知道罗杰尔为了寻求交界地死亡的真相而赴汤蹈火,甘受灾祸,伍安看他志向不改,当即答应下来,说罢与罗杰尔告辞,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伍安先是睡了一觉,吃过了饭后离了圆桌厅堂,重新来到了学院南门,又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此时正是拂晓之际,利耶尼亚湖面薄雾蒙蒙,看不太真切。伍安暂且顺着地图走着,点了星光魔法在头顶,慢慢向卡利亚城寨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伍安沉默不语,安静的倒不似他。梅琳娜显出身形,坐在伍安后面,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伍安问,双眼不离地图。 “你跟静,静的不像你。” 伍安下意识的想笑,随后收住:“你是觉得我变了?”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觉得,是这样。” 伍安默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长叹一口气道:“我从前行走江湖,不谙世事,只知道自己得意,便是最大的幸福。可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一场权力斗争,只是知道些皮毛,触碰到边缘,便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我真的成王,还不知道要见证多少腥风血雨,恩怨是非。”说罢兀自叹气,真好像大病累极一般。 梅琳娜似懂非懂的点头,仰头道:“我向来直来直往,对政治丝毫没感觉,对权力也没欲望。”她的手稍稍捏紧,“我只要找到我诞生远行的意义,这便足够了。” 伍安沉了一口气:“真是羡慕你,要做的事情这么轻松容易。” “你觉得找寻自己比权力斗争、登基称王简单吗?” 梅琳娜的话的确将伍安问住了,权力斗争是向外探索,而认清自己是向内寻求。所谓权力斗争,是需要费尽心力、手段、人脉才能去做的,而且只能胜,不能输,不然便遭万劫不复之难;权力斗争就是大家表面和睦,实际上明争暗斗,各自为营,落井下石;真正能赢得权力斗争的人,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功。权力斗争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这斗争持续了千百年,仍无止息。至于认清自己,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又该如何去做?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认清自己的第一步,又是多少人花费了一辈子时间才堪堪参透出来,还没等认清自己,便白了性命。前者向外索取,后者向内寻求,终能可得,还是终不可得,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也是无法比较的。 伍安本想简单回答一声“是”,但一经这么细想,心中摇摆不定,最后无奈摇摇头,并不作答。梅琳娜看他沉默,也不逼问,回了他体内,跟着他一同赶路。 两人行了半日,上了一处山坡。此时正值中午,雾却不散,雨又下个不停。伍安原本就心情冗杂,这般天气,更叫他觉得烦躁,上了山坡之后振了几下缰绳,催促托雷特再行快些。托雷特长嘶两声,晃了两下脑袋,又提了些速度。又行了十几里,二人到了一处遗迹,遗迹建在一处断崖之上,往后已经无路,只有另一处断崖。只是距离隔得甚远,托雷特经过长途跋涉,困乏至极。伍安在遗迹草草落马,将托雷特收在指环当中,让它歇息,自己则和梅琳娜找了个避雨避风的地方,生了火暖和身子。 两个人守着这火光,只觉得时间静好,整个世界只有这火焰摇曳。什么权力,什么自我,全然不在乎了。伍安拿出干粮,吃了一张,随后靠在石墙上,盯着火焰出神。梅琳娜看他无聊,想要跟他聊聊天为他解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试探道:“在想什么?” 伍安奔波了一路,又是淋雨又是闯雾,眼下生了火取了暖,身心放松,释然一笑,双手枕头说道:“我想这一路啊,真跟取经一般。” “取经?”梅琳娜歪了歪脑袋。 “对啊,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伍安点点头,随即想到自己还没跟梅琳娜聊起过这件事,便把西天取经的故事粗略说了。梅琳娜听后,沉思良久:“这故事听来嬉戏胡闹,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伍安从来没跟她聊起过《西游记》,这是她头一次听西天取经的故事。伍安听她这么说,倒是好奇她有何见教,立刻直起腰来询问道:“你觉得有何道理?” “这《西游记》,听来像是游戏娱乐,但实际上既讲了权力牵扯,也讲了找寻自我。”梅琳娜说罢兀自点头,好像沉醉其中。 伍安听她这么说,不禁赞叹:“这本书被誉为古今奇书之一,旁人须读个四五遍方能体会到其中真谛。你只是听我口头讲来,便能拥有如此感悟,若是有机会看到,只怕会得出比任何大家理论都高深的道理。” 梅琳娜沉吟片刻,问道:“你曾跟我说过,少林寺不止练武强身,更要诵佛念经,参悟世道。”梅琳娜握紧了手,不再多言。 伍安猜到了她的难言之隐,笑道:“你不光有少林功夫,更能自悟少林佛法,真是难得。” 梅琳娜听她将自己所想说出,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是尼姑吗?” 伍安看她笑了,疲乏之意顿时消散,乐道:“哪里是什么尼姑,我现在看你,倒越来越像菩萨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梅琳娜听他对自己不住夸耀,不住觉得好笑,又笑的开了些。 伍安看她展颜,收笑道:“咱们俩同行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笑吧?” 梅琳娜耸耸肩,摇头道:“不大记得,应该是吧。”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得再多笑一笑!笑有出头天!”伍安说罢笑开,梅琳娜看他不再沉郁,又变回了当时初见的那副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宽心,什么山高路远,什么找寻自我,什么权力斗争,什么称王称霸,全都变得无所谓了。 两人围坐在篝火周围,有的没的聊着许多许多没用没意义的话。之后的伍安虽然记不清自己跟梅琳娜聊了什么,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个促膝长谈的夜晚,记得梅琳娜的笑容。他会忘记很多事,但是不会忘记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 时光飞快的过去了,两个人聊到了很晚,伍安才撑不住,兀自睡了过去。梅琳娜见他睡着,自己靠在墙上喃喃自语,说着伍安跟他讲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原本她的心中记的最牢的便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但现在在她心里,还有一样东西比那些箴言更加明了清晰,那就是伍安同她讲的话,不论重要与否,长短多少,她便都记了个大概。一是得益于她本就超凡的记忆力,二来也是因为,梅琳娜对他的感觉。 她真的,对他越来越有感情了。 “母亲呐,您当年可曾也有过我这样……”梅琳娜向着空洞问话,久久不语。玛莉卡曾留下过许多箴言,却没有一条,能解梅琳娜的疑惑。 第二日一早,睡梦之中的伍安突然打了个抽,他惊醒坐起,发现火已经熄灭,自己是被阴阴寒风冻醒。他打了个寒颤,见梅琳娜不在,便扯出双剑,舞了一套剑法,运动起来。一套下来,只觉得全身发热,舒服的紧,收剑入鞘。恰好这时,梅琳娜抱了果子回来,与伍安同吃了个干净,随后出了安身所,回到了昨日的断崖处。今日早上雨已停歇,但雾气却久久不散。伍安回忆起与公主相斗之时,也曾这般大雾弥漫。那大雾久久不去,又弥漫四野,与眼前之相别无二致,想来这雾气正是公主擅长的魔法,用来掩人耳目,好让自己藏的扎实。不过伍安可见识过公主的手段,当下料定是她刻意布下迷阵,若是迷惘不前,正中了她下怀。须得迎面而上,才能得个进路。 “看你样子,可有法子了?”梅琳娜问道。 伍安点点头,唤了托雷特出来骑上。梅琳娜回到他身体当中,只觉得伍安身体当中内力运转,将重力魔法施展在托雷特身上。伍安调转马头,向后跑去随后又面对断崖,全速前进,到了断崖边上,一跃而起。因为用了重力魔法,托雷特身子颇轻,四足起跳时又十分用力,这一跃直跳到了对面断崖之上。托雷特落了地,摆了摆头,不以为然。伍安则拍了拍它脖颈,不住赞叹道:“好马!” “哦?没想到过了如此之久,还会有人来此。”伍安话刚说完,一股缥缈之音随着雾气弥漫开。伍安登时警戒,清啸一声,双剑已握在了手。只听那声音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好重杀气,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说话之人语气悠悠,倒似怡然自得的隐士,让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看对方半天既不现身,也不出手,便将双剑收入鞘中,下马上前,但手依然按在剑柄上。他行了几百步,雾气慢慢散去,眼见一个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高大身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又走近了些,发现那巨人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掏空,正是一个山妖巨人。他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遮面盔甲,右手拿一把大锤,身前是一个巨大的锻造台,看起来倒像是个铁匠。 那巨人看到伍安前来,撂下手中巨锤,冲他招呼了两声。伍安小心翼翼上前,竟逗得他开口笑了起来:“你且放心,我这大锤,还不能伤你性命。” 以往伍安遇到的都不说人语,无法沟通,自然只能拔剑相向,但眼前巨人会说人话,语气又颇为慈和,叫伍安一时愣了,随后放松些许,直腰站在原地。那巨人起身,面相伍安行礼,但不跪拜:“小人伊吉,乃月之公主座下军师。奉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奉公主之命?”伍安疑惑道,“她早知道我要来?” 伊吉点头:“少离王南征北战,威名早已经传遍四海。殿下知少离王勇武过人,又有成王重任,对少离王倾佩得很。殿下料少离王早晚会到此,便命小人在此等候。”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按住剑柄的手收回。其实伍安哪里能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是钦佩他,才派人在此等。全因为伊吉的话说的圆满,语气又相当殷实恳切,听来很是受用,自然不叫人细心分辨真假了。 伍安看他身材高大魁梧,却自称小人,实在觉得滑稽,开口笑道:“阁下这般有礼,我倒是有点受之不起了。只不过阁下这般威猛,却自称小人,实在有些不妥。依我之见,还是换个称谓吧。” 伊吉看伍安跟自己嬉笑开来,自己也敞开了笑声道:“这确实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伍安听他自称老夫,心中不免一阵惊疑,嘴上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坐,我们慢慢聊来。” 伊吉依言坐回到大石头上,伍安则用重力魔法爬上巨石,坐在他旁边问道:“你是山妖巨人吧?” “老夫确是山妖一族。”伊吉点头。 “我这一路赶来,倒也遇到过不少的山妖巨人,他们不是离散荒野,便是叫人用大钉子和锁链穿了身子,给人拉车。整个身体被挖了个空,看上去好生骇人。” “不瞒少离王说,我们山妖一族,原本住在那雪山上,是巨人的一族分支。当年初王葛孚雷征讨四方,杀上雪山,与我等巨人战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我山妖巨人一族倒戈向黄金王朝的军队,与葛孚雷王一道平了雪山。虽然如此,但玛莉卡女神念在我们之前负隅顽抗,还是降了惩罚:将山妖的腹部挖去,世世代代如此。”说完,伊吉把手探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这身体,便也如此。” “那你既然是山妖巨人,为何会在公主麾下?” “满月女王蕾娜菈,少离王想必知道吧?” 伍安心说我何止知道,我还是她女婿呢。只不过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未免荒唐,嘴上只是道了声“知道”。 “女王陛下是卡利亚王室后代,而卡利亚王室的起源正是雪山。女王陛下感念当年王朝与巨人同在雪山争求生存,便与山妖巨人结盟,还教给山妖巨人魔法。” 话听到此,伍安奇道:“这山妖巨人已经和黄金王朝结盟,怎么又与卡利亚王室结盟?” “少离王有所不知,盟友之间,共同进退。倘若有一人有难,其他人便不能袖手旁观。这结盟之事,当然是越多越好。再者说,山妖巨人已经被黄金王朝下了不可更改的处罚,多数已经成为了替黄金王朝行事的奴隶。剩下的巨人无力与朝廷抗衡,又见女王陛下崛起,向自己伸出援手,巨人自然不会推辞。” “然后山妖巨人与蕾……女王陛下,一起对抗朝廷?” 伊吉似是欣慰的点头:“少离王聪慧机敏,事实确是如此。” 听了伊吉的夸奖,伍安倒不怎么受用,闷闷道:“那女王陛下与拉达冈王交好,山妖巨人岂不是又要遭殃?” 伊吉摇摇头,头盔上的甲片互相碰擦,发出响声。伊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前惩罚巨人的是葛孚雷王,而与女王陛下交好的是拉达冈王。前朝的政令,在新朝,有些便不适用了。” 这道理本就简单,伊吉说的也很明白,但伍安偏偏觉得复杂,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才疏学浅,脑子又不灵光,实在搞不懂他们这些帝王将相的心思。” 伊吉笑了笑,说道:“少离王尚且年轻,遍地机会,大有可为。我听说少离王以后要做皇帝,那于这些事情,早晚自会通透。” 伍安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到底如何,日后再说吧。眼下之事,是得先去……”他转了下脑筋,思索了一下适合的词,“拜见殿下。” 听到伍安这么说,伊吉满意的点头,嘱咐道:“不瞒少离王,我家殿下性格刁蛮,心高气傲。少离王与殿下相处时,可得小心辞令。” 伍安想起自己在幻境当中拿蕾娜菈的话与公主开玩笑,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惹得她对自己狂轰滥炸,此时听伊吉所说,真可谓无半点虚言,当即谢过了伊吉的千叮万嘱。临行之前,伊吉还说一旦踏上了进入城寨的正门,立刻会有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嘱咐伍安多加小心。伍安与伊吉别过,唤出托雷特朝着卡利亚城寨而去。 行了大概有几十里出去,大雾虽然不散,但相比昨天已经清楚许多。伍安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城寨,门口墙壁上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料定那便是卡利亚城寨了,不由得快马加鞭,向前行去。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周围,防止那什么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将他射成筛子。 复行几百米后,大雾开始消散,但天空依然铅云聚集,久久不散。伍安浑身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就在他心里反感之时,前方忽然现出一阵又一阵的蓝色箭雨,一路向着伍安杀来。伍安知道那是保护城寨的箭雨魔法,立刻偏了路线,走大道旁边草地,与那箭雨周旋起来。 这箭雨魔法本来是当年为了防守城寨击退杜鹃骑士所设下的,击退骑士冲阵十分好用,但面对伍安这一人成军的架势,却有些笨重了。伍安本来想要硬闯,但自己的托普斯立场练的还不到家,不能做到一边施展魔法一边移动,至于那天将满月化解并尽数奉还,确实是他用5托普斯立场化险为夷,至于原理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大难临头,爆发了潜力,才做到那般吧。 伍安与那箭雨兜了几个圈子,看那箭雨久久不散,紧追不舍,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于是决定冒一次险。这箭雨紧紧跟着伍安的脚步,看似穷追不舍,实际上特别死板。伍安稍有一点点的拐弯,这箭雨便也跟着拐弯。这招对付大批军队或许管用,但对付单个敌人便不好用了。伍安看时机成熟,忽的调转马头,随后一跃而出,擦着箭雨的边上过去。 伍安落地翻滚,箭雨只扎到了托雷特的虚影,随后便消失了。伍安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又抬起手想要召唤托雷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这地方设有屏障,托雷特没办法在这里行动。”梅琳娜现身,将棍子握在手中。 “那这么看来,咱们得走着去进去闯一闯了。”伍安看向梅琳娜,“怎么现形了?” “这里安静的可怕,说不定会有什么怪东西。而且那月之公主身在暗处,指不定会使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万一,我与你一同前进。” 梅琳娜只在伍安双拳难敌四手之际才会现身帮他,这一次她居然主动提出与伍安同行一段,叫伍安实在意外。她能主动提出与伍安并肩作战,倒也让伍安欢喜,当即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小心行事,且行且看吧。”说完头前带路,梅琳娜双手垂在斗篷当中,三节棍和使命短刀束在腰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拔出武器开打。 二人走了几十步,发现这里雕梁画栋,又有花园又有水池,与其说是个城寨,不如说是个荒废了的园林。那喷水池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刻着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建的又宽阔高大,好生气派,一眼就知道非同小可。伍安环顾四周,顺着道路两侧的墙壁向上看去,发现头顶是一个又一个的桥梁,直连向依山而建的楼宇当中。 “看来这卡利亚城寨是依山而建,想必月之公主就在那山顶上了。”伍安正沿着桥梁继续看着,突然瞧见墙上有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生物。它们浑身漆黑,长得像是手掌,那手指头少说也有八九根,指甲又长又黑,趴在墙上只是一动不动,便已经格外渗人。伍安看到,心里头登时大惊,他在交界地闯荡到现在,还真没见到过这般恶心稀奇的怪物,心中倒起了害怕之意,双手去握剑柄。 那趴在墙上如同蜘蛛的手掌怪物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真如蜘蛛一样,十几根指头并用,顺着墙壁飞速爬了下来,又爬到了伍安跟前。这两个似乎是趴在墙上望风的,他们两个一下来,立马就有许多个手掌怪物围了上来,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伍安看他们数量不少速度又快,长得又颇为吓人,一时间慌了神,拔剑便要砍。那些手掌怪围住伍安和梅琳娜,却不再动,只是全部都将指头松开,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伍安看他们好像没有敌意,却仍是不敢松懈,一直剑不离手。那些手掌怪起了身,小的退了回去,大的也都回到原来的位置附下,最后只剩下最开始的两个指头怪物。那两个怪物最中间的手指上都戴有暗金色戒指,戒指上佩戴紫色宝石。两只指头怪物抬起中间指头,宝石发出紫色亮光,伍安当即认出那是重力魔法的象征。 两个指头怪物扭动身子,背对着伍安,向着前方走去。伍安此时身体被他们施展的重力魔法控制,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们走。至于梅琳娜则站在原地,那两个指头怪物并没有去管她。 “梅琳娜!”伍安扭头冲她大喊,忽然瞧见一只小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扑面而去,想要抓住梅琳娜的脑袋将其捏碎。梅琳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她直接掏出了使命短刀,将那指头怪物斩杀。其他指头怪物本来好好的,看到那怪物碎成两块,立刻都纷纷向梅琳娜扑了过去。不对,再仔细观察的话,她们在梅琳娜掏出刀子的时候,就已经纷纷现身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袭去,伍安身心同时用力,只见紫光一闪,两只指头怪物被震飞了出去,十几根指头寸寸碎裂,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暴毙。但这一下只是死了两个而已,还有更多的指头怪物冲上来,伍安抻开双剑,斩斫不断,瞬间杀了十几个指头怪物,只砍得周围全都是污泥一般的血迹。 “它们太多了,不能恋战,你我一起杀出去!”伍安和梅琳娜背靠背,一边挥舞兵器一边说道。 “它们的目标是我。”梅琳娜甩开棍子,扫开一大片,“你先走,我们在顶上会合。” “可是……”伍安话还没说完,梅琳娜便用棍一挑,将他抬出了包围圈之外。伍安落地滚了两圈,定睛一看,梅琳娜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心下十分焦急。 “别愣神了!快走!”梅琳娜少有的着急大喊,叫伍安立刻回过了神。他如此时踌躇犹豫,那便是辜负了梅琳娜对自己的搭救之意。可若是转身离开,却也太不讲道义,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把梅琳娜冲出重围,如果今天就是他伍安的死期,如果能与梅琳娜死在一块,倒也不失为一番美事。 梅琳娜一棍穿了几个指头怪物,随后大开大合,甩起棍子,让周身几尺范围内更无活物。她看伍安扭头回来,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怪罪伍安。嘴上也是似笑非笑,好像正为伍安为自己回头而高兴,手上劲头由此更甚,使得那些指头怪物更不敢近身。 伍安重新杀入战阵之内,收刀道:“正好拿你们练练手!”说罢双手一合一撮,随后双臂张开旋转,便如太极。伍安架势摆开,随后右手在地上平稳按住,随后猛的一用力,周围指头怪物瞬间动弹不得,浮在半空。伍安慢慢抬起右手,只见周围紫气从他右手而出,源源不断。伍安右手慢慢收紧,那些指头怪物身体颤抖,好似痛苦的扭曲,又好像是负隅顽抗。伍安右手猛的一捏,被他控制住的指头怪物被巨大的重力碾碎,无一幸免。就连藏在地中的怪物,也被伍安尽数揪了出来,捏了个粉碎。 眼看再没有追兵,伍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虽然他此刻有大卢恩在,但刚才那一场大范围的重力魔法,已经将他的功力消耗殆尽。他拿出蓝色露滴一饮而尽,才稍稍缓和过来。梅琳娜看他劳累,蹲在旁边关心。伍安摆了摆手道:“我是用刀剑用惯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什么魔法。这大卢恩能增强功力,却耐不住我技艺不精。”说罢兀自叹气。 “话虽如此,倒也无妨。只要勤加练习,必定熟能生巧。”梅琳娜道。 伍安点头道:“说的对,我最开始使用托普斯立场,虽然能护住全身,但是只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如若功力耗尽,便成俎上鱼肉。最后面对满月时,却好像将立场凝在双手,将满月还了回去。” “刚才你使开重力魔法,还要先运气作功,才能造出如此范围和威力。如果勤加练习,说不定日后单手便能达到此等地步。”梅琳娜接话道。 伍安沉思片刻,不住点头:“所言极是。” 梅琳娜站起身,向伍安伸出手:“来吧,我们该得去见公主殿下了。” 这还是第一次梅琳娜冲伍安伸出手要拉他一把,一瞬间,梅琳娜曾与自己共同度过的时刻便如风吹书页一般匆匆翻过,飞快却又深刻难忘。伍安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与梅琳娜的手握住,一把站起了身。伍安头一次去圆桌厅堂便是和梅琳娜握手,想用卢恩换力量的时候,也是和梅琳娜双手交叠在一起。像这种事,伍安本应该感到稀松平常才对。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与之前的平平感受都大不相同。他突然觉得,梅琳娜,有了自己的心。 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指头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换了个话题,让自己的心没那么烦。 “不知道。”梅琳娜摇头,“不过我看那些指头怪物身上都长有稀稀疏疏的长毛,跟双指倒是很像。” 梅琳娜这么一说,叫伍安恍然大悟。他走到已经死绝了的指头怪物身边,发现他们的残躯上的毛发不减,确实是与二指身上的毛发别无二致,当即分析道:“公主殿下窃走命定之死,又谋划黑刀之夜,杀死葛德文,摆明了是和黄金王朝撕破了脸,要与其分庭抗礼。这黄金王朝是无上意志奴役交界地的代表,双指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自然不会允许公主殿下肆意妄为,于是安排了这许多怪物埋伏在此处,一旦发现公主殿下的行踪,立刻置她于死地。”说到这里,伍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公主现在如何了。” “她身为公主,护卫肯定不少,想来不会有事。”梅琳娜说完后皱了皱眉头,伍安看到,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便道:“既然它们要杀的是对双指乃至无上意志不利之人,那它们又怎么会对你前赴后继,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梅琳娜眉头紧锁,频频摇头:“我也实在不知。我目前还在寻找母亲给予我的使命,现在除了与你一起的记忆,便什么都没有了。” 伍安素知梅琳娜心直口快从不说谎,听到她这么说,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笑道:“那难道是因为它们看你和公主殿下都是美人,气不过所以要你们的命?” 伍安这转折太过突然,打趣也并不好笑,并未夺得梅琳娜欢心,反倒听她道:“你讲的笑话从来不好笑,以后还是别讲了。” 伍安听她这么说,讪笑两声,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没趣,正色道:“那……可能是双指知道你并非指头女巫,担心你帮我另有所图,所以才对你下手。” 梅琳娜看他理性分析起来,便把刚才的笑话置之脑后,说道:“有这个道理,我这一路找到宁姆格福,虽然是独自一人,但双指眼线遍布交界地。祂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对我必有疑虑,派人跟随监视我也是正常。至于让祂手底下的傀儡杀我……”梅琳娜说到此处,半天不发一言,最后沉了口气,哑口不语。伍安看她欲言又止,不想详谈,倒也不问,说道:“到底如何暂且搁置一边,眼下去见公主要紧。” “所言极是。”梅琳娜点头,很快的将心中忧虑撂在一边,随同伍安深入城寨,开始寻找起月之公主。 第26章 水晶帘中颇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伍安与梅琳娜转了两层阶梯,进了屋子,发现其中温度甚低,冷的彻骨。梅琳娜本是灵体,不感冷热,伍安进了屋子,只冻得不住打颤,让他又想起与公主对战之时,那冰雾迷迷茫茫,也是这般寒冷。伍安到外面拿了树枝裹了布条,又拿打火石,却擦不出一点火花。他没办法,只能到屋外借了点蓝火。这蓝火虽然温度不似常火那般暖和,倒也能驱散和黑暗。伍安拿了火把回去,屋子里顿时变得明亮,寒气也荡然无存。伍安稍稍回了口气,放眼看去,只见这屋子另有阶梯通向上面,两侧墙上便都是实木的书架,排满了薄厚不一的书本。在屋子地上不仅有未经深入加工的辉石矿,还有各种精密仪器和堆成小山的书本,这地方前后通风毫不隐蔽,却倒像是个研究之所在。 伍安在学院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过这类测量工具和仪器,如今再又见到,置于眼前,不免好奇,上前伸手拨弄了两下,全无反应。瑟濂虽然教了他魔法,但并没有传授他种种仪器的使用方法,伍安弄了一会,自觉没趣,遂收了手,顺着阶梯到了二层,地板上中间一条红毯,左右长椅排开,鳞次栉比,俨然一个教堂。只不过此间既无神像,也无彩窗,只一个讲台,讲台上放一个书案,看来是供人传道授业之用。书案后面的墙上挂一条挂毯,上用金丝线绣卡利亚徽记。屋子左右各排了几个高腿烛架,架上兰烛已经垢住,显然是好久未曾有人打理了。 伍安与梅琳娜左右查看,发现椅子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梅琳娜用斗篷扇出一阵风,将灰尘吹去,两人找了位置,暂且坐下歇息。 “这地方当真奇怪。”伍安靠在椅子上道。 “哪里奇怪?”梅琳娜问。 “都说公主此刻就在这城寨当中,她既然是公主,所在之地该当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是你我到了之后,这地方冷冷清清,一个活人不见,哪里是公主待的地方?” 梅琳娜沉吟片刻,道:“想必是她谋划黑刀之夜的事情已经败露,以王城为首的势力争相讨伐,将城寨里外杀了个干净。公主看他们都已离去,遂又回来,藏在这里。”她顿了顿,“城寨外有箭雨魔法,城寨内却遍布指头怪物,由此可见……” 梅琳娜话不说全,伍安也隐忍不发,沉了口气。若是在以前,他在街上听到这些王侯将相互相博弈,或有胜负,只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可是现在,他已然身在权力斗争当中,只觉得喘不过来气,连说句话都要出一半留一半,小心翼翼,真不知说什么才能形容。 两人坐了一会,腿上疲意渐消,当即起身,出了二楼大门,放眼一瞧,只见两人正身处一处塔上,眼前另有一架平地大桥,用以连接其他尖塔。 伍安心下踌躇,但又想已无路可走,于是上前上了大桥,打算沿着眼前的路走将下去。二人刚刚过了一座大桥,就有蓝光乍现,恍惚一阵,却是一个又一个银甲蓝袍的骑士。他们有的手握长枪,有的剑盾合一,虽然身处狭窄之地,一个个仍然严阵以待。远处骑士见到伍安,拉弓搭箭,牟足劲头,只待一个不对劲,立刻将伍安射成了刺猬。伍安看对方忽然出现,势力庞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战力远处,思考如何破敌,冲杀过去。只见一个骑士走了上来,铠甲之声不绝于耳。他并足在二人面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伍安听他声如洪钟,顿时传开,荡在四野,心下一阵惊叹,立刻回道:“伍安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伍安?”那骑士一诧异,语气已经与刚才大相径庭,“你当真是伍安?”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伍安是也。”说罢脸色坚定,做了个手势,示意正是本尊,绝无冒充。 那骑士倒也谨慎,看伍安承认的痛快,还是疑惑,继续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伍安看他还是不信,右手一张,一个圆环闪亮其中,正是拉塔恩的大卢恩。其时伍安于红狮子城战斗祭典斩杀拉塔恩之事人尽皆知,拉塔恩大卢恩也归在他手。伍安将大卢恩抬到骑士眼前,生怕他看不清楚,还想赖账不认。 那骑士听后,当即大喜,向伍安行礼道:“原来真是驸马爷到此,属下无礼,还请恕罪。”说完又向伍安行礼。其余其骑士见了,都纷纷收起武器,行礼道:“臣等拜见驸马爷!”声音齐整,声势浩大,直传到九霄云外之上。 伍安听到他们声音如此,心中一惊,害怕他们因此暴露了位置,赶紧对那骑士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眼下局势不容乐观,敌众我寡,但幸得咱们占据地利,此番声音一出,难免招来祸患。”说罢做了手势,示意他将其余人等遣散。 那骑士听后,大惊失色,连忙称是。先是赞扬了伍安智勇,随后发了号令,将众人遣散。其他骑士看到他发号施令,心领神会,纷纷隐去,霎时间又不见踪影。 “驸马爷,我名铎懿,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铎懿行礼道。 “铎懿,多疑?”伍安一念闪过,上下打量铎懿,看他长相忠厚行为得体,却不似多疑之人。 铎懿转而看到伍安身后梅琳娜,又上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梅琳娜。”梅琳娜上前一步,向铎懿颔首。这一举动大出伍安意料之外,以往旁人问及梅琳娜姓名,都是伍安介绍,梅琳娜只顾点头。这一次她居然主动说起自己名字,还颇有礼貌的向对方行礼,与从前大相径庭。伍安思索片刻,只道梅琳娜此举全是跟他学的。这颔首对伍安而言已经是待人最轻之礼,于梅琳娜而言,可谓是至高的礼数了。 铎懿看到梅琳娜向自己颔首,忙道:“还请驸马爷与梅姑娘随我来,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伍安知道公主神通广大,自己的行踪她当然俱知,派人在此看守,倒算不得怪事,拱手道:“在下姗姗来迟,劳烦各位等候许久,实在罪过。” 骑士摆了摆手道:“驸马爷哪里话,我等守在此处,本就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劳烦。这话,您还是留给殿下说吧。”铎懿说完,呵呵的笑了两声。 伍安听人家叫自己少离王、王上,是听惯了的。但前有蕾娜菈叫自己女婿,现有人又叫自己驸马爷,实在听的不大顺耳,便道:“大哥,你怎么叫我都随你方便。但是这驸马爷,可是万万担当不起。” 骑士看伍安推辞之意颇浓,笑了两声:“我知道驸马爷担忧,驸马爷且放心,我家殿下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陛下既已认了你做女婿,那这驸马爷,也是货真价实的。我们想要改口,只怕……”骑士不再说下去,伍安却也能料到。伊吉这位忠厚长者尚且用刁蛮来形容这位公主,倘若手下有人不遂了她或者蕾娜菈的意,怕不是会被立斩无赦。 “既然为难,那小弟便不多让了。” 听到伍安这么说,骑士当下宽心道:“驸马爷不必拘礼,这便请吧。”说罢便要带路,二人跟着铎懿过了三座石桥,又上了一层又高又宽的的阶梯,守在这里的骑士和山妖巨人看到铎懿,都纷纷行礼,可见他是这里的骑士长。铎懿带伍安和梅琳娜到了一处空旷地,一个面积巨大的圆形水池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水池周围每隔半米便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椅,每一把椅子上都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伍安观察一圈,半天才发现一个椅子上的花纹与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很像,开口问道:“铎懿长官,这些椅子是怎么回事?” 铎懿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为伍安与梅琳娜置了桌椅,请二人落座,又沏上热茶道:“伍中唯有直供提神的粗茶,口感不好,还望驸马爷见谅。” 伍安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果然不怎么清凉,倒有一股苦味冲上冲下,好不难喝。伍安眉头微锁,假装被烫到,又问起椅子的事情。 “驸马爷可有看到这些椅子上的花纹?”铎懿指向那些椅子。 “一目了然。”伍安回答道。 “想当初在雪山上,有许许多多的族群部落,随后合并在一起,建立了卡利亚王朝,这些便是那些部落各自的图腾了。” 伍安素知古时候中原部落曾用各类猛兽作为图腾,将形象画在旗帜上,以做威慑。他又细细看去,只见那些花纹,有猛虎,有麋鹿,有山羊,还有松鼠。除这些之外,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恐怖生物,都是伍安没见过的。伍安在觉得有趣的同时,又心生感慨:真不知还有多少怪物在暗处,等着他前去。 “那一个,便是卡利亚部落的徽记。”伍安顺着铎懿的手指看去,发现正是刚才注意到的那一把椅子,不禁道:“现在的卡利亚徽记,便是从这个演化而来的。” “驸马爷所言极是。”铎懿赞道。 伍安点头:“原来如此,现在这些部落估计已经十不存一,想来是陛下或殿下念及旧情,特地做了这几把椅子放在这里。” 铎懿点头道:“我陛下作为卡利亚王室后人,神文圣武,智计超群。她深晓卡利亚历史,知道没有这些部落,便无今天的卡利亚与陛下自己。所以以极大的规格制作了这些椅子,摆放在这里,聊以慰藉。” 伍安又看向那圆形池塘,发现其中之水相当澄澈。眼睛看下去,便能把水池下的石板纹路看得一清二楚。伍安仔细观瞧,发现这水池底下纹路错综复杂,一条又一条笔直的线段缠绕一块,完全是一团乱麻。这乱麻被一个圆形包裹其中。伍安顺着这些线看到尽头,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道:“看来公主并不想轻易的就放我进去。” 铎懿看伍安已经瞧出了端倪,讪笑道:“驸马爷,殿下的脾气,想必你是知道的。她虽然叫我等在此等候迎接,却也……却也摆下了迷阵,叫驸马爷亲自解开。” “那她有没有吩咐你们帮我解密呢?”伍安试探道。 铎懿摇头:“殿下知我等愚笨,就算告知我们帮助驸马爷,我等也是束手无策。”说着头便低了下去。 伍安暂且不管他说,走到了一个椅子边上,捋清楚了这椅子所对着的线段,随后单手推动椅子,椅子连带下面的地板一起挪动。 “一路上打打杀杀,倒也腻了。今日有题可解,确是不错。”伍安笑吟吟的,便将头一把椅子推好,转而去推其他椅子。这些线段便跟着伍安的挪动,变化着位置与长短。这些线段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缠绕不休,实际上并不算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便能解开。伍安来来回回,不断挪动椅子,有时候看似完美,只差一点,稍加思索后方悟到已成死局,再不可动,随即便将一切推倒重来。如此反复了几个小时,终于将椅子的顺序一一排好,伍安看线段交错在一点,各自轨迹分明整齐,自觉大功一件,成就感油然而生,轻笑一声,随即坐倒。铎懿看到机关已解,上去道:“驸马爷真是智勇双全,在下佩服。” 伍安听他夸耀自己,心里却不怎么开心,当即收了笑,摆了摆手,铎懿随即退到一边。梅琳娜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看池下阵型已经排布完整,无需再加挪动,池塘却无半点动静,心中诧异,起身上千查看。她走到池塘边上,转了一圈后走到刻有卡利亚徽记的椅子边上,将手搭在了椅子上,随后用力一按。对准了这椅子的线条陡然发出光亮,随后池下石板沿着纹路腾起,漂浮半空。众人一阵惊诧,仔细观瞧,发现是四个巨大的银色物事,两个半圆,两个半正方,各自长得不甚规整,像是圆与正方被刳之后形成的。 伍安看到又有迷题要解,摇头哭笑道:“殿下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说完便在草坪上躺倒,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铎懿看到伍安抱怨,连忙道:“驸马爷莫怪,我家殿下就是这样。” “无妨,无妨。”伍安支起胳膊晃了两下手,坐起身子来走到池塘对面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是个无门的城楼口。其中纷繁耀眼,璀璨夺目,倒像是一群离了金丝银线的水晶琉璃,舞作一团,互相嬉戏。 伍安见这口洞当中便似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心中好奇不止,上前走近,伸手触了。只觉得摸到一层极其柔软的屏障,温度清凉,贴上去倒觉得舒服。这屏障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也难击破。如果不解开身后迷题,这屏障将永不消失。伍安这时向天空看去,已然不见苍穹星月,尽是与屏障里头一般的水晶琉璃之景。伍安沉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走回去,向着四个大石转动双手,意图牵动它们。那些大石便随着伍安的手旋转,任凭他差遣。伍安摆弄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跟铎懿道:“今日累了,且等明日,我再细细解来。” 铎懿称是,不敢怠慢,叫人收了桌椅,引伍安与梅琳娜入了城中,设下宴席。众人纷纷为伍安斟酒欢饮,相当热情。伍安手脚逢迎,面上含笑,喝了一盏又一盏,只做痛快,却不见醉意。众人奉命守在这里数日,了无生趣,饿了只能拿干粮垫肚,今日等到伍安,终于能享用美味佳肴,珍酒佳酿,尽皆大喜,只管吃喝畅谈,并不甚在意伍安到后来似笑非笑,竟乎至闷闷不乐了。 众兵将饮酒乐甚,直到半夜,才再喝不下去,仨帮俩伙,勾肩搭背,与伍安告辞后便退了下去。众人来时井然有序,离时轰散一片,片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伍安在席上听他们酒后真言,哀怨不断,心里并不怎么怪罪嫌弃,只道是人之常情,明日再叫人打理。况且这屋子里酒香食香不散,收拾干净,未免可惜,遂全然不管,自己着了轻衣,上床便睡了。至于梅琳娜,她因是灵体,自然千杯不倒。外加是个曼妙女子,冷若冰霜,喝起酒来却毫不怯惧,叫众人好生佩服。她寸句未有,却频频引得喝彩,全因她这海量。只是她不喜这般聒噪、胡闹的热闹,喝了几坛便起身而出,站在城楼上吹风,待到半夜才独自下了城楼。进了屋子,发现伍安已经和衣睡去,自己不便打扰,便化作一团烟缕,回了他身体。伍安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伸手搔了搔身后,便继续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伍安刚刚醒转,便有人前来给他请安。伍安睡眼惺忪,朦朦胧胧之间,竟然打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厌恶,叫他恨不得就此离去,逃遁风尘之中,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他踌躇一阵,给自己压了压火,下床穿鞋,还没等他走出屋外,便有人给他端了洗脸水,送了早上饭进屋,分别放在架子和桌子上。伍安看他们忙里忙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不喜欢别人服侍自己,却又不忍用自己一顿呵斥,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左右之下,只得顿气坐在床上,久久不语。 铎懿看伍安脸色沉沉,似有心事。上前小声问道:“驸马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伍安缓了一会,摇摇头:“大概是昨晚酒喝的多了,睡了一晚还没醒,我且先坐一会,你们先……各忙各的去吧。” 铎懿领命,和其他人一同退了房间下去。伍安看着桌上佳肴美酿,却食欲不振。 “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梅琳娜并不现身,只出声音与伍安交流。 “大抵是我行走江湖惯了,如今有人对我如此礼遇款待,尽力服侍,我反倒觉得不适应。”说完叹了口气。“我之前听人叫我少离王、王上,便已经十分开心。与旁人如兄弟姐妹交往,更觉得踏实爽快。如今……当真被人以王侯之礼相待,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你既然要成为艾尔登之王,这便是早晚的事。”梅琳娜道,“你既已做此打算,便没有退路了。” 伍安听梅琳娜话说的冷淡,但确是这个道理,便就默然,只在心里寻思:这王侯真叫人难做。可天下有无数人都觊觎无上权力,九五之位,拼了命的想要封王拜相,登基大宝,就为了通天接地的权力。像伍安这样视荣华富贵、地位身份如草芥,甚至鄙夷之人,真是古今少有了。 不管如何思来想去,饭不能不吃。伍安为不辜负他人好意,将盘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佳酿饮尽,站了半晌,方才出了屋子,来到了池塘边上。此时天穹四野仍被水晶琉璃覆盖,还仍似昨晚那般明亮。伍安抬头看向那四个银色物事,思考破题之法。他伸出双手,先是将两个半圆合成一个银球,又将另外两块连接,变了一个中心圆形镂空的正方体。伍安看后恍然大悟,这迷题便是将球置入方体其中,既能解开。 伍安将球推过去,发现银球大过了镂空,不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伍安知道这非解题之法,便将方体和银球都解开,于是又先将银球合成,又将两个方体围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拢不上,于是又将银球拆散。伍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样物事构造巧妙,分开不明就里,合在一起却又拼接不上。伍安思索一阵,将两个半圆分别置于两个方体之中,随后缝隙扣合,两手各自控住一半,转了一圈,将四样物事合成一体。银球恰好被置于方体之内。 就在机关拼合的一刻,银球在其中不住转动,散发光亮,漂浮而起的池水颗颗晶莹,纷纷落下。放眼看去,头顶的水晶穹顶片片碎裂,坠落如雨。众人听到声音,知道是伍安解开了封印,纷纷跑了出来,列队欢贺。伍安倒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这第二个迷题未免太过小儿科,以这般把戏困人,居然还可在这卡利亚城寨高枕无忧,伍安不由得对交界地群雄起了小看之意。 “驸马爷能这么快解开殿下所设封印,真是智计冠绝。驸马爷与殿下,更是心有灵犀。”铎懿奉承道,伍安听惯了他的话,并不将其入耳。问道:“封印已经解开,尔等还要在此守候吗?” 铎懿点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等不可擅动。” 伍安点头:“我知道了。”随后走至城门口处,身后军士列队迎出,铎懿在后道:“再往前走上千米,便能看到三姐妹塔,殿下正安坐在中间高塔之上,静候驸马爷。我等因命,只能送到此处,望驸马爷见谅,多多小心。” 伍安回头拜谢,随后上马前行。发现城寨后面是一片荒野平原,有崎岖怪石,也有茂密树林,在这其中,那三座高塔便十分显眼。伍安沿路过了一处遗迹,到了一片平地之上,只觉得寒风萧索,偶有杀机,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拔了长剑,生怕突起变故。 伍安观察四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挺剑上去,直刺要害。然而周围风息不止,草木摇曳不停,伍安却看不到一个活物影子,心中疑虑,渐觉诡异。刹那间,一股寒意陡然升起,伍安翻身下马,苏秦背剑,挡住一招飞剑。他转身看去,一头飞龙昂首阔步在远处,其块头巨大,是亚基尔的几倍。它嚎叫凄厉,双翼遮天,实乃骇人之物。若非伍安已经在盖利德见过了比这还大的飞龙之母桂奥尔,只怕会被惊的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飞龙见飞剑被挡,缩了下头,显然是被伍安出奇的反应惊到,一时竟也不敢主动出击,只是徘徊,伺机而动。伍安看它战意不浓,想要趁虚而入,索性挺剑而上。速度之快,叫那飞龙都吃了一惊。见伍安挺剑直刺自己面门,飞龙长了大嘴,想要将伍安一口吞下,咬个粉碎。谁知伍安这一刺乃是虚招,见飞龙张嘴,他立刻变了架势,剑尖插地,随后身子一翻,荡剑而起,挥剑砍向飞龙舌头。一剑下去,龙血淋漓。伍安落在飞龙头侧,不待它惨叫,又是一剑刺向脖颈,但因为这飞龙皮糙肉厚,只剑尖没进去了几寸,便再不能进。伍安少愣,拔剑而出便走,与那飞龙扯开距离。那飞龙受伤不重,但被小小少年虚招骗过,片刻之间便中了两招,已然大怒,一跃腾空,口中突然现出一把巨大的宝剑。真乃:灿灿如月光,冷冷如冰霜。身宽四尺余,刃却长三丈。龙嘴衔剑柄,威风震八方。冰刃繁星落,敌寇尽遭殃。 伍安看那飞龙旋转身形,口含利剑向自己砍来,心中一惊,慌忙躲避,用鬼蜮遮影步连连奔逃,好不狼狈。那飞龙身姿矫健,并不因身形庞大而笨重。追着伍安不住挥砍,直斩的草木纷飞,狂风大作,冷霜乍结。伍安比力尚斗不过,想要施法却又无法分神念咒掐诀,只能不断奔逃,已然是心急如焚。正在此时,一个声音高亢而出道:“孽畜!放肆!还不退下!”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飞龙听到,大嘴一张,巨剑立刻化为乌有。它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响动。伍安看它突然安分下来,疑似有诈,不敢妄动,双剑在手,慢慢走将上去。若有动静,立刻出剑。 伍安走到飞龙跟前,发现仍是不动,心下诧异,伸手去摸,却触了个空。原来那龙早已经消失不见,留了个虚影在此。伍安松了口气,收剑入鞘,只听刚才那声音道:“少离王,这孽畜不知是你来此,只道是旁人侵扰,故露此凶相。方才我已教训了它,望少离王莫怪。” 伍安听这声音,准是公主无误。但他知公主不爱抛头露面,若非亲面见到,总要隐藏自己,因此并不点破,回答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若非高人制住骁勇,伍安怕已死于剑下。” 公主听伍安好言称谓,自觉面子给足,颇有得意,吟吟笑起,只是将笑声藏匿不发。俄而,继续道:“还请少离王速上塔来,与我一叙。” “是。”伍安一抱拳,应了声音,收剑便往三姐妹塔当中最高的那一个而去。伍安上了坡,来到塔前。刚才远远望去还没觉得如何,如今身临塔下,竟觉得接天连地,高耸入云。伍安在心里惊叹一阵,随后步入高塔一层。这塔呈六面,其中一面已是大门,另一面对着大门,乃是上塔之梯。其余四面皆置放书架在上,中置各类书籍。塔内地板材质不甚优质,像是多年未修,已生斑驳。伍安此时急着去见公主,因此都不在意,径直走了台阶上去。走至二层,再无阶梯可走,只留一升降梯上下来往。伍安踩了机关,径直而上,到了上面,又走楼梯,里里外外转了大圈,方才转到塔顶。 伍安踩过最后一个台阶,两只脚刚刚落在平台上,他便泄了气,身上好生出汗,将早已经浸透了的身子又淋了一遍。伍安气喘吁吁,眼望前方,忽见前方日起火燎,蒸云煮海,好不壮观,心中喜甚,便也忘了如何劳累,叉腰站住,往远眺望,只觉得心旷神怡,豪气冲天,忽然想起曹孟德之诗,脱口而出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少离王当真好雅兴啊!”公主之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掌声。伍安听到声音,当即收笑,转过身子,面对前方。只见一帘珠光宝气正飘荡在自己眼前。伍安退后几步,定了定神,再往前细看,那乃是一帘琉璃,被金丝银线所串,挂在门檐上,以此遮盖公主闺阁。伍安嗅动鼻息,只觉一阵清冷,倒似冷月彻光、弥散湖色,在夜里荡出的一点草香。伍安闻之,先是觉得清爽宜人,而后又感冷峻无比,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抱拳道:“殿下。” “既然已到了门前,何不推帘而入?”公主言辞恳切,语气却始终冷淡。 “伍安未得殿下命令,不敢造次。”说完重重一揖。 公主沉默片刻道:“无妨,王上且进吧。” “……那便得罪了。”伍安奔忙了这么久,听说了种种阴谋,看罢了许多斗争,这乱世大局起始,正是拜这公主所赐。人人都说她杀伐果断,比之半神,更是个政治家与阴谋家。伍安听惯了众人对其评价,心下也好奇此人是否真如旁人说的那般蛇蝎心肠。当下壮了胆气,伸出手指探入八宝琉璃水晶帘当中,缓缓拨开,放眼看去,登时呆了。原来这屋内陈设格外丰富别致,真与皇室贵胄无二。桌椅皆是好木所制,上下披金滚边的红丝绸,上用金丝绣以卡利亚徽记以做纹饰。长桌上放杯盏餐盘,矮桌上陈红烛香炉,胭脂水粉,好生气派。另有衣柜,其中或许存放明艳服侍。更设书架,上陈古书百卷。进了门正对着,另有一席帘子,盖住床铺。幽兰轻纱,其中身姿,若隐若现。 这屋中陈设虽然颜色都已显得凋败,但毕竟真材实料,也自有一番富贵荣华了。这等奢侈,伍安至今也没见过,因此看了之后颇为吃惊,单单一个屋子,便已经叫他美不胜收了。 “王上为何还不进屋?”公主发问,伍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穿了帘子,屈身跪拜,一句话也不说。他头也不抬,只听见,轻纱窸窣之声,想来是公主拉动了帘子,从中而出了,因此把头低的更甚。 两边帘子都被拉开,公主端坐在床上,挺直腰板,头抬得端正,见伍安跪倒,并不低头,而是挪动视线,脸上的冰冷,也被一丝浅笑给融化了。 “王上何故跪拜?” “殿下乃是王胄,在下理应如此。况且在学院时,在下一时狂妄,冲撞了殿下,实在是罪大滔天。” 公主听到这话,竟然脸上一红,沉吟片刻后点点头道:“本宫……我素知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施王侯之礼,想来你也不会对别人如此。你能够对我这般礼遇,真可谓难得。” 伍安脸上讪笑两声,并没有发出声来。他在面对蕾娜菈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跪拜,面对公主,更加不能失了礼数。只是他心里好一阵说不出的别扭,只觉得自己原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与微妙,三两句说不明白。硬要解释,只得奉上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见伍安并不回话,公主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若见我,不必行礼。” “……这……” “没什么可谦让的,能亲身进到我这房间中的,到目前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公主自己掩面笑了,随后又迅速转颜,“你我之间,自此之后,不必拘礼。” “谢殿下。”伍安说完,依然不肯起身。 公主眉头皱起:“我已经说了不必拘礼,怎么还不起身,莫不是要我亲手扶你起来?” “不敢!”伍安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不敢起来,还是说自己不敢叫公主亲自来扶。伍安踌躇一阵,寻思人总归是要见的,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就起身吧。于是当即收了姿态,慢慢站起,面对公主。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先是看到一双白皙玉嫩的脚丫,随后是一身褪了色的白袍,最后目光停在脸庞之上,叫伍安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他起初还道自己眼睛昏花,定睛一瞧,眼前人玉面无暇,娇若凝脂,真如个瓷娃娃一般精致。一袭深蓝色渐变白的头发披散,右眼紧闭,睫毛下有条条蓝色痕迹,不知是脂粉,还是泪痕。左眼蔚蓝,浩如星月,邃如瀚海,叫人沉醉迷离。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更衬着她五官精致。第一眼看罢,叫人觉得是个娇滴滴且天真的女娃,再细细看去,便知她气质非凡,身份不差,那一抹冷唇冷眼冷面庞,更似心怀鬼胎之人容貌,叫人不寒而栗。除这般之外,她的脸庞右边,另有一张徒有轮廓的若隐若现的脸。这般长相,伍安在初来交界地时便已经见过,却不是魔女蕾娜,更待何人? 看到伍安吃惊,蕾娜倒在意料之中。她那四只手款款而动,相互交叠,笑道:“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伍安可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他叫褪色者了,时过境迁,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这微末身份。如今又重新听人说起,一阵恍惚,竟然起了一丝怀念之意。 伍安一时陷入回忆当中,蕾娜看他发愣,料想他是回忆当初与她初见之情景,掩面咳嗽两声,把伍安思绪拽了回来。 “你既已经到此,我也开了口,称你我二人要坦诚相待。余下,我也并不瞒你,坦白的说了。我正是艾尔登之王拉达冈与满月女王蕾娜菈之女,月之公主菈妮。”菈妮口吻,不紧不慢,口齿一字一顿。其气宇轩昂,更表她身份显赫尊贵。伍安闻之,心下一惊,原来这乱世的始作俑者,早在自己初到之时,便已经与自己见上了面。 第27章 下榻空寻神秘处,偶遇刍狗巧幻形 “你就是月之公主……菈妮……黑刀之夜的主谋!”伍安稍稍定了心神,但还是难掩忐忑。原来自己这一无名小辈,早已经被她盯上。 菈妮点点头,并不回避这件事,反而大大方方承认道:“说的不错,黑刀之夜从头到尾,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只不过……”她言语之间竟有作为幕后主使的骄傲,转而又流露出可惜之意:“我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怎么算计,终究没能胜过噩兆双子。”说罢,她叹了口气,“初王所言果然不错,‘力量,正是为王的理由。’” 伍安听到她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行径,看到她还以此骄傲,大出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造成天下大乱的人,早应该让其受尽千刀万剐之苦,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了。可是这菈妮,倒是抬头挺胸,好像她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统一般。 菈妮看伍安表情凝住,但眼神透亮,将他心底事情一览无余,似笑非笑道:“王上若要想叙,还请坐下慢慢说来。”说罢一指屋中交椅。 伍安心中的确有重重疑问,恨不得一股脑的全都问出来。但他怕言多必失,打草惊蛇。他此行目的主要还是为罗杰尔寻得另外一半百足咒痕,至于其他,且行且看。他首先要获得菈妮的信任,以便让菈妮收他入麾下,方便差他办事。伍安眉头微锁片刻,说道:“殿下对我这般礼遇,实在难得。我蒙殿下恩德赏识,愿为殿下行事。”说罢作揖。 菈妮听后,先是一阵意外,随后欣慰般的点头:“我并不讨厌心怀鬼胎之人,万事讲求一个利字。有利可图,纵是千山万水,也阻拦不住。” 伍安听她这般说来,心犯忐忑,只道她已经看出了伍安的算盘。伍安杵在那里,真显得尴尬。 菈妮看伍安窘迫,言辞稍稍温和了些,笑道:“王上愿意为我行事,那是我的福气和荣幸,若是有违,便是不给王上面子了。”菈妮一边说,一边走到矮桌前,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徽章,亲手交到伍安手里,推上了他的手指,说道:“去的时候,亮出这个。”说罢她退后两步,上下将伍安好一通打量,摇了摇头,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伍安,说道:“等到了安歇的的地方,把这个交给他们。” 伍安不明就里,但为了不使菈妮反感,只得通通收下。菈妮点点头:“既然王上收了东西,那么便是我的盟友了。”她稍稍一偏头,又转过头来,“布莱泽和伊吉,还有赛尔维斯,他们都到了,事情的具体细节,布莱泽会详细与你说。” “知道了。”伍安转身便要离开,刚出了门,菈妮又道:“我母亲她……如今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当不得真。” 伍安起初还不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又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谈起。稍稍一想,便既明白,她这意思,是叫伍安不要把“女婿”一事当真。伍安哼笑一声,心想你母亲会说出那等话,还不是你在背后教的,而且你那好手下铎懿都已经称呼我叫驸马爷了。你此番却说这话,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伍安扭头,只见八宝水晶琉璃帘条条垂下,已经看不到菈妮身形。伍安便既下塔,与三部下一会。 伍安出了塔,远远看到三人分别以不同姿势候在那里。伊吉依然坐在巨石上,布莱泽挺直站着,萧瑟吹起他兽毛披风,真可谓威风凛凛。至于那个魔法师赛尔维斯,则翘着二郎腿,抱怀靠在石头上,对其余二人爱答不理。 伍安上前,还没等他开口,伊吉和布莱泽便抢先恭贺伍安入伙。伍安与伊吉和布莱泽简单叙旧,又面向赛尔维斯一作揖,报了自己姓名。赛尔维斯听后,眉毛一调,绕着伍安走了一圈,随后问道:“你便是那个少离王伍安?” 伍安称是,赛尔维斯则浑身散发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连连啧吧嘴道:“褪色者就是褪色者,哪怕成了王,也是这幅邋遢不堪的模样。”说完又瞥向伊吉和布莱泽,“我就在那一座塔里,没事不要来轻易烦我。”赛尔维斯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去理会其他三人。 伍安看他如此无礼,真想一剑了结他。但想他是菈妮部下,于是忍住不发。布莱泽见状,上前好言道:“你无需理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莫说是我们,就算对待菈妮,他也是这幅样子。菈妮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去了。” “这样的人,干嘛留着他?”伍安并不低声,丝毫不怕赛尔维斯听到。 “他目前于菈妮还有大用,待到日后,菈妮自有打算。”布莱泽言语之间也有一股子狠劲,看来他同样想要置赛尔维斯于死地。 伍安向来对布莱泽敬重有加,对他如大哥般看待。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菈妮……殿下她……” 布莱泽摇头打断伍安:“我与伊吉,既是菈妮的部下,也是她的亲人,既然菈妮委派你前往诺克隆恩,那么此时你无需避讳她的名姓。” “亲人?我又算是她什么亲人了?哦对了,我是她相公。”想到这里,兀自觉得好笑,只是脸上没有发作出来。伍安问道:“诺克隆恩,是个什么地方?” “待我牵马,路上细说吧。”布莱泽转身离开,自行去牵马了。伍安便和伊吉待在一起。此时伊吉已经摘下了镜面头盔,露出了自己丑陋又苍老的脸。但他本身是个足智多谋的忠厚长者,伍安见了他的模样,便不怎么认为可怕了。 “布莱泽大哥,跟菈妮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伍安道。 伊吉笑了两声:“是啊,他们之间,情同姐弟。” “姐弟?!”伍安吃惊,“我还以为是布莱泽大哥岁数更大一些。” 伊吉将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开,弯腰以肘撑在腿上,已极其放松的姿势与伍安攀谈起来:“早在黑刀之夜之前,菈妮就已经被选为「神人」了。布莱泽便是神人的下属,为神人之影。” “神人?”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 “神人就是无上意志选来能为王者的人或半神,他们可以制定新的律法,不仅是力量与尊贵的象征,也是新秩序的引领者与代言人。” 伍安听后恍然大悟,但又有不解:“菈妮想要反抗无上意志,祂应该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认菈妮为神人呢?” 伊吉沉吟一声,缓缓摇头:“世道兴衰不自由,天的想法,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许……这正说明,无上意志只管支配,谁当王,什么律法统治交界地,于祂而言都无所谓,只要不反抗祂就行了。目前菈妮所做的,在祂看来,不过是头脑简单的蝼蚁们互相争夺话语权的政治斗争罢了。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互相厮杀,根除领袖,便都顺理成章。” 从前的伍安或许会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如今他对这种斗争算是有所了解,听上去也不那么迷茫了。只是这类似的话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安。他现在隐忍不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伍安此时不过是一棋子,暂且还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只能无奈点头。 “小安你也不需担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年纪尚轻,时机未到,待到日后,必然能闯出一片天了。” 伍安拱手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伊吉捋着胡子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如此说来,布莱泽乃是无上意志派给菈妮,以做辅佐之意。” 伊吉沉默少许,点头称是:“至于那赛尔维斯,则是半道上加入菈妮的魔法师。但是他品行不端,我猜他愿意替菈妮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伍安听伊吉这么说,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他愿意为菈妮办事,也是为了私事。不过想到自己并非品行不端,反而很叫伊吉与菈妮信任,便也就心宽了。 伍安刚才听伊吉说无上意志就怕别人反抗,布莱泽除了辅佐菈妮,自然也有监视之意。伍安和伊吉心照不宣,忍住不发。 “我在菈妮小的时候,便奉陛下之命照看菈妮了。”说话间,伊吉长舒一口气,颇有怀恋唏嘘之意,“这么多年过去,菈妮心智成熟,却不如当年可爱了。” 听到伊吉提起旧事,伍安起了好奇心:“菈妮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呵呵呵……”伊吉捋着胡子,笑吟吟的,真似个慈祥长者。他刚要开口,布莱泽已经牵了马来,招呼伍安前去。伍安带着小小可惜,辞别伊吉。伊吉与伍安道了别,目送二人离开。 刚才布莱泽前去牵马之时,已经将伊吉与伍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菈妮被选为神人之时,由双指委派,作为菈妮的护卫,常侍左右。从他认识菈妮的时候,菈妮的稚气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记忆中的菈妮足智多谋,冷言寡语,并不爱笑。就算笑了,也只是冷笑。她跟所有人好像都貌合神离,只对她母亲蕾娜菈亲近。方才布莱泽听到伊吉要谈起菈妮幼时之事,心中好奇,正想要凑近了偷听,但又想到自己是菈妮的监视者,虽然现在听命于她,但难保日后会不会被逼着与她反目成仇。如果他对菈妮了解更多,那他就会知道菈妮的软肋,会洞悉她的软肋,于是他特意挑了时候走出来,打断了伊吉与伍安的对话,领着伍安离开了。 布莱泽拿这个年轻人当作弟弟看待,他知道菈妮对他有情有意,只有他日后能助菈妮成就大业,因此布莱泽要保住他,哪怕是让他死。他虽然是双指创造出的用以监察的傀儡,但他对菈妮的一片赤胆忠心,天可怜见。他可以死,甚至死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是菈妮与伍安,他们一定要活着。 布莱泽在心里下了这莫大的决心,给了自己一发强心剂,反应到脸上,则是阴沉沉一双眉毛,久锁不舒。 伍安与布莱泽出了城寨,伍安见布莱泽似有心事,关心道:“大哥不要紧吧?” “没事。”布莱泽摆手,他胯下黑骏却嘶了两声,然后不再动静。伍安看他不愿意细说,不再询问,转而换了个话题:“敢问大哥,这诺克隆恩,究竟是什么?” “永恒之城。”布莱泽缓缓道,“诺克隆恩是一座建造于地下的城邦,那里的子民多数为诺克斯人。关于他们的来历,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有人觉得他们是观星者的后裔,有人觉得他们与玛莉卡一样,同为稀人后代。说法千奇百怪,难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纠结于过去,而是执着于未来。诺克斯人在地下建造了恢宏的宫殿与城郭,以及让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的星空。” 伍安听后不禁大惊:“他们深居地下,居然知道星空的存在,而且还能自己创造星空?” 布莱泽点头:“我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关心。诺克斯人其实并不信仰星星,而是信仰黑月。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曾经被无上意志击落了。” 伍安不打岔,布莱泽续道:“诺克斯人在地下效仿黄金王朝,建立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制度。无上意志不允许忤逆的政权存在,与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这时,一头名叫艾丝缇的怪物,轰灭了诺克斯人信仰的黑月,由此,永恒之城陷入永暗。” “那他们又是怎么高攀上菈妮的?” 布莱泽听到这话,倒有些欢心,嘴角并不明显的扬了一下,说道:“因为菈妮的魔法,并非满月,而是暗月。这暗月魔法便是菈妮自创的魔法,她身体里留着卡利亚王室的血,所创的却是诺克斯人穷极技艺追求的黑月,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所以……诺克斯人将菈妮视作了他们的王?” “可以这么说,而且诺克斯人手中也有菈妮想要的东西。” “如此说来,我们这趟前去,便是去取宝?” “可以这么说,不过诺克隆恩远在地下,如今你我二人同行,万事还需小心。” “大哥既然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诺克斯人没有给大哥在那里留个位置,方便以后联系吗?” “这位置的确是有的,在宁姆格福的地下,有一条河,名叫希芙拉河。诺克隆恩便在希芙拉河的下游。在前往海德要塞路上的森林里,有一处希芙拉河的入口井,顺着那里的升降梯,就能够抵达永恒之城外围,我之前正是通过那里与城内联系。只不过诺克斯人派来负责交涉的人就守在升降梯旁,我与他们谈过之后便得离开,因此未得入城。” “他们既然认菈妮为未来英主,理应将大哥视为座上宾,好好款待,以信任置之,怎么这般无礼,故作神秘?” “小安兄弟这一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们行事,就是颇为神秘。那群诺克斯人表面上在地底唯唯诺诺,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菈妮的暗月?依我看来,想必是他们早就在地面上各处埋伏好了眼线。” “诺克斯人既然如此狡猾,看来我们的确要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通,马已经行至学院南门前。伍安与布莱泽先是去拜望了蕾娜菈,随后又到史东薇尔住了一晚。涅斐丽听闻伍安回来,喜出望外,亲自出城三十里欢迎,向伍安展示自己训练的亲兵与军队。伍安看到史东薇尔尚武精神蒸蒸日上,其主其臣各司其职,互不掣肘,心中欣慰。 伍安同涅斐丽介绍了布莱泽,二人互相认识,彼此皆为武夫,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伍安与涅斐丽说了来意,涅斐丽留二人住上一晚,明日启程前往海德要塞。当晚设宴款待伍安布莱泽。三人把酒言欢,好不欢乐。待到半夜,才各自息酒安歇。 第二日一早,伍安便要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临行前,涅斐丽交付二人各自一个乌铁令牌,上刻展翅飞鹰,说道:“自从王上阵斩拉塔恩后,天空群星运作恒常,反复不断。但是却有一颗流星,直直坠入海德要塞,击在崖下,幸好无人伤亡。我不知道那星辰来历,遂命人将那里封锁。既然现在王上与布莱泽兄弟欲走此处,便可用这令牌,行走方便。” 伍安听她话语绉绉,与往日不同,赞许之后,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 二人骑马钻入林中,行不到百米,布莱泽忽然发笑,指着前方问道:“小安,你可还记得这里吗?” 伍安看到前方森林,同样笑道:“怎么不记得,当时小弟听了咖列的话,知道了暗号,特地来到这里寻找大哥。如果不是大哥出手,我早就已经丧命于巨熊之爪。” 二人所说的,正是当时伍安再入森林初遇布莱泽之事。当时伍安打了响指,面对卢恩熊,不闪不避,等待布莱泽出手将自己救下。两人回忆起当时之凶险,都各自长舒口气,随后想到大难躲过,又都彼此欢笑。二人边走边述自己所历,不觉得路程遥远时间冗长,只觉得没怎么细说,便到了海德要塞之下。 现下负责看守海德要塞的军士长见到伍安、布莱泽二人赶来,当即派兵拦下。二人也不着急,诉了来意,并献出乌铁令牌。见到令牌如见城主本人,军士长立刻退了兵马,引二人来到流星坠落之地。三人走到崖边,只见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石漂浮空中,原本垂直无隙的山崖,此时也自生出层层叠叠的石岸,真可谓奇哉怪也。 军士长在一旁说了事情经过和涅斐丽原委,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伍安和布莱泽却知此事蹊跷,欲意下崖进行一番查看。于是叫军士长先行去忙,他们二人在这里研究去路。 伍安蹲在崖边,向下查看,说道:“这石岸层叠交错,倒是不高,咱们就这么跳下去,顺着路走就行。” 布莱泽人高马大,又有狼性,身手相当敏捷不凡。他听了伍安的提议,觉得可行,当即如狼一般,两腿弯曲,好似伏地,随后如恶兽扑食,一跃而下,毫发未损。伍安知道他身手矫健,也不吃惊,一跃而下,同样平稳落地。二人依然走到边上向下望,然后看视距离而后行。连续跃了几层,渐渐离了地面,往地下而去。伍安看已难见天光,越发昏暗,于是拔出辉石剑,点亮星光,继续赶路。又走了半个小时,这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暗,伸手难寻五指,两人便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又过了半个小时,伍安的手忽然摸了个空,当时惊喜,说道:“这流星砸的颇深,成了这么大个坑洞,结果却只有这么一个小洞进去。” 布莱泽听到伍安说话,快走两步来到洞前道:“前方福祸难测,你我须得小心。” “慢走些便是了,我先行探路,大哥且在后面。”伍安说完,续了星光继续向前。 这洞口相当窄,来去只容一人通过,而且布莱泽体型高大,二人确实不能并肩前行。伍安握了双剑在手,以防不测。布莱泽手握背后大剑剑柄,同样暗防冷箭。两人直行千米有余,才见得些许光亮。伍安见到,想要快步上去。布莱泽担心为陷阱,按住伍安,叫他缓动。伍安听后,慢慢挪动步子,待走出洞口,仍未发现有任何陷阱机关,于是放心,遂来到那亮光跟前,发现是一朵墓地铃兰,十分欢心,当即采摘下来,揣入随身的口袋当中。 “这东西是什么?”布莱泽问道。 “墓地铃兰。”伍安回答,“这东西可以使骨灰变得更强。”说完,伍安拍了拍腰上骨灰袋子,“这墓地铃兰不仅能让骨灰更加骁勇善战,还能治好他们的损伤。只不过我不懂其法,只能摘下,待到以后回到圆桌厅堂,交给罗德莉卡,让她来帮我用于骨灰之上。” 布莱泽听完伍安解释,问道:“你的骨灰,可是菈妮给你的?” “最初的三狼的确是她给的,其余都是我自己找到的。啊,还有一个叫勒缇娜的姐姐,她是白金之子,居然也能化成骨灰,倒是神奇。” 布莱泽听后十分诧异:“这骨灰都是归树未成的灵魂形成,若说有自己的神智,不算奇怪。可是骨灰都是靠人召唤才能现形。你说的那个勒缇娜,能成为骨灰,又能独立行动,实在神奇。” 说是神奇,其实蹊跷。伍安听出了布莱泽的意思,是在暗示他这勒缇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伍安于交界地之事尚有不知,且布莱泽与他关系甚好,听了他一面之词,自己心里也生疑惑,但现在纠结此事,也是无用,不如先将眼前事做好,随后再徐徐图之。于是开口道:“既然菈妮手中持有骨灰,而她又被诺克隆恩视作新主,那么有没有可能,正是诺克隆恩创造了白金之子和骨灰呢?” 布莱泽听过,只觉得十分牵强,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眼看诺克隆恩近在眼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们入了城后,再做打算吧。”伍安点头称是。 两人继续沿着墙边行进,发现他们如今正处在一栋建筑当中。其墙壁与地砖皆是好料,但是内部破损凋敝,想来是被弃置这里,荒废许久。两人顺着残垣断壁,又慢慢下了几层,见到亮光,便赶将上去,发现正是一处窗户,其宽大犹如门户。二人陆续从中走出,发现脚下已经是乌瓦黑檐。向前遥望过去,只见浩瀚星空,灿灿不输天穹;群梁掩栋,兼济清冷繁荣。远处更有如黎轩斗兽场围墙之宏盛之建,叫人气血奔涌,赏心悦目,无言能容,只得慨叹。 伍安只在商人口中听到过这等景色,哪怕是他心心念念的雍州,也从未有过这番光景,一眼见到,便不觉看得呆了。旁边布莱泽虽然也到过诺克隆恩,但入口井处有房筑遮挡,看不到这般美景,与伍安并立而望,同样失了神。两人看了半天,才缓缓而叹,异口同声道:“足慰平生。” “大哥说这星空是诺克斯人所造,此言确实吗?”伍安问道。 “这般看来,我也不知了。”布莱泽摇头苦笑。 “诺克斯人世居地下,却能有这般技艺……”伍安沉思,言语至此,不再说下去。 “看来目前以咱们的才智,是搞不清楚了。”布莱泽长叹一声。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一团黑色的泥状物顺着墙壁攀上,向着二人缓缓而来。伍安仔细瞧去,只见那泥状物先是摊开,随后又高高隆起,在顶上变出一个碗口粗细的银色针刺,直冲冲向伍安射来。 “小心!”布莱泽话音未落,伍安便打了个旋子,平稳落地,已经将银针握住。他拿着掂了两下,笑道:“倒是挺有分量。” 那泥状物将针刺投射出去,自己身形便小一分,伍安便知道这针刺是它身体一部分,若是就这么把针扔回去,未免便宜了它,于是径直将针扔下,摔在地上,竟然还发出了响声,伍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收紧,严肃道:“来者不善呐。” “依我看,咱们才是来者。”布莱泽说完,举剑便砍。那泥状物当即在顶上变了个盾牌,虽然它身躯足够坚硬,一点裂痕都没有,但是毕竟力量不足,直接被布莱泽一剑拍成了一块铁饼,粘在地上不动了。布莱泽看它不动,转了身体远离。那泥状物在地上踌躇一阵,硬化后碎裂成爿。伍安和布莱泽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几根银针飞刺而来。二人舞动手中兵器,将射来的针刺条条弹开。两人放眼一看,只见眼前房桓楼宇,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泥状物。它们全部在头顶重新长了银针,准备将二人射成筛子。 伍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眼神一瞥,瞧见了一栋倒塌的楼宇,刚好搭在那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伍安立刻叫了布莱泽,不由分说,轻功上了楼宇。布莱泽将举剑格在一侧,发足奔跑,赶上伍安。在楼桥上的泥状物看到二人,近的变出刀枪剑戟,远的则变出针刺飞射。二人一同上了楼桥,且行且战。 二人打杀一阵,很快便到了对岸。二人用剑封住后背,纵身一跃,顺着窗户跳进一栋楼宇。身后依然有泥状物追赶,虽然它们攻势很猛,但速度并不迅速。伍安和布莱泽只要一迈开步子快跑,便能将它们远远甩在后面。 两人收了剑,向上下左右观察,发现这建筑内部与二人初至那栋并无区别,想来这一片区域已经被诺克斯人舍弃了,而且诺克斯人也没想到二人会从这里进来,因此迟迟无人前来查看。 “这片地方看起来并不小,他们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伍安道。 “倒也不能说是不要了,我看那些泥巴一样的东西,就是他们刻意放在这里的防御机制。” 伍安听后,觉得颇有道理,点头称是:“如果这些东西就是诺克斯人的造物,那么所谓骨灰出自他们之手,也不无可能。这泥巴可塑性极高,并且坚韧异常,变作刀枪剑戟丝毫无差,若是变成了人……” “那你我二人就寸步难行了。”布莱泽道,“如果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还只是被丢弃的残次品,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可以变幻为人的泥巴了。如此说来,那就是一支钢铁军队。” 伍安听后,想象着这支刀枪不入的军队若是到了交界地地面上,又该搅动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只是想想,便就不寒而栗了。 二人顺着断掉的石柱,一层一层的往下,随后找到一处大门,从中出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二人行到一处凉亭,左右是门洞打开的尖耸高大的教堂一般的大殿,其上花纹精致,但暗淡无色,只在星空之下才泛出斑驳光亮。大殿周围便是草地,其中群草倒是绿油油的,颇具生机。草地中植有许多墓地铃兰,伍安见到甚喜,一并采集下来,囊括怀中。 二人在亭中暂歇,回忆起刚才所历之事。言道刚才成林楼宇尽皆损坏,此处大殿离其颇近,却一点损伤不见,相当奇怪。而大殿当中的东西被搬付一空,想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弃了此处而走,换了其他地方居住。两人胡乱猜测一阵,皆说不出个靠谱答案,索性起身,继续前行。 两人行到右边大殿门口时,发现有一处阶梯通往下面。二人走过去查看,顺其下去,行了近百步,才彻底走完,足可见此地之高。 二人到了平地,遥望过去,依然是星空和城墙,在不远处有一座大桥,不知通向何处。大桥由象牙白的砖石铺陈而成,与刚才所见的黑色楼宇大相径庭。在二人前方,另有一扇宽大门扉,看上去并不像是为人所建。门扉当中由黑紫色的螺旋填充,像极了伍安曾遇到过的传送门的样子。伍安看到,眉头微皱,担忧道:“刚才有追兵,眼前又有绝境,这地方,真是处处凶险,招招须走险棋。” “诺克斯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他们确实是最神秘的。这种神秘,却还不是故弄玄虚。”布莱泽幽幽道。 “不论如何,且行且看吧。”伍安先行一步,走到了门前,伸手去探。 “且慢。”布莱泽叫住了他,“小心中计,被困其中。” “如果不走,我们也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原路返回了。”伍安笑道,“布莱泽大哥,你我重任在身,涉险本就为常事,又有何惧哉?”说罢不理,伸手探入其中。伍安只觉得身子一阵冰凉,其他感觉并无。正在他恍惚之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拽入其中。伍安过了幻门,发现眼前精致十分普通,依旧是象牙白的砖石搭建的地板、矮壁,然而不同的是,伍安的头顶已经被星空尽数覆盖,就如同蕾娜菈琥珀幻境与卡利亚城寨破题之时。伍安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送到什么地方,而是直接被困在了门后。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戏弄,因此显得极为淡定。他回头再去查看传送门,却发现已经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石墙。在墙那一头,还能听到布莱泽的声音。 “小安!你怎么样?”布莱泽急问道。 “我没事。”伍安高声道,“大哥你那里如何?” “我没事,只不过周遭并无太大变化。”布莱泽松了口气,缓缓道。 “还是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伍安继续问。 “是啊,看来得需要你那里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石墙打散。” 伍安摸了一把墙壁,捻了捻手指,道:“这石墙的坚固,不是你我兵器能损耗的。” 伍安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伍安扭头一瞧,发现又是一团泥状物,但其颜色与刚来时所遇那些相去甚远。这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尾皆成银色,在星空点缀之下甚是光耀抢眼。伍安稍稍眯起眼睛,只见那泥团往地上一摊,随后散了一团雾气,那泥团慢慢拉高拉宽,慢慢成了人形。伍安瞧去,随即呆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那泥团化成人形不是别人,正是伍安。一样的淡粉头发,一样的清秀面庞。一席黑色披挂,四尺剑、月隐刀、辉石剑、逆刺、黑刀一应俱全。这般模样,就算是伍安本尊也恍惚了。直到那层银色镀上,伍安才从迷惘当中走出,笑道:“竟能如此相像?” 却说那泥巴将伍安的身躯与兵器尽数模仿而去,但也只得其形而已。他所变武器只是形似,却无一样能如伍安兵器那般施展威能。假伍安双眼无神空洞,毫无神智可言,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僵尸而已。却还有样学样,照着伍安的样子抽动了两下嘴巴,却始终露不出笑脸,惹得伍安更加想笑:“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与我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说罢,拔出双剑在手,直取对方门面。假伍安看伍安来势汹汹,也拔剑来挡。两个少离王打在一起,真个难分真假。 第28章 地下坤宫无日月,却使舞象化嘲风 门内两个伍安大打出手,刀剑交错,门外布莱泽听到兵器碰撞,啸声连连,忙上去问道:“小安,又有何事?” 伍安格开一招,退后几步,偏头冲身后道:“大哥莫急,我遇到个冒牌货,不宰了他,怕是没法向前。” “冒牌货?”布莱泽诧异,随后大惊,“这么说来,他们真的造出能够变人的泥巴了?” “现在再用泥巴这个词貌似不太合适了。”伍安换了架势,“待会再说,我先取它首级!”说罢,伍安挺剑而上,又与假伍安斗在一起。这假伍安起初打斗时着实憨本,空有一身兵器,却只会横来竖去,胡乱挥砍。纵使它速度飞快反应非常,但使这等粗劣招式,在伍安看来,不过微末功夫,不足为虑。对方每使一招,他都能瞬间想到破敌之法。归根到底,还是他的技艺比之这假伍安更加纯熟凝练,一点破绽不露。正因如此,伍安起初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上风,一直压制着对方。如果不是这假伍安身子是精钢劲银变作,早已经让伍安杀了十几次了。 伍安用出冠南式,攻其下三路。假伍安看有破绽,立刻出剑。谁知道伍安这一招只是虚招。他看对方剑招袭来,并不躲闪,立刻转了柳顶式,借力打力,先是在其腹部留了个缺口,后又转了头巾式,直冲对方脖颈而去。伍安剑刃锋利,假伍安躲闪回防皆是不及,硬是接下了这一招。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学如泉涌,仰头倒地,俄而便死。假伍安全仗着身子是铜铸铁打,才没被伍安这一枭首技砍了脑袋。 假伍安几个后手翻,跳出十几米远,落地站定。伍安手中转剑,一如遇到米莉森时那般高兴。他一连赢了对方十几个回合,甚是得意,笑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假伍安听了伍安的话,身子一僵,就此站在原地不动了。伍安看他僵住,以为又要搞什么把戏,遂不上前,静观其变。假伍安先是呆了一阵,随后慢慢挪动身体,手脚并用,竟然摆出了伍安刚才的架势,学的有模有样,着实叫伍安吃了一惊,随后便想到:“这东西既然能变人,模仿更不在话下,说不定刚才打这几回合,已经把我招数记录了一大半,全都刻在他那铁装的脑袋里了。” 假伍安四肢摆动,如同蛇虫一般拧动身体,手中双剑便如长虫触须一般飞舞旋转。伍安看这东西长着自己模样扭动身形,只觉得又别扭,又恶心,差点一口吐出来。就在他松懈之时,假伍安突然发动攻势,双剑直冲他双眼而去。伍安立刻反应,打了个旋子,将双剑弹开,随后反刺一剑出去。假伍安反应神速,用剑阵架住,借势用力,改变剑身,扫出两道刃风,自己则借力后退。伍安将两道剑气堪堪躲开,毫发未伤,身上却开始流了冷汗出来。这假伍安刚才所用正是玉龙十三式当中的柳顶式与双子龙式,头一招借力打力,进行反击。后一招是双剑法,轻盈灵动,又不失杀机。 伍安见对方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经掌握了自己玉龙十三式当中的其中两式,并能够熟练运用,想必再斗个几十回合,就能将伍安的玉龙十三式尽数学去了。伍安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他遇敌鲜少惧怕,但如今面对自己,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但也正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如果他赢了,那就说明,他的功夫更进一步。伍安不再打哈哈,认真对敌。他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打算:就与他拿兵器实打,且看他是否真的能把自己招数尽数学去。 伍安心里想着,立刻又抢先手,径直攻去。假伍安同样抻开双剑,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招架,而是同样挺剑而上,针尖对麦芒。两人打在一处,互相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在此期间,假伍安越战越勇,逐渐将伍安的招式一一看穿,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伍安越打越吃力,慢慢的与假伍安相持不下,竟一点上风都占不到了。 伍安自从与他交上了手之后,锁住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就好像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打架,不管怎么用力,不管怎么变换招式,对方都总能招架、躲开,甚至还趁机反攻。伍安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战胜自己真是件顶难的事。只是这么一个冒牌货,便有些叫他吃不消了。而这还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谁知道这诺克隆恩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骨灰,能够复制伍安相貌能力,甚至他的神智? 正想间,二人又斗了不下十几回合,伍安后发制人,趁假伍安立足未稳,攻将上去。谁知道假伍安立刻用出和平式,平衡了剑招与身姿,扭转身形屈腿交叉蹲定,将伍安招式再次挡住。伍安看到对方都已经将和平式学会在手,知道自己玉龙十三式已经尽数被其学去,遂不缠斗,扭身闪到一旁。假伍安转动身姿站定,摆出剑招,显然是看自己占了上风,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实已经得意上了。 假伍安尚未学会玉龙十三式之时,伍安已经与它扯了个平手。这般假伍安将剑式熟练,伍安想再用看家本领与其打斗,恐会落于下风。 伍安如今十八岁,幼年时便开始熟习武艺,依仗着一手玉龙十三式独步武林,行侠仗义。不料竟然会在今天遇此大难。伍安先是回想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后又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滴泪。 假伍安看伍安战意全无,便模仿着伍安得意的样子,扯动着嘴巴,发出两声干瘪沙哑的笑。伍安卸下辉石剑和月影刀,放在一旁,手中只拿一把海角落日剑。他先是捏了个剑诀,随后开始舞起剑来。其势轻柔似水,毫无利意。伍安的面相本就中性,这剑舞徐徐圆开,又更显得他如一位女子一般了。假伍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路数,不自觉的眉头紧锁,持着双剑慢慢走近,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动作,浑身都是可乘之机。假伍安看他破绽百出,心想若不此时抢攻,又更待何时?于是挺剑上前,直击而去。此时伍安正以身后对着他,剑也在他身前,按理来说,以假伍安现在的剑术与速度,刺杀伍安是易如反掌。可不知怎的,就在一瞬间,伍安的剑忽然如风一般飘到了他的身后,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假伍安的攻势。 假伍安那一招,真可谓势不可挡。伍安那一下轻轻一描,偏又像潺潺溪流,细微非常。可也就是这细微不住的力道,将假伍安的剑招轻松化解了。 假伍安从伍安身边擦肩而过,自己使出的剑招,此刻却收不住力,好悬摔了个跟头。双手握剑,脚底使力,这才勉强停下。而伍安则像没事一样,剑护在身后,在地上转了两圈,随后左脚独立站定,右脚先是浮在左脚小腿处,然后才慢慢放下,整个看上去相当的悠然自得。 “这是……什么?”假伍安伸出手指指向伍安,显然是对刚才那一招不明就里。伍安比划了两下,笑道:“我跟你说的着吗?我有的是招治你,识相的,速速自缚双手,以待审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言……不惭!”假伍安奋起,力劈华山。伍安在剑快要砍到之时挪了些身子,将剑斜着,剑刃摩擦着剑身下了几寸。假伍安左手剑从右臂腋下刺出,伍安轻松躲过,左手一把抓住,随后抬起右腿,狠狠踢在假伍安的腰上,随后格开假伍安的右手剑,左手一用力,将假伍安整个人摔了出去,飞了几米后重重落地,发出金铁击石之声,砸的地面陷了一个浅坑,裂痕从中向四周条条蔓延。 伍安获得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便连他那遗留其中的那一点微末力量也一并拿去了。纵然这假伍安是铜头铁脑,伍安以拳脚击打他也毫不费力,更别提把他当个破沙包一样丢来丢去了。 假伍安虽然不知道疼痛,但是它能明显的感受到四肢全身已经多处碎裂。它挣扎着想要站起,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松动,使不上力气了。 “早跟你说过,我有的是方法治你。”伍安此时笑意全无,反倒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如王者审判败将一般。他提剑慢慢走进,假伍安右手拿起地上长剑,还想要做抵抗。他刚一抬手,伍安便冲上前去,瞬间出了四剑,剑招柔顺无比,接连不断,毫不拖沓。伍安将假伍安四肢齐断,一脚将他踢飞,待其落地后又踩在脚下。 “我败了……”假伍安喃喃道,“这几招,是什么?” “你倒是好学啊。”伍安冷笑道,“可我偏不告诉你。”说罢,伍安送了最后一剑,剁了假伍安的脑袋。 在那长着自己面庞的铁脑袋在地上乱滚的时候,伍安还是后怕的一下。他虽说杀人时毫不犹豫,割脑袋也不在话下,但是剑刃划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好在这假伍安已经身死,尸体即可便融化成了一堆水汽。伍安收剑入鞘,头顶屏障已经片片去除。 布莱泽看石墙慢慢缩进了地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伍安身边,问道:“小安,没事吧?” “我没事。”伍安撑起了个疲倦的笑,他的确是毫发无伤,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生了难言之痛。他憋了口气,遥望到桥上有一号人等排列整齐。为首的和打头七排身着白衣腰系丝带,头顶戴高冠。穿白衣者尽皆面着黑色轻纱,显得相当神秘。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堆人则穿的普通朴素,像是寻常百姓。 伍安看他们站列整齐,大概是在那里等了好久。伍安看那些百姓当中还有老者,急忙上去。为首的见到伍安,连忙跪拜行礼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排排接二连三的跪倒伏地,异口同声喊“参见少离王”。声震谷川,回荡出去,久久才绝。伍安叫他们赶紧平身,众人才都站定。当先一人上前行礼道:“臣乃夤丞宇文儁,在此率臣子恭候少离王。” 伍安听到对方自称宇文儁,先是想起了慕容可,随后问道:“你是诺克斯人?” 宇文儁点头:“回少离王的话,臣确为诺克斯人。” “……有意思。”伍安喃喃道。 “少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宇文儁再拜。 伍安听后,笑了又笑,道:“这话哪里说来?你们那些泥巴玩意,把我与我大哥招待的可好啊。” 宇文儁听后,神情略显紧张,忙道:“那些是本朝研习生命之法时,诞下的残次品。因为再无用处,故而被我等丢弃于后山废墟处。阻了王上道路,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摆了摆手:“我和我大哥未从正门前来,也怪不得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个徽章,还有一张单子。伍安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宇文儁看。宇文儁把单子拿在了手里,看到徽章后点了点头,将徽章交还给伍安,笑道:“王上,请随我来。” “在走之前,先叫这些百姓回去吧。”伍安说完,脸色略显尴尬,“我这次来,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儁笑道:“王上仁义之心,我等感激不尽,不可再要什么贵重之物。” 伍安摆摆手,忽然想到他们在地下,地上常见的东西,在他们这里应该极其贵重了,于是问道:“卢恩在你们这里,可算得上贵重吗?” “不瞒王上,在我们这地下,一个卢恩,就已经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了。” “那,便就如地上黄金了?” 宇文儁点头称是,伍安便双手一张,变出了许多卢恩,吩咐宇文儁用袋子装好:“把这些散给百姓,记得平均。” 宇文儁看到满满一袋子卢恩,只惊呆在原地,愣了会神后才拜谢伍安。伍安叫他现在就分发卢恩,宇文儁不敢怠慢,立刻将卢恩发了下去。 诺克隆恩虽然奉菈妮为他们未来的黑夜之王,但现在实际掌权的还是以宇文儁为首的官员们。生活在诺克隆恩的百姓们虽然一直都受朝廷的宣传,知道菈妮将会为他们诺克斯人未来的王。可是这月之公主,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他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因此他们只知道有宇文儁和其余大臣,把菈妮当做是个统治的幌子罢了。最近朝廷又说菈妮未来的王夫会来,要百姓出来迎接。原本百姓们都抱怨,现在看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卢恩,一个个立刻都喜笑颜开,称颂少离王大名,对菈妮的敬意,自然而然的也就高了几分。 伍安听到眼前众人高呼自己万岁,他神情一点不变,泰然受之。布莱泽走到跟前,小声道:“小安,不可松懈。” “遇敌便战即可,遇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伍安点点头,“大哥放心。” 宇文儁先是遣散了百姓离开,随后道:“请王上随我来。”说完他又瞥向布莱泽,“请问这位壮士是……” “啊,他是……”伍安刚想要开口,布莱泽抢先一步道:“我是少离王的随从,负责护卫他的安全。” “如此甚好。”宇文儁点头,身后一个人头也不抬,只管飞笔写字。 “敢问他是何人?”伍安指向那个写字的人。 “他是本朝太史令,司马琰。”宇文儁刚一介绍完,司马琰便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伍安听到他是司马氏,又是太史令,自然想到了历史上的太史公,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仪表堂堂,面相刚俊,言辞甚少,但写字却飞快,问道:“既然是太史令,请问能否把你所记之事,交给我看看呢?” “看倒无妨,只是臣要纠正王上一个错误。”司马琰面不改色,毫不惧怕。 “什么错误?”伍安问道。 “王上既然为王,当以‘寡人’自称,再用‘我’来自称,恐怕会坏了规矩。” 伍安听后笑道:“你倒是刚正不阿,又守规矩啊。这样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太史令,不过这改口是需要适应的,你且给我一些时间,慢慢再改。” 司马琰正如伍安所说,当太史令是十分合适,但是伍安喜好逍遥自由,对这类人不说反感,但也绝对喜欢不上来。若说司马琰恪尽职守,伍安绝对不讨厌他,可是初次见面他就要伍安改口,的确触了伍安反感。伍安遇到人向来谦自敬彼,什么“寡人”什么“朕”,他也只是嬉笑调侃时才会说上两下,并不会常常挂在嘴边。伍安听司马琰诫告自己,心中老大不悦,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只做推延之词。司马琰也不再劝,先是写完了一段话,然后守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了。 “王上且随我来吧。”宇文儁头前带路,伍安与布莱泽后脚跟上,御史、太尉、大鸿胪等一众大臣跟在后面,司马琰则走在最后。众人上马下了桥,又行了几百里,穿了几个村镇,方才来到主城之下。伍安抬头仰望城门,其色依然是灰黑一片,未见其他诸色。刻在上面的花纹,倒是引起了伍安的注意。除了诺克隆恩本身的图案,却还有云纹,这便让伍安诧异了。 宇文儁看伍安眉头紧锁,问道:“王上可有指教?” 伍安摇头,收回目光:“贵城当真雄伟气派。” “比之王城,还远远不及啊。”宇文儁叹道,“王上且随我等入城吧。” 伍安摆手:“我与大哥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宝,至于其他,当日后再议。” 宇文儁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久留,只是王上路途劳顿,又历大战,想必已经疲惫。况且殿下叫臣等为王上操持衣食住行,如果没有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到底,日后恐怕被殿下怪罪。” 伍安知道菈妮的性子,既然是她吩咐下来的事,若是他们没有办好,恐怕真的要治他们的罪。于是道:“万事好说。” 宇文儁听后安心,遂托大鸿胪上官谞领伍安先去沐浴后再更衣,他把单子交给上官谞,自己则先领着其他人先行告退,各自忙碌去了。最后还是司马琰留在了这里。 伍安看司马琰笔迹不停,知道他在记录,便不去理他。上官谞先是对伍安行礼,随后对布莱泽道:“狼兄,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布莱泽听罢点头:“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伍安听到二人谈话,顿生诧异,问道:“原来二位认识?” “我自入口井下来,迎接我的一直都是大鸿胪。”布莱泽解释道,“他也曾离开此处,随我去参见过殿下。”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那就请大鸿胪带路吧。” “王上居所就在垂星殿,请王上与狼兄随我来吧。”上官谞说完,头前带路,司马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说话。 众人来到垂星殿前,伍安抬头看去,其上依有其云纹点缀装饰,只是不太明显而已。然而这宫城当中建筑便都是尖耸朝上,叫伍安心生疑惑。 “少离王已到!”上官谞朗声说完,垂星殿的门扉缓缓开启,几个侍女从中缓缓而出,清一色的白衣黑纱。她们排列在门前,低头恭候伍安。伍安在地上尚且没有这等待遇,在地下却先享受到了。倒没觉得欣喜,只觉得意外。当先一个侍女先是向上官谞行礼,接了他手里的单子,随后走到伍安面前,行礼道:“奴婢巫马御,参见王上。” “又是个复姓,这诺克斯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心中发问,脸上发笑。伍安听她声音,像是个三十好几的妇人,礼貌道:“不必客气。” “王上说哪里话,我等这般,理应如此。”巫马御直起腰,“热水已经备好,请各位随我来吧。” “这里是王上住处,我不便进去,就在此等候了。”上官谞说完便守在门口,司马琰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伍安拦住:“我不过进去沐浴更衣,难道这等俗事,也须得劳烦太史令大人亲自跟随记录吗?” “亲力亲为,当为表率。”司马琰回答道。 伍安冷哼一声:“不必麻烦了!”说完一甩袖子,叫人关了门,把司马琰拒之门外。司马琰被回绝,也不气馁沮丧,简单记了几笔后,便和上官谞并排站在一起。 “你呀你,终日都是这幅不懂变通的性子,早晚没命。”上官谞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明其慧。各司其职,勿再复言。”司马琰说完,沉默不语。上官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多言,两人只是默默站着,再无一句。 其他侍女在殿内收拾打扫,巫马御先是把布莱泽领到大厅中,给他摆了点心茶水,又带伍安到了二楼里侧的浴房,给他准备了沐浴物事后便叫伍安自行沐浴,自己自行离开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伍安才擦了身子裹上浴袍,从浴房中慢慢悠悠走将出来。他刚一走出大门,侍女们一人捧一件衣物,待伍安一一穿上。伍安看她们手中,既有外搭的白袍,又有内穿的紧衬。玉环丝带,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套穿在身上,必然显得尊贵无比。 伍安见了这一套衣服,略显错愕,问道:“这是何故?”巫马御上前笑道:“殿下亲笔谕诏,命我等准备洁新衣物,与王上换好。” “原来是菈妮的意思,那也不好推脱了。”伍安如此心想,看到这件件里外衣服,倒也好奇自己穿上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先回浴房褪了浴袍,换上贴身里衣,随后将侍女所捧衣物一一换上。只见伍安这一套,内衬白色,以灰绸红带为领,绸上细缀黑花白花交叠往复,以一玉带穿腰。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外披一件大袍,身白摆玈,袖白口玈。双腕处戴褐黄革钎。领处自上而下绣以金色云纹,弯曲流苏,仿以龙形。袖口处与尾摆处绣金鳞爪、腾龙须、奇凤羽,皆是金边黑体,内敛奢贵。白袍上绣有一蟒,身为玄黑,鳞毛皆以金丝绣之。四爪张狂,身婉体折,须飘角利,腾云雾,起风雷,神武异常。伍安蟒袍外又罩一层点星轻纱,使其身后大蟒若隐若现,神威不露,杀机暗藏。伍安下身玄黑裤子,绣金纹红云。足踏兽头赤舄,照旧金纹红云。头上又戴一圈鹅黄头巾,上有流苏竹枝细叶,在光下闪灿夺目。 伍安换了这一身行头,打眼看去,真是龙仪凤表,姿体堂堂,俨然一个如玉俏公子,机巧忽若神。在场不乏有年轻侍女,见之伍安如此打扮,都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侍女们个个都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庞,但伍安见她们呆立原地,久久不语,脑袋还都齐刷刷的冲向自己,隐隐觉着是自己如今仪容给她们瞧得惊呆,自己好奇心陡然升起,转到镜子前查看,见到自己如此光彩非凡,委实吓了一跳。这从头到脚的细腻纹路,足以说明裁缝手艺的高超,却不知道比之柏克,又该如何了。最让伍安在意的还是这衣服上的花纹,云雾雷电,龙蟒齐飞,哪里是交界地之人会织就之物?伍安越来越确定,这诺克斯人,同样来自于世界之外。他们虽然表面上信仰黑月与神秘,但其实依然没有抛弃千百年前祖先的东西,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便都将其藏起,却不忘记。 伍安转了两下身子,只觉得神采飞扬,喜不自胜。这衣服内敛奢贵,又轻便又飘逸,于伍安而言再无其他衣装可以媲美。伍安原本看到诺克斯白衣官服便已心动,现在自己穿上,更是欢喜的讲不出话,只是含蓄不住的笑。到最后也不打算掩饰,干脆灿烂的笑了出来,走到巫马御跟前,向着所有侍女不住拱手,连忙道:“多谢姐姐们为我准备的衣服。” 巫马御看到伍安此举,赶紧道:“我等按殿下之意为王上准备衣裳,王上如此,可折煞我等了。” 巫马御一开口,其余侍女也都纷纷弯腰屈膝。伍安看到众人这般姿态,又觉得一丝丝别扭,但念在她们为自己筹备如此衣物,便不予追究,叫她们领着自己前去见布莱泽。布莱泽见到伍安恍然如若神人灿灿,惊的站起,沉默不语,半天才道了一句:“小安兄弟?” 伍安毕竟年少,又常穿朴素衣服,极少更换。今日得了便宜,这般光彩,见到包括布莱泽在内众人如此惊讶,自然高兴得意的紧,拱手笑道:“小弟在!” 布莱泽愣了一刻,随后与伍安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乃止。布莱泽点点头道:“如今却真像个王爷了。” 伍安携了布莱泽的手道:“大哥且在这里待好,待我拿了菈妮所要之物,我再回来,与大哥共同回去。”说完转身对巫马御道:“我大哥在这里暂待,麻烦各位。” 巫马御笑道:“王上的大哥,当以王侯之礼相待,吾等不敢怠慢。” 伍安听后点头,叫布莱泽安坐,随后昂首阔步,出了垂香殿,来到司马琰和上官谞二人面前。两人看伍安模样乍变,皆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赞道:“王上好气派!” 伍安笑着摆摆手,因为高兴,对司马琰的怨气立刻少了大半,道:“事不宜迟,这就走吧。”于是叫上官谞头前带路,不去王宫,而是到了相国府外。上官谞差人通报,不久后,有人请三人进去。三人进了府院,换了便服的宇文儁快步上前迎接道:“王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日后必然平步青云,腾舞九天。” 伍安摇了摇头,笑道:“太宗皇帝神文圣武,南征北战,大统天下。我这小子,是比不了的。” 宇文儁笑道:“原本我等该当以九锡之礼加于王上,以彰显功德。但如今朝内资物有限,且殿下尚无此意,我等也未尚做主张。” “我本草莽出身,加礼实在受宠若惊,不要也罢。只是不知,这九锡之礼是什么。还请丞相指点。”伍安连连拱手。 宇文儁看伍安对自己礼敬有加,又不耻来问,心中满意又得意,于是缓缓道:“这九锡之礼,据说是先民传下,用于封赐国公亲王的礼仪。第一礼为车马,大辂、戎辂各一。大辂为金车,戎辂为兵车。又当玄牡二驷,黄马八匹。第二为衣服。衮衣冕流,赤舄副焉。三为乐悬,以王侯之乐奏之。四为朱户红门,以彰权位。五为纳陛以登。六为虎贲三百,把守大门。七为斧钺,同显权位。八为弓矢,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为秬鬯圭瓒,秬鬯一卣,圭瓒副焉。秬乃黑黍,鬯为香酒,卣为中樽,圭瓒为以祀先王之宗庙祭器。上述九种,便为九锡,非王公不可受。” 伍安听宇文儁说完,只觉得纷复繁杂,听的他头昏脑涨,只不过表面没有发作出来。连连道:“原来如此,多谢丞相指教了。” “小事,小事。王上既然有问,臣等当然知无不言。”宇文儁侧过身子,伸手来请,“王上,两位公卿,茶已备好,这就请吧。”于是领着三人进了屋中,礼后就坐。宇文儁和伍安对坐,上官谞与司马琰坐在侧位。几人饮盏几杯,伍安道:“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但领殿下之令,取走宝物。如今地上诸侯作乱,局势未定,我仍需回到地上。一旦得到宝物,便不耽误,即可返回。还请丞相赐之于我,叫我前去交差。” 宇文儁听后笑道:“如今城内也无许多宝物,只有一个,现在被锁在箱中,若是要取,我即刻带路,领王上前去。” “如此甚好。”伍安起身跟在宇文儁身后,宇文儁领着伍安拐进府中一处偏地,用脚一铲一块石板,一条地道徐徐而出。宇文儁道:“宝物涉及事大,下面的路,请王上自行前进,我等在此等候。” 伍安现在心情大好,面对这阴暗潮湿的地道,毫无惧意,当即答应,抖袍碎步下去,稍稍拔出辉石剑,点了星光,向前走。伍安扯住外罩的轻纱,发现居然将自己身形几乎隐没,颇为神奇,他又想起慕容可似乎也罩有这样一件轻纱,又让他开始怀疑起黑刀刺客和诺克斯人的关系。 伍安一路向前,这通道极其狭窄,直容他一人过去。若说打斗也是难以施展,又因为漆黑,只能堪堪而走。伍安左拐右拐,又下了几层,道路稍稍开阔了一些,原本灰暗的石墙上也出现了壁画与浮雕,所记录的大多是漫天诸神与飞禽走兽,如此看来,这诺克斯人,的确是外来者,而且来的十分早。这上面所刻画的,伍安有些认得,有些全然不知。更有一幅画,画的是龙之战。左边是五爪应龙,驱雷掣电,控火掌风,神采威仪。居右者乃双翼四足四头古龙,四只脑袋各自喷洒不同吐息,张牙舞爪,威风八面。两头龙皆是神圣巨物,在这画上针锋相对,却不知在交界地是否真有这真龙之战。 伍安看这画幅宏伟巨大,色彩凋败斑驳,想来年岁已久,只是借着光亮遥遥而望,不敢上前走近。然而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便觉得气血狂涌,仿佛吞吐天地,半天才缓过劲来。 伍安看得久了,转头继续赶路。复行几百步,又见到一壁画,上面画的东西便简单至极,只见一女子,生的高大宽肩,浑身赤裸,头发接天连地,如同滔天大火。她眼放金光,一手拿一把黑色短刀,一把拿一柄血红短刀,刀上有条条红丝,宛若血管。那女子拿黑刀刺自己,另一把刀则去刺下方双指。伍安顺着那把刀往下看,只见一个箱子放在壁画前。伍安上前轻轻一掀,灰尘起了一层,又簌簌落下。伍安朝箱子当中探看,只见其中空荡荡躺着一把短刀。伍安拿出细细查看,正是壁画当中的那把刀——猎杀指头刀。伍安正反端详,只觉得刀上密布的血管胀缩,其中有血液奔走,遂不久看,只是挂在腰后,用袍子挡住。 他把箱子盖上,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呼喊:“请问有人吗?” “是谁?”伍安当即拔了剑在手,四下观察。此时安静异常,墙上更有壁画浮雕,更显可怖肃杀。伍安眼如鹰隼,不放过一处角落。但他转来转去,也只是听到那个声音不断呼叫:“我在这里!” 伍安听对方声音是个女子,便循着声音前去。走了几十步,隐隐约约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向着他这里慢慢蠕动过来。等到伍安看了清楚,不由得大惊。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伍安所遇的泥状物。但其颜色与伍安所见的大有不同。那泥状物一边爬一边说话,更显得十分诡异,哪怕是伍安,也退后了两步。 那泥状物看到伍安面露紧张,颇具战意,于是道:“抱歉吓到了您,您且稍等,待我变个身形。”说完,那泥状物高高耸起,随后一摊,白色水汽一放,与那假伍安变化前一般无二。伍安看到这一幕已经动了杀心,看到对方化为自己模样,更是急不可耐,立刻拔剑相向。那假伍安一惊,急忙也出剑挡住,问道:“足下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伍安冷笑一声,“你那兄弟,可打的我好苦,若不是我改了剑法,如今还真不知道下场如何!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 “足下之言,在下不懂。”假伍安格开伍安长剑,展开轻功拉开距离,收剑入鞘道:“还请足下详细说来,我一旦知其事情原委,便即报身份。若真有得罪足下之处,任凭发落。” 先前那个假伍安毫无心智,学剑招颇快,学说话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如今这个假伍安倒是比那一个强了不少。伍安看她所言非虚,于是收剑,但依然站开,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第29章 流水无心含春苦,落花一度飞芦头 假伍安听后,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足下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原来有这般遭遇。” “如今看来,你就是他们研究秘法后的胜利果实了?” 假伍安叹了口气:“我与足下所说的那些泥巴,俱为泪滴,是诺克斯人研究生命之法所创造的。他们几世几代人,都穷尽心力,想要参透生命的根本与秘密。在这过程当中,就创造出了名为泪滴的东西。这东西能够变化成生物模样,并且能够通过模仿,最后获得被模仿者的全部能力。” 伍安听后,回忆起那假伍安不下几十回合便把自己的玉龙十三式学了去,知道如今眼前假伍安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下一惊。如果那么多铜浇铁铸的泪滴都挑了最凶恶的野兽变化,去到地上,还有谁会是敌手? “我虽然拥有神智,但是前人怕我自立门户,所以将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甚至不知,过去多久了。”假伍安说罢,叹息一声。 “你刚才既然那般喊我,想必是想让我带你出去了?” 假伍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毕竟这里昏天黑地,今日幸逢足下,若能得救,感激不尽!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说罢单膝跪下行礼。 伍安看她言辞恳切,表情实诚,却不知道她那颗铅做的心到底想法如何。思来想去,伍安还是决定收了她。假伍安听后连连叩谢,终被伍安扶起。 “你既然是诺克斯人创造的,想必原理与那什么骨灰相仿,我暂且将你收进我装骨灰的袋子当中,等到需要时,再叫你出来。” “谨遵足下之意。”假伍安再次拜谢,被伍安扶住,“既然你与我这般相像,便免了君臣之礼。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妹子,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能与足下……大哥结交,是我福气!”假伍安笑盈盈的,煞是好看。伍安见她明眸皓齿,思绪伶俐,心中啧啧称奇,又道:“你可有什么名字没有?” 假伍安呆愣一会,茫然摇头道:“我自诞生便只知道我是银色泪滴,至于名字,未尝有过。”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取一个便好了。”伍安思考片刻,又道:“我叫伍安,那你便就叫……伍邦好了。” 伍邦听到自己有了名姓,赶紧对伍安称谢。伍安开了骨灰袋子,伍邦并指捏决,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小团泪滴。伍安一把抓在手里,装进袋子,原路返回。 宇文儁、上官谞和司马琰三人在出口处等候多时,始终不见伍安出来,担心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迫于规矩,三人又都不能下去查看,只得在门口驻足。好在伍安回来时脚步甚快,没等三人看清楚他身影,他就一跃而上,站到了三人中间道:“这下面可真够黑的,宝物放在下面,还真是稳妥。” 宇文儁拱手道:“如此说来,王上是拿到了宝物了?” “的确是拿到了,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看。” 宇文儁讪笑道:“说来惭愧,这宝物由前人打造,专门准备给殿下使用。我等俱不知,也不可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伍安假装可惜道,“宝物我已经拿到,现下我就先回那垂星殿,休息一晚之后,再做打算。” “王上自便。”宇文儁行礼,送三人出了相国府。伍安拜别上官谞,却把司马琰拉到一处没人的偏僻角落,说道:“太史令大人,我……寡人浪荡江湖惯了,于宫中府中之事不甚了解,礼仪礼法更是大有不懂不尊,先前对你……卿失礼,还请见谅。” 司马琰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心胸也并不狭隘,看到伍安私下里给自己道歉,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忙道:“王上言重了。” “我方才在下面看到……”伍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琰伸出手指止住:“王上切不可说。” 伍安先是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干嘛这般神秘?” 司马琰听罢,叹了口气,悠悠道:“一旦失了期盼,知了真相,必然心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千古悠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盖先人当然知此道理,才下了严令,让我等于事不必多问,只要各司其职。” 伍安缓缓点头,只觉得不知真相,只是一味蛮干,更容易招致疑虑乃至祸患。但他毕竟是个跑腿的,这种军国大事尚用不得他来操心,遂隐忍不发。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我看城内城外建筑皆有云纹,我这身衣服十分华贵,龙凤麟蟒,无一不在。我在交界地待了这许久时间,倒也见识过神兽,不过我猜交界地应该是没有这些神兽。这衣服样式文理,却又是如何而来?” “实不相瞒,王上所问这些,我也一概不知。” “哦?”伍安眉头微皱,“你既然是太史令,对这些事情应当了然于胸,怎么说一概不知?” 司马琰看伍安怀疑他在刻意装傻为难,认真道:“我朝史书上确实没有记载,上面只写王朝在黑月消失之后,便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文明几乎毁灭。诺克斯人长寿且少生,纵然有地下城邦,但大片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没了黑月,更是寸草不生。先人于是费尽心力创造星空,才使王朝得以喘息。只是前人都已经离世,我们便是他们的下一代。至于王上所问的,史书上也有记载。在交界地,有一个种族,叫作「稀人」。” “稀人?”伍安记住,“倒是没听说过。” “关于永恒之城的起源,大可追溯到无上意志君临交界地之前。稀人是诺克斯人的后代,也是来自于交界地之外。因此,诺克斯人的来历,大抵也是世界之外。” “照你这么说,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诺克斯人带来的?” “这样的确说得通。”司马琰点头道,“女神玛莉卡,便是稀人。” 伍安听闻后大惊:“玛莉卡女神居然是稀人?!” 司马琰点头道:“不错。” 伍安听司马琰确定,心中一些疑虑忽然茅塞顿开。如果说玛莉卡是稀人,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起初,无上意志利用黄金律法统治交界地,封玛莉卡为女王,又给予她神力和权能。但因为玛莉卡是稀人,是外来者,肯定不会寄人篱下。她处心积虑想要摆脱法环对她的桎梏,甚至对交界地的桎梏。之后,玛莉卡知道了菈妮的存在,又知道她既要反抗律法,又是永恒之城新认的主人,于是和她合作,盗走了命定之死,交给菈妮,让她策划黑刀之夜,刺杀大王子葛德文掩人耳目。目的就是借题发挥,玛莉卡怒而敲碎法环。法环破碎,律法崩塌,逐渐失效,使其他规则有可乘之机。菈妮背了黑刀之夜的黑锅,被不停追杀。而玛莉卡也被无上意志囚禁,再不能出黄金树半步。但是她们都留了东西,来引人去拿,最后用其他的规则,顶替黄金律法,达到她们最终的目的。 伍安将这计划大概复盘了一遍,只觉得惊险非常,冷汗不禁流下。他喘匀了气,又想这诺克斯人在下面的壁画浮雕,还有他自己服装,皆是中土之物。可见这稀人与伍安极有可能来自同一地方。想到这里,无异于解了个心结。伍安也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加倍紧张。 司马琰看伍安面色凝重,凑上前小声问道:“王上所思何事?” “……无事。”伍安摇头,似笑非笑道:“多谢太史令点拨,我这便回去了。等到了离开时候,再细细作别。”说罢辞了司马琰,独自往垂星殿去了。 伍安自将这一来龙去脉捋顺一遍,便面色凝重,与起初得了新衣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在左右,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径直往里走,见布莱泽依然坐在那里。布莱泽听到声音,一瞥而去,发现伍安已经回来,立刻起身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伍安强颜欢笑道:“大哥且宽心,东西已经拿到。”说罢拍了拍腰后。 “既然如此,那这就走吧。”布莱泽说完就往外奔,几欲先走。却被伍安拉住,低声道:“大哥如此着急,莫不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不如暂且于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另图归处。” 布莱泽归根到底不过是菈妮的侍卫,而伍安则是正儿八经的当朝驸马。虽然伍安叫他大哥,但是与伍安随行,他万事都须听伍安,才方便行动。眼下伍安提出暂住一晚,他虽然心里着急告捷,但也不好推辞。踌躇片刻,回应道:“既然小安兄弟如此说,那就这样吧。” 恰好这时巫马御来到,伍安吩咐道:“麻烦姐姐去给我大哥准备睡觉的衣服,多谢了。” “王上有命,我等当然奉从。”巫马御一颔首,先叫布莱泽去清洗身子,自己则去为布莱泽准备衣服了。 布莱泽布莱泽褪了铠甲后便飞速进了浴房,唯恐别人看到。伍安想要把铠甲搬走,刚刚凑近,就闻到一股子狼骚味。他皱着眉头,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跟着侍女们一起把铠甲搬走。布莱泽洗澡之时,伍安脱了蟒袍,只在门口等着,以便随时听候布莱泽需要。布莱泽也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清洗,这进了浴房,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洗完,布莱泽唤了伍安,伍安接过巫马御手中的浴袍,顺着门缝给布莱泽抵了进去。不多时,布莱泽开门出来,身上只罩着两层兜袍,浑身狼毫肌肉虬结,看上去又是威武又是可怖。至于布莱泽,则是常年穿戴整齐,未曾这般松懈。如今穿的如此松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扭扭捏捏的,倒是招了不少笑声,这其中就有伍安。 布莱泽看眼前众人都因为自己穿着而笑个没完,更觉得无地自容,想要快点回房。伍安看他有了去意,赶紧上前道:“昔日与大哥在红狮子城饮酒,却也只是同其他英雄一起,未曾与大哥单独对饮一次。今日机会难得,你我二人何不就坐下来,就着几叠荤素,喝上几盅?” 布莱泽听到伍安叫自己吃酒,羞意渐渐少了,又见笑声消失,便爽快答道:“好!” 伍安接了口令,喜笑颜开,当即命令巫马御领手下人排了一桌筵宴,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更有荤素拼盘儿,色香味一应俱全。两个人喜笑连连,觥筹不停。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两人从入夜饮到半夜,方才停盏,各自回房睡觉了,留下一桌子烂摊子,等待明天收拾。 伍安许久都没睡到过软床了,他没想到在这地下,居然还能有这等材质的床铺。整个人躺上去,就像躺在棉花里,瞬间就化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往下陷。伍安觉得舒服,又觉得刺激,又觉得紧张,这一晚睡得很死,在床上翻来覆去,大梦一场,也算彻底的过了把瘾,解了疲乏。待到第二天,伍安还在睡,侍女们早早的在他房间等候,想要去看他的睡相,却又怕被知道而处罚,因此偷偷偏过头,接着面纱那微弱的光亮去看他。 伍安正过身子,虚抓了两下,接着拱了拱鼻子,轻哼两声后,眉头皱起,双眼睁开。昨晚饮酒乐甚,此时竟觉得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伍安坐直了身子,懒腰抻完,扭头看到侍女,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 “已经不早了,王上。”一位侍女回答完后,拿出了一块铜表交给伍安。伍安一看,时间已经走到了九,跟他平日里的作息来比,他的确是睡得过了。 他掀开被子,叫侍女们先都出去,自己则换好了衣服,来到门外,发现布莱泽已经披挂整齐站在楼下,就等他了。伍安飞身披上巫马御递过来的蟒袍,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一楼,拱手道:“小弟睡过了头,望大哥见谅。” “无妨,毕竟你我喝了那些酒,我今早也差点没起来。”布莱泽道,“既然起来了,那就先吃东西,然后再上路吧。” 伍安点头称是,巫马御早已经为伍安备好了早饭,只等他来吃了。伍安靠桌子坐下,双手齐用,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求吃的越快越好。他既已饱餐一顿,便想着要走。临出门之前,还将没吃的干果装进了袋子里,想着拿回去给菈妮尝尝。 伍安要走,宫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送行,好在诺克斯人有传送阵门,伍安可凭此法回到菈妮那里。伍安与布莱泽在阵门前拜别了众人,通过阵门,回到了城寨内。按理来说,这里应当有菈妮麾下的士兵看管才对,可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莫不是出事了?”布莱泽刚一小声嘀咕完,就听到龙吼之声回荡四野,直穿云霄。伍安与布莱泽对视一眼,均知道是出事了,于是各自仗剑,奔出城寨。只见铎懿领着人,与一群蓝色傀儡阴兵互相缠斗。头顶天空,巨龙盘旋,亚杜拉大吼一声,口含月光宝剑,寒气逼人,从天而降,盘旋而下。剑刃所过之处,傀儡阴兵尽皆两段。铎懿及麾下士兵趴在地上,待到刃过气消,才慢慢站起身。眼望四周,草木纷飞,而巨龙已经不见踪迹。伍安和布莱泽砍倒几个拦路的傀儡阴兵,算是姗姗来迟。 “王上!大人!”铎懿看到二人,急忙行礼。 “此地刀兵四起,是为何故?”伍安厉声问道。 “赛尔维斯今早面见殿下,有在塔下巡逻士兵,看到大批傀儡兵奔将过来,二话不说便打杀起来。我收到消息,即刻带人从城寨当中奔出。” “殿下如何了?!”布莱泽听到是那阴险恶心的赛尔维斯找菈妮有事,还偏偏巧合般的有了这些傀儡兵,料想一定是赛尔维斯图谋不轨。他与菈妮亲如姐弟,此时不知菈妮安危,自然着急。 “我没事。”未等铎懿回答,菈妮的声音从塔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从塔上坠落的尸体。那尸体被菈妮从塔上踢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铎懿和其余士兵看到菈妮无事,立刻跪拜道:“臣等护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菈妮挥了挥手:“尔等护驾有功,何来来迟一说?这畜生要我性命,若非尔等,本宫已被他生擒去了。” 众人听到菈妮并不怪罪,顿时宽心,头愈加的低了:“谢殿下!” 菈妮点点头,叫他们平身,又转而看向伍安和布莱泽。此时二人也同样单膝跪下,但一直没有出声。 “少离王,布莱泽卿,请上来,本宫有话吩咐。铎懿,你将战场打扫一番,将赛尔维斯身上的东西一一搜罗干净!” “是!”铎懿应后,不去看伍安和布莱泽,领着人开始打扫战场。伍安与布莱泽顺着楼梯而上,站在屋外台阶,尽皆单膝跪下称菈妮威名。菈妮的全部眼神则都在伍安身上,片刻不离。一会儿后,菈妮莞尔一笑道:“二位私下里不必这般拘礼,速速请起吧。” 伍安和布莱泽同时应了一声,又一同站起。两人跟着伍安过了琉璃帘子,菈妮端坐在木椅上,似笑非笑。虽然她说私下里不必拘谨,但她的一言一行便都透露着威严之气,叫人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只听菈妮问道:“小安,我要你去拿的东西,你可拿到了?” “宇文丞相领着我去了,东西也的确拿到了,但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伍安说完,伸手向腰后探去,把猎杀指头刀交了出来。菈妮看到,想要一把拿过。但又想到自己是公主,必须得处变不惊,于是故作矜持的伸出手来,拿过刀刃,上下打量端详,不住赞道:“好好好!正是此物!小安,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换做谁来,都必然手到擒来。我还要感谢……感谢姐姐,莫不是姐姐,想来朝中文武也不会对我那般礼遇,对我彬彬有礼,还送我衣服。” 伍安这身衣服穿着好看,已经叫菈妮暗自欣赏,如今听了伍安的奉承,更是受用,微笑道:“事情,你办好了,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菈妮说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制沙漏,交给伍安。 “在学院的东门大桥外,有一片芦苇地,芦苇地后面有一处建筑,便是卡利亚书斋,你把这个放在大厅的桌子上。你要的东西,就在和书斋连接的神授塔塔顶上。”菈妮语言神秘,并不点明,只叫伍安尽管去取。伍安帮菈妮的目的就是她那另外一半百足咒痕,如今菈妮这般开口,想必是早知道了伍安的目的,搞得伍安提心吊胆。但既然菈妮并不点破,那他也稍稍安心,接过了沙漏。 “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合作十分愉快,这也要感谢托雷特,使你我结缘。”菈妮对伍安向来矜持掩盖,这一番话倒有些动情,好像发自真心一样。伍安稍稍发愣,点了点头。 “哦对了,还有两样东西交给你。”菈妮从口袋中递出两个瓶子,“这胶制蓝色的瓶子,里头装着的是赛尔维斯研发的傀儡药水,一旦喝下去,身体,尤其是大脑,会产生巨大变化,最后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傀儡。这个白色瓶子,则装着化尸粉,你在尸体上撒上一点,只要碰到体液,立刻就会产生反应,将体液变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直到将人骨肉消散,方才失效。这两样东西你且留好,以备不测。” “我知道了。”伍安接过两个瓶子,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菈妮微微颔首道:“你且先去吧,布莱泽,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伍安一拱手,跟布莱泽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下了塔。刚巧伊吉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看起来像是在监工。伍安上去跟他打招呼,伊吉看到伍安,倒也热情,连忙请他坐下。伍安把自己和布莱泽前往地下又回来的事情细细说来,伊吉听着,不发一言,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你与布莱泽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浓厚。” 伍安讪笑,挠了挠头:“其实我与布莱泽大哥相处时间也没那么长,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而且他武艺高强性子谦和,实在挑不出毛病,换做别人,也会愿意与他结交的。” 伊吉点头:“你说的不错,布莱泽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跟菈妮,与他交厚,也大抵因此。他能够广结良缘,全因为他的忠厚。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结局,他的痛苦,想必也是因为忠厚。唉,他这一辈子,甜辣纵横,可终归,还是酸楚与苦恨占了大半。”伊吉说罢,又摇了摇头。 伍安听了伊吉这一番话,心里不安。原因无他,全在于这伊吉是个忠厚长者,鲜少有花言巧语,外加他见识广博,识人知人,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叫人信服。外加上他对布莱泽知根知底,对于他的命,伊吉在冥冥之中,大概已经看到了所谓安排。 伍安心头烦躁,只想找些事情去做。又忽然想到自己给菈妮带的干果没交给她,于是解下袋子,举手放在石头上:“这是我给菈妮带的干果,麻烦您回头交给她。” “一定。”伊吉答应,伍安点了头,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赛尔维斯的尸体旁边,铎懿正在为这具尸体发愁。 “看你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麻烦了?”伍安问。 铎懿点点头:“虽说殿下叫我们打扫干净,可是赛尔维斯毕竟是殿下的臣属之一,这……” 伍安冷笑一声:“他都已经想害殿下了,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说完,伍安拿出化尸粉,在赛尔维斯已经分崩离析的尸体块上各自撒了些粉末,霎时间,绿色的酸水涌出,将肢体侵蚀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地的酸水和蒸汽。铎懿看罢,又惊又诧。伍安则毫无反应,收了化尸粉,叫他们继续。自己则出了城寨,往学院而去了。 “前往诺克史黛拉的传送阵门,就在蕾娜魔法师塔中。灾厄之影,可是难缠的对手,切记小心。”菈妮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小心对付。”布莱泽回答。 菈妮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含着些许凝重。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将布莱泽送出了塔,随后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远方的林子当中。 菈妮现在灵魂永续,身子不过是从诺克斯人那里得来的身躯,因此她并不需要饮食。不过她也是在深宫六院当中待过的,是堂堂卡利亚公主。哪怕现在只有粗茶淡饭可吃,也须维持住公主该有的礼仪。她到了城寨,吃饱喝足之后,便昏昏欲睡,想要睡上一觉。此时正值午后,是个睡觉的好时候。她出了城寨来到草地上,早上厮杀过后的残肢断臂全部都被打扫干净,风一吹起,全无血腥味,徒留花草香。菈妮摘了帽子在一边,靠着大石头坐下,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延伸到全身。平日里冰冰的魔女,此时也绽放出放松之后的笑容来。 “晒晒太阳有大好处,尤其对你。”坐在石头上的伊吉说道。 菈妮撇了撇嘴,不耐烦道:“在你眼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我没好处的?” 伊吉听后笑了笑:“你这孩子,能把坏事变好,能把好事变得更好。” “……莫名其妙。”菈妮摇头靠住,闭上眼睛,腮帮子微微鼓起,然后长舒一口气,悠悠道:“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比平时,要舒畅的多。” “我也好久没见到你摆出这副小姑娘样子了。”伊吉呵呵笑道,“想必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谁啊?” “你这丫头,跟别人装傻就算了,他们也没胆子问你。我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伊吉话语嗔怪,但语气始终戏谑,“我说的那人,就是伍安。” “伍安……?”听到伊吉这个名字,菈妮有些许不好的预感,脸色开始泛红,刻意把头低了些,“他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喜欢的紧。” “……你!”菈妮听后,脸色足以和太阳争红。她嗔怒一声,否认道:“我没有!” “别敢做不敢人啊,我的公主大人。是谁借自己母亲的口招贤纳婿,让人家做了驸马。又是谁把象征婚誓的戒指,放在了箱子里,还不给人家钥匙,非得等到最后才能交出来?” 听着伊吉笑呵呵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精光,菈妮气不打一处来。但伊吉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又不能真的对伊吉发脾气。她憋了许久,最后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去理会伊吉。伊吉看菈妮耍脾气,笑的更加开心,随后将伍安交给他的干果送到菈妮怀中。 菈妮感觉怀中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发现是个麻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干果。 “……这是……?” “那小子特意给你带的干果,嘱咐我交给你。” “……谁要他的东西……”菈妮低声嗔怪道。 “你有什么性子对我耍,可别赖在人家身上。”伊吉少见的露出正色,“而且人家刚给你的东西,你不也要了?吃不吃由你,但人家这份心,可要比你来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我哪里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了?”菈妮看到伊吉有些生气,只在心里嘟囔,并没有开口。她抓了一把干果送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她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又抓了一把吃进去,依然咀嚼半天才咽下,嘴角似有笑意,缓缓道:“还挺好吃的……” 托普斯为了不让自己的毕生心血落入这些魔法师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自焚,其火焰熊熊燃烧,不管是大雨还是一滩又一滩的水,都浇不灭。这火焰便如托普斯的不甘与愤怒,烧了许久才堪堪被灭。达克达斯、艾勒芬勒与布珂布畔被停职,被罚去重建被烧毁的教师宿舍。几大教室的教授全部都被停职,一切重大事务皆由瑟濂来做主张。可以说如果伍安不在学院,那么瑟濂便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了。 这一日,瑟濂收拾完了自己手里头的事情,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前往了教师宿舍的所在。此时教师宿舍的重建已经基本完成,只差给其中重新粉刷墙体,办置家具了。 此时达克达斯、布珂布畔、艾勒芬勒三人各自分别穿着沾满污点的粗布衣裤,倚靠在墙上休息。三个人现在被禁止参加任何学术活动,只是学院打杂的,地位还不如学院里豢养的猫猫狗狗,哪怕是机关傀儡兵,都有人时时保养。这三个却无一人前来关心问候,仔细想来,也是罪有应得。 三个人只是站着,并不说话,彼此之间也毫无眼神交流。这时候门被打开,瑟濂迈步进来,笑道:“三位,这么早,就放工了?” “徒做歇息,校长莫怪。”布珂布畔不卑不亢,眼睛却只与瑟濂对上一瞬,便又别开。 “不怪,不怪。”瑟濂只是笑着踱步,并不多言。艾勒芬勒心里觉得憋堵,直言道:“我休息好了,这就去干活。”说罢就要离开,达克达斯和布珂布畔心情一样,也都抢着要走。 “达克达斯,你留下。”瑟濂叫住达克达斯,其余两人听后不管,只是加快了脚步,生怕瑟濂再叫他们。达克达斯听到瑟濂叫住自己,身子当即僵住,心里凉了半截,转身故作镇定问道:“校长还有何吩咐?” 瑟濂哼笑一声:“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故作谄媚呢?还是说你做小人做惯了,板不回来了?” 达克达斯听后,眉头微缩,唇后两排牙齿狠狠咬住,但他如今虎落平阳,翻身不能,只得卑躬屈膝,别无他法。沉默片刻,说道:“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是个小人,又怎么能说是做惯了呢?” 瑟濂听后哈哈大笑道:“师兄真性情,佩服!” 听到瑟濂改了口,达克达斯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跟着陪笑。瑟濂却立刻收笑道:“师兄这般性情,我刚好有一项大事,交给师兄去办,不知道师兄意下如何?” 当时达克达斯的确对瑟濂招待有加,瑟濂之所以会灰头土脸,身上带伤,那全都是她自己弄的伪装,然后再转而诬陷达克达斯,说他囚禁自己。那时候伍安已经知道了真相,必然大发雷霆,不会有心细细问话,外加他对瑟濂敬爱有加,一定会让瑟濂当代理校长。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达克达斯一个,所以瑟濂必然会让达克达斯离开学院,甚至将他逐出。达克达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一直不安,只等着瑟濂快点说出。如今瑟濂开了口,已经让他心安大半。又叫他去办事,更是欢喜,遂不假思索道:“师妹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在所不辞。” “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瑟濂点点头,扔了一把钥匙给达克达斯。达克达斯抓住,张开手掌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问道:“这是什么?” “瑟利亚结晶钥匙。”瑟濂道,“瑟利亚小镇就在盖利德,你拿着的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小镇内的封印。卢瑟特大师就在瑟利亚,麻烦你去,把他接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卢瑟特是源流魔法师之一,精通彗星魔法。他要是回到学院,不管是对瑟濂还是对达克达斯来说都有所不利。 “师兄,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还没有问问题的必要。”瑟濂提醒道。达克达斯听后,立马会意,不再多嘴,拿着钥匙告退了。过了一会,瑟濂走出门来,发现穆格拉姆正在门口侯着。穆格拉姆看到瑟濂,问道:“校长放他南去,却是为何?” “我有事情安排与他,汝不必多问。”瑟濂知道他是伍安派来监视自己的,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转而问道:“汝特此前来,必有事故,是为何事?” “少离王回来了,在校长室寻找不到,特让我来找您。” “哦?小安回来了?”瑟濂笑意满满,怨气一扫而空,随即迈步离开,回到了校长室。此时伍安正在屋子里等着,看到瑟濂,立马起身拱手。还没等他开口,瑟濂就扶住他:“你现在是王者,应当是我给你行礼,怎得你先给我点头哈腰了?” “尊师重道,不可不行。”伍安答道。瑟濂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一遍伍安,说道:“真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师父过奖了。” “你前去卡利亚城寨,可见到了公主殿下?”瑟濂问完,伍安便把自己所做之事简略说了,至于自己推论出来的事情,则一字不提。瑟濂点头道:“能够傍上殿下,日后有大好处,你可要小心行事,别惹得那位公主生气才是。” “徒弟知道。” “既然还有事要忙,那你便去吧。要不要再去瞧瞧你那丈母娘?” 伍安摇头:“要事在身,要是见了,估计又要耽搁,索性把事情办妥再见。”伍安说完,又与瑟濂寒暄几句,然后出了学院东门。 学院东门前有一座大桥,过了大桥再往东南方向行几十里,便就到了卡利亚书斋门口。伍安前脚刚刚踏上大桥,后脚就听到兵器摩擦、杀声不断。伍安赶紧奔将上去探探虚实,只见尤拉正与一个黑衣人打的正酣。 第30章 词宗库斗转星移,落俊星彪炳史册 却说尤拉与那黑衣人斗在一处,战了十几回合,竟然不分胜负。伍安看到尤拉有难,赶紧拔剑上去帮忙。尤拉看到伍安,先一愣神,便失了先机,叫那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招钩爪朝尤拉面门扑去。伍安看他快要得手,立刻展开遮影步,轻松格开一剑,又趁势在他腹上狠狠踹了一脚,将那黑衣人踢出几米,在地上连滚带爬。 “前辈没事吧?”伍安问道。 “没事。”尤拉回答,“多谢了。” “这人是血指吗?”伍安想起当时遇到尤拉时,他自己称自己为血指猎人,会跟他交上手的人,估计都是血指。 尤拉果然点头道:“鸦山杀手,他是强敌,还需小心。” “没想到啊尤拉,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交到朋友。”鸦山杀手冷笑道。 “本事不大,话倒不少。”伍安说完,挺剑就要冲上去,却被尤拉抻刀拦住:“他是我的。” 尤拉是血指猎人,以狩猎血指为天职,这鸦山杀手,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手刃的。伍安不想扫他的性,于是站在旁边,等待一有异样,立刻拔剑相助。 “看来我倒成了你们竞相争夺的猎物了。”鸦山杀手耸了耸肩,“不过要杀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尤拉并不听他废话,迈开步子冲上前去,举刀便砍。他那长牙刀足有四尺半,比伍安的海角落日剑还要长半尺,而且锋利无比,不管远近都能挥洒自如。反观鸦山杀手,兵器只有右手腕上的一只钩爪,如果近不了尤拉的身,就完全发挥不出应该有的作用。 一寸长一寸强,伍安看二人兵器长度如此悬殊,又见识过尤拉的手段,内心自然觉得尤拉能赢。只见尤拉箭步上去,刀刃朝着鸦山杀手额头砍去,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鸦山杀手却不闪不避,也不格挡,只是站在那里面对尤拉的攻击。伍安看到他如此泰然自若,想必留有后手。果不其然,那鸦山杀手在刀刃砍到自己的前一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雾和鸦羽。尤拉错愕片刻,身后刃风便朝自己要害袭来。尤拉收势转身挥砍,却发现鸦山杀手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尤拉退后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鸦山杀手浑身被一团紫气包裹。他偏过头一瞧,只见伍安左手凝成爪状,各个关节死死扣住,掌中紫气横行,想来是他用什么法子,将鸦山杀手禁锢在原地了。 “只要前辈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折断他的四肢,不让他再用那邪门功夫。”伍安说完,左手五指并的更紧了些。鸦山杀手浑身作痛,却感觉咽喉被人死死扣住,叫不出声来。 “倒也算不上邪门功夫。”尤拉说道,“刚才他那一招,名叫潜雾猛禽,是一招很厉害的轻功身法。虽然不能日行千里,但是能避实击虚,攻敌人出其不意,是鸦山门的绝技之一。”尤拉说完,又看向左手,“你这一招,也挺邪门。” “重力魔法,”伍安解释道,“原本我用的还不怎么熟练。自从拿到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之后,慢慢的就能运用自如了。” “拉塔恩……”尤拉先是小小一惊,随后默默点头,“早听闻有一位叫少离王的英雄杀了不可一世的碎星将军,原来那英雄就是你。” “不敢当。”伍安笑道,转而看向鸦山杀手,“他怎么处理?” “杀了便是。”尤拉手起刀落,将鸦山杀手人头砍下,甩了刀上鲜血后收刀入鞘。伍安看鸦山杀手已死,左手一松,尸体应声倒地。还没过多久,便有乌鸦飞来啄食尸体。尸体不久又化作一根鸦羽,飞到伍安的手上,随后自然成灰,消失不见了。 “刚才这是……”伍安还没反应过来,尤拉一刀便砍了出来。伍安下意识的想躲,在原地留下一团黑雾和鸦羽,自己则从侧面绕到了尤拉身后。 “就是这个。”尤拉收刀,“这潜雾猛禽,你现在已经学会了。” “……就这么简单?”伍安半信半疑,但是刚才自己的确使出了和鸦山杀手一样的身法。 “信不信由你,你也说了这东西邪门。”尤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沿着大桥向对面而去。伍安跟在他身后,二人下了大桥,尤拉翻身上马道:“我接下来要去亚坛高原,猎杀其他血指。” “可是要上亚坛高原,需要走大升降梯啊。”伍安现在身上就带着启动大升降梯的符节,只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尤拉摇摇头:“去亚坛高原的路不止那一条,在利耶尼亚湖,有一条山夹小径,走到头,便是古遗迹断崖。从那里上去,可以直达亚坛高原。不过那里瘴气弥漫,道路险阻非常,还有许多妖邪挡路,甚是难走。” 伍安本身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他又不想尤拉这把年纪还去受那样的苦。想了片刻,将大升降梯的符节拿了出来,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既然前辈要上亚坛高原,又何必去走那崎岖险路?还请前辈收下符节。” 尤拉看到,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用了。我之所以走古遗迹断崖,是为了避人耳目。你想想看,你如今已经名扬四海,远在罗德尔的领袖,早知道你会走大升降梯这条路。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摇大摆的上来吗?我想现在在亚坛高原的升降梯口,已经有重兵把守了。况且要去亚坛高原的肯定不只有我一个人,那路上的妖邪,自有人替我灭了,你也不必担心。岂不闻‘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恰好还未曾见过古遗迹断崖的风景,此番前去,正好一观。”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予反驳,只是沉默着点头,心里依然犯着犹豫。只听尤拉继续道:“你既然都是一方王者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东西交出来,转赠别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你现在有着一定的名望和权势,就更不能随随便便,总要考虑利害。你或许能让别人获利,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有亏损,知道吗?” “……伍安谨记。”伍安低头称是,尤拉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大有作为。做错事不要紧,改过来,再慢慢学,总能成才。这符节你好好拿着,不要再轻易拿出来。我这就走了,小安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扬鞭拍马,绝尘而去。伍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仔细咀嚼了几遍他说的话,心里略微有些执拗,甚至想要发脾气。可是他这股气又无处可撒无话可说,索性憋住,故意不去想,转而投书斋去了。 “你心里很不高兴,又委屈,又憋屈。”梅琳娜说道。 “有段时间没听到你说话了。”伍安现在正在气头上,言语难免带刺。梅琳娜听后沉默少许,说道:“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 伍安听后长叹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梅琳娜不解,伍安点头道:“我有了地位,有了权势。我改了名号,换了衣服,却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可是我失去的,又是换不回来的。‘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唉……”伍安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才最为贴切,只留一声叹息。 “世道兴衰不自由。”梅琳娜道,“万事万物的发展不会因为你我的意志而改变。” 伍安沉吟片刻,略微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随后又长舒一口气,“暂且不聊这个了,先进城寨吧。” 伍安穿过芦苇地,推开书斋大门进去,穿过一条十米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一处大厅当中。这里长椅横竖摆放整齐,在第一排椅子前另有讲台和一张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乌金色的观星仪。整个大厅放眼看去,其陈设与城寨二楼的房间别无二致。伍安四处转悠,发现这里倒是干净许多,看来是有人时时打扫。伍安上了讲台,将沙漏放置在书桌右上角的凹槽当中,随后用力拧下。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相扣,齿轮旋转。沙漏的底部露出一个小口,隔在沙漏中间小口的障碍物也忽然消失,只见沙子先从上面流入下面,随后又从底座的小口流了进去。 伍安刚想埋怨一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整个书斋突然开始震动。伍安险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去抓沙漏,才堪堪站定。他展开重力魔法,稳定身形。伍安抬头向四方看去,整个大厅并无任何变化,只听到齿轮之间互相运作,隆隆作响。 “看来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了。”伍安等到稍稍稳定了些,找了个位子坐下。说来也怪,伍安站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椅子上,则气定神闲,稳稳当当。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沙漏中的沙子完全流尽,整个书斋也都稳定下来。 伍安起身,甩了下袖子,来到书桌后面,发现墙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墙壁两边各自一个长窗缺口,下圆上方,倒像是整个倒了过来。伍安疑惑,小心走了上去,行了几米之后,豁然开朗,不禁嗔目结舌,大吃一惊。只见整个书斋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都倒了过来。伍安原本在书斋最低端,经过刚才这一番天翻地覆之后,伍安此时现在正在书斋的最上层,而他自己竟然全没有上升的感觉。 伍安站在窗户边缘,手扶着墙壁往下看,咽了口唾沫。这大书斋上下楼层颇多,墙壁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书柜。再往下看看不到底,只是一团冷森森的迷雾。在迷雾上是错综复杂、用以支撑的横木竖梁。此时大书斋寂静无声,真叫人心里发毛。 菈妮曾告诉伍安,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与书斋连接的神授塔顶上。既然伍安现在已经身处最高处,那也就说明,他现在需要一路向下,找到通往神授塔的道路才行。 伍安探出脑袋,还在观察那里有能下去的路,他虽然能用重力魔法攀附在墙壁上,但是现在虚实未知,他的内力能不能支撑着他一路跑到最下面,还很难受。万一跑到一半掉了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伍安琢磨一会,想了个稳妥办法。他先沿着墙壁一路斜着下去,先到书斋楼层上,然后一点一点向下。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最起码安全。 伍安敲定了主意,这就开始行动。他开始运气,将手脚都附上魔力,随后沿着墙壁,斜着向下前进,一路跑到了第一层平台上面。伍安两脚刚刚落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一样,踏空了一下。伍安身子向前绊去,尚还立足未稳,忽然前方地板中飞出一把石剑。幸好伍安反应快,外加上刚刚学到的潜雾猛禽,在石剑碰到他之前就已经用轻功躲在一旁。要不然,那石剑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给他扎个大大的窟窿。 伍安翻身站好,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平台黑白相间,俨然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刚刚的石剑正是从一块黑石板底下刺出,随后便是一整个石头人像冲出来。伍安向左右看去,只见每一层上都有这种石头棋子,数量不小。他们从地板下翻转上来,僵硬的横竖行动。看样子正是刚才伍安触动了机关,才唤醒了他们。 伍安对于棋艺一窍不通,稍微会下一点的就只有象棋。而这棋盘黑板相间,棋子走在格子当中,自然也不会是围棋。看到这里,伍安倒是松了口气。反正他对于这棋一概不懂,若是能发现其中规律,逃出生天,那算自己机敏。遇到的要是自己知道如何进行的棋类,却还是受困于此,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伍安所处位置靠近边缘,目前来说还算安全。他看那些棋子各自为战,也并没有一股脑的朝伍安冲过来,看来它们只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线前进和攻击的机械。伍安身体紧贴墙壁,仔细观察眼前的几个棋子,随后单手搂住袍子后摆,在横砍竖劈的刀剑之间穿梭。起初伍安还觉得十分轻松,这些棋子长得唬人,但是移动起来十分缓慢,攻击速度也不快,以伍安的身法,都可一一轻松躲开。 他一路狂奔,丝毫不去管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准备下到下面一层的时候,却被一把石剑拦住了去路。他后跳躲开,又是一招石剑拦住他的脚步。他开始向四处躲闪,结果每一个地方都有石剑在等着他。伍安退到中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包围。只见那些棋子一同举剑朝伍安头顶劈下,伍安眼疾手快,用出潜雾猛禽,随后腾越而上,又踩着这些棋子逃出生天。趁着它们都聚在一起,伍安顺着楼梯到了低下一层。过了棋盘,第二层又出现了新的麻烦。地板下不断升降出蓝色的魔法水晶球,水晶球之间用蓝色的线连接。不用想,这线只要一碰到,身体立刻就会被切断。伍安咽了口唾沫,心中咒骂了一句,埋怨道:“这大书斋是谁设计的?!至于用这种手段吗?” 心里头空想可不能让伍安飞过去,他定了定神,然后箭步出去。上一层他虽然够快,但还是被包围了。他也没那个耐心去细细观察,只要自己再快一点,一定能够冲出去。伍安下了决心,先是将蟒袍脱下,揉成一团,一把向前面扔去,随后全力向前。就在伍安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魔法球的运动忽然同样加快。伍安眉头皱起,用出全身力气,动若脱兔,奔如猎豹。他的身影穿过,辗转腾挪,速度丝毫不减。此时蟒袍已经散开,眼看就要落到线上,被一切两段。伍安一跃而上,双臂一张一伸,已经将蟒袍穿在了身上。随后伍安落地翻滚,躲过了头顶的线,随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到墙边,又伸腿蹬了一下,又过了几条迷阵。 伍安滚了一身的灰尘,打算故技重施,依然把蟒袍一抛而去,自己继续发足追上。楼梯近在眼前,伍安正要跳起,却发现蟒袍忽然一落,到了一个头戴大帽身穿黑袍的神秘人手中。她呵呵笑了两声,身子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蓝色荧光,转身飘然而去。伍安心里一急,一下跃到了楼梯边上,快步向下,却不见那女人。只听到下面有个声音传来:“你这不速之客,身手倒是很好。” 伍安蹲在楼梯边上向下一瞧,发现那人正站在的斜下对面,隔着好些距离。她所在的楼层却不像伍安眼前的这般颠倒,书架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未曾告知就登门拜访,实在抱歉。”伍安衣服被突然夺走,心中自然不快。但是为了衣服,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耐着脾气发问:“贸然闯入,实在无礼,我在这里向您赔罪。”说罢一作揖。 那人看伍安向自己行礼,哼笑一声,点点头道:“既然有礼,便下来说话便是。”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想要,就亲自过来拿。” 伍安眉头微皱,随后收礼,顺着楼梯到了下一层。虽然这一层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机关并没有少。明枪暗箭不断从地板下和书架里冒出,伍安用足十二分精神躲闪。伍安拔出剑来,躲闪之后便挥剑将枪箭砍去,左手再尽量抓住,投向机关处。伍安辗转腾挪,俊秀身形在刀光剑影当中旋转穿梭,恰似剑舞,并不叫人觉得狼狈,反倒是赏心悦目。那人看伍安身手了得,也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将衣服打开,好生捋顺一番。 伍安躲过了最后一发暗箭,握在手中后折断,随手扔了下去。伍安来到那人面前行礼,那人点头道:“孺子可教。”说完将衣服上下打量一番,“这材料当真不错,想必造价不菲。” “这衣服是别人相赠,但造价确实不低。”伍安低头回答道。 那人点头,没有往深了问,转而道:“我叫米丽安,是大书斋的魔法教授。”说完背过手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现如今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伍安素知学院人员不少,这大书斋正在学院东门大桥外,所隔不远,之所以没人,大概是因为学院之前闭门造车,外加上这里有菈妮的秘密,所以才只有米丽安一个人。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米丽安问道。 “代人取物。”伍安话虽这么说,可是菈妮并没有让伍安来取什么,而是伍安自己要来拿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伍安如此开口,全因为假借菈妮的名号,在这里方便行动罢了。伍安刚才看米丽安似乎能够在中短距离之内实现随意穿梭,料她是个高手。与她纠缠,恐怕不能速战速决,反倒要吃不少亏。不如狐假虎威,借着菈妮的面子,做自己的事。 伍安将袍子套上,惹得米丽安眼神打量,说道:“你既然能拿到颠倒书斋的沙漏,看来托你取物的人来头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你自行方便吧。” 伍安点了点头,转而向下看去,只见一条又一条横叉竖立的梁木七上八下在塔中,底下则是迷雾,一层薄薄的实木露出些许,像是个升降梯。 米丽安顺着他眼神看去,问道:“你是要到最下面去?” 伍安没回答,只是点头。米丽安继续道:“大书斋的机关启动之后,并不是简单的上下颠倒,相信你刚才闯过那三层,已经体会到了。这下面的路,更需要你处处小心,一直踏着这些横梁下去,最后踩下升降梯的机关,然后才能到达最下面。” “看来不简单。”伍安向下左顾右盼,只是身体迟迟未动。米丽安知道他心里焦急,但表面上十分镇定,倒对他很得意,说道:“这横梁不好过,更有老鼠上上下下窸窸窣窣,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畜生分神,失足掉下去。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伍安听后看向米丽安,她挺胸抬头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是在等着伍安请教她。伍安也果真没让她失望,当即低头行礼道:“还请前辈指点。” 米丽安满意地点头,背手悠悠道:“我会的东西不多,能够教你的,一个是瞬行之术,另一个,则是罗蕾塔的大弓,今日便都传授给你好了。” 伍安听到米丽安如此大方,心中暗喜,脸上却只是小小得意,拱手称谢。米丽安也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是受人所托,那便怠慢不得,这就开始吧。” 自观星者这个群体出现,到后来国家林立,王朝更迭,千百年过去,时间与空间的魔法,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可行的方案。不管是彗星派还是流星派,亦或者是卡利亚王室,一概对时空魔法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然而,米丽安却能在这书斋当中,悟出了些许空间魔法。这瞬行术,能让人在瞬间移动到十米外的任何方向。虽然只是短短十米,但能够使用轻松如反掌观纹,已经是叫魔法师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米丽安一心钻研魔法,半步不离这大书斋,而是选择进入学院,一定能够开宗立派,与其他教授齐名,甚至超越源流魔法师。 不管是哪个魔法师,在教学之前都会跟伍安说,学习魔法最重要的便是记忆和想象。伍安本身资质、悟性全都不差,学习魔法自然不算难事,可是这瞬行术,他却觉得学起来难如登天。不管他怎么回忆,也不过是米丽安闪来闪去的样子。米丽安为了能让伍安明白,亲自用瞬行术一一闪到那些横梁上面,然后再从下面回来。来去之间进退自如,毫不拖沓,看得伍安目瞪口呆。他虽然也想速成,可是不论怎样都没办法达到米丽安的境界。两天过去,瞬行术学的没什么长进,罗蕾塔的大弓倒是青出于蓝。 米丽安作为一个教授,肯定希望看到自己教的学生进步神速,甚至胜过自己。伍安将罗蕾塔的大弓在短时间内便练的出神入化,让她很是满意。但这瞬行术,却让她伤了脑筋。她思来想去,觉得伍安并不是记忆与想象出了问题,而是他的心态。他练来练去,终究是在这几层上下之间来回窜动,如果让他纵身一跃,从这里跳下,又该当如何?为了不粉身碎骨,情急之下激发出潜能的例子,未尝不有。想到这里,米丽安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心里盘算着,竟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又害怕伍安察觉,赶紧收住。 伍安刚刚吃过干粮,现在还靠在栏杆旁往下面看,盯着那些横梁发呆。米丽安看他并不注意自己,悄悄的走到他身后,随后弯腰双手勾住伍安脚踝,继而用力一掀,将伍安一下掀了下去。伍安反应神速,双手立刻勾住栏杆撑腿,急问道:“这是何意?” 米丽安刚才甚至没看清伍安是怎么腾挪身手的,呆了一呆,看他已经抓住撑腿,身子还在下面荡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随身匕首道:“莫怪我,为了你能速成,只得出此计策!”说完举起匕首便朝伍安手指削去。伍安一急,下意识的松开手。米丽安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不及伍安,要趁他还未发力时让他下坠。所以他刃锋一转,将撑腿砍断,伍安双手无依,直向下落去。一股强风吹在他背后,却又拖不住他。伍安想要施展重力魔法,可是他需要支撑点才能够发力,如今他在半空当中,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挺着强风,飞速下坠。 伍安拔出剑来,努力控制着身体朝着竖立的梁木上去。长剑插了进去,伍安稍稍宽心,双脚一点一点蹬在上面,向下划了几米,才堪堪停住。他松了口气,抬头望去,距离坠落之地已经相去甚远。米丽安看伍安已经停住,先是放心,随后又感失望,大声问道:“诶呀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那我也不能情等着摔死吧?”伍安嘴里嘀咕着,看准了另一个横梁,运力在双脚,飞身一跃,立在上面。发现这横梁倒是不宅,还能容一人站住,但仍然需要小心行之。伍安东张西望,顺着这些梁木一层一层下去。他越是往下,梁木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根竖立梁木杵在那里。伍安一跃,攀扶其上,再往右看,远远的便是升降梯了。但是这距离过大,伍安刚才闪转腾挪,多用法术,耗费了不少气力,如今这再一跳,如果半道魔力不足,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伍安思考一阵,决定赌一把。他把剑收好,换了个好发力的位置,随后运足力气,飞身一跳。直等到他跳出去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出来,自己没办法跳到升降梯上面去。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控制,开始向下坠落。伍安身一颤抖,满脑子就想着要到升降梯上面去。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落在了升降梯的地板上,毫发未伤。刚才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米丽安在上面欢笑道:“好小伙!这瞬行术我还须踩着地才能施展,你居然能够在半空当中就能运作!” 伍安听米丽安说完,方才醒悟,自己在情急之下学会了这新身法,先前对米丽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说道:“多谢大师。”随后向上一作揖,接着转身踩下机关。齿轮们咬合,先是干瘪的响了几声,然后开始慢慢运转,将升降梯慢慢带了下去。到了最底层,升降梯停下。伍安向上一看,头顶尽是黑蒙蒙的一片,偶尔能看到点点星火,大概是那些楼层点的灯光。伍安不曾多看,出了升降梯,走到大门面前,徐徐推开。强劲的冷风从门缝当中吹进来,刺痛伍安的肌肤。伍安咬牙忍住,任凭寒风划过。他开出了一条容他过去的缝隙,眯着眼睛横住双臂挡着,艰难走了几百步,随后风渐停息,伍安垂下双手,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大书斋,此时正站在一座大桥之上。此刻风和日丽,站此高处,实在叫人心旷神怡。伍安刚走过风场,只觉得全身轻松,舒展一阵,然后才走过大桥,到了对面的神授塔。伍安推门而入,顺着升降梯到了上面。 伍安踏步直上,发现一具巨大的尸体横躺在塔顶中央,正背对着伍安。那尸体全身焦黑,头顶略有几根红色毛发。伍安绕到正面,定睛一看,那尸体的脸已经腐烂,看不清容貌。全身却像一堆堆积的死灰,只待他轻轻一吹,便可随风而去。伍安又低头看去,发现,尸体双手正抓着什么东西。伍安用力掰开一瞧,正是另外半个百足咒痕。 东西已经找到,伍安喜出望外,将百足咒痕好生保管。随后又看向那尸体,心里已经明白,这正是菈妮所抛弃的肉身,经历她自己摧残,外加风吹日晒,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伍安看到,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接着佩服起菈妮的意志与决绝。他顺着神授塔的升降梯一直向下,穿过了好长一段植林掩映的小路,最后拐角出去,发现竟已回到了刚到书斋时的那座大厅。米丽安正站在那,似乎等他多时了。 “你要的东西,可有拿到?”米丽安问,伍安点头。 “那……这便要走了?” 伍安沉默片刻,回答道:“尚有托付在身,恕不久陪。” 米丽安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既然有事,就速速而去吧。不过在那之前……”说着,米丽安将那沙漏从凹槽中拔了出来,扔给了伍安,“我这地方,还是不容别人轻易进入的。你且把这东西还回去,免得生事。” 伍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大书斋。不是怎的,出了门便想松口气,再不动弹分毫了。但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他去做,半点闲暇都要不得。踌躇片刻之后,便又振作,拍马找了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赶紧前往罗杰尔之所在。此时的罗杰尔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那屋子里一股尸身腐烂的恶臭,罗杰尔浸泡在这股味道里,躺在榻上。他全身已经腐烂瘫痪,两眼无神,硬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等伍安前来。圆桌厅堂的人都在门口守着,其中还包括了百智爵士和涅斐丽。这对父女见面,彼此都称对方大人,脸上带笑,举止饱含恭敬,却再没有一点亲人情分。只是打个招呼,便分站两旁,叫其他人隔开了。 伍安赶到和众人打了招呼,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知道罗杰尔情况不妙,遂赶紧进了房间。他忍住味道,赶到罗杰尔病榻前,第一时间拿出了两个百足咒痕。罗杰尔看到百足咒痕,两眼登时放出光来,整个身躯都有了生机。只听他挣扎着嗓子,含糊道:“王上……恕我不能……” “先别说话了。”伍安拍了拍他的被子。 罗杰尔看到咒痕,心满意足,抽动嘴角笑了笑:“王上可将两个咒痕合二为一……然后……就……能够植入黄金树中,以作规律……运……”他气憋在这里,往下说不出来。伍安照着他说的,将两个百足咒痕慢慢合在一处。两个咒痕距离一近,便都像活了一样,如同长虫那般肆意舞动着。伍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根咒痕拼在一起。罗杰尔看到两根咒痕合二为一,已然了无牵挂,大笑一声,便闭了眼,咽了气,再出不了一声了。伍安虽然与他交往不深,但是人既已死,也是惆怅万分。他将咒痕收好,当即出门将死讯告知了众人。众人听闻,无不黯然嗟叹。与罗杰尔交好者,更是暗自潸然泪下。众人来到史东薇尔,由百智爵士主持了葬礼,最后将罗杰尔的尸身埋在了城外墓地,墓志铭为「求生者以探寻死亡」。 几天之后,伍安守灵结束,又换上行装,来到了学院,来看望蕾娜菈。他先是去拜见了瑟濂,瑟濂听说了罗杰尔的事情,假装悲伤了一阵,随后又托付伍安,源流魔法师亚兹勒大师还流离于交界地,麻烦他注意。如果遇到,便将他带回来,随后将亚兹勒的模样长相告知了伍安。伍安领命,继而去看蕾娜菈。蕾娜菈看伍安前来,大喜过望,一把揽住他,问了他许多事情,也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伍安知道她神智不清,说出话来,难免被她加以改编,万一她一个不经意的说错,可大大不好,于是只是简略含糊而过。至于蕾娜菈与他所说之事,大多不着边际。伍安听着倒不往心里去,只是作为笑料,徒增乐趣罢了。蕾娜菈听到伍安为女儿做了那些事,十分欢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叫伍安自行去大书库去找一个箱子,那里装着对于菈妮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还嘱咐伍安在必要的时候交给菈妮。伍安看蕾娜菈郑重其事,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自己不敢怠慢,接了钥匙收好。 两人又谈笑一阵,蕾娜菈催促伍去拿东西。伍安到了大书库,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箱子,插上钥匙拧开一看,里面只放着一个散发着莹莹如星似钻的戒指。伍安眉头皱了皱,还是将其带好。伍安回来,发现蕾娜菈已经睡着。伍安给她盖上被子,正打算守她一时半刻,忽然那琥珀发出亮光,随后有声音从中而来。 第3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1) “王上,布莱泽前往诺克史黛拉,至今未回,恐生变故。望王上速回,通过传送门阵,驰援布莱泽。” “布莱泽大哥有难?!”伍安低声发问,却无一句回应,看来这是菈妮提前在琥珀里留下的消息,要么是她有要事缠身,要么就是她也身处险境。但伍安此时来不及多想,快马加鞭赶回了城寨,并立刻要求见铎懿,询问情况。铎懿听说伍安急忙传见,立刻赶到伍安跟前。伍安问起菈妮的安全和布莱泽的处境如何,铎懿回答菈妮依然在塔中,亚杜拉在塔下把守。至于布莱泽如何,他一概不知。 伍安眉头紧锁,还要再问个明白。这时候菈妮从铎懿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按住了铎懿肩膀,说道:“是我叫你回来,王上就别为难他了。”说完转身而去。伍安看到,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不安。他眉头不舒,跟上菈妮,来到了塔底。 “传送门阵在哪里?”伍安直问道。 菈妮看到伍安这般着急,甚是欣慰,道:“你很关心布莱泽,我很高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安。”说完,菈妮侧过身子看向伍安。他的面庞不再像之前相见的那般水润光滑,而是显得十分沧桑,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但菈妮的眼神依然是年青脉脉。伍安愣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把他怎么了?” “别误会,布莱泽与我亲密无间,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他下手。” 菈妮的话并没有让伍安感到一丝的放松,他又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遇难,是为了骗我回来?” 菈妮冷笑:“你不一样借着我的帮助,拿到了另外半个百足咒痕吗?”随后眉头转愁,“不过我并没有说谎,布莱泽他,的确断了音信。”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伍安此刻对菈妮提防得紧。 “你可别怀疑我,我的确擅长撒谎,但是我从来没骗过你。若他没有事,我也不会叫你回来。”菈妮本来并不因为伍安对自己的敌意而改变态度,但是这事与布莱泽的性命有关,菈妮心里也是焦急一片,言语稍有怪罪之意,但她始终都不去看伍安。说道:“暂且稍安勿躁,随我来。” 伍安看她自己走到赛尔维斯魔法塔门口前百步外的一处遗迹,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跟着。菈妮走到砖石上,抬起脚踏了一下,随后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出现。菈妮迈着步子走了下去,伍安跟在后面,来到地下,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到处都瘫坐、瘫倒着许多的人体。他们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全身躯体扭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但是身体却毫无腐烂的迹象。这些人各式各样,男女老少,不一不少。伍安杀人无数,死人也看得多了,但瞧见这群人的模样,还是觉得一阵不适。 正在伍安观察期间,几个高大的身体忽然开始行动,直朝着两人冲去。伍安眼睛不看,只是下意识的拔剑挥去,只一剑就将攻向自己的敌人砍成两半。菈妮则大手一挥,一阵冰雾散开,将那些动起来的傀儡冻住,随后轻轻一点,便尽皆碎裂。只听菈妮冷笑道:“这个老东西,研究出来的玩意倒挺好用的。” “刚才那些是什么?”伍安问。 “货真价实的人。”菈妮回答,“同时也是赛尔维斯的试验品。有一些是喝了他的药水,有一些则是他亲自创造的。”她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往里走,又到了一处房间,这里放着许多精密仪器,还有书架书桌,堆放着不少的书籍和文章,伍安随手抄起一份拿来看,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图画,他一点都看不懂。伍安撂下文章,又左顾右盼,发现这房间已无去处,不免问道:“你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菈妮并不作答,走到一面墙前,伸出手用力一按,只见她眼前的墙出现了一扇门大小的空缺,里面另有一个空间。菈妮走了进去,伍安依然跟在后面,却被菈妮叫住:“怎么,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伍安听菈妮这么一说,赶紧走到一边去。菈妮看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径直走到一具身体跟前,将手放了上去,随后闭上了眼。一条如同银河的光带将那具身体包裹住,随后菈妮失神倒地,两只眼睛已经暗无光泽。先前被她触碰的那具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先是换了身朴素的衣服穿上,随后抓起菈妮的脚踝,将其拖了出来。伍安看到眼前从未见过的人拖着菈妮,当即就要拔剑,但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菈妮?” “好眼力。”菈妮刻意的眯了下眼睛,随后一张若隐若现徒有轮廓的半张面庞出现在菈妮的右边脸庞,并且和菈妮的脸做一样的表情,嘴巴一样的动。伍安刚才以为菈妮遇害,急要出手,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菈妮这具新身体比之她先前的更加美貌、冷艳、高贵,虽然她身上穿着朴实无华,但是掩盖不住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这是……你的新身体?” 菈妮点头:“赛尔维斯,是个很有学问的魔法师,其掌握的知识与能力,丝毫不逊于学院的教授们。不过他并不想委身于学院,而是不断寻找合适的躯体,为自己的实验添砖加瓦。” 伍安不说话,菈妮续道:“他醉心于创造傀儡,创造越来越完善的,与人无异的傀儡。诺克斯人利用泪滴创造新的模仿其他生命的生命,而赛尔维斯则是让生命不再是生命。我起初会同意他入我麾下,便是因为他的这门技术。不过他居然异想天开到想要让我也成为他的走狗,就太不自量力了。不过好在,他没有白死,不禁给我留下了这副身体,还有他的毕生心血。”菈妮说完看向伍安,“那东西,你还带着吧?” 伍安摸向腰间口袋,拿出了先前菈妮交给他的药水,扔给菈妮。菈妮一把抓住,一边说一边给她原本的那具身体灌入药水:“这就是赛尔维斯绞尽脑汁,耗费精力发明出来的傀儡药水,活人喝了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丧失一切思想和意识,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而躯壳喝了,便会变成更加听话的傀儡。” 菈妮刚说完,那身体直起腰来,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起身,一动不动。那身体原本脸上已现老状,此时却又变得年轻貌美,真成了个瓷娃娃。只是杵在那里,一声不吭。菈妮走到她面前,问道:“我是谁?” “我的主人,月之公主菈妮。”那身体回答。 “不,现在你是菈妮。”菈妮纠正道。 那身体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点头道:“奉主人之命,我是月之公主菈妮。” 菈妮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去菈妮魔法师塔上居住,日常饮食自有人照看,明白吗?” 身体点头,菈妮道:“很好,现在就去吧。”她吩咐完,身体自己便出了地下房间,径直往菈妮魔法师塔去。菈妮封住了通道,看着那身体上去,这才放心。 “这是玩什么花样?”伍安不解。 “以防有些人自作聪明,有些人不识时务。”菈妮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解释。伍安站在原地,左右想不明白。直到菈妮拿布莱泽催他,他才赶紧跟上。二人来到蕾娜魔法师塔下,一个传送门阵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3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2) “就是这个,走吧。”说完,菈妮将身子一转,化成一团雾水,接着消失不见了。伍安看菈妮不见,心头一惊,却听到脑子里有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在你身体里。” “菈妮?”伍安诧异,“你怎么……” “这就是赛尔维斯那老贼厉害的地方,造出来的傀儡,可以变为灵体。”菈妮道,“快去诺克史黛拉吧。” 伍安一点头,通过传送门阵,一阵天钻地砖之后,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一处河流旁边。这里暗无天日,目光所及灰黑一片,耳边徒有潺潺流水之声。 “这里是哪里?”伍安问。 “安瑟尔河的主游。”菈妮刚刚回答完,便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不消说,便是梅琳娜了。只听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菈妮稍一愣,反问:“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叫本宫先回答你的问题?!”菈妮一阵嗔怪。二人纠缠不清,当即现出原形,面对面站住。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梅琳娜像往常一样垂手站着,菈妮则抱怀皱眉,久久才道:“你这身打扮,像是女巫。” “还是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菈妮听她岔开话题,怒道:“本宫哪里有回答你的问题?你这木头,脑子真不好使。” 梅琳娜不管对什么人,都少有情感流露,如今对菈妮,却眉头紧皱双眼含怒。菈妮生来娇贵,又有决绝之性,面对梅琳娜,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对方。 “大哥,艳福不浅嘛。”许久不发一言的伍邦此刻开口,伍安嫌她多嘴,在心里叱怪一声,伍邦也不说话了。 “我属下有难,且不与斗嘴。”菈妮说完,把脸一甩,又化了阵雾气进了伍安身体,梅琳娜则还站在原地,惹得伍安问道:“怎么了?” “太挤了,住不下。”梅琳娜道。 “呵,谁又要让她进来了。小安,我们走。”菈妮没好气道。 “你们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既然布莱泽有难,那这就走吧。”梅琳娜用眼神示意伍安头前带路,伍安听了菈妮话,沿着河流一直向前,边走边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去了诺克史黛拉,那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座永恒之城。”菈妮解释道,“只不过已经被毁灭了,如今人去楼空。” “被毁灭了?是被那个什么……艾丝缇毁灭的?” “对,祂是无上意志派来毁灭永恒之城的怪物。拥有着连拉塔恩都不曾掌握的最高阶空间系魔法,祂就是用那个魔法,直接召唤出了陨石雨,毁灭了黑月。这里的诺克斯人,在毁灭的最后,用同源的黑暗魔法,将其困住。”菈妮顿了顿,“但祂一日不死,我心一日不安。” “这么说来,我还要帮你把祂解决才行?”伍安半开玩笑的试探道。菈妮呵呵一笑道:“随你的便吧。” 伍安听她这么说,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再回应。起初他找到菈妮,为她做事,只是为了帮罗杰尔了结夙愿而已。他一直都对菈妮怀着几分提防之心,始终都不对她彻底敞开心扉。菈妮导倒是似乎对他有情,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好处。可不论怎样,伍安始终都对她有些忌惮。二人说说笑笑自然没问题,但是两个人的话总有一条线绷着,菈妮总是试着去越过,但伍安却一直不肯走过。菈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则回头望了眼梅琳娜,她只是低头走路,察觉到伍安看她,才抬起头看。可是当她看时,伍安又扭过了头,继续和菈妮说着话。他这一前一后,可真是别扭至极了。 三人过了一处河洞,复行几百步,走出洞来,诺克史黛拉便近在眼前了。只是这里黑暗凋敝,草木残枯,人烟全无,空有流水潺潺而过,真是叫人唏嘘。伍安沿着河流继续向前,忽然一声巨响从右上方传来。伍安循声看去,只见一颗直径两米之长的大铁球撞破头顶桥上石栏,朝伍安滚滚而来。伍安立刻翻滚躲开,那铁球与伍安擦肩而过,滚出几米,随后又原地转动,摩擦出火花,朝着伍安冲去。 “呵,冲我来的。” “这是诺克史黛拉的防御机制,小心应对。”菈妮话音未落,铁球就冲到了伍安面前。伍安抻出单手,运气用起重力魔法,紫色的光芒立刻散开,伍安退了几寸,眉头紧锁,苦笑道:“怪不得无上意志要派那个什么艾丝缇来,要是换别的,都得被碾死了。” 这铁球全部由浑铁打造,又懂得自己索杀敌人,并且还会原地蓄势,就算是王城的铜墙铁壁,也能被穿个窟窿,可见其势力伟大。而现在,伍安却单手便将这铁球拦住,可见他的实力又上一层。 “好小子!我来助你!”菈妮久坐闺阁当中,虽然也曾游历四方,但有护卫陪同,也无需她出手。现在她看到伍安动手,自己也两手犯痒,跃跃欲试。她刚一从伍安身体里出来,还没等她施法,另有一根铁棍戳出,将那铁球捅开老远。二人扭头一看,发现是梅琳娜出了手。伍安嘴角勾起,菈妮则脸色难看。 “这等庸辈,不值得殿下动手。”梅琳娜说完,绰棍而上。菈妮本就对她不满,听到她说,更加气不打一处,咂舌道:“多事!本宫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说完菈妮也赶了上去,先是化成一团冰雾,随后雾气腾空,凝成一轮暗月,朝着梅琳娜和铁球飞转而下,摆明了是想把梅琳娜和铁球一同砸杀。伍安看到,暗道不好,立刻遮影步上前,先是搂了梅琳娜在怀,又给铁球来上一脚,将其踢开,随后再用托普斯立场将全身罩住,在一瞬间便完成三个动作。两人转身站在河边,那铁球被暗月轰的粉碎,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菈妮许久不曾动用功力杀敌,刚才虽然只是轰杀了个铁球,且只用了她三成力,但这毕竟是她用自身发力,倒是颇为爽快。她刚想向伍安炫耀自己功力如何,却看到伍安搂着梅琳娜,登时觉得心胸一慌,气血上涌,竟直接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伍安看菈妮出了状况,松开了手,立马赶到菈妮身边,将她托在怀里。菈妮感觉到有变,悠悠醒来,睁眼看到伍安,又看到他因为自己担心,心里顿时宽慰许多,只是不愿轻易笑出,用力捏着指头,忍过了笑意。 “如何?没事吧?”伍安急问道。 菈妮摇头:“我没事。”说完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道:“这具身体近趋完美,我的功力也无大恙,但为何……”菈妮话没说完,又感到一阵晕眩,随后浑身作痛,胸口发闷,十分不自在。伍安要去扶她,她又想让伍安扶,又想着自己的体面,一下左右为难,更觉得闷躁,竟呕出一口白血,惊住了伍安:“这到底是……” “艾丝缇……就在这下面。”菈妮指向前方通往下面的升降梯。 “你说艾丝缇在下面?可是……”伍安稍作迟疑,菈妮道:“看来原住民,正是把祂困在了这里。也因为祂在这里,我才这般难受。”说完又咳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就先作灵体安歇吧。”梅琳娜上前关心道。菈妮知道梅琳娜是好意,就算想与她再拌嘴,可现在气力全无,更无心思斗嘴,于是一声不吭,变了灵体入了伍安身躯。 第3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3) “随时小心。”梅琳娜收了棍子,和伍安继续前进。两人进了一处大井口,顺着升降梯下去,来到了更深一层。安瑟尔河的支流在这里潺潺而过,伍安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道。他急忙捂住鼻子,上前两步,发现这里更加黑暗。他点了星光,不免犯了恶心。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身,尸身上都是外白内红的脓包烂疮,一片连着一片,蔓延的随处可见。其程度与盖利德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安眉头紧锁,展开了托普斯立场,以免有突发情况。梅琳娜则展开黄金树恩惠,两人各自撑着亮光往前,入了洞窟,发现了一些从来没见到过的生物。它们身体像是蜥蜴,头上却顶着两颗巨大的眼睛,眼睛里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圈。它们感觉到有人来,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伍安和梅琳娜,看上去相当诡异可怖。 “……这又是什么恶心东西?”伍安咬着牙怒道。 “这是咒蛙,它们……受死王子的影响,变成了这副模样。”菈妮说完,惨然一笑,“牛鬼蛇神,都在这里聚集了……小心它们喷出的黑雾,如果吸入太多,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会染上奇毒。毒性一染,立刻身亡。” “那就不给它们吐气的机会。”伍安拔出双剑,“它们的脖子在哪?” “照着眼睛砍就可以了……”菈妮语气虚弱,末尾几个字已经听不真切。 伍安得了指示,挺剑而上,轻功与剑法一同施展。一阵风吹过,那些咒蛙尽皆身首异处。伍安将它们纷纷斩成两段,梅琳娜则用棍子将它们的尸身全部打到一边。两人一路打杀,出了洞窟,到了一处河塘。此时猩红腐败的那股怪味愈发浓重,伍安心里一阵不安,只觉得再往前走,便会遇到一条被猩红腐败感染的水域。两人到了河塘中央只听到一声狼吼,伍安第一反应是布莱泽,第二反应则是快速躲开。对方所用无锋重剑,又从远处蓄势而来,只求一击要了伍安性命。伍安感到杀气浓重,于是立刻遮影步躲开,这才幸免于难。对方落地,尘土飞扬,待到烟尘散去,伍安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布莱泽,只不过他全身通红,倒像是一道虚影。只见对方对着伍安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倒真是个如饥似渴又见到猎物的饿狼。 “小心……这就是灾厄之影……”菈妮撑着说完,又没了动静。 “如果他是灾厄之影,还活得好好的。那布莱泽大哥岂不是……”伍安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只等着菈妮的否定,可是现在菈妮虚弱非常,根本分不出一点心神来回答他的疑惑。伍安悲愤交加,长剑清啸,握在手中,如飞般冲着灾厄之影门面砍去。那饿狼躲闪不及,只得横剑格挡。伍安的剑刺在重剑上,寸点痕迹不见,但灾厄之影还是退了一步。他大吼一声,扭转剑势,朝伍安头顶砸去。伍安侧身一闪,一剑砍在他肩膀,随后又刺入他腹部,接着运气到双手,紫光盈满指间,夺了他的重剑后拔出长剑入鞘,双手握住重剑,用出九路狮子斩,先是一招将其抡飞,随后一跃而起,照着门面砍去,将那灾厄之影狠狠凿在地上,直把他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伍安扔开重剑,拿出长剑将他剖尸断肢,这才罢手。他方才气血上涌,而自身气力有限,第一次用狮子斩,未免用力过猛,竟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 “杀得好……”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伍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扭头一瞧,发现布莱泽正扶着遗迹的柱子,一瘸一拐的往他这边走,看样子他受了不小的伤。 “布莱泽大哥!”伍安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仔细检查布莱泽身上伤势。布莱泽干笑两声,接着止不住的咳嗽,摆手道:“无碍,无碍……” “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怎么能说是无碍呢?”伍安着急道。 布莱泽叹息道:“我受殿下之命,前来猎杀灾厄之影,怪我太自信,以为这是个简单差事,谁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又因为艾丝缇的影响,实力大减,这才落了下风,成了这副模样。”布莱泽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双眼挣扎一阵,又缓和下去。 “灾厄之影,果然就在这下面。”菈妮说完,叫布莱泽吃了一惊,问道:“菈妮?” “布莱泽,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菈妮道歉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替你分忧,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布莱泽说完,一下子垮了下去,伍安一把将其扶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扶起来,但是两人之间身高毕竟有着差距,伍安只能先将他靠在一处,然后拿了干粮给他吃。布莱泽此时疲惫不堪,身上又有伤,如果不是因为敌人未灭,他早就已经昏了过去。如今亲朋赶到,妖邪尽除,他算是安了心,吃过东西后就睡了过去。过了两个时辰,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面前生着一团火,伍安、梅琳娜、菈妮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到他醒来,菈妮头一个上前去询问他状况。伍安看到菈妮这般关心布莱泽,一时倒也放下戒备,同样赶到布莱泽身旁。梅琳娜则是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到伍安身边。布莱泽自睡了一觉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身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想要起身活动一番,却被菈妮伍安按住。 “阿梅刚用黄金树恩惠为你疗伤,再加上我的红色露滴,应该能让你恢复。但是你毕竟伤势太重,不能乱动,免得复发。” 伍安说的诚恳,布莱泽自然听从,便老实坐定。他转头又去看菈妮,发现她的脸色很差,急忙问道:“你感觉如何?” “疲乏劳累。”菈妮捂住胸口,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既然如此,那你快点歇息吧。” 菈妮点头:“看到你无事,我也算安心了。”菈妮说完,变作一团冰雾,消散在伍安身上。伍安和布莱泽对视一眼,只见布莱泽对他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仰头靠在柱子上,苦笑两声,又低头叹气,随后挣扎着要起身。伍安急忙制止住他:“刚才说过了不能动,大哥怎的不听劝告?” “我在这里多待一秒,那艾丝缇便猖獗一秒。那艾丝缇一秒活着,菈妮便一秒不得安宁。我必须要把祂彻底抹杀。”布莱泽扶着柱子硬要起来,伍安拗不过他,撑着他身子站住。伍安抬头看他眼神,炽烈如火,是再怎么都拦不住了,于是道:“这等小事,交由小弟来做,大哥在此休息便可。” 布莱泽摇头:“这是我的事,怎么能麻烦你?” “菈妮交给大哥的事情,是消灭灾厄之影吧?”伍安笑了笑,“我会杀了那个艾丝缇,为了大哥,也为了菈妮。” 菈妮此时虽然没力气说话,但听到伍安这般开口,心里悸动不已。布莱泽实在不忍伍安独自前去,但自己受了伤,本就力不从心。况且他没见到艾丝缇就这般虚弱,要是见了面,说不定一点力气用不上,反倒成了累赘。三思之后,算是勉强答应了伍安。 伍安听后甚喜,摇了摇铃铛,伍邦应声出现。一下子又出现一个伍安,真叫布莱泽难分真假。不只是他,如果光看外貌,梅琳娜和菈妮也分不清谁是正主。 “妹子,麻烦你保护大哥回去,可以吗?”伍安向伍邦道。 “大哥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伍邦一拱手,随后搀扶住布莱泽,冲他点了点头。布莱泽对伍安道:“那艾丝缇实力非同小可,小安兄弟,可要小心应付。” 第3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4) “布莱泽大哥你放心,小安哥的功夫出神入化,无人能敌,杀那精怪,不在话下!”伍邦咧着嘴给伍安夸下海口,倒中了伍安的意。伍邦看伍安冲自己笑着点头,更是对伍安夸耀一番,安布莱泽的心。伍安打住了伍邦,送他们二人离开,直等到两人背影消失,才长叹一口气,说道:“阿梅,你说的没错,真是‘世道兴衰不自由’。”说罢摇头苦笑,转身淌过河水而去。两人顺着河塘出口下了台阶,猩红腐败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伍安捂住口鼻,依然盖不住。直等到他见到了血红色的冒着猩红蒸汽的广阔湖面,翻江倒海的肠胃再也受不住他的控制,挣扎着将伍安肚子里的东西喷涌出去,一点不剩。 伍安吐了一分多钟,等到习惯了这味道,才稍稍的缓过了劲。眼前的湖水沸腾,不仅蒸冒着烫人的热气,还会涌出喷泉。伍安刚歇息妥当,看到这副光景,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调整了呼吸,摇头说道:“该来的 总会来。” “腐败湖。”梅琳娜凑上前,遥望前方,“看来得到对岸去。” “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船吧。”伍安和梅琳娜左右分开,各自沿着岸边去找船。船两人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一个石棺。棺盖已经不见,而棺中有一根石棍,看来是用来划这石棺的。伍安二话不说,先行踏了进去,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再叫梅琳娜进了石棺。随后他又跳出石棺,双手撑住边缘用力一推,石棺从岸边落下,跌入湖中。伍安立刻入了石棺,抄起石棍开始划起石棺来。他牟足了劲,一刻不停的挥动着双臂划桨。除去他二人和这石棺的重量,还有这湖水本身的流动与喷泉需要担忧。伍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棺堪堪靠近对岸边缘。梅琳娜演技身快,当即站起,踏着石棺边缘,一步迈出,平稳落地。伍安看到梅琳娜没事,便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双手握住石棍,一跃而出,随后将石棍撑在地上,向着岸边飞去,同样安然无恙。伍安靠在墙上气喘吁吁,不过没一会就缓过了劲,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梅琳娜一路一直跟着伍安,只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像一开始遇到的他了。 两人摸索着墙壁,左拐之后,又是另一副光景。猩红色的瀑布从他们脚边澹澹,直流百米而下。到了下面,又分开两条,各自流去。伍安与梅琳娜顺着脚下砖路一直往下,临到了岸边,再转而行进,只见眼前一座白石雕刻的大殿出现。殿内黑暗异常,看不清有何布置。猩红腐败特有的疮包奇观,从殿内一直延伸出去,覆盖大殿周围,这大殿上下却一尘不染。在大殿外,又有许多伍安不曾见过的怪物。它们个个身高两米,身形细长,头尖有尾,身上排列满了肢节,却像是虾子成精一般。每只怪物手上各自拿一个七孔硬骨刀,刀身与杆为一体,只是那些怪物生的高大,倒不显得其刀之长了。 “……这又是什么玩意?”伍安下来这一趟,见到的妖魔鬼怪委实不少,看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外加上这周遭环境,更叫他心烦意乱。 “这些是腐败眷属,认腐败女神为无上尊主……”菈妮虚弱道。 “腐败女神。”伍安冷笑一声,并不搭话,只是沿着河流继续向前。那些虾子兵全身除双脚外的肢节全部高高举起,做出十分虔诚的样子。好像它们信仰的真主就在眼前一般。伍安并不想理会它们,只是沿着拐角步入阴影当中。复行百步,又见河流,且另有一个石棺横亘其上,只不过并不顺流而下。伍安看棺盖还在石棺上,斜着开出一个口子,猜想要乘坐这石棺下去。可是伍安脚下深不见底,如果真的进了这石棺,落了地上,非得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伍安又朝河流看去,只见红色的流水奔涌到崖边时,却不流下,而是凌空化成一滩,随后消失不见。伍安壮着胆子上去,朝着半空踏上一脚,却发现自己好像正踩在一片看不到的屏障上。 “看来这封印还很牢固。”伍安踏了两脚,屏障毫无松动。随后他又向身后大殿看去,说道:“看来答案呼之欲出了。”说罢,伍安拔剑在手,朝着大殿冲了过去。那些虾子兵早就察觉到了伍安的存在,只是因为他没有对大殿动手,所以才不去理他。如今伍安提剑上去,直奔殿门,这些虾子兵怎可能坐视不管?它们纷纷扭动身形,竟都像长虫一般,以极其怪异的姿态向伍安攻去,旨在迷惑对手,出其不意。可惜伍安并不在乎它们身形到底如何扭转,他只是挥剑,不停的挥剑,将一个又一个虾子兵斩成两节。只是这虾子兵生命顽强,砍成两段却依然生龙活虎,身上肢节飞速攀行,朝着伍安冲去。梅琳娜抻开三节棍,在它们中间一阵乱舞,将它们打的个个仰天。伍安冲进殿去,里头空无一人,更没一件摆设装饰,只不过设了一道机关,机关后是一道未被启动的传送门阵。 “你们去开机关,追兵我自挡之。”梅琳娜说完,又抡飞一只虾子兵。伍安赶到机关前,左右观察一阵,说道:“看来就是这东西吸引它们过来的。诺克斯人封印了艾丝缇,却也引来了其他宵小。” “交给我来……”菈妮现出真身,伸出手开始操作机关,不出一会工夫,传送门阵便打开了。与此同时,阻隔河流的屏障也瞬间消失。红流倾泻而下,脚下地面剧烈颤抖,真似天翻地覆一般。封印一除,菈妮更加承受不住,当时昏死过去。化为烟雾进入伍安体内。伍安拔剑插入地面,稳住阵脚,冲梅琳娜喊道:“阿梅!快过来!” 梅琳娜后跳一步,一棍横扫逼退那些虾子兵,随后跟着伍安一同进入了传送门阵。虾子兵们一拥而上,还想透过传送门阵追击伍安等人。但在它们进去之间,大殿便寸寸坍塌,将那些虾子兵尽数埋下。连那传送门阵,也被砸的稀烂。 伍安一阵眩晕,真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一百年。他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水潭旁。伍安振作精神,左右观察一番,梅琳娜已经不见踪影,但伍安觉得身上一阵暖流循环,猜是梅琳娜怕他有什么损伤,趁他不知,用了什么治愈法术。伍安撑起身体站住,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山洞当中。前后左右,只有一个洞口可走。伍安一路坎坷,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当下也不犹豫,径直向着洞口走去了。 第35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1) 伍安越过了眼前最后一块尖石,踩过一方水潭,他上下观望,真好像走入一片虚无当中。他走到中央,前后通路都已经被雾霭拦住。伍安也不是第一次被困住,面对这绝境,倒更加沉着冷静了。 伍安头发稍稍飘动,脚下之水却无一点涟漪。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抬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挥剑。此时肃杀之气已经到达了极点,伍安却依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他的心跳加快,发出铮铮待战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经过了崎岖石路,顺势而下,凝结在石尖之顶的那一点,随后脱开,直直落下。伍安咬准时机,迅速出剑。剑刃划开水滴,不出一点余粒。 水滴被平整的切开,就在此时,杀机尽显!伍安的脚下土地消失,转而变成一滩湖水,明明如镜,浩渺如海。头顶圆天不再昏暗,而是变作一幕璀璨星空,与水中倒影遥相呼应。在被切开的水滴背后,一对巨大的骨爪首先划破寂静,朝着伍安飞速而去。那双骨爪互相交握,伍安则从指缝当中溜走,在他落地前的最后一秒,骷髅空洞的眼洞正不移地对着他。伍安惊惧一阵,迅速向后仰去,又躲过一招横扫。他双手撑地向后翻去,施展轻功远离,撤出百米开外,再往前看,这才瞧清楚对方相貌。只见那怪物,头是骷髅头,狰狞似恶鬼。笔尖牙齿利,双洞锅底黑。长尾同为骨,连珠呈神威。浩紫如明珠,巧夺星辰辉。四爪匍匐地,能把关山推。肢节多如毛,教人骨髓摧。 伍安这一路走来,所见过的妖魔鬼怪已经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比自己大上了许多许多,只是轻轻抓上他一把,就能将他捏的粉碎。那怪物每走一步,便荡开层层涟漪。如果不是在这里,恐怕它动起来,便是地动山摇了。 “不消说,你就是艾丝缇了。”伍安冲对方一笑,倒叫艾丝缇稍稍停下了脚步。伍安看它稍有迟疑,并不继续说话,挺剑直上,朝着艾丝缇冲去。艾丝缇不紧不慢,一对前肢张开,身上的蝉翼从虚空当中振出,带着它盈盈而飞。艾丝缇双手一挥,一道银河便在伍安眼前铺陈开来。其中的星辰勃勃跳动,宛如充满活力的心脏。伍安双眼被银河填满,一时间竟看呆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力后撤。他前一脚刚刚向后躲开,下一秒,银河就迸发出赤色的光芒,整个银河在一瞬间爆炸开来,其中的点点星芒是火药,而一个接一个的星辰,则便是绑在一起的炸弹。伍安堪堪躲过爆炸,双脚还没落地,身体又被控制住。原来那银河只是爆炸还没有完,在一切归于死寂之后,黑洞牵扯着巨大的引力,将伍安吸引过去。伍安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咬牙使出托普斯力场,才幸免于难。伍安跌入水中,立刻将剑插入水里,用尽力气站定。狂风席卷,那黑洞不将他吸入,誓不罢休。 “这么喜欢吸,那就让你吸个够!”伍安将海角落日剑收入鞘中,换了辉石剑出来。借着巨大的引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蜷缩一团。一轮洁净光辉的圆月乍现,但还没等到圆月彻底施展开,便被黑洞一口吞下。只见黑洞越缩越小,就在快要消失之时,一道光芒从黑洞当中迸射而出,满月胀破了黑洞,高悬天空。躲在暗处的艾丝缇看黑洞失利,立刻从黑暗当中闪出,一把将那满月抓住,张开大嘴,企图将伍安一把吞下。它刚刚把满月盘在手中,那满月旋即炸开,一股恶寒盈满了艾丝缇的手掌。艾丝缇似是吃痛,身子一倾,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之时,伍安从满月当中脱身,向着艾丝缇面门看去。艾丝缇单手去挡,被寒气侵蚀的手掌中留下了两道鲜明的痕迹。 伍安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剑刃牢牢插入了艾丝缇的手掌当中,他则紧握住剑柄,悬挂在艾丝缇手掌上。艾丝缇现在指头关节被冻住,弗可屈伸。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伍安。伍安双脚蹬住掌心,施加重力魔法以防打滑,随后借力将双剑拔出,向后一翻,正好站在艾丝缇的另一只手上。他顺着艾丝缇的臂膀,朝着艾丝缇的脑袋冲去。艾丝缇转而抬起右手,向着伍安拍去。伍安眼看已来不及,便将手中辉石剑朝着艾丝缇的头掷去。剑飞之快,叫艾丝缇无法回防,只能动用重力魔法,只是伍安在将剑丢出去之前,也在剑上施加了重力魔法。辉石剑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在艾丝缇的头顶一擦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随后剑道软了下去,飞入了水中。伍安心中暗道可惜,头顶却落下簌簌冰霜。他抬头一看,艾丝缇右手已经铺天盖地向他而来。艾丝缇右手抓住伍安,朝它嘴中送去。 伍安挣扎一阵,全无作用。他越过牙齿,跌落在艾丝缇嘴里。滚了几圈,一阵光影交错恍惚,只觉得全身都要分裂。他忍痛站起,眼看前方光亮愈来愈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在艾丝缇牙齿即将并拢之时,伍安的身躯撑在两排牙齿之间。他嘶吼着,慢慢将艾丝缇的嘴彻底撑开。随后松了力,打了个滑,顺着艾丝缇的下巴落入水中。 伍安接连不断的使用法术,刚刚又是掷剑,又是顶天立地,已经让他大耗气力。此时他正在艾丝缇下面气喘吁吁,可艾丝缇却依然龙精虎猛,对他虎视眈眈。 伍安咬着牙站起,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再一次接近艾丝缇的额头。他摸向腰间的黑刀,准备与艾丝缇来个了断。艾丝缇却不打算再给他耍花招的机会,它高高跃起,紫电青霜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从水中喷涌而出,在水花的映衬当中,显得瑰丽无限,气势磅礴。这股重力魔法好像不可抗力,伍安想要再一次施展托普斯力场,却被狠狠控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艾丝缇身后黑洞展开,它钻入其中,身下的力场荡然无存。伍安高高坠下,如果就这么落地,不死也会落个残废。情急之下,伍安想起了自己从米丽安那里学来的瞬行术。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水面时,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又在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但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进行了瞬间移动,身上受到重力牵引的那股力还在,因此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伍安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这片天地是艾丝缇的地盘,他就算是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这艾丝缇诡计多端,倏忽来往,叫伍安防不胜防。更因为两人体型与力量差距悬殊,伍安所做的一切攻击,在艾丝缇看来不过雕虫小技。就算能控它一时,也挡不住它的滔天大势。 伍安撑起双膝,刚刚在水中站定,艾丝缇从四面八方涌来。伍安一惊,潜雾猛禽向上躲开,却正中了艾丝缇的下怀。艾丝缇的真身就在他头顶等着他上钩。伍安这一跳,反倒被艾丝缇双手擒住,动弹不得。艾丝缇先是双手用力一捏,将伍安全身骨头捏断,随后再用牙齿叫他身首异处。伍安全身骨头寸寸离断,叫他痛不欲生,几乎昏死过去。就在他的脑袋即将被咬掉之时,金色的火光从艾丝缇掌中涌现,紧接着一声巨响,艾丝缇张开双手,掌心处不断冒出因为爆炸而散发出的浓烟。 第36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2) 就在伍安下坠之时,梅琳娜现身,唤出了红色露滴和蓝色露滴,立刻朝伍安嘴里灌去。伍安的伤势慢慢恢复,气力同样回涨。他再一次使出瞬行术,这一次安稳落地。伍安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内力与魔力都已经 充盈。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它的确很厉害,可惜我们有两个人。”梅琳娜道。 “是三个!”菈妮纠正完咳嗽两声,两人拌嘴逗得伍安一阵发笑,随后释然道:“纵有千难万险,有你们在我身边,又何惧哉?” 梅琳娜和菈妮原本针锋相对,听到伍安如此开口,都颇为受用,各自回到伍安身体当中,不再言语,安心对敌。伍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双指并成剑诀,落在水中的辉石剑受到感召,飞回他的手中。伍安手握双剑,势不可挡。 艾丝缇看伍安安然无恙,自己耗费大半心力,全都功亏一篑,自然恼怒,决定拼死一搏。如今结界已破,再无什么能够束缚得了它。它逞开能耐,重力场瞬间闪开,将整片空间都牢牢禁锢。伍安踏起的水花凝结在半空中,久久不落。他还想要再快一些,但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双膝一屈,险些跪倒在地。伍安抬头远眺,艾丝缇身子周围紫光乍现,源源不断。它的尾巴上的连珠颗颗发亮,个个如同珍珠。伍安咬了咬牙,轻蔑一笑,随后大吼一声,以自己为圆心,瞬间释放出一个新的重力场,其规模不输艾丝缇的重力场。伍安这一招真可谓惊天动地,让艾丝缇都稍稍震惊一瞬。它暗自发力,伍安同样发力,两个重力场的对抗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湖水,竟然排出点点涟漪,随后裂开数道裂纹,水流从中喷涌而出,滔滔不绝。 伍安与艾丝缇暗自较劲,竟然不落下风。他一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整条左腿痛苦不堪,好像骨头都已经断掉。他虽然觉得疼痛,但并没有因此止步不前,反而更加投入,专心致志,将全身功力发散出去。艾丝缇感觉到伍安势头正盛,居然后撤了几步,开始示弱了。伍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满盈,只是现在奋力抗敌,走神不得,这才没有松懈下来。艾丝缇看伍安愈发游刃有余,退的更快了些。伍安感受到对方的势头正在减弱,索性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开了它头骨,夺了它鸟命。就在伍安志得意满之时,他与他对抗的重力忽然消失了,紧随而至的是数不清的紫幕银河,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稍稍一愣,展开托普斯立场,将企图将自己炸的粉碎的星辰全部挡在身外。他的防御密不透风,可还是有那么一颗陨石破除了他的屏障,直奔他而来。伍安一惊,迅速收力,轻功躲开。他再扭头朝上面看去,直接被惊在原地。只见艾丝缇委身趴在地上,它的头顶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黑洞。黑洞当中不再是黑暗一片,而是浩瀚无垠的广袤宇宙。从黑洞当中冲出的,不再是艾丝缇创造的虚假星辰,而是真实的,一击就能将伍安砸的粉身碎骨的星星。 伍安看到眼前壮观景色,竟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前,在艾丝缇初次抵达这里的时候,诺克史黛拉的诺克斯人,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光景,真叫人悲叹唏嘘。 伍安自幼所听、所见的英雄故事不在少数,在他心中也有许多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他们功勋卓着,他们豪气干云,他们义薄云天,他们死而后已。在他心中,那些人便如龙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可是纵然他们有百般武艺,千般计谋,在这无限寰宇面前,便连砂砾都相比不上了。曾几何时,伍安也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什么大人物,让自己天下闻名。可如今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宇宙,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渺小。他的意志不再坚定,四肢发软,就要瘫倒下去。 “别害怕……”菈妮的声音轻柔,却好似无形的利爪,荡开云雾,撕裂星空。只听她又道:“我在这里……” 伍安模糊无光的双眼重新迸发光亮,他全身猛的一震,脚下的重力场失而复得。他深吸一口气,重力场从他的脚底回到他的身上。他弯腰俯下身子,随后猛的跳起,一下跃出竟然有百米之远,直冲冲朝艾丝缇而去。只见茫茫星海当中,一颗膨胀的暗月冲破重重阻隔,击碎朵朵星辰,直冲那猛兽而去。艾丝缇见状,大吃一惊,使出浑身解数,所有的黑洞朝向伍安,千万颗星辰朝着伍安飞去。伍安全然不顾,直杀向艾丝缇。星星们追杀不上,各自撞在一起,碎成满天火花。艾丝缇以最后三颗星星做掩护,拦在阵前,伍安双剑齐出,寒气冰魄从暗月当中飞出,将那些挡路的星星切碎成零零光芒。 暗月笔直冲向艾丝缇,一招击在其头顶。暗月瞬间炸开,在重伤艾丝缇的同时,又将它冻上,使其一动不能动。伍安从暗月当中跃出,落在艾丝缇头顶,用剑插入伤痕当中,挑了个大口子。艾丝缇脑子里就是一个宇宙星河,伍安更不愣神,海角落日剑直插入艾丝缇脑袋当中。一瞬之间,万籁俱寂。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剑刃之上涌动,沿着剑身向上攀扶,顺着伍安的手指、臂膀,延伸到他的全身。 伍安感觉到一股伟力正徐徐灌入自己身体当中,力量之大,其势之猛,险些叫自己昏死过去。伍安收了辉石剑,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心一意去吸收这力量。过不多时,伍安猛然睁开眼,紫光在其双眸中闪闪而动。伍安拔出剑来,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胸口处传向全身,又舒畅又痛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他正惊叹之际,脚下怪物又忽然大动。这一次,艾丝缇不再沉默,而是怒吼一声,甩动千钧之力,舞起万斤之躯,将伍安跌飞出去。然而伍安现在已经吸收了它全部的力量,化为己用。此时的艾丝缇,不过是一具空有威仪、虚张声势的空壳罢了。 伍安吸收了艾丝缇的全部力量,此时精神抖擞,力强百倍,面对艾丝缇的胡作非为,天地都在颤抖,唯独他不颤抖。他向后一跃,半空当中,张开双手,两个玄紫黑洞闪出。伍安双手向其中探去,左手碎星宝雕弓,右手碎星金鈚箭。伍安拉弓搭箭,调整吐纳,随后全力射出一箭。巨大的弓箭飞速而出,化作一束光,撕开了时空,将艾丝缇这不可一世的、毁灭了一座城的怪物从头到尾贯穿。伍安缓缓落地,白袍鼓动,久久才息。伍安左手一挥,宝雕弓自行散入风中,再等伍安需要,只需一张手,随时可取用。艾丝缇的尸体如同瀚海沉鲸,轻盈落下,触地便开始慢慢化成粉末,飘散空中不见踪影。 伍安眼看这横亘眼前的怪物慢慢消失,一时之间沉默不动,久久才转过头去。此时天地已变,头顶和周围还是崎岖怪石,脚下还是浅滩寡水。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站在他的眼前,蓝色的秀发飘飘,白皙的肌肤皎皎。她握住了手在胸前,转头看向伍安,那么坚定,又那么憔悴,那么易碎。好像随时都会化成一团蝴蝶,翩翩而飞。 第37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3) “小安……”现了真身的菈妮侧过脸去,含情脉脉看向伍安,笑着呢喃两句,随后一瘫而倒,不省人事。伍安急忙上前,双手将她抱住。伍安头一次感觉到,她原来是这么的轻盈,又有着这样的温度。她的睫毛如同屋檐上冻结了的霜露,在黑暗当中还自顾自散发着月光。伍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她的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伍安知道菈妮将自己全身力量都凝结在了那一发暗月之上,如今气息奄奄,皆因为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扶正菈妮,双手击其背,开始将自己的内力续给菈妮。梅琳娜看菈妮生命垂危,放出了黄金树恩惠,希望能帮上一些忙。过了几分钟,伍安双手分开,调整呼吸。菈妮稍稍有了反应,但依然昏迷不醒。伍安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蕾娜菈嘱托他交给菈妮的暗月戒指。伍安拿出,没有片刻犹豫,为菈妮戴上。 就在戒指戴上的那一刻,伍安的头顶飘下如同雪花一般的星屑,幽蓝色的光芒透过,照在菈妮雪白的肌肤上。不多时,菈妮慢慢醒转,看到伍安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是十分欣喜。看到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暗月戒指,更是又羞涩又欢心。但她现在身子还需恢复,话更说不出来。她需要,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举动,让伍安明白,她心所属。 伍安年仅十八岁,所杀之人不足一千,也有数百;所见之人,不足一百,也有数十。可是他遇到过的美人,遇到过的,让他心动的美人,偏连一个都没有。今日垂眉,犹如傲梅度寒冬,桃李遇春风。只是一眼,便再移不开。伍安一片悸动,又疑问自己:怎的刚刚见面之时,怎的见她这副身躯之时,自己为何未曾有如今这般心动? 菈妮抬起右臂,搂住伍安,将整个身子都融进他的怀中。伍安没来得及反应,伍安的嘴唇便如吻到了瑞雪一般。那样的清凉,那样的稍纵即逝。 菈妮松开了伍安,少女的羞嫩涂红了她的脸颊,在皎皎光芒下,又显得矜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呆了。许久之后,菈妮方才打破了沉默:“如果是你,那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又依偎在伍安怀中,然后又站起身来,“如今,还有一件事要做。” 伍安同样起身,询问何事?菈妮转头看向出口,不发一言,径自走去。 “你们两个结束了?”一直在远处背对着二人的梅琳娜此时走过来询问。伍安笑了笑,脸色是遮掩不住的红。他不发一言,追上菈妮。梅琳娜化成一阵风,附在伍安身上。 “从这里上去,亚杜拉在等我们。”菈妮踩上升降梯,伍安跟着她一同上去。过了几分钟后,两人方才到达地面,此时月光澄澈,满天幽蓝。巨大的飞龙匍匐在教堂的废墟之外,它像是察觉到了伍安和菈妮的到来,即刻抬起头,向四周观望。看到伍安和菈妮到此,先是龙吼一声,随后向伍安探过头去,闭上眼低下头,好像在等伍安抚摸它。 伍安看出了些许端倪,转头去看菈妮,显然是询问她的意见。菈妮笑着点点头,伍安将右手按在亚杜拉的头顶,忽然一股彻骨的极寒刺穿伍安的皮肤,顺着他的经脉骨髓,走遍他的全身,叫他痛不欲生。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想要将手收回,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没法做到,好像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冻在了亚杜拉的额头之上。伍安用左手握住右臂手腕,咬牙一用力,右手脱离了控制,双手掌心冒出冰气。伍安全身已经不觉疼痛,反倒是畅快无比。 “刚才这是……什么?”伍安问道。 “亚杜拉的月光剑。”菈妮回答道,“此刻,尽在你手。” 伍安略微一迟疑,随后拔出辉石剑,回忆起亚杜拉月光剑的样子,然后挥剑,只见一道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剑光一闪而过,能够以一敌百的亚杜拉的月光剑,已经掌握在伍安手中。 “这是亚杜拉送给你的礼物。”菈妮似笑非笑,略微一点头,随后走到教堂当中的一处坑洞跟前。伍安紧随其后,发现下面空无一物,黑暗一片,不禁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放。”菈妮说完,未及伍安反应,纵身一跃,跳下洞中。伍安见菈妮跳下去,心一着急,伸手去抓,却握了个空。伍安没有多想,同样跃下深坑当中,点了星光,徐徐而行。在前方黑暗当中,他隐约听到了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喷涌的鲜血扑洒地面。伍安猜测是菈妮与谁斗了起来,快步赶上前去。到了地方一瞧,菈妮安然无恙,只是浑身血迹,手中的猎杀指头刀还在滴血,刀上的血管不断的胀缩,真似活过来了一样。在菈妮面前,是一个双指,只不过已经被菈妮以残忍手段杀死回天乏术,再活不能。 “……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伍安缓缓说道,菈妮回头看他,微微颔首:“双指钦定玛莲妮亚、米凯拉与我为神人,又分派双指辅佐我们,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眼线,同时又限制住我们的实力。如今我的双指已死,心腹大患已除,我已无虑矣。”说罢端坐石上,复捡起地上匕首,交与伍安。随后与伍安同出坑洞,放火烧之。火灭之后,又着亚杜拉毁灭坑洞,再衔巨石掩埋,方肯罢手。 “既然事情已了,那么就回城寨吧。布莱泽大哥如今不知若何,该当速回。”伍安说道,菈妮点头称是,喜怒不显于色,只是认同伍安,与其一同攀上龙背,一路往西北而去。不出半日,两人赶到。亚杜拉自守在城寨外,伍安与菈妮双双入得城寨。菈妮脚步犹快,公主之仪堪堪。两人还未等赶到塔下,便被铎懿拦住。铎懿叉手道:“见过王上,见过公主。” “卿何故拦我去路?”菈妮做姿态问道。 “非末将故意拦阻去路,只是前方……”铎懿言语至此,不再细说。菈妮心中早有预感,如今看到铎懿迟迟不语,更惴惴不安,追问道:“只是如何?” 铎懿略显为难,便带菈妮与伍安上了城寨,指向菈妮魔法师塔。伍安看去,大吃一惊。菈妮则先是一诧,然后镇定,好像其事早在她预料当中。只见菈妮塔下尽是黑刀刺客之尸体,血流遍地,花草凋败枯萎。布莱泽一人一剑,满是伤痕刻口。其身上之红,已分不清是何人之血。 伍安见到布莱泽如此,急问铎懿。只听铎懿答道:“公主走后,这黑刀刺客便就出现,误以为塔顶傀儡便是公主,企图杀将上去。布莱泽于是与她们厮杀起来,意图绝其后患。他一人与十几名黑刀刺客缠斗,身受重伤,恐怕……”铎懿说到这里不再继续,那“命不久矣”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伍安素来与布莱泽交往甚好,情同手足兄弟。今日见到布莱泽即刻身陨,又气又恼,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还未等他发话,菈妮首先责问多铎懿道:“黑刀刺客刺王杀驾,尔等纵然早知本宫设计将其引来,亦当冲杀剿灭。尔领本宫精兵五千,对付那几个刺客足矣,见到布莱泽陷此绝境,为何不一拥而上?”菈妮不给铎懿说话的机会,在伍安面前劈头盖脸将其骂了一顿,却不吩咐任何的惩罚。菈妮喝退铎懿,命令五百精兵从城寨各处出口散开,将城寨以及三座高塔团团围住,以免有漏网之鱼。伍安听够了菈妮的辱骂,纵身一跃,跳下城寨,向着布莱泽飞奔而去。 第38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4) 此时布莱泽正蹲伏在地,神志不清,但是警惕仍高,听到脚步声渐近,下意识的举剑便挥。伍安并不拔剑去挡,也不纵身躲开,而是双手接住剑刃,掌中紫气乍现,随后又消失不见。 布莱泽的王室巨剑足足有百斤之重,除他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舞动。伍安身形瞧上去并不壮实,个头与布莱泽比更是显得娇小。可是他竟然双手接下了布莱泽的全力一剑,并且毫发无伤,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叹服。其中最为惊讶的还是要数布莱泽。正是这一惊讶,布莱泽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巨剑坠落在血泊当中,布莱泽双手撑地,哀嚎不已,相当痛苦。伍安看到,实在不忍心,赶紧扶住他肩膀,眼中已有泪光。 布莱泽气喘吁吁,汗血齐下。他抬头看去,见到伍安,艰难的脸上稍稍缓和,勉强笑道:“小安兄弟,你来了……” “我在,布莱泽大哥。”伍安看布莱泽双眼回神,想他精神稍稍回转,急忙教他坐下,并以真气调养。他刚要运功,却被布莱泽制止。布莱泽摇头道:“我虽一息尚存,但是已无药可救,无须再为我耗费力气。” “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受此重伤,小弟我当以全力救之,怎可袖手旁观?”伍安说完,转头去看城寨。原本与铎懿站在一起的菈妮,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伍安稍微一愣,刚想要扯开嗓子叫大夫,却又被布莱泽叫住道:“别去看了,我已无救,无须再劳烦旁人……”说罢咳嗽两声,看向周围,“菈妮,还真是神机妙算。” “……什么?”伍安问。 “朝廷知道她已经拉拢了你,不会坐视她壮大实力,必然派人来杀她。菈妮则将计就计,用傀儡营造她独居塔顶的假象,引那些刺客前来。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她们这些黑刀刺客……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但是……我没得选,我们都没有。” “黑刀刺客,怎么会前来刺杀菈妮?” “黑刀之夜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在行事之前,菈妮给她们都下了咒,谁都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咒语发作,教她们当场暴毙身亡。菈妮为绝后患,派遣我等猎杀这些黑刀刺客。想来是她们想要一了百了,杀了菈妮解除咒语,获得自由身,所以才与朝廷合作。”布莱泽叹了口气,“可是她们就算真的帮朝廷做了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哥明知这是菈妮设下的局,为什么不调用兵卒围杀,却独自面对那些黑刀刺客?” 布莱泽呵呵一笑:“我是菈妮的护卫,我不能叫她失望啊……她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好,也不好……”布莱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伍安听后眉头紧皱,追问道:“莫非是菈妮不肯你调兵?还是铎懿不听你的命令?” 布莱泽虽然是菈妮的贴身护卫,但徒有身份,并无实权,并不能够调动卡利亚兵卒。菈妮此举,不仅是为了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也只为了将布莱泽抹除。他毕竟是神人之影,纵使他对菈妮忠心耿耿,但双指可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为绝后患,布莱泽都必须死,哪怕他与菈妮情同手足。 布莱泽听到伍安直来直问,哭笑不得。他拍了拍伍安的肩膀,苦笑道:“你是个好小子,只是太质朴。如今有菈妮在你身边,你要跟她多学才对……” 布莱泽一语说完,整个身体倾仰过去,显然昏死过去。伍安一急,双眼泪流,伏在边上查看。布莱泽悠悠醒转,身上毛发尽皆乍立,似是野性发作一般。布莱泽咬着牙,硬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快走吧,我身有重疾,便要发狂伤人。你那妹子,已经被我一剑斩杀,我不能再杀你。” “伍邦?!”伍安听到布莱泽这么说,急忙起身,四下查看,却并没有伍邦的踪影。布莱泽虚弱道:“我杀她时,没有尸体,只有一滩银水在地上,想来……”布莱泽话语未完,头痛欲裂,哀嚎不已。伍安想要上前安抚,却被布莱泽一剑赶出数步。只见布莱泽双眼露出红光,巨剑上寒气涌动,原本虚弱的狼,此刻精神抖擞,浑身伤病,顷刻痊愈。 “走!”布莱泽大叫一声,彻底没了理智,举剑朝伍安砍来。伍安并不想与布莱泽动手,只是堪堪躲开而已。布莱泽一招落空,又看伍安无心与之交战,大吼一声,又砍将上去,又被伍安躲过。布莱泽如今已疯,剑法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伍安只是闪避,并不交战。 “叫你走你又不走,是为何故?!”布莱泽挣扎着,吼出一句。伍安看布莱泽恢复神智,忙道:“布莱泽大哥与我恩情深重,我怎能动手?” “你若是不动手,死的就是你!”布莱泽只希望伍安能平安无事,不要他再与自己纠缠。眼下情况紧急,他只能对伍安如此发怒。奈何伍安摇头道:“人活一世,死期早晚将至。我不会怕死,就背信弃义。布莱泽大哥真要杀我,那便动手吧!” 布莱泽听后,仰天狂笑,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说罢便抬手举剑,向着伍安面门砍去。伍安不闪不避,闭眼等死。须臾过后,他睁开眼睛,发现巨剑正悬在自己头顶,未曾落下。布莱泽僵立在自己身前,胸口已经被一剑刺穿。站在布莱泽背后的伍邦抽出长剑,布莱泽血如泉涌。布莱泽吐出气血,跪地干呕不止。俄而,布莱泽哼笑一声,随后仰天大笑,像是心满意足。他一把推开伍安,左手去拔伍安腰间月隐。伍安躺倒在地,一泼鲜血喷洒在他脚下。布莱泽用名刀月隐刺穿自己的方寸之地,随后一剜,挖出自己心脏。布莱泽咬牙忍痛视之,将其一把捏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巨剑丢向空中。寒冰将巨剑全身上下包裹住,化成一把冰刃,直直而下。从头到尾,将布莱泽劈的血肉横飞,脏腑四溅,惨不忍睹。 伍安本来一身白衣,布莱泽自毁其身,血肉飞扬,伍安躺在地上,身上尽皆是布莱泽之血肉。他躺在地上,哀伤莫大,犹如心死。他两眼空洞无神,好似灵魂出窍,即刻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铎懿见状,急忙将事情告知菈妮。菈妮稍作迟疑,只叫铎懿先将伍安扶回房中,至于其他,稍后再议。铎懿领命而去,自与几人将伍安抬回城寨,为他更衣,将他衣物认真洗过后晾上。至于布莱泽,因为未留全尸,菈妮故命铎懿领人将布莱泽残破身躯收集,活化成灰,以盒装之。至于那一把王室巨剑,则成布莱泽之墓碑。 第39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1) 伍安很久都没有做过一个美妙的梦了,自来到交界地之后,他每日入睡,总是因为劳累,而一觉天明。时过境迁,他一路行侠仗义,身份越来越显赫、贵重,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沉闷困顿。 他的朋友曾对他说,他身边只差一个女人,伍安笑笑,不以为然。如今,他身边已经不缺佳丽,更有权势,可是他宁可孑然一身,也不要这些。 他感觉他的心缺了一块,总是没办法补上。血从那个口子缓缓流出来,慢,但是不停。 他有多怀念在红狮子城与天下豪杰喝酒的日子,怀念布莱泽的念头,就有多苦涩。 梦中的策马同行,仗剑天涯,终究是梦。从今往后,那个总是纵情欢笑、无忧无虑的伍安,彻底的死去了。并非他秉性已改,而是天下之人,只知道有少离王,却不知有一个叫伍安的少年郎了。 “伍安伍安,如何得安?不惊冕旒,难得长安。” 火焰吞噬下又一根木柴,迸发出火花与噼里啪啦的脆响。伍安慢慢睁眼,眼看着伊吉朝壁炉当中添了一把新柴,用以续火保暖。 伍安撑起身子坐起,脸上并无悲喜,只有两道深如沟壑的泪痕。伍安觉得眼睛酸涩,口干舌燥,不自在的紧。他掀开被子,只觉得一阵寒冷,随后火炉温暖飘来,才叫他渐感暖和。 “哦?醒了?”伊吉看伍安醒转,开口问道。伍安不做回答,只是默默点头,转眼看向火炉,瞧火焰身姿摇曳跳跃,久久问道:“布莱泽大哥,死了吗?” “死了。”伊吉语气更无波澜,只是两道白眉略微低愁,“你那妹子伤了他,却不致命。他自挖心脏,又使全力凝冰于剑,自毁身躯,死的很彻底。” 伍安点头,再不言语,抽了抽鼻子。 “想哭就哭吧。”伊吉安慰般的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了。” “……只是觉得有点冷了。”伍安摸了摸微微凉的鼻尖,“而且不知为何,我如今,哭不出来了……” 伊吉沉吟片刻,笑道:“哭不出来是好事。” “好事吗……”伍安眼眸低垂,“没想到现在我连眼泪,都失去了。”伍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伊吉,“菈妮和伍邦怎么样了?” “菈妮安然无恙,现在正在书房。至于伍邦嘛……” 伊吉一语未完,伍邦便敲开了门,对伍安和伊吉打了招呼,说道:“大哥,水烧好了,快来洗吧!” 伍安亲眼目睹布莱泽之死,悲痛万分,气血上涌,心脉一冲,当场昏厥过去。如今醒来,还是有些木讷迟钝,缓了一会才点头回应,跟着伍邦前去沐浴。伍安进了浴房,洗干净之后换上了已经晾好的衣服,径直去寻菈妮。 “公主殿下现不在书房,大哥且随我来。”伍邦说罢,头前带路,伍安后面跟上。二人走出城寨,远远看到菈妮站在魔法师塔下,其身旁还立着一个人,不消说,便是菈妮为了吸引刺客前来而设置的虚卒了。 王室巨剑没入土中三分,两人各捧花朵,站在剑冢之前。各自低语一阵之后,纷纷将怀中花朵献上。伍安看到,也想上去为布莱泽献上花束,伍邦给伍安递去一把花朵,自己则两手空空。 “你为何不拿一些?”伍安问。 伍邦愧疚道:“我在背后捅了布莱泽大哥的刀子,我不配去给他献花。” 伍安淡然一笑:“布莱泽大哥是自杀身亡,况且他不也将你砸成了一滩银水吗?算是……”伍安本想说“一报还一报”,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于是住口,只是分了一些花给伍邦。伍邦明白伍安用意,听了他话,更不推辞,接过花束,一同来到剑冢前。 “布莱泽大哥,我背后捅你刀子,实在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保佑咱们都安康,保佑我大哥成王之路畅通无阻。”伍邦说完,将花放上,双手合十,一拜再拜,方才停下,退到一旁。伍安自捧花束上前,看到眼前巨剑,之前与布莱泽种种,尽皆涌上心头。伍安刚想要开口,却觉得鼻子一酸,他哑了口,闭眼沉默片刻,随后道:“希望你能安息,布莱泽大哥。”伍安拜了再拜,随后拂袖而去。三人一同望向其背影,明是少年,却落寞至极。 “他与布莱泽亲如兄弟,怎的……不发一言?”傀儡问道。 “不发一言者,最为痛心。”菈妮说完,转而看向傀儡,“你继续在高塔上待着,无我命令,不准妄动。”傀儡一点头,转而上塔去了。伍邦还想要追上伍安,却被菈妮叫住,摇头道:“叫他一个人安静安静。”说完径直向城寨走去。伍邦远眺伍安,只见他委身坐在地上,看上去惆怅不已。伍邦心有不忍,但又怕打扰了伍安,于是听了菈妮的话,跟着一起离开了。 此时正是夕阳入海,伍安远眺,遥遥看去,刚好见到。水面上阳光涛涛,水波漾漾,如同沸腾一般。伍安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远方,也不说话,就这么待了一宿。第二天大早,巡逻的卡利亚士兵发现他正蜷缩成一团,躺在草地上。他们都知道布莱泽与伍安之间交好,寻思他是因为布莱泽之死伤心欲绝,方才这般六神无主,都不去打扰,依然各司其职。待到伍安醒来,已经接近正午。菈妮正在书房铺着日光睡觉,伊吉守在城寨花园当中,看着伍邦在花园里追蜂逐蝶,捕蝉抓雀。伍安站在门口呆立着,忽然觉得时间在这样的安宁恬静当中,变得很慢很慢。可是他却莫名升起一股老气横秋、华发早生的蹉跎之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疲倦,纵然一身力气和武艺,却再没办法施展出来。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容颜未改,依然是那个伍安,只不过徒生了几根白发而已。 伍安离了座位,叫人拿酒前来。不多时,便有几人各自提了几大坛酒,放在伍安房间当中。几人正欲离开,伍安叫住他们,叫他们自拿杯盏觥筹。几人将酒具拿来,伍安端起酒坛,给众人倒上。未及众人谢过,伍安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这是这三天以来,伍安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星夜沉沉,盖住一切光芒。伍安挣扎着眼皮,艰难睁开双眼。他支起身体,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四下寂静,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虫都不见到。 伍安明明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喝闷酒,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他由此笃定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很特殊的梦。因为他以往的梦中,总是很热闹很热闹,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 忽然间,斗转星移,伍安只觉得时间顷刻流转,急刹不住。一只狼冲上远处大石,仰起脖子,放声嚎叫。它身形渐渐庞大,渐具人形,却依然嚎叫,真乃穿越千年之声。忽然之间,天地又黑暗一片,突然有声音响来,伍安循声而去,却是布莱泽。他坐一矮凳,眼前是一堆营火,烟气袅袅不绝。伍安略有迟疑,布莱泽却看向他,招手向他,示意伍安过去。伍安识得宇宙变化,自知人在梦中,眼前之人,或许是布莱泽魂魄未散,托梦于他。或许是伍安心中恨意不下,思布莱泽过甚,于是梦中相见。哪种暂且不论,既然布莱泽叫往,伍安便不推辞,径直向前。 “荒原冷得很,不生火,非得冻个好歹。”布莱泽说道,语气毫无悲喜。 第40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2) “这里并不荒凉。”伍安说完,略一迟疑,随后低眉,沉默不语。布莱泽见他语塞,继续道:“你还记得你要成的大业吗?” “……记得。”伍安淡淡回答道。 “那么,留着这把火,然后,把我忘掉吧。”布莱泽说完,起身往火中踏进一只脚,最后又站定。火焰顺着他的脚蔓延到他的全身,也将整个荒原变作了一片火海。原本黑暗的天空,此时变得光芒滔滔。 “你成你的大业去吧。”布莱泽一笑,被火焰彻底吞噬。伍安原本欲救,可是却引火上身,自招其害。那火虽燃在他身上,却只是燃烧一阵,灼痛伍安却未留伤口。须臾之间,便就熄灭。伍安再转而看向布莱泽,那里空无一物。此时,东方既白。 第四天一早,伍安忽然醒来。昨天他一直独自喝到子夜之后,本该不这么早就起来,现今起床,全因为昨晚有梦,使他再宿醉不得。伍安起身穿衣,吃了桌上食物,径往城寨外而去。此时卡利亚军内担任要职之人皆在城寨之外,菈妮与伍邦则分别站住,像是在等待伍安前来一样。二人身后,文武众人,左右分开,各列其次。二人看到伍安赶到,并不说话。伍邦坐了下座,菈妮站在上座旁边,至于上座,则让给了伍安。 伍安瞧着眼前阵势,虽无营帐,却是军营,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他抬起双眸,看向菈妮。菈妮冲他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伍安原本慌乱的双眼转而变得坚定,径自向上座走去,一甩袍子,潇洒坐下。其余人看伍安坐了上去,纷纷起身叉手向伍安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各位请坐。”伍安示意众人坐下。目前座下之人,除却伍邦与菈妮,还有铎懿及麾下各部人马。军师伊吉,站立众人旁边,以待命令。 “诸位如此大早,便聚集于此,是为何意?”伍安问道。底下铎懿答道:“回王上,目今宁姆格福、学院、盖利德均已向王上称臣。王上更兼卡利亚、诺克隆恩圣主之贵,灭恶兽,平贼寇,四方既定,上下皆服。王上如今既已得升降梯符节,该当合四海之力,上亚坛高原,入主王城。更易神器,君临天下。” 伍安听后笑了笑,说道:“卿言虽善,终究过也。宁姆格福,物产富饶,但位在南,发兵往来不便。加以辎重,更使人困马乏。况如今史东薇尔城主涅斐丽仍壮大实力,只宜坚守,暂不可为援。东南盖利德,虽然地大,但寸草不生,民生凋敝,遍地鬼怪,无一毫可取。虽有红狮子城中一干忠义之军,但仍然山高路远,难以为援,仍宜为坚守。至于学院……”伍安轻蔑两声,“暂无战力可取,只可为底牌筹码,虚张声势耳。” 伍安一通话语下去,将铎懿升起的士气压下去了一头,众人闻听,各自语塞,面上无光,面面相觑。伍安看众人迟疑,转而道:“不过,卿言进策,的确不假,我……寡人却有此意。方今除却升降梯外,另有一条道,可上亚坛高原,不知各位是否知道?” 下面众人素知在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险路,直通亚坛高原,但眼下伍安发问,纵然知道,也须说不知才妥,于是尽皆摇头,齐道不知。 伍安想他们跟随菈妮,总有些见识。如今不肯说实话,也是因为伍安的身份。伍安倒也不点破,说道:“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路,直往高原。只是其道甚险,不宜兵马行进。寡人欲自上断崖之路而往高原,另遣诸将,带兵往升降梯而去,顺其而到高原,然后会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伍安安排,都觉得能使人力各尽其用,于是多半称好。伍安看大半人支持,并不着急,而是看向其他人。菈妮并不说话,只是站着。伍邦坐在那里,振臂呼应。恰在此时,伊吉开口道:“不可。” “哦?不知足下有何高见?”伍安正想听听伊吉的看法。 “现在大升降梯的符节虽然已经在王上手中,但请别忘了,大升降梯原本就是恶兆王为断其余势力兵马而毁之。他如此做,必不可能不留后手。想必我大军直往高原,便会迎面撞上王城大军。朝廷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力仍巨。我等死战,且未必能赢。王城易守难攻,更兼恶兆王文武双全,坐镇其中,当徐徐图之,不可急迫。” “卿所言甚是,正合寡人之意。”伍安笑道,“既然如此,敢问当以何计取下王城?” “目今火山官邸,尚与王城对抗。王上可从中取便,趁虚而入。或者与其结盟,共抗王城。” “卿之一言,真令寡人茅塞顿开。”伍安抚掌笑道,旁边菈妮始终默不作声,方今终于开口道:“妾身有话,斗胆进言。” “但说无妨。”伍安一招手,菈妮上前一步,面向众人与伍安道:“火山官邸,乃吾兄拉卡德所立。当年诸侯联军,合力而来,又溃败而去,各自离散。拉卡德撤回格密尔火山,借助其天然地势,据王城兵马于千里之外。拉卡德以此获得时间恢复元气,与王城分庭抗礼。火山官邸与王城大战偶尔,小战不断,可谓不合。妾身认为,王上可往火山官邸而去,以表诚心。向吾兄陈其利害,想来吾兄当感王上真心,愿与结盟。” “如此说来,甚好。”伍安点点头,“只是格密尔火山在何处,寡人实在不知。” “妾身愿意与王上同往,一为带路,二来,吾兄见我,必然更信结盟之意。”菈妮道。 “如此说来,当真好计。”伍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伍邦。伍邦与其眼神对上,立刻起身叉手:“臣随时候命。” “小妹与寡人身形体态,相貌声音别无二致,又能随意更改内外,任意化形,自为一疑兵,有大用也。寡人欲使汝上升降梯而抵高原,孤身深入王城,探知虚实,以为内应,如何?” “臣自当领命,万死不辞。”伍邦将最近几天伊吉教过他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选了一句自己最满意的话说了出来。伍安将猎杀指头刀从腰上解下,交付了伍邦。 伍安和众人说了半天的官话,又打了这么久的算盘,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脸上并不发作,依然一副深不可测又自信的模样:“伊吉,铎懿,你们二人,领诸将及所有兵马,前往升降梯处,严整以守,不可有误。如有事宜,自行定夺。” “臣等明白。”底下人一同回应道。伍安看未来既定,便吩咐设宴摆酒,今日欢聚,明日平旦,便就各自出兵。众人回到寨内,列出好肉,摆上陈酒。炉灶生烟,久久不绝。伍安脱了袍子一身,换了朴素衣服,与众人一同炙烤禽兽之肉,痛饮陈年老酒,聊以忘忧。梅琳娜与菈妮二人,则在旁末桌上,饮着清酒,侃谈风月。就在这时,菈妮趁着众人兴致高昂,自带了一把大剑上来。众人视之,无不沉默惊骇,那不是别的,正是卡利亚王室的宝剑——暗月大剑。其剑长有三尺,剑自柄处宽一尺,越往尖处越是收紧。那宝剑暗若残月,冷若秋霜,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剑。 此剑极为珍贵,并不轻易出现。众人看菈妮拿了这剑出来,以为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将宝剑双手奉上,恭敬道:“今妾身将宝剑赠与王上,以表诚意。” 伍安接过剑来,将狮子斩并了剑舞,翩翩而起。众人看伍安舞的好看,刚才的紧张全无,纷纷鼓掌喝彩。伍安赞了声好剑,谢过菈妮。他自吸收了艾丝缇的法力之后,便可以随手打开一道门,拿取兵器。伍安随手将宝剑一丢,只见一道紫光闪过之后,便消失不见。伍安又与众人高歌畅饮,不在话下。 第41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3) “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文绉绉。”梅琳娜说道,“而且,还自有一股领袖的气息。” “何止是气息。”菈妮坐回位子上,摇头道,“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 “我觉得他正在失去一些东西。”梅琳娜放下手中清酒,“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以为然。” “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不是吗?” “可是他得到的,弥补不了他所失去的。”梅琳娜说完,菈妮沉默,久久不语,半天才叹息道:“高处者,尽皆如此。”说罢举起手中酒盏,来敬梅琳娜。梅琳娜也不回绝,倒了一碗清酒,与菈妮碰上,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平旦,军士无不起帐造饭,以备之后行军。伍安先在房间中,与梅琳娜和菈妮吃了早饭,随后共同出城寨,集合军队。铎懿总领五千人精兵,在城寨门口站列整齐,以待伍安与菈妮检阅。伍安先令铎懿清点兵马,随后带上辎重,往学院而去,随后借道往彼鲁姆大道而去,再驻扎于升降梯大殿处。学院师生平日只管教学,闲暇时不过畅谈风花雪月而已。今日突然见到如此阵仗,都惊骇不已,都不敢妄动。伍安出发前曾下令不许惊动学院,更不许取学院之物,只是借道而过而已。军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大升降梯处,驻扎下来。伍邦作为监军,抵达升降梯处,将伍安交付于他的符节安置在升降梯中央,随后按照伊吉指示,左拧三圈,右拧三圈,随后用力一按。伍邦脚下忽然一阵震动,殿内四壁上下尽皆颤抖,好似地动山摇。头顶灰尘簌簌而下,落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伍邦惊诧一阵,使出重力魔法站定,没过多时,脚下圆形地板不再震动,而是缓慢向上。 伍邦看到自己不断上升,顿时觉得惊讶,低头看向伊吉。伊吉并不抬头,对视伍邦道:“足下不必担心,如今升降梯已经行动,早晚便会抵达亚坛高原。足下大可做好准备,欣赏高原枫林秋色美景。” 伍邦一直以来跟着伍安,除了学习伍安一身武艺之外,于他性格聪慧,倒是没什么掌握。现在自己一个人行动,瞬间没了主意。伍邦听到伊吉这么跟自己说,见他又是个忠厚长者,渐渐放下心来,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盘腿端坐在平台上,将手垂放在两膝之上,随后闭眼吐纳。他的身影随着平台的抬升,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守在升降梯殿内外的卡利亚士兵们看着伍邦的身影彻底不见,才都纷纷低下头颅,左右交头接耳。铎懿喝令,众人才都安静下来各司其职。 铎懿看队伍无事,便径自去找伊吉。此时伊吉正坐在殿门口,手捧一本古书翻阅着。看到铎懿来,合书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铎懿暂不说话,凑到伊吉跟前,方才开口问道:“军师,你说我等守在此处,利害几何?” 伊吉听后,缓缓说道:“恶兆王腹有良谋,更兼惊天动地之武艺。当年诸神领各部人马,意图将王城围而歼之,全赖恶兆王文武双全,带领王城将士拼死一搏,方才守住王城。经此一战,恶兆王名扬天下,王城士兵更骁勇善战,并唯恶兆王马首是瞻。上下一心,诚难破也。况且恶兆王对于亚坛高原之地貌体势,了然于胸,我大军却对亚坛高原之地势气候,不甚了解,贸然上去,未及交战,恐怕先自行倒戈。我等区区五千,怎抵得上王城几十万大军?善谋战事者,山川日月,花草树石,皆可成兵。加之那几十万大军……”伊吉说到这里,沉默不语。 铎懿知道伊吉不仅是菈妮的随从,也是菈妮的老师之一。菈妮的权谋与征伐之术,大半从伊吉这里学来。铎懿对菈妮敬畏不已,而伊吉身为菈妮老师,铎懿更是对他敬重有加,把他的话看作是重中之重。方今连伊吉都这么说,让铎懿很是没底。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失落。”伊吉转而道,“多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城势力虽大,终究孤立无援。而少离王,则以侠义行走天下,各地军队虽然未曾号称王军,但少离王一声令下,必有忠义之军前来。恶兆王眼线遍布天下,知道我等必从这里上去,故而会派人手前来查看。而伍邦能显能隐,最适合扰乱视听。我等守在这里,等待伍邦监军将升降梯降下,以消恶兆王疑心,然后,静观其变。” 铎懿听伊吉解释,稍稍宽心,但知道他们还是要坚守,故而还是不安。伊吉瞧出他心里所思,笑道:“咱们在城寨,待了那么久,铠甲未曾生出虮虱,士气未曾懈怠。如今到了这里,理应如在城寨一般稳住。将军可将我这番话交于各位军士诉说,以安军心。” “我知道了。”铎懿点头,抬头望天去,“却不知道殿下与少离王如何了。” 听铎懿问起,伊吉呵呵笑了起来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伊吉说话总是如此文绉绉,总叫人思索。铎懿一介武人,听伊吉如此评价,似懂非懂,心里只期盼伍安与菈妮无事最好。 “不管是少离王还是伍邦,都是奇兵。”伊吉收笑道,“王城固若金汤,正惧奇兵。” 伍邦自被创造出来,还没有生龙活虎多久,就已经被锁进了箱子里。莫说无人交谈,就连日月更替,伍邦都一点不知。自从跟了伍安之后,凭借着自身堪称神妙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将伍安的本事汲取了七七八八。只是心性方面,却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质朴幼嫩。虽然身为铜浇铁铸,却自怀一颗赤子之心,不禁令人慨叹。 但或许是这赤子之心太过于宽大,以至于伍邦居然能在升降梯上睡着,并且纹丝不动。直到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惹得她浑身发抖,她方才睁眼,一梦大醒。她缩了缩脖子,方才觉得回暖。起身抬眼看去,只见高原之上,枫林遍地。红叶黄花,随风摇曳,美不胜收。千里之外,王城金碧辉煌,灿灿夺目。此时日正高悬,照耀之下,整个高原尽显贵气壮观。 “这就是亚坛高原……”伍邦从未见到过如此美景,目光所及,皆是壮丽景色,美不胜收,一时间呆了思绪,只是错愕而笑。直到她看到一彪人马往这里赶来,为首二人金光灿灿,十分醒目,这才叫伍邦反应过来。她急忙按下机关,将升降梯下降回去,随后变作一滩银水,缩到暗处,静观其变。 那一彪军马赶到的时候,升降梯已经下到黑暗当中,寻找不得。领头的两人,身材高大,虎体狼腰,皆披金甲。头戴镔铁盔,金色冠缨飘洒,金色兜袍上绣着和战旗上一般的徽记。腰悬宝剑,胯下卷毛壮马,马匹两侧各挂刀剑长枪。两人到了升降梯处,抬手止住身后队伍,一齐下马按剑,同往井旁观看。二人走到井边,向下四处巡视,又丢了个物事下去。物事坠入黑暗当中,很快没了踪迹。凡物入水,尚有涟漪、回声。如今物事下去,半点声响不见,可见升降梯并未有动。 “看来王上又猜错了。”左边骑士说道,语气似笑非笑。 “王上年事已高,那伍安又真有些本事,更叫王上忌惮,不可不防。”右边骑士说道。 “……说的在理。”左边骑士点了点头,二人再无一句话,起身退回,共同上马,使后军做前军,。伍邦趁着所有人都背过之际,附在了其中一人的战马铠甲上,随着大军迤逦而去。颠簸了好一阵,这一彪军马才停下脚步,于营寨外停下,各自分开入帐。 第42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4) 伍邦随着大军入了军寨,挑了个机会下了马,钻入一片暗处。他看四处都有兵士,来来往往,将整个军营都监视的密不透风,心里一阵胆突。他转徙别处,变作了个执戟小兵,装作刚刚解手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将自己这个角色扮演的像一点,又想该如何与伍安里应外合,使王城不战自溃。他走这几步,不光思索,更兼喃喃自语,时刻不停。直到他沿路回去,差点撞到打扫军营外道路的老者,才忽然警觉过来。 那老者看伍邦面相俊俏清秀,虽然身上穿着锁子铠甲,披挂整齐,可脸上却干净得很,只觉得好笑又可疑。伍邦看对方上下打量自己,恐怕对方看出自己伪装,心中七上八下,一阵打鼓。只见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营外潭水,清澈的很呐。” 伍邦愣了一愣,刚才出去,莫说潭水,连一个水洼都没见到。但听对方说起,也不顾其言真假,赶紧接话道:“哈哈,是啊,清澈的很啊。” 老者点点头:“那潭水其源头,是山上一泉,这泉乃是我祖上所挖,其水潺潺,澄澈无比。又因为临近军马出征古道,故引为王城军队所用。” 伍邦若有所思,不住点头:“原来如此,但不知,山上那泉名叫什么?” 老者呵呵一笑,笑容变得阴沉无比,只听他说道:“这泉为祖上所挖,王感其祖上之能,遂令泉为将祖上之名,其号为……噩兆!” 伍邦听到老者将这两字说出,哑然失笑,随后大惊失色。伍邦因为担心他回头通报,惹来大军,害怕寡不敌众,因此拔腿就跑。她恨刚才自己愚钝,见到那老者谈吐不凡,其身份必然不低。甘愿为扫地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伍邦一路奔逃,直到向后看不到老者,她才慢慢刹住脚步,随后又彻底变成伍安打扮。此时她正处在一堑壕之上,四下土地熏黑,坑洞遍地,想来是投石车所投火药所为。伍邦又抬头看去,左手边是蔚蔚王城,右边则是城外关卡,中间远处直望,则是茫茫枫林。亚坛高原气候宜人,常年秋高气爽,其枫林黄花之美景,恒久不败,虽然有战事,但依然如此。 伍邦看没有追兵赶来,自以为是虚惊一场,长出一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忽然感到四周安静非常,杀气涌动。她虽然智谋不及伍安,但是论武艺并不逊色,当即抻了长剑在手,四处观望。久久之后,伍邦并不见人,只听到风中有阴阴笑声,实在渗人。只听那声音道:“褪色者,我早就说过,你我终究会再次相见。你该惧怕藏在暗处的「黑」,噩兆将至,其谁能逃?” 伍邦耳边,乃至于四面八方都是这股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几欲先走。可是他又觉得四周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刀兵,只要自己一动,必然遭到擒杀。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吵的伍邦不得安宁。她闭上双眼,凝思聚神,随后舞剑一周,挺剑直指前方。她猛的睁开双眼,此时声音瞬间消弭,四周空无一物。眼前只有刚才伍邦所遇老者,其他更无一人。 “小兄弟,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老者依然笑盈盈的,只是在伍邦看来,格外的不怀好意。伍邦笑道:“不劳先生,我自己能走。” 老者收笑,冷哼一声,一阵夹杂着金色闪电的黑烟飘过,一个身影从中涌现出来。他皮肤灰黑,身上须发皆白。头生歪曲恶角,身披破烂斗篷,手拿二丈节杖,却不是玛尔基特是谁。伍邦跟在伍安身边,素闻玛尔基特之厉害。今日见到,看他样貌,还未交手,就先被吓了一跳。伍邦回忆起伍安说过这玛尔基特凶猛无比,诡嚚非常,是个难缠的对手。伍邦见他这凶恶模样,更笃信了伍安说辞。于是不敢轻敌,立刻辗转腾挪,想要闪到远处。还未等她退出几步,身后一阵强风直朝向她脑后砸来。伍邦暗叫不好,侧身转头一闪,躲过了这索命一击。 还未等伍邦来得及看清身后何人使坏,又有一招奔着她性命而来。伍邦俯身躲开,又用长剑格住右边一击。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个玛尔基特包围住。刚才那几下,便就是玛尔基特们的杰作。 伍邦看自己成了笼中雀,即刻将命归九泉,心急如焚,又气又恼,陡然发力,将这一击挡开,纵开身形,双剑在手,不住挥舞,拼死一搏。剑刃挡开节杖,划伤群敌,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体格高大皮糙肉厚,伍邦如此,全是做了无用功。伍邦一路打杀,慌不择路,最终被逼回了军营当中。众人看到少离王闯入大营,先是一惊,随后纷纷抄起兵器,列阵在营中。伍邦身后是追兵玛尔基特,眼前是王城兵马,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当中。眼看她就要死于乱棒之下,天空忽然一声雷响,引起了王城军队和玛尔基特的注意。众人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穹,此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兵将见到那金色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纷纷握紧手中长枪,严阵以待,好像那云层当中,会忽然飞出什么猛兽一般。 “……该死的龙!”玛尔基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捶胸愤恨。伍邦且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什么东西恨之入骨,但想来那生物必然强大无比,才会叫他们如此忌惮。正在众人迟疑之际,一声龙啸响彻九天,随后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一头巨大的古龙扫过天空,俯冲着向伍邦而来。祂四爪酝酿着红色的雷电,金色的翼膜鼓动,更涨风雷气势。只见那龙挨在地上,四爪平推,红雷扫过,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大半军营毁坏。玛尔基特正欲一战,那龙却一扭身子,荡开玛尔基特一众假身,抓了伍邦,远飞而去。古龙飞跃关山,片刻便不知所踪了。 第4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1) 那古龙振翅飞去,片刻之间,身影就隐入了黑云当中。过了好一阵,两个士兵将猎龙枪备好,跑到寨内领军道:“报告将军,猎龙枪已到!” 那将军还在抬头望天,听到身后兵卒高声,心中怨气陡然升起,转身怒道:“方才那龙出现,顷刻之间,便将我大寨毁了大半。尔等现在才将猎龙枪拿来,岂不见天已放晴,那畜生早已经隐秘不见?!” 那两个兵卒看到将军发怒,两腿一软,被骂的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将军叹了口气,又道:“速去清点兵马粮草,看看多少伤亡。”那两个兵卒不等说完,连忙称是,转眼间跑开了。将军回头望向王城一眼,眉头微皱,随后与其他将士一同去恢复营寨。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重重围困,不得施展,急得肝胆欲裂。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接着一只巨爪将她抓在手里。伍邦一阵头晕目眩,承受不住,竟然晕死过去。不多时,她慢慢醒转,发现自己正飞在高空。高原之境,尽收眼底。她想要扭动身体,发现身子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伍邦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胸腹腰胯之处,皆是白鳞龙爪。伍邦抬头看去,发觉头顶一片阴暗,只能堪堪看到龙颈与龙头,其他再难看清。伍邦挣扎一阵,将右手伸了出来,随后发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未等到她反应,那龙便贴着一平崖而下,松开右手,将伍邦滚将下去。伍邦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躺在地上抬头望天,吐出嘴中枯枝败叶,又被灰尘惹得打了个喷嚏,接着气喘吁吁,半天都没起来。那古龙在天上打了个转,俯身向她冲来。接着一阵雷云滚滚而下,龙的身影已然不见,而是变作了一个女人模样。她身有七尺之高,头顶生一对龙角,和如瀑白发,垂向身后。面容冷峻,双眸竖瞳金龙眼。身穿一件宽袍白衣,内衬乌金交襟,下身暗红长裳。衣裳皆纹绣乌金色图案文字。她左手背过身后,右手横在腰前。走到崖边,临险而望。不说一句话,便叫人觉得不怒自威、霸气外露、冷艳卓绝。她望了许久,忽然开口,惆怅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罢了,不自叹气。 伍邦听她口气清冷,语调当中却饱含哀伤怨恨,实在奇怪,正当她要起身发问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了身,走到伍邦身前,笑道:“这等武艺,也可上阵为将?” 伍邦本想反驳,但自己刚才的确是蒙对方所救,眼下不好回复。况且眼下她上下杂乱,就算争辩,刚开始就落了下风。于是她躺在地上,皆因她身子和衣服都是银水所结,软硬皆可。只见她身子一缩一涨,身上灰尘落叶便都去除。龙女看到伍邦出这般洋相,扯了扯嘴角,无声一笑。 伍邦看她笑的轻蔑,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也配问我名号?”她的语气比之伍邦,与其说是厉,不如说是暴戾凶狠。伍邦看对方穿着不凡,谈吐骄傲,想来不是寻常人物。但是她还是坚持,大不了一死而已。于是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龙女看到伍邦耿直,呵呵一笑道:“你这木瓜脑袋,倒是有趣。”她踱了两步,“我叫兰斯·桑克斯。” “……什么克斯?”伍邦眉头一皱,名字一点没记住。兰斯·桑克斯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钱塘。” “……哦。”伍邦简单回了一声,场面一时僵住。钱塘开口道:“那么,你又是谁?” “伍邦。”伍邦昂首挺胸,“当今少离王的妹子。” 伍邦语气认真,话却说的好笑。钱塘因为听到了少离王三字,并没觉得可笑,而是问道:“少离王?那个毛头小子?” “喂!你怎么说我大哥是毛头小子?!”伍邦听到钱塘说伍安的坏话,气不打一处来。钱塘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继续道:“倒是有些本事。”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耍了一通,险些没命。现在又被这龙女无视,而她又转而说伍安的好话,让伍邦前后不是,忍住不发。 “你是她妹子?”钱塘转而看向伍邦,上下打量她,“看来不是亲生的。” “……的确不是。”伍邦无奈的点头。 “刚才的招数……你是造出来的对吧?来自……诺克隆恩。” 钱塘这一番话叫伍邦立刻警觉,她知道少离王并不奇怪,毕竟她能化身为龙,能升能隐。但她居然连诺克隆恩的事情都知道,实在匪夷所思。 钱塘看到伍邦惊诧非常,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她的底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少离王南征北战,已经有不少势力都归顺于他。你既然说是他的人,而你又独自一人,深入敌寨,想来少离王已经剑指王城,准备进京了。而你嘛,自然里应外合,助其全胜。只可惜,脑子灵光,技不如人。” 伍邦听到钱塘这般评价,心中自然不服。但她所说句句属实,更不好反驳,于是僵在那里,不知所措。钱塘看她沮丧,说道:“其实,我与那朝廷,亦然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伍邦听她开口,恨恨之意不绝,由此察觉出一丝结盟的机会,于是问道:“仇从何来?” 钱塘听此问语,往昔回忆扑面而来,血气上涌,竟然差点晕过去。她饮恨而下,定住心神,缓缓道:“那黄金树的根,从天上而来,被那怪物植入生命熔炉当中,致使乾坤颠倒,万物凋敝,至于成了如今这般丑态。我族勇士反抗朝廷,却被葛德文一枪刺死在城中,至今尸骨仍然横亘城中,为人取笑。” 伍邦看她冷若冰霜,以为心里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真是个性情中人,更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伙伴,于是道:“既然同样要攻打王城,为何不与我大哥结为盟友,共图大事?” “结盟?呵……”钱塘收了哀伤,又变作了刚才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难道自古以来,结盟取义、事后相残的例子还少吗?暂且不论拿下王城,如若大业已定,那宝座又该谁去坐?” 伍邦被钱塘问住,一时语塞。伍安不在她跟前,她就感觉像是个迷路又总犯错误的孩子一样,四处碰壁,四处困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继续前进。 钱塘看她默不作声,不再拿言语逼问,话锋一转道:“后话且在后日论,眼下当先攻城。王城势力庞大,单打独斗,不能长久。” 伍邦听钱塘有结盟之意,急忙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和少离王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少离王……”钱塘低声喃喃,仰望苍天,“倘若真是天命所归,不妨放手一搏。伍安的确是当世豪杰,虽然年少,却有如此之势,日后必成大器。外加上那把剑……说不定能够重塑乾坤。” 伍邦看她喃喃自语,不知道讲什么,只觉得奇怪。钱塘转身对伍邦道:“与少离王结盟,自然可以。前提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如若事成,我任凭差遣。” 伍邦听钱塘松了口,忙问道:“帮什么忙?” 钱塘似笑非笑,走到她跟前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第44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2) 在卡利亚的军队出行前往大升降梯的同时,伍安独自一人,沿着瘴溪,前往古遗迹断崖。这里瘴气横行,暗无天日,邪祟遍地,却有许多民房,想来这里也曾是一处村庄,只是环境日益变差,不能为人所住,故人去楼空。古遗迹断崖盛产各类矿石,因此栈道层层不绝,以便开采。伍安到了断崖下方,顺着梯子一路向上。最后钻入了一个矿洞当中。矿洞四通八达,四处被洞内的矿石光芒照亮。 “这里居然还会有矿洞。”伍安说道。 “毕竟是直通亚坛高原的道路,曾经也是王城的地盘。只不过经过战争,多家争夺,此路被掩埋了。”菈妮解释道,“许久不来,真不知道这里究竟变得怎样崎岖难行。” “再怎么难行,也得行啊。”伍安用剑挑开挡路石块,出了矿洞,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峡谷中开,耀日高悬,清流急湍,映带崖壁。伍安所在,乃是峡谷右壁上的一条石道,道上花丛丰富,草虫勃勃。伍安看到眼前美景,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之后,继续沿着石道前进。 伍安行了几百步,又穿过一个矿洞,继续爬梯子向上。沿路他发现不少人形蝙蝠的尸体,尽皆死状凄惨。伍安想起先前狄亚罗斯与尤拉都曾说过要走古遗迹断崖这条路,上到亚坛高原。如今看来,这些怪物的尸体,便都是他们的杰作了。只不过二人前来此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这些蝙蝠尸体居然都不腐烂,保持着原来皮肤的光泽和质感,实在令人惊讶。伍安本想要研究一番,但奈于兵贵神速,所以并没有久留,径直走开了。 伍安又转过一层,上了梯子,到了栈道向前一瞧,远远便能看到两尊大树守卫雕像,蔚然于彼鲁姆大道两旁。雕像底下,还有巡逻的卡利亚士兵。伍安看到,知道那里是升降梯大殿的入口,赞叹道:“这断崖的栈道,设计的可真是巧妙,居然能够在这里就能将升降梯的情况一览无余。” “王城工事,从不含糊。”菈妮道。 “你好像对其很了解的样子。”梅琳娜道。 “毕竟我是在王城里长大的。”菈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骄傲。 伍安继续顺着栈道往上,还企图沿着路上怪物尸体追上旧友。结果到了一处洞窟当中,只见奇石怪水,一具尸体却都不见了。伍安稍显沮丧,心里只能期盼狄亚罗斯和尤拉无事,径直走到洞窟深处。一堆乱石堆在眼前,头上尚有灰尘簌簌落下,偶能见到些许光亮。伍安向下看去,升降梯机关已经损毁,而木板也被砸穿,看起来没办法再用了。 “他们都说古遗迹断崖可上高原,但如今看来,已经无路可走了。”伍安搔了搔头,十分无奈。 “既然路被封住,那就开出一条路来。”菈妮道。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懂我意思。”菈妮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伍安点了点头,俯下身子,随后用力向上一跃,化身一道紫光,直冲而上。紫光撞开了堵住洞口的乱石,伍安既已冲出,便刹慢速度,瞬间站在了地上。他潇洒的转了两圈,随后睁眼观瞧周围。满眼都是红玉瓢泼,黄花遍地,美不胜收。这等美景,与京都的香山红叶,仍可谓不落下风。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啊。”伍安看了半天美景,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梅琳娜和菈妮纷纷现身,看到这等景色,都不斗嘴,而是异口同声道:“真美。” “是啊,的确是很美。” 一个熟悉又许久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得伍安心一激动,慌忙转身。扭头看去,居然是阿玉儿。她怀里捧着一堆果子,笑盈盈的对伍安道:“小安哥哥!梅姐姐!” 伍安自与阿玉儿分别后,到如今已经许久,就时常担心她的病情。长久不见,现在久别重逢,两人尽皆激动,说不出话,只是拥抱。菈妮看到伍安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气上心头,假装矜持道:“这丫头是谁?” “她叫艾略尔,我们都叫她阿玉儿。她是褪色者韦其逢的指头女巫。”梅琳娜将与阿玉儿相遇之后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她年纪不到十八,还算是个孩子……你该不会,吃一个女孩的醋吧?” “……本宫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菈妮漠漠一句。 “也不见得有多宽广。”梅琳娜同样漠漠。 “……你!”菈妮气的涨红了脸,随后把头一扭,不去理梅琳娜,径自走到伍安跟前,拍了拍伍安肩膀,又清了两下嗓子。伍安意识到菈妮还在,于是赶紧松开阿玉儿,忙要介绍。菈妮摆了摆手,笑道:“我已有耳闻。”她低头看向阿玉儿,“你就是阿玉儿,长得真是可爱,怪不得你小安哥哥喜欢你!”菈妮说完,极快的瞥了一眼,伍安知道菈妮性格不好对付,索性不去看她,装傻充愣。 阿玉儿听到这么一个美人对自己不吝赞美之词,欢喜溢于言表,嬉笑一阵之后,问道:“姐姐你比我更漂亮啊,一定是公主吧?” 换作以往,但有旁人看出菈妮是公主,菈妮都得起十二分提防之心。但阿玉儿人畜无害,所言无忌,菈妮听着自然受用,先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小安哥哥,我刚才看到从地下飞出来一道紫光,那是你弄的?” 伍安刚才貌似是有些用力过猛,搞得上下地动山摇的。此时阿玉儿问起,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梅琳娜这时候走上来,阿玉儿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未见,她还是惧怕梅琳娜的眼神,不敢直视,吓得低了头。梅琳娜看出了端倪,不去看她,而是转头朝上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记得有米莉森和韦其逢与你同行吧?” “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去日荫城了。”阿玉儿解释道。 “……他们去日荫城做什么?”菈妮眉头皱起。 阿玉儿摇头:“不知道,原本我们是打算坐船去圣树的,但米莉森姐姐突然说要去日荫城,于是我们就从古遗迹断崖矿洞的一个岔路口出来,到了这里。”阿玉儿看菈妮神色严肃,以为日荫城是什么凶险之地,急问道:“怎么了吗?” 菈妮摇头:“倒也没什么。日荫城的城主玛雷玛雷,我虽然只有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贵为城主,但是文韬武略全无。除此之外,还对玛莲妮亚极其崇拜爱慕,以至于到了痴迷的程度。也因此,他被家族和王城鄙夷。日荫城所处之地恶劣,穷山恶水。城内的百姓迁出,城外的人不进,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城。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菈妮转而问道:“他们为什么去日荫城?” “米莉森姐姐说,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样东西,落在了日荫城,想要去取。韦大哥不放心她,跟她一起去了。” “原来如此。”菈妮点点头,看向伍安,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思。伍安现在虽然身为王者,但归根结底还是侠义在身,听到老友有事需要帮忙,他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往日荫城走一遭,前去接应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 梅琳娜一点头,上前道:“刚才菈妮说这玛雷玛雷是玛莲妮亚的崇拜者,那么他很有可能主动接受了猩红腐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日荫城,恐怕……” 梅琳娜此话一出,叫众人尽皆冷了脸色,其中尤其以菈妮最为惊诧,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可有些打鼓。这日荫城所在之地本就草木不生,瘴气横行。更兼恶心花草虫怪,如果玛雷玛雷感染了猩红腐败,那么城内城外都不可能逃脱。一想到那本就叫人作呕的油绿色的护城湖内浮生红色的长满脓包烂疮的河床和生物,菈妮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第45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3)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伍安一抬手,托雷特现身,梅琳娜与菈妮纷纷入了伍安身体。没等阿玉儿反应,伍安便飞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上马,坐在身后。阿玉儿一怀的果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跟着马蹄扬起的烟尘,滚滚而去了。 日荫城的确就像菈妮所说的那样,护城湖的确脏臭无比,只不过并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伍安巡视四周,发现无路可进,于是下马,用重力魔法飞进城上围墙,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二层,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米莉森。她的身前还跪着一个人,身穿一身绿襟紫袍,头戴白色轻纱头罩。头低着,双手捧起一只金色的右臂。 “……我都说过了,你认错了人了。”米莉森眉头微皱。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你就是她!”那人跪行两步向米莉森,米莉森反后退两步,生怕他靠近自己。伍安等人还害怕米莉森遇到什么危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笑,都不去打扰,站在一边看好戏。 米莉森武艺超群,看人脚步便能知道对方武功如何,伍安和阿玉儿上得楼梯,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回头一看,发现伍安和阿玉儿都抱怀立在那。看到米莉森向这边看来,伍安和阿玉儿赶紧收笑。米莉森看到二人袖手旁观,对二人先是瞪了一眼,随后挤眉弄眼,示意二人赶紧过来解围。伍安会意,上前道:“既然都说认错了人,就不必再如此了吧?” “不不不不,我……”那人听到是个男人,立马变了脸,却依然不肯抬头,问道:“你是谁?” “伍安。”伍安回答道,“我猜你,就是玛雷玛雷吧?” “放肆!”玛雷玛雷大喝道,“我是日荫城城主,你该称呼我为城主大人!”玛雷玛雷低着头跪着说出这等义正言辞的话,只叫人觉得滑稽。伍安无声笑了一阵,半开玩笑道:“什么城主大人,你不过是玛莲妮亚的一条狗!”伍安说完,还特地看向米莉森,却不知道为什么米莉森对他怒目圆睁。看米莉森生气,伍安赶紧收回眼神。 “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女武神之名!”玛雷玛雷仪态不失地怒吼道。伍安并不被他吓到,轻蔑笑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是女武神最忠诚的下属……我是她的仆人……”玛雷玛雷喃喃自语,随后高声道:“我是女武神的狗!” 伍安和阿玉儿再也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米莉森怒不可遏,早就涨红了脸。听这一言,一脚将玛雷玛雷踹翻在地,扭头站在一边。那条金色手臂滚到伍安脚边,伍安拿起一瞧,发现这手臂坚韧轻巧,暗藏神机,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伍安正端详之际,一发刺剑朝他面门而去。伍安循着剑风,偏头躲过,随后抬起一脚,踹在玛雷玛雷裆上。玛雷玛雷吃痛,全身失力,雕刻玫瑰的红色刺剑掉在地上,被伍安踢在一边。玛雷玛雷捂着裆,满地打滚,哀嚎不已。米莉森看到玛雷玛雷如此狼狈模样,怒气渐消,陡然一笑,却被玛雷玛雷一眼瞥到。原本还苦不堪言的玛雷玛雷忽然又充满了干劲。他忍着痛,爬向米莉森,却被伍安用刺剑指住,再往前一寸不能。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伍安的脸向米莉森那里稍稍偏过,“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我们时间紧迫。” “……你?”玛雷玛雷稍一迟疑,随后慢慢站起身,找了个座位坐下,完全无视了伍安。他沉吟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伍安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不是名字,蠢货。”玛雷玛雷声音低沉,倒像是个老者。可是他刚才的身手,全然是个青壮汉子才会有的。 伍安看他坐在那里,颇有容仪,自带威风,全无刚才的狼狈之意。自己也整顿衣裳,说道:“少离王。” “啊……你就是那个少离王?”玛雷玛雷站起身来,走到伍安身边,上下打量,随后一把将他手中手臂夺过,拿在手里,“这不是你的东西。”说完,又跪向米莉森,此时米莉森正背对着众人,听到声音知道玛雷玛雷跪着,刻意不回身。过了许久,米莉森叹了口气道:“少离王是我至交,你权且交给他去保管,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玛雷玛雷自奉米莉森的话为志高的信仰,她一开口,玛雷玛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起身将手臂恭敬奉给伍安道:“刚才小人冲撞王上,多有得罪之处,望陛下海涵。”说完请伍安坐下。伍安接过手臂,找了个位子坐下。玛雷玛雷又请米莉森坐下,米莉森想着不过是坐个位子,于是不再挪移,坐了上座。玛雷玛雷则依然跪在地上,极具谦卑之意,直到米莉森叫他坐下,他才肯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阿玉儿看三人之间气氛微妙,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伍安身边蹲着,随后又轻轻坐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玛雷玛雷。”米莉森发话,玛雷玛雷立刻向米莉森低头,“这条手臂,从何而来。” “您……不记得了?”玛雷玛雷问道,米莉森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女武神的身份,但是迫于伍安和阿玉儿,这话目前并不能挑明了说。恰在这时,又有人顺着楼梯找上门来,道:“好热闹啊。” 众人纷纷看去,一个光头大汉站在那里,一脸奸笑,俨然是帕奇。伍安心里只觉得奇妙,这厮神出鬼没,还总是在一些正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真叫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米莉森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帕奇把伍安和阿玉儿引出去,自己和玛雷玛雷好好谈谈。 帕奇还没笑完,背后就挨了一脚。众人又都齐刷刷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韦其逢。阿玉儿看到韦其逢,马上就蹦了起来,笑着朝韦其逢跑过去。韦其逢逗了阿玉儿一阵,随后道:“看来我们打扰你们了。” “倒也……不怎么打扰。”玛雷玛雷撑着礼貌,内心对韦其逢其实颇有意见。如果不是看他与米莉森相识,早就一剑扎死他了。只是他不知道韦其逢会拈花折剑手,以玛雷玛雷的剑技,想要杀死韦其逢,还是有些难度。 “韦大哥!”伍安自从有了这点点权力和名气之后,便越发追忆曾经行侠仗义的日子。他许久不见韦其逢,回忆即刻涌上心头,内心情感翻涌,差点流出泪来。他站在韦其逢面前,想要跟他寒暄一阵,倾吐心声,却被韦其逢止住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说比较好,你说是吧,帕奇?” “……对对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帕奇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脸皮厚过城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最为透彻。如今他被韦其逢所缚,自己武功又不及,只能连声应允。韦其逢便引几人出了屋,只留下玛雷玛雷和米莉森在。 米莉森看众人离开,松了口气,心里对韦其逢颇为感激。玛雷玛雷问道:“您为何不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偏偏甘愿做一江湖浪子?” “我之夙愿,公莫再问。”米莉森摇头。玛雷玛雷听到米莉森这么称呼自己,又是激动喜悦,又是羞愧,忙道:“您这么称呼我,可真是折煞我了!”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第46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4)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这么说来,您是要回圣树去?”玛雷玛雷问。 米莉森点头:“我还有未竟之事,揣在心里,时常思之。必须回去,使我复归身体,才能将其了结。” “既然如此,某愿与您同往。”说完,玛雷玛雷拜向米莉森,被米莉森托住道:“不可,此城尚需要你照看。” 玛雷玛雷叹气道:“此城已颓,我留守这里,谈何照看?” 米莉森摇头:“我与少离王交厚,他意图更易神器,问鼎天下。你这里临近王城,恰好可以作为接应。此城周遭环境恶劣,需要你悉心照料,若得改进,必能为少离王所用。望君,三思。” 玛雷玛雷听后,含泪顿足道:“既然是您吩咐,玛雷玛雷必不令您失望。” “如此再好不过了。”米莉森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又被玛雷玛雷叫住:“希望您能收下这条手臂。” 米莉森下意识的摸向自己木制的手臂,和眼前这金臂相比,倒显得粗糙笨拙了。她犹疑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收。玛雷玛雷看她迟疑,道:“这是您的哥哥,特意为您打造的备用假肢。他差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为你所用。” “哥哥……你是说……米凯拉吗?”米莉森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关于米凯拉的一切。一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将鬓角绑成麦穗的俊俏男孩模糊在她的记忆当中。但她的回忆只到这里,再多的便想不起来了。 “此去圣树,山高路远,还望您能收下。”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说着,米莉森左手一推一扯,将右臂摘了下来。玛雷玛雷得到了米莉森的应允,立刻将那条假肢给米莉森装上。米莉森活动了两下,运转自如,简直就是为她而专门打造的。玛雷玛雷看到米莉森戴上了这条手臂,脑中又想起了玛莲妮亚的神武英姿。其实他根本没有见到过玛莲妮亚,也没见过玛莲妮亚击敌的潇洒身影,但是他就是愿意为这么一个人而付出一切。 他是有些可笑的。但是,当以后玛莲妮亚亲临这里,对他笑的时候,他便是世上最幸福、最心安理得、最荣耀的人了。 米莉森又嘱咐了玛雷玛雷几句,玛雷玛雷将其一一记住,随后送米莉森出城。 “这么说,韦大哥你帮那个玛雷玛雷夺回了城池,半道上抓住了这家伙?”伍安问道。 “喂,什么叫这家伙!?我有名字好不好,我叫帕奇!”帕奇被绑在一旁,大声叫嚷。韦其逢和伍安并不理他,只见韦其逢点头道:“确切来说是我们联手,将霸占城池的灵珠猎人斩于马下。玛雷玛雷的刺剑功夫,可谓炉火纯青。米莉森的流水剑法,更是登峰造极。” “既然如今日荫城的围已解,那咱们就走吧。”伍安刚刚说完,玛雷玛雷就领着米莉森来到了城门口。 “列位保重。”玛雷玛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大手一挥,解开机关,城门铺向对面。几人与玛雷玛雷纷纷作别,米莉森并没开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玛雷玛雷,随后跟着众人离开了。玛雷玛雷独自一人守着此城,散尽家产,招募力士,前来帮助他改善城池,以待玛莲妮亚归来并亲至的那一天。 “小安兄弟,你们这一趟,又要去哪里啊?” “去格密尔火山。”伍安说道,“王城与火山颇为不对付,我命亲信于中取便,自己前往火山,讲谈结盟,以抗王城。” “什么?你们要去火山?”帕奇突然发话,被伍安一脚踹在屁股上:“关你什么事?” “诶呀,小王你有所不知,我也是要去火山呐。”帕奇心里头看伍安不爽,脸上倒是笑得谄媚,语气更甚。惹得伍安一阵鄙夷,问道:“你?你去火山作甚?” “哈哈,小王您有所不知,那火山官邸的女主人,正在招募勇士,集结义兵,以此填补军队空缺。我正有前去赴宴之意。” “你?参军?”伍安轻蔑一声,“你这身手,还想上阵杀敌吗?” 帕奇笑着摇头:“非也,非也。火山官邸此番招募的都是褪色者,也就是你我之类人。官邸希望我们暗中行事,减轻军队的压力。简而言之,咱们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你倒是喜欢凑热闹。”米莉森冷冷道。帕奇贱笑两声,说道:“不是谁都有您这般武艺,也不是谁都像少离王这般多谋善断。像我这种乱世的边角料,吃得一口糠,那也是吃了。”说罢,帕奇又笑了一串,听得众人十分厌烦。 “既然你这么想去火山,那么肯定知道路径了。”伍安道。 “那是自然。”帕奇笑道,“沿着沸滚河一路前进,就能抵达一处要塞,名叫莱多要塞。沿着那里的路一直走,就能到达火山官邸了。我看各位都不认识路,那么我愿意劳累一下,给各位领去。” “小安。”米莉森按住伍安肩膀,眼神示意帕奇不可信,伍安则笑道:“你这家伙虽然阴险狡猾,但是说的话却从来不含糊。说有车队就有车队,说有钥匙就有钥匙。此番又说有什么沸滚河直通火山,看来却也不假,是也不是?” 帕奇想要拍拍胸脯承认,但他现在双手被捆,只能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我从来没骗过您呐。”伍安也欣然点头,米莉森看伍安下了决心要听帕奇的,便也不再多言。伍安问道:“确实如此,那么请问,这沸滚河,所在何处啊?” “这简单,各位跟我来。”帕奇说完,拔腿跑了出去,因为双手被捆失了大半平衡,还摔了个踉跄,险些滚在地上。伍安一行人跟着帕奇到了威达姆废墟,此处石壁林立,潭水不深,就在众人准备在此分别之时,一个巨大的骨爪从水中破浪而出,向着众人砸去。众人赶紧向一旁躲开,伍安翻身落定,定睛一看,一副巨大的骷髅从水中拨浪而起。 帕奇刚刚脱离险境,看到这等怪象,更加六神无主,牙齿打架道:“这这这这,这是死诞者的玩意!” “莫慌。”伍安抽出长剑,“看我解决它!”说罢,伍安一跃,剑刃朝着骷髅的脖颈狠狠砍去。 第47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1) 伍安一剑刺了那骷髅脑袋,随后便拔剑而出,跃在空中,化作一团暗月,朝着骷髅脑袋砸去。那骷髅看伍安气势汹汹而来,如同天上降来陨石,自己更不甘示弱,口中一团白浊浑聚,随后直直喷出,一串长光向着暗月而去。暗月被那光束包裹其中,一时不得伸展。伍安惊叹对方手段,更使气力,暗月一再胀大,更兼神速,透过光束,狠狠朝着骷髅砸去。直撞得那怪物前仰后合,随后粉身碎骨。伍安落地,四处观瞧,发现那些骨头分崩离析,却只是落在水上便就消失,不曾坠入水中。正在伍安疑惑之际,脚下一道巨影铺陈而来。伍安惊觉,只向后一望同时,瞬行躲开。再去看时,发现却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浪朝着自己打来。 伍安刚刚躲开,这潭水却像是跟定了他一样,一招扑了个空,又席卷着向他冲来。伍安并不示弱,既然穷追不舍,便就劈开海潮! 只见伍安绰剑在手,左手捏着剑诀,贴在剑身,剑刃正对浪潮。伍安将剑立在身前,临危不惧。随即一道紫气攀上剑身,紧接着气贯山河。那浪潮不含糊,迎面就朝伍安而去。还没到达门前,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强行劈开,千斤重的水激流而进,竟然被伍安以气刃劈砍成两半,不顾在身后,旁人见了,尽皆赞叹。 伍安知道这潭水再厉害,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背后操弄之人。正在他欲闪身之时,一艘木船跃然在他头顶,随后狠狠砸来。伍安见了,立刻调整剑势,飞身垂直而上,将整艘船打了个两半。船上老叟扑的倒地,手中还攥着船杆。那老叟同样是个骷髅,只是打扮的老气横秋,让人看上去误以为是个老人。它利索起身,抄起船杆朝着伍安打去。伍安并不让他,收剑在背后,左手抓了船杆在手,右手前臂撧了船杆,使船杆一下两半,接着一个转身,船杆横打在骷髅脑边,打得其神志不清。伍安弃了船杆,抄了黑刀在手,擦身而过,一团黑火便将骷髅焚烧殆尽,不留半点烟尘。 “好功夫!”同行旁人尽皆感慨道,其中尤其以帕奇最为醒目。但见他又是跺脚又是欢笑,比亲手杀敌的伍安还兴奋。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走过去问道:“沸滚河在哪?” 帕奇稍稍收了笑,伸出手指向着身后探了探:“就在前方。” “既然已经寻得了路,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韦其逢说罢,就要与伍安作别。米莉森和阿玉儿看韦其逢要动身,也就与伍安道了别,准备离开了。 “且慢。”菈妮现身道,“各位,方今升降梯不堪用,断崖路又崎岖难走,不如待我片刻,为各位行个便宜,自领各位而去?” 三人正迟疑之际,菈妮闭眼,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未出一盏茶的工夫,天空一道飞影急转而下。原本镇守城寨的亚杜拉,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韦其逢和米莉森见了这庞然大物,都下意识的将阿玉儿护在身后。菈妮却走过去,先是抚摸一阵,随后对三人道:“请三位上来,它自然会将各位带下去。” “如此……妥当吗?”韦其逢试探着问道,心里直怕这龙随便动弹一下,便把他们从高空甩下去了。 “妥当。”菈妮微微翘起嘴角,自有把握。韦其逢和米莉森面面相觑,即便从之。两人先上了飞龙脊背,又带着阿玉儿上去。看三人稳坐妥当,菈妮拍了拍亚杜拉脖颈,安抚几句,随后退后几步,任凭其振翅高飞。亚杜拉朝着西南方向而去,须臾之间,身形便隐入云海,不见其踪了。 “我们也走吧。”伍安说完,转身便走,菈妮身形消失不见。帕奇看伍安快步而去,同样快步追上,好言道:“小安兄弟,你行行好,给我解开了吧。”说罢就将被缚双手往伍安身前递。伍安听他跟自己称兄道弟,倒不觉得他失礼,只是觉得好笑,说道:“你不如就这么绑着好了,免得你再生事。” 帕奇听后,脸色瞬间难看,但那笑依然挂在脸上,不曾消失过。他咂了一声舌,苦道:“诶诶!小安兄弟!你现在都已经是大富大贵之体了,就应该心胸宽大一些,怎的称王称霸,反倒这般狭隘?” 伍安听后笑道:“人凡遇道,宽则泰然大步直行,窄则侧斜身子,小心而行。我遇心胸宽广之人,自然豪气不拘小节。若是遇了嚚人,便也就狭隘多疑了。” 伍安此话正是讥讽帕奇狡诈,虽然拐弯抹角,但帕奇自听得明白,一时语塞,心里烧了火,却说不出话来辩驳。伍安看他呆立原地,更觉好笑,却只是忍住,扯过他领子道:“只管领路,其余不问。”说罢将他一松,叫他头前带路。帕奇气不打一处来,笑脸彻底冷了。但目前只能暂且领伍安到火山官邸,至于以后如何报复,再待他慢慢思考。 两人自向潭水西北方向而去。走了几里,便见潭水潺潺而下,汇成一片水滩。伍安再往前看去,一条河流夹在山间,滚滚向前。河上烟雾缭绕,更隐隐约约有火光飞溅,想必这就是沸滚河了。 “看样子不太好过。”伍安骑马到河口,托雷特忽然扬蹄四跃,真像发了疯一般。伍安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阵寒气顺着身体而下,托雷特片刻之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耍闹,安分恰似以往。 “我施了法,可抵御这河流的高温。”菈妮道。 “多谢了。”伍安东张西望,“也不知道这河究竟能热到什么程度。”伍安说着,翻身下马,抓了只青蛙,一扔在河中,那青蛙猛的一跃,随后落在水中,翻了肚皮,四脚朝天,已然死了。伍安看那青蛙俄而便死,心中大惊,不再轻视这河水,尽力贴边而行,又须小心别挨着了两处山崖石壁。 伍安走马,小心而行。帕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抬头看去,山体走势崎岖怪异,显出尖长之形。突出山崖,彼此层叠交错,将穹顶切散大乱,再擅自凌乱组合,拼成一幅奇怪天景。伍安正赞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际,两道喷泉从一旁河水中涌出,沸水一飞二丈,伍安立刻策马躲开,帕奇躲闪不及,只得卧倒,那沸水未完全溅到,却也烫在了他背后,使他叫苦不迭,哀嚎不已。伍安知道那水烫得吓人,又看帕奇痛苦,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帕奇可怜。帕奇经了这一遭,只觉得命都去了大半,躺在地上呻吟,近半口气,便吐出去一个半,真像是快死了。伍安看他可怜,拖了他身子在一旁,先是绰出暗月大剑,双手举过头顶,一阵寒气先是裹住剑身,随后凝霜在剑刃与剑身之上,灿灿皎皎,恰似孤月化宝剑,傲雪凌霜自赏绝。 伍安拿了剑在手,又怕冻伤了帕奇,只得把剑横过来,用那寒气给帕奇驱热。帕奇感到头顶和背后一阵清凉,让他身上热意尽消,舒服至极,竟然不自觉的哼出声来。伍安看他有了好转,又举了一阵,待到帕奇完全醒来,才把剑收了。伍安凑到跟前问道:“感觉如何?” 帕奇咧了咧嘴,想要笑还笑不出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好一阵才开口大叫道:“烫死我了!!” 看到帕奇这痛苦不堪又不敢妄动的模样,伍安只觉得好笑,连着摇头,笑着叹气。帕奇没力气跟他斗嘴,颓废在一处,大口喘息,半天才缓过劲来。 “时候耽搁的差不多了。”伍安正色道,收了暗月大剑到黑洞中,随后向帕奇伸出手:“还能走吗?” 第48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2) 帕奇并不客气,一把抓住,挣扎着起身,咬牙咽痛道:“咱也是条汉子,有何不能走了?”说完自己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前走去。伍安点点头,吹了个哨子,随后向前一步,托雷特乘风而来,伍安坐上,一振缰绳,再伸手捉了帕奇衣服后领,一把将他提住,放了在身后。二人纵马沿着沸滚河而去,仗着菈妮的冰魔法抵御沸滚河周遭的炎炎热气。二人沿着河流直走了几百里,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太阳正遥遥垂下。二人打远儿瞧见前方火光一片,连成许多红龙。二人断定眼前就是莱多要塞,于是伍安再振缰绳,托雷特绝尘而去,出了河口,踏在地上,原本粘稠沉重的空气,此时虽然变得干燥,但也不矢清新。此时要塞当中正冒着袅袅炊烟,烈风刮起,更让其飘飘向沉沉西天。 残阳如血,烟缕凝重如墨,挥洒其中。伍安见到这壮丽景色,心胸一顿,只余慨叹。帕奇则左顾右盼,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情况,一声号角震天动地,直接将他惊的摔下马来。伍安听到号角,登时警觉,一枚羽箭向托雷特射去,伍安一捏手掌,托雷特立刻幻化不见,伍安一甩袍子,将羽箭攥在了手,两指一弯,便将羽箭折成两半,随手抛在一边。再看去,夹道鹿角已经层层推上,喷火战车在大道上蓄势待发。更有要塞守卫,尽皆身穿血色红衣,手拿火杖和烛杖刀剑,列成数排。站在要塞正路上的乃是一个大汉,身高八尺,腰合十围。里头穿银甲,外面罩红袍,脸戴铁面,头顶大锅,滚滚烈火于中燃烧,看得伍安心中叫奇。手中血色大锤,更如火焰塑成,炽热不断。只见那大汉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单枪匹马闯来。” 这汉子声音高亢,一声出来,山岗都似跟着摇动,云朵都因此飘摇。伍安听他气力十足,敬佩之意陡然而生,叉手道:“在下少离王,今见得好汉,真是三生有幸。” “少离王?”那大汉一拱鼻子,“未有耳闻,你来此何干?” 伍安将自己经历简单说了,又说明了来意。那汉子听了,怒道:“大胆!你一草民,天大的胆子敢自立门户!还妄图与我主相提并论!先吃我这一锤!”汉子说完,抡起锤子就朝着伍安冲去。 “你才大胆!”菈妮嗔了一声,现了真身。那汉子见一女流飘然而出,一时恍神,将锤子砸在地上,暂且刹住脚步,喝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月之公主菈妮,亵渎君王拉卡德的亲妹妹,你不认得少离王,却连我也不认得吗?” 大汉听后笑道:“胡说八道!拉卡德大人的妹妹生的比你高大,更有一头如火的长发,怎像你一样冷冷凄凄?”大汉说完,一旁守卫也都跟着一块笑了起来。菈妮向来骄傲,更何况是为了大业才舍弃肉身,甘受流离颠沛之苦。如今却被这糙汉子这般嘲笑,哪里冷静得下来。只听菈妮直言道:“我本望念在兄妹情谊,饶尔等有眼不识泰山。岂知尔等实在叵耐,我不使些手段,便叫尔看扁了!”菈妮说罢,双掌运动寒气。要塞诸守卫看菈妮变了脸色,纷纷更提精神,严阵以待。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要塞城墙上一个声音高叫道:“休得无礼!” 声音一出,底下众人尽皆循声看去。望在城上,喊话人却已不见,只有一女下了要塞台阶,快步而来。她上身米色盘扣衬,下身黄纹红罗裙。面相温婉,身段亭亭。头顶蜷曲发,风吹犹如红海动。却盘成了个发髻,以一银簪串上,在残阳下晃晃,恰似蛟龙越风雷,浑如飞马过檀溪。 那女子匆匆下来,奔着伍安几人而去。众守卫见了她,都暂时收敛兵器,但仍不罢锐气。那汉子看她过来,低声道:“大人。” 那女子冲汉子一点头,随后走到伍安和菈妮面前,一一行礼:“奴婢见过二位。” 菈妮看眼前这一干人等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来了个懂得礼数的,怒气减了些许。那女子继续道:“奴婢叫知恤,是这要塞主人的女巫。” “女巫?”伍安与菈妮互相看了一眼,“你是说,这要塞主人是褪色者?” “正是。”知恤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拦了,我也是褪色者。麻烦你回去通禀一声,就说褪色者伍安求见。” 知恤应了,回头向汉子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回了要塞。不多时,她又赶回来道:“我要塞之内正在炊饭,主人请各位前往,他要亲自宴请各位。” “鸿门宴,凶多吉少。”梅琳娜跟伍安说道,旁人并不听见。伍安不张嘴,只在脑子里回答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也是褪色者,那就更好说话了。” 众守卫听到要塞当中正在造饭,又看敌人成了客人,士气都大大收敛,尽皆收了兵器站列两旁。知恤在汉子跟前吩咐几句,就引伍安和菈妮入了要塞,梅琳娜也在不知什么时候现出真身,跟着二人一同前往。至于帕奇,则连滚带爬,紧随其后。众人看到他那副滑稽模样,只觉得好笑。汉子下去,向着众人托付了几句,便也跟着回了要塞。 莱多要塞地处于沸滚河河口,沸滚河河道狭窄,容易埋伏,并不利于大军行进。况且整条河周遭温度奇高,更不利于行军。因此沸滚河虽然距离王城不远,却依然没有成为军队进攻火山的选择。但王城不发兵,不代表火山会不做提防。此处前是沸滚河,通往亚坛高原,后一拐弯,便能沿着大道,直向官邸而去,因此这位置十分重要。官邸便就在这里设下一要塞,以抵御王城军马。但因为王城军队从未由此进攻,因此城中辎重丰富,火山上牛羊牲畜更是数不胜数,恰好拿来烹煮烤涮,美味十足。火山常年炎热,要塞中要是有人渴了,也可自行出沸滚河,到亚坛高原上去采摘瓜果来食。总而言之,镇守莱多要塞,可是一件美差。外加要塞当中的河口将军是个豪爽汉子,与部下人等尽皆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同甘共苦,赚足了名望,更受手下人爱戴。莱多要塞在这里虽然孤零零的,在这里日夜生活的军士们却并不觉得寂寞。 伍安三人入得要塞,只见这里人人皆兵,虽然此时多数不着披挂,但都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个个快言快语,爽快大方,直叫伍安想起曩日红狮子城之盛况。 知恤领着三人上楼,其余守卫各自回到所属,放了兵器卸了披挂,自奔荤素而去。知恤将几人领到了城墙上,但见四处皆是宴饮。前方宴饮中央处支着的一口大锅,更是惹眼。锅里正涮着牛羊菜肴,山珍海味。锅子周围围一圈大桌,上面摆满干稀蘸料,按酒小菜。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圆桌外更坐一圈大汉,尽皆赤裸上身,把酒言欢,往锅中投箸,夹取食物不停。 待及伍安等人上来,众人齐刷刷的向这边看过来。他们只看伍安几人一眼,随后便去见知恤,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向知恤行礼。知恤笑着摆了摆手,却不肯坐下,全因为伍安等人。 第49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3) “大人,人带到了。”知恤向着一大汉耳边低语,大汉点了点头,侧出身子,走到四人面前。只见他身高八尺,容貌粗犷。剑眉星目,胡渣点点。下身深褐粗裤,上身一件深红开襟的盘扣马甲,将身上扎实肌肉一显无余。他立定在众人面前,拱手道:“我乃莱多要塞守将金猷,绰号金骨朵,敢问各位是……” 伍安听他口音有些熟悉,又见他拱手为礼,心中一阵激动,照样拱手道:“小可伍安,左首这位,是卡利亚公主菈妮,右首则是小可女巫。” 那金?听到伍安叫了名字,又听他口音,心中也是犯了嘀咕,继续道:“我乃苍州人士,不知足下……” 伍安知道对方来处,欣喜不再压抑于心,直言道:“小可是雍州人士。” “雍州?”金猷眉头微皱,“我听足下声音,不像是雍州的。” “大哥明查,小可确实不是雍州本地人士。小可原本委身在玉龙山庄,后来辗转到雍州。” “啊?!玉龙山庄?!”金猷惊讶,“我听说玉龙山庄的玉龙十三式,变化无穷,厉害非常。你既然是玉龙山庄的,可否使来,开开眼界?” 伍安听对方说起玉龙十三式,足以证明对方是与自己同一个寰宇而来。金猷叫他把剑法使来,他心中欢喜得紧,一经金猷一问,不待回答,手先搭上了剑柄,将剑法舞将起来。梅琳娜和菈妮看伍安绰剑在手,不约而同的去抓帕奇,将他拖至一边,免得伍安一不小心误伤。只见伍安身段翩翩风流,长剑刚柔并济时而刺天贯日,时而探海勾月。城上众多汉子,看到伍安武功,尽皆瞠目结舌,暗自赞叹。比及伍安收剑入鞘,清鸣一声。周围尽皆喝彩,掌声如雷。伍安这一场舞的酣畅淋漓,看眼前汉子都为自己叫好,心中更加澎湃。 “好功夫!”金猷展颜,欢笑不止,搂住伍安肩膀道:“好兄弟,你我今天这番,真可谓天涯有知己,他乡遇故知。今天理当喝上几大盏好酒,醉上几天!”金猷说完,就邀众人坐下,更对知恤道:“锦儿!去地窖,将咱们珍藏的冰酒拿来!” 知恤看他们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原本忧虑之心此时消弭,应了一声之后便要带人去地窖。恰好这时之前拦路的汉子卸了披挂上得城来。知恤撞见,便道:“好痴虎,且随我来。” 痴虎看知恤满脸堆笑,疑惑不解道:“大姐何故这般高兴?” “你随我来便是了,路上在说与你。”讲完又招呼几个喽啰,下得地窖,抬了几大缸酒来。此时金猷正与伍安聊的投机,看到酒被端了上来,立刻让人开盖畅饮。喽啰们得了令,将几大缸酒都打开了。但见寒气与香气从酒中徐徐而出,酒缸上水珠柱柱而下,勾得人全神贯注在那酒上,不曾挪开眼神一点,脚步一寸。 伍安刚才与金猷聊天之时,便觉得他爽快豪义,却像是燕赵之士。又看他帐下兵卒,都不拘小节,仗义豪侠,快言快语,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要塞,反倒像是个山头。这些个镇守要塞的汉子,无一不是可以媲美梁山绿林的好汉。伍安来这一遭,真觉得投身了山寨当中。只不过周遭人物都不遮掩,与伍安直来直往,真叫伍安觉得舒服畅快。荤素未吃得几口,开胃酒已经下肚数杯,却只还觉得不够。反观菈妮和梅琳娜,虽然坐在伍安左右两边,但被一群赤膊汉子围住,还是觉得尴尬。至于帕奇,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吹嘘自己,结果被灌得烂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旁有人将冰酒给伍安与金猷斟满,金猷并不急着饮,而是先吟诗作对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随后说道:“今日遇得小安兄弟,实乃三生有幸!饮此一杯,聊以庆贺!”说罢与伍安碰杯,二人将酒一饮而尽。一阵冰凉从舌喉滚滚而下,沁入心脾和五脏六腑当中。两人沉沉不出声,许久过后,才各自慨叹一声,再长出一口气,不住大笑起来。两人聊起往日之事,居然都是行走江湖的仗义豪侠。二人越聊越入港,越聊越感深,越聊越欲泪。两人各自行走江湖,满腔的豪情,却也耐不了一世的寂寞。此番偶落得一生疏世界,能在此相逢,真可谓天可怜见。两人谈论到此,尽皆叹息,酒酣上头,到了最后,更是哭了一阵。原本城上宴饮一片,欢乐成群,却听到金伍两人哭的痛切,都停了杯盏落了筷子,不明悲从何来。但听得二人只言片语,又都郁郁寡欢,食欲大减。 知恤原本是交界地人,与阿玉儿一样,是指头女巫。原本名字也不叫知恤,这是金猷为了叫着方便,给他化了名字重新取的。再拿她名字最后一个字单独拎出来,便就叫她锦儿了。知恤生的美丽大方,端庄典雅,看起来成熟,实则不过是个心智未熟的女孩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成为了名为金猷的褪色者的女巫。金猷被召回时,正是落定在了火山官邸,这里距离王城最近,知恤找到他也很容易。他向金猷陈述了天下大势,以及他们褪色者的使命。金猷却觉得不以为然,每当知恤拿什么使命来与他说辞,金猷便都不管不顾。火山官邸的女主人塔妮丝看金猷虽然无心攻伐王城,但他性子直爽,恰可以去守关,于是便发配他领着自己在火山官邸认的朋友兄弟一道去了。知恤原本只觉得金猷游手好闲,只知道讲江湖道义,却不懂得忧国忧民,一个劲的觉得他没有志气,没有出息。可这一番听说他要去莱多要塞,又下了决心跟他前去。金猷当然知道知恤希望他成就大业,这番要与他同去,金猷一阵感动,道:“妹子,你常说我只懂得儿女情长,不懂得天下纷攘、纵横捭阖。可是妹子,你可知道,你所谓的那天下兴亡,可是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儿女情长,堆砌而成啊!” 正是这一句话,叫知恤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随金猷一生。 知恤原本就爱英雄故事,常常听得落泪。如今看到伍安和金猷一见如故,各自垂泪,自己鼻子更是一酸,抓起一坛温酒,也不斟杯,自顾自仰脖喝了起来。她一口气干了半坛子酒,头上鬓发微垂,香汗如柱。众皆没有反应过来,知恤却上前,向着伍安和金猷道:“两个大男人,遇在一起,应该纵情欢笑,却似娘们一般相拥而哭,像什么话?!与我干了,休要再哭!” 周围人见知恤要求喝酒,都转悲为喜,共同喝彩。又见知恤一口气干了剩下半坛子酒,欢呼的更甚。伍安和金猷看到知恤喝的面皮泛红,表情却无半点醉意。二人听了知恤一番话,相当受用。兴致登时上头,更是一转心中苦闷,与众人一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谈风月,醉论春秋。一宴过了半夜,方才停息。但见城上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要塞当中人人相于枕藉,各自醉倒。幸得火山气候炎热,晚上如此睡得,也难得着凉受风。众人就此睡了一夜,不知东方之既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伍安等人闯荡到莱多要塞,和守将欢宴畅饮,自是不在话下。转过头来看伍邦,经力却不那么爽利了。却说伍邦正被钱塘所救,二人一阵商议之后,钱塘愿意接受伍邦的提议,与伍安结为同盟,前提是,伍邦需要帮她做成一件事,她方放下身段,和伍安等人共同进退。 第50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4) 伍邦自是对伍安忠心不二,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得能帮伍安招得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伍邦当然不会拒绝,便与钱塘计较起来。只听伍邦道:“要帮什么忙,尽管说来吧。” “暂不妨事,你我边走边聊。”钱塘说完,吹了一声哨响,两匹白马望风而来。这马体格健硕,生有龙鳞,瞳仁竖着,又在阳光下灿灿,恰是龙眼没错。伍邦见了,只觉得这两匹白马是从壁画之中跳脱而出的怪物,一眼看去,心里先提防了起来。钱塘见了它们,却倍感亲热,上手抚摸。那两匹马也格外亲人,围着钱塘,不住用鼻子拱来拱去。 钱塘在马耳边吩咐两句,将其牵到伍邦身前道:“请吧。” 没等伍邦答应,那匹白马便踏到了伍邦身边。伍邦问道:“这马从何而来?” “这是我族以龙心脏饲养的龙马,可日行千里。”钱塘自始至终,不失骄傲。 “但为何不见辔头?” “马蹄踏霜雪,鬃毛御风寒。带了辔头,钉了马掌,便已经废了马匹半条性命了。命遭损耗,怎的还能日行千里?” 伍邦听了钱塘这一番解释,倒觉得有些道理。两人翻身上马,两匹龙驹长嘶一声,打了两个响鼻儿,不再出声。 “跟我来。”钱塘一夹马肚,头前带路,伍邦同样夹了马肚跟上,问道:“现在可说了吗?” 钱塘先不说话,抄起腰上酒壶,先滋润了一口,随后把酒壶撇给了伍邦,抬了抬手,叫伍邦也喝。伍邦喝了一口,看这酒壶上绘黑云金雷,喝下酒去,真觉得把滚滚天雷都咽下了肚子,壮大胆气。 伍邦拎着酒壶不发一言,钱塘脸色黯淡下去,说道:“自法环破碎之后,天下大乱,祸患丛生。玛莉卡在被囚禁之前,用自己的箴言,将不受赐福的褪色者召唤回到交界地,只不过有早有晚。你的大哥伍安,倒是回来的不早不晚。” “是吗……”伍邦喃喃,钱塘续道:“曩日,有个叫维克的勇士,他使一杆长枪,武艺出众,技冠天下。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大升降梯之下。我感他少年英雄,又有着鸿鹄大志,于是决定帮他。事实证明,我没帮错人,他有情有义,又重情重义,颇得我欢心。我带他上了亚坛高原,并与他义结金兰,认他做弟。既然结拜,我与他便推心置腹,再无隐瞒。他感念我大恩,和我族祸事,便想杀入王城,坐了王座,更易神器。”钱塘叹了口气,“他本事广大,的确如他所说,一个人杀入了王城。只不过,他不知为何,并没有成王,却深入了王城地下,找到了三指。” “三指?”伍邦知道双指,这三指却闻所未闻。 钱塘点头道:“双指是无上意志的走狗,三指便是癫火的走狗。癫火比之律法,更加可恶。不留一丝生机,只存一片火海。不分彼此,只管烧焚,只把整个世界烧个精光为止。维克虽然智勇双全,却只道使命。他见了三指,受赐癫火。结果心智俱裂,再不念天下之事。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独自出了王城。自此之后,便隐遁到了癫火村,再没有出现过。” 伍邦认识钱塘到现在,始终都见她冷淡骄傲,如今她这副惆怅模样,倒让伍邦觉得稀奇,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结果了三指?” 钱塘点头:“我飞天遁地,驱雷掣电,可是却没办法进入王城。城内正有屠龙的兵器严阵以待。一旦我露了踪迹,迟早遭到擒杀,所以只能在城外活动。要是我能进城,一发雷枪,劈死那该死的,若有人劝阻蛊惑,一道杀了。” 伍邦看她面相不改,却有一股阻挡不住的怒气和杀意外露而出。伍邦此刻与她同行,尚且觉得她不好强大无比深不可测,要是做了对手,这么不知道得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将其降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钱塘说着,牵马拐了个小弯,领着伍邦从大路离开,径直到了一个小坡上。二人来到崖边,勒马站定,前方枫林密密,红叶飘洒,惊艳非常。伍邦自被这美景折服,钱塘的眼神却越过了枫林,远远朝着王城侧门而去。伍邦看她沉默,便循着她眼神而望。远处有两个巨大的石头人卫,手拿石弓,背系斧钺大箭。两个石头卫站立道路两侧,弓箭在手,时刻准备射杀胆敢逼近之人。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钱塘无数次的想要越过这堵好大的围墙,以自己的身躯化成雷电,划破那参天的巨树。她眼望着,眼睛都快要望出血来,却还是望不到城中。 “这事不难,我接了。”伍邦一句话,叫钱塘的怒目缓下。她下马走到一处营帐之中,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四尺的锏。她双手捧过,交给伍邦:“城内城外的王城军士,他们武艺卓绝,铠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更不惧雷法。这把锏,是我亲手打造,专意为破王兵,今日转赠与你。王城之内,多有凶险,望你一往无前。” “必不负重托。”伍邦接过了锏,挎在腰上,摘了酒壶还给钱塘,却被钱塘止住道:“这是维克的露滴,今日我将其一道送给你。你可在赐福处自行补满,助你业成。” 伍邦收了锏和酒,又受了重托,不再调转马头下坡,而是纵马一跃,下了小崖,直奔着王城的侧门而去。两个石头卫早早察觉到了伍邦的存在,只是他没有靠近,所以才毫无反应。此番看到伍邦全速而来,石头卫也不再含糊,张弓搭箭,将箭头瞄准了伍邦。那箭净重便有百斤,被这么一拉一扯,更蓄着千斤之力。一发射出,直叫风息都划开个口子,破出个大洞。人要是撞上,莫说是生还,就连全尸都不再有。 伍邦头顶着这两只大箭,不顾一切,只是飞奔。伍邦自身是银水所塑,可聚可散,这马虽然流着龙血,可纵然铁打,也遭受不住这等冲击。只见那两发箭破空而出,各自旋着一股飓风朝伍邦杀去。伍邦揪住龙驹鬃毛,叫它赶紧刹住。自己却松了手,向前仰去,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匹战马,奔腾而去。两发箭击了个空,插在地上。那两个石头卫呆头呆脑,见没射中,还想要取箭来射。伍邦却不给它们机会。她又从战马变回了原样,手拿那把锏,直接锤在两个石头卫的脚踝上。那锏威力巨大,打在石头卫脚踝上,再离开时,直锤出了个满是裂缝的深坑,更有岩浆与火花从中飞溅四溢而出。 那两个石头卫看伍邦已经杀到脚下,都想要伸手去拿身后斧钺。可它们的手还没勾到斧柄,脚下一轻,随后瞬间重重瘫倒在地。伍邦把他们的脚踝锤了个稀巴烂,叫它们再没办法站起,又变出月隐,砍断了两张大弓的弓弦,让他们没法再射箭。这样一来,这两个石头卫便再没有办法阻挡伍邦。伍邦收了兵器,径自要往侧门而去。没等他上马,一发红色的落雷从天而降,伍邦急忙躲开,免得被其贯穿,暴死在当场。伍邦抬头看去,定睛观瞧,却是一个人马,迈着大步过来。来者身穿金甲,头戴金盔,上撒金缨,恰似黄花。胯下高头大马同披金甲,内衬黑布甲。那将士右手中使一大龙爪做成的黑头金身的大钩,左手一面树纹金盾,上方下齿,高一丈宽二尺。钩盾齐耍,金甲闪耀,威武非常。 “·大树守卫!”伍邦曾听伍安谈起过大树守卫,但是只知其人,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看到,方知伍安所说的五百骑便可平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第51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1) 伍邦见了大树守卫,立刻警觉,绰了锏在手,与大树守卫面对而立。这大树守卫并非伍安与涅斐丽当时所败那一类,其身上铠甲皆以龙鳞与铜铁熔铸,手中兵器更兼有掣雷之力。这正是龙装大树守卫,纵是真龙下凡,与之一斗,恐怕也要伤筋断骨,打个两败俱伤。 伍邦想起钱塘说的话,王城内外军马战甲坚韧,刀剑之类,纵然锋利,碰到密不透风的坚甲,反倒发挥不出威力,还要自损刃口。面对重甲,就须上钝器。锏这兵器恰好可破重甲,可隔着铠甲伤及性命。但锏分量十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能够使用,却也需要些技巧,方能运用自如。恰巧的是,伍邦的力气可实在不小,外加他跟随伍安多时,早已经将他那一身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譬如玉龙十三式,便是信手拈来。至于流水剑法这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身教的功夫,伍邦现在还一知半解。 伍邦握了长锏在手,自是不怎么发怵。大树守卫见了伍邦更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把扛在肩头的大龙爪钩垂下,又掂了掂,像是在试着重量。伍邦的目标此时很明确,她与大树守卫的个头差距实在悬殊,更何况对方马匹高大强健,自己的白马虽然也是宝驹,但相比起来,却是逊色不少。伍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站立原地,等对方攻击,自己随机应变,最为稳妥。 两人各自无话,只是圆睁睁眼睛盯着对方,伺机而动。此时萧瑟秋风徐徐而过,刮起红黄,吹落杏桃。伍邦不被花叶迷眼,更不眨一下。大树守卫略微抬手,随后把盾一横,随后又是一竖,盾齿朝天,用力一顿,立刻引了一道红雷灌注盾牌之上。与此同时,伍邦头顶更有一道红雷,撕裂了天空,滚滚而来。伍邦本能的反应,轻松躲过这一击。但她力还未等收回,大树守卫已经踏马腾空而起,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将伍邦完全笼罩。那大龙爪钩直挺挺向着伍邦颡上砸去,其势不可阻挡,一招下去,定叫伍邦变作一滩模糊肉泥。 这大树守卫不仅像龙一样同会雷法,声东击西之智,反应与力量更是卓绝,直教人防不胜防。伍邦吃了一惊,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想要横锏招架,但随即又想到杯水车薪,索性挨了这一击。大龙爪钩势大力沉,一击下去,伍邦瞬间被砸的人形无存,水银四溅,分崩离析。 大树守卫这一击得逞,以为功成,正要收工,但见水银分散,立刻又提了精神,勒马向后一跃的同时,又向身前挥出龙爪,以防伍邦偷袭。伍邦被砸成一滩水银,看似身死,实际上早就几泼水银飞溅到了大树守卫身上。那些水银逐渐汇集,变作了条二尺毒蛇,沿着大树守卫的身子向上,拼全力勒住其脖子。其力之大,叫大树守卫都为之一惊。他想要去抓蛇,但奈于双手都持兵器,松懈不得,一时间没了法子,刚刚还是个震杀鬼神的万夫不敌之将,转眼间就要成了区区一条毒蛇的身下亡魂。 大树守卫气息被掩住,急迫至极,便成了愤怒。他开始运气,人马合一,镇在原地。雷电游走在他周身,那毒蛇受了雷击,便如痉挛一般发抖,松了力气。大树守卫一甩身子,将那蛇丢了下去,谁知道更多的水银汇聚而来,长出只手 抄了长锏,奔他而来。大树守卫龙爪一挥,雷阵在自己周围施展开来,鬼神莫入。 伍邦重新凝了身形,那条蛇回了她身体,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战斗,伍邦将那蛇化成左臂接上。她这一接,便是一阵骨软筋麻,未消的雷电更叫她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大树守卫将雷阵汇聚在武器之上,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消灭伍邦。 “如果你的对手是水,那么不管你怎么击打,它都会从你身上穿过去。”伍邦喃喃自语道,似是已经想到了破敌之法。大树守卫并不想与她废话,一马当先,龙爪从天而降。伍邦这一次并不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化形,裂成两半,躲开了这一攻击。大树守卫一愣,龙爪正嵌入地下,一时间拔出不得。伍邦顺着龙爪上去,先是双脚踩在了马头上,随后再次化形。她下手可不含糊,横锏直朝大树守卫的脑袋打去。伍邦这一下可真是抡圆而出,她力气大的吓人,纵然是大树守卫,这一招下去,头盔里头的脑袋也得被砸个稀巴烂。大树守卫一急,更用了力,把大龙爪拔出,马扬前蹄。伍邦一个未稳,锏打了偏,将大树守卫头顶那一撮金缨扫了下去。伍邦身子向前仰去,更迅速反应,将锏向着大树守卫的心口窝插去。锏头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个坑洞,但这一击去的太快,也只是留了个坑洞,没能击穿铠甲。 就在伍邦还想要朝着大树守卫的脑袋砍去的时候,这一击横扫却被突然捉住。伍邦愣了一瞬,转而看去,心灰意冷。大树守卫右手抓住她的锏,大龙爪已经被插在地里。伍邦死都不肯松手,大树守卫便将她连人提将了起来,喉咙当中作响,像是头愤怒又饥饿的猛兽。伍邦又急又恐,急忙想要拔出锏来,却又使不上力。就在大树守卫准备一松右手,把伍邦捏在手里彻底攥死之时,一发雷枪劈在了大树守卫的手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大树守卫松了手,伍邦摔在地上,疼了一阵。大树守卫翻过手背一看,铠甲上留了个黑色的印记,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损坏。他笑了两声,声音低沉。而赶到的钱塘,则面色冷淡,甩了袖子背过手去道:“果然还是伤不了分毫,不过也罢。” 大树守卫听后一惊,随后胯下忽然一软,整个人都塌了下去。原来是伍邦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抄锏朝着战马的马腿打去。大树守卫的战马虽然身上披着战甲,但是四条腿上并无什么防护,伍邦牟足了劲打将下去,直接将战马的右前腿打断。大树守卫一下失衡,险些跌倒在地上。伍邦又滚地而去,又打折了战马另一条前腿。战马哀嚎不止,身子前倾,趴伏在地上。大树守卫滚将下去,半跪在地上,急忙用盾牌架住伍邦的又一次全力一击。这一下将盾牌狠狠地砍出了一大条坑。伍邦顺着盾牌攀附而上,双脚狠狠踏在盾牌上,将盾牌嵌入地中,保证接下来大树守卫没办法回防。她借力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锏柄,狠狠砸将下去。这一击非同小可,直接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砸的凹了下去,整个脖子都被劈断。大树守卫的脑袋耷拉下去,伍邦拔刀出来,手起刀落,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砍了下来,一脚踢开。伍邦收了刀和锏,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钱塘将那颗头颅捧在了手,丢了两下,笑而不语。 “好身手,好武功。”掌声和着奸邪的声音徐徐而来。伍邦和钱塘一同回头,一个白衣白面具的人向着她们走来,身后又跟着一个手拿双头刀龙骑士铠甲的人。两人站定,那白面具说道:“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好久不见?”伍邦一疑惑,随后想到这人肯定是把自己误以为是伍安了。她也没打算挑明,打算先听听他如何开口讲了近乎。 “看来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再费一番工夫来介绍一下。”那人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先鞠了一躬,装腔作势道:“我是白面具梵雷,追随伟大的蒙格大人。这位是血指骑士艾旒诺拉,与我同样追随蒙格大人。”艾旒诺拉上前一步,同样鞠躬:“早听闻褪色者伍安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52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2) 伍安乐得听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伍邦却不这般。她听对方二人对伍安虽然夸耀,但并无任何敬意,心里头一阵不悦,更想要宰了这梵雷,但面上没露出来。至于那个叫血指骑士的,伍邦知道尤拉正在四处追杀他们,尤拉与伍安交好,伍邦自然也就视尤拉为同道。他的事,伍邦也就记在心上。今日见了这血指骑士,正好想个法子,把这两人一道结果了。 钱塘见多识广,一看这两人的形貌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的人,这一开口,倒让她觉得新奇。她上前绕圈开始打量起二人,更兼似笑非笑道:“蒙格,莫不是那位鲜血君王?我听说他远离朝堂已经多年了,不知道他在他那地底下的小朝廷,过得还好吗?” 艾旒诺拉和梵雷听到这话,脸色纷纷僵住。伍邦下意识想到诺克隆恩,心头也是一惊。钱塘一句话就叫眼前三人变色,可见其犀利。钱塘笑而不语,继续道:“二人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 梵雷意识到钱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原本高傲奸佞的姿态也放了下来,正色道:“……这要事是有的,只不过……”梵雷正面看向钱塘,“却先要结果了你。” “我?”钱塘假意害怕退后,微颤道:“我?二位与我无冤无仇,何故要取我性命?” 梵雷哼笑一声:“尤拉那厮,命不久矣。技不如人,还想要跟我们动手也太不自量力。你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们知道你是龙族,我这位朋友,刚好手痒,正渴望屠龙之后,再摘了龙心脏来吃。” 伍邦听到尤拉遇了难,心头一急,正打算上去问个明白。正听钱塘道:“你等既然知道我是龙族,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艾旒诺拉手转双头刀,上前一步道:“你休要吓唬人,我屠龙无数,更掌龙力,敌手寥寥。” “谁说我是在吓唬你?”钱塘头顶龙角挣过头发,崎岖而出,正要现出本相。艾旒诺拉舞动双头刀,旋转身形,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直取钱塘。其身形婉转飘摇,正如蛟龙出海,恰似凤舞九天,神采异常。就在这时,伍邦单手举起大龙爪,朝着梵雷砸去。梵雷此时注意力全在钱塘与艾旒诺拉身上,根本没顾及伍邦。只见大龙爪猛猛而下,伍邦用足了十成力气,轰隆一声,声如惊雷,直把梵雷拍成了一滩烂泥,人形崩散,血肉模糊,鬼神难救。 伍邦这一下大出了艾旒诺拉之预料,她稍一分神,那附了鲜血之法的刀刃便失了威力,从中泼洒而出的热油一般的鲜血也坠坠而下。 伍邦自打听了梵雷开口就想要宰了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伍安的影响。至于钱塘,可是在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就想要动手杀死他们。所以多对于伍邦的出手,她是觉得爽快,但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下手,不过好在还有个艾旒诺拉留给自己。钱塘周围雷光运作,狂风滚滚,那明眸忽的转成了一双灿灿龙眼,只看上一瞬,便叫人肝胆俱裂。艾旒诺拉感觉出了钱塘的实力非同小可,远远超出了她所遇到过的所有龙族。但是刀刃一经祭出,就必定见血。艾旒诺拉只要比她还要快,就能够抽筋去鳞,叫钱塘暴死当场。 艾旒诺拉与钱塘都下了杀死的决心,各不相让。此时天雷滚动,号哭。钱塘捏了两把雷枪在手,一齐掷出。两把雷枪合作一处,真似个冲天之槊,贯日长虹,直冲冲朝着艾旒诺拉而去。艾旒诺拉双手握住双头刀柄,背后骨翼张开,口中怒火喷发。此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这一个忍辱负重灭仇雠,另一个震天撼地剜胆心。真个是天地浩荡,龙战于野。 伍邦见势不妙,立刻抄起盾牌插在地上防住。大树守卫这盾牌水火不惧,更不畏龙雷。插在地上,便如一面扎不烂打不破的高墙一般,将伍邦牢牢护住。伍邦靠在盾牌后面,不见得双方如何激斗,只觉得头顶四周皆是烈烈洪风,势不可挡。若是没有这面盾牌,莫说是二人打斗时飞溅出的真气,就算是这风,也能把伍邦刮出二里地了。伍邦靠在盾牌上,死死顶住,生怕插得不紧,倒将下去。过了半刻钟,风声才渐渐消弭。伍邦听周围安静下去,便侧出脑袋看去。只见钱塘还在原地站着,身上并无一点伤痕,只是徒增了风尘而已。反观艾旒诺拉,身上龙鳞片片,刺穿铠甲。手脚皆成龙爪,头身齐具龙形,俨然成了个龙人。她心脏处被一把长刀贯穿,尤拉气喘吁吁,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长刀拔了出来。艾旒诺拉胸中鲜血涌动而出,气息渐弱,终于死透。 尤拉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一样,放声而笑,身子一失力,栽倒在地上。钱塘依然在那里站着,不去扶他,只是拂去身上灰尘。伍邦见了,赶紧去扶住尤拉,轻轻摇晃。尤拉吐出两口热血,看向伍邦,两眼忽然闪出光亮,问道:“是小安兄弟吗?” “……我是。”伍邦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死了。 伍邦本要点头,看到伍邦眼睛,又笑着摇头道:“不,你不是他。” 伍邦不说话,尤拉续道:“小兄弟,我活不成了,好在我心结已解,死而无怨。”尤拉把刀拿在伍邦手里,“我这一生飘零,身上更无一点盘缠,只有这长牙,陪伴了我一生。我今把它交给你,务要收好。”尤拉将伍邦的手推上之后,就此合了眼,再没有一点气息。伍邦看他咽气,难过了一阵,将他的刀收好,刨了坟墓埋了尤拉,又把长牙放在坟墓当中,和尤拉一同葬在一起。 “方才他说把这刀托付给你,怎的又把刀与其埋在一起?”沉默许久的钱塘问道,“这长牙刀身长锋利,斩敌犹如割麦,是把神兵。如此埋没,实在可惜。” “这刀已经陪了他一辈子,就让其再陪他到地下吧。”伍邦削了个木碑,在上面刻上了尤拉的名字,随后跪在地上,闭眼之后双手合十,朝着木碑拜了四拜,接着起身对钱塘道:“侧门已无障碍,我这就去了。” 钱塘点点头道:“目今城中大小官吏,多是当年与恶兆王共同出生入死的武人。那些文臣和贵族,因为黄金律法的残缺,而导致灵魂无法回归,身体却日渐消瘦萎靡,都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至于那些武人,因为恶兆王的战时政策,奋勇杀敌,赚的卢恩,以养身心,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你此番入城,硬来不得,只能智取。武人嘛,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你须随机应变,糊弄左右,搪塞上下,才能挣得一时喘息。” “那个三指不是在王城地下吗?入了王城,径奔地下便是,何须这般麻烦了?”伍邦听到别人督促他要动脑筋便感到头疼。钱塘啧啧笑道:“王城之大,远超你的想象。若是没人带路,你转上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找到三指所在。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伍邦点了头,正要离去,又被钱塘叫住。钱塘叫他把手递来,二人手一交握,一股酥麻之感攀上伍邦手心。她张开一看,却是一圈雷环。 “事成之后,以掌面天,击雷于彻。那时候我自会去协助少离王。”钱塘嘱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说准了。”伍邦说完,跑向侧门,过会便没影了。钱塘再转过身去看尤拉坟墓,刚刚被填平的坟,此时居然落了个坑在那里。钱塘上前查看,发现整座坟都空了,只留了个木碑在里面。至于尤拉的尸身和长牙刀,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了。钱塘正疑惑之际,忽然双眼一闪,咬牙切齿,捶胸愤恨。 第53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3) “癫火的走狗!”钱塘怒骂一声,随后拿出木碑重新插上,将坟墓填满后,方才离去。 伍邦从王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去,找了个布袋和一条绳子将锏包好,背在身后。伍邦又怕别人看出她身份,故意变作了王城兵卒的模样,摸索着进城。她刚刚转入了一间库房,就听见门外长廊中有铠甲错落的声音,听去像是四五个武士。伍邦想是自己搞的动静太大,招惹了这帮人前来探查情况,正待他们走远,自己再转出库房前进。但转了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变了模样,那恶兆王慧眼识真,这帮武士可却未必有他那般机灵。自己只需要注意些言语,切莫多说话。她壮了胆子,迈步冲出了库房,正和一个军士撞了个满怀。前面跑过的武士听到声音,都纷纷亮出武器回头来看,伍邦倒在地上,全然一副小兵卒模样。她假装背撞在墙上,捂着后脑,不住的哎呦哀叫。那五个武士可不管她伤的是轻是重,无一不是刀剑向着伍邦,只听其中一个问道:“你这厮哪里来?怎么的躲在库房里?” 伍邦听他问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装作一副耳聋眼瞎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了身,眨了两下眼睛又聚精会神地去看,看清楚了是王城的武士,当即大惊道:“诶呀各位军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那五个武士听她这话,面面相觑,却不放松,问道:“何事惊慌?” 伍邦把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钱塘身上,关于尤拉和自己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五个武士将信将疑,其中一个道:“咱们三个且去看看,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盯着他。”那三人说罢便插了武器,飞也似地离开了。剩下两个将伍邦带到一旁,死死盯住,等到那三个人回来之后,确定侧门的确如伍邦所说,五个人这方才信了她的话,把她扶了起来:“对不住了兄弟,现在还在打仗,咱哥几个精神都绷得紧,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到。” 伍邦连忙笑道理解,又一个武士问道:“小兄弟在哪做事?” 伍邦脑袋转了一转,信口开河道:“我原本是城内在下面做事的,后来受了个军官所托,担了细作,前往前线探知情况。本来是回城来报前线情况的,结果到了侧门,却撞见那档子事,身上带的文书丢的丢烧的烧,没一点剩下。等到战斗结束了,我才站了出来,看到地上横尸,只觉得害怕,于是拔腿便跑,之后就遇到各位了。”伍邦说这话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个武士点头道,“你刚才说你在下面做事,莫不是在地下水道?” 伍邦点头如鸡啄米舂捣蒜:“正是正是。” 又一个武士笑道:“既然是在下水道做活,有什么隐瞒的?” “那下水道毕竟是城里最腌臜的一片地方,小人实在拉不下来脸。”伍邦装作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 武士摇头道:“此言差矣,正所谓职有高低,工有不同,但功却不分贵贱高低。赐福王如此教诲我等,理当牢记在心。不可学的像那些迂腐无能的软脚虾贵族一样。”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武士笑道:“那帮老不死的,就该叫他们去收拾下水道。” 伍邦前听钱塘说起过文武矛盾,如今听来,此事不假,他立刻拱手道:“其实下面的那些老爷们过得也不太好,各位大哥还是少些责怪。” “你这小子倒是心善,罢了,背后嚼口舌的确不好。兄弟们,咱们先挑出四个人守在侧门那,再有一个前去禀告,增派人手前来。” 这武士一说完,立刻有三个自告奋勇。四个走掉,就只剩下一个,便是最开始说话的武士。只听他道:“小兄弟,既然你是地下水道的,那我就先顺路带你走一段吧。” “麻烦大哥了。”伍邦急忙叉手称谢,跟着这武士一同拐过了长廊,又复行几百步,过了左右重重门落,出了廊口。二人站了城上,远远就看到一把如同枯枝纠缠的一把金枪斜插在城中,雷枪旁边便是古兰·桑克斯的尸首。自从它带领龙族攻打王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可它的尸体却始终不见腐烂。它身上的龙鳞翼膜已经被尽数抽离,全作为了王城军队装备的原料。现在依然还有人在龙尸体上凿挖,渴望敲打到龙之骨髓,拿来熔铸兵器铠甲。 “……真是壮丽。”伍邦看到古兰·桑克斯横亘在城中的尸体,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一旁的武士却不以为然,问道:“你在王城,不曾见过吗?” 略略愤怒道:“壮丽?我看是可怕。当年这畜生在高原之上为非作歹,折了我们几十万弟兄,还是没把它怎么样。它冲进城的那一天,我真觉得天都塌了,所谓末日也不过如此。正在我以为无力回天之际,大王子葛德文赤膊上阵,单手掷出一把雷枪,洞穿了那畜生的胸膛。自那之后,这畜生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那里。”武士握紧了拳,“我等恨不得生啖其肉,亲尝其血。可是葛德文王子说要留着这尸体,叫我们不要忘了被异族攻进城池的耻辱。”说罢,武士叹了口气,“自玛莉卡女神砸了法环、黑刀之夜以后,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所幸,我们还有王上。” “王上?”伍邦心里稍稍一愣,随后想到这王上便是赐福王蒙葛特了。 “初王葛孚雷英雄盖世,玛莉卡女神智计超群,他们的的子孙也都是英雄。大王子武艺高强,又宽厚爱民。王上与蒙格大人虽然为噩兆,却能在关键时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武士顿了顿,“我带你下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伍邦跟在身后,随他一同下了城楼。两人到了王城大道,此时风起,夹道的高木摇曳,红黄叶子如片片碎金,飘落大道之上,铺陈开来,甚是唯美。两人踏着碎叶,荡开红黄,转了大道旁边露台,过了一处住房,又到了龙翼之下。那里正有一口深井,一条梯子直通其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小兄弟。”武士道。 “多谢大哥,还请慢走。”伍邦拱手别了武士,搔了搔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还没有下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冲口鼻。好在伍邦非人,只是觉得臭,却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伍邦顺着梯子下去,到了地下,放眼看去,尽是四通八达的水管沟壑,串行上下。伍邦只觉得一阵眼花,随后振作精神,再沿着梯子向下走。这下水道黑的可怕,又不曾点灯,伍邦此时便与睁眼瞎无异,只管顺着梯子往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儿。 她滑到了下面,双脚踏在水里,方才知道是到了地面。还没等她放松下喘口气,眼前忽然火光森森林立,光下现出一张又一张丑陋狰狞的脸皮,个个皮肤黑若炭,两眼如灯笼,真个能把活人吓死,叫恶鬼求饶。 伍邦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没到,就靠在了墙上,屎尿淤泥垢满了背后。眼前这些鬼怪,个个对她怒目圆睁,其中一个扯开破锣嗓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54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4) “小的是新来的,负责打扫这里的人。”伍邦却不害怕,只是装作害怕。那鬼怪高声道:“掌灯!”他刚刚喊完,四下火光亮起,四面墙上的烛都被点燃,伍邦的视线也顿时变得明亮。这群拦住她的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群恶兆之子。个个面相丑陋,头生恶角。身形魁梧,手拿大刀,他们见了伍邦穿着兵卒衣服,便都稍稍收敛疑心。那恶兆之子继续问道:“你是新来的?是哪位老爷托了你?” “是……城南那家。”伍邦胡乱说道。 “城南?嗯……原来是那老头。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的死了?” “这里环境恶劣,除了我们这等人,谁能抗住?”恶兆之子耸耸肩,“他年岁已高,还整天指望着有人能领他出去,结果还是死在这里。不过也算是死有余辜了,毕竟是个嚚人,活着便罢,死了更好。” 伍邦听这噩兆和刚才武士一个口吻,知道他们同仇敌忾,她现在就是假扮兵卒,更得装得像,只听得她也埋怨道:“这该死的赚我到这里,居然就这么死了。亏得还跟我打包票,居然只是口头空票。” “他的尸首我们收了,拿火化了,拿了个盒子装上。这老东西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你不如先拜了再说。” 伍邦对王城人生地不熟,到了下水道更是觉得迷茫。这噩兆开口,伍邦只是别扭了一阵,随后便听了其吩咐。伍邦拜完,自拿了洒扫家伙,前去问道:“还请问我这工该到哪里去做?” 噩兆说道:“这下水道共有二十八层,上面十一层都是我们打扫,下面几层都是给从前的贵族准备的。” “啊?下面十七层,都要我们来负责?”伍邦只管杀三指,其他不问。现在假意害怕,也是为了多多刺探些情报。 那噩兆呵呵笑起来,正如恶鬼一般:“人类,你碰到我们这一群怪物,尚且不害怕。怎么听了要干活,反倒害怕了?” “……小的……小的怕黑。”伍邦唯唯诺诺,声如蚊蝇,逗得那些噩兆哈哈大笑,这下水道倒像是成了地狱阴间一样。 那噩兆笑完道:“那照这么说,你倒是敢去见蒙格大人了?” “蒙格?!”伍邦回想起之前梵雷也提到过蒙格,钱塘又说蒙格在地下,而且这噩兆和梵雷都口尊他为大人,看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便装糊涂道:“蒙格大人?” “你这小子,还真是吓傻了。也罢也罢,既然你能进的来这里,告诉你也罢。在这地下水道二十八层之下,还有个更深的二十九层,那里关着一个东西,由蒙格大人看守。你一路洒扫过去,只可到第二十八层,切不可再往下了。打扫的时候,自己数着点。” 伍邦听后连连称是,那噩兆给他拿了地图火把,伍邦全都接了,搁在手中,向噩兆称谢。噩兆摆手道:“辛苦却当不得,跟王上与蒙格大人相比,我等这些辛苦便是九牛一毛。” “各位守在这里,还能有如此胸怀,当真让小人佩服。”伍邦虚情假意道。 噩兆摆摆手:“王上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丢在了这下水道,长大成人。国家有难,他不仅没有因为从前的遭遇而报复,反倒第一个集结军队,对抗外敌。蒙格大人,更是甘心深入地下,看守那东西。他们兄弟二人,是我们噩兆的榜样。比那些卑劣的人类,不知道要伟大到。哪里去了。那些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道敛财,谁坐那位子,跟他们都浑没关系似的。外面打过来,第一批投降的就是他们,让他们打扫地下水道,都太便宜他们了。” 伍邦的情报打探的差不多了,现在只要赶紧离开这里。既然身为王族的蒙格单独分神到地下把守,想来那第二十九层的东西,必是三指无疑了。伍邦又和噩兆絮叨了一阵,随后独自离开,照着地图,兜兜转转,直下了十七层,抵达了第二十八层。她顺着升降梯下去,直到最后一声“轰隆”停止,眼前的黑暗算是彻底变得可怖起来。伍邦单手撑起火把,不再是兵卒模样,重新变回了伍安,径直向前走去。 脚步一点点深入,伍邦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行进了几百步后,到了一处房间。这里烛火微微,石墙上被凿出空缺,用以置物,却也全都是蜡烛灯盘一类。前方路是尽头,再不可前进。更有一团黑雾,模糊在伍邦眼前。她走上前去,正要张出手去探查,忽然一阵阴风大作,四周开始隆隆摇晃起来。房间内灯火扑闪摇曳,却总是不肯熄灭。那团黑雾忽的变了模样,成了一个高大的怪物。头生恶角,貌同妖魔。眼射金光,牙尖齿利。浑身和噩兆一般的黝黑,却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襟的黑锦袍,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帝王之姿。那怪物右手握一一丈长的五叉戟,款款几步而出,便刺戟而出,直取伍邦。 伍邦当机立断,卸了锏格在长戟两枝中间,那噩兆一转戟,伍邦身形也跟着转动。她抽了锏,自闪到一边,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蒙格了。快快说来,这下面,到底关着什么?” 蒙格更不搭话,只是狰狞着面孔,向着伍邦杀去。伍邦还是拿锏格住了戟,她又用左手握住锏的另一端,随后用力一转,居然把长戟从蒙格手中转了下来。伍邦抓住戟,打了个旋子,将戟正握在手中,随后用全力投掷出去。那戟扎穿了蒙格,连带着他向后推去,直到戟枝插入身后墙上才停下。那蒙格受了贯穿伤,已然没气,身体和那戟又变作了一团黑雾,随后消失不见了。那面被戟扎透的墙却慢慢下移,更露出一条宽阔的阶梯向下。伍邦走上前去,看下面黑洞洞不见一物,又闻到一股焦炭味道,寻思道:“这里一定就是那三指的所在了。” 伍邦顺着阶梯下去,发现自己仍在高处。伍邦朝下面一看,有许多的木梁横竖乱插在四面墙之间。伍邦颇觉得不耐烦,手变了利爪,纵身而下,抓着墙一路擦了下去。伍邦到了下面,再往右手边看,脚下地板颜色已然分明。五步之外,一条线将黑白分开。伍邦大步上去,踏上那一片黑色,一扇焦黑的大门出现在伍邦面前。门上有着许多沟壑一般的细纹,更有明亮的岩浆在其中流淌。伍邦急不可耐,一脚将大门踹开,三指赫然出现在伍邦面前。 对于伍邦这个来者,三指倒是显得十分意外,三根指头分开,像是蛇窥探猎物一样,用指头冲着伍邦一阵上下。伍邦却不管那些,径直走了上去。那三指看伍邦冲它走去,当即张开三根指头,像是要把伍邦整个都包裹住了一般。伍邦却不理它,当即化出月影,将三根指头尽数削去。 三个指头被削去,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伍邦当即掏出猎杀指头刀,用出玉龙十三式的小无量式,在三指身上留下了十来道口子,随后将三指连根斩断。猎杀指头刀受了指头的血,刀身上的血管鼓动活跃,像是活了一般。那三指却蔫蔫没了气息,再动弹也不得。伍邦为了防止三指起死回生,将其各个部分斩了个七零八落,这才放心离开。 第55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1) 伍邦将三指千刀万剐,砍成了一地的肉条,方才收手。他把猎杀指头刀挂在腰间,扭头便走,顺着墙壁爬上,刚准备要出了烛房,却被一干人等拦住。眼前这些人面黄肌瘦,身躯浑如竹竿一般。双眼颓然,恰似黑洞无边。身上布满屎尿泥,从头到脚没净处。大了看去,却没有一个年轻力壮之辈,尽是垂垂老矣之徒。 伍邦眼前这群人望着自己望出了绿光,只觉得蹊跷可疑。那帮人见了伍邦出来,一拥而上,赶忙问道:“是你杀了那个蒙格?” 伍邦看他们不要命的向自己逼过来,当即握了锏在手,胡乱挥了两下,方才逼退他们。伍邦看他们不再向前,便点头道:“不错,是我杀了他。” 伍邦这一承认,那群人立刻炸开了锅,先是彼此交头接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变作了欢呼雀跃伍邦看他们兴奋,只觉得诧异,便问道:“你们高兴什么?”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救你们?”伍邦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他,假意因为难闻嫌弃而捂住鼻子,问道:“你是谁啊?就想让我救你?” “什么?!”那老者听伍邦不认识自己,乍然间龇牙咧嘴,怒发竖起,开口厉声,犹如噪鹊出巢,扎得伍邦两耳一阵刺痛,忍不住要伸手护住耳朵。只听那老者道:“你居然不认识我?你去上下左右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城北德弼公?”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挺胸,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颇觉得自己神气。如果不是他现在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伍邦还真就把他当做是个人物了。 伍邦在鼻子前摆了摆手,驱赶了他身上的臭味,笑道:“就算我去东西南北打听,估计也不知道你这号人哩。你呀你,听到别人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就这样激动。却不打听对方名姓,这等无礼,居然还能被封为德弼公?”伍邦一声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泼皮无赖,好大的胆子!我这德弼公是当年王上所赐!你们这群武人,一个个都这般……” 那老头还没说完,伍邦便将锏在地上一砸,登时砍出一个坑来,吓得那德弼公一时语塞,没敢说话。伍邦问道:“这般怎么?还王上,哪个王上,我见过吗?” 德弼公还想还口,看伍邦态度强硬,便不太敢再张嘴,只能大骂道:“王上啊王上!你那般神勇盖世!怎么就生出来了这么一帮不肖子孙啊!不仅辱没祖宗,还独揽军政大权,叫我等不得安生、无处养老啊!王上!” 德弼公这一哭,不可不为惊天动地,全一副忠良死节之臣的模样。他身后面这些人看到他作此姿态,一个个的也跟着哭闹起来,全然没有贵族王公的样子。伍邦懒得理他们这帮人,趁着他们哭闹,自找了没人的地方,打算过去。德弼公这帮人心高气傲,莫说比他们低一等的人,就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们都时常冷眼以对。他们同时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干。看到伍邦打算离开,纷纷都伸出手去抓,伍邦,想把他拉住。伍邦反应迅速,闪身躲过,更飞起一脚,踹在为首的一个人胸前,这一群人便如风吹的麦田一样,接二连三,倒成一片。 伍邦听了那群武士和噩兆的言语,还怀疑城里这帮贵族是否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无才有命。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伍邦仅仅和那德弼公聊了这么几句,便对其厌恶入骨。伍邦踩了升降梯,自己上去,全然不管他们的性命,叫他们在这里饿死。伍邦摇身一变,变作个壁虎,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爬将上去,越过噩兆的视线,出了下水道,找了处池塘狠狠地滚上一阵,彻底把自己洗了干净,才肯出来。 伍邦走到王城大道上,抬起右手的雷环,随后朝天举起右手,用力一顿,一道惊雷从她手中飞出,冲向天空,拨走云海,荡开穹雾。隆隆雷声,响彻四野。红光乍现,寰海皆明。城中大小军卒,看到这道雷冲上天空,无不惊骇,纷纷抄了武器,端了猎龙枪,朝着王城大道而去。 伍邦看这道雷直通霄汉,气贯山河,想来消息已经传到,钱塘不可能看不到,便想要抽手回来。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伍邦的整条右臂都好像被死死钉住了一样,半点也动不得。 “……怎么回事?!”伍邦用左手去扯右臂,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此时王城的兵卒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看到伍邦抬手冲天,立刻就将猎龙枪对准了伍邦。眼看那股雷电就要喷涌而出,伍邦挣扎着右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躲开了这一击。这一道雷电可立伤古龙,凡人碰到,当场就化成一团灰烬。伍邦扭头看去,身后远处大道的那扇大门被穿了个窟窿。伍邦不敢怠慢,立刻变了一匹马,左冲右突,拼尽全力想要逃出去。 远在城外的钱塘看到了伍邦发出的信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祝你好运。”说完拂袖转身,却碰上了尤拉。钱塘看到死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稍微一愣,随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老人。” “的确不是。”尤拉开口道,“在下名为夏玻利利。” 钱塘冷笑一声,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癫火的走狗。” “比起走狗,我更喜欢使者这一称呼。”夏玻利利听到钱塘侮辱自己,倒也不生气。 “于我而言,你们这群东西叫什么,没什么两样。”钱塘冷冷道,“你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回来。” “三指大人死了,我独活没有意义。”夏玻利利拔出长牙,钱塘眼角一颤,出声却似龙嘶:“你不该碰那把刀的。” “在这把刀断掉之前,我还不想把「火」释放出来。” 钱塘并不理他,身子一转,一团雷雾隆隆而出,随后一头古龙现身。钱塘前爪在地上一拍,夏玻利利手中的长牙和刀鞘纷纷脱手飞起。钱塘振动翅膀腾飞而起,长牙刀入鞘,被钱塘含入嘴中。钱塘向着南边飞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火焰不会熄灭,既然三指大人身死,那就让我来代劳吧。”夏玻利利独自喃喃道,“伍安,就由你,来把火延续下去。” 钱塘飞下高原,没多久便到了大升降梯处。卡利亚士兵们看到古龙在他们眼前的天空飞旋,个个都打起精神,强弓硬弩纷纷对准了钱塘。铎懿看钱塘迟迟不向他们进攻,心下觉得蹊跷,叫他们严阵以待,没有号令,不准乱动。钱塘看到眼前士兵纪律严明,似是满意的长吼一声,随后飞将下去,落地后挥出一团雷雾,钱塘化了人形,站在大军面前,叉手道:“古龙兰斯·桑克斯,参见。” 伊吉和铎懿知道古龙是高傲的种族,从来都只有别人别人拜他们的份,却不见古龙参拜何人。它们哪怕身死,也不愿意蒙受耻辱。可是钱塘居然向着他们这群士兵颔首低头,真是匪夷所思。铎懿从阵中走出,同样叉手道:“未知阁下亲到,有失远迎,望阁下恕罪。” “既然不知,何来罪过?”钱塘笑道,“将军不必紧张,我是来表诚心的。还请麻烦将军,带我去见一见军师大人。” 铎懿将信将疑,正犹豫之间,伊吉走了过来,半跪下去道:“拜见大人。” “军师客气了。”钱塘点头道。 “不知道大人来到我军营前,有何要事?”伊吉试探道。 钱塘笑道:“军师不必紧张,我是来与贵军结盟的。” 第56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2) “结盟?”伊吉诧异,钱塘将高原之上和伍邦相遇前后事情一一说了,伊吉这才相信她,“素问龙族深明大义,恩怨分明,恩仇必报。方今看来,确是如此。” 钱塘只是一拱手,不做应答,又道:“不知能否借贵军一匹快马?” “借马无妨,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更兼迷雾,实在难行,阁下不如先在营中待上一晚。” 钱塘听罢摇头:“此事于我,关系甚大,拖延不得,只可快行。” “在下明白了,只不过,不知阁下借马,所为何事?”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钱塘说完,略略惆怅,美人傲骨,冷灿如霜,却也生出这般哀情,实在叫伊吉觉得意外。他并不细问,只是答应了钱塘的请求,叫人牵了一匹快马,予了钱塘。钱塘先在马周围环绕一圈,随后翻身上去,直朝着大道右边的山坡而去了。 在癫火村还没有以「癫火」而命名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坐落在山上的无名村落而已。在这山上过活的人,沿着上山的路,建成了一个又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屋。村子旁有溪流水源,后有广袤树林,上下山来,更是容易。外加村民们对于劳动的需求,村子中的人口越来越多。这里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在长久的岁月里,将安详一直书写下去。村子中的人勤劳、诚恳、质朴,并不因为这世道的变迁而变化初心。战争频发,打杀不断,村子便垒起高墙,堆砌堡垒,保护着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又引以为傲的家园,始终不变。这个村子鲜有人知晓,也鲜有人关心一个村子的死活。 那个叫维克的年轻人,他的祖辈受葛孚雷的英雄之气影响,随着大军南征北战。后来玛莉卡将葛孚雷及其麾下战士尽数放逐,有的落草为寇,有的甚至被赶出了交界地。再之后,玛莉卡强行将这些战士的后代召唤回了交界地。维克虽然不在村子里长大,但他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这村子血脉的延续。他扛起了使天下幽而复明的使命和重任,以及村民的期盼,开始了他的成王之旅。 每一个褪色者都有自己的指头女巫,但并不是所有的褪色者,都能遇到自己的指头女巫。维克是幸运的,他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总是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去经历成功,面对失败。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记载,她的名字,只在维克心中。 维克心中装着天下苍生,所以他百折不挠,一往无前。可是不知为何,他最终接受了癫火,先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疯了,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自己一身的蛮力。 他到底为什么发疯,鲜少有人知道。 他的女巫不忍看他受罪,于是带着他回到了村子,希望村子里能有治愈他的办法。可是癫火是灭世之火,是无药可医的。维克当时尚存着的一点理智和意识,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火焰将村子吞没,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为了癫火的信徒。而至于那个女巫,则在疯狂之前,选择了自杀。他觉得是自己害得维克被妖言蛊惑,放弃了成王大任。她愧对苍生,于是自尽。 那村子长久祥和,不曾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燃尽,却叫其成名,变了癫火村。维克绷紧着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将自己封印,防止自己出去作恶。时过境迁,从前的村子,再也回不来了。 钱塘骑马顺着山坡而去,临到了半路,便翻身下马,将其驱赶走了。自己则顺着上山的大道继续向前,行了不远,便远远看到一个高耸的堡垒,矗立在山道旁边。钱塘又走近几步,忽然间,堡垒上方出现了一轮光亮,照的四周如同白昼。仔细看去,那却是个太阳,里面玄黑,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外圈烈烈,燃烧不迭。 “还是这么碍事。”钱塘叹了半口气,语气之中倒又有些许欣喜。她右手变作龙爪,握了龙雷在掌,随后抡起右臂,将雷枪朝那堡垒投去。雷枪轰在堡垒之上,霎时间砖石分裂,惊的林中鸟兽各自奔逃。钱塘甩了甩手,看着眼前的滚滚浓烟,颇为得意。她走到堡垒的废墟旁,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那些村民,随后一语不发,继续往村子走。此时天正拂晓,柔和的白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潺潺而起。钱塘踏着脚下的晨光和未曾燃尽的青草,走向了村口一座已经坍塌了的房屋。房屋外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瘫坐着一个女性。虽然她已经死去多时,但是尸体并未有任何的腐烂。钱塘走到跟前道:“好久不见了,卡吕普索。” 钱塘的话并没有让眼前的尸体有任何的反应,此时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第三条影子正被慢慢拉长。钱塘知道后面有人来,轻叹口气,侧过身去,偏过头去看。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骑士手拿一把长枪,一瘸一拐的向着钱塘走去。他站定在钱塘一箭之地外,喉咙低沉嘶哑着什么,半天吐不出来。 “……维克。”钱塘哀叹之意溢于言表。记忆中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却变作了个吊着一口气挣扎过活的行尸走肉,谁思之见之能不啜泪? “兰斯……姐……”维克口齿不清,半天才摩擦出这么几个字来。钱塘面容不改,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忘不……掉……”维克说完,双眼忽的瞪大,两团烈火像是丢进枯井当中的火把,点亮了他的双眼。他一歪脖子,面色顿时变得狠厉,“忘不掉,早点杀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钱塘以往与人交手,鲜少有使出双手的时候。如今她两只手出袖,先是击在一起,一声霹雳从中传出。随后钱塘将双手抻开,一道闪烁着红光的雷电在她的双掌之间不断的分离又聚合,最后成了一把特殊的雷枪。这把枪长有七尺,五尺枪头,二尺枪柄。枪头呈方形的螺旋,层层而进,与插在城中的那把名为「古兰·桑克斯的雷电」的雷枪,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这把枪同样以主人的名字命名,正是「兰斯·桑克斯的雷电」。 维克看钱塘拿出兵器,摆明了不打算对他留手。维克默不作声,旋转手中长枪,明黄色的火焰随着他的舞动,在他的枪尖凝聚、燃烧。 “来吧。”钱塘大喝一声,维克更是一声咆哮,一跃而起,朝着钱塘的面门搠去。 梅琳娜虽然并不喜欢金猷这般的豪放汉子,但也说不上讨厌。昨夜伍安与要塞内的守军一醉方休,直喝了几大坛酒。梅琳娜酒量如海,却也喝的醉了。自己一个劲的与伍安碰酒,不发一言,只是饮来。最后竟然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等到她自己醒转过来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梅琳娜起身向四周看去,发现昨晚一同饮宴的守军全都赤膊躺在地上睡了,个个鼾声如雷,沉睡不醒。梅琳娜扶着身边的凳子慢慢站起,只觉得脑袋还有些迷糊,身子止不住的晃悠。梅琳娜施展了下身子,方才清醒。她扭头朝着东边看去,知恤正坐在城堞上,手捧着酒盏呷着酒。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是梅琳娜,笑道:“起的真早。” “行走江湖,握剑而眠。行军打仗,枕戈待旦。”梅琳娜回应道,“习惯了。” 第57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3) 知恤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额上红发垂垂,在那一层蒙蒙天光中竖成一条丝线,将天地与美人的朱颜连接。她把酒饮尽,端着酒盏站在桌边,随后将其放在桌上,故意弄出些响动。原本还在酣睡的众人,如同被惊醒的野兽一般,一个个的都乍起环顾,两只手四下去摸武器,直到他们的眼神扫到知恤身上时,才都纷纷安静下来。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之间。梅琳娜四望城池,还没醒来的,就只有伍安了。 “菈妮去哪了?”梅琳娜见菈妮不见,特意问道。 “昨个见她喝得多了,便托人送她去单独的房间休息去了。”知恤说完,走到已经挺身站直的金猷面前,“头儿,昨夜欢宴,能用的碗盏锅盆,都叫弟兄们给用了。今早起来,却又醒的迟了,未曾清洗刷过。所以今日,只得拿干粮糊弄一下了。” 金猷听后,摆了摆手道:“妹子莫说这些客套话,昨晚咱们喝的欢了,也没顾及那些,叫你为难了。今天就算你叫咱们饿肚子,咱都听你的。” 金猷说完,一呼百应,其他人都纷纷叫好。知恤点了点头,点了些人收拾了器具,自下了楼。梅琳娜则把伍安叫醒,扶着他坐了椅子上。伍安昨晚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就算是睡了半夜,早上醒了,依然昏昏沉沉。金猷看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大笑道:“少离王,你喝了那么点酒就这般失态,将来天下如何坐得?” 伍安意识朦胧,却也听得他说话,支支吾吾道:“若取天下只靠喝酒,倒还好办了。”说完又默然。金猷一愣,又是一阵笑声,随后自去帮着收拾碗筷锅盆了。伍安为了不耽误他们,独自倚在城堞上,此时骄阳正起,风光正浓。火山之中少起凉风,只有晨间日升之时,才会刮一会清风。伍安感觉到身后有风吹过,只觉得清凉无比,沁人心脾。索性脱了外面的蟒袍,靠在那里,任凭清风吹拂。只是这道风刮了一刻钟,便消散不见。恰在此时,知恤端了一碗凉汤过来,更兼几个早上吃的干饼,用牛皮纸包了,和那碗冷汤放在一起,冲伍安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用早膳了。” 伍安被这风一吹拂,半天不解的酒劲此时已经无影无踪。他听到知恤叫他,便快步赶去。知恤叫他坐下,道:“炊具都在昨晚用了,现在才开始刷。这是现成的银耳百果汤,和桃酥饼,权做早饭了。” 伍安摇头道:“行走江湖,最不忌讳的就是吃了。姐姐安排的这伙食,已经叫人眼馋。吃起来,更是人间美味了。” 知恤看他还未吃上就这般夸奖,只觉得好笑。伍安抄起一块酥,自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百果汤,双眼发出光亮来,直呼味美甘甜,还问是怎么做的。知恤掩面轻笑,说道:“桃酥之法,并不甚难。注意用料适度便可。这银耳百果汤,可是颇有讲究。先要取各类鲜果和银耳在锅中熬住一段时间,晾的温了之后,再下冰窖冻了。等到一昼夜过去,再将其取出,便是这般口感味道了。” “这般奇巧食物,想来是姐姐做的吧?”伍安问道。知恤摇头道:“这要塞当中的伙食啊,都是头儿一个人负责的。” 伍安听后,不免吃了一惊道:“我还道金大哥是个粗犷汉子,并不懂得这些。没想到,金大哥真是深藏不露。” “头儿他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咱们昨晚吃的那些,尽是头儿准备的。不管是穿针走线,烧火做饭,歌舞书画,还是划拳猜赌,他样样不差。”知恤说完,先替金猷骄傲了起来。 伍安听后叹道:“金大哥这一身的能耐,却委身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是啊。”知恤怅然一笑,随后面皮嗖的一变,清冷下来,“只在这要塞做个守将,确实屈才了。” 伍安看他脸色有变,面上没动作,心里可是咯噔一下。知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没什么,小兄弟快吃吧。” 伍安低头吃饼喝汤,只当作没听到。知恤还准备给梅琳娜准备一份,却被梅琳娜拒绝,并告知给菈妮准备早膳便可。等到伍安吃饱喝足,金猷领着一队人马上来,说道:“伍安兄弟,昨晚吃的好吗?” “好极了。”伍安起身谢道,“金大哥手艺登峰造极,叫人回味无穷。” 金猷听到伍安称赞,只是轻轻一笑,随后从腰包里拿出一个胡桃木色的徽章,上刻一位蓄有虬髯的执剑君主。金猷将其奉上伍安,说道:“小弟此去官邸,没有信物不行。这徽章是官邸女主人塔妮丝大人所赐,你拿上它前去,到了府邸门前,他们自会给你开门。” 伍安接过了徽章,向金猷称谢。再与其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梅琳娜下了城楼。伍安先是叫起了还在酣睡的帕奇,然后再去找菈妮。此时菈妮正在要塞门口等着,她还穿着那一身灰白的连衣裙,与这周围的一片赤褐格格不入。伍安收了知恤和金猷为他准备的干粮,叫了托雷特出来,与要塞的兵卒们告别。 “真是一群热情的人。”梅琳娜悠悠道。 “是有些吵闹吧。”菈妮冷冷道,看来昨晚上她过的并不好。伍安听她们两个只之间有的没的彼此拌嘴,倒也觉得欢乐,只觉得脚程更快了一些。帕奇则还没有醒酒,外加上这一路颠簸,更叫他心肝脏腑七上八下,时不时的便就张嘴吐了。 几人乘马再向前走了二百里,身后已经是层峦叠嶂,如海峰山,再见不到莱多要塞。道路上枯木荒草也逐渐消失,转变成了一片荒焦黑岩。伍安再向前行了百步,只见一条宽大的熔岩如瀑布一般,从如双剑一般插立的山峰之间滚滚而下,铺满了半个岩地。一头熔岩土龙正在那岩浆当中腾挪身子,把那岩浆不断吞下。 “这是什么东西?”伍安并没有见过熔岩土龙,梅琳娜回答道:“这是熔岩土龙,当时我和阿玉儿落到了坑里遇见的,就是这东西。” 伍安听后,轻蔑道:“什么龙,不过是个大号的蜥蜴罢了。” “这东西其实是人变的。”许久没有开口的菈妮补充道,“人妄想通过龙飨仪式来超凡入圣,化身为龙。结果呢,却变成了这么个腌臜东西。” 伍安自己也吃了一个龙心脏,的确增了不少功力。但身上也开始长了鳞片。他要是再吃上几个,说不定也会变成这般低能的怪物。菈妮感觉到他心里的异动,笑道:“小安你且宽心,你是条真龙,不用吃那龙心脏,一样腾飞九天。” 伍安并不回应,只是思绪被菈妮这一句话拉了回来,策马而上,并不打算去理会那蜥蜴。熔岩土龙却不打算让伍安过去。它振动背后未长成的骨翼,飞了几米之后,向着伍安重重落去。帕奇看那土龙遮天蔽日而来,急得叫了出来,又护住脑袋。伍安则不慌不忙,张了右手,用一道紫色的屏障将那土龙托在手中。土龙起初看伍安和帕奇瘦削,只料二人弱不禁风,一招便可擒杀。怎料这伍安小小年纪,居然就会了这等程度的重力魔法。 第58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4) 土龙感觉到大事不好,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它的四肢尾部都被魔法牢牢缠住,随着伍安手掌而慢慢聚合。熔岩土龙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不可违抗的力量禁锢住,自己现在被粉身碎骨,只在迟早。伍安右手忽的一拢,土龙身上立刻暴裂出一条条伤口,龙鳞迸射而出,散落地上。如岩浆般滚烫的黑红色血液流出。伍安一下,便叫这土龙少了半条命伍安随手一扔,把那土龙又丢回了那片岩浆当中。岩浆从伤口烫进土龙的皮肉当中,痛的它长吼不断。 伍安两手摊开,宝雕弓和金鈚箭握了在手,正要开弓打箭之时,一个身影一跃而出,伴随着一阵激烈豪迈的长啸,从山上落下。仔细看去,原来是铁拳亚历山大。他从高处落下,直拳对准了土龙的脑袋,一招便把那土龙本就扁平的脑袋捶的更加干瘪。伍安看是亚历山大,赶紧下马,上前拱手道:“亚历山大兄。” “小安兄弟,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先是拱手,随后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抱怀姿势,“自从红狮子城分别之后,便许久不见了。” 伍安称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游走五湖四海,便是要寻找高手切磋,强壮自己身体。这格密尔火山的熔岩,是绝好的锻炼材料,我打算在这里磨炼身体,修炼心性。” “小弟正要往火山官邸去,不知道亚历山大兄有意同往吗?” 亚历山大晃了晃身子道:“我这个人呐,就好与江湖豪杰、天下英雄结交。去了那里,我浑身的都不自在。小安兄弟,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见到你,有多开心呢。” “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你,也是一般的开心。”两人互相说了一阵话,只听得连连欢笑,快乐不止。亚历山大身子向后仰去,忽的向后退了两步,摩拳擦掌道:“看来又有龙送上门来了。” 伍安听后,也跟着警觉起来。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头古龙向着众人这边飞来。伍安正要射箭而去,那龙却化作了一团雷雾,随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伍邦。伍安看到伍邦平安无事,又惊又喜。伍邦见了伍安,也是一阵开心,冲上去与伍安好言好语,相叙不断。钱塘走上前去,伍邦道:“大哥,这位是兰斯·桑克斯,也叫钱塘,是我们的盟友。” 伍邦侧身介绍她,钱塘也没闲站,上前道:“早听伍邦妹子说少离王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岂敢岂敢。”伍安连忙作揖还礼,转而去问伍邦,“这盟友,从何说起?” 伍邦便把自己如何杀进城去,如何乔装打扮潜入下水道,又如何斩杀三指之事,俱实俱细的说了。伍安和亚历山大听了,都纷纷称赞伍邦智勇超群,钱塘则无声笑了笑,没有言语。 “是钱塘姐把我从城里救了出来,带我来到这里和大哥团圆。”伍邦说完,伍安上前对钱塘称谢,钱塘拱手不当,问道:“不知少离王此去,将欲何往?” “我正要去火山官邸,与官邸主人拉卡德商量结盟一事,共同对抗王城。” “拉卡德……”钱塘喃喃,一阵思索,“恐怕不太好见。” 伍安听后诧异:“此话怎讲?” “具体等到了火山官邸再说吧,眼下重要的,是先赶路。”钱塘说完,指向前方,“再往前四百里,便是一间村落,可先去休息整顿一番。” 伍安叹了口气,说道:“这火山还真是大啊,眼看着又要走一天的路,还没见到官邸。” “格密尔火山,山峦绵长,险峻接连,易守难攻。拉卡德选择在这里培植势力,不是没有道理。”钱塘道。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发吧。”伍安与亚历山大拱手作别,勒马向前,又转而向钱塘道:“钱姑娘,你……” “少离王不必担心,你们先行,待我与这位壶兄相陪一段,自会赶上。”钱塘低头拱手,显然是叫伍安等人先走。伍安和帕奇已经同乘了一匹马,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而且钱塘自能变成古龙飞行,她不离开,自有道理。伍安心里觉得蹊跷,面上并未显露出来,与钱塘作别之后,纵马向前。 再往前面行了几百里路,此时已经下午,伍安只见到重重鹿角堆在道路两旁。枯树荒草,深深扎根在黑土当中。伍安抬头看去,望见一个村子,只是房屋凋敝破败,毫无住民的迹象。眼看着距离村子越来越近,伍安正想要下马去探查虚实,却被一声声吼叫惊扰。他自认得那声音,除了是亚人的叫声之外,再没第二种可能。只是为何亚人又会在这火山上栖息,他便不明了。 伍安拔了长剑在手,以防有不时之需。在山崖上看到伍安过来的亚人顺着地势,攀爬向下,敲着手中铜铁,警示村中同族。伍安曾经为了给柏克报仇,自己单枪匹马,屠了一个整个洞窟的亚人。那时候的伍安刚刚来到交界地,既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全凭着自己傍身的武艺,将那些胆敢欺负柏克的亚人通通斩杀。如今听了这些亚人敲锣打鼓,披坚执锐,伍安并不怎么害怕。他荡开长剑,见着亚人便砍,绝不留情。 正当他要砍杀第一个见到的亚人时,一只卢恩熊从山头上冲了下来,杀向伍安。伍安正要拉弓,但那熊罴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伍安拉弓搭箭的机会。伍安眉头微皱,在熊快要扑倒他的前一秒,收了托雷特,随后俯身在地,剑尖朝上,扎进了那熊罴的胸膛,并划出了好大个口子。心肝脏腑,连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股脑的都喷涌出来。伍安速度够快,因此没有沾上血迹。那熊被伍安开膛破肚,还没着地便已经没命,徒留一具尸体趴在地上,兀自流着血。亚人们看来,尽皆呆傻。未及伍安甩去剑上鲜血,又有三柄飞剑向他而来。伍安撑开托普斯立场,将那三把法术剑挡开,收剑入鞘,一个转身,握出弓箭,对准了三柄飞剑的来处。只见一个身高二丈的亚人,正手拿着一根藤木法杖,向着伍安杀来。伍安搭上金鈚箭,紫光微茫。就在伍安准备松动弓弦之际,一声“留手”,偏了他的箭道。那枚衔着千钧之力的箭擦过了那亚人的额头,刮白了她的鬓角。她只感觉到死亡刚与自己擦肩而过,冲去的力自消了大半。伍安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头顶青蓝玉石冠,身穿深蓝色鸦羽大氅,手拿着一根法杖,上系青蓝辉石,俨然一副大法师的模样。那群亚人看到他出现,都纷纷跪倒,以表尊重。 伍安看他一身打扮,手中法杖和头上冠帽都着青蓝色辉石,猜测他是彗星派的人,收了弓箭,拱手说道:“先生刚才声如洪钟,广传千里,气力十足,伍安佩服。却不知先生大名,还请指教。” “不才,亚兹勒。”那法师说完,一拂袖子,颇有威仪潇洒。 第59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1) “亚兹勒!?”伍安听后大惊,连忙后退拜道:“弟子拜见祖师!” 亚兹勒看到伍安给自己下拜,悠悠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拜我?” 伍安昂首道:“我是瑟濂师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师父学习彗星魔法,又对我说,您是彗星派的始祖,所以弟子才拜会您。” “瑟濂……”亚兹勒踱了两步,“啊,那个才貌双绝的瑟濂呐。她现在在哪,过得如何了?” 伍安把自己和瑟濂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亚兹勒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少离王,身份尊贵,须得老夫给你跪拜行礼才是,王上怎的反过来了。”亚兹勒说完就要屈膝跪倒,被伍安赶紧拦住:“您年纪大了,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亚兹勒笑了两声,声音干瘪:“偏偏是老了的人,才拘泥礼数。像你这么守规矩的年轻人,倒是不常见。” 伍安搔了搔头,问起亚兹勒为何在这里。亚兹勒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学院,想必关于满月女王将我驱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伍安眼神躲闪了一刻,此时菈妮还在他身体里待着,肯定听到了他和亚兹勒的谈话。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菈妮一直都很上心,且容不得别人说她母亲一点坏话,哪怕那是事实。 “呵,略有耳闻。”亚兹勒挥动手中法杖,一团青蓝色的烟雾荡出,汇聚成一颗珍珠,随后打在伍安身上,将梅琳娜和菈妮现了真身在一旁。 “公主殿下,既然在,何不出来说话?”亚兹勒看向梅琳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她那只眼睛上,“还有这位姑娘,未曾见过,却觉得眼熟。” “梅琳娜。”梅琳娜向亚兹勒一点头,菈妮抱怀道:“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母亲,但我母亲的确把你和卢瑟特赶出了学院,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 亚兹勒点头:“殿下心胸宽广,实事求是,确有王者之姿。” 菈妮轻笑两声:“这我是受之不起,要论王者,还须是伍安才行。”说罢,菈妮看向伍安,正带着几分仰慕。伍安转头和菈妮视线对上,脸上瞬间敷了一点粉红。他急忙把眼神抽回,对亚兹勒道:“这群亚人,莫非是这里的住民?” “现在是。”亚兹勒回答道,“我自被逐出学院后,辗转各地,最后在这里住下。这些亚人起初并不欢迎我,看我法力之后,才愿意接待我。那个个头最大的,是他们的女王,我称呼她为玛姬。她尚有些智力,我便给她打造了根法杖,教她了些法术。只是可惜,我的彗星亚兹勒,她不管怎么学习,都无法掌握。” “祖师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毕生心血,最强的彗星魔法,传授给亚人吗?”伍安诧异道。 “功夫再好,没有后继之人,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好东西,就应该授之于众才好。一味的闭门造车,百害而无一利。越是骄傲自满的人,就越是封闭,越是落后。”说到这里,亚兹勒冷哼一声,满是轻蔑与不满之意,“学院的那群庸才,关起门来搞内斗,却不思济世。” “祖师胸襟开阔,虚怀若谷,弟子佩服。”伍安作揖道,亚兹勒摆了摆手,“既然你是我的弟子,那么这彗星亚兹勒,倒是可以传授给你,全看你想不想学了。” 伍安讪笑了两声道:“弟子不是什么谦让之人,如果祖师肯教,那弟子并不客气,虚心求教。” “好。”亚兹勒将写有彗星亚兹勒全部细节的羊皮纸从内怀中拿了出来,交给伍安。伍安双手接过,打开观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初看上去如同蚁虫爬满。这上面只有文字,并无一点图画,看上去了无生趣,只是读上一会,便能叫人昏昏欲睡。 “学习法术的要领,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如果你真的是瑟濂的学生,那么想必你不是泛泛之辈。学习这彗星亚兹勒,应该不成问题。”亚兹勒道,“你有见过谁,使用过彗星亚兹勒吗?” “见过,只不过……”伍安看向菈妮,“是公主殿下在幻境当中使出的。” “啊——”亚兹勒不住的点头,“在幻境当中施法,更需要使用者心无杂念,不愧是公主殿下。” 菈妮听到亚兹勒夸奖自己,只是浅笑,反而谦虚道:“不过是窥我母亲,使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菈妮这么说,伍安心里可是吃了委屈。如果不是他用托普斯立场,那一发彗星亚兹勒已经叫他的意识灰飞烟灭了。那种威力,哪里算的上是障眼法呢? “管中窥豹,天赋异禀。”亚兹勒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菈妮和伍安听到亚兹勒这么说,都不约而同的把头扭向了一边。亚兹勒笑而不语,将众人请进了村子,先做休整,等到明早再继续前进。亚人们看亚兹勒有意要接纳众人,于是纷纷丢了武器,先是将那只和他们交好的卢恩熊挑了个地方埋了,然后支起大锅造饭。众人吃过饭之后就在村中休息,直到天明,不在话下。 第二天拂晓,其他人还都没有睡醒,亚兹勒已经早早的站在村子上的崖边高处,眺望远方。火山晨前的风清冷,路边荒草上沾染着晨露,正一刻不停的随着这股风澎湃,再慢慢蒸发下去。 “您起的真早。”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叫亚兹勒转身,他笑道:“岁数大了,就是睡不着。”亚兹勒偏过头,“龙也是一样吗?” “龙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钱塘和亚兹勒并肩站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有一天累了,那也就说明,他们大限将至。” “真是壮丽强大的生物。”亚兹勒赞道。 钱塘沉默片刻:“再强大,却也只能委身成这般模样。” “王城的猎龙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不宜太过招摇。”亚兹勒道,“不过你来火山,却也算不上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现在是少离王的盟友,理应忧他所忧。比如,你的安全。他还指望着,你能回到学院。” “你们古龙都是这么无所不知的吗?” “只有我王如此。”钱塘说完,一只亚人跑了上来,叫亚兹勒去用早膳。等到众人吃饱喝足,钱塘这才现身,向伍安道:“少离王,再向前走个半日,就应该能到火山官邸了。不过亚兹勒大师年岁已高,恐怕不能随同少离王闯荡。如果少离王放心,我愿意送大师一程,将其带回学院,不知道少离王意下如何?” 伍安对于钱塘知道自己想要把亚兹勒送回学院的事情感到惊讶,明明他什么都没对这个陌生的盟友坦白,可是这个深藏不露的盟友却什么都清楚。伍安忽然觉得,古龙是一个可怕的种族。他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与古龙,决一死战。 伍安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既然钱塘是伍邦保荐的,他再猜忌,那就是不信任伍邦了。况且这古龙有呼风唤雨之术,飞天遁地之能,此时如果要将亚兹勒带回学院,再没有比其更好的人选。斟酌片刻之后,伍安同意了钱塘的提议,决定让她带亚兹勒回到学院。亚人们得知亚兹勒要走,都感到不舍,伍安则给它们指了条路,叫他们去莱多要塞。就此,几路人马各自分散,奔自己的路去了。 第60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2) 菈妮与梅琳娜入了伍安身体,伍安和帕奇向前迤逦而行,连走了三百里不停。再望眼前,山崖蔽天,冈峦如剑。伍安正瞧着眼前奇景,忽然发现前方再行不得。只见道路变得愈发狭窄崎岖,最终变了个枪头的断崖,伍安慢悠悠的踏马上去,向下观瞧,见到右手边照旧有个一般模样的崖头。他估测了一下,眉头微皱,勒马向后退了几步,向帕奇说了声“抓稳!”随后便一夹马肚,喝了一声,催促托雷特全速而上。托雷特等到了崖边,用了全力,一跃而上。伍安施了重力魔法,叫托雷特四蹄刚巧落了下方崖上。刚才这一着把帕奇吓得不轻,托雷特落了地打了个响鼻,他依然在马背上打着战栗。 还没等伍安调转马头继续前进,一发弩箭从右边射来。伍安收了托雷特,闪身躲过,再往前看去,前方鹿角重重,全副武装的王城士兵,各持刀剑枪戈,前后站定,宛如一道金色的铁壁。最前方三排士兵,手持强弓硬弩。左右两边塔楼上火炮齐备,蓄势待发,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叫伍安身上穿几百个透明窟窿,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伍安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军队,他看了这阵势,不免吃了一惊。此时他身边无一兵一卒,更没做面对大军的准备,一时之间便慌了神,站定原地。却说王军那边,也不是见人便杀。他们看伍安马跨高崖,稳稳落地。身段潇洒,不像是什么散兵游勇,因此都没擅自攻击。伍安看对方不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双手慢慢张开,紫色的光芒乍现,一股强风从箭尖冲杀而去,久久不散。金鈚箭与宝雕弓已经逐渐从黑洞当中现形。伍安搭箭,弯弓满月,重力魔法在箭头上凝练,一支箭,便能够挫千军万马。 这批王城派来的军队驻守这里,和火山军做持久战争的准备。他们之中不乏新兵,但多数都是与恶兆王一同守卫王城的老兵。他们既对恶兆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却也见识过当年诸神们的手段。伍安这张弓搭箭,便与当年攻打王城的拉塔恩一般无二,惊的现场的老兵们各自都惊了一瞬,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把一个毛头小子错看成了那时候的红发将军。等到他们再仔细观瞧一番,才发现弓箭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拉弓搭箭的人换了。 几乎就在同时,伍安的弓已经拉到了极致,就待发射出去。隆隆的铁磨石头的声音从身后滚滚而来。伍安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却有两道利风朝着自己背后滚来。伍安收了弓箭,立刻转身躲开,向前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黑色铁人,直冲王军的铜墙铁壁冲去。那铁人全身黑色,一张女人银色铁面。上窄下宽,浑像个不倒翁。底下一个铁球,山河不阻。两条手臂,却各自接了如车轮一般的圆锯,锯子上弯刀条条排列,冷光森森。那铁人冲去,弓箭与炮弹齐发。那些强弓硬弩,射人是威力凶猛。面对这钢铁猛兽,却只是堪堪慢其速度。那铁人抬起锯子,将炮弹切开的同时,将炮火撞了个满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铁人在地上挣扎着,欲图起身。一个小卒冲将上去,拿尺余的小刀,挑开了铁面,将其中一顿乱搅,将那铁人脑部的结构全部捣毁,并在爆炸之前迅速逃开。 “……这就是前线。”早早躲在掩体后面的伍安将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虽然自己毫发无伤,心里的鼓却是打个没完。缩成一团在一旁的帕奇更是颂神念圣,祈求上苍多饶他些草料。 一个铁处女被迅速销毁,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铁处女与火焰战车追杀上来。它们不顾王军的枪林弹雨,喷射着滔天的火焰,挥舞着锋利的轮锯,朝着那在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军队攻去。伍安趁此机会,抓上帕奇上马,头也不回的沿着路向前而去。两人过了一段宽大的廊桥,向右看去,却发现一条高悬在两边山谷中的木桥,桥两头更有两军将士的尸体,看来这是另一条进攻火山的路线,只不过叫守军死守守住了。 “看来,咱们得再往上走!”惊魂未定的帕奇向上一指,只见山峦层层,遍插军旗。这上下之间,只有和山体连接在一起的梯子可行。伍安和帕奇下马,把手搭在梯子上狠狠地拽了两下,确定梯子的坚固。 “……既然如此,那就爬吧。”帕奇把手在身上随便擦了两下,这就准备顺着梯子向上。伍安却按住了他,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抓紧就好了。” “抓紧?”帕奇不懂伍安的意思,伍安则一把搂住他的腰,随后一俯身子,接着腾越而上,直接跳到了上面。帕奇被这瞬间攀升的速度和高度惊的不轻,趴在地上,忍不住吐了起来。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到他吐完,又抓起他,再一次跳起,终于到了最高处。帕奇毫发无伤,却似丢了半条命一样,不住的粗喘。伍安向前看去,远在千米之外,坐落着一栋并不起眼的洋房。中间道路平整但狭长,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从路边掉下去。道路两旁延伸出的山岩,却像是排排肋骨一样,将中间这条“脊骨”包围其中。伍安走上前去,向下一瞧,通红如血的岩浆在千丈深渊之下滚滚流淌,沉没着无数的骸骨石沙。 “……我们到了吗?”帕奇挣扎着起身,赶到伍安旁边,又被脚下的风景吓了一跳。伍安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带你来真是苦了你了。” 帕奇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心思陪着伍安开玩笑,伍安自不打怵,径直沿着道路向前而去。此时日正高悬,却照的那洋房阴气森森,无一点亮色。帕奇谨慎的跟在伍安身后,两人过了脊骨道,正站在大门前,两侧各有战车、铁处女冲将出来,把二人挡住。帕奇惊的差点跌倒,菈妮和梅琳娜纷纷现身,伍安则不慌不忙的掏出了金猷交给他的徽章,高举起说道:“小人伍安,特来此地,拜谒拉卡德大人!” 那些个战车和铁处女看到伍安带有刻有拉卡德像的徽章,都停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官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绿袍的驼背女孩走了出来,先是颔首叙礼,再抬头一看,发现是伍安,忍不住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菈雅,没错吧?”伍安问道。 “不错,我的确就是被您帮助过的那位菈雅。”菈雅看到伍安,想起了当时在利耶尼亚湖他帮助自己的壮举,心中欢喜溢于言表,“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说来话长了。”伍安看向左右战车和铁处女,菈雅赶紧退了那群护卫,请伍安和帕奇进了洋房。但见其中夹道画烛与酒红帷幕掩映,胡梯交错层峦,门户层层对置,红毯遍铺纵横。灯光昏沉,暗不下其中奢华。楼宇高耸,自装得一朝辉煌。 菈雅问起伍安怎么会到这里来,伍安把自己和菈雅分开之后的事简略谈了,菈雅听闻了伍安的经历,更觉得他是少年英雄,对他赞慕有加。二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官邸大厅,正首处挂着一张油画,与伍安所持的徽章上的像别无二致,只是色彩和光线更加的讲究细致。画像下放一张檀香木的宽大桌柜和一张大椅,一个身穿白袍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一个高大的熔炉骑士,执剑而立,颇具威仪。 第61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3) “塔妮丝大人。”菈雅三步并作两步,赶将上去,半跪在塔妮丝跟前。伍安、梅琳娜和菈妮站在廊口阴暗处,先是瞄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熔炉骑士,然后才去看塔妮丝。 “刚才外面是什么事那么吵?”塔妮丝问道。菈雅回答:“刚才是有客人到访,触发了守卫,现在无事了。” “客人?”塔妮丝诧异道,“火山这里可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景区,想要到达这里,更是要穿过崇山峻岭,有什么人会有这般闲工夫和好功夫,居然能来到我府邸门外?” “不瞒大人,这三位客人确实是自行前来的。”菈雅对伍安的印象很好,所以有意去多多捧伍安的本事,道尽了溢美之词。塔妮丝素知菈雅老实本分,更无许多的闲话。此时听她这般口若悬河,只感到蹊跷,心里半信半疑。说道:“既然他们到了这里,那便请吧。” 菈雅点头称是,回首唤了众人。伍安等四人步出了阴影,一齐站在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眼前这四人穿着各异,年岁不齐,更觉得疑惑。但既然人已经到了,总该要尽地主之谊,说道:“各位,欢迎来到火山官邸。我是亵渎君主、火山官邸主人拉卡德大人的妻室,塔妮丝。” 塔妮丝不紧不慢的说完,伍安率先拱手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梅琳娜。”梅琳娜照旧颔首低眉,只说名字。 “我叫帕奇!”原本还被悬崖峭壁和滚烈熔岩吓破了胆的帕奇,此时却显得十分兴奋。先是挺直腰板,一丝不苟的说了名字,然后又变了原形,对塔妮丝卑躬屈膝,邀宠献媚,样子比平时还要奸佞。听的伍安两排牙一阵泛酸。塔妮丝面对帕奇的花言巧语,倒是宠辱不惊,权当他胡闹,一笑而过。却不曾想这一笑,更叫帕奇着了迷。 塔妮丝眼睛扫过四人,唯独那个穿白灰袍披羽氅的蓝头发姑娘不曾说话,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自报姓名。” 菈妮听到塔妮丝叫自己,含笑道:“我是在想,从前是否与嫂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嫂子?”塔妮丝疑惑道,“你是……拉卡德的妹妹?菈妮?” “没想到,二哥还会跟别人提起我。”菈妮耸耸肩,“我还以为,他们觉得我的名字,不值得他们开口呢。” 听说菈妮是拉卡德的亲妹妹,塔妮丝的态度大变,和颜悦色道:“既然各位都是自家人,那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菈雅,你带这几位回房,并吩咐厨房力尽其物,叫我们这几位,好好饱餐一顿。” “是!”菈雅见塔妮丝和四人关系融洽,自然喜上眉梢,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她领着四人前往官邸驿馆处,并给了他们钥匙,说道:“各位,我去厨房吩咐做膳,几位可在驿馆的休息室暂且休息一阵,等到饭好了,我会再来叫各位前去。” 几人点了头,叫菈雅放心离开。伍安几人按照菈雅的指示前往了休息室。伍安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赤着膊,一手一个石头秤砣,上下不断的提练着。伍安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觉得对方眼熟。两人各自愣了一会,伍安惊讶道:“贝纳尔大哥?!” “……伍安?”贝纳尔撂下秤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伍安将剩下三人给贝纳尔介绍。贝纳尔一一点头相识,说道:“自从你我在史东薇尔城外见面到现在,还真是过去挺久了。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小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贝纳尔大哥,由此可见,你我缘分不浅。” 贝纳尔陪着伍安笑了两声,说道:“看你现在衣冠楚楚,更兼有佳人在侧,想来已经功成名就了。” “功成名就算不上。”伍安摇头,“只是小有名气,又有几个朋友愿意帮衬自己而已。” “那这就足够了,说到底,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哀伤和愤怒在贝纳尔的双眼中流转一瞬。自斟了一杯酒,饮的痛快。伍安看出他并不痛快,回身去向梅琳娜和菈妮吩咐了几句。菈妮和梅琳娜点了点头,拿了钥匙先回了房间。至于帕奇,早就揣了钥匙,跑的没影了。伍安关了休息室的门,给贝纳尔和自己满上。贝纳尔看四下已经无人,但犹恐隔墙有耳,压着嗓子问道:“小安兄弟可是被那驼背姑娘引荐过来的?” 伍安摇头:“小弟是从亚坛高原,沿着沸滚河那一条路上来的。” “沸滚河……那条路可不好走,你居然是从那里上来的。”贝纳尔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毕竟和兄长分别得久,怎么能没有长进呢。”伍安先是轻笑,转而严肃问道:“兄长又为何在这里?” “你我目的一样。”贝纳尔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你已经自封为王,打着改朝换代的主意。” “难道……兄长也有此打算吗?”伍安试探道。 “我?”贝纳尔摇头,“我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做不成什么王侯,只不过是看清楚了黄金律法。无上意志想让祂的江山稳固,利用女巫去指引褪色者成王,做他的傀儡。我最开始就上了当,最后也付出了代价。” 贝纳尔既不细说,伍安也不多问,贝纳尔继续道:“无上意志是不会和别人分享这个世界的,选择了反叛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各位,餐宴已经准备好了。”菈雅敲门,在屋外说道。贝纳尔立刻住了嘴,对伍安道:“塔妮丝既然要款待你们,放心便去。,只是千万小心这个女儿。拉卡德的妻妾,谁知道会不会像他一样。” “小弟谨记。”伍安开了门,应承了菈雅好意,转而去叫菈妮和梅琳娜。三人离了驿馆,回到了官邸二楼餐厅。推门而入,陈设显贵,灯盏辉煌。塔妮丝此时正坐在餐厅正中央长桌的正位上,,请众人入座。伍安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下首位置,梅琳娜和菈妮坐在他两旁。桌上碗筷齐备,刀叉俱全。干鲜蜜饯,冷盘甜碗,无一有缺。荤腥杜康,半点不少。和这桌上的餐食相比,围坐着这长桌的四人,倒是显得落寞了。 “大人真是盛情,舍得花这般工夫为我等做膳。”伍安道。 “哪里的话,”塔妮丝摆手,“诸位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必然是舟车劳顿,不吃好饭怎么能行。而且,我也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我记得我二哥在没做判官之前,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跟大哥谈论天下大事。”菈妮双手交插,以标志性的笑容看向塔妮丝,“看来嫂子受了我二哥不少的熏陶。” 菈妮与人说话向来没甚谦虚卑微,塔妮丝听出了些许讥讽之意,不怒反笑,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与拉卡德大人之间,情深义重。自与他相识时,我便仰慕他。不管其好坏习惯规矩,我都跟着受到影响了。” “我素知二哥魅力出众,不管在哪,总是能吸引一群人甘愿追随他。只不过,二哥从来亲力亲为,从来都没有过深居浅出的习惯,怎么今日嫂子设宴,却不见二哥身影。” 塔妮丝笑道:“他事务繁忙,难得抽身,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任何事不许其他人去打扰。每日只得是派人给他送饭去,一句话也不听。要是他知道姑奶奶你亲到,他肯定就得撂下手上事案,飞奔着过来见你。” 菈妮和塔妮丝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伍安和梅琳娜坐在旁边,却是一句话都搭不上。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燎起熊熊大火。 第62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4) 塔妮丝是个妇人,更随侍拉卡德。纵然没亲身做过判官,缧绁之事,审断之言,于她心中也算熟识。自拉卡德回到火山官邸,更是召集天下有才识的能人异士前来,共同反抗朝廷。这接待来者的事务,全在塔妮丝身上。见过的人多了,塔妮丝更是能说会道。但她这次遇了菈妮,真吃了个下马威。只觉得自己一句话说出去,菈妮便有八句话应付来,噎得她气都不顺,半天才缓出一句对付。菈妮则面不改色,与其侃侃而谈。字里行间,暗藏刀剑,杀得人懈怠不得。塔妮丝设宴谈事,便是叫众人放下警惕。此番下来,便是山珍海味,也无心思吃了。 塔妮丝自知敌菈妮不过,转了话头对准伍安道:“方才与姑奶奶叙旧,亲意冲脑,却把大王搁置一边,实在不该。妾身自罚一杯。”说罢起身饮酒,喝了干净。伍安起身陪酒,菈妮不屑一顾,默不作声。两人喝完坐罢,伍安将自己前来的原委通通说了,塔妮丝听后道:“火山官邸,从不缺英雄好汉。如今添了大王一个,更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客随主便。大王显贵,却也须依我官邸的规矩,方才可说后话。” 伍安道:“大人所言,小可谨记。既然尊舍有规矩,那我伍安不可不守。但还请大人指教,需要小可如何行事。” 塔妮丝看伍安乐得遵从,心中一喜,面上平静道:“此事倒也不难,以大王之武艺,相信用不多时,便能手到擒来。” 伍安听说武艺,脸上变色道:“莫非还须小可动手吗?” 塔妮丝点头道:“我想让大王,去杀几个人。” 塔妮丝说完,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冷了。伍安在雍州,接了不少杀人的委托活计,但无一次与人在这明面上谈。此时听闻塔妮丝托他杀人,往昔故事如尘烟般浮夸撩动,拨动心弦。他爱慕名声,杀人之事,鲜有人知。今番叫人提起,险些自先乱了阵脚。伍安缓了片刻,寻思自己往事,在交界地盖只梅琳娜有知晓,便没得必要小心,于是问道:“杀人不难,但我须知道,杀何等人,为何杀人。” “我闻大王自宁姆格福起事,豪仁仗义,杀伐果断。受人所托之事,从来说到做到。自己许诺之事,向来说一不二。由此,挚友亲朋,遍布天下。手足兄弟,不胜枚举。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豪杰。”塔妮丝先夸耀一阵,拿出一张信封,“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上面详细写了需要绞杀的人员名字和所在。大王可回房自看,切不可此时拆开,更不可与别人谈及信上内容。大王看过之后,可自作裁断。杀人之后,将证物带回齐全,到时候,拉卡德大人会亲自来见大王,火山官邸自会与大王结为盟友。但大王如果不肯,或者少一个人,这事便要从长计议了。”说罢,将朱漆封之的信封交给伍安。伍安收在兜里,斟酌片刻,不去查看。 塔妮丝看伍安面色不似刚才轻松,自觉得扳回一城,斟满酒道:“只谈事可不成,今日备的这些酒菜,各位可不要客气。” 伍安倒酒,与塔妮丝对饮,投箸开怀。梅琳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酒吃饭。菈妮看二人沉默,塔妮丝更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喝了几杯闷酒,便早早告退了。伍安和梅琳娜喝了几盅,吃了几盘荤素,便抽身离开,回了驿馆。直到坐在屋内椅子上,伍安才堪堪松了口气。 “怎么,你被她吓到了?”菈妮问道。 伍安摇头道:“想起了些许往事。” “这个塔妮丝,着实有些古怪。”梅琳娜道,“菈妮和她谈及拉卡德,她虽然极力奉承夸耀,更念昔日情爱,可从来不说他最近如何,刻意隐瞒着什么。” 菈妮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二哥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忙。这样一个口腹蜜剑的毒妇,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却叫了她管。二哥不会那么不明智。” “情人眼里出西施。”伍安道,“或许拉卡德就放心塔妮丝,能替他把事情办好。” 菈妮由伍安的话想到自己,伍安当时也只是个自封为王的毛头小子,自己身为公主,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他俯首称臣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封信。”伍安把信封放在桌上,拆开之后细细读了起来,然后把信捏成了一团。 “这信上写了什么?”梅琳娜问。 “塔妮丝要我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古老骑士伊修托邦,一个是大角忒拉格斯,一个是霍斯劳家的少爷,尤诺·霍斯劳。他们三个,都曾与我在红狮子城交好,我们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成为塔妮丝的目标。” “伊修托邦的重力魔法精湛,忒拉格斯力大无穷,身板硬朗,是个十足的好汉。尤诺·霍斯劳虽然是家族少爷,却有勇有谋,使得一手好双鞭。”梅琳娜道,“塔妮丝想要他们死,恐怕是想要排除异己。” “霍斯劳家,我是听说过的,那两位草莽英雄,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这塔妮丝不杀奸佞小人,反而挑着英雄豪杰下手,”菈妮沉思,“其中定有蹊跷。” 恰在此时,叩门声层层迭起。三人立刻安静,将信放了抽屉里。伍安开了门,发现贝纳尔正站在门口。 “贝纳尔大哥这时候来找小弟,有何要事?” “小安兄弟,塔妮丝可否把信给你了?”贝纳尔语气并无任何浮动,伍安却觉得他来者不善。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带上信,我在休息室等你。”贝纳尔说完就离开了。伍安关了门,梅琳娜和菈妮从暗处走出。菈妮说道:“此人一定知道些许官邸底细,稍加利用,妙用无穷。” 伍安从抽屉里拿了信,领着两人前往了休息室。那里不只有贝纳尔在,还有帕奇与许久未见的狄亚罗斯。伍安看到狄亚罗斯,心里一惊,上前与其寒暄一阵之后,默不作声地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梅琳娜站在伍安身后,菈妮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伍安先道:“不知贝纳尔大哥叫我来此,有何贵干?” 贝纳尔拿出了自己的信:“塔妮丝给我们每个来到这里的褪色者,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另外一些褪色者的名字,只有把信上的人抹除,才能见到拉卡德正式成为火山官邸的一员,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贝纳尔说完,帕奇和狄亚罗斯都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信,帕奇不得其解,狄亚罗斯却面色凝重,汗如雨下。 “这是她在叫我们自相残杀。”梅琳娜直言道。 “自相残杀?”贝纳尔摇头,“褪色者修复法环,就是帮助双指和无上意志,维持祂们的统治。火山官邸作为反叛的一支势力,肯定不会允许支持王朝统治的褪色者存在,所以才叫我们去把这些褪色者杀死。” “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的吧。”帕奇道,“就算不去杀人,顶多不能号令官邸的那些可怕的杀人机器和士兵而已,在这里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呀。”帕奇说完,狄亚罗斯的表情更加不对劲,眼神愈发的低了。 贝纳尔瞥了帕奇一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贝纳尔看向伍安,“小安兄弟,也是想推翻朝廷,一路上更是杀伐无数,连神都败在你的手上。怎么此番听说要杀人,反倒显得优柔寡断了?” 伍安初次见到贝纳尔时,他还十分热情开朗,此番一见,全然变了个模样,只叫伍安奇怪。好像是不想听到伍安的答案一般,贝纳尔没等伍安回答,起身道:“不管如何,我不会心慈手软。”说完看了一眼狄亚罗斯,然后独自离开了。狄亚罗斯本来神情紧张,看贝纳尔离开,却像泄气了一样颓唐,随后又拔腿离开。帕奇看贝纳尔离开,与伍安也没什么话,自行离去,只留下伍安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第63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1) “这下不只这个地方不寻常,到这里的人也都变得不寻常了。”菈妮哼笑道。伍安起身踱步良久,又看向手中的信,说道:“塔妮丝给来这里的褪色者一人一封信,上面都写着拥护朝廷的褪色者的名字……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着目标,那贝纳尔大哥大可以自行去杀人,为何还要特地来找到我们?” “依我之见,无非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塔妮丝给了我们信,又叫我们不准与别人谈及信中内容。目的其一,便是要褪色者之间自相残杀。而如果两封信,甚至于更多的信上都写着重复的名字,那么为了得到官邸的兵权,几个褪色者便会先千方百计的将目标杀死,然后再互相争功。厮杀过后,自然留下那个最强大的,为官邸所用。”菈妮咬牙,“好一个毒妇,使得这般手段。” “刚才贝纳尔那般言语,很可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塔妮丝的目的,或者他的目标与刚才这屋子中其他人的目标是同一个。”梅琳娜道。 “又或者……他的目标当中,有和在场者息息相关的人。”伍安道。 “目今也只有这几种可能了,但说到底终究是猜测,她现在拿我们当作棋子,我们就得先走上几步,才能探明她的真实目的。”菈妮道。 “不论如何,先回去吧。这个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伍安转身推门出去,就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听到一个房间当中窸窸窣窣,兼有桌椅倾倒、杯盏坠地之声。伍安警惕,趴在门边听候,只闻得屋中有人道:“糟糕!这一次变回来,又打碎了这许多东西,若讨了大人霆怒,却该如何是好?” 伍安听屋内那人声音囫囵,辨不出男女,只叫他想起恶地龙蛇,必不是人喉之声。遂拔剑踹门而入,屋内那怪物吃了一惊,摔了一跤,更撞得墙边碗柜齐倒,玻璃陶瓷,碎成一地。那怪物身披着一身绿袍,体长且粗,更兼片片蛇鳞,在灯下光滑油润。两只竖瞳,惊恐的看向伍安。全身都颤抖不已,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曾有。伍安看她身上衣服眼熟,喝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那怪物支支吾吾,伍安将剑又挺近几分,继续逼问。怪物赶紧伸出手去拦,结巴道:“我……我是菈雅。” “菈雅?”伍安细看那绿色袍子,果真是菈雅所穿,但又不可信她一面之词,遂问道:“我如何知道你说的不是诓我的胡话?” 菈雅一时着急,只顾叫怨,更把从前与伍安相遇之事俱细道来。伍安前后一字不差的听后,这才放心收剑,搭手扶起菈雅,发现她直比自己高出一头。伍安愣了片刻,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菈雅长叹一声道:“大王不知,我本叫泽菈雅丝,原本便就是这副蛇妖模样,后来习得了些许变化之术,才把身形隐匿,变作了人类模样,作为官邸的使者外出招揽英雄豪杰来此。但是化形需要意念集中才行,我虽然将化形学在了手,但天赋平平,聪慧不足,稍有走神,便会变回原型。”菈雅说完便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菈雅稍稍犹豫道:“实不相瞒,我常常在晚上,看到驿馆走廊里有蠕动的黑影,那黑影进到了这房间当中,就没有出来过。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黑影同样有着蛇的轮廓。我……实在很害怕那东西,没有胆子去追踪,只知道那黑影到了这房间里。火山官邸,还隐瞒着母亲不曾告人的秘密。” “母亲?”伍安诧异,“你是塔妮丝的孩子?” 菈雅脸上瞬间变色,想要狡辩,却又无从辩来,只得点头承认。伍安思索道:“既然你是她的孩子,又帮她行使招募者之职,理应是她心腹。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事瞒着你。”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的确如此。”菈雅说这话时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敢忤逆和怀疑塔妮丝,“今天大王……不,恩人在此,我想,麻烦恩人一件事。我想请恩人,帮我查清楚这官邸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 “这出自你的私心吗?”伍安问过,菈雅垂头不语,久久才道:“算是我的一片私心。” “此番可去,正好也能叫我们查清楚这官邸的底细。”菈妮在伍安心中暗道,伍安点了头,拍了一下菈雅额头,走出了房间道:“你且先变回原样,然后再说其他。” 菈雅应下,须臾之间,便变回了那副少女模样。伍安进了房间,四下观察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幅油画上面,说道:“这油画宽的有些过分了,搭在大厅那般的屋子当中倒没什么,挂在这里,却是十分的突兀,生怕别人瞧不见一样。这附近,一定有机关。”伍安说完,只是伸手一探,眼前墙壁便凹陷下去,随后向右侧慢慢挪动,让出一道高一丈宽五尺的暗门。伍安惊讶于这机关过于简单,菈雅则因为暗门本身的存在而惊叹。 “这机关既然唾手可开,可见是给心智懵懂的人所准备的。”菈妮暗道,“她看到的那黑影,大概并不怎么聪明。” “既然有了路,那就走吧。”伍安挑了星光在头顶,按剑便要前进,却被菈雅叫住道:“恩人,万事小心!” “你且放心,待我去寻他一寻,你这就把暗门合上,切不可走漏风声。”伍安进了密道,菈雅按照他的吩咐,把暗门合上,瞧不出一点蹊跷。伍安刚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阵奇特的叫声,既像是虫鸣,又像是虎豹。伍安再往前走,一条楼梯直往地下而去。伍安顺着梯子下去,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这里空有刑具铁枷,却不见刑犯。伍安环顾四周,正在这时,那叫声重又迭起,伍安并不慌张,转身拔剑,一颗头颅应声落地。伍安上前一瞧,却是蜗牛的脑袋,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伍安,不曾挪开半点。 伍安眉头不眨一下,用脚一踏,紫光乍现,将企图从暗处袭击伍安的怪物尽皆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伍安凑过去观瞧,发现是一群形似蜗牛的怪物,能口吐毒液,长得足有半人那么高。伍安不饶一个,尽皆砍了脑袋,甩血而去。伍安辗转来往,穿过了地下这偌大的废弃地牢,又顺着梯子向上,墙壁上自挂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烛,照着伍安上去。伍安越过了最后一对红烛,进到了一间小教堂里。他看四下无人,当即推开大门而出。但见前方,岩浆滚滚如瀑不停,热气升腾不断。远处是一教堂,里面昏暗,看不到人往陈设。伍安来到坡上,一座铁桥通向对面,只是铁桥此时收起,须得推动对面机关才能施展。 “何需这么麻烦呢?”伍安走到桥边,一跃而起,轻松就跳到了对面,自朝着教堂走去。那教堂门口自立着一个魁梧汉子,身穿亮银甲,手拿画烛刀,虎背熊腰,威仪非常。他看到伍安越过断桥,除了惊诧更无其他。伍安顺着楼梯走将上来,与他打个招面,却被他拦住,喝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看他生的高大健壮,更有一嗓子雄浑口音,拿他当个好汉,当下拱手低头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那汉子看伍安穿的一身锦绣,腰悬宝刀,背挎长剑,长相更是俊美,倒像是个有身段地位的公子,心中敬畏几分,叉手道:“在下兀木托,见过阁下。” 第64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2) 伍安答礼,兀木托继续道:“这里是官邸禁区,若非塔妮丝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前来,请阁下回去吧。” 伍安拿出了金猷给他的徽章,兀木托拿过一瞧,摇头道:“这是进入官邸需要的徽章,只能作为入住官邸的凭证。要想前来,需要的是特制的柞木令牌。” 伍安听后笑道:“原来如此,可是那些长得像长蛇一般的怪物身上想必同样没有令牌,怎么他们就可以随意出入呢?” 兀木托听后脸上一惊,伍安看他变了表情,心里得意,想是诈出了些许端倪。再想追问,却有寒光一闪,向他头前劈去。伍安单手架住,不费吹灰之力。兀木托一惊,另一只手按上,使出浑身力气,妄图压倒伍安。伍安纹丝未动,问道:“小可不过随便一问,大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兀木托使出全力,竟敌不过伍安单手,自知不敌,收刀退后道:“依大人令,凡无令牌擅入者,格杀勿论。而且,阁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在下更留不得阁下性命。”兀木托叹息一声,“在下技不如人,习武一生,今日全力一刀,竟然被阁下单手架住。学得再多,终究徒劳无功。” “大人此话差矣,我看大人有冲阵杀敌之能,那塔妮丝居然只让你做一个小小的看门郎,未免大材小用。”伍安看他精壮,意图三言两语,叫他变心入伙,当即作揖道:“实不相瞒,小可是少离王伍安,特来此地,与官邸结成联盟共抗朝廷。既然要合力对抗朝廷,彼此交心,大事方成。可是塔妮丝千般万般理由不让我等与拉卡德大人见上一面,其中定有蹊跷。小可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明真相,不期在此与大人相遇。失敬在先,望请见谅。” 兀木托常年在这里守住身后教堂大门,听上去职责要紧,但实际上,却是闲职。他每日杵在这里,看着那群蛇身怪物来来回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觉得一身武艺尽被埋没。原本拉卡德在时,还待他不薄。换了塔妮丝做主之后,只要他在这里看门。兀木托心里自觉得不快,但他对拉卡德忠心耿耿,又奈于塔妮丝的王夫,所以始终没有将自己委屈发泄出来。听到伍安言辞恳切,又是为了拉卡德而来,遂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与伍安:“自从拉卡德大人退守到火山官邸之后,便一蹶不振,只派军队与王城拉锯,却不再像从前一般亲自带兵上阵了。他终日萎靡,总是嗟叹自己才智不足,不仅没能振兴家业,于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星点忙都没帮上。我们不愿意看到他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终有一日,拉卡德大人出了官邸来到这里,进了这教堂。塔妮丝大人坐了他的位子,替他暂理政事。” “如此说来,拉卡德大人其实是在这教堂里思过?”伍安问道。 兀木托摇头:“拉卡德大人前来的消息,全是塔妮丝一面之词。我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才被塔妮丝安排到此。本来为拉卡德大人守门,是件荣耀差事,可是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但又不敢擅自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让小可代劳吧。”伍安说完上前,又被兀木托遮住:“不可,如果大人真在里面,阁下推门进去,岂不是打扰了大人?” “无妨,我从其他地方进去。这教堂,总不见得只有一扇大门而已。”伍安飞檐走壁上去,转了一圈,找到了扇窗户,动了动手指,便用重力魔法开了窗子,进了屋来。他落在二楼,上下打量搜寻一番,莫说是拉卡德,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伍安搜索半天,只发现了一层乳白色的透明薄膜,看起来像是抱腰之时包裹孩童的那一层羊膜。但形态实在奇异,其中层层盘盘,巧似年轮。蜷曲不断,犹如蛇形。伍安看这羊膜被摆放在教堂的供台上,一定意义非凡,索性拿了揣好,出了教堂,和兀木托说明了情况。兀木托一听,勃然大怒:“那贱妇果然信口雌黄,将我们这一众人等都骗了!” “刚才我看教堂二楼还可通往其他地方,想来是另有什么依山而建的宫殿藏在后面,大人莫要忧虑,可再往去查看。” 兀木托谢过伍安提点,伍安又把自己受了塔妮丝委托的事情告知了兀木托,企望从他那里得些消息。兀木托只在这里守着,于此事所知不多。随后又想起大牢当中关着一个叫忒拉格斯的褪色者,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依然不屈,叫伍安可自去探看,并给他指了路。伍安听了忒拉格斯的名字,抖擞精神,急忙来问。兀木托将忒拉格斯的所在俱告伍安,随后转身朝着艾格蕾教堂走去。伍安则按照兀木托的指示,飞也似地来到了关押囚犯的大牢。伍安劈了门硬闯进去,立刻就有蛇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向他砍杀过来。伍安一心要找忒拉格斯,哪里有心思去和它们缠斗,当即刀剑握了在手,一阵乱砍,杀得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又添了无数道鲜艳血迹。关在牢中的不只有人,还有着各类妖魔鬼怪,听到打杀声,闻到血腥味,个个都兴奋起来,开始张牙舞爪,挣扎着要逃出牢去。撕心裂肺、震动鬼神的嚎叫声传遍大牢上下,俨然将这里变作了人间阴曹。 伍安点了星光,边喊边搜,最终在一座水牢里发现了忒拉格斯。他一整个身子都被泡在冷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整个人精神萎靡,全不似曩日那般神采。从牢顶垂下的两把大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叫他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伍安劈开牢门,立刻拉动机关,只见那双大钩缓缓而上,水位下降。伍安砍断了锁链,接住忒拉格斯后将他放在地上,更替他拔出了琵琶钩。忒拉格斯受了这般折磨,毕竟身子硬朗,恍惚了一阵,堪堪睁眼,看到伍安,扯动嘴角笑道:“小安兄弟……好久不见……” “兄长且请稍作安歇,待小弟带你杀出去,再作打算。”伍安将忒拉格斯拖靠在墙上,本想让他歇上一阵,但忒拉格斯却执意要走。伍安没得办法,挎着他出了牢房,沿原路回去。 此时菈雅刚刚将桌椅柜子收拾妥当,听到墙那边有了响动,刚凑上去,暗门一开,又惊的她一阵慌乱,陈设尽皆颠三倒四。伍安从暗道里出来,先将忒拉格斯安顿在了自己房间,叫梅琳娜和菈妮照看他,自己又回来找菈雅,把羊膜拿了出来,说道:“我发现了这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羊膜。” 菈雅看到,也顾不得满地的狼藉,赶将上去接过,细细端详道:“这是……蛇的羊膜……但是刚生下来的蛇,羊膜不会如此之大……而且,我在这上面,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菈雅向来文静,且遵照着塔妮丝的意思行事,从未做主去做些什么。此时她心中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看来真相,只能我亲自去探明了。” “要想到后山去,还得需要令牌,不过你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伍安道,“希望你能找到真相。” 第65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3) “我会尽力,就像恩人你尽力帮我一样。”菈雅向他行礼之后,顺着暗门而去,刚走不久,就传来了一声惊叫。伍安不放心她,赶紧去查看情况。菈雅镇定住伍安,催他回去,并从墙上摘了一把红烛,自行而去,最终不见了身影。伍安回房,将暗门掩上,回到了自己房间。此时梅琳娜正在用纱布给忒拉格斯包扎,遮盖住全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伍安把盆里的血水换了干净,更陈列出吃喝齐全足备。梅琳娜施展开黄金树疗愈,使忒拉格斯奄奄一息的颓势有了回转。他看到伍安就在眼前,急切开口,却先是咳嗽一阵。梅琳娜轻抚其背,伍安给他呈上一杯温水,叫他喝过早说。忒拉格斯将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安兄弟,你缘何在此?” 伍安将自己来此的目的、经历和塔妮丝交给自己的事情说了。忒拉格斯听罢,不住叹息道:“幸得你遇到那位女孩,才到了后山。否则就中了塔妮丝之计。”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伍安说完,守在一旁的梅琳娜和菈妮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只听忒拉格斯道:“火山官邸的确是反抗王城不假,但是其内部已经腐化堕落。亵渎君王拉卡德,因为觊觎蛇的力量,甘心被亵渎大蛇吞噬,与其融为一体,变成了个贪婪、堕落、目空一切的怪物。塔妮丝知道真相,依然选择助纣为虐。她以拉卡德的名义发出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前来官邸,表面上是要积蓄力量,实则是要清理不愿意归顺的褪色者,以及帮拉卡德选出最强的褪色者,然后再送到拉卡德面前,让拉卡德将其吞噬,壮大自己。我起初被赚到这里,同样拿了那朱漆信,但见那信上写的全是穷凶极恶之人,便没做怀疑,把那三人割了脑袋,带回了官邸。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反而要对我不利。我发现端倪,想要逃走。却被他们拿住,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深牢里。” “如此说来,果真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 忒拉格斯点头,伍安把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忒拉格斯,忒拉格斯看过之后说道:“这伊修托邦,已经被贝纳尔杀死了。至于尤诺……我当时听他说,战斗祭典结束后,就要去利耶尼亚。那贝纳尔的目标里,保不齐就有尤诺。他是个狠厉的人,自称走在判律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如果尤诺当真是他的目标,那尤诺就凶多吉少了。” “利耶尼亚……”伍安沉吟道,“那正好可以叫钱塘先行一步,将尤诺保护起来。只是如今身在官邸,难以得脱。” “无碍,我有办法。”忒拉格斯道,“我自驯养了一只海东青,专用作探路报信。只需要我一声暗号,便能叫其赶到。” “如此甚好。”伍安喜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忒拉格斯撑着身体下床,伍安和梅琳娜搀扶着他,回到了后山,防止被人发现。忒拉格斯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子,一只海东青杀破黑云,俯冲而来,落在忒拉格斯的肩头。伍安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肉喂给了海东青,忒拉格斯将写好的信放在纸筒里,在它耳边密言了几句,随后一抖肩膀,叫它振翅高飞而去。 “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找尤诺。”伍安说完向忒拉格斯道:“兄长且在我卧房里面休息便是。” 忒拉格斯摇头道:“刚才这位姑娘施展祷告,已经让我的伤好了大半,现在还在不断的恢复。我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收缴,我得去把它们都找回来。小安兄弟你们先行,不必担心我。” 伍安点头道:“既然如此,便遵兄长的意思,如果兄长遇到了名叫兀木托的汉子和那个名叫菈雅的女孩,千万记得不要动手。” 忒拉格斯称是,迈开步子便朝着大桥而去,直往教堂。伍安原路返回,出了驿馆,正要上马,却碰到了帕奇。帕奇平日里看到伍安,都会当做没看见一般擦肩而过,今天伍安走来,他倒是主动拦住,笑道:“大王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啊?” 伍安听他口信,以为他是塔妮丝派来探查伍安底细的,遂反问道:“我离开去哪,关你何事?”说完拂袖便要出去,又被帕奇拉了回来。 “到底什么事情?”伍安问道。 “这个嘛,就是……”帕奇拿出一个白色的以藤条捆住的双面鼓,“你看这个鼓怎么样?” 伍安此时满心都是尤诺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鼓,拿过随意端详一番,随口敷衍道:“倒是蛮精致的,女士见到一定喜欢。” 帕奇听得伍安的话,顿时喜出望外,拿了鼓过来,小跑着离开了。伍安不去理他,上马后照着来时的路出了火山。 帕奇带着鼓来到了塔妮丝所在,她此时正在给官邸当中的绿萝们浇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立刻警惕,等到来人赶到他身边时,忽的将腰上匕首挥出,划出一道凛冽的刃风。帕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栽倒在地,手中的鼓被他扔在半空。塔妮丝见是帕奇,自先冷静了半分,看到那鼓,前尘往事如烟般在她眼前飘过。她收了匕首,双手接住鼓,放在怀中,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许久之后,才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日荫城。”帕奇赶紧站起身,“那个灵珠猎人,叫什么……埃隆梅尔,我在他身上搜刮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塔妮丝的心头忽的颤动,声音都跟着颤抖道:“你杀了他?” 帕奇对塔妮丝有意,又见塔妮丝认识那个埃隆梅尔,赶紧道:“可不是嘛,那家伙长得人高马大,还使着一手大剑,飞来飞去的,要不是我会拈花折剑手啊,估计就得被他砍得七零八落,你呀,也见不到我了。” 塔妮丝听闻埃隆梅尔已死,先是伤感了一瞬,而后向帕奇展颜,笑得十分娇媚:“这鼓我很喜欢,更何况是你这位英雄送的,我便更加珍惜了。请先回房稍等片刻,待会我亲自去谢你。” 帕奇看到她笑,骨头便已酥软。再听她莺歌燕语,更是理智全无,简单应了两声后就飞奔回了驿馆。谁成想她前脚刚走,塔妮丝就变了脸色,招呼了两个喽啰,细细吩咐了几句,将水壶搁置一边,又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鼓,昏暗的灯光,极力的去遮掩她双眼中的哀伤。 钱塘化成一团云雾,变作人形,携带着亚兹勒到了学院东门大桥外。亚兹勒倒在地上不住喘气,断断续续道:“可真是……一段……刺激的飞行。” 钱塘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是得意,脸上不惊,待到亚兹勒撑着身子要勉力站起,钱塘才伸手去扶他起来。刚要开口说话,远远看到,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向这边走来。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活像个小人。另一个身穿羽氅,头顶一个蓝色圆形辉石冠。看到那冠,原本还气喘吁吁的亚兹勒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钱塘看他状态有变,自也提了精神。那两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正是彗星派的达克达斯,和源流魔法师卢瑟特。达克达斯去盖利德找到卢瑟特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将他带回到了这里。一路上艰难险阻不少,但还是都挺过来了。没想到在学院门口,却遇到了亚兹勒。 达克达斯是彗星派的魔法师,看到本派宗师,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拜。达克达斯栽倒在地,跪道:“弟子拜见祖师。” 第66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4) 亚兹勒叫达克达斯起身,两只眼睛全在卢瑟特身上。卢瑟特的视线同样不离亚兹勒。两个人相视良久,随后各自大笑起来。钱塘既蹊跷又有趣,达克达斯看到两派祖师哈哈大笑,只觉得诧异。两个人笑了一阵,亚兹勒道:“好久不见,老东西。” “要说老,谁比得过你。”卢瑟特笑道,更兼啐了一口唾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随后转身并排,小声互相问着。亚兹勒先道:“达克达斯怎么把你给找回来了?” “还不是你那个叫瑟濂的学生,利用一个叫伍安的小子,做起了代理院长,更把三个大教室的教授全都停职了。这个达克达斯就是其中之一,瑟濂让他来找到我,把我救回学院。” “伍安……”亚兹勒仰天长叹,“我能回来,也是因为他,还有……”亚兹勒回头看向钱塘,“这位朋友。” 钱塘只是微笑回应,并无其他。达克达斯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堪堪回转。亚兹勒和卢瑟特两个先是一起谢过了钱塘和达克达斯,随后并着肩向学院走去。达克达斯扶着大桥石栏站起,喘着粗气道:“他们先前还是对头来着,怎么现在和好了?” 钱塘笑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他们都这般岁数了,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放逐到了蛮荒之地。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走远。于他们而言,什么争执,早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了。”钱塘说罢,正要跟上去,一只海东青落在她头顶叫了两声。钱塘自觉诧异,伸手去摸鸟腿,捏住了纸筒。她打开拿出信来一瞧,哭笑不得道:“还真是拿我当跑腿的了,也罢,既然同仇敌忾,理应尽心尽力。”钱塘和达克达斯进了学院,要了纸笔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塞进了纸筒,甩开了海东青,叫它回去报信,自己则动身前去寻找尤诺·霍斯劳。 贝纳尔自出得了官邸之后,便一路朝着沸滚河的方向前进。他沿路留下显眼的痕迹,让伍安误以为他要去莱多要塞。而他则在半道上忽然转弯,朝着驻守的王军而去。此时王成军马刚刚与发动奇袭的火山军队混战一场,正是懈怠之时。贝纳尔衔上枚,裹了马脚。瞧准了机会,踏马越过鹿角,落地后沿着崖边,一路向前奔去。不出半日,便到了一座吊桥前,桥下正是前往日荫城的路。贝纳尔纵马过了桥,正准备生火暂歇几个时辰。一阵达达的马蹄声从桥的那头传来,又停在了桥头。 贝纳尔手拄着自己的吞世权杖,背对着来者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来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算意外才对。” 贝纳尔点点头道:“的确,就算我递给了你眼神,又警告了你。你还是会来,毕竟尤诺·霍斯劳是你的亲哥哥。” 狄亚罗斯从利耶尼亚来到火山官邸,原本是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势力,可是当他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怀抱着英雄的梦想。官邸外的人鄙夷他,官邸内的人嘲笑他。他里外不是人,告诉自己这是忍辱负重,终有一天可以出头。可是当塔妮丝将那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的退缩到阴影里。他不敢杀人,更不愿意去杀人。他一直都待在火山官邸,一直都没想明白。 但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他再如何懦弱,终归还是会为家族,为了自己的亲人奋不顾身,哪怕这会让他粉身碎骨。 “我始终都认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做什么,你如何做,这都不关我事。你在官邸里受尽屈辱,我也没有瞧不起你。如果你今天不追上我,那就说明我看错了你。”贝纳尔道,“事实证明,你还算是条汉子。只不过……你这条汉子,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狄亚罗斯听他口气淡漠,却知道他是个出手无悔的狠厉的人。看到他握着权杖的那只手收紧,寒意攀上全身,颤抖道:“你要杀我?” “挡我者死。”贝纳尔把权杖扛在肩上,“你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杀你。但是死的,就会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只能活一个。” 狄亚罗斯还愣在原地踌躇,贝纳尔边走边道:“好好考虑吧,英雄。” 狄亚罗斯被这一句“英雄”刺激到,浑身汗水直冒,只觉得一股劲涌出来。他双拳握紧,一怒之下,咬着牙拍马上前,抡起鞭子直取贝纳尔。贝纳尔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抡动兵器,向着狄亚罗斯冲去。他的武器虽然名为权杖,实际上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铁棒,半细半粗,上挂蟠龙王蛇,更缀一颗红血宝石。权杖高举时,宝石便释放力量,叫贝纳尔更加骁勇。 狄亚罗斯纵马挥鞭,向着贝纳尔抽去。贝纳尔将权杖护在身前,鞭子正打在棒上,随后缠了两圈。贝纳尔狄亚罗斯稍一分神,自己便和贝纳尔擦肩而过。鞭子还缠在权杖上,狄亚罗斯不肯松手,用力一拽,却叫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吊桥被他如此一沉,两块木板断了一半。他吃痛站不起身,贝纳尔扯下鞭子一拉,将狄亚罗斯抢到身前,随后一脚踹出,正踢在狄亚罗斯胸口。狄亚罗斯被他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桥头。他五脏未知,四体不举。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贝纳尔乘胜追击,挥起权杖朝着狄亚罗斯的面门砸去。贝纳尔曾不知道用这招结果了多少的敌寇,一击下去,便能叫对脑花纷飞,当场毙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狄亚罗斯,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贝纳尔速度太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滚动身体闪到一边去,正撞在一块石岩上。他双手攀住石岩,撑起身体坐下,鲜血已经从他的口鼻当中流出不止。而贝纳尔则毫发无损,端正的站在狄亚罗斯一箭之外,说道:“下一次,我可不会故意打偏。” 狄亚罗斯纵然燃有战意,却已经不可再战了。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想来两条腿都已经软了。他不甘心的咽了口唾沫,双眼微闭,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总是想着以英雄的身份而活,以英雄的姿态而死。如今虽然死的不好看,但总归不是跪着死。 贝纳尔看他再起不能,兀自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觉得狄亚罗斯不成器。不管如何,他都举起了手中权杖,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杀死狄亚罗斯。 就在贝纳尔准备落手,就在二人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结局之时,一轮遮天蔽日的暗月朝着贝纳尔冲去。贝纳尔一惊,立刻收回权杖格住。暗月撞在贝纳尔身上,将他击退出去。贝纳尔身形健壮稳重,铠甲坚韧深厚,受这一击并不如何疼痛,只是退了好几步。他平生并未见过这等法术,正奇怪是谁来搅局。抬首一瞧,却大出他意外。只见伍安左手名刀月隐,右手海角落日剑,遮在狄亚罗斯身前,将他保护的严丝合缝。 第67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1) “伍安……”狄亚罗斯捂住胸口,只觉得胸口憋闷,半口气吐不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算晚。”伍安偏头道,转而向贝纳尔:“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贝纳尔没想到伍安居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现下吃惊一瞬,说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定要杀人吗?”伍安问道。 贝纳尔冷笑一声:“曾经杀人不动眼皮的少离王,现在却会因为一个浪荡懦弱的公子哥优柔寡断,真是大出我所料。我常觉得人活一世,终归要有所成长。可是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出半点的长进。”贝纳尔一挥手中权杖,重整架势。 “我初见你时,你也是个热心的汉子。没想到如今变得这般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你所谓的成长,就是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吗?”伍安上前一步,“我来做你的对手,你想要去杀尤诺·霍斯劳,就得先击败我才行。” “好,早在宁姆格福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过上两招了。既然你想替这个小子去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贝纳尔说完,蹬地向前,使出一招简单但强劲的横扫。伍安本可以轻松躲过这一招,但他身后是狄亚罗斯,如果他躲了过去,那狄亚罗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伍安只能架剑格挡。就在权杖与长剑相碰的那一刻,伍安犹如受到了千钧之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两人带剑整个的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巨岩。伍安滚落,痛的呻吟不已。刚才贝纳尔那一击并未向狄亚罗斯攻来,他尚且觉得命该休矣。看到伍安都被贝纳尔一招制敌,心里更加打鼓,更觉得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伍安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贝纳尔一惊,略微喜道:“没想到你接下我这一招还能再站起来。换做常人,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随后一招飞剑而去,直取贝纳尔的首级。贝纳尔不给他机会,迅速上撩。伍安忽的改变了剑道,一招许久未用的蛟龙探海,向着贝纳尔下盘而去,使出专攻下盘的冠南式。他迅速地挥出两剑,尽皆砍在了贝纳尔的两腿,但贝纳尔不为所动,收回了权杖向下砸去。伍安抽身,剑斜刺而上,直冲着贝纳尔的咽喉而去,企图用这致命一击,改变贝纳尔的攻势。 剑锋扎在贝纳尔的喉咙上,却只是抵在那里,不为所动。伍安见贝纳尔毫发无损,大吃一惊,随后背脊传来的剧痛,叫他苦不堪言。贝纳尔用自己百炼成钢的身躯,和体内游走的真气,轻松抵挡住伍安的舍命一击。贝纳尔毫发无损,伍安却吃了贝纳尔一击重砸,那件蟒袍下面,想来该是皮开肉绽,骨裂筋断。 伍安再站不起来,全似一滩烂泥般在地上挣扎。贝纳尔不发一言,一脚将伍安踹了出去,说道:“少离王,就这点本事吗?” 贝纳尔还没有使出他的全力,伍安此时却已经丢了半条命。但他依然挣扎着站起身,挺剑冲去。贝纳尔看他还能再战,不免因为他身体的强悍而感到惊讶。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够保证自己能伤人于何种地步。刚才那一击,照理来说,就算伍安有大卢恩护体,脊梁也该被他打断了。可伍安全身一处伤也没有,动作依然轻盈,一时之间让贝纳尔也敲不定情况到底如何。 伍安依然先手,只是攻势不如刚才猛烈。贝纳尔身着重甲,刀剑不能伤他分毫,因此毫不畏惧,不挡反攻。贝纳尔一招出去,伍安顺势躲开,并不着急反击。二人互相拆了几十招,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贝纳尔感觉到伍安在有意无意的附和自己的招式,他虽然不反击,但自己却也没能伤他分毫。就在二人拆到第七十招的时候,伍安一击贯刺,直向贝纳尔肩头而去。贝纳尔躲闪不及,利剑在他肩甲上留下了一个豁口。伍安本可以再使出一份力,但怕贝纳尔抓住他破绽,遂罢手后退。贝纳尔看到自己吃了一招,倒是颇为惊喜,说道:“没想到你能从重重杀招当中找到我的破绽。” “你动作太慢了,想要趁虚而入,很容易。”伍安得了便宜卖乖,惹得贝纳尔对他的赞赏全无,冷冷道:“就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了!”说罢,贝纳尔先手抢攻,速度与力量更上一层。伍安继续避实击虚,在贝纳尔的铠甲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他趁贝纳尔尚不能收力之时,乘胜追击,劈剑上前,力压贝纳尔一头。贝纳尔自然不会任由他压制,权杖挥出,却打了个空。伍安一招上撩斩,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一条痕迹。随后一道紫光,随后而至,将贝纳尔击退。贝纳尔堪堪站定,谈不上力竭,有些吃力却是真的。他行走交界地,靠的就是一副强健的身体和坚如磐石的兵器与铠甲。可现在他的攻击套路已经让伍安掌握,再如此耗下去,贝纳尔就要败在伍安的手下了。 “……好小子。”贝纳尔摘下头盔,在地上啐了一口,“这是什么剑法?” 伍安看贝纳尔都对自己力不从心,颇为得意,以为自己神功大成,笑道:“这是流水剑法,不知道吧?” “流水剑法……呵呵,好,那我就打你个落花流水!”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一道红光从血红宝石当中射出,形成一片赤色的云雨。贝纳尔沐浴在这雨血当中,全身铠甲泛出的红光狰狞可怖。刚才还在得意的伍安自知大事不妙,立刻警惕起来。贝纳尔双手一挥,握住权杖,重新立稳身姿,大喝一声:“来吧!” 伍安见他重整旗鼓,不肯怠慢,刺剑而出,想要故技重施,引诱贝纳尔出招,自己再顺势反击。贝纳尔的确如他所料的那样,却没有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就在伍安用流水剑法的精妙要再一次击中贝纳尔时,贝纳尔瞬间抽力,扭转了伍安剑势,随后挥出权杖。伍安下意识的要闪躲,弯下腰去,却被贝纳尔以膝顶截杀。伍安向后仰去,贝纳尔伸手抓住他喉咙,用力一捏,竟然仍不能置伍安于死地,狠狠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说罢,继续用力。伍安不受他影响,挥剑砍他手臂,居然毫无作用。那蕴藏在吞世权杖当中的力量,被贝纳尔完全吸收,此刻的他全然不惧刀砍斧斫。 贝纳尔将伍安拉近,头顶上去,撞得伍安两眼昏花。贝纳尔左手一摆,荡开伍安手中的剑,权杖直向着伍安插去,意图将伍安的生命作为养料,存储在权杖当中,为他所用。 权杖贯穿了伍安的身体,贝纳尔只是喜悦一瞬,便觉得不对。他的权杖一旦进入身体,就会瞬间将对方的灵魂与生命榨干,可是现在的伍安却全然像一副躯壳一般,半点精神无有。正在贝纳尔诧异之时,伍安抓住他的权杖,更往自己身体当中去。随后右手瞬间变作一滩骨血,随后凝成一把利刃,向着贝纳尔砍去。 “住手!” 一声喊叫叫伍安的剑道稍稍偏离,在贝纳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其中缓缓流去。伍安右手变回原样,抽出权杖,腹上的伤口愈合如初。贝纳尔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是伍安。” “她的确不是,我才是。” 贝纳尔循声转身,只见一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他们在贝纳尔百米开外站定,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只待伍安一声令下,即刻将贝纳尔当场射杀。 第68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2) “小安哥!”伍邦捡起地上长剑,把狄亚罗斯扶到了军前。伍安与她交谈两句,随后将她收入骨灰袋中。贝纳尔点头道:“原来是兵分两路。” “你没有想到我不会分身乏术。”伍安抬手按下弓弩,上前来到贝纳尔身前,“你败了,贝纳尔,败得很彻底。” “我还没有输,没有输给那个冒牌货,也没输给过你。”贝纳尔不服道。 “你在这般阵仗面前,还拥有如此神气,不愧为准王者,只可惜,我现在说你输了,你只能是输了。” “……你居然也变成了仗势欺人的货色。” “闲话少叙吧,准王者。”菈妮现身道,“我们知道塔妮丝的用意,而我想,你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你还是愿意遵照她的意思,替她杀人。” 贝纳尔并不为自己开脱与辩驳,他崇尚武力,如今伍安虽然与他单打独斗未必能赢,但是他如今的势力的确要比贝纳尔来的壮大。贝纳尔默然片刻道:“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伍安原本以为他还要求和自己决斗,看到他如此识时务,伍安松了口气,好言道:“兄长究竟为何帮塔妮丝做事,小弟能猜到几许。无非也是因为那条亵渎大蛇,对吧?” “……不错。”贝纳尔承认道,“只要得到塔妮丝的信任,就能见到拉卡德,到时候,我再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除掉,再号令火山官邸上下所有兵力,与王城作战。”贝纳尔说完,看向了已经跟随卡利亚军队来到亚坛高原的尤诺·霍斯劳,二人的眼神撞上又错开。贝纳尔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件事,需要让你去做了。” 伍安点头道:“我现在就要回到火山官邸去,将大蛇根除之后,统御火山官邸。”说罢,伍安将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贝纳尔,贝纳尔看过之后,将身上携带着的一块染血的肩甲交给了伍安:“这是伊修托邦的铠甲碎片,可以作为斩杀他的凭证。” 伍安将那块铠甲收好,还想请贝纳尔与他们同行。贝纳尔回绝了伍安,独自离开了。伍安并不留他,任凭他去。尤诺走到伍安身前道:“这次全凭大王,保得我弟性命。”说罢就要下拜,伍安赶紧扶住他。尤诺将自己的一条长鞭从腰带上解下,交给伍安道:“此可以作为大王的凭证,平日,大王也可借此鞭对敌。” 伍安接过了长鞭,向尤诺称谢。铎懿派出细作探查前方情况,随后挑了个地方扎营。众人原地造饭就寝,不在话下。 伍安醒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官邸进发,路上菈妮忽然问道:“你真的要杀了那条大蛇吗?” 伍安以为菈妮还顾及亲情不忍下手,菈妮笑了两声道:“比起杀了他,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哦?愿闻其详。”伍安说完,菈妮续道:“既然那亵渎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那不如我们把他释放出来,借他之手去对抗朝廷。而我们则完全可以坐收渔利,待到他把王城搅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杀死他,入主王城。” “这……”伍安沉默片刻,“计策是好,只是你也说了,那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如果把他从火山里放出来,真不知道要有多少生命遭到无辜屠戮。再者说,或许我们能坐收渔利,但是谁能保证那大蛇到了最后关头,会变成无法收拾的麻烦呢。以我愚见,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来得好。” 菈妮听罢,叹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伍安察觉出菈妮略有不悦,毕竟她这位月之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骄傲,不容得其他人忤逆她。伍安斟酌些许,开口道:“菈妮,我少离王的名号终究是空的,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罢了。我见识谋略,终究浅薄,希望你……多担待。” 菈妮自是喜欢伍安的,喜欢他的开始,就是因为他那股傻傻的侠义。如今伍安说出这话,反倒叫菈妮回忆起了初见到伍安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穿着自己拿卢恩换的锁子甲,提着自己的随身长剑东奔西跑。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自己钦定的伴侣了。 可是伍安还没有亲口承认过,菈妮窥探他的内心,也从未发现他对自己那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意。 “无妨。”菈妮道,“你说的的确不错,是我欠考虑了。而且你现在并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孤身一人,可是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呢。” 伍安听了菈妮的鼓励,稍稍宽心了些,向菈妮称谢。于她而言,伍安的一两句好话,就能叫她安心好久。她尽她所能的去支持伍安,而伍安呢,一方面感谢她的支持,另一方面,却又和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菈妮与他会分道扬镳。倒不是要做敌人,只是并不同路而已。 伍安不多做想,免得菈妮再读出他的心意。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官邸,来到了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伍安呈出了两件凭证,吃了一惊,说道:“结果还是你赢了吗,哪怕他拿到了亵渎的力量,还是没能战胜你。” “我不是来听这个的,塔妮丝。”伍安将凭证收回,“剩下的忒拉格斯,他现在正在后山。想必那大蛇,也隐藏在那深处吧。”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塔妮丝冷冷道,“也罢,既然你能做到如此,已经充分说明了你的实力。”塔妮丝打了个响指,站在塔妮丝身后的熔炉骑士上前两步,领着伍安前往后山。两人穿过伍安早就到过的牢房和教堂,最后来到一个传送门阵前。那熔炉骑士双手持剑,在地上一插,传送阵门豁然开启。伍安瞥了一眼如雕像般不动的熔炉骑士,随后通过传送门阵,来到了后山的深处。 与其说是深处,不如说是地下。伍安睁开双眼,只觉得这里暗无天日。他点亮星光,才堪堪看清脚下的路。他两手摸索着石壁下去,通过一个洞口,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锁链从头顶的岩顶垂下,狱塔林立,更透森森寒意。眼前干涸岩石大地上的岩浆,却又散发出无限灼热,叫人燥热难当,苦不堪言。伍安原本对于火山的温度还能忍受,来到这里,只是走了两步,便汗流如雨,他将白袍脱下叠了,随手丢进了黑洞当中。而那条大蛇也察觉到了伍安的到来,扭动自己的身体。祂整个身子层层盘住,只一条长颈和一颗硕大的脑袋还能自由活动。祂只是盘在那里,便已经有几十米高,如果身体彻底舒展开来,恐怕要有几百米长。 伍安见到拉塔恩之后,便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加高大伟岸的生物了。如今见到这庞然大物,着实让伍安的眼界再一次大开。那蛇睁开眼睛,瞧向伍安,信子吐了三遍,随后忽然张嘴,向着伍安袭来。伍安躲闪不及,被祂吃了下去。但还没等祂下咽,祂便觉得嘴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管自己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将嘴中逐渐隆起的力量咬碎。就在这两股力量的对抗之下,一阵冰雪从蛇嘴中爆发而出。那蛇受了冻伤,整个头都向后仰去,身子也跟着倒了。刚施展开满月魔法脱身的伍安用重力魔法落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怕的对手。如果不是满月施展的及时,我早就被那些酸液泡成一堆枯骨了。” 第69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螣蛇一炬化土灰(3) 大蛇被伍安打倒,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忽的扭转身体,将贴在地面的脑袋向着伍安扫去。其速度之快,远超伍安的想象。好在他反应迅速,起跳后躲过了这一击,并落在了大蛇的头顶。伍安见机会已到,当即绰出刀剑,朝着大蛇的头顶一阵乱砍。大蛇吃痛,哀嚎着扭动脖颈,企图将伍安甩出去。伍安见自己的刀刃完全砍不破大蛇的鳞片,自己又站立不稳,索性从大蛇头顶跳了下来。大蛇毫发未损,伍安却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身上尚没有能够伤到大蛇的兵器,真的想要取祂性命,真不知要斫上多少次才能见到成效。 “想要击败他,你得用这个。” 伍安此时精神紧绷,听到声音,立刻循声看去。贝纳尔将一把大铁矛朝着伍安扔来。伍安一惊,双手接住,只觉得这铁矛足有百斤之重。 “这武器是狩蛇矛,仿制于王城的击龙枪。以你的力量灌输在这矛中,便会有千钧之力,从这矛上击出。”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血红色刹那间布满他的全身,“我帮你吸引祂的注意力。”说罢,贝纳尔冲了上去。而那大蛇见有个更加精壮的汉子冲上前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一口吞下。眼看贝纳尔就要被吞噬,伍安并不细想,双臂用力将狩蛇矛提在身前,矛头直指大蛇那张血盆大口。伍安用力挥出一击,只见一团气浪汇成一条白虹,直冲冲向着大蛇的舌牙而去。大蛇只觉得嘴中一阵剧痛,腐蚀性极强的几千度舌血不断的从祂的口腔当中流出,俨然一阵血雨。贝纳尔毫无惧色,迎着血雨而上,将权杖狠狠地插在了大蛇的信子上,亵渎的力量具化成形,源源不断的从大蛇的体内流窜而出,顺着权杖来到贝纳尔的体内。大蛇痛苦不堪,正要一展身体,却又被伍安一击刺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鳞片纷飞,鲜血喷涌。伍安急忙躲在岩石后面,免得被那蛇血伤到。贝纳尔将权杖一拔,正要拔步向后退去,却被大蛇一把抓住。伍安看到那条细长手臂,呆了一瞬,随后用狩蛇矛一撩,砍断了那条手臂。贝纳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趁着大蛇还未及反应,赶紧闪在了岩石后面,用权杖将身上的蛇血全部吸收到宝石当中。 那大蛇断了一条手臂,颓然一团,随后扁平的脑袋却似痉挛一般疯狂抖动,随后大蛇扭动身形,那条断了的手臂自又长了出来。一张方正的紫色的人脸出现在蛇颈后,一双眼睛猛然间睁开,琥珀色的铁水在其中滚动。那人脸看到伍安和贝纳尔,先是舔了舔嘴唇,然后道:“居然能伤我,真是耍得好手段呐。既然如此,好吧……” 他自说自话,将细长的手臂伸进了大蛇的嘴中,一把大剑被他拉扯出来。那大剑周身遍布着赤红色的如同蠕虫一般缠绕扭动的生物,剑柄上赫然一只黄色的蛇眼。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蒸腾血雾和腐烂的气味。连带着那只手上佩戴着的各种戒指,却又现出一种变态的高贵感,叫伍安的胃一阵翻涌,一股冲动直向他的口腔奔出,又被他强行压制回去。 “……拉卡德!”贝纳尔说出他的名字,伍安和菈妮听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当然知道拉卡德与大蛇已经融为一体,却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两个,倒是比那个削瘦的光顶小子壮实的多。”拉卡德赞赏道,“应该不至于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把帕奇给吃了?!”伍安喝问道,拉卡德倒是不以为然,哼笑道:“原来他是叫帕奇?呵,真是人如其名,一样的滑稽啊。” 伍安本来与帕奇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只是眼下听到拉卡德如此草菅人命还毫不在意,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狩蛇矛提在了手,白虹向着拉卡德的门面刺去。拉卡德双手握住手中亵渎大剑,向着地面劈去,一道红光撕裂大地,和那道白虹撞在一起,散发出滚滚烈波。伍安被这阵烈风吹的险些跌倒,拉卡德却是纹丝未动,笑道:“那帮小子打造的东西,倒还蛮厉害,可惜,杀不死我。” “看来将自己的将士全部吞噬,果然让你实力大涨。”贝纳尔唾弃道,“只可惜你今天必须死。” 拉卡德一阵大笑,真可谓惊天动地:“就凭你们?!”话音未落,他一甩手中大剑,滔天的热浪与腐肉血雨从剑中喷薄而出,宛如天上降下的怒火,烈烈而来。伍安无处躲避,只能撑开许久未用的托普斯立场,原本只是赌命一试,却没想到能挡住拉卡德的攻势。拉卡德见自己的攻击如同蒸发一般瞬间化为乌有,怒从中来,更挥出几层血雨,随后匍匐着身子朝着伍安杀去。 伍安不敢松懈,将狩蛇矛扔给贝纳尔道:“你来攻击!”说罢将托普斯立场撑大。贝纳尔力气比伍安大上许多,舞动起狩蛇矛也比他更快更猛。拉卡德的脚步被贝纳尔疯狂的攻击阻挡,伍安将血雨尽数挡下,随后从黑洞当中抻出辉石剑,拄在地上,刹那间,数百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拉卡德的头顶。伍安双手重重的用剑点地,立刻有无数的陨石乘着紫光,向拉卡德砸去。这正是艾丝缇的绝技,伍安将艾丝缇身上的力量吸收后为自己所用,自然也就把祂的全部招数都学到了手。 拉卡德只在诸侯联军进攻王城之时才见到过如此阵仗,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二弟拉塔恩施展的。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一招迎面撞上。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的他,立刻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挥剑成雨,泼洒在陨石上,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咒骂一句,只能将头埋进身体,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和坚硬的鳞片硬抗。 伍安看眼前尘土飞扬,遂将剑握在手中,停止了陨石法术。烟尘散去,拉卡德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数不清的伤口刻在他的躯体上。拉卡德气喘如牛,怒道:“你这可恨的小虫子……!”拉卡德一口气还未出完,又被贝纳尔两下戳在了脖颈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当中涌出。 “差不多该结束了。”伍安剑指拉卡德,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青蓝色的光芒顺着剑身上的缝隙流淌、汇聚,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一颗巨大的球体将半个剑身都包裹住,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粒子在球体当中不断的聚合、碰撞。伍安将剑尖对准了拉卡德的门面,紧接着,一道径足三尺的青蓝色光束以球体为中心,笔直的射出。 “……彗星亚兹勒!”贝纳尔惊讶道,对于这传奇魔法,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方今看到伍安使出,除了不可思议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词去形容他的心情了。拉卡德虽然于法术不求甚解,但拉塔恩和菈妮都对魔法颇有造诣,他自己作为大哥,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对于彗星亚兹勒,他只是略有耳闻,未曾见过。现在看到这势不可挡的劲头,哪怕是他都吓了一跳。他的左手按住剑上的蛇眼,随后左掌拂过剑身,一道红光冲天,散发出弥弥黄雾。拉卡德一眨眼,双眼立刻布满了对吞噬和杀戮的渴望。他双手持剑挥去,剑刃将彗星亚兹勒整个挡住,伍安退后一步,觉得一阵吃力之后,硬挺着上前。刚刚还占据上风的他,瞬间便被拉卡德巨大的力量抵挡住,进而势均力敌。 第70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4) 红与蓝的对决,至此一触即发。两边都使足了力气,要致对方于死地。还在一旁的贝纳尔被眼前壮观的场面惊得呆了,他征战多年,还未见到过此般壮丽的情景。眼看着伍安略微吃力,双臂都开始颤抖,贝纳尔即刻反应过来,来到他身后,将自己全身和权杖当中蕴含着的亵渎的力量,通过亵渎宝石传输给伍安。伍安感觉到一股热流炙烤着自己,让他倍感煎熬。全身的血液也都跟着躁动奔腾,使他的心也跟着躁动,一股嗜血的渴望,从他的心底里奔涌而出。他双手握紧了剑,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拉卡德,他咬狠了牙,牟着一股劲,要把拉卡德杀死。 血红色的光芒充盈着伍安的身体,让他的全身随之热烈。光芒如同血管一般奔走,缠绕在光束之上,不绝如缕。伍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仿佛用之不竭。 拉卡德感到力不从心了,此刻的他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伍安的法术密不透风,叫他抽身不开。一旦他有任何哪怕一秒的松懈,都会被伍安杀死。他的那颗蛇心当中同样雀跃着杀戮与吞噬的渴望,但他的力量此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他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做赌注,尽数注入到大剑当中。喊杀声惊天动地,狂风席卷,将岩浆都吹刮的失了温度。贝纳尔心潮澎湃,更使一份力,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晕眩了,但他还死死抓着权杖,倾尽全力去协助伍安。 彗星亚兹勒愈加的占了上风,于拉卡德而言,似乎是必死的局面。他大喝一声,全身血色全无,剑却焕发光亮,竟然将将彗星亚兹勒从中间劈开。伍安吃了一惊,转身回看,只见贝纳尔跪倒在地,权杖上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面对已经被恶灵吞噬的半神,他们二人的力量,依然微乎其微。 眼看着拉卡德释放出的冤魂越来越猛烈,伍安拼死一搏,将最后的彗星亚兹勒收回在辉石剑当中,随后俯身向着拉卡德纵然一跃,高高跳起。辉石剑的能量让他披荆斩棘,将飞扬在空中的恶鬼一扫为二。锋利的剑刃此刻如同一座大山,阻挡住伍安的视线。海角落日剑嗡鸣一声,寒光一闪,剑的半个身子插进了剑上那颗正滚转的蛇眼当中。亵渎的力量顺着剑身,攀上伍安,使他全身血管暴涨,肌肉虬结。伍安此时距离疯魔只差一步之遥,他体会到了一种病态的快感,名为贪婪、吞噬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现在俨然是饕餮一般的猛兽,只不过还留有一副人形罢了。 伍安的力量回涌,同时觉得一阵清凉从心底当中萌芽而出,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梅琳娜和菈妮同时使出镇定心神的祷告和法术,让伍安躁动的心逐渐平息。伍安忽的睁眼,眸子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他在剑上踏出一步,紧接着将长剑拔出,鲜血霎时间从蛇眼当中泉涌而出。伍安拔出黑刀,在拉卡德的两条手臂上各自甩出一道剑气,随后两团如同深墨涌动的火焰,将拉卡德的手臂瞬间烧干。 眼看着那把大剑掉落,拉卡德却再没办法拾捡。黑刀所蕴含的死卢恩,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将伤者的灵魂和肉体付之一炬,再无反照的可能。伍安斩断他的手臂,只是不想让他反抗而已。他留着他的命,正是为了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伍安从已经失去了活性的剑上大步上前,剑刃插在拉卡德那张脸的上方,没进三尺,随后极速向下,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拉卡德的哀嚎也到此为止。 伍安落在地上,稍有些立足不稳。大蛇躯体的轰然倒地,更叫他跌倒在地上。他将拉卡德的力量吸收殆尽,此时心里一阵火燎燎的,全身更是酥麻,半点力气使不上来。正在他挣扎之时,一只手走入了他的视线。伍安抬头看去,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贝纳尔。伍安庆幸的一笑,抓住贝纳尔的手,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在等你。”贝纳尔一指前方,一个泛白的圆环出现在大蛇尸体的上方。这正是拉卡德的大卢恩,半神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伍安于这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他张开手,大卢恩便朝着他的手掌飞去,随后变作一道看不见的烙印,化在了伍安的身体当中。伍安全身的疼痛与软麻感荡然无存,他转而向那把大剑看去。原本如一座小山的利刃,此刻却像泄了气一般萎靡蜷缩成一团。剑身上的血管还在蠕动,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伍安握住剑柄,将自己吸收的力量重新注入到大剑当中。大剑宛如获得了生命一般,重新焕发出光彩。伍安随手一丢,将大剑扔进了黑洞当中,留着为自己所用。他抬头探查四周,搔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只能原路返回了。”贝纳尔说完,走向了来时的路。伍安走到自己的袍子跟前,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此时被野火和腐酸蚕食的不成样子。 “叫他们再做一件给你好了。”菈妮道,“经此一战,我想是时候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伍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贝纳尔到了来时的洞口处,伍安张开右手,漆黑的岩石挣扎开来,为他让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伍安和贝纳尔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向上,爬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了些许光亮。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洞口,光芒迸洒,一道耀眼的光像剑一样挑开耀眼的光芒,闪烁在伍安和贝纳尔的眼中。那是熔炉骑士张开羽翼,俯冲而下的英姿。而站在骑士对面的,正是忒拉格斯。他全身甲胄破败不堪,手中的大锤的棱角也被绝对的力量磨平。他此时还站在那里,无非是在做垂死挣扎。 伍安见此情形,立刻赶到忒拉格斯身前,他拔了月隐在手,一记海蓝色的剑气朝着骑士飞去。骑士丝毫不动,只是俯冲而去。伍安立刻腾转身形,化成一轮满月,朝着骑士飞去。两股绝对的力量冲撞在一起,搅了所有人的视线。骑士和伍安纷纷落地,各退一步。忒拉格斯看到伍安赶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塔妮丝被骑士护在身后,看到伍安毫发无伤的从地下走出,惊诧道:“你……真的把他杀了?” “我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吗?”伍安将大卢恩在手掌中一亮,随后又轻轻一捏,“这个你总该认得。” “……原来如此。”塔妮丝点点头,已然心灰意冷。他曾许诺给她的,她深信不疑的宏图霸业,此刻化为了乌有。 不,不是化为了乌有,而是转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伍安走向塔妮丝,熔炉骑士的的高大身影遮在塔妮丝身前,塔妮丝却将其拂在一边,说道:“既然连拉卡德大人都败在了你的手上,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火山官邸,此后就交给你了。” 伍安并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塔妮丝逆着伍安来时的方向而去,直顺着洞口而下,终已不顾。熔炉骑士始终跟在塔妮丝身后,同样不回头。 伍安不去看他们,兀木托在这时走上前来。他遍体鳞伤,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鏖战。伍安将众人带到驿馆并各自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官邸大厅,此时这里烛火画影仍然摇曳,楼阁当中却空无一人。换了一身素白袍子的菈雅提着一个上锁的箱子,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正撞见伍安。两人不期而遇,同时吃了一惊。伍安看她换了一身打扮,又提着箱子,猜她要就此远行。菈雅惊讶的神情只停留一瞬,随后转而安心,撵着脚步走向伍安,向他问好。 “你是要走了吗?”伍安问道。 菈雅轻轻点头:“我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旅行。” “你的身世……弄清楚了吗?” 菈雅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并非母亲所生,而是诞生于怪诞邪恶的亵渎仪式。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在蛇族的群落中,也不容我的存在。”菈雅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银瓶,“这叫作遗忘药水,是母亲交给我的。她给了我三个选择,生,死,或者遗忘。但她只是给我选择,并没有为我做出决断。我留着这瓶药水,期待着能遇到恩人,然后替我做出决断。” 她的声音低低的,在这样安静的大厅当中,只有伍安才能勉强听到。她的背依然驼着,更显得她渺小脆弱。伍安沉了口气,说道:“你要做什么,就该让你自己做决定。”说罢,伍安摇头,“我没资格替你做出选择和决断。” 菈雅听到这话,既有些兴奋,又觉得迷茫。她成长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她自己做主。心中的庆幸溢于言表,她哽咽道:“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就给我吧。”伍安接过她手里的遗忘药水,心里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打算。菈雅谢过了伍安,与伍安道了别。伍安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麻烦他到一趟莱多要塞,将信亲手交给金猷。 菈雅去了,比及入夜,金猷下马奔入官邸当中,此时伍安正坐在官邸主人的大椅上,金猷看到伍安,稍微一愣。伍安看到金猷前来,起身相迎。两人寒暄一阵,金猷问道:“怎么就小安兄弟一个人?” 伍安并不回答,将自己在官邸做的所有事情一一细致说了。金猷听后,半信半疑道:“小安兄弟所言非虚吗?塔妮丝大人待我不薄,你别是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来诓骗我。” 伍安早料到金猷会怀疑自己,遂将亵渎大剑从黑洞中拔出,又亮出了拉卡德的大卢恩。金猷这才深信不疑,向伍安赔罪之后,只觉得恼怒。伍安劝他息怒道:“方今火山官邸群龙无首,原本拉卡德的军队也被他吞噬殆尽,火山当中,只靠着战车和铁处女对抗王城,不是长久之计。官邸中发生的变故,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愿听小安兄弟差遣。”金猷叉手道。 “我想,让金大哥接下剑和大卢恩,做这火山官邸的主人。”说罢,伍安将剑和大卢恩奉在金猷面前,“有金大哥坐镇,想必官邸上下都不会有异议。而且绝对能叫火山的守御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备。” 金猷自知自己没什么坐交椅的本事,他也并不喜欢坐在高处。看到伍安信任自己,他固然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了权力的握柄时,他还是拒绝,甚至惧怕了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寸功未有,怎么可以受此封赏?” 伍安一愣,笑道:“这并非封赏,权当作小弟对金大哥的一片真心信任。如果大哥同样信得过老弟,那么就接下吧。” 伍安对金猷并不讲君臣之礼,他越是在金猷面前注意礼仪,便越是得不到金猷的帮助。金猷犹豫三思后,咬一咬牙,先是接过了大卢恩化进体内,随后接过亵渎大剑。伍安满意道:“这位子就是你来坐了,至于莱多要塞如何安排,就需要你来斟酌。”伍安为他拿出印信纸笔,“需要的时候,自行取用。火山官邸,全仰仗金大哥照看了。” “……我知道了。但不知道,小安兄弟接下来,将欲何往?” 伍安拂袖道:“进兵王城。” 第1章 伍安初入交界地,虎口脱险遇女巫 人生,就是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古龙《萧十一郎》 夜半,快雨,石板路,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乘着盗来的烈马,奔袭不止。他剧烈的喘息被周遭的一切所掩盖。雨声,风声,雷声,每一种声音都大过他自己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本就不安的心如擂鼓一般作响。 恐惧,纯粹的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他的内心最深处涌出,叫他汗流不止,颤抖不止,只是挣扎着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振鞭,逼迫着胯下的马再快些,再快些。 他偷的烈马跑得快,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不好,哪里受得住这气?这马一声怒吼,扬起蹄子将那人重重摔在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 黑衣人倒地后,在起身的同时转身拔刀,切开雨幕。他提起十二分警惕,环顾四周,堤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在哪里……在哪里……”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漏下任何一个死角,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杀气萦绕。他的心忐忑的快要跳出来了,忽然的一下,风未止,雨未停,他的心却平静了下来。一把八面的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四尺的剑刃一点一点的刺进去,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滴落下去。 黑衣人全力挥出了致命一刀,然而自诩为“雍州第一快刀”的他,还是快不过杀他的人。他的身体僵住,徒留下呼吸,撑着他最后的意识。雷电之下,他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也对,只有那个人,才有本事杀他。 “伍安……”黑衣人缓缓道出他的名字。 “你好,夏落候,”伍安回答,“几天不见,怎么落魄到偷人家的马了?” “少说废话,要杀便杀。” “你倒是痛快,好!我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看你这么痛快,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偷了马?” 伍安摇头,轻轻一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任侠的杀手。” 没等黑衣人反应,伍安拔出四尺长剑,了却他的性命。他甩掉血,收剑入鞘,步入黑暗当中。 “这差事可真不好干啊,差点死掉。”把马牵回到马厩的伍安进了主人家的屋子,摘下斗笠松口气。 “少来了你,谁不知道你伍安是‘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啊’。”主人给他倒上一碗热茶放在桌子上,“尸体处理干净了?” “像往常一样。”伍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看起来杀人藏尸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他捧起那碗热茶,吹了两口后就喝了下去,顿时激的他浑身冒汗。 “说起来,我就没见到过你露出过哪怕一丁点负面的表情啊。” “我为什么要露出负面的表情啊?”伍安笑道,“我早上除暴安良,受万人敬仰。到了夜里还能痛痛快快的杀人赚钱,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啊,我又没去偷去抢,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什么都不缺。” 主人啧吧了两下嘴:“你还是缺一样东西。” “哦?那你倒说说看,我缺的是什么?” “你缺……”主人沉默片刻,“一个女人。” “女人?”伍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多谢你的茶。”伍安把碗撂下,“我该走了。” “这么急?” “这大半夜的,得赶紧回去睡一觉,明早上还得飞檐走壁呢,告辞。”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于伍安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实情。听他自己说,他父母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的雍州,他们这一支民族虽然偏远,但也算是王朝的族属。从面相上来看,伍安的肤色和面孔的确没一点异域的痕迹。外加上他每天都帮着雍州的人无偿做事,大家也不在乎这些了。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他白天是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侠客,到了晚上,他就是蒙面的杀手,专门接收委托,替人杀人。做侠客很风光,但是没前途。人总是要吃饭的,想要吃饭,那就得杀人。杀人这事情,伍安最擅长了。 他一直都用着一把四尺的八面长剑,剑属汉八方,伍安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海角落日剑」。他一直都用这把剑惩奸除恶,以及,杀人追货。每当有人问起这把剑的来历时,他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个来龙去脉。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这把剑的来头,他只知道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这把剑,就剩下家里挂着的那副用浓墨重彩画出的金色大树了。即便小时候父母总跟他讲黄金树和破碎战争的历史,即便他已经对其滚瓜烂熟,他还是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什么“战士的后裔”,什么“雾霭之外”,他一窍不通。 他看着那幅绝非王朝画技的画,做着漫无边际的思考和幻想。正当他想要挪动脚步的时候,他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紧接着,他全身僵硬住,动弹不得。金光越来越耀眼,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而他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落叶捎来讯息: 在雾的彼端,我们的故乡“交界地”, 那伟大的艾尔登法环已经破碎── “永恒女王”玛莉卡销声匿迹, 在黑刀阴谋之夜,“黄金”葛德文最先失去性命。 玛莉卡之子── 诸位半神拿到艾尔登法环的碎片, 却因为那股力量堕入歧途、陷入疯狂、引发碎片战争…… 在那场无王存在的战争最后── 无上意志放逐了他们。 噢,所以啊,褪色者啊── 依旧无法永眠的死者啊。 那许久以前我们失去的赐福,正在出声呼唤。 “蛮荒地王者”荷莱·露、 光耀金面具、 “死眠少女”菲雅、 受尽唾弃的食粪者、 “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 ……那失去的赐福又再一次, 回到默默无名的褪色者身上。 朝雾的彼端前进,抵达交界地, 觐见艾尔登法环── 当上艾尔登之王吧。 ——《艾尔登法环》 “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叶莲娜。你将会是褪色者的女巫,指引他前往黄金树,觐见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 双指婆婆的话语萦绕在叶莲娜的耳边,形成一层牢不可破的护罩,将她的双耳牢牢护住,不受肆虐狂风的侵害。 自法环破碎后引导她的赐福出现,到她接受旅行女巫职责,到她抵达候王礼拜堂所在山峰的半山腰上,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眼看着自己带的盘缠与口粮已经快要见底,她必须再加快一些脚步。好在她已经走到了高处,只要过了眼前的这条木桥,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褪色者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原本算得上天生丽质的面容,都被风霜侵蚀的憔悴。而因为法环的破碎,整个交界地,不要说正常人了,连人都见不到几个。一想到待会能见到一个正常人,不管他是不是英俊,是不是高贵,都让叶莲娜心生出一丝期待,让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她站定在玛莉卡雕像的脚下,即便那雕像被风侵蚀的有多么不堪,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那么耀眼夺目。她低下头,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转身继续前行,还没等她走上两步,一道巨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沉重的身体扬起的尘土遮盖住叶莲娜的视线,还没等她看清楚,一把大刀就划开了烟雾,直冲着她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刀砍在她的身上,硬生生的将她击飞出去。鲜血霎时从她的口中喷出,但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原来刚才是刀背砍在了她身上。 她撑起身体,看清楚了是谁袭击她。那是一个像是螃蟹一样的,多手多脚的怪物。它拿着两把巨大的兵器,一言不发。跟他丰富的四肢相比,他的那颗漂亮的脑袋倒是显得影单影只了。然而力量的差距以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叶莲娜没有心思去欣赏它贵族一般的面庞。它拦在叶莲娜与木桥中间,看上去并不打算让叶莲娜过去,而它也不主动进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是想劝我回头是岸吗?”叶莲娜勉强站起身体,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在燃烧,五脏六腑已经调个儿,甚至尽数破裂。但她还有一口气,她手无寸铁,但是她还有这一双脚。她与那些女孩们一起经历了那样严苛漫长的训练,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而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就是要不怕死。 “死在刀刃下比较痛快,被慢慢烧死比较体面。” 见习旅行女巫的女孩们总是将生死作为玩笑话的点缀,贯穿在她们学习生涯的始末。而现在,玩笑话就快要成真了。看着那两柄散发出阵阵寒光的刀刃,叶莲娜想到她们为生死而发出的阵阵欢笑,不仅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生死,不过如此,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其实也算不得一无所有吧,毕竟她现在有双指给予她的要求,给予她的追求。 她攥紧了拳头,昂首向那怪物冲去。怪物并非全力的一招横斩,已经刮起了一阵烈风,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低下身子,躲开怪物的攻击,借住自己身躯瘦小的优势,从怪物的身体下直接擦过,来到木桥边上。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怪物突然间转身,一道砍在了她的后背。这一次它用的是刀刃,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泼洒,像是热烈的颜料一样,将木桥染红。斩击的力量将她砍出几米。她在木桥上滚了几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怪物看她到了桥上,并不追击,反倒是冷笑了几声,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力气爬进候王礼拜堂。 叶莲娜感觉温度降到了冰点,她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消逝。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慢涣散。微弱的呼吸支撑着她慢慢扭头,看向倒在她不远处的那个人。淡粉色的头发和灰尘遮盖住他的面庞,而悬停在他头顶的赐福,昭示了他的身份——褪色者。 “只是个……孩子吗……像我一样的……”叶莲娜在失明之前看清楚了那张脸,那张年轻的中性的脸。 “很抱歉,我不能陪您一同冒险了……呵呵……您可千万别去恩雅婆婆那里,去告我的状啊……”她用自己的鲜血,在自己的身躯前写下了一段箴言:“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 她还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手便已经不动了。她的笑凝在脸上,双眼还睁着。 当那微弱的一簇金色光芒擦过指尖,落入伍安的手中时,醒来的温度顺着他粗糙皮肤的纹路开始慢慢流淌在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斗转星移,天地黯淡,日月无光。黄金树慢慢生长,开枝散叶,尊贵的颜色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它伟岸的光芒之下。而伍安呢,像是灰烬抓住了余火一般,将那一簇金色握在手里,死死不松开。直到他慢慢睁开如铅块一般沉重的眼皮,从杂乱如鸡窝的细碎头发中依稀探到眼前昏暗的环境,他如烂泥一般的意识才慢慢的汇聚,成为一整坨的烂泥。 “我这是在……”伍安松动开沙哑的嗓子,将几个字有气无力的送出嘴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有力起来,原本几近堵塞住的血液重新燃烧奔腾。他用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均匀的喘着气。 “……候王礼拜堂?”他看出了自己所在的环境,那簇光芒不只是给他带去了基本的力量,还有一些关于交界地的记忆。这些记忆与他从小到大所熟知的历史连接在一起,绘制成一条算得上完整的线条。但是他到底要做什么,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把我召唤到了这里,就因为我是战士的后裔?可是我们这一支早就被驱赶出交界地了啊……”他抓了抓杂乱肮脏的头发,“原本的行侠仗义的日子过的挺畅快的,居然一下子就把我传回到交界地了?应该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具有强制性吧。褪色者……我现在是这个称号?真是有够掉价的。”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明显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的感官立刻就变得灵敏起来,他的身手也变得足以能够舞动手中这把四尺的汉八方。 伍安随便舞了个剑花,确保自己没有因为被动传送而遗失了自己的本事。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又旧,和他现在的样貌简直如出一辙。 “功夫倒是没有任何的生疏,只是这衣服……”就在伍安对自己的打扮感到一言难尽的时候,余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具尸体上。他急忙收剑入鞘,跑到尸体前。血已经干涸,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一会了。伍安注意到地上用血写下的一行字:“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来到了交界地,他不仅无师自通了这里的文字,还会说这里的语言了。 “艾尔登之王……”伍安踌躇片刻,伸出手捏住死者的下巴,端详她那张脸。即便失去了血色,那张脸的面容依然称得上姣好。只是她现在还睁着那双无光的眼睛,眼神僵硬的看向下面。 “……你是谁?”伍安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沉默半晌,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睛,然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铁锹之类的东西,好让他能刨个坑,把这个年轻姑娘简单埋了。他找遍了礼拜堂的角落,这里除了锈迹斑斑的兵刃之外再没有什么铁器了。伍安没有办法,只能走出礼拜堂去寻找。 “这地方居然这么高啊……”他站在崖边上向下看,一层铅灰色的云海正徘徊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脚下一滑误入其中。 伍安看了一会,打算过桥去看看有没有铁锹。当他见到桥上那刺眼的大片血迹,心中忐忑,泛起了嘀咕。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当他跨过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坠落在他面前,尘土飞扬的气势以及毫不掩藏的杀气,让伍安暗道不妙。 刀刃平砍,切开烟雾,毫无保留的攻向伍安。伍安向后弯腰躲过,抬起一脚踢在刀身上,随后顺势翻身与其拉开距离。等到烟雾散去,伍安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是什么。那怪物似乎不满足于自己砍空的一刀,气的是又挥刀又跺脚,接连凄厉的叫声。 “来者不善呐。”伍安观察了一下怪物,横剑作势,“手脚挺多的啊,正好拿你练练手!” 说时迟,那时快,伍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直取怪物首级。怪物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横劈,妄图拦住伍安的去路。哪知伍安一个大跳上去,长剑直刺向怪物的背部。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剑尖刺破了怪物身上的深绿色绸缎,浅浅凹进了它的背甲里。曾经让伍安倍感骄傲的,无坚不摧的海角落日剑,如今却被一块背甲挡住了。与此同时,怪物的另一把刀插入了伍安的胸膛,伍安瞬间没了力气,吐出一大口稠密的鲜血。即便如此,他仍然牢牢握着手里的剑,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样。 伍安奋力挣扎,可怎么样都没办法让自己脱离刀身,反倒是身体越动,就越是痛苦。怪物笑着将伍安挑到自己面前,用阴诡尖利的声音开口道:“你应该砍我的头!” 说罢,怪物大笑着将伍安甩飞出去,血在空中抛出一道鲜活的弧线。半死不活的伍安瞬间昏死过去,沉沉坠入无边的云海当中。 灵马步入水滩,马蹄点缀出稀碎的踏水声,直到伍安的身边才停下。它拱了拱躺在地上的伍安,随后打了个响鼻。这让原本昏迷的伍安恢复了些许意识,朦胧之间,一匹长着角的马,还有一个身穿斗篷头戴兜帽的人。 “不必担心,托雷特,还有救喔。”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蹲在那人的身边端详了他一阵,“这个人肯定也会追寻艾尔登法环,即便这么做会违背黄金律法。” 这几句话如同烟雾般飘渺缭绕,叫原本就对现状摸不着头脑的伍安更加迷茫,而他不支的意识和体力让他在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便再一次昏了过去。 从肺管子传来的刺痛感让伍安瞬间清醒,他猛的睁开眼睛,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疯狂的咳嗽,好半天才停下。他双手撑着地面,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肮脏,邋遢,跟野人的区别就在于他穿了衣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检查自己被刺穿的地方。神奇的是,他的衣服的口子还在,而他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他坐在原地,放空大脑,在确定自己没有失忆之后,他抓了一把水,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然后重新又站了起来。 伍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位于一个类似于地下墓地的地方,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道雾墙了。伍安走上前观察,雾墙前面还有一个小恶魔雕像,不用说,肯定需要一些物品放上去才能穿过雾墙,但现在的伍安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和这把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先从这里出去吧。”伍安抬起墓地出口的铁门,顺着升降梯出了墓地。交界地广阔天地的一角顺着直射入他眼中的光线,在他面前铺陈开来。伍安转身去看墓地墙上刻着的字迹,上面写着漂流墓地几个字。 “啊,又一个褪色者。”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伍安猛的转身,他定睛一瞧,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人矗立在那。他脸上的面具也是白色的,黑色的眼孔与似笑非笑的嘴唇线条在面具上尤为明显。 “你是谁?”被怪物重伤过的伍安此时警惕性颇高,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看到伍安这副紧张的模样,那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没有女巫的褪色者,会是这幅样子啊。” “……你说什么?”伍安慢慢上前,手仍然握着剑柄。脑子里是女巫凄惨的死相。 “啊,抱歉,我失礼了。”他躬身弯腰,向伍安行礼,“我是白面具梵雷,是蒙格大人忠诚的追随者,于交界地之上寻找有缘之人,步入伟大的鲜血王朝。” 他的语气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高昂,看上去鲜血王朝这个名字很值得他骄傲。伍安看他对自己行礼,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 看到伍安的态度松弛下来,梵雷也恢复了刚才的姿态。 “我叫伍安。”伍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漂流墓地,引导之始。”梵雷回答。 伍安点头:“我是一名褪色者。” “当然,很明显。”梵雷笑道,“法环破碎,交界地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成了行尸走肉,还能活的像个人的,实属不多了。” 伍安没有回话,梵雷接着开口:“褪色者需要双指女巫的指引,才能够前往黄金树。并且想要利用卢恩变强,也少不了女巫。可是你……”梵雷叹了口气,有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必会死的默默无闻吧。”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都无法找到前往黄金树的道路。甚至在那之前,我可能就会死。” “是这样。”梵雷点头,“不过你们褪色者都能看到赐福,对吧?就是散落在交界地各处的那簇金黄色的光。” “的确,我能醒过来,也是因为那个东西。” “那就好办了,赐福也会为你的目标给出指引,指引你该去哪里,或者,应该死在哪里。” 从始至终,梵雷除了那行礼比较谦逊有礼外,其他时间都在调侃伍安此时此刻的境况。就算他现在对自己没有敌意,他也想拔剑把他宰了。但是就像他说的,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这个梵雷虽然嘲弄自己,但毕竟是第一个跟自己对话的正常人。伍安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再往前就不远,沿着风暴山丘向上,便是断崖之城史东薇尔了,城主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半神葛瑞克。如果你想要成王,就得拿到半神的大卢恩。而他无疑是你眼下最容易击败的。” 伍安简单向前方眺望了一眼,生长在断崖之上的史东微尔城隐藏在风暴之后,难以捉摸。伍安沉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道了声“谢谢”,然后只身朝史东薇尔城走去。梵雷也不与他告别,只是站在那里,白面具上的笑,此时显得异常的诡异狰狞。 天开始慢慢放晴,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躺在旁边的两个葛瑞克士兵像是被复苏的阳光吵醒了一般,纷纷坐直了身子伸起懒腰来。 “诶呀——”其中一个伴随着懒腰呻吟了一声,“枕戈待旦真难受啊,胳膊疼腿也疼啊。”说完,他活动了两下筋骨,又直了直腰。 “唉,那能有啥招,原本咱城主就是被人一路撵到宁姆格福这犄角旮旯地儿来的。能当上个土皇帝,给咱们安排地方吃喝拉撒就不错了,总比野外的那些个孤魂野鬼强。”另一个葛瑞克士兵说道。 “倒也是,得了,我去撒泡尿,完了咱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口,接着巡逻。”头一个士兵说完,紧了紧腰带,扭头就往草丛那里走去。边走嘴里还边犯嘀咕:“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人在脱裤子解手的时候是最松懈的,伍安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在等到那个士兵走到角落里的时候,二话没说就拔剑直奔他心口要害而去,直接一击毙命。他简单的把尸体藏在了草丛里,然后猫着腰伏在树下。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算上刚刚这个被他宰了的,这附近有五个葛瑞克士兵,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剑盾在手,攻防一体。尽管伍安的武艺要比他们高上许多,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斗群狼。要想要把风险降到最低,那就得靠奇袭才行。伍安身手敏捷,下手也不含糊,没过多久就将几个葛瑞克士兵杀死并抛尸荒野。 “嗯……结实倒是比我这身结实,可是有点沉啊……”伍安脱下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正掂量其轻重,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甲片互相碰击发出的响声和着沉稳的步履声从远处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起身,全神贯注于前方。一个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的伟岸身影,骑着马穿过晨雾。在初生的骄阳之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他一手持斧,一手拿一面巨大的圆形金盾牌,看上去不可战胜。 此乃大树守卫,拱卫王城的强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何人?”伍安发问,大树守卫并不做回答,而是将肩头大斧垂下,紧了紧握柄的手。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扬起前蹄,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是要冲锋的架势了。 “骑兵吗?”伍安眉头紧皱,汗开始从额头渗出来。面对像他一样的孤狼,他尚有勇气和本领与之一战。可是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伍安操心了。更何况他生的如此高大,身上又穿戴着厚重的铠甲,莫说是伍安一个,哪怕是再多叫上几个他,也未必是大树守卫的对手。 伍安自知不敌,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他意在撤退,但不能转身就跑。如果他敢把后背留给大树守卫,那么下一秒,他就会被其撞飞出去。就算不用斧子,只靠那马的冲击力,也足够把伍安这身板撞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你真不打算跟我聊聊吗?大哥?”伍安企图让大树守卫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这样至少能让伍安不那么紧张。可是大树守卫根本不与他做任何的交谈。他蓄势待发,一定要把伍安拿下。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好啊,江湖规矩,单挑啊,就是一个打一个,谁也别想犯规啊。” 伍安这话一出,大树守卫像是被逼急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冲向伍安。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飞奔的攻城机一样,在触碰到伍安的一瞬间,就能够将他击得粉碎。正常人见到这架势,估计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了。伍安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急中生智,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段躲过了大树守卫的第一次冲击。扑了个空的大树守卫刹住马,扭过身子面向伍安,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啊斗牛游戏,够刺激,我喜欢。”伍安用俏皮话舒缓紧绷的神经,并且再次活动筋骨,准备做第二次的躲闪。 大树守卫不由分说,直接向伍安冲去。就在伍安准备再做一次躲闪的时候,大树守卫忽然将马身横置,同时架起大盾,瞬间将撞击面积扩大了许多。伍安没有料到他这一招,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登时从原地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已经颠倒。流血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在未来的许多日子里,都会跟着他。他随时都可能会流血,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他挣扎着翻过身,大树守卫不屑的哼了一声,毫不吝啬的表现自己对伍安的蔑视。 “你哼的可真难听。”走到这等地步,伍安依然还有心思说笑。大树守卫举起大斧,准备立斩无赦。 “那边那个小子,快过来!”一个声音从旁边传出,伍安没有时间去看是谁,凭借着本能躲闪,一滚子扎进了教堂里。巨斧砍下了他衣服的一角,好在没有伤到他。大树守卫被拦在教堂外面,在砍了墙壁两下无果后,便骑马离开了。逃出生天的伍安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拂去头顶蒙着的从墙壁上簌簌落下的灰尘。他咳了口血,接着扭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穿红衣服的人正抱着一件琴一样的乐器坐在那,眼望着面前摇曳的灯火。而在其不愿出去,金黄的赐福熠熠生辉,指引着伍安前去。伍安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来到赐福旁,在伸出手触碰其的一瞬间,他全身的伤痛,不论轻重,都立刻消失了。重新活过来的伍安走到那人跟前,向他道谢。 “不用谢。”那人摆了摆手,“我叫咖列,是一个流浪商人。” “伍安,褪色者。” “哦?是褪色者啊。”咖列的声音表现出意外和些许欣喜,与梵雷的态度大相径庭。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伍安对咖列有了些好感。 “你既然是褪色者,怎么是一个人?”咖列这句话,让原本还很开朗的伍安冷下脸来。咖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我的女巫死了,在一个山峰的礼拜堂里。”伍安摊手,“她给我留了句话,让我成为艾尔登之王。” 咖列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褪色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下……”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伍安道。 “看得出来,小伙子。”咖列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商品,“王城罗德尔远在天边,要从这里去到那里,可不是容易事情。” “那我也得去。”伍安斩钉截铁道,“原本我还对自己的使命感到疑惑,但是为了她,我一定要去。” “成王也绝非易事,在那之前,先买点东西吧?”咖列将商品陈列开。 伍安笑着蹲下:“这是你们去流浪商人的推销话术吗?” 咖列耸耸肩:“可不是每一个流浪商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 “呃好吧,我该拿什么交易?” “卢恩,杀人就能拿到。” “我刚好有一些。”伍安将卢恩交给咖列,先是买了一套轻便贴身又具有一定防御力的锁子甲,伍安对其爱不释手,立刻将其换上。 “你这蓬头垢面的,是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不买盾牌和弓弩?有它们可以事半功倍。” “不必了,我不擅长防守,而且准头也很差。”伍安将视线放在了一份卷轴上,“这是什么?” “一份情报。”咖列回答。 “你们还卖这个?” “挣钱嘛,生意,不寒颤。” 伍安将另一份卢恩交给咖列,拿起卷轴打开看,上面写着一条讯息:“驿站街遗迹下似乎有什么人藏在那里。” “这个驿站街遗迹在什么地方?” 咖列摇头:“去找地图,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虽然流浪,但是不能跟着你一起旅行啊。” “有道理。”伍安将卷轴收好,“刚才那个……骑兵,是什么来头?” “他?他是大树守卫,这块地方的治安他负责。要么跟他破裤子缠腿儿打游击,要么你就绕道走。” “那……” 咖列身手打断他:“问路的事情就免了,我不是向导,一切都得你自己去体会才行。” “……我知道了。”咖列的话让伍安住了嘴,他跟咖列辞行,走了条小路绕过了大树守卫,等到他拨开树影走出来时,一个规模不小的军营出现在他面前。许多葛瑞克士兵驻扎在这里,像是守关的将士。 伍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腰上挂着号角的人,大树守卫离这里不远,如果他吹响了号角,那伍安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处。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破坏掉那个号角。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现在大白天的,不好搞暗杀。思来想去,伍安决定铤而走险,只身一人面对他们。他提剑而上,第一招就将那个腰挎号角的士兵拦腰斩成两半,为了防止他碍手碍脚,伍安先是踩碎了号角,然后又砍了他的脑袋。紧接着所有的葛瑞克士兵都闻声赶来,一一被伍安斩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上下,这些葛瑞克士兵动作有力但十分缓慢,并且没有大树守卫那般夸张的防御,伍安对付他们,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还没等到他得意,一个手持枪盾的士兵向他走来,很明显,他是这里的老大。伍安没打算跟他废话,挺剑上前。士官长用盾牌格挡住,用枪横扫。但因为二人距离被大大缩短,枪的威力被严重缩小。伍安一把将枪杆夹在胳肢窝里并将其牢牢抓住,一脚踹在了士官长的盾牌上。士官长退后两步,握枪的手没有松开。眼看距离被拉开,伍安本想将士官长甩出去,但奈何自己力气不够,反倒被士官长用力甩了出去。伍安翻滚卸力,迅速起身,他转动身体躲过士官长的一刺并近他的身,砍断了士官长的手臂,然后一剑封喉。 伍安甩掉了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他走到营地中,发现架起的锅里熬着什么东西。他用勺子蒯出一口尝尝,热烈的浓汤让他全身发汗,直呼过瘾。随着身体的放松,伍安也放松了警惕,开始利用营地做整备。神奇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可以用的水,让伍安收拾收拾脑袋。他没办法,只能先忍着脏,点亮了附近的赐福。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走过了许多。这将是他在交界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未来还会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夜晚,但这一夜,无疑将会是他最难忘的,即使他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伍安坐在赐福前,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杀人,被杀,说起来没有什么,但是第一天就如此,那往后的许多天,岂不是仍然会如此?交界地何其之大,成王的使命何其之重,他所要面对的,所要经历的,将会比今天还要艰辛困苦。 “雄关漫道真如铁啊……”他叹息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幽幽的蓝色光点。眨眼间,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伍安面前。伍安认出了他,在漂流墓地,就是她骑着那匹马。 “你好,穿越雾霭前来之人,我叫梅琳娜。”她将兜帽摘下,一头蜷曲的栗色短发蓬松出来,那脸颊似是抹着一层薄冰的水面,清冷之下又带着娇润和幼嫩,“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谈条件?”伍安看着她出了会神,不解道。 梅琳娜点头:“你知道黄金树吧,每时每刻都是那么耀眼,是褪色者们的目标。我也需要到黄金树去,而我注意到你似乎没有女巫。” 伍安的脸色稍稍变了,但并没有那么明显,梅琳娜则选择了无视:“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前往黄金树,作为交换,我可以充当女巫的职责,将卢恩转化为你的力量。如此,你觉得如何?” 伍安简单思索了一下,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黄金树,而这一路上凶险无数,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她还能将自己多余的卢恩转化成力量强化自己,这交易似乎算不得亏。 “成交。”伍安笑着伸出手,梅琳娜犹豫片刻,同样伸出了手,轻轻的和伍安击了个掌。 第2章 圆桌厅堂英雄聚,伍安血战噩兆鬼 在击完了掌之后,梅琳娜收回了手:“不过,我要向你先道个歉。虽然我可以帮助你将卢恩转化为力量,但是我自己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前往黄金树。”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你。”伍安笑道,“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伙伴吗……”梅琳娜垂下眼帘,似在思索,“陌生的词汇……”好一会,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拿出了一枚指环交给伍安。 “这是……” “凭借这枚指环,你可以召唤灵马「托雷特」,”梅琳娜说道,“那孩子很中意你。” “是吗,多谢。”伍安将指环戴在手指上,“这不是个说话和休息的好地方,跟我来吧。” 说罢,伍安起身,抬起那只戴着指环的手,做了好几个虚张声势的姿势,但是都没能把托雷特召唤出来。他瞥了一眼梅琳娜,她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表情。伍安松开架势,吹了个口哨,霎时间,一匹长着对角的马屁出现在伍安面前。 “哇哦,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说着,伍安伸出手抚摸托雷特的脖子,托雷特则欢快的甩了甩头,好像的确很喜欢伍安。 “呃,它需要吃草料什么的吗?” “可以,但没必要。”梅琳娜说,我与它同是灵体,虽然我们可以尝出味道,也能够咀嚼和下咽,但是我们并不需要进食。 “这样啊。”伍安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走到营地里,堆起了草料之后将托雷特牵了过去,然后简单铺了一下床。他招呼梅琳娜过来:“今晚上咱就只能睡这个了,不介意的话,你就睡这个床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床。” “我刚才说了,我是灵体,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 “不用进食也不用睡觉……”伍安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还能像人一样随意走动,挺方便的,怎么做到的?” 伍安的大智若愚让梅琳娜有些无奈,不过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坦白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往黄金树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为何我已是灵体,却还能遨游交界地的真相。” “是吗,就连你也不知道……”伍安脸色先是一沉,然后又展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更适合做伙伴了。” 梅琳娜看到他笑,愣了一下:“你很爱笑,为什么?” “为什么?”伍安搔了搔夹杂着尘土和虱子的头发,“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呢?所以啊,别这么没有精神,笑一笑嘛,笑有出头天!” 伍安这一番与自己极其不搭的孩童说辞,让梅琳娜有所触动,不自觉的挑了下眉毛。刚才杀人不杀人的高手,现在居然在给自己传授笑的哲学。 “我明白了。”梅琳娜点头,坐在床边,转而抬头问伍安,“对了,我还没有询问你的名字。” “我叫伍安,你叫我小安就好了。” “伍安……听起来不像是交界地的人。” “的确,我是外地人。”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 “那……没事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去那边。”说完,伍安穿过石墙,走到另一边。梅琳娜则躺在床上,漫天的星光如水入大海,倾进她的眼眸当中。 “真是漂亮……”梅琳娜笑声赞叹道。她先是扭头看向正在吃草的托雷特,然后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因为有墙挡着,梅琳娜看不到伍安,只能听声音判断他在做什么。好一会,梅琳娜高声问道:“你有找到床吗?” “找到了!”伍安大声回应,“晚安!” “……晚安。”梅琳娜嘀咕着,闭上了眼。 正如梅琳娜所说的,已经成为了灵体的她并不需要像人一样去进行睡眠,所以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撑起身子醒来了。她见到就在不远处,伍安正捧起一个木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算上前问个究竟。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洗洗身子了。”伍安回答完,伸手试了试水温。 “洗洗身子……”没等梅琳娜反应,伍安就拿木勺蒯了一大勺子热水,递到梅琳娜手中,“先帮我把头洗了吧,待会请你喝果汁。” 喝不喝果汁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就伍安这个一点紧迫感和危机感都没有的样子,让梅琳娜很是担忧。她看了一眼托雷特,让她没想到的是,托雷特居然趴在地上打鼾,比眼前人还要没有危机感。 “……好吧。”梅琳娜偷偷皱了下眉头,接过了勺子。伍安弯下腰低着头,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慢慢的把水倒下来。” 梅琳娜照着他说的,慢慢将热水倾泻而下。伍安的头发被浸湿,他张开手指,奋力地揉搓发丝之间的每一条缝隙。粉色的头发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光泽,在阳光下显露出温暖的色泽。梅琳娜又倒上了一勺水,伍安先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两回合后,他又叫梅琳娜回避一下,自己要用大盆洗澡。梅琳娜把勺子还给他,自己走到托雷特那里,等他洗完。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伍安喊梅琳娜过来。梅琳娜一瞧,伍安正在用皮筋绑着头发。他此时已经梳好了发型,柔顺的头发被他系成了一个马尾,原本杂乱的头发此时柔顺有致。从侧面看上去,要是不仔细觉察,还真的容易就把伍安看作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女侠。梅琳娜愣了一会,发现伍安手里头拿着圣杯露滴,一手红色,一手蓝色。 “呐,你想喝哪一瓶?”伍安问。 “……这是圣杯露滴,不是什么饮料。”好在梅琳娜脾气好,能压得住火气。 “圣杯露滴?” “红色的喝下去可以帮你恢复伤势,蓝色的能够帮你恢复魔力。” “是吗……”伍安晃了晃瓶子,“红色的这个有股苹果的味道,甜丝儿丝儿的,闻着挺好。蓝色的嘛……有点像蓝莓,而且还冒凉气儿呢,喝下去肯定过瘾。” “这两个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来喝。”梅琳娜强调。 “很重要?是一次性的?” “那倒不是。”梅琳娜摇头,“走到赐福附近就会自动补满。” “那就没关系啦。”伍安耸耸肩,“既然能补充,那就放心大胆的喝嘛。呐,自己选吧,要喝哪个?” 伍安的说辞让梅琳娜没了脾气,说的倒也没错,既然可以免费无限续杯,那就没必要担心。 梅琳娜拿了那瓶蓝色露滴,伍安加了两颗果子进去,接着和梅琳娜碰杯,开始痛饮起来。梅琳娜眼盯着手里的露滴,告诉自己要习惯伍安的脱线行为。她喝了一口露滴,清凉的蓝莓味道浸润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向下。 “怎么样,不错吧?”伍安笑道,“下一次咱俩交换。” 就这样,两个人又花了一些时间喝干净了手里头的露滴。眼看闲事已经办完,梅琳娜以为终于可以办正事了,便催促道:“前方便是风暴关卡,过了关卡便是风暴山丘,穿过了风暴山丘,就到了史东薇尔的正门前了。” “了解。”伍安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在睡觉的托雷特立马出现在了伍安身边。伍安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和刚才那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伍安向梅琳娜伸出手,“上来吗?” 梅琳娜沉默了下:“我可以附身在你身上,能减轻些重量,你交战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些。” “那好吧。”伍安话音刚落,梅琳娜就变作一团蓝色烟雾,融进了伍安的身体当中。 “关卡屯兵,异常凶险,小心应战。”梅琳娜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明白。”伍安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驾着托雷特全力冲刺。见到关卡前方进入了不明身份的人,守关的葛瑞克士兵立刻吹响了号角,驻守在断桥上的巨人听到号角声,瞄准了伍安一跃而下。伍安见自己被阴影笼罩,知道大事不妙。他没有抬头看,而是暂时将托雷特收回。伍安落地之后迅速翻滚调整身位,刚好落在了巨人的胯下。伍安没有停下,飞奔两步之后再一次召唤出托雷特,抓着缰绳再一次骑上去,轻松躲过了关卡的守卫,闯入了风暴当中。 “真是有默契。”梅琳娜道。 伍安笑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小心前面!”梅琳娜的警告回荡开,两个葛瑞克士兵和两个侍从提着刀剑冲过来。他们的剑刃直奔托雷特的蹄子而去,就在要砍上去的一瞬间,马蹄消失了。伍安一跃而上,旋转身体,将四个人的首级全部砍下,在落地之后,他像刚才一样骑上托雷特,继续赶路。 “好身手。”梅琳娜夸赞道,开始对伍安慢慢改观。 “小意思。”伍安刚勾起嘴角,狼嚎声就接踵而至。 “唉,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伍安叹息一声,随便几下就将冲出来的几匹狼杀的干干净净。这时候他发现风暴大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影响速度,但是视线严重受阻,导致伍安不得不先到附近的建筑里暂避。在进入房屋之前,他在一棵小黄金树下拿到了一颗黄金树种子。他一把捏碎,发现身上携带的红色露滴多了一瓶。 “真是神奇。”伍安刚刚说完,就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他摸过去一瞧,发现一个身穿重甲的汉子正在跟一个身披兽毛的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什么情况?”伍安问。 “披兽皮的是凯丹人,他们从遥远的北方雪山山顶而来,是天生的战士,擅长射猎,大刀耍的也是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是游牧民族吗……”伍安喃喃着的时间,那个汉子已经占了上风。他一招躲闪,然后反手一下,将那凯丹人的脑袋砸了个粉碎。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汉子放开雄浑的声音,听起来他还没用出全力。伍安从崖上跳下,动作轻盈,让汉子挑了挑眉,“身手不错。” “哪里哪里,您才是身手不凡。”伍安抱拳道,“在下伍安,敢问阁下是……” “客气了,我叫贝纳尔。”贝纳尔同样行礼,“不知道小兄弟要往哪去?” “去史东薇尔。” “原来如此。”贝纳尔微微点头,打量了一下伍安,“史东微尔城立于悬崖之上,又有重兵把守,城内也尽是士兵,可谓是极其凶险。”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伍安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请多加小心。”贝纳尔踌躇片刻,“我看小兄弟你身手不错,不知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上两招?” 虽然梅琳娜没说话,但伍安已经感受到她在抱怨了,于是推脱道:“交界地凶险,能跟大哥学个一招二式当然最好,只不过小弟我有朋友所托的要事在身,所以只能改天了。”说罢,伍安再一次拱手。 贝纳尔的热情被推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伍安礼数尽到,还称他为大哥,这失落感也就烟消云散了:“那就祝小兄弟武运昌隆了。” “感谢大哥。”伍安说完,便骑马离开,继续向着史东薇尔的入城口进发。 “你的口才不错。”梅琳娜说道。 “凑合吧,得亏刚才那人讲礼,不像别人似的,看到我就对我刀剑相向。” 伍安骑着马走在路上,金色光芒指引他又到了一间破木屋里。这一次没有大汉,只有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坐在那里。伍安下马,一点一点的靠近她。那女孩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伍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是个年轻姑娘,似乎要比他和梅琳娜还要年轻。 “你还好吗?”伍安问。 女孩摇头:“大家都被接肢了,被做成了虫蛹一样的东西。而我胆子太小了,从城里跑了出来……” “接肢?”伍安这头刚心生疑惑,梅琳娜就给了解释:“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是碎片君王之一的葛瑞克,人称接肢葛瑞克。” “原来如此。”伍安内心回答,“既然如此,那你还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怕有危险吗?” “我想和大家一起接肢,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她啜泣道。 “真是奇怪的人,居然想求死,又不敢死……”伍安心里犯嘀咕,一时间没了辙。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我看您穿着甲拿着剑,想必是要去冒险的吧,这孩子,应该可以帮到您。” “……谢谢。”伍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还是收下了去,“那你怎么办?” “我就想先待在这里,我的心,现在还是乱乱的……” “那我不打扰,先告辞了。”伍安不太想跟她多费口舌,索性骑马继续赶路。刚走上没两步,一发大弩箭就迎面而来。伍安轻轻一歪脖子躲过,然后从马上一跃腾空,单手接住弩箭之后直接扔了回去,射箭的的士兵当即被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伍安平稳落地,拔剑出鞘,将围攻上来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他走到入口缺口处的赐福旁坐下,发现身上和剑上的血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真好,省得洗澡了。”伍安正调侃着,梅琳娜从他的身体里现身,脸上略有愧疚:“抱歉,我一开始观察你,看你总是打哈哈,还以为你不是个靠谱的人。结果证明,我是杞人忧天,托雷特没有看错人,是我太早下了结论。”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的确总是被人误解的,时间最后会证明一切的。”伍安笑道,“事实上,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说到这,两个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芥蒂,相视而笑。稍后,梅琳娜道:“其实我还能帮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带你前往褪色者们聚首的地方,圆桌厅堂。前提是,你愿意去。”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交界地这么危险,我又对这里一无所知,多认识人总是好的。说到这,伍安的口气开始试探起来:“话说回来,你不着急了?” 梅琳娜摇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本事,也知道了你的渴求,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催促的事情。” “那好,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那么,伸出手来,我带你去圆桌厅堂。” 伍安伸出手,与梅琳娜的交叠在一起。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并觉得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是红毯又有蜡烛,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很豪华的建筑内部。 “倒是挺气派的。”伍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皮靴踏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伍安立刻提高警惕,手握剑柄。只见一个一手拿大镰刀一手拿法杖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斗篷头戴大帽,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来者何人?”伍安问道。 “发狂之舌,阿尔佩利希。”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我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之人,新来的褪色者,需要击败我,才可在这里畅通无阻。” “击败你,哪能有多难?”伍安轻笑一声,随后眉宇犀利,拔剑而出,“我叫伍安,来吧,让我见见你的本事。” “有这样的自信,很好,那么,我要上了。”说完,阿尔佩利希举起法杖,放出了冰雾。霎时间,整个大殿都被冰雾所笼罩。寒气透过甲胄,直深入到伍安的骨髓里。 “这是什么,幻术吗?”伍安的嘴里冒出哈气,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架。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梅琳娜解释,“小心,他和那些只知道挥舞刀枪剑戟的葛瑞克士兵不一样,只是在那里站着,就能要了你的命。” “体会到了。”伍安点头,“我感觉我快要被冻死了。” 只是冰雾还没完,阿尔佩利希又放出两下巨大冰锥,直冲伍安而来。伍安提起精神,两剑击碎冰锥,弥漫开的雾气遮盖住他的视线,让他对雾气后面的寒光毫无察觉。眼看着镰刀就要割下伍安的首级,只见伍安向后倒去,躲过了阿尔佩利希的一招横扫,接着他双手撑地,一个做了个鲤鱼打挺,两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身上,踹的他后撤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 “好力气。”阿尔佩利希轻描淡写的拍了两下衣服,似是满意的点头。虽然这一招是他最基本的招式,但是能躲过的人却寥寥无几。伍安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并给予回击,已经让阿尔佩利希感到印象深刻了。而且这两脚,力度可谓是非同小可。 “刚才怎么回事?”站定在地上的伍安全身冒出冷汗,刚才他的身体没受控制,自己就展开了还击。 “刚才情况特殊,我就暂时控制了一下你的身体。”梅琳娜回答道,“冰魔法是很诡谲的魔法,神出鬼没,叫人防不胜防。” “我的确领教到了。”伍安点头,“刚才多谢你了。” “不客气,我们是伙伴嘛。”梅琳娜说,“要小心了。” “没问题。”伍安转而向阿尔佩利希:“还要再继续吗?” “当然,还没结束呢。”阿尔佩利希紧握武器,打算开始第二回合。 有了刚才的经验,伍安算是稍稍明白了阿尔佩利希的套路。他放慢脚步,细心观察阿尔佩利希的手部动作。根据他的观察,如果想要施展法术,那么拿着法杖的那只手就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动作。哪知道这一次,阿尔佩利希竟然直接向伍安这边冲了过来,叫伍安防不胜防。镰刀卷起一阵又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势,向着伍安砍去。阿尔佩利希单手就能抡动镰刀,而且速度之快叫伍安根本没有机会近身。在一招一式当中,伍安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一直都在被压制。从来没有受过这委屈的伍安开始急了,准备要发动反击。终于,阿尔佩利希的攻击停下了,伍安大步上前,直刺眉心。可是还没等到四尺剑刺到目标,伍安的双脚就被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红色荆棘刺穿,并牢牢固定在原地。荆棘繁茂生长所营造出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伍安不由得大叫起来。紧接着,以阿尔佩利希为中心,在他的周围立刻生长起了半人高的荆棘围墙。伍安的四肢和躯体都无一例外的被刺穿,而最长的一根刺,扎透了他的喉咙。而荆棘也没有一直维持着,但只是一瞬间的攻击,也足以叫伍安防不胜防,身患重伤了。全身都是窟窿的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半跪在地上,鲜血立马染红了他。他意识低迷,感觉随时都会昏死过去。恰在此时,他的手中出现了红色露滴。他没有犹豫,立刻喝了下去。露滴先是愈合了他喉咙上的伤口,然后又愈合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伍安立马觉得头脑清醒力量回涌。他看着手里头的露滴,这时候才明白这东西的重要之处。 “又是你吗?梅琳娜?”伍安问。 “嗯。” “我欠你两次了。”伍安笑道。 “数学不错。” 梅琳娜这句话叫伍安笑的更大声了,他站直了身子,阿尔佩利希目前只吃了伍安两脚,而伍安却已经被阿尔佩利希扎的全身都是眼儿。如果不是梅琳娜用他的身体给他喝了两口红色露滴,他现在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一具尸体了。 “承让了。”阿尔佩利希弯腰致意。 “你的确很强,看大门的都这么厉害,看来圆桌厅堂真不是吃闲饭的地方。” “继续吧。”阿尔佩利希不打算跟伍安扯皮。 “你的确是个很强的对手,看来我也必须全力应战了。”伍安横置剑身,不管是阿尔佩利希还是梅琳娜,都能明显感觉得到伍安的状态大有改变。 他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敬请见证,”伍安话音未落,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速度之快叫阿尔佩利希措不及防,只能急中生智,急忙升起荆棘之墙,妄图拦住伍安。但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况且伍安的本意本就是逼迫他用出这一招。刚才伍安有注意到,阿尔佩利希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有明显的滞留动作,在荆棘之墙消失之前,阿尔佩利希整个人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虽然只有短短的那么一刹那,那也足够伍安砍下他的脑袋了。 伍安轻盈一跳,躲过了荆棘之墙的突袭。随后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以双剑姿态逼近了阿尔佩利希,并打算攻其下盘。阿尔佩利希这时候施展魔法,很可能会伤到自己。外加上伍安的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释法的机会。情急之下,阿尔佩利希只能用镰刀堪堪格挡。他再一次用镰刀横斩,谁知这还是伍安的计。他收剑入鞘,立刻起跳。剑鞘重重砸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肩膀上,让他直接经受不住,跪倒在地。伍安一把夺过了阿尔佩利希的镰刀,落在他身后。阿尔佩利希转身,发现伍安手提他的镰刀,刀刃距离自己的脖子只差上那么几寸的距离。 看阿尔佩利希收起了法杖,伍安一笑,将镰刀双手奉还:“承让。” “小兄弟不仅力量惊人,而且十分机敏灵巧,我输的心服口服。”阿尔佩利希向伍安低头,同时,楼上响起了掌声,伍安抬头一看,一个头盔上满是耳朵的人站在那里鼓着掌。 “真是精彩。”那人开口,“阿尔佩利希,你先回吧。” “是。”阿尔佩利希低头行礼,随后走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楼上那人冲伍安招呼了一下,伍安见二楼离这里不算高,直接用轻功上到了二楼的观望台。 “好身手。”那人赞叹道。 “轻功而已,没什么。”来到了二楼,伍安的视野算是被完全打开。一张巨大的圆桌被摆放在二楼的正中央,在圆桌中间的是刀剑之冢,圆桌之上,是一个巨大的被金色颗粒包围的巨大赐福。二楼的人听到了声音之后都向二人这边看过来,百智爵士摆了摆手,其他人又都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那人向伍安,“我是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同样是一名褪色者,而且……算得上是你的前辈吧。首先,欢迎你来到圆桌厅堂。” “谢谢。”伍安点头,“刚才那位,什么来头?” “啊,阿尔佩利希是一位不太合群的魔法师,如果他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冒犯倒没有,倒是挺厉害的。” 百智爵士笑了一声:“那是当然,毕竟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的人。” “说起来,这里算是褪色者的聚集地?” “是,但不完全是。”百智爵士停了下,“我才注意到,你没有女巫吗?” “啊这……”伍安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过去,百智爵士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灵体吗……” “他居然能感觉得到你诶。”伍安心说。 “他毕竟是百智爵士,你不要看他现在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真的打起来,他施展魔法的本事远在阿尔佩利希之上。”梅琳娜道。 “这么厉害?!” 百智爵士看到伍安一秒之内丰富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小心思很丰富,看来那位灵体跟你关系不错。” 伍安眉头微皱:“交界地还有能读心的魔法?” “没有。”百智爵士摇头,“正因如此,你才应该好好管理一下子激动的表情。” “……我知道了。”伍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圆桌厅堂是供褪色者休息和调整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不过你也不要惹事,不然后果很严重。” “了然,了然。”伍安抱拳拱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去的地方是史东薇尔吧?” “是。” “我的义女,涅斐丽·露,此时就在城中。她手拿双斧,一副战士打扮,好认得很。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她。或者,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涅斐丽……”伍安低估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知道了。” “在自由活动之前,记得去拜谒双指。至于那些所谓伙伴之人嘛……”百智爵士沉默片刻,“看你自己了。”说完他便离开,朝自己的书房去了。 “居然能有自己的书房,看来他是这里的话事人啊。”伍安小声道。 “看起来是这样。”梅琳娜没多说什么,指引着他来到双指面前。在进入房间之前,梅琳娜就彻底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免得引起双指警觉。双指婆婆恩雅缓缓转过头来,见到是生面孔,意外道:“诶呀,又有新人来这里了。” “你好,我是伍安。”伍安向眼前面善的老婆婆打招呼,然后看向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双指。看到有人来,双指慢慢抬起自己那两根如同蜗牛眼睛的指头,好像是在审视伍安。 “这个是……” “这位便是无上意志的代行者,双指大人,同时,也是赋予你们褪色者使命的人。”恩雅刚刚说完,双指便动了起来。伍安清楚的看到,恩雅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显现出了崇敬:“啊——双指大人开口了,‘褪色者啊,去收集众神的大卢恩,然后前往王城罗德尔,修复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吧。’” “成王可以,王八就算了。”伍安心里说着,没听到一点梅琳娜的声音。 “去吧,孩子,去拿到半神们的大卢恩,履行你的职责吧。” “yes sir!”伍安也不管恩雅和双指能不能明白,冲俩人行礼之后就走了出来。同时,梅琳娜也放下了戒备,开口道:“在进城之前,先调整一下装备吧。” “有道理。”伍安拔出海角落日剑,发现剑刃的确有了缺口。看来交界地的物质要比伍安自己世界的物质要硬上不少。他左逛右逛,最后循着打铁声来到了铁匠面前。一位身形瘦削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在那里不断捶打着武器,他的脚上戴着一个镣铐,和墙连接在一起。 “嗯?生面孔啊?”老者注意到伍安,主动开口。 “你好,我叫伍安,我……” “无所谓了,”老者伸出手,“把你的武器给我。” 伍安只觉得奇怪,进而觉得被冒犯。眼前这个人二话不说,连名姓都不报,就自以为是的索要自己的武器。就算他是铁匠,也太无理了。 老者从伍安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不满:“我只是个铁匠,只负责锻造、修复武器,其他的我不关心,也没有必要。” “就算如此,也得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伍安没好气道,梅琳娜则觉得惊讶,伍安这种好脾气爱开玩笑的人,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修古。”铁匠无奈道,不想多浪费口舌。看修古说了自己的名字,伍安也将海角落日剑交给了修古。这一交,叫修古原本无光的双眼立刻来了生气,他一把抓住长剑,问道:“这剑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是交界地之外的武器。”伍安有些骄傲,“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但是,真的好像……”看到修古铁一般的面庞动容,伍安诧异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往事。”修古将剑平放,一边磨砺长剑一边说,“你是要去宁姆格福,对吗?” “准确来说,是史东薇尔。”伍安纠正道。 “啊……对,太久没有走动,我都忘记了。”修古自嘲一般的笑了两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伍安看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会跟自己闲聊的人,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么一定是有事情让他去做。 “在宁姆格福的东南边,那里是啜泣半岛,岛上有一座城池,摩恩城,隶属于史东薇尔。摩恩城那里有一把曾是我打造的大剑。” 伍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主动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是告诉你有那么一把大剑在那里,其他的就看你了。”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暗示我帮他把剑给他带回来。死傲娇,多说一句会死吗……”伍安心里头吐槽,被梅琳娜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了。”修古将剑还给伍安,崭新如初。 “真是好手艺!”伍安赞叹道。 “如果你有锻造石,我就能够帮你把武器打磨的更具威力。”修古没有因为伍安的赞扬而高兴半点,继续俯首去捶打兵器。伍安看他如此专心致志,不忍打扰他,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通过大赐福,伍安重新回到了入城口中,并开始做心里预设。 “我听到你的心跳加快,”梅琳娜说,“害怕了?” “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期待和兴奋更多一些。”伍安道,“那个罗德莉卡不是说了吗,这里头有接肢的人和怪物,想想就叫人好奇。” “比起那些,你倒是有些奇怪。”梅琳娜说。 “诶呀所以说很难说啦,我不是那种武痴,碰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敌人就高兴激动到肾上腺素飙升,但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有点期待……”伍安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又似乎是在安抚梅琳娜。 “总之,先踏出第一步吧。”伍安平复心情,迈出步子走出了入城口。十八般兵器的残骸或立在或躺在砖路两侧。伍安向左右望去,皆是茫茫无际的风暴和混沌。就在他走出第十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伍安仔细听去,居然是《空城计》的唱段。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众神发来的兵——” 那声音威严肃穆,宛如太古之声,幽幽而来,不怒自威。伍安正听的入迷,忽然歌声消失,转而变成了白话。 “褪色者啊……受野心之火驱使之人……”话音弥漫又消散,伍安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出现在了望塔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其中。他手拿一根长棍,身穿破斗篷,头长乱犄角。肤如死灰,毛如钢针。身有孔武力,眼有炯炯神。简直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邪典神话里走出来的恶鬼。 “妄图得到艾尔登法环?”恶鬼一振手中长棍,倒是颇具威严。他一跃而下,落到砖路上,扬起层层尘土。伍安因为与阿尔佩利希,已经对雾气起了戒心,立刻拔剑舞动剑花,扫清了阻隔视线的灰雾。 “那么,连同那火焰,也该将其一并熄灭。我,恶兆妖鬼玛尔基特,立刻执行。”那恶鬼报出自己的名号,加上他高大的身姿,没等他使出招式,便叫人觉得势不可挡。然而对于已经面对过大树守卫的伍安来说,玛尔基特根本不足为惧。他身上没有任何防具,只是肉身。而且他身躯庞大,必然没有伍安灵活,这让伍安增添了些信心,上前一步道:“啊,你就是那个什么恶兆妖鬼?今天可真走运,连着碰见看大门的。” “看来你不光有野心,口气也不小。”玛尔基特道。 “野心不多,口气嘛……我不记得今天早上有没有漱过口了。”伍安在这边不要命般的跟玛尔基特开玩笑,倒是让梅琳娜着了急:“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这么跟他说话,激怒了他,他就更不好对付了。”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了。”伍安心里回答,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拔剑直指玛尔基特,“来吧!玛尔基特!” 玛尔基特没有多说,只是哼了一声,就轻松来到了伍安的跟前,举起长棍便要向下砸去。伍安速度同样不慢,他弯腰上前,从玛尔基特胯下闪过的同时,用剑猛击玛尔基特的脚筋处。虽然他的力度很大,但是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切断玛尔基特的脚筋,甚至连他的皮都没有擦破。 “冠南式!”一声口诀在刚才伍安发起攻击的时候响彻在心田,被梅琳娜听的清清楚楚。伍安所说会用尽全力,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居然不起作用,你还真是皮糙肉厚。”伍安迅速转身,与玛尔基特拉开距离,随便转了两下剑,“看来得多砍几下了。” “刚才那招是什么?”梅琳娜快言快语。 “打完了再说。”伍安回答完,玛尔基特继续劈棍而上。 “大言不惭!”玛尔基特高高举起长棍,但这只是假动作。眼看伍安想要侧身闪开,玛尔基特立刻变招,转动手腕,使长棍自下而上,准备将伍安直接抡下悬崖。伍安看出了玛尔基特的意图,立刻收力大跳,并横剑格挡。玛尔基特的攻击扬起遮天的尘土,同时使伍安的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力。他立刻放松双手,免得因为绷紧力量而废了双臂的骨骼和肌肉。 “柳顶式!”伍安又念了一个口诀,紧接着就借力跃起,直冲玛尔基特的头去。 “头巾式!”伍安的心中大喊,剑刃直冲玛尔基特的喉咙而去。玛尔基特没有坐以待毙,他长棍指天,直冲向伍安。伍安在半空中没办法借力做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改变剑式,“头巾式”变成了“和平式”,伍安的身形调整,剑身划入长棍之中,伍安死死抓住剑柄,免得被甩飞出去。等到他停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被玛尔基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玛尔基特手掌用力,眼看就要将伍安捏爆。忽然间,一股金黄色能量以伍安为中心爆炸开来,不仅伤到了玛尔基特,更让他觉得万分诧异。趁着玛尔基特恍惚之际,伍安拔出长剑迅速退后,喝了一口红色露滴缓解伤势。 “第三次了。”伍安在心里跟梅琳娜说。 “恶兆妖鬼强大无比,你我共同对敌。”梅琳娜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现身。即便如此,伍安还是觉得踏实了不少。此时他知道,哪怕是战斗,也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的背后,始终都有一个人看着自己。 “不容小觑啊,褪色者不愧为战士的后裔。”玛尔基特甩了甩被炸伤的左手,并幻形出一把金色大锤,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向伍安走去。突然,他一跃而起,高举着大锤,向伍安砸去。伍安轻描淡写一般的侧身躲过,在玛尔基特做出动作之前一剑砍在他的胳膊上。这一招武顶式,伍安可是出了十二分力气。经过修古打磨过的剑刃此时仿佛具备了伤及交界地生命的权力,直接给玛尔基特砍出了个口子。玛尔基特吃痛,默不作声,转动身形,妄图将伍安硬生生撞下去。然而此时的伍安已经全神贯注,外加上梅琳娜的帮助,他的行动力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有许多的加强。就单说伍安这一下跳到玛尔基特头顶的一跳,就少不了梅琳娜的帮忙。伍安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卢恩带来的巨大力量,并将其灵活运用。伍安毫不客气,直接两招头巾式,第一下砍了玛尔基特的角,第二下直接砍向他的脖颈,并且正中动脉。滚烫的血液立马从伤口中涌出。伍安没来得及研究玛尔基特流的血是什么颜色,直接用剑刺穿了玛尔基特的喉咙。玛尔基特痛的大叫,但是他现在已经喊不出声了。很快,他连喊出声的力气也要没有了。他伸手向头顶,伍安又斩断了他的两根手指,然后将剑插在了玛尔基特的脑袋里,彻底了结了他。 玛尔基特的血染遍了砖路,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为齑粉。击败强敌的伍安获得了巨量的卢恩,还没等他对其做出规划,玛尔基特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开来。 “我记住你了,褪色者,受野心之火摆弄之人啊,惧怕那藏在暗处的黑吧。「恶兆」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3章 伍安结识雪魔女,拜师瑟濂约三事 玛尔基特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完全消散。伍安怕他还有后手,所以一直都挺着精神堤防。直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之后,他才放心的收了剑,点亮了赐福。此战一过,伍安身上的卢恩增添了不少。梅琳娜这时候现出形体,蹲伏在伍安面前:“漂亮的一战。” “多亏你帮我。”伍安笑道,“要不是你把我那些没用掉的卢恩转化为力量,我估计还要跟他耗上好久。” “我其实没有做什么,你本就功夫了得,天赋极佳,击败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哎呀咱俩都啥关系了,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伍安摆摆手,“要不是你用了那个爆炸的技能,我估计早被他捏死了。” “比起那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的剑术。”梅琳娜话锋一转,“你在心里默念的那些招式,我闻所未闻。所以我想问问,你那一套是什么剑术。” “那个?”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梅琳娜,看她难得的露出了如此真诚的表情,伍安也不打算跟她保守什么秘密,开口道:“刚才我用的那几招,来自一套叫作「玉龙十三式」的剑法,由玉龙山庄的庄主所创。剑法如名,共有十三式,每一式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作用,且可以交替着衔接使用,彼此互补,是一套灵活多变的剑法。” “这么说来,就跟战技差不多。”梅琳娜道。 “战技?”伍安不解。 梅琳娜点头:“在进城前,咱们遇到的那个贝纳尔,他所说的那些要传授给你的,其实就是战技。” 伍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梅琳娜沉默片刻:“说起来,你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人,我对此还有疑虑来着。” “什么疑虑?” “疑虑你会像其他一些从世界之外远道而来的人一样,不想当什么艾尔登之王,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梅琳娜顿了顿,“我在来的路上,见过许多这样的褪色者,他们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责任,只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过自己原本的日子。我看到他们,有些是中年人,有些是年轻人,还有一些是老人。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呢,结果看来,托雷特没有看错人。” 伍安得意的笑了两声:“我可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毫无意见的接受这样的使命。我刚说的那些褪色者,他们与自己的女巫争吵,说自己虽然是战士的后裔,但是交界地的事情与他们已经没有了直接关系。曾经的战士们被放逐,好不容易逃遁到交界地之外的其他世界,过安分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要他们的后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仔细想想,他们会撂挑子不干,也在情理之中。” 梅琳娜嘴上说着这是自己听来的,可是伍安总觉着,这是梅琳娜自己心里头想说的。不过他并不点出来,而是思索了一阵,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我是被玉龙山庄的庄主养大的,我的父母在我懂事之后不久就死了。在那之前,他们经常跟我说起关于交界地的事情,以及破碎战争的历史,然后就把我托付给了玉龙山庄的庄主。庄主待我视若己出,吃的喝的玩的,一样不差。经史子集,也对我倾囊相授,甚至愿意把玉龙十三式传授给我这个外人,还竭尽所能的教了我十八般兵器和各种拳脚功夫。对我而言,他可以说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他吩咐我的事情,我都照办,包括杀人。” 看梅琳娜没反应,伍安接着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至今,已经有八年。所以对于杀人这种事情,我不会有所惧怕。到了该杀人的时候,以及遇到该杀的人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起初,我办事干净利落,替庄主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他觉得我被杀戮蒙蔽了心智,觉得我从小杀人,已经嗜杀成性,保不齐哪天就会作乱杀了他。”伍安啐了一口,“杞人忧天。” “然后,他把你赶了出去?”梅琳娜问。 伍安点头:“我开始一个人闯荡,在心中放上一杆秤,用自己的功夫,除暴安良。白天做侠客,晚上接活儿杀人。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我都得到了满足。” 伍安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梅琳娜却察觉出一丝可怕。她感觉出了伍安的另一面,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此时令回想起来的梅琳娜不寒而栗。 “我告诉自己,要像昭烈皇帝那样,要笑,大胆的笑,因为笑有出头天!”伍安立刻转变了神态,又变回了那个激扬热血的少年。 “既然你已经做了杀手,为什么还要去当个侠客?” 梅琳娜的问题让伍安沉下脸来,无言良久。然后,他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我父母爱我,可是在我能体会到爱的时候走了。庄主对我好,却从来没对我嘘寒问暖过,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当个杀手,虽然能挣到钱,可是让人一打听,就像个能咬死人的老鼠。不对,不是像,就是老鼠。当个侠客,来无影去无踪,受人追捧被人尊敬,多有面子。”说到这,伍安不自觉的骄傲起来,然后,又平和下去,“我除了按照雇主的意思办事,偶尔也会杀一些人,那就是既知道我任侠又知道我是杀手的人。说起来,的确是虚荣心在作祟。” 伍安向来都喜欢开玩笑,一句话里头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在打趣就是扯皮,所以梅琳娜并没有把他说的虚荣心当真,权当作是他随便胡扯的理由。“可是对于我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做出解答。你为什么会愿意承担责任,去觐见艾尔登法环呢?” 伍安不假思索:“前人留下的烂摊子,毕竟是烂摊子,如果他们自己收拾不了,就得让后人去收拾。如果后人都收拾不了,那还有谁能去收拾呢?我父母不厌其烦的跟我讲交界地的事情,虽然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头肯定指望着我能够有朝一日代替他们回到这里。”伍安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说完,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灿烂和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想说他其实很在乎承诺,哪怕只是一句空头的没什么凭据的话,不管多么的虚无缥缈,他都会尽力的去完成。不管是别人麻烦他做的,还是他对别人说会去做的,都是如此。他虽然乐观开朗,可是终究觉得这样的话太矫情了,所以没有开口。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他是那种真的会为了一句话而去拼命的人。 “而且我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有牵挂,回不回去的,其实对我没什么所谓。”他伸手一碰梅琳娜的胳膊,“诶,你知道我来之前,我那个雇主跟我说的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啊,说我需要一个女人。”说罢,伍安仰天大笑,恨不得让整个交界地都听到他的笑声。梅琳娜则依然沉默不语,面无波澜。等到伍安笑够了,她才开口问道:“你说你的心里有一杆秤,你是怎么衡量的?” “……总感觉咱俩是在做采访,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反正我也没考虑过那么多。我只管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晚上呢,好好办事,绝对不对委托多问一句多余的。”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梅琳娜点点头,依然冷着一张脸。伍安从来都没办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自然就不去多想。转而开始问她:“你说的这个艾尔登之王,类似于什么?” “在你的世界,最有权力的是什么?” “当然是皇帝了。”伍安回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远离尘世与朝堂,境界高深的武林人士,见了皇帝也得跪地叩头,俯首称臣。皇帝开的口,那叫玉口。说一不二,无人不从。皇帝要办的事,叫作国事。系着天下安危、四海太平与否。做皇帝就是威风八面,万人之上。” “那就是了,艾尔登之王,就是交界地的皇帝。” “果真?” 梅琳娜犹豫一下:“差不多。” “嗐,”伍安翻了个白眼,“十和千看着也差不多,可实际上呢?差远了!” “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些,同样是艾尔登之王需要做的,也是艾尔登之王可以做的。”梅琳娜没有把初代王者葛孚雷被放逐的事情,以及艾尔登之王也要听命于无上意志的事情告诉给伍安。 “既然如此,那就以王者为目标吧。”伍安站起身,面对史东薇尔城正门,“接下要做的,就是进城了。” “且慢。”梅琳娜同样起身,“莫急,你虽然打败了玛尔基特,但是毕竟是单打独斗,无需顾虑太多。眼下我们对史东薇尔城知之甚少,既不清楚城内环境,也不明白有多少兵马,贸然进去,必定吃亏。依我之见,不如先去打听一下消息,拿到地图之后再做进城的打算。” 伍安思索了一阵,点头称是,他先是让梅琳娜将自己所持有的随即领着梅琳娜回到了艾雷教堂。咖列看伍安毫发无伤的回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招呼他一起吃淘来的肉。伍安把梅琳娜介绍给咖列,两个人简单问候了两句,便没有太多其他的话可说,全靠着伍安在中间接话传话。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其乐融融,倒是一副温馨景象。伍安用剩下的卢恩交换到了连弩和弩箭,至于情报,咖列则一字不提。伍安无奈,只能先将这事放下,再做打算。吃饱喝足之后,人就意识消沉。恰巧三人吃完,正是入夜。伍安连战两场,又跟梅琳娜交根交底,费了不少口舌,已经是疲惫不堪,吃完便早早的睡下了。咖列坐在那拉着手里的琴,梅琳娜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也似是睡着了。 到了深夜,本该是人定之时,伍安却感到一股恶寒生起,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通了个遍。他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咖列靠着墙壁,坐在那睡的正香,火还烧着。梅琳娜倚靠着托雷特,一人一马也睡的安详。伍安扭头一瞧,此时的月光将天空渲染的亮如白昼,一个头戴大帽身穿白袍的人坐在残垣断壁上,帽子遮盖住她的脸,让伍安没办法看出是男是女,只能通过那一缕蓝色的头发去胡乱猜测。 伍安将拔出的剑掩在身后,缓步走上前去。那人察觉到伍安已经醒来,抬起了头,看向伍安。这一下可把伍安吓了一跳,眼前这人生着蓝色头发,蓝色身躯,一张脸乍看之下如同瓷娃娃一般,像人物那般精致。细瞧才发现皮肤是白里泛蓝,她右眼睛睁开左眼睛闭着,在右脸旁边似乎还有一张脸若隐若现在那里,不光如此,她还有四条手臂,虽然是少女模样,身形娇小,但是这非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免不得要大吃一惊。看到伍安,她微微一笑,用其中一只手招呼伍安过来。 “我去,四手霸王啊!?”伍安心里一惊,脸上可没表现出害怕。他提高警惕,问道:“你是谁?” “我是魔女蕾娜。”自称蕾娜的人四手两两交叠,居高临下,俨然一副尊贵之姿。是不是叫蕾娜暂且不论,伍安感觉出她十有八九是地位尊贵之人。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位骑着灵马托雷特的褪色者往来于宁姆格福,所以特地前来寻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 “是。”蕾娜既然知道托雷特,大概也知道托雷特的相貌。而托雷特现在就在不远处睡觉,伍安没法子扯谎,便点头称是。 “——答的好。”蕾娜微笑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东西要转交于你。”说完,蕾娜拿出了一个铃铛,“这,叫召魂铃,托雷特的前主人托付给我,让我交给托雷特的现任主人。没有回归黄金树的骨灰,能够靠这个铃铛,召唤出灵魂。使用方法很简单,想着你要召唤的骨灰,然后摇铃就可以了。” 蕾娜把铃铛递到伍安面前,伍安抽出手接过铃铛。蕾娜顿时眉毛一挑:“啊,原来你身上已经有一个骨灰了。是水母吗……倒是有趣。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个吧。”蕾娜又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伍安,“这是离群野狼的骨灰,你可要拿好,别丢了。交界地险恶,有了他们的帮助,你可以事半功倍。” “……多谢。”伍安看她笑盈盈的,没有恶意,接过了她赠予的道具。看他收下了东西,蕾娜算是心满意足,语气也舒缓了下来:“打扰了,褪色者,这一次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这就要走了?给我这些好东西,我还想请你吃个饭报答你一下呢。” “这倒不必,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将东西代为转交而已,你并不欠我什么。”蕾娜的笑十分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着些许期待,“好好品尝交界地的滋味吧,我很好奇,你们这些遵照二指旨意行事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说完,蕾娜化成了一缕烟,转瞬而逝了。 “似曾相识啊,莫非她也是灵体吗?”伍安心里猜测,转头看去,两人一马依然睡的正香。伍安将铃铛和骨灰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会原来的位置继续睡觉。 到了第二天,大概是因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缘故,咖列和梅琳娜都醒的很早,唯独伍安还在那里鼾声如雷,不绝于耳。他睡觉时候都是很安静的,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看来昨天真是累着了。 咖列照常用肉干填饱肚子,从他那一口又黄又烂的牙齿就能看出来,这嚼肉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自己不用吃饭,看着他的吃相,梅琳娜也提不起什么食欲,就坐在那等着伍安醒。等到咖列吃完,伍安也睁开了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哈切起来了。梅琳娜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关心他的身体,看的咖列一个劲的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就是昨天累着了,现在觉得好多了。”他拿出骨灰与召魂铃,“而且啊,以后有了帮手,架就会越来越好打了。” “这是……”梅琳娜看向召魂铃。 “嗯?这是召魂铃啊,送来的人说是托雷特的前主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梅琳娜默不作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她不出声,伍安也不追问。他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追问秘密的人,哪怕梅琳娜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他把骨灰和铃铛收好,跟咖列告了别之后,出了艾雷教堂。 “还是要绕小路啊。”伍安道,“阿梅,你说我现在去打那个大树守卫,有胜算吗?” “没有。”梅琳娜不假思索。 “啊?怎么会?玛尔基特我都已经收拾掉了,还收拾不了他这个无业游民?” “你能那么快拿下玛尔基特,是因为他身无甲胄,只凭肉身。而大树守卫攻防一体,进退自如。光是身上的黄金甲,就足够叫诸武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 伍安笑着点头:“阿梅的脑子就是灵光,比我考虑的周到太多了。” “阿梅……”梅琳娜低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喜欢吗?” “没什么,你喜欢这么叫我,那就这么称呼吧。” 二人正说着,托雷特驮着他俩来到了一座刻满了文字的石碑前,伍安看那样子还以为是公交站点,后来一想这交界地哪里来的公交车,便赶紧把自己那不着边际的想法收回了。他细细抚摸石碑,发现这的表面竟然被一层纸覆盖着,薄的根本看不出来。伍安手指捻住纸的一角,双手一用力,便把一整张纸整整齐齐的拽了下来。他铺平了一瞧,居然是宁姆格福的一部分地图。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伍安大喜,没等他消化掉这份喜悦,一座被剑冢所包围住的巨大剑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碑上同样刻着字,只不过表面没有纸。那字迹十分生涩,有一些已经脱落,看不太真切。伍安把手放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将内容念出来。 “黄金一族的后裔,碎片君王葛瑞克,率领麾下部营与女武神玛莲妮亚及其麾下尊腐骑士鏖战,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葛瑞克跪地叩头,恳求饶命。后偏安一隅于史东薇尔城,不知其踪。” “真有意思,把自己的糗事就这么竖在这里,卧薪尝胆吗?可是这丢的是自己的脸给别人看,他自己也看不着啊。”伍安冷笑道。 “这碑大概是女武神势力立在这里的,用史书的口味,彰显自己的实力。即便她人不在这里,也能叫这里的人胆战心惊。”梅琳娜解释道。 “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我不会让他跪地求饶就是了。”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伍安的身上腾现出一股杀气,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梅琳娜察觉到了。 “既然有了地图,那事情就好办了。”伍安找到了驿站街遗迹,“咖列给的情报上说有人躲在这里,我们就先去这里看看。” “好。”梅琳娜答应一声,接住伍安卷好后丢来的地图,和他纵马来到驿站街遗迹。还没等到他赶到,半路上就传出了一个尖利滑稽的求救声音,像是亚人发出来的。伍安下马左顾右盼,最后偶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一棵树。伍安当机立断,给那棵树来了一下,谁知道那树竟然变作一团黑烟,化成了亚人模样。 “诶呦!”那亚人惨叫道,“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啊!”说完,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发现已经变了回来,又立刻改变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是你帮我解除了咒语啊,真是感谢。我是亚人柏克。” “伍安,”伍安俯视他,“你怎么会被人变成树的?” “是我的亚人同胞们,我孤僻又弱小,所以经常受他们的欺负,不过不算过分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有人捡到了魔法书,还看明白了一招半式,就把我变成了树,还拿走了我的东西。”说罢,柏克擦干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多谢你啦,现在我得去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再次感谢你,保重。”柏克说完,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伍安道。 “亚人们大多身材矮小,身体畸形,并且智力也很有限,所以他们一般都与族内人来往,就算和人有交集,也基本是作为奴隶,被人所买卖罢了。”梅琳娜说。 “还真是……多姿多彩。”伍安找了半天词语,最后憋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词来形容。 两个人继续前进,来到了驿站街遗迹。在把遗迹内外的花清理干净之后,两人顺着阶梯下到遗迹的地下空间。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披绿色披风的庞然大物站在那里。他的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头盔,手里拿着锋利的链枷。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二话没说就抬起链枷向着伍安砸去,看起来并不是个能好好沟通的主儿。伍安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拔出长剑与其酣战起来。这大个子反应迟钝,速度也慢,明显不是伍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伍安捅了心窝子,血流满地,倒地不起了。为了防止他再活过来,伍安挑好了位置,砍下了南瓜头,将其丢掉了外面。伍安点亮赐福,抬起铁门,发现里头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空间不大,只容得下一桌一椅,和几堆人高的书本而已。以为头戴辉石魔法师头套,身穿魔法师长袍的人站在伍安面前,吓了伍安一跳。 “啊,居然是褪色者吗,还真是少见。”那人开口说话,虽然戴着头套,话有些含糊,但是伍安还是听的出来,这是个女人,而且岁数大概……反正比伍安要大。 “你就是那个躲在驿站街遗迹的人?”伍安问,逗得魔法师一笑:“这里能称得上人的,除了我,就是门口那个南瓜头了。而据我猜测,他已经被你杀掉了,不费吹灰之力的。” 伍安舔了下嘴唇,觉得有些尴尬。魔法师继续道:“我是魔法师瑟濂,来自雷亚卢卡利亚学院,是一个……魔女,当然,别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雷亚卢卡利亚?”伍安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真是拗口,完全比不上什么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来的好记。” 瑟濂放声大笑:“不仅拗口,还迂腐,自命清高。说我是魔块魔女,惨无人道。可是他们自己呢,不去研究星星的本质,反而封锁学院,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伍安感觉要不是瑟濂戴着头套,估计就狠狠的啐出来了。瑟濂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么,你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经过和阿尔佩利希的一战,伍安意识到学会魔法很有必要。刚才瑟濂说自己是魔法师,便有了学习魔法之意:“我想要跟您学习魔法,特地来拜师的。”说完,伍安就要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瑟濂被他的突然一跪弄的退后一步。 “拜师啊,第一步就是下跪。”伍安说着,竟然将眼泪挂在眼角,情真意切,像是动了真情,“拜托了,要是学不会魔法的话,我就……” “好了好了,”瑟濂叫他打住,捂着额头,“我收你了,快起来吧。” “真的?就这么简单?”伍安立马变了表情,站起身来。 “……反正我也被学院开除了,也就没有在学校设立我名下的教室的机会了,只能开个私人课堂,给别人补补课了。”瑟濂的口气似有笑意,“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是吗,还真是不胜荣幸。”伍安又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完便给瑟濂磕头。 瑟濂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是哪里的礼数,把人的面子不当回事似的。” “跪地磕头事小,拜师学艺事大,无所谓什么尊严面子的。”伍安起身,“而且我也不怕您笑话,我是外地来的。” “啊,那就不奇怪了。”瑟濂沉吟片刻,“不过我可是魔女,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拜我为师吗?” 伍安心想,反正他只要学习魔法,至于跟什么人学,那倒是无所谓。哪怕是亚人,只要能教给他高强的法术,那他也能认亚人当师父,索性答应道:“徒弟心意已决,打今儿起跟定师父。” 瑟濂听后,似是欣慰的点头,连连道好。 “不过,我可能不是您的第一个徒弟。”伍安话锋一转,引得瑟濂也严肃起来:“哦?此话怎讲?” 伍安把亚人柏克的事情跟瑟濂说了一遍,瑟濂笑着摆摆手:“那变换的法术非我所创,不过那本书我的确是丢失了,如今看来,就是被亚人拿走了。徒弟,能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吗?” “师父吩咐的,徒弟万死不辞。”伍安答应的十分痛快。 “你这孩子,倒是够热心的。”瑟濂自打见了伍安就老是在笑,可见他很会讨人欢心,“事先说好,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这……老师你的学费要多少?” 瑟濂说出了自己所需要的卢恩数量,伍安获得的卢恩全都转化给自己了,没有一点剩下的可以拿来交学费。 看到伍安的窘迫模样,瑟濂把他的情况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改口道:“既然你没有学费可以交,那么就再帮我两件事吧。完成了,我就教你学习魔法。” 听到瑟濂这么说,伍安眼前一亮,受人委托替人办事是他最爱听也是最擅长的。他立马来了精神,问瑟濂是什么事情。 “从这里出去,西边有一片湖,叫作亚基尔湖。那里有一座龙息废墟,每到深夜,或者天放晴的时候,那里的人就会召唤来飞龙亚基尔。连吼带叫的,搅得我睡不安宁。这第一件事情,就是麻烦你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你怎么解决,我不管。”瑟濂竖起第二根手指,“另外,我前几天被一个盗贼团伙勒索,幸亏我会点魔法,把他们赶跑,但是保不齐哪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这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去蒙流洞窟,让那帮盗贼安分守己。还是一样,不管手段,只要结果,明白吗?” “了解了。” “真是好徒弟,那我祝你武运昌隆。” 伍安抱拳,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瑟濂的头套,问道:“老师,你戴着这玩意,不闷得慌吗?” “还好。”瑟濂话是这么说,但是伍安觉得瑟濂连喘气都费劲。 “这头套是魔法师的象征,如果没有必要,不可摘下。”瑟濂看出了伍安的疑虑。 “可是徒弟觉得,还是摘了吧,哪怕只是透透气,过会再戴上呢。”伍安坚持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师父的模样。” “……是吗,你真这么想?” 伍安连连点头,丝毫不犹豫。瑟濂叹气一声,妥协着摘下了头套,放在了桌子上。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出,细腻光滑的皮肤加上叫人动容的明艳面孔,让伍安一时愣住。 “怎么,看入迷了?”瑟濂这一句笑问,有些得意,又有些试探。刚才伍安初次见她面容,只是发愣。这一次看她笑,倒真的算得上是入了迷。过了好一会,伍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认错:“徒弟失礼了,请老师责罚。” 瑟濂掩面而笑:“你真是客气的可爱啊,徒弟。”随后挥了挥手,“没什么,反正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让你看见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记住,不要用别人说去便是。” “徒弟谨记。” “好了,徒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两件事都办成,我就教你魔法。” “那老师还会戴上头套吗?” “当然会。”瑟濂不假思索。 “那徒弟也有一事,想与老师约定。” “但说无妨。”听到伍安这么严肃的开口,瑟濂倒有些好奇,他会跟自己约定什么。 “等到了徒儿成为艾尔登之王的那一天,师父就要摘下头套,再不能戴了。” 伍安说这话的时候,他人正站在遗迹的出口处,阳光透过那阶梯的缝隙洒进来,点缀在他身上,将他半个身子都照亮。一整个暖洋洋的少年,一整颗怦怦跳的赤子之心,跃然在瑟濂面前。 这一次,轮到她为他的笑而着迷了。 “……好啊,如果你真的成王了,老师就答应你。” “好!那我去了!”伍安说罢,快步离开了驿站街遗迹,朝着他的第一个目标——亚基尔湖,纵马飞奔而去。 “话说回来,”梅琳娜的声音传来,“刚才瑟濂居然没有察觉出我的存在。” “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对于自己的灵体形态,疑问颇多。有些人看得到我感觉得到我,有些人又看不到我。”她顿了顿,“就像那个魔女说的,交界地险恶,充斥着杀伐和谎言,连自己是什么,最后都容易迷失。” 听到梅琳娜提起蕾娜,倒是让伍安眼前一亮:“原来你晚上没睡着啊。” “你的鼾声并不助眠。”梅琳娜说话时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她学着伍安开口说没有恶意的玩笑话的时候,也会被伍安听作是怪罪。伍安尴尬的笑了笑,向她道歉。 “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恶意。”梅琳娜这么说,语气像是敷衍和忍耐一样,“我说过了,灵体提供了不少便利,其中就是不需要睡觉。不过夜里无聊,没什么事做,还不如睡觉。你和她的聊天,我也是偶然听到。” “你全都听到了?”伍安试探道。 “没有,只有那一点。她的嗓门不大,但是有点沙哑,像是有口痰在她嗓子里上去又下来,听上去并不叫人觉得舒服。” “……是吗……”言语至此,伍安突然来了想法,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声音如何?” “你……”梅琳娜斟酌良久,只给出“好听”两个字。伍安听后,不管这是不是梅琳娜的真心话,都开怀大笑起来,让他驾马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勒马于桥头之上,远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龙息废墟。 第4章 力战飞龙闯幽潭,龙飨仪式初试探 “早在时间伊始,龙神就已经存在。 那是黄金树还未璀璨生长的时代,淬炼生命的熔炉日夜不断的迸发着自身的无限能量,创造、供养交界地最初的生灵。熔炉其包容与接纳的理念,使许多交界地之外的人都慕名前来,感受熔炉育养之下的世界,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也逐渐铺陈开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古龙,力量的绝对霸者,凭借着对天空的掌控权,成为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最强者。祂们固然强大,却没有因为自己掌握着力量而胡作非为。因为祂们尊重熔炉,明白生命的可贵。祂们栖居在法姆·亚兹拉,作为交界地的一员,与其他种族和谐相处。而龙族当中的最强者,当属龙王「普拉顿桑克斯」,祂掌握着最为强大的祷告魔法,身形巨大,双翼遮天。生有四颈四头,威风八面,龙威滔天。是为黄金律法时代前当之无愧的艾尔登之王。 太平的年代不代表会没有争夺,只不过被刻意掩盖而已。据说在那高天之上,狂龙贝勒不服于龙王的统治,孤身向龙王挑战。龙王与其约定在时空罅隙之地对决,双龙交战,杀的昏天地暗,日月无光,整个交界地一改平日的美妙景色,宛如末日提前到来。最后,龙王技高一筹,以惨痛的代价险胜。而狂龙贝勒身负重伤,及麾下一族,被龙王贬斥驱逐,永生永世不得再回法姆·亚兹拉。在那之后不久,无上意志便从世界之外带来了黄金之伟力。黄金树以熔炉为根基,攫取生命能量,长成参天巨树。龙王有心无力,只能将自身封印在时空罅隙,暂停黄金树对自身的损耗,等待日后的醒来。古龙一族被新兴起的势力狩猎,几近绝种。而龙族的力量也不再是秘密,并被无数人所觊觎。由此,龙飨仪式,重现人间。” 当一个人路过龙息废墟的时候,如果他运气够好,就可以听到栖息在龙息废墟的人说起这一段尘封往事,然后和其他人围在一处巨大的篝火旁,呼唤着龙的名字,祈祷龙神从天而降,将生命活力带给他们。然后便就能看到,全身漆黑的飞龙鼓动着巨大的翅膀,向着龙息废墟的位置翱翔而来。伟岸的身姿落入湖中激起浪花,引得众人俯首跪拜。而当那飞龙从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火时,他们又逃也似的躲进地下,等到飞龙离开之后,又聚集在一起进行奇怪的念词与仪式。那里的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已经称不算是人类。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段时空里,机械的,不知疲倦的重复着那段时间里的事情,知道他们哪一天不走运,被飞龙的火焰伤及,了却已无希望和生机的一生。 伍安已经在桥上观察了有一阵子,他长这么大,关于龙的故事早就已经耳熟能详,自己世界里以龙为原型的造物也层出不穷。今天算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物,别的不说,光是那足以蒸发湖水的火焰,就已经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怔怔出一声:“厉害!” “龙是强大的生物,哪怕是飞龙,也不容小觑。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圆桌厅堂打听一下消息,强化武器之后,再来和祂交战吧。”梅琳娜说道。 对于梅琳娜的建议,伍安一直都是同意的,不光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向导,更因为她想的总是比自己周到。两人回到了圆桌厅堂,发现这里来了一些生面孔。其中不乏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轻装简从之人。伍安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径直来到了百智爵士的书房,来问他有关于飞龙的事情。 “哦?你才来这么一会,就已经遇到飞龙了?”百智爵士先是意外,然后又点头,“不过倒也不算奇怪,飞龙虽然不如古龙强大,但是数量可比古老多得多。”他顿了顿,“你遇到的那只,叫什么?” 伍安摇头:“只知道祂出现的那片湖叫亚基尔湖。” “啊——”百智爵士意味深长,“那就是飞龙亚基尔了,掌握火焰祷告的飞龙。”百智爵士一边点头一边翻阅书本,有些漫不经心。 “我该如何战胜祂?”伍安开门见山。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祂用火,那你就好好利用那片湖水。不过那终究是湖,你若是真想杀了亚基尔,得把自己的剑磨砺的更加锋利才行,锋利到足以斩碎龙鳞,伤及皮肉。” 百智爵士这话说的很明白,外力终究是外力,你可以借,但是不能打算光凭着外力解决问题。伍安向他道谢后告了辞,又来到了修古这里。他依然敲打着兵器,好像他只会做这一个动作一样。 “哦?还活着呢。”第二次见面,修古并没有跟伍安打招呼,而是直接来上了这么一句。 伍安虽然不爽,但毕竟需要人家帮忙锻造武器,因此没有发作出来。他把自己搜罗到的锻造石全部都拿了出来交给修古,让他把这些全都用在他的剑上。 “花这么多资源,你这是要去杀谁啊?” “屠龙。”伍安波澜不惊。 “哦?有意思,”修古沉吟片刻,“是哪头龙啊?” “飞龙亚基尔。” “亚基尔?”修古听到这名字,笑了起来,“好好好。” “你知道些什么吗?”伍安看修古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猜测他曾经是否有过打造屠龙武器的经历。然而修古摇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用他给的锻造石,将海角落日剑打磨的更加坚韧锋利,让它足以担当得起屠龙的大任。 修古把剑交还给伍安,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小心别死了”之后,便继续低头干活。伍安想这就是他独特的告别方式,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临走之前,他又注意到修古脚脖子上的镣铐,便问道:“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修古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但很快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我战败被俘,玛莉卡女神欣赏我的锻造手艺,便将我囚禁在这里,给你们褪色者打造、修复、磨砺武器。” 伍安点头,没再多问,只觉得修古有点可怜。或许在很久以前修古也是个满腔热血、精忠报国之人。士可杀不可辱,战败被俘一定让他蒙受巨大的打击,不仅如此,还被囚禁在这里,关了许久许久,任谁经受这般,心理都难免出问题去。这么一想,修古这怪脾气,也让伍安生不起气来了。 “被囚禁就会有自由的那一天。” “算了吧,我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况且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了自由,我只怕是会像得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不知所措,急着把那自由送出去。” 修古的倔脾气,换做别人来还真就受不了,而伍安此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倔老头,他像对瑟濂做约定那样,对修古开口道:“锁你的是玛莉卡,那我只需要做到比她还有权力,不就能把你放出来了?放心,”伍安拍着胸脯,“等我当上艾尔登之王,就还你自由身。” 成为艾尔登之王这样的话,修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早就已经听腻味了。他并不反驳,而是冷笑一声:“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伍安冲他一抱拳,然后离开了圆桌厅堂,回到了亚基尔湖。飞龙亚基尔还在那里,像是嗅到了什么生机一样,左顾右盼。 “你的玉龙十三式,面对这种大型的生物,有多少胜算?”梅琳娜问。 “不知道,”伍安摇头,“玉龙十三式只适合拿来和人形敌人交战,面对这种大蜥蜴嘛,胜算渺茫。”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伍安并不多沮丧,仿佛依然有没有使出的本事。他拿出了骨灰袋子,然后摇了摇铃铛,召唤出了水母和三只离群野狼。水母漂浮在半空中,而三只狼则乖乖的坐在伍安面前,等候他的差遣。 “话说回来,我还没给你们起名字来着。”伍安摩挲下巴,“水母妹妹叫库拉,你们叫什么呢……”他灵机一动,叫了一声“老大”,其中一匹狼上前一步。他又分别叫了“老二”、“老三”,又有两匹狼站了出来。 “好好好,既然你们分大小,那这就好办了。”伍安清了清嗓子,指着老大道:“你以后就叫大仔。”然后又指向老二道:“你以后就叫二仔。”接着又指向老三:“你以后就叫三仔。” 这名字和直呼老大老二老三比起来没什么差别,但起码是别人给自己起的,三狼倒也没有不满意。它们听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好不快乐。库拉也腾出两根触手,像是鼓掌一样拍了拍。 伍安看他们这么高兴,自己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板起了脸,严肃道:“我们虽然对飞龙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那毕竟是情报信息,战斗瞬息万变,没真的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随机应变,明白吗?” 伍安说完,三只狼纷纷响应,库拉也扭动身子,像是在点头。 “那好。”伍安拔出长剑,直指亚基尔,“冲锋!” 随着伍安的一声令下,库拉与哥们仨一起冲向亚基尔。听到这边有动静,亚基尔扭过头来看,结果被库拉的一招喷水射了一脸,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亚基尔的双眼被短暂的蒙蔽,身体也暂时停住。飞龙的嚎叫并没有挫败哥仨的士气,反而叫他们变得更加骁勇。只见三匹狼纷纷顺着尾巴,攀上亚基尔的背部,两只去咬翅膀,一只去咬脖子。策略很好,但是可惜,他们的攻击对亚基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锋利的狼牙,没能够咬穿恶龙坚硬的鳞片。亚基尔甩掉脸上的水,一个转身,将三匹狼都甩了下去。祂刚刚正过身子,就瞧见伍安骑着马冲祂奔来。亚基尔吸入一口气,口酝烈焰,准备将自己的满腔怒火迸发而出。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让伍安识破。就在大面积的火焰从亚基尔口中喷出的时候,托雷特瞬间消失,而在那之前,伍安便腾空而起,躲过了亚基尔的火焰。剑尖冲着祂的头颅而去。在短暂的思考后,伍安一剑刺入了亚基尔的右眼。而光是刺还不够,伍安迅速调整身位,辗转腾挪到亚基尔的头顶,随后转动剑柄,那劲头,简直是要把亚基尔的眼珠子都给拧出来,疼的亚基尔是哭天喊地,原本猛烈的火焰,此时也消散殆尽。 伍安拔出剑来,砍向亚基尔的龙角,只是一剑,就留下了一个平整的缺口,这说明修古的确没有糊弄他,他所磨砺出的武器,的确可以屠龙,乃至于弑神。 趁着亚基尔立足未稳,伍安又冲着祂的脖子砍了两剑,其力异常刚猛,砍的血肉横飞,伤口惨不忍睹。亚基尔本想要吸入一口气,支撑着祂飞上高空,直接摔死伍安。但伍安不给祂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剑朝着咽喉处插了进去,然后拼命的扭动,不说完全能将亚基尔的喉咙搅烂,但至少能够限制他的能力,祂现在既不能飞,也不能喷火,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给我老实躺下吧!”伍安拔剑而出,纵身一跃,向着亚基尔的脑袋向下劈砍,叫亚基尔血如泉涌,没等上几秒钟便咽了气。流出的血将周围一小片湖水染红,亚基尔的身躯化成烟缕消散,只留下一颗还在兀自跳动的龙心脏。 伍安将龙心脏握在手里掂了掂,倒觉挺有分量。库拉和三狼来到他面前,已经是灵魂的它们不奢求伍安给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只期望他口头上能表扬他们一下。伍安是个实在人,有人帮了他,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对着四小只,伍安可谓是妙语连珠,说的它们四个摇头晃脑,十分快活,就差给伍安乐一个了。就在他们其乐融融享受战斗胜利的时候,一个头戴铁斗笠的浪人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刚才还在兴头上的三仔,立马凝眉嗔目,对着浪人一顿嚎叫。 “你是什么人?”伍安听到三仔冲自己背后叫,拔剑转身,动作行云流水,话刚说完,剑就到了浪人的脖颈处。只不过那浪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用自己的长刀挡住了伍安的攻击。 “好快的反应。”伍安心里一惊。 “身手不错,年轻人。”浪人开口,听声音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伍安看他没有恶意,便收回了剑,拱手抱拳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 “客气了。”浪人回礼,“老夫是血指猎人尤拉,从芦苇之地而来。” “晚辈伍安,从……从雍州而来。” “哦?雍州……”尤拉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伍安手里的龙心脏,“啊,你已经拿到了。” 伍安注意到了尤拉的视线,抬起拿着龙心脏的手:“这是什么东西?” “龙心脏。”尤拉回答,“每一头龙,不管是古龙还是飞龙,在死后身体会消失,但是其身躯内的龙心脏,则会留在原地。有了龙心脏,就可以获得龙的力量。” “龙的力量?” “比如像亚基尔一样,从口中喷出熊熊火焰。而这,只不过是飞龙的招式。古龙的招式,要比这更加壮丽,威力也更甚。” “能喷火?这也太酷了!”伍安咧嘴笑了起来,开始想象自己喷火杀敌的样子。尤拉则暗自一笑:“想要获得龙的力量,就需要进行龙飨仪式,把龙心脏吃下去,就能够获得龙力。” “吃龙心脏?”伍安并不喜欢吃动物内脏,这龙的内脏,他也是头一次见,“是只能生吃吗?还是说能烤着吃或者炸着吃。” 伍安这跳脱不着边际的思维问的尤拉一愣:“这……老夫也不知道。” “好吧。”伍安耸耸肩,尤拉继续道:“龙飨仪式,虽然能让凡人掌握龙力,但是也会让人逐渐变得非人,最后变成龙不龙人不人的东西。多少人因为渴望成为龙族的一份子,而舍弃自己的良心,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要不要吃,你自己可要考虑清楚。” “晚辈明白。”伍安将龙心脏放进口袋里。 “刚才你在和亚基尔战斗的时候,老夫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你不只是身手不凡,而且还很有策略,下手也不含糊。”说到这,尤拉欣赏似的点头,“孺子可教。” “呃……这么说,你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来着?” 尤拉毫不避讳,直接承认:“在交界地游走,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如今乱世,刀兵四起,狼烟滚滚,自保还来不及,哪管的上别人呢?” 尤拉的话说的直戳了当,倒不让伍安觉得反感,反而是点头称是。 “不过老夫毕竟没有对你伸出援手,所以接下来,老夫打算帮你做一件事。你只需要开口即可。” 尤拉这么一提,伍安心说妙极。正好自己还要去蒙流洞窟走一趟,有尤拉帮他,肯定会事半功倍,于是立马开口道:“晚辈受师父所托,要前去蒙流洞窟一趟。不过晚辈并不认识路,还望前辈予以些许指点。” “没问题。”尤拉爽快答应下来,“蒙流洞窟离这里不远,随我来吧。” 伍安召回骨灰,跟着尤拉一路向北走。伍安大摇大摆,踢水而行,反观尤拉则显得格外谨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过了桥下不远,便能看到一处洞口。伍安正想要进去,梅琳娜的喊声荡开,伍安反应迅速,苏秦背剑,挡住一击。不过因为攻击来的突然,并且源于背后,伍安并不知道是何等招式。他的确挡住了,但是还是受了伤。强烈的灼烧感点燃在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伍安转身一瞧,一个手拿长满尖刺的红色匕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阴森的笑。他藏起匕首,红光乍现,显然是还想用刚才那一招。 他刚才的攻击没有伤到伍安的要害,伍安当机立断喝了一口红色露滴恢复伤势,箭步上前,与黑衣人拉近距离。见伍安就在自己的正面位置,不偏不倚,黑衣人一甩袖子,如血一般冒着热气的滚烫液体,向伍安泼洒而来。伍安不躲不闪,减慢速度转换架势,用剑将液体悉数挡下,然后再转动手腕,一招转剑,将液体悉数奉还。黑衣人似是被泼了沸水一样,被烫的蹦高跺脚,呲牙咧嘴。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吃了伍安。就在他举起匕首准备要与伍安拼命的时候,尤拉从天而降,一刀斩落了黑衣人的头颅。 “涅利乌斯,老夫找了你好久了。”尤拉甩下血,收到入鞘,捡起地上的匕首交给伍安,“这把逆刺,交给你了。” “谢谢。”伍安简单观察了一下新武器,将其别在腰上,然后看向涅利乌斯的尸体,“他就是你说的什么,血指?” “没错,一群被咒血迷惑,猎杀褪色者之人。”尤拉点头,“刚才你也看到那邪门的招式了吧?” 伍安点头:“这刀就像是活的,可以从中迸发出鲜血,又如火焰一样。” “兵器没有好坏,关键在人,我想它在你手里,应该能发挥出作用。好了,进洞窟吧。” 眼看尤拉步履稳健、义无反顾的向着洞窟里头走,伍安快步上前像提醒他小心埋伏,结果反倒是自己触发了警报。铃铛声回响在洞窟内外,十几个盗贼打扮的人从洞口出来,一时间将二人所在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啊前辈。”伍安和尤拉背靠背站在包围圈里,在场的人无一不拿出武器。 “无妨,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看眼前这几个俱是卒子,他们的首领,应该还没有露面。”尤拉双手握刀,“你冲进洞窟,揪出他们的首领,这里有老夫顶着。”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呢?”伍安边说便观察眼前这些盗贼,他们虽然都持有武器,但是身上穿的防具无一例外是轻甲,而且他们脚步轻浮下盘不稳,面对他们,伍安甚至不需要拔剑就能把他们全都打发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屠龙的时候尤拉在一边看热闹,刚才跟那个什么涅利乌斯战斗,他也不上来帮忙,伍安要真是撇下他独自离开,倒也算是无可厚非。况且还是尤拉主动提出来断后的,伍安更没什么过错可言。不过现在自己毕竟跟人家患难与共着,不推脱个几句就擅自离开,未免寒了人家的心。 “要进一起进,要走一起走。”伍安拖延道。 “老夫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要是不走,那老夫便要送你一程了。”说着,尤拉抓起伍安,竟然一把将他提起,然后掷了出去。伍安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空中翻转保持平衡,砍倒了两个人后落在人群外,还有几人想要上前追赶,被尤拉拦下。 既然尤拉都急着赶自己走了,伍安也不再推脱,几步就跑进了洞窟深处。这里头光线很暗,所幸有一处篝火照明。伍安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木质的桌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没上锁的箱子放在那。伍安用剑挑开箱子盖儿,发现里头只放着一身廉价的布衣。 “诶呀呀,果然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招耗子啊。”声音从身后高处传来,伍安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皮革面料衣服的光头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手拿枪一手持盾,面容狡黠阴险,看模样就知道不像是个好人。 “你是这的老大?”伍安收剑,向他走去,丝毫不怕他。 “呵,是老子我,本大爷帕奇就是这的当家。怎么着,你还想跟我练练?” 伍安笑着摇头,伸出手指晃了晃:“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就是比比划划!”说完,他张开双手,亮出架势,手和嘴一起挑衅:“来,比划比划!” 帕奇乃一恶贼强盗出身,在这周遭地界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可以说是盗跖。虽然不像人家得了个侠盗的美名,但至少一提名字,还能唬唬人。眼瞅着跟前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自己搁这儿白鹤亮翅,帕奇哪受得了这气。他提枪而上,直冲伍安而去。伍安看他像个贼,出手倒是够有气魄。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太嫩了。伍安侧身躲过帕奇的刺击,没等到帕奇提枪横扫,伍安就一手抓住了枪柄,然后一下就把帕奇抡飞了出去。帕奇在地上一个劲的乱滚,出去好几米之后才停下,滚了一身子的泥土。他啐了一口,骂了句娘,继续提枪上去,打算把伍安扎成筛子。 自打来到了交界地,就没少跟人战斗。大树守卫,史东薇尔士兵长,血指,飞龙,哪一个不难缠?以帕奇的实力,在伍安眼里,甚至不如葛瑞克士兵,连让他拔剑的心思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帕奇这人滑稽且能够正常交流,伍安早就一剑枭首,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刺击,伍安再一次躲过。此时帕奇中门大开,正是伍安进攻的好时机。帕奇想要用盾牌回防已经来不及,而伍安也并不着急分出胜负,一招侧踢直踢在帕奇的心口窝上,将他踢飞出去。帕奇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好半天也没反过劲来。伍安则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冲帕奇肆无忌惮的笑。 “你丫的,别欺人太甚了!”帕奇大吼一声,似乎要认真起来。他把枪藏在背后,顶盾冲锋。看着足有一人高的盾牌向自己冲过来,伍安丝毫不慌张,反而是压低了身体,左臂、后背和右臂成了一个向上的斜坡。伍安看准时机,左手用力,直接将帕奇背在肩上,然后又借力把整个人扔了出去。帕奇的枪和盾牌脱手,飞在半空中。伍安起跳接枪,帕奇应声落地。他扭过身子,枪尖扎在地上,距离他的胯就只剩下咫尺距离。 眼看自己跟对方有着巨大的差距,帕奇立刻认怂,俯首认输,连连道歉。伍安则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红色露滴解渴,叫帕奇抬起头来。伍安一见帕奇那副样子,就忍不住的乐。 “喂!你别太过分了!”帕奇站起身,“打不过你我认,别人身攻击!”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伍安耸耸肩,走到洞窟外头查看情况,恰好这时候尤拉走了过来。 “杀了几个?” “算上你杀的那两个,五个。” “还剩下几个?” “十二个。” 伍安点头,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些,就是为了让帕奇听见。他转过身面对帕奇,笑嘻嘻的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咱心狠手辣,只怪你的那帮弟兄吓了俺们一跳,俺们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自卫。你看,你死的那些兄弟,就借我用用?” 帕奇听到自己的手下死了,当时怒道:“你怎么可以杀我的人?” “诶呀大哥,我是杀你的人,又没有杀你。”伍安抱怀,“有人麻烦我平事儿,目标就是你们几个。不杀那么几个人,我不好交差嘛。” “就光因为这个?” “没错,就因为这个。” 帕奇冷笑一声:“娘的,交界地这破地方,来这么一趟,啥也捞不着。好不容易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弟兄,干的好好的,还遇上你这么个扫把星。”帕奇声泪俱下,显然是在演苦肉计。 “呸!少来这套!”伍安一口啐在地上,“你说的志同道合,如果指的是靠抢劫、偷盗,那还是算了吧!” “交界地现在乱成这样,人人自危,生存都是难题,哪里顾得上去做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帕奇挥起胳膊,看来是真在气头上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想杀人就杀人,想骂人就骂人。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当然可以自命不凡,当然可以装清高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尸体我就带走了,至于那几个活着的人,带他们走吧,去做点正经事。”说完,伍安转身就要走。不管帕奇怎么喊他,他都不停下脚步。不过帕奇所透露出的五天后的入城车队的事情,伍安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老夫就帮你到这里,告辞了。”尤拉帮忙把尸体搬到驿站街遗迹之后便离开了,伍安伸了个懒腰,刚想要去给瑟濂报个信儿,又想起自己还带着一颗跳动的龙心脏呢。而且瑟濂丢的那本魔法书,伍安也还没有找到。他犹豫一阵,最终打算去尤拉所说的海岸洞窟去碰碰运气。刚刚进洞窟,他就听到一阵呻吟声,离近了一瞧,居然是之前碰到过的亚人裁缝柏克。他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明显是遭受过了一顿霸凌。 “……怎么是你……?”看到伍安,柏克显得很惊讶。 “我也想问。”伍安淡定道,“莫不是你的裁缝包被你的亚人同族带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听到伍安说起自己之前解释过的情况,柏克还觉得很感动,然后他又警告伍安不要进去,不然只怕是会凶多吉少。他言辞急迫,伍安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过伍安并不惧怕所谓的亚人,于是闲庭信步走进洞窟。海岸洞窟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柏克只能听见自己同族的惨叫和哀嚎。不多时,伍安拿着一个裁缝包和一本书走了出来。他把裁缝包擦干净,还给了柏克。柏克看到裁缝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个生命一样,不顾一切的将其抱在怀里,并且哭了起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生前就是个裁缝,并且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裁缝,我不能让他失望,对吧?” 柏克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尽管如此,伍安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裁缝,交界地最好的裁缝。”说完,伍安给柏克疗伤,送他离开了海岸洞窟,抵达了艾雷教堂,交给咖列照看一阵,然后自己又顺着海岸洞窟的路,来到了一座小岛上,龙飨教堂就在眼前,而用来执行龙飨仪式的祭坛,近在咫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梅琳娜现出真身。 “试一试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学会喷火。”伍安笑道,掏出龙心脏,放在冒着火焰的祭坛上。过了一阵,只见龙心脏已经变了色,像是已经烤熟了一样。伍安把龙心脏拿下来,放凉之后捧在手里。看着眼前这奇异生物的器官,伍安双眼一闭,咬着牙啃了下去,而且越啃越快,生怕自己尝出来是什么滋味。梅琳娜事先把红蓝色露滴分别放在一边,如果出了状况,她就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喂给伍安喝。 “你怎么样?”眼瞅着伍安终于把最后一口龙心脏吃了下去,梅琳娜赶紧上前询问。 伍安嗦了两下手指,又啧吧两下嘴回味:“味道嘛……有点像糊了的牛肉,又硬又柴,没有嚼头,还不好下咽,不怎么滴。要说感觉嘛,我目前还没……” 伍安话还没说完,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紧接着,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胃里头烧起来,顺着自己的奇经八脉燃遍全身。像是有大石头挡在了心脏的血管上,使得心脏又鼓又胀,狂跳不止。原本还波澜不惊,对着龙心脏肉质做着点评的伍安,此时面部扭曲,神志不清,想喊喊不动想叫叫不出来,只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地的乱滚。他全身发汗,如同水洗。脑袋发胀,几欲裂开。没过多时,便昏死了过去。 第5章 祷告魔法初学成,为得进城先拔寨 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越发朦胧,龙的怒吼开始变得越来越近。灰色的烟缕升入天空,红色的雷电驱散云与天光。金色的火焰如浪潮一般打来,淹没了整个世界。在如此龙威之下,无一物敢迎面而上。只有一狂龙振翅高飞,悖逆而行,向着天空之主,举起叛逆之剑,最后陨落,不知所踪。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身负重伤的龙王在进入时空罅隙沉睡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预言与指引,只为世界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此警告万物…… 伍安猛的睁开眼睛,迅速起身观察四周。在确定自己身在驿站街遗迹之后,伍安兀自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全身只着着一条长裤,剩下的衣物都被放在了一边。梅琳娜守在他旁边,看到他醒了,把红色露滴端到他面前。 “看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了。”伍安笑道。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多说什么:“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吗?” 伍安检查自己身体上有无异样,相较于吃下龙心脏时要死要活的感觉,他现在全身舒服的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右胳膊有些瘙痒。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长出了鳞片,而自己的手腕处也有龙鳞正在往外钻。 看到自己身体出现了状况,伍安倒不慌不忙,只是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龙化的症状吧。”话音刚落,瑟濂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伍安现在虽然并无大碍,但是身体用不上力,坐不起来,只能向瑟濂点头致意。瑟濂也不在乎那么多,同样点头回应他:“先把露滴喝了吧。” 伍安接过露滴,直接将一瓶都牛饮进去。原本火辣干燥的喉咙顿觉清凉爽快,让伍安不禁疑惑,看向梅琳娜:“你特地镇的?” 梅琳娜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瑟濂接过话柄:“这小姑娘机灵,知道你因为亚基尔的龙祷告而发热,特地把这能疗愈人的红色露滴交给我,麻烦我施展魔法冰镇了一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伍安看梅琳娜的视线始终放在地面,尤其在瑟濂夸奖她的时候,她还把脸侧过去了一些,显然是不像显摆自己这个功劳,更甚至,她并不觉得这是功劳,只觉得这是伙伴之间应该做的,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即便如此,伍安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梅琳娜只是点头,终于看向他的眼睛:“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伍安右胳膊麻痹,只能伸出左手扶着石墙起身。梅琳娜看出了他的不便,主动闪到他右边扶起他。 “小梅,你先帮小安穿好衣服,然后来找我。”瑟濂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留下梅琳娜和伍安在那里独处。瑟濂进了屋,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梅琳娜把衣服放在伍安跟前,叫他换上,自己则面向墙壁,等他换好衣服。伍安拿起衣服,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梅琳娜又幻化进伍安的身体里,伍安去开门见了瑟濂。 “挺快的嘛。”瑟濂起身,“还以为你们会聊上一阵。” “我们可是要打算进城的啊师父,没时间聊天了。” “没时间?”瑟濂摇头,“史东薇尔城可谓是龙潭虎穴,贸然进去,肯定吃亏。你帮我办了这两件事,可谓是出色漂亮,永除后患。现在,你就算没时间,也得先好好的留在这里几天,让我教给你一些傍身的魔法,然后才好入城。” “既然如此,那弟子谨遵师父教导。”伍安作揖道,随后抬头,“不过师父,弟子最多只能停五天。我从那伙强盗那里打听到,五天之后,会有一趟车队入城,护送的是从各处掠夺过来,以及宁姆格福其他城池上贡的人财物资。弟子打算当天混进车队里去。” 瑟濂听后,低头摩挲下巴,踱步沉思:“好方略,不过既然如此,你就得更加勤勉的学习了。谁知道那车队来不来?谁知道那车队会准时的在五天后来?谁知道你混入车队会不会被发现?种种事情,皆有可能。随机应变的前提,是你对自己的技艺丰富,且出神入化,才有能力应对各种的情况。如若不然,那么就是不自量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师父教训的是。”伍安正欲低头,却被瑟濂递出的书本抵住下巴。瑟濂抬起伍安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以后对我,不必如此拘礼。”说完,她将书交给伍安,“先看这一本吧。亚人能够学的会,你肯定也能够学的会。” “是。”伍安双手接过书本,打开之后随便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他并没有看具体写了什么,只是粗略的瞧了一眼。这里头虽然有画,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虽然字体流畅,可是太小了,看久了眼睛肯定遭罪。尽管自己对这本魔法书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太好,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师父让他学的,再怎么着他也得把这本书上写的东西学完。 “怎么,不喜欢读书啊?”瑟濂问道。 “没有没有!”伍安像是受了训斥一样,赶紧立正站好,连连摇头。他自己在玉龙山庄过的那将近十年的时光,每日不光是练习武艺,还需要阅读各种书籍。所以对于看书这件事,伍安其实算不上惧怕。况且他现在正是少年时期,学东西比正常人要快,对知识的渴望也比一般人要浓烈。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像这样捧着书本看了,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就好。”瑟濂没多说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法杖。那法杖的主干是一根又细又枯的树枝,树枝顶上用铁丝绑着一块辉石。瑟濂用桌子上的抹布将法杖仔细擦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然后将其交给伍安:“教学资源有限,你就先用这个吧。” “……哦。”伍安接过法杖,来回捯饬,企图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特别之处。瑟濂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又在故意出洋相,开口嘱咐道:“辉石魔法师法杖,可以让你施展出以以星空之力为基础的魔法。那颗辉石就是施展的关键,一根法杖,就算其用神铁打造,如果顶上的辉石是一块不堪为用的废石,那么那根法杖也就施展不出什么魔法,还不如拿来做烧火棍来的实惠了。我给你的这一根,这上面的辉石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另外这根法杖你要小心使用,你也看到了,这法杖的材质很脆弱。原本是学院用来给初学者使用的,我被驱逐的时候顺走了这些书,还有一些法杖。”说到这,瑟濂冷笑一声,“既然不留我,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敝帚自珍,那我反倒要把扫帚拿出来,让其他人帮忙打扫打扫。”瑟濂看向伍安,“徒弟,你应该知道师父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伍安低头,心想瑟濂不亏被称为魔块魔女,且不说他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的种种行径,光凭这远超常人的魄力,就足以叫人胆寒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练习魔法吧。另外,外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相较于其他区域算得上太平,然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谨遵师父教诲。”伍安点头。 瑟濂满意的点头:“小梅啊,你可要督促好小安啊。” “请放心老师,他可是要成王的人,我不会让他玩物丧志的。”梅琳娜虽然没有现出真身,但是她的声音却能让伍安和瑟濂两个人都听得到。 “如此甚好,好了,去吧。”瑟濂将两人遣散,伍安出了驿站街遗迹,他一手书本一手法杖,摆了个自由女神像的姿势。 “你在……招雷?”梅琳娜问。 “不是。”伍安摇头,“我就想摆这么一个姿势。” 梅琳娜沉默了一会:“事不宜迟,开始吧。” 就这样,伍安为期五天的魔法学习开始了。魔法其实是一个听上去虚无缥缈,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伍安没拿到法杖之前,就觉得这东西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在见识过阿尔佩利希的本事之后,他又觉得魔法不可不学。 “重要的是你的记忆,以及你的想象力。”瑟濂点拨道,“天赋异禀的人,只是看一眼法术,不管是不是高阶魔法,就能将其释放出来,模仿个七七八八。你说你见过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那就依靠你的记忆和想象力,去实现它。” 瑟濂的点拨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学习终究是学习者一个人的事情。“引而不发,跃如也。”伍安自然知道这层道理,所以对于瑟濂的教导,他向来都是牢记心中,学不会只怪自己理解的还不透彻,从来不怪瑟濂对自己的指教不周。这几天里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魔法上,有功夫有精神就挑个舒坦的地方学习,或是在软草地上,不舒坦了就换一个姿势。或是在大树的树枝上靠在上面,凭着天光读书。他在那里读书的时候梅琳娜就守在他旁边。当他在草地上的时候,梅琳娜就坐在那里观察蝴蝶、花草,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当伍安在大树上的时候,梅琳娜就靠在树底下乘凉,并看向黄金树的方向。有些时候伍安会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读出来,梅琳娜听得多了就容易犯困,犯困了也不有任何的避讳,头一低就睡着了。 伍安学的很认真,甚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渴了就喝露滴,饿了就去摘果子,偶尔领着梅琳娜去打猎,俩人一块烤着吃。虽然这些天的日子不如之前来的跌宕起伏,但是谁又能说稀松平常不是一件好事呢。况且伍安还有个盼头,那就是那趟会前往史东薇尔城的车队。伍安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至于那个能把人变成树的本事,伍安倒是也会,只不过不太稳定。要么就是失败,根本变不了。要么就是变错,他本来试着把一只逮到的狼作为试验对象,法杖明明指着的是狼,结果却把梅琳娜给变成了木头。还好这法术只要碰一下就能变回来,不然伍安就得靠自己这双脚走到王城罗德尔了。 到了车队要入城的日子,天还没放晴,伍安躺在树上,把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梅琳娜也靠在树底下睡着。直到瑟濂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才都慢慢醒了过来。伍安拿下书,露出半边脸向下面瞥去,在确定是瑟濂之后,才把书合上,翻身从树上平稳落下,跑到瑟濂跟前询问道:“什么事啊师父?” 瑟濂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打了个哈切,然后才把事情娓娓道来:“有个亚人想要见你。” “亚人?”伍安愣了一下,自己打从来到交界地,认识的亚人也就柏克一个。其他遇到过的亚人因为抢了柏克的东西还敢跟伍安动手,全都被他给宰了。因此伍安料定来找自己的人就是柏克,跟着瑟濂前去见他。见到了伍安之后,柏克连忙跑过来,冲着伍安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大喊恩人。 见到这阵仗,梅琳娜站在一边不出声,瑟濂也沉默,只递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这下倒显得伍安很尴尬。他抓了抓头,弯腰去扶柏克:“对我行什么大礼啊,快起来。” 柏克是个忠诚听话的亚人,既然伍安叫他起来,那他绝对不死皮赖脸。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听到伍安问自己,柏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禀报道:“我被恩人救了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往家走。临了快要到了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被同族烧了个精光,他们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他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报复。既然搞不定恩人,他们就拿我下手。说完之后也不久留,转身就一溜烟跑了,想来是惧怕恩人。我狐假虎威保住自己,然而没了安身之所,无处可去。在寻找住处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叫肯尼斯·海德的人。他穿的雍容华贵,像是贵胄。等到他一开口,才知道他是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他主张和亚人和平相处,然而他的海德要塞却被从史东薇尔而来的骑士长带人给占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忍抛下他手底下的亚人,带着他们驱车出逃,现在正躲在一处废墟之下,找人想去夺回海德要塞呢。” “海德要塞……”伍安稍加思索,“你说的这个地方,具体在哪?” 柏克说了位置,又补充道:“我还听说,那骑士长前去海德要塞,就是为了给黄金君王补充武库,以及帮他拿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车队?!”伍安听到柏克提到,精神一振,“可是今天要到的?” “没错,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在整顿。” 伍安点头,立时唤出了托雷特,并冲梅琳娜道:“阿梅,随我走一遭。” 梅琳娜没回话,变作灵体融进他的身体中。伍安一扯缰绳,又冲瑟濂道:“师父,麻烦您看护好我这位朋友了。” “放心。”瑟濂点头,得了瑟濂的答应,伍安放下心来,俩腿一夹马肚,飞奔而去。柏克望着伍安离去的身姿,心想伍安竟然拿自己以朋友相称,心里倍觉感动,竟然眼含热泪,冲着伍安骑马离开的方向,伏地哭了出来。 “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建筑啊,可惜了……”肯尼斯坐在废墟上,伸手抚摸自己身下的残垣断壁。想当年,他还年幼的时候,宁姆格福也算祥和,可自从碎片战争之后,宁姆格福就成了破败的代表。对外提振不起,反而因为葛瑞克的接肢政策而叫人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如今还留在宁姆格福的,不是驻军,就是葛瑞克麾下的守城将领了。肯尼斯作为宁姆格福的嫡长子,一直都想要复兴宁姆格福,可惜自己有心无力。他是个治世能臣,却不是乱世奸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再有宏图大志,无处施展,也是空谈。如今他身为领主嫡子,未来的准领主,竟然被驱赶在这里风餐露宿,并被一群亚人保护着。他一方面感慨自己无力回天,又觉得自己自命不凡,不该受这等委屈。矛盾之下,只叫他心中委屈不已。 亚人尖细的叫声在平静中炸响,惊扰了肯尼斯,连忙问有什么事。那吼叫的亚人往前头一指,只见一个身穿锁子甲的浅粉色头发的人骑马而来,背上背剑,腰上系仗,行色匆匆,像是赶路之人。肯尼斯看他披甲带兵,看上去不似王军,反倒是像个游侠,于是高声道:“喂,那边的人!” 肯尼斯嗓门洪亮,伍安耳朵好使,即便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伍安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抬头一看,瞧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人正冲着他招手,也伸出手回应他。到了废墟前,亚人们将他拦下,看上去像是要帮他牵马。伍安飞快的瞥了一眼肯尼斯,然后把缰绳交给了亚人。 “总算是等来了人了。”肯尼斯见到伍安走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我叫肯尼斯·海德,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说这话时,肯尼斯昂首挺胸,面带微笑,仿佛自己正站在自家的要塞里,而不是这废墟上。 “在下伍安,是一名正在游历的褪色者。”当伍安说出自己是褪色者的时候,肯尼斯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变得充斥着鄙夷,好在伍安低着头,并没有瞧见他表情的变化。而当伍安说明了自己前来的起因后果,肯尼斯又展颜,笑的比刚才还要热情。 “好啊好啊,你能有如此热心,实属难得啊。”肯尼斯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伍安的肩膀,“等到事成之后,我封你做个百夫长。” “百夫长便不必了。”伍安笑着按下肯尼斯的手,他向来不爱与这种趾高气昂之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看他能帮自己进城,伍安才懒得理他。 “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夺回要塞之后,能够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帮助肯尼斯大人重新拿下要塞,并且车队上的物资和人,我都会全部放还。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要将那趟车队照时发出,我躲在车里,好混入史东薇尔城。” 史东薇尔城早就已经是叫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这伍安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找自己,说要帮自己夺回要塞,结果只是为了混进车队进城。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伍安居然抢着做,只叫肯尼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开口发问所为为何。 听到肯尼斯问起,伍安挺胸抬头,模仿起刚才肯尼斯的样子,朝着史东薇尔城,伸出手指,朗声道:“我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人,而第一步嘛,就是拿下史东薇尔城。我要进城擒王,将葛瑞克枭首示众!” 肯尼斯站在伍安身后,听到他这么说,捂嘴无声乐了出来。葛瑞克虽然当年兵败于玛莲妮亚,但那可是无敌于天下的玛莲妮亚,就算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碎星将军拉塔恩,都曾败给于她。葛瑞克所继承下来的力量已经非常稀薄,败给玛莲妮亚更算不得委屈。然而那葛瑞克身为葛德文的后代,再如何不济,也是掌握大卢恩的黄金君王,不是他伍安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拿下的。更何况艾尔登之王……在肯尼斯眼里,只有像葛孚雷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担此大任,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毫无王者之气。 亚人们虽然智力低下,但都看出了肯尼斯在嘲笑伍安,也都笑了出来。不过他们可不会像肯尼斯那样憋住自己的声音,叫伍安察觉了。他回头一瞧,发现肯尼斯还站在那,一脸欣慰地瞧着他。肯尼斯听了伍安的话之后,对他大加赞赏,说他有胆识有气魄,还答应了伍安的请求。表面上是鼓励他,还答应他的要求。那葛瑞克可是十分不讲理,就算是骑士长把肯尼斯赶跑了,事情办不成,还是会拿他肯尼斯问罪。肯尼斯答应了伍安,这样一来,车队带到了城里,就不算是肯尼斯误事,不配合骑士长。如果葛瑞克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伍安藏在车里,那肯尼斯就说骑士长在收了货之后执意要护送车队进城,半路上被伍安劫持。这样解释未必不会受罚,但至少能拿回要塞,还不至于被置之死地。而如果事情真的像伍安说的那样,他进城之后杀了葛瑞克,拿了大卢恩,那更是皆大欢喜。他肯尼斯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准领主的身份,入主史东薇尔城。后者希望渺茫,但获利最多。前者最有可能,但是难免受苦。不过不论如何,肯尼斯都不至于没命,斟酌下来,他总归还是不亏的。可是伍安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了。更倒霉的,他连那骑士长都斗不过,那肯尼斯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做牛做马当奴才了。 肯尼斯说完了漂亮话,将宁姆格福东部的地图交给伍安。伍安拿了地图,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事不宜迟,我先去了。”说完便骑马踏烟而去,转瞬之间没了影子。 伍安到了玛莉卡第三教堂之中,拿了圣杯露滴后发现身上带着的露滴瓶居然增加了,不由得欢喜一阵。还没等他上马,梅琳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庄严肃穆,口中所念之词像是神的箴言。过了一会,梅琳娜才现出真身来,眼望向海德要塞。 “刚才那是什么?”伍安问。 “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梅琳娜回答,“我忘记的事不计其数,唯独这个记的真切。”梅琳娜沉吟片刻,看向伍安,“那个肯尼斯,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可信啊,怎么不信?”伍安笑道。 “可是我看他满脸堆笑,满嘴虚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可信。” “哪怕他是王公贵胄?”伍安问。 “就因为他是王公贵胄。”梅琳娜的语气加重到了斩钉截铁的地步。 伍安看梅琳娜似要动怒,咧嘴笑笑,走到她身边道:“阿梅啊,你不用担心。车队这件事,我和他是做交易,互相利用。最后,他肯定能入主史东薇尔城,可是,史东薇尔不过是交界地的一座城池之一,而我以后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说到这个名号,伍安下意识的提了口气,昂起胸膛来,“到时候他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一个任我差遣的城主罢了。你看他那副样子,明显只盯着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罢了,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梅琳娜听后,稍作思量,微微点头:“还是你看的长远。” “对吧?”伍安嘿嘿一笑,像个俏皮的孩子。他翻身上马,梅琳娜化作灵体,二人继续前进。马蹄声深入森林之中,迷雾也随之弥漫开来。在这大雾里伍安看不真切,只能凭着一开始进入森林的方向和脚前的路来探明前方虚实。行着行着,忽然听到一声狼叫,这狼叫惊天动地,震人骨肉,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野兽。吓得伍安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如果是和人打斗,那伍安并不发怵。但这狼叫传来的信号,说明这野兽并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野狼,而是像亚基尔那般凶猛的活物。亚基尔所在的地方视野开阔,且是大片的水地,杀亚基尔易如反掌。但是现在伍安视线受阻看不真切,他对这里又不熟悉,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和瞎了无异。他左顾右盼一阵,确定狼叫声是从前面上方传来。伍安向前行了一阵,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伍安立刻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闻得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拍地声,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向这边飞速奔袭而来。浓重的呼吸声也说明了这野兽的个头与力量非同小可。伍安将法杖拿在手里,右手准备拔剑迎战。 那怪物先自己的声音一步破开迷雾,就在它的脑袋从大雾里探出来的时候,伍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唤回托雷特,俯身趴在地上,躲过了怪物的扑击。那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头无比高大的卢恩熊。相较于刚才路边见到的熊,这一头简直是顶天立地。它从伍安上方扑过,伍安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强风,非把自己撕个粉碎不可。伍安全身都在出汗,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爬起来召唤托雷特,快马加鞭往海德要塞而去。这卢恩熊四肢格外发达有力,奔跑起来虎虎生风,格外迅速。而且更糟的是,这林子里还不只是有一只卢恩熊。其他的听到了声音,都往这边跑过来。一时间,伍安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伍安没敢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拍打托雷特。平日里脾气格外敦厚老实的托雷特,此时也受不了伍安的鞭打,发出了嘶鸣声。那帮卢恩熊被伍安甩的远了,雾气弥漫,叫它们不知道伍安到了哪里去。托雷特这一叫,倒是让它们起了精神。一齐想就算不能亲手撕了伍安,也得让他粉身碎骨。两三头熊站立起来,运动全身力气,一起呼出刃风。三道刃风合为一体,在大雾中冲出一条道路,直奔着伍安背后而去。伍安哪里知道自己成了众熊的目标,还在赶路,没看后面,结果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下刃风。伍安当即觉得背后像是被钻头深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身体绞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刃风的冲击力将他击落下马,直接昏死过去,滚了几圈才停下。梅琳娜见状,急忙现出真身,将全身如软泥的伍安驼在马上,自己骑着托雷特到了海德要塞地下。眼看这里有个赐福,梅琳娜赶紧把伍安放下,用红色露滴涂在他背上,给他疗伤。随着伤口的愈合,伍安不多时也醒了过来。他想起刚才的经历,又是一阵后怕,心如擂鼓一般跳,好久才平复下来,颤抖道:“这个肯尼斯,到底是怎么跑出海德要塞的?” “或者说,史东薇尔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梅琳娜守在一旁,抬头看向上方的要塞。 伍安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喝了一口露滴之后再用赐福装满,然后上了主道。他放眼看去,果然有人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另外还有一堆人被绳子连着绑在一块,显然是准备送到城里头给葛瑞克接肢用的。伍安仔细观察,发现目之所及没有身着华贵、头戴高翎之人,便猜测那骑士长不在其列。伍安看眼前车队左右都是葛瑞克手下士兵,要说难对付的还有一个南瓜头士兵。伍安因为已经和这类兵种交过手,所以并不惧怕。他上前一步,喝住众人。众人见到是一个青年人,顿时喜上眉梢,想着多送一个青壮年进城,说不定多捞点好处。一边嘴里说着好话,一边向着伍安走去。伍安可不打算跟他们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好好谈谈。他正欲拔剑,却想到自己刚学了一招亚基尔的火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口吐烈焰了。他还没试过这一招,打算现在就试试。他垂下双手,做毫无防备的状态,然后拔腿跑开,将看到他的士兵们都引到了一片空地上。 伍安背对着山崖,眼前的士兵们看他无路可退,得意的笑声透过头盔传出。伍安要的就是他们的轻敌,他扎下马步,闭眼运气,双手做太极手势。士兵们没见过伍安的招式,个个都提高警惕。伍安将全身的气力沉进丹田,然后从下到上,先是胸口,再是喉咙。一股热浪自下而上冲到伍安的口腔鼻腔,伍安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的瞳孔已经是金色的龙眼。士兵们看到龙眼怒视自己,心中一骇,双腿发软。没等他们来得及防御或者逃跑,火焰就从伍安的嘴里头喷了出来,并呈燎原之势,将士兵团团包围住。伍安只觉得口腔里头无比灼热火辣,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奔流。他只是喷了几秒钟,就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但是眼前的士兵还站在那里,他不能停。他强撑住,将全身力气都倾注在吐息之上。一分钟过去,其余士兵的盔甲和身体都已经被灼烧的溃烂,半生半熟,甚至于已经糊的如同煤炭,当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那个南瓜头士兵还站在那,但他双脚也都已经溃烂,站都已经站不稳了。伍安收了吐息,心脏狂跳,让他几欲失去意识。他拿出红色和蓝色露滴,不顾一切的喝光了手里的露滴,这才将状态回转过来。他看了一眼右手,发现原来细碎的鳞片已经十分明显,而原本就凸显出的鳞片,此时已经十分硬朗。 伍安只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变化,然后砍下了南瓜头士兵的头,扔到了城寨里,接着给那群人质松绑。虽然伍安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见到伍安刚才那副模样,还是十分害怕,颤抖着道谢后便四散逃开了。伍安像是自满地笑了笑,紧接着一个骂声从城寨里头传来。伍安抬头一瞧,一个身穿袍甲、顶戴花翎的人站在城堞旁,想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骑士长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杀葛瑞克大人麾下之兵?”骑士长问道。 “是我,怎么着?”伍安冲他一扬下巴,抱怀踮脚,好不嚣张。他冲骑士长招招手,“下来,咱们比划比划。” 伍安年轻气盛,丝毫不把骑士长放在眼里。外加上他随意屠戮君王士兵,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骑士长如若再忍,便枉为人。他提枪持盾,下了城寨,眼望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心中更加愤怒。 看到骑士长向着士兵看去,伍安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斩草除根。他走到还未死透的士兵跟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了结他们的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骑士长横枪顶盾,声如洪钟。 “你好大的胆子!”伍安并起双指,怒指骑士长,“敢如此跟寡人说话,看寡人取你这无礼之徒的性命!” 眼看伍安这个无名小卒倒打一耙,骑士长怒发冲冠,怒吼着冲上前,誓要取他性命。伍安并不慌乱,在伍安眼里,跟大树守卫的冲锋比起来,这个骑士长连一点风都带不起来。他把法杖拿在手里,把辉石对准了骑士长,大喊一声:“变!” 一声过后,无事发生。眼看骑士长就要冲到自己面门,伍安高跳躲过,在落到骑士长身后之前还不忘踹他两脚。伍安潇洒转身,继续将法杖对准骑士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变!”可是不管他重复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骑士长看伍安并不拔剑与他战斗,显然是已经瞧不起他,拿着法杖对着他,也也颇有戏弄之意。身为骑士,他哪能受这等侮辱。既然伍安不打算跟他好好打,那他也没必要跟伍安讲礼数,与他客气了。他丢了枪盾,拔出腰间长剑,双手握持。伍安不管他如何变换路数,依然重复着那一个单字。 “臭小子,接招吧。”骑士长持剑上前,在伍安眼里,他的招式毫无新意,因此他并不急着躲闪或者拔剑格挡,依然是准备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再躲开。 伍安的确是毫无意外的躲开了一击,但是那一剑明明已经挥空了,伍安却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左边肩膀一直烧到自己右腹。伍安下意识用逍遥步退后,向下一瞧,自己的锁子甲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甚至已经伤到了伍安的心口,一道小口子绽开,无声的往外渗出血来。看自己因为轻敌受了伤,伍安收起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嘴脸,开始正眼看骑士长。他这才看到,骑士长的左手手掌里裂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而骑士长还用剑刃去划那道伤口,明显他刚才挥出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鲜血斩击,”梅琳娜开口,“用自己的血作为攻击手段,十分的猛烈毒辣。” 伍安只是点头,并没有回话。他回忆起刚才的痛觉,和先前那个涅利乌斯的逆刺做起了对比。前者鲜血斩击直截了当,无半点拖沓,打在身上就像是刀刃划过身体。而后者,泼出来的血简直是点着了的滚烫热油,身上沾了不仅觉得滚烫难耐,而且还会烧起来。两者都十分毒辣,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直叫伍安心说邪门。 “在宁姆格福,的确算是邪门。”梅琳娜说。 “你的意思是宁姆格福这地方是太偏了,还是未入流?” 梅琳娜愣了一会:“都有。” 伍安哼笑一声,冲骑士长勾了勾手,骑士长刚才得了便宜,战意正浓,此时看到伍安向自己挑衅,更压不住脚步,持剑上前,肆意劈砍。伍安仍不拔剑,左躲右闪,将剑刃和泼出的血一一闪开,期间仍然不忘记念动口诀。十几招只在一瞬之间,骑士长的速度飞快,下手狠厉,但是因为过度依赖鲜血斩击,用了太多的血,此时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索性狠狠的在左手划了一道,使出全力一击。伍安看那斩击不仅要伤了自己的身,还要断了自己的法杖,登时想起瑟濂的话,将法杖抛向空中,同时高跳翻身,躲过这一招,接住法杖。可等到了法杖到了手,自己又下意识的出招,等到法杖击到骑士长的头盔崩然断裂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因为这法杖脆的很,这一击只是将骑士长打到了一边,并没让他倒下。伍安一看手里,辉石低下还连着一点木棍,当即抬起法杖对准骑士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意,而是凝眉嗔目,聚精会神。伍安吐纳,大喊一声:“变!”霎时间,骑士长当即变成了一颗树,立定在那里不动了。眼看法术成功,伍安喜出望外,背着手乐呵呵的走到骑士长身前,抬手打道:“不nb啦?啊?不nb了?”伍安一边问一边打,像是上了瘾,越打越快越打劲越大。 骑士长怒火中烧,竟然自己破了咒语,一脚踹在了伍安心口处,把他踹了好几个跟头,然后空着手向伍安袭去。 第6章 出师不利陷虎穴,阴差阳错遇巾帼 距离伍安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眼瞅着天光大亮,肯尼斯的肚子也开始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有个颇为机灵的亚人见到肯尼斯面露难色,猜测他可能也像自己一样饿着肚子。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手里头的果子递给了肯尼斯。这一举动让肯尼斯感到十分意外,联想到他曾号召要和亚人和睦相处、与亚人同吃同住、在逃跑时亚人们护送他离开的过去种种,不禁感到分外感动,眼泪不自觉的渗了出来。然而他常常以贵胄自居,不管遇到谁,总是要昂首挺胸的先说出自己的身份,此时又哪能下泪呢?他模仿着记忆里父亲对待下人的态度和姿态,拍了拍亚人的肩膀。此时亚人们还能把他当老大,那是因为他们被赶走没有多久。如果说过了几天肯尼斯还是没能回到要塞,那亚人们见他没用,估计会将他大卸八块,然后生吞活剥。 正在肯尼斯动容之时,伍安已经穿过了森林,来到了废墟底下。看到伍安,肯尼斯立刻起身,见到他手里头被大片血迹染红的布袋子,肯尼斯脸上表情复杂且僵住,一半惊喜,一半诧异。他看伍安平安无事,甚至毫发无损,只觉得意外。而他手里头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骑士长的脑袋。这样一来,肯尼斯倒也能回到要塞了。 “我回来了!”伍安高声道,随手将布袋子扔到肯尼斯跟前。肯尼斯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扯开布袋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霸占了海德要塞的骑士长的脑袋。 “我要办的事已经结了。”伍安冲肯尼斯作揖,“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肯尼斯先是惊骇一会,在短暂的发怔之后浮出微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然,了然。” “我先要回一趟关卡前方,您就先让这些亚人跟着您回去吧。”说完,伍安闭眼,直接借用赐福原地传送走了。肯尼斯见事情已成,自己一言既出,不能抵赖。他一脚把骑士长的脑袋踢下废墟,几个拿刀的亚人见了那骑士长的人头,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举刀便砍,将那人头砍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地模糊。肯尼斯上了马车,叫亚人带着自己回了海德要塞,重整旗鼓。 伍安回了艾雷教堂,这里已经被他下意识的当做了交界地最安全的地方,说是自己在交界地的小家也不为过。咖列见到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是啊。”伍安坐在火堆旁边,长舒一口气,咖列问起他最近做了什么,伍安便将自己湖中斩龙、击败血指、驱散盗贼、学习魔法、夺取要塞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的咖列直称他年少有为。 “倒不至于。”伍安谦和一过,想起这咖列见识过人,说不定会知道那森林里头的狼吼,索性开口询问。咖列听后,显得格外的惊讶,随后放松一笑:“没想到他最近卧在那里。” “他?”伍安惊喜,心想这咖列其貌不扬,果真是见多识广,人脉博大。 咖列点头:“他这个人很谨慎,要是不给暗号,他是不会理你的。”说到这咖列勾了勾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只不过他表情尚在阴影里,伍安现在又不谨慎,自然观察不到。又道:“森林里头的那些熊,不好对付吧?” “岂止是不好对付。”伍安听到咖列谈到那些卢恩熊,顿时变了脸色,嘴中骂骂咧咧,让咖列更觉得好笑,问道:“可那亚基尔,不是被你轻松斩杀了吗?” 伍安叹了口气:“那可不一样的,亚基尔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他喷那一口火出来落在地上,已经消了大半,外加上我有骨灰相助,武器也足够锐利,可以斩龙,哪用得着害怕它?杀它自然就容易了。可是那些卢恩熊,数量又多,身子又膀,而且迷雾里头还看不真切……”伍安还想再多做些解释,挣扎了一会之后只是叹气,“打仗和打架,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地人三才有一才不到,都没个赢。” 咖列纵然见多识广,也听不明白伍安嘴里头所说的三才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伍安是在把自己的失败合理化罢了,摇摇头道:“还是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如果你要是够强,就不需要扯什么三才之类的东西了。” 听到咖列这么一说,伍安心中先是一阵不服,然后又想到他提到的那个不爱露面的人物,便故意开口道:“那么你嘴里说的那个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了?” “算是吧。”咖列耸耸肩,“他毛病不少,缺点也不少,不过要是说起打架拼命,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居然有这等人物,那我不可不与之结交啊。”伍安笑道,“还请麻烦您告诉我与他接头的暗号。” 咖列想伍安这小子志虑忠纯,告诉他料也无妨,索性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这便是暗号了。” 伍安得了暗号,当时大喜,将咖列手里头的弩箭买下,与咖列告别后出了教堂。他并不急着传送回海德要塞,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问道:“阿梅啊,这个放在要塞箱子里头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呃……阿迪达斯?” “是迪可达斯。”梅琳娜纠正道,“迪可达斯大升降梯符节,咱们手里头的这个是半块,还需要另外一半,合二为一之后,就能够通过大升降梯到达亚坛高原。而到达了亚坦高原之后,王城罗德尔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说来,这可是个贵重东西了,得好好保管才是。不过交界地这么大,那另一半该上哪里去找呢?” 梅琳娜听后并不着急,反而安慰道:“刻意去找,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我们一路走,顺带着找,说不定它自己就走出来了。”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只道梅琳娜说的在理。正准备回海德要塞,又想到之前柏克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对自己又毕恭毕敬,想着带他一起过去,说不定还有妙用。就此,众人开始准备进城。到了迷雾森林,伍安叫柏克先走,自己稍后跟上。柏克信任伍安,没有多问,照着来时亚人同族们走的小路离开了。伍安不再骑马,而是步行前进,估量着距离。伍安看到了自己趴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先是自嘲般的无声一笑,然后提高警惕,站在痕迹上。他脚步刚一停下,就听到一声狼叫。毫无疑问,那就是咖列所说的熟人所发出的嚎叫。狼嚎过后,躺在地上的卢恩熊醒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后,马上警觉,没有丝毫怠慢,向着伍安扑来。伍安见了卢恩熊,心里咯噔一下,头冒冷汗,但身子依然未动。他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就在卢恩熊快要将伍安抱在怀里硬生生绞死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只是一下,就将眼前卢恩熊的脑袋砸了个粉碎。其他卢恩熊听到声音都飞速赶来,那人毫不慌乱,单手拿起巨剑扛在肩头,压低身段,然后猛的跳出,空中转身出剑,将卢恩熊的脑袋尽数斩落,然后潇洒落地。几只卢恩熊的身子轰然倒下,化成烟缕。那人把剑背在背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他转过身向伍安走来,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伍安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身披动物毛皮织成的老大一件披风,身上穿着厚重铁甲,脖子上却顶着一颗狼脑袋,而且那张脸还能露出人的表情,眼睛一动两动,更是传神。伍安只在故事里听过这等鬼怪,不曾想能在交界地见到。 狼人走到伍安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暗号,想必你是认识咖列了。” 这家伙虽然长的有点吓人,但是声音中气十足又不乏谦温,听起来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伍安拱手作揖:“正是咖列先生介绍而来,小生伍安,见过大侠。” 狼人轻蔑一笑:“大侠不敢当,我叫布莱泽,当下正在……找人。” “找人?” 布莱泽点头:“我奉人之命,追杀叛贼,但是我对宁姆格福不甚了解,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迷了路。辗转多日,最后在这废墟滞留。那几头熊原本就在这里,我看他们高大凶狠,恰好能掩藏我的行踪。无人是何人来去,除非暗号、口令或者信物,我一概不认。” 伍安听他这么说,料想他也不是个对陌生人心慈手软的人,既然自己已经跟他见了面,那就没必要拘束了。这礼也就松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这里有宁姆格福的地图,可以赠予布莱泽大哥。” 布莱泽看伍安年轻,身形又比自己矮小,对他称自己为大哥也不做辩驳,问道:“我拿了地图,那你怎么办?你只消把地图拿来叫我看上一眼,那我便知方向了。” 伍安把地图拿出来,布莱泽接过来一瞧,顿时恍然大悟,将地图收好还给伍安,向他道谢。 “不必谢。”伍安收起地图,“不知道布莱泽大哥在找的人姓甚名谁?要是小弟偶然撞见,或许能帮布莱泽大哥除掉。” “达瑞威尔。”布莱泽倒不避讳,“他是叛徒,必须铲除。如果你提前撞见了他,不必客气,杀了便可。不过他的人头得留着,我需要拿回去交差。” “没问题。”伍安点头,拍胸承诺。布莱泽也不多说,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伍安也上了马,继续赶路。 伍安到了地方,肯尼斯也不管亚人们听不听得懂,还在那里做思想工作,等到肯尼斯口干舌燥不再说下去,伍安才把他们召集了过来。伍安先是要到了肯尼斯的手谕,然后又叫柏克将那几件盔甲战袍缝缝补补,勉强能看。伍安吩咐吩咐那些亚人,在快要进城之前三两个摞在一起,披上盔甲战袍,以假乱真,行到入城口的时候攻其不备,将守门的士兵统统除掉,以绝后患,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进城。伍安又嘱托他们要低调行事,不能明着闯杀。要是暴露,纵使他们人多,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要被赶尽杀绝。伍安自己则躲在头前的一趟车里,剩下的车里头,装的便都是原先霸占要塞的士兵的尸体。眼看一切准备妥当,车队就此出发,伍安躺在车里头,拉了拉牵着铃铛的绳子。负责拉车的巨人山妖起身,迈着步子朝史东薇尔走去。 临了黄昏,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兵营的锅灶已经飞出了粥香,却还是不见前来的车马。守城的士兵觉得诧异,随后又破口骂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正准备要拿起勺子喝粥,眼瞧见了车队席卷着烟尘赶来,霎时欢喜,叫人给锅盖了席子,带着人迎上前去。亚人们见守门士兵往这边走来,急忙叠起来,披上战袍盔甲,歪歪扭扭一阵,方才稳定住。原本巨人山妖在入城口前会停下,但伍安又扯了扯签铃铛的绳子,声音传出,叫士兵们大感奇怪,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耳听到伍安传出了暗号,亚人们当即抬起刀刃,将走到眼前的士兵斩杀。没有走到跟前的,这帮亚人仗着人多势众,冲上去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剁了个七零八落。亚人们闻到了粥的味道,全部都围了上去,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可饿坏了他们。甲也不披了刀也不拿了,全都抄起勺子来舀粥喝,将伍安先前吩咐过的悄悄进城以作内应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耳边是车轮的滚滚之声,身子所藏的大箱子,随着颠簸不平的路而前后左右的晃荡。伍安躺在上面,倒是格外放松,好像他是进城上任一样。梅琳娜看他这样懈怠,总不放心,所以现出了身,坐在车里头瞅着来时的路,以免有突发情况。 伍安一时闲暇,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法杖的事情告诉瑟濂。他当即把剩了只有半尺长的法杖端在手里,头上开始出汗,思考怎么跟瑟濂做解释,并且思考要不要把这法杖扔了。但见法杖上的辉石还在发着光,说明法杖虽然长度短了,但是依然能发挥功效。伍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在了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发挥大作用。况且他也不喜欢说谎,尤其是对自己师父说谎。他想着,等到把葛瑞克宰了,马到功成,再向瑟濂说明情况。说不定瑟濂看他有了这等成就,大为高兴,不仅对法杖的事情既往不咎,还会再赐他一个新的法杖。想到这里,伍安的脸上浮出笑意。还没等他笑多久,梅琳娜忽的一下钻进他身体里。伍安立刻警觉,发现车已经停下,一个尖历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一笑,后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所说的皆是对葛瑞克的骂句,言语之间颇有痛恨之意,可见这人私底下与葛瑞克并不对付。伍安默不作声,只一动不动躲在箱子里。 “娘的,这么大一个车,就装着这么一个箱子。”那人上了车,又是一句痛骂。叹了口气,又搓了搓手:“不过,说不定就是这箱子里头的东西好,所以才特地用一个箱子装着。嘿嘿,让我先来看看。” 那人在箱子面前停下,伸出手正准备把箱子打开。突然,箱子的盖子竟然嘭的一声飞起,正中那人门面,将他推了出去。伍安立刻从箱子里一跃而出,正压在那人身上,隔着板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伍安问完,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又高又瘦,简直是皮包骨。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又旧,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看到他一时说不出话,伍安把身子松开,落到地上,把盖子盖回了箱子上。那人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眼看自己眼前的是个毛头小子,当时怒道:“你这臭小子,差点把老子压死!” 伍安不跟他废话,直接拔剑插在他的脑袋旁边,这才叫他老实。眼看他不再对自己出言不逊,伍安这才和颜悦色道:“你是什么人啊?” 他看伍安笑里藏刀,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与其做对必定吃亏,不如先顺从,再找机会脱身,便开口道:“我叫葛托克,就是个看大门的,请少侠饶命啊!” “饶命好说,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是小的能帮上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葛托克言辞恳切,就差跪下磕头了。 伍安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指一条在城里畅通无阻的明路。” “指路?我对城里头很熟,我可以带你走!” “那太好了。”伍安扶起葛托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不明。”葛托克低头,“您要我指路,这是为何?” “这你就别管了,少问问题。”伍安听他名字,猜他和葛瑞克脱不开干系,索性对这问题不予理睬。葛托克看他对自己防备不足,计上心来,连忙说道:“我知道一条侧路,方便进城,又不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就麻烦带路了。”伍安单手擒住他双手,将他胁迫在前,葛托克吃痛,立刻咧嘴,心里头恨不得把这小子碎尸万段,嘴上却叫道:“诶哟哟,您可轻着点,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伍安怕他叫来侍卫,赶忙松了力。葛托克道:“少侠,你这么推着我进去,让别人看见了,肯定得把咱们俩都围起来,到时候咱俩谁都跑不了。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假装把您给绑了,把您带到没人又安全的地方,如何?” 伍安虽然掌握了宁姆格福的地图,但是其中所绘只有地形差别、地势差别和地点的大致样貌,史东薇尔城内究竟如何,地图上是没有的,伍安也一点不知。有个向导,总比俩眼一抹黑东转西转半天找不到路要强,随即答应下来。葛托克得了伍安应允,立马欢喜,扯了腰间软绳,将伍安双手缚上,推着伍安往前走。伍安为了不叫人看出来,故作颓势,叫人觉得他没力气再逃走。 葛托克推着伍安,沿着侧路进了城墙,路上遇到几个侍卫,都认为是葛托克又抓了新的拿来接肢的,因此没有多在意,问了一句就放行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无人所在的一层当中。伍安这才挺直身板,观察四周。 葛托克自从来到了这一层之后,双眼就一直盯着那个门开着的黑屋子,想办法把伍安引进去,然后再把门给牢牢锁上。这葛托克虽然没有半点的拳脚功夫,但是眼神和手脚可是极快。此时伍安还在被葛托克推着走,葛托克看距离差不多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踹在了伍安后背上,将其踢进了黑屋子里。在伍安向前的同时,葛托克也跟了上去,在他落地的时候飞速锁上了门,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不管伍安如何叫骂威胁,葛托克都充耳不闻,吹着口哨离开了。 伍安只道自己是暂时被关在了屋子里,算不上窘迫,只要自己找东西解开绳索,一切都好说。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这绳子就是不断。刚才他只把心思放在了佯装上,现在才注意到这绳子竟然如此柔韧,难以挣脱。正当伍安想找个利器隔断绳子时,铠甲接错的声音回荡开,一片漆黑里,伍安只感觉到犹如烈刀一般的狂风。他凭着本能,依靠自己的轻功逍遥步躲闪,但这屋子小,而敌人的招式奇,范围又大。任凭伍安再怎么灵活,也飞不出这密闭的屋子。没多久,伍安就闪到了敌人跟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持戟骑士,白袍银甲,极具威慑力。眼看自己到了敌人面前,伍安不由分说,准备拉开距离。那骑士足下一踏,地上竟然生出了石头尖刺,伤了伍安的脚底板。伍安吃痛,只是犹豫一下,脑袋就受了重重一击,当时昏了过去。 等到伍安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无力脑袋充血。他用力晃了晃,发现自己正在被倒吊在一个裹尸袋里,全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往下一瞧,发现有许多被砍去手脚的被做成人彘的尸体堆积在自己下面,尸臭味充满在整间屋子里,以苍蝇为首的各类虫子在这里头可谓是兴风作浪般的来回来去,纵使一个人再怎么不爱干净,看了这一幕,也难免要起鸡皮疙瘩。 伍安咽了口唾沫,收回了视线,想着怎么才能逃离这里。他喊了两声梅琳娜,梅琳娜回应道:“你终于醒了。” “你在就好。”伍安松了口气,转而关心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要是发现了我,那我就得吊在你旁边了。”梅琳娜回答道,“那骑士十分勇猛,抓了你之后就叫人给你绑了起来吊在这里。他说你武功不错,不能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你。” 伍安冷哼一声:“所以就把我吊起来,完了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块是吧。”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救你出去。”说完梅琳娜现出真身,双手抓住缚住伍安的绳索,一只脚踏在伍安的下巴上,另一只脚荡着。她两条腿发力夹住伍安身体,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伍安知道她是要救自己,也不吭声,只是挺住了脑袋,让梅琳娜踩的更稳当更结实。梅琳娜夹稳了伍安身子,空出一只手掏出短刀,向下看了一眼伍安。伍安此时下巴被梅琳娜踩着,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动头。梅琳娜点头回应,用刀割破了绳子。她眼疾手快,将手中短刀一抛,一手抓住上面绳索,一手提住缚在伍安脚上的绳套。梅琳娜张嘴扬头,咬住了短刀刀柄。梅琳娜的动作极快,要是让伍安瞧见,非得开口夸她不可。 梅琳娜盯着底下,晃悠着伍安身体。伍安大声道:“阿梅,就这么热扔下去吧!” 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喊,挑了个相对高的位置,把伍安扔了过去。伍安撞在尸堆上,一路滚到平地上。梅琳娜顺着尸堆滑到伍安跟前,给他割开裹尸袋,放他出来。梅琳娜刚给伍安松了绑,几个侍卫就闻讯冲了进来,个个身披红色披肩身穿铁制铠甲,脸上不光戴着铁面,还用披肩遮住了口鼻,看起来他们也很嫌弃这里的味道。 “咦?原本只是一个人,怎么又多了一个?”一个侍卫奇怪道。 “管他那么多呢,多一个更好,全都绑了拿去接肢!”另一个侍卫说完,举刀劈砍。梅琳娜不慌不忙,转身撩动披风,将这极具劲力的一刀轻松拂去,紧接着一招袍里拳,将那侍卫打飞出去数米之远。其他侍卫看梅琳娜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功夫,都不禁吃惊,捻着步子准备进攻。梅琳娜也不做任何架势,只是站在那。眼看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刀枪剑戟一同向她袭来。梅琳娜顿时运动身形,身上袍子不住翻动,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强风。袍子掩盖住侍卫们的视线,叫他们看不真切,梅琳娜则趁机攻击。袍里拳,裙里腿,招招致命。梅琳娜的招式个个有劲,每人挨上一下就已经倒地不起。顷刻之间,她一个人就撂倒了七八个侍卫,自己依然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我靠,袈裟伏魔功!”伍安高声道,这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路绝招之一,伍安只有在玉龙山庄接待高僧时候才见过,没想到如今竟然在梅琳娜身上看到了这功夫。 “什么?”梅琳娜又从伍安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武功,当即一呆。恰在此时,又有十几个侍卫进来。他们没有捂住口鼻,因此刚一进屋就被臭味熏到。手拿弓弩的侍卫将手中箭矢尽数射出,伍安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阵齐刷刷的向梅琳娜飞去,心里一急,手上又无什么兵器,竟然把露滴扔了出去。梅琳娜本来准备隐去身躯躲开围攻,伍安这一招倒是让她没有料到。露滴旋转着飞出去,抵挡住了几枚箭矢,然后失力往下坠去。梅琳娜看他们还想续上箭矢,当即飞身去拿露滴,并叫伍安接住。伍安听梅琳娜的喊叫,不敢怠慢,逍遥步追上。他踮脚接住了露滴,当即饮了一大口。眼看两个人向他围攻过来,伍安单脚撑地,仰面朝天,双手捧着露滴对准自己前面虚晃一招,拦住其中一人,抬起那脚踢在另一人身上。此时他身体已经放平,立刻翻身,背部朝上。 “阿梅!落!”梅琳娜看伍安背对自己,轻轻点在其上,继续用类似于袈裟伏魔功的功夫,在伍安背上对敌。侍卫们从未见过这功夫,都觉得诡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可梅琳娜不会让着他们。她怕伍安顶不住她,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索性不再用拳脚,用随身的短刀,将周围的侍卫一一毙命。梅琳娜下来,伍安也撒开手脚,和梅琳娜互相配合,将进来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打完收工!”伍安说完,单手拿起露滴,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大呼痛快。梅琳娜收了短刀,斗篷落下,头发一丝不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嘿嘿,咱俩还真是最佳搭档啊。”伍安走到梅琳娜跟前,想要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浑身尸臭味道,手里肯定又脏又臭,索性作罢。 “你刚才的招式,脚步虚晃身形不定,真是奇怪。”梅琳娜道。 “那个啊,那个叫醉拳,我临时起意,随便打的。”伍安说着,摇头晃脑起来,“所谓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是为醉拳了。”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有多言,伍安又道:“我还不知道你会袈裟伏魔功呢。” “我不知道什么袈裟伏魔功。”梅琳娜否定道。 “诶呀,你刚才对敌的那一套就是袈裟伏魔功。嗯……交界地有类似的武功倒是不足以为奇,没有这个叫法,也很合理。” 梅琳娜看他自言自语,不予理睬,径直走到一个侍卫跟前,卸了他身上的披肩甲胄,叫伍安穿上,然后混进城去。伍安不对梅琳娜有一点怠慢,立刻小跑着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伍安低头一瞧,发现一块用天鹅绒织的红色衣料。梅琳娜看见了,连忙上去,接过衣料,半晌说道:“这大概是被接肢的人残留下的东西,上面还附着着灵魂,重复着一个名字……” “是谁?” “……罗德莉卡。”梅琳娜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伍安沉默片刻,将衣料收起,准备出城之后将其带给罗德莉卡。现在,二人则需要变了装,混进城里,找到葛瑞克并杀之。在那之前,伍安需要先拿回自己的武器。他打昏抓了之后,身上兵刃都被夺去,就连那根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法杖都让人拿了去。眼下伍安只能穿上侍卫甲胄,拿上侍卫剑盾,先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后才能去杀葛瑞克。伍安出了屋子,四下走动、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只有几个挂在墙上的火把照明,才能叫人把这里看得清楚。这里砖墙粗糙,并没有做细致的加工,想来是葛瑞克叫人在不久之前挖的,而且考虑到这里并不示人,因此也不做任何的粉饰。这一层是史东薇尔城的最低一层,是专门拿来存放尸体的。伍安想那葛瑞克既然热衷于接肢,又专门挖了这么一层来把尸体丢在这里,肯定有机关来让他的人上下通行,因此四处搜寻了一阵。虽然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但是却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升降梯。伍安上了升降梯,一踩中间的方块机关,升降梯便向上升去。在这过程中伍安便想着要不要毁了机关,好将梅琳娜没有杀死的那些侍卫活活饿死在底下。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城他拿下来以后,地下的部分肯定不会用作存放尸体了。如果机关毁了下不去,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大片地方。虽然说那里起初是葛瑞克为了接肢而挖的,但是一样东西是好是坏,全凭人怎么使用它,这地下迟早可以变废为宝。伍安这么一想,心意回转,暂时不再考虑那么几个人的性命攸关,跟着电梯到了上面。 电梯停下,伍安仍然在一间屋子内,但看沿着墙边螺旋上去的木质阶梯,伍安猜测自己身处一处了望塔中,然而升降梯已经不能再动了。伍安踏前一步,定睛一瞧,一个身着银袍银甲的高大骑士正手握战戟,立在自己面前。伍安看到他,想起在小黑屋里的失手,伸出的脚步又拿了回来。他不知道眼前的骑士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将自己生擒的,一时间不敢乱动。 “下面什么情况?”那骑士开口一问,倒提醒了伍安,他现在穿着侍卫的铠甲,脸上戴着脸面又围着披肩,这骑士哪里看得出来是自己。于是立马立正回答:“那两个抓起来的人醒了就开始闹腾,直接立斩无赦了。” 那骑士微微点头:“我听人说那个新抓的人身手了得,哼,果然是再厉害的老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 听到这骑士这么比喻自己,伍安倒是高兴了那么一瞬。然而那骑士话锋一转,问道:“抓进去的是一个人,你怎么说是两个?” 伍安一惊,因为梅琳娜跟自己一起对敌,所以他也就下意识的把梅琳娜算在了其中,哪知这下意识的一回答,竟然让自己露了馅。伍安踌躇了两声,不做回答。那骑士看他沉默,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个身手了得的,顿时提高了警惕,架开战姿。伍安没有怠慢,做好了躲闪准备。他虽然有轻功,但是现在身上着甲,叫他很不适应。如果要是运用轻功,怕是要事倍功半。他手里头拿的武器也很难击破铠甲,伤到骑士,因此伍安并不打算跟他缠斗,准备智取。伍安抢先一步,踏前直攻。骑士不闪不避,站立在那里,好像有自信伍安刺不破他的铠甲一样。果不其然,伍安的剑尖碰到铠甲,一点声音也没出。骑士知道他没出全力,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将伍安的剑砸了下去,然后抡动胳膊向伍安。在这之前,伍安就已经摆好了四平八稳的马步,一招野马分鬃,既化解了攻击,又将骑士打退出去。伍安并不去拿剑,而是打算以柔克刚,不断击退骑士。骑士被他这一招打退几步,眼看距离拉开,并不跟伍安废话,直接抡动手中长戟,耍的又快又强,虎虎生风。伍安顺着攻势躲开攻击,不断寻找间隙攻击骑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为了把骑士击退。眼看距离差不多了,伍安一个后跳躲过了上撩,站在最开始发招的位置。 骑士看自己和伍安距离拉开,自己已经使出了一半功力,而眼前这个假侍卫身形绰约,眼下正调整呼吸,不知他深浅。骑士不再打算拖延,当即转动手中长戟,以自己为圆心,唤起风暴。伍安看他使出这招,嘴角一动,他知道这风暴再大,不过是障眼法,风暴之后的全力一击,那才是真功夫。 果然如伍安料想的一样,骑士猛的跃起,举起长戟向伍安砍去。这一招不管往哪里躲,都难逃一死,唯有身下有空缺可以躲开。伍安压低身段,躲过了这一击。骑士凌空出招已然是大忌,他用出这一招,已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可是他看自己挥空,心已经凉了半截。又瞧见自己身子底下的升降梯已经落了下去,自己以这个高度落下,不死也摔成残废了。 他的力气已经散了,直直的落了下去。临死之前,他还不忘拼死一搏,将战戟扔出去,企图勾住边缘。但奈何他身子重战戟锋利,没能勾住,饮恨当场。 伍安走到边上,看他落下,得意道:“再见,大哥,别忘了写信!”话音刚落,铠甲坠落的声音从底下回荡开,想来是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伍安拾起剑,收回到鞘里,依旧装模作样的游走在史东薇尔城里。他先是到了望台上简单眺望了四周,其中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条巨龙的半个前身横亘在一棵树上,显然是没了气息。伍安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棵树和那条龙与这城内的氛围格格不入,打算去那里看看。至于葛瑞克,他并没有发现其踪迹,于是又下了了望台,然后出了了望塔,顺着梯子跳入一个小朝拜所,顺着出路又遇到了一个侍卫和一个银甲骑士。不同的是,这骑士拿着的是剑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自己的东西,伍安才能够畅通无阻。伍安不打算杀人灭口,装作是个去换班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跟骑士与另一个侍卫打了招呼,然后直走到了一间大堂里。伍安看四下无人,松了口气,耳听到楼底下传来刀剑划地的声音,走到栏杆旁边一瞧,让他大吃一惊。在楼底下肆意走动的,正是在自己初次来到交界地时候,将自己抛下山崖的接肢贵族。伍安猜测这个接肢贵族不是候王礼拜堂的那个,以接肢贵族这如同螃蟹一样的身形,打起架是一把好手,行动起来就不怎么方便了。伍安不打算理他,顺着大堂梁上的通道出了大堂,前面是一个好像餐室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陈设奢贵,看来是用来给王公贵族们宴会进餐用的地方。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倒显得落寞了。伍安悄悄进去,又看到了一个银甲骑士。他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又不能发作出来,在报告完了自己的行踪,说要来把装备拿走后,骑士不再理他,依然站在原地。伍安打开箱子,自己外穿的锁子甲,佩剑海角落日剑,匕首逆刺,还有那个法杖,全部都在这里。伍安把装备带上,那侍卫剑一丢,没等骑士反应,伍安就已经出手。因为心里对这类打扮的骑士已经颇不耐烦,伍安出手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直接朝着要害而去。这银甲骑士的铠甲坚固,可是胯部并无防护。伍安当机立断,剑指裆部,给骑士狠狠的放了血。伍安看倒下的骑士断子绝孙没了气息,算是消了气,甩了剑上血,出了餐室顺着楼梯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堂底下。这里又有炉灶又有挂满了餐具的架子,木头桌椅鳞次栉比,显然这里是个大食堂。大食堂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一个高大威猛、手持巨斧的英雄侧身矗立在悬崖边上,眺望着远方。一头金色的若隐若现的雄狮趴附在他的背后,好不威风。伍安刚走到大堂里,守在这里的侍卫看到他,立马提起警惕,拔剑冲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安愣了一下:“我我我……喔哦喔哦耶耶~~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知应该说些,哦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侍卫无所适从,看他发呆,伍安立刻拔剑,与在场的侍卫们打将起来。拿了佩剑的伍安所向披靡,没两下就将在场的一一血洒当场。伍安来到了大堂中央,直面接肢贵族。接肢贵族见了他,本来清秀的脸立刻变得张牙舞爪,似要将伍安生吞活剥。 “畜牲。”伍安只是简单的骂了一句,提剑上前。截肢贵族身上拿着刀剑的手四处乱挥,大堂的桌椅本就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经过他这一手更是无从修复,木头碎块四处纷落,如同下雨。伍安朝他走去,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酣战一场,突然一声怒吼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跃了下来。 那人跳下去,挥动手中双斧,直落在接肢贵族的背上。伍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女子。 第7章 涅斐丽力战贵族,葛瑞克请君入瓮 那女子身体在接肢贵族身上一沉,压的接肢贵族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直接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接肢贵族身形硕大,如今反倒被一个女子压倒一头,哪肯罢休,果断起身,用力转动身体,企图把女子摔下去。女子也不久留,下压身体后猛的跃起,然后落在了伍安面前,背对着他。女子等到接肢贵族转过了脸,才张开双臂,声如洪钟道:“我来做你的对手!” 伍安看她身形只比自己矮上几寸,全身肌肤深色,像是在日光下苦练出来的。她头戴灰色头巾,上身只一抹胸,下身则围腰束着战袍。全身线条硬朗肌肉扎实,一手一柄战斧,声音又中气十足,想必是一个高手。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这么踩老子?!”那接肢贵族生的一张俏脸,口气倒是又脏又利,听的人直扎耳朵。 “我名叫涅斐丽·露,是个战士,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哼,小东西口气不小,看小爷我把你大卸八块!”说完,接肢贵族挥动身上手臂,灯光映在刀剑上,反射出道道铁光。 伍安听她自报家门,想起百智爵士曾经跟自己提起过他的义女就叫涅斐丽·露,而且就在史东薇尔城,伍安半信半疑,上前小声问道:“诶,需要帮忙吗?” 涅斐丽抬起手:“不必,汝等看好了。”随后,她大吼着冲向接肢贵族与之酣战起来。伍安看她既然想要单挑,也不扫她的兴,挑了个干净的位子坐在,仰靠着桌子,拿出露滴,边喝边看。伍安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没意思,又把梅琳娜叫了出来。两个人一人拿着红露滴,一人拿着蓝露滴,碰杯喝了起来。梅琳娜看伍安那姿势好像挺舒服,也有样学样的靠将起来。结果并不像伍安那样自在,身体挺挺的,外加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手里还捧着蓝露滴,仰靠在那,又硬撑着头,更显得可笑可爱。 伍安一边渴饮露滴,一边观察起涅斐丽战斗的路数。涅斐丽的战斗与伍安大相径庭,面对敌人的进攻,涅斐丽不闪不避,只是单纯的抬起武器防御。她身上没有半片铠甲,手上也没有盾牌,但是却能将对手的攻击尽数放下。刚才涅斐丽自称战士,伍安一看,所述不加,她的一切动作都大开大合,招招有劲。然而她出招讲究个势大力沉、力大砖飞,只知道一股脑的出力,却不知道如何收力。面对接肢贵族这样的怪物,当然没必要留力留手。但要是其他情况,涅斐丽就难免要惹祸上身了。 却说涅斐丽那边可谓是越战越勇,接肢贵族多手多脚,皆持利器,仗着自己身体硕大兵器众多,全凭着一门力气,胡乱挥动,便能做到杀人如砍瓜切菜。现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只有一半的涅斐丽,他自己竟然占不到一点上风。他手脚多又长,可是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毫无区别。他的这点本事,也就是在史东薇尔城里能作威作福,出了城多走几步,就容易被人几招拿下。现如今碰到了涅斐丽这个程咬金,过了几十招都没伤到对方一下,免不得自尊心受挫,可是他又没有成套路的招式可用,只能是乱砍一气,企图把涅斐丽剁成肉馅。反观涅斐丽呢,接肢贵族的攻势变快变强,她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反而愈加兴奋。战斗让她血脉偾张,精神抖擞,原本她只能反应着防御,现在则可以在防御之后进行反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把接肢贵族身子前面的几条胳膊全都砍了下来,哀嚎声顿时回荡开。涅斐丽看对方退后,并不乘胜追击,而是询问是否服输。这一句让伍安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伍安的话,看到敌人退后,势必追上,不给敌人片刻喘息。与人搏杀,如果自己不杀了对方,那就有可能攻守易形,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在交界地这乱世之地,尤为如此。可是涅斐丽的言语之间,却好像并不打算对对方赶尽杀绝。出于她战士的身份,伍安表示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接肢贵族吃痛,一时不敢上前,只是垂着断肢在那里喘息,呻吟声跟着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一起淋漓。涅斐丽站在那里,还在等他的答复。 “我再问一遍,你认不认输?”片刻过后,涅斐丽有些不耐烦了,便又问了一声。接肢贵族啐了口唾沫,大喊着挥动武器,却不像刚才那样只知道胡乱猛攻。他身子底下的几条腿杂而不乱,互相配合,竟然让他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他的胳膊伸直放平,刃口横置,顿时在大堂里头刮起了一道龙卷,向着涅斐丽冲来。伍安调整双腿位置,随时准备逍遥步躲开。涅斐丽则两腿弯曲压低身段,接着大声呼喊着挥舞起手中双斧,以自己为圆心,唤起了风暴,并且还夹杂着金色的闪电。这一招可着实是让伍安吃了一惊,他停了手里头的露滴,直起身子仔细观瞧。涅斐丽这一唤起风暴,简直和那些银甲骑士如出一辙,别无二致,这让伍安不禁在心中发问:“这涅斐丽·露,跟那些银甲骑士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她还能够催动闪电?” 伍安心里发问只在一瞬,那边接肢贵族与涅斐丽的交战也只在一瞬。从体型上来看,涅斐丽的飓风,对接肢贵族的飓风,无疑是蜉蝣撼大树、以卵击石,可尽管如此,涅斐丽还是义无反顾,乘着脚下飓风,迎难而上。她全身力发,势不可挡。金色闪电包裹住她的全身,擦亮她的斧刃,成为她的助力。两股强风搅成一团,周遭器具无一例外被卷入其中,伍安和梅琳娜见势不妙,立刻翻身,他们身子底下的桌椅没了他们的倚靠,立刻飞了出去。二人落地,看眼前的风暴何时能停。 大堂内的灯火已经被扇灭,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终于受不住摧残,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此时大堂里只能看到涅斐丽周身的金色雷电,那雷电劈开刃风,深入到风暴之眼。伍安的双耳被杂乱的风声和雷声覆盖住,那斧头斫伐的声音,伍安听的可是一清二楚。涅斐丽砍到的地方正是接肢贵族的背部,双斧齐下,铁刃破了甲,正狠狠的砍到肉里头去。接肢贵族哀嚎一声,立时没了力气,趴倒在地上。涅斐丽空翻落地,砍了他的人头,战斗这才止息。涅斐丽长舒一口气,将双斧插在腰上带子,转头看向伍安,梅琳娜则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消失了。 “姐姐功夫了得,小弟实在涨了眼界。”伍安拱手作揖,面带微笑。 “哈哈,客气了。”涅斐丽面色铁青,性格倒算得上豪爽,“还没请教?” “小弟伍安,是一名褪色者,姐姐叫我小安就行。” “褪色者?”涅斐丽一怔,“那你可认识我义父了?” “认得,令尊是百智爵士。他老人家特地向我介绍过姐姐,还告诉我有麻烦就找你呢。”说完又是一拜,笑的更暖更勤。然而伍安内心里可不喜欢百智爵士,觉得他学识渊博却不算雅量高致,知道很多却总是刻意隐瞒,实在让伍安不爽。伍安态度如此,乃是念及他百智爵士的名声,不好当着涅斐丽发作罢了。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伍安虽然整日活在刀光剑影里,这道理还是懂的。 涅斐丽看伍安对自己父亲如此有礼,自然高兴,也不管伍安是不是虚情假意,跟他攀谈起来,问他怎么在此。伍安便把自己入城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涅斐丽听后,连连点头:“走侧门是正确的,史东薇尔的正门被严防死守,一旦有外人进入,立刻就会被守门的十几个大弩盯上。那大弩呈扇面,一下就能发射十发大弩箭,威力十足。贸然从正门进去,只怕是会被射成筛子。我也是忌惮正门的防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从侧面进来,只不过不像你一样知道隐藏,只能一路杀过来。” 伍安听她这么说,暗道她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似乎没什么心眼,并不防人,继而想到自己因为轻敌,反中了葛托克的奸计,又作罢了对涅斐丽才智不足的看法。 “姐姐功夫如此高强,城内那些侍卫,肯定奈何不了姐姐。只不过,人力气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一路打杀,却也不是办法。” 涅斐丽点头:“我听义父提到了葛瑞克的接肢之举,只觉得这是不仁不义,主动要求前来。打败葛瑞克,不仅能停了这城内接肢的风气,使其走上正道,还能够拿到葛瑞克的大卢恩,为义父的事业推上一大步,可谓一举两得。”说到这涅斐丽开始踌躇起来:“史东薇尔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手中又无地图,探索一阵,仍然没有发现葛瑞克的踪迹。” “既然眼下没有线索,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姐姐看如何?” 涅斐丽一路打杀过来,不禁大悦,随后又想到伍安又是夺营拔寨,又是坐车颠簸一路,又是受骗被缚,到了现在,就算能得片刻喘息,也没能歇上一歇,于是主动开口道:“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伍安拍了拍胸口,四下寻觅,给涅斐丽找来软垫、毯子和板子,给她铺好之后老老实实的巡逻。涅斐丽看他面目清秀又有一颗热心和一身正气,放心也放松了不少。伍安躺下,偏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幅画像,不禁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那画上的是哪位英雄人物啊?” 涅斐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了那手拿大斧背后俯狮的形象,顿时双眼一亮,踌躇一会,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位就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 “葛弗雷……”伍安默默记住这个名字,“我只以为是哪位半神,没成想竟然是初代王者。” 涅斐丽点点头:“他可不是半神,而是满族勇士,凭借自己在交界地无可匹敌的力量,获得了无上意志和女神玛莉卡的认可。玛莉卡女神仰慕他也爱慕他,与他交欢交媾,最后生下孩子。”涅斐丽谈起葛弗雷的时候明显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好像葛弗雷的故事说来能叫她热血都沸腾一样。当她说到孩子的时候,她又皱起眉头:“我只从父亲那里听说,葛弗雷的大儿子叫葛德文,在黑刀阴谋之夜被残忍谋杀,由此拉开了破碎战争的序幕。至于葛弗雷是否还有其他子嗣,便不得而知了。而且现在,葛弗雷也被玛莉卡女神驱逐,成为了褪色者,现在不知道沦落在何处。” 伍安发了会怔:“没想到,成了王者还会被驱逐。” “世事难料。”涅斐丽叹口气,伍安尚且如此感慨,她更是觉得蹊跷无奈。 “既然这位英雄也是褪色者,那想必能给给咱们帮不少的忙呢。”伍安哼笑一声,不再做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涅斐丽看他很快睡着,想他是很累了,自己也不怠慢,立刻开始在几个出入口之间来回巡逻。等到了半夜,伍安登的起身,和涅斐丽换了班。伍安看她躺下睡熟,放松了少许。他看这大堂虽然大,但是所能进来的入口不过两三个而已,随即摇铃召唤出库拉和三狼,叫他们两个一组,分别看守住出口和梁上的通路,自己则单独看守自己来时的入口。他靠在墙上,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到沉沉睡着。当初在玉龙山庄,他晚上睡觉前会想象着雪山上的是否有着神仙眷侣,想象着山外山后,还有着多少的瑰丽景色,还有着多少人彼此相逢,彼此错过。被逐出山庄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他更是忍不住会想到九霄云外去。他晚上去当杀手,一是像他说的,为了赚钱,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乱想,杀人能让他专心致志,让他不去想。可是并不是每一个晚上都有人要他去杀,安静的夜晚对他而言难得,也难过,因为一旦安静,他就要开始想了。他很擅长想,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养育自己的庄主赶出山庄,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世界外的神强行拉回到这里。 他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现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顿时哑然,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阿梅。”伍安小声叫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又说了声“梅梅”,估计这一声让梅琳娜禁不住他的肉麻,出声回应他:“什么事?” “跟我聊聊天吧,守夜太无聊了。”伍安继续小声道。 “好啊,你想聊什么,心里头说就可以了,我能听到。” “呃……你能不能现出真身啊?” “不行,眼下涅斐丽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维持着这种状态。我终归是代行女巫,叫人知道总不太好,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那好吧。”伍安心道,耸了耸肩,没话了。梅琳娜觉得奇怪,一开始叫自己的是他,现在闭口沉默的还是他。梅琳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多添了成熟与惆怅,诧异道:“你不是要聊天吗?” “我在想话题。”伍安撅起嘴巴思考,抓了抓脑袋,然后耷拉下来,显然是没想到聊什么。 梅琳娜想起他说的什么袈裟伏魔功,还有什么醉拳,她自己心里头好奇,就以此为话题来引出伍安的兴致。听到梅琳娜发问,伍安两眼瞬间放光,先是跟梅琳娜讲了这两个功夫的由来,然后又把一招一式分开给梅琳娜讲。梅琳娜素知伍安品性天真热忱,没想到一说起武功来竟然能做到有条不紊,从基础到进阶再到最后成型,都说的一字不差。只不过伍安只是知道袈裟伏魔功的大概,说的不怎么深入,讲的更多的是醉拳。聊到最后,伍安还想让梅琳娜教他袈裟伏魔功。梅琳娜起先想自己这本事是自己打架打多了悟出来的,自己都没成想在其他世界,居然算得上是难得的功夫。思来想去,便答应下来。伍安一阵欢欣,又跟她说起自己世界的其他武功,可谓是滔滔不绝。伍安说的痛快,梅琳娜听的认真。两个人都投入得很,时间也就走的飞快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扯到了其他世界去。伍安笑道:“说不定啊,在这交界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个交界地呢。” 梅琳娜不解: “此话怎讲?” “在我那,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叫作平行世界,就是说在世界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乃至于无数个相似的世界存在。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光有一个伍安了。” 梅琳娜似懂非懂:“也不光会有一个梅琳娜了。” “就是这样。”伍安打了个响指,涅斐丽忽然翻身,吓得他以为自己险些吵醒他,赶紧停了手。继续道:“而且啊,说不定那些梅琳娜,都会找上伍安。”讲到这,伍安的脸色一变,“你说,梅琳娜找上伍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梅琳娜听他不用你我,改用姓名称呼,茫然间不知道他具体所指,回答道:“命中注定……你热衷于把相遇,归结于这种想法吗?”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伍安道,又耸耸肩,“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说话,有一种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叫人恨不得翻几个跟头,证明自己没被所谓命运拘束住。然而,当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人又总是拿这套说辞给自己开脱。”伍安惆怅一声,“算是让自己的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和一事无成,提供了一种合理性吧。” 梅琳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又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把话题往前提了提:“梅琳娜遇到伍安或许是命中注定,可是伍安要走什么路,却不是了。” 伍安听后,不由得心中好奇:“怎么说?” “女巫只是负责引导褪色者成王,但是褪色者自己要做什么,却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我说过的吧,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不少褪色者,他们有的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胡闹一通,叫女巫没有办法。”梅琳娜沉默片刻,“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听了情况之后还很淡定,又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成王的褪色者。” “毕竟这是上一辈人留下来的烂摊子嘛。”伍安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交界地这些神利益冲突之下造成的烂摊子,自己这一家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你的品质,在交界地,很是难得了。” “嗐,”伍安摆摆手,“夸张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一个比我还有热心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把天给聊完了,恰巧这时,看守出口的三仔兴冲冲的向自己跑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伍安跟着三仔出了出口,发现自己竟然就已经到了中庭,这里每隔十米就设一道尖刺护栏,每一段护栏中间还加上一架大炮。伍安仔细算来,每一排有两个大炮,两个喷火筒。大炮在外,喷火筒在里,远近坚固。在中庭两侧,还有两处木头高台,高台栏杆上设有五架正常规格的弓弩,和大炮与喷火筒一样,齐刷刷的对准了从正门道路。伍安一看这架势,霎时间庆幸自己没有硬着头皮走正门,不然早被人家哄的渣都不剩了。他又低头一瞧,发现城内的侍卫们躺了一地,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跟人拼杀致死,倒像是在睡梦里被人偷偷割了喉咙。伍安正诧异,忽然听到左边高台有声音。他逍遥步向前高跳一步,抓住栏杆一翻落地,发现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亚人在啃食侍卫的尸体。伍安脚步很轻,亚人没有察觉。直等到自己扭头,看到是伍安,才停了嘴,拜服在伍安脚下。亚人的凶恶,伍安独闯洞窟为柏克拿取东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如今看到亚人竟然对自己如此乖顺,心里不禁佩服起肯尼斯。虽然表面功夫说不太过,但是还算是有御人之术,把城让给他治理的心思,又更确认了一些。 伍安问了他一些话,亚人普遍智力低下,话听不明白,说也说不明白。伍安一通说下来,这亚人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伍安在跟自己讲些什么。伍安忽然开始怀疑起柏克,他身为亚人,不光能听得懂自己说话,而且还对答如流。比起一般亚人,虽然凶狠不足,却有比那些亚人更有头脑,更有情感。最重要的一点,能够与别人交流。换做是别的亚人,被变成了树,估计只会乱叫一通,然后没人搭理,活活饿死在那。 伍安看自己说了半天无果,无奈的挠了挠头,思考着该怎么从亚人嘴里头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又问起葛瑞克的事情,亚人听了这名字,顿时手舞足蹈,不住的比划。伍安看他兴高采烈,料想他是知道葛瑞克的所在,顿时喜出望外。他同样比划双手,叫亚人老老实实在这站着,等自己回来。伍安回了大堂,召回了骨灰。恰好涅斐丽站在那活动筋骨,看到伍安手里头拿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铃铛,连忙上去问伍安这是什么。伍安也不隐瞒,将这铃铛的妙用给涅斐丽说了一遍。他想涅斐丽是个光明磊落的战士,从来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武艺,不屑于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事实也的确如伍安所想,涅斐丽听了伍安说的,脸上眉毛一挑,眼中时不时流露出鄙夷之意。伍安知道她不愿意多听,把铃铛收了起来,领着她来了中庭。涅斐丽看着满地的伤兵死尸,不禁皱起眉头。她虽然是战士,但是始终都讲究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她前来史东薇尔,也是因为接肢这不义之举,才动身的。伍安倒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在他这里,这些人与自己为敌,迟早都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不过早晚问题罢了。比起这个,远处一个身形肥硕头长崎岖长角的怪物更加吸引伍安。只见他手拿大刀,悠哉悠哉的靠在一边,看着自己脚边的狗跟伍安刚才交流过的亚人隔着两米对吼。那怪物一抬头,看到了伍安,随后啐了一口,大吼一声,提着刀朝伍安跑过来。那条猎狗也不客气,直接一扑,当时咬死了那个亚人。 “恶兆之子!”涅斐丽将双斧卸下,攥在手里。伍安听她这么一说,倒觉着眼前这怪物还真跟那个玛尔基特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缓缓拔出剑来:“看来他是来上早班的。” 恶兆之子在后,猎狗在前。它跑的奇快,转眼间都到了涅斐丽跟前,上去就是一口。涅斐丽劈头砍去,正打在那狗的脑袋上,谁想到那狗脑袋上正中她全力一斧,居然只是脑袋上生出个口子而已。那畜牲滚到一边,立马站好,继续撕咬过来。涅斐丽用尽全力都没能让它开瓢,有些害怕,正准备再给它来上一斧子,伍安却先出一剑,毫不客气的叫那畜牲身首异处。狗头高起,伍安躲过恶兆之子的一击,踩着他的肩膀高跳起来,在空中倒挂,把狗头当球使,一脚踢在恶兆之子的身后。那狗头牙尖齿利,旋转着飞出,正好就咬在恶兆之子的背后。狗牙深深扎入肉里,疼的恶兆之子是叫苦不迭。伍安落地,趁他没转身,抓住狗头用力一拉,直接将恶兆之子背后一大块肉撕扯下来。这还没完,伍安将狗头抛在空中,自己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棒,以狗头为球。他瞅准时机,挥剑出去,剑背打在狗头上,立时打出去老远。这狗头也是够硬抗折腾。既当了足球,又当了棒球,而且两回都打在恶兆之子背面。恶兆之子后背受了一次重创,硬生生叫人扯下块肉来,任他身形怎么健硕,如何皮糙肉厚,受了这痛,他也难以忍受。不昏死过去已然不错,更别提反应回头了。狗头击打在他背上,当即把他冲出去老远,直撞在城墙上留下好大一个窟窿才停下。恶兆之子身体嵌在墙里,半天才动弹出来,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他只不过出了一刀,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反观伍安,倚着剑站在那,手搭凉亭看这边的情况,可谓是气定神闲。 伍安这一通搏杀下来,可是看呆了一旁的涅斐丽。她向来以战士自居,不管面对什么敌人,她都是使出全力相对。然而她刚才那一斧头只在那狗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要是和这皮糙肉厚膀大腰圆的恶兆之子打将起来,她这斧头怕是连痕迹都没办法留下。这也让她不禁开始下了猜测:这恶兆之子可比那接肢贵族难对付。而她又见伍安一剑削了狗头,又将恶兆之子如此戏弄,原本只当他是个奶油小生,如今对他刮目相看。 伍安并不刻意的去炫耀自己的武功究竟何等了得,与人交战时,他总是悠哉悠哉,好显得自己武艺不精。可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越是表现的插科打诨吊儿郎当,越显得他功夫的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伍安权当是游戏而已。在涅斐丽眼里,那得是练上一段时间才能得来的身手和自信。 恶兆之子躺在地上,慢慢回转心神,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就将伍安碎尸万段。哪怕涅斐丽离他更近,也更容易对付,他也全然不顾。只管向伍安奔去。抡起手中大刀,使出十二分力气砍过去。伍安一手背后,一手拿剑,只见他单手刷起剑花,华丽之余不失风采,飞速之间不失力道,却是把恶兆之子的每一刀都挡了下来。恶兆之子抬刀下劈,伍安微微侧身闪过,刀刃正陷入沙土地里。这中庭虽然大,但是并没有砖石铺陈,人踩上去倒是踏实,跌倒也不至于摔伤,可要是兵器陷了进去,那就再难拔出来了。伍安也不会给他拔出来的机会,他左脚踏在大刀刀背,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拔出逆刺。伍安反手握着,先是在恶兆之子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又在他握刀的右臂上连续扎了三下,出手又快又狠,不叫人反应。恶兆之子手臂吃痛,哪里还有什么意志握刀,右手立时松开。伍安立刻收起左脚,然后踢在他身上,将他踢出去几米。然后反手拿剑,侧身闪过,拦腰截断。伍安怕他不死,又在背后倒捅一剑,紧接着拔剑,从肩膀到右下腰部来了个斜斩。伍安没松劲,又踹了一脚,恶兆之子的身体立刻崩成三块,但见血肉横飞,撒了一地。伍安云淡风轻,挥去剑上脏血,收剑入鞘,大气不喘一个。反观涅斐丽,则是内外骇然,僵在那里屏气凝神。想象着要是自己跟伍安打起来,只怕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一合之敌。 “小弟三脚猫功夫,让姐姐见笑了。”伍安拱手微笑,涅斐丽扯了扯嘴角,同样以笑回应。她看伍安笑的倒是明媚无害,却叫涅斐丽止不住的胆寒。 伍安转身走到哪把大刀旁边,双手握在刀柄上,费力将其拔出。伍安发现这大刀倒是挺沉,自己一只手目前是舞不动的。梅琳娜看他有意要单手使刀,立刻会意,将他体内卢恩转化为了力气。伍安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一股劲涌了上来,一手拿剑,一手拿刀,舞的那叫一虎虎生风。他自得其乐,看的涅斐丽心中不安。起先她还觉得自己算是前辈,眼下一看,自己一身本事,算得了什么? “重量不错,可惜不太趁我的手。”伍安这么说着,却是把刀束在身后。左顾右盼一阵,穿了中庭上了台阶。涅斐丽没有出声,快步跟在后面。左边的房间里有一赐福,但现在伍安状态很好,不需要做任何的补充。再往右看,则是一条宽敞的大道。砖石铺的严丝合缝,平整无异,明显是条正路。只不过这条正路,如今也架上了尖刺护栏,还有许多个油桶。在道路两边的石头护栏上,还停着几头老鹰。那些猛禽的双脚都被切了去,换成了又长又锋利的细刃,飞起来扑杀,登时挖出心肺,要人性命。鹰的脸上又绑上了面具,嘴的地方延伸出又长又细的管子,结合那些油桶,伍安猜测那管子就是用来吹出火,好让油桶爆炸的,因此没有贸然向前。 涅斐丽看伍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忙想着要显显自己之能。却又想到伍安这等本事都不敢贸然前去,自己又能干什么?于是就此刹住心思,跟伍安一起观察情况。 伍安没过多久就想出了对策,既然这路上有这么多的油桶,不如伍安就给他点上一把火,炸的那些老鹰灰飞烟灭。 伍安没有怠慢,想出主意就开始做。他到了左边房间寻找木棍,又扯了屋里头的布条缠上,将房间里放着的油覆在上面,然后直接把扔了出去。先前他从了望塔出来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陷阱。一堆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好把油桶扔他身上,再点一把火,叫伍安惹火上身。好在机敏,才没有上当。他因此知道这些畜牲机灵的很,看到会动弹的东西在眼前飘过,自己也就跟着动起来。果不其然,当木棍飞过的时候,老鹰们一起吹火,结果把自己炸了个魂飞魄散。原本好好的砖路,瞬间被炸的坑坑洼洼。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把全城的人都给惊动了。伍安和涅斐丽暗道不妙,趁着前面的路还没塌下去,赶紧快步跑到另一头。两个人脚步刚停下,一个银甲骑士就踩着风暴上前横斩。涅斐丽眼疾手快,同样施展战技,和银甲骑士战在一处。伍安看二人打成一团,不分胜负,身后追兵已至,纵使伍安再好的轻功,也不免要被射成筛子。他急忙上前,见隙拉住涅斐丽脱离战斗,急忙离开。任凭后面什么骑士什么侍卫,便都统统不管,只管向前跑了。伍安拾了黄金种子,放进露滴瓶里,随后拔剑握刀,一阵乱舞乱挥,一路平砍过去。刃过之处,鲜血泉涌。一只巨人山妖蹲在二人面前,两人也无暇管他为什么城里头还有巨人,直接从其胯下躲了过去。伍安闪过的时候直接砍断了巨人的脚踝,叫他跌倒不能站起,好阻挡住后面的追兵。 “嘿!嘿!”一个囚徒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过来!” 伍安和涅斐丽见有人开门搭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加快了脚步。刚刚过了门,就一起用力,将大门推上掩住。大门撞了两下便不再动,眼看脱离了危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诶呀,两位还真是身手不凡呐。”刚才呼喊的囚犯咧着嘴笑,边笑边鼓掌。 “刚才多谢了。”伍安没有作揖,只是点了下头,就开始观察起周围情况。一把足有人高的黄金大斧就矗立在自己的身边。伍安仔细看去,那斧头随着阳光的升起而一点一点变得熠熠生辉,醒目的双狮标志镌刻其上,看上去像是某位身份高贵身形又高大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伍安又瞥见那条自己之前在了望台上看到的那条半个身子横亘在古树上的死龙。他仔细瞧去,发现那龙的脖子处有明显的被砍断的痕迹。他立刻发觉不对,转身去叫涅斐丽,却见那囚徒正掐住涅斐丽的脖子,叫她一时使不上力气。囚徒的胳膊抬起,那如同木柴一样瘦削枯干的手臂,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涅斐丽举了起来。眼见涅斐丽如此狼狈,囚徒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笑声起初尖利,而后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沙哑,听上去十分滑稽,但眼下这个情况,没人会有闲心去在意。伍安正想要上前去救涅斐丽,忽然一道风墙拦在他面前。伍安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这风墙形成的道理,跟那些骑士的战技如出一辙,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随着风墙散去,原本的囚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粗壮的手掌牢牢把涅斐丽抓在手心里,只需要再用用力,就能将涅斐丽捏死。或许是心高气傲,他并不觉得涅斐丽能掀起如何的风浪,只是稍稍折磨了她一下,便把她朝着扔了出去。伍安看涅斐丽朝自己飞过来,运动体内真气,压低身子扎好马步,张开双手接住了她,然后把她放在地上。涅斐丽又是被掐脖子又是被捏身子,此时头晕目眩,只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得动手搏杀。伍安瞪着一双眼睛,直视那个高大的身形。如果伍安猜的不错,那他便是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葛瑞克了。 看到伍安轻而易举的接住涅斐丽,葛瑞克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黄金大斧跟前,单手举起:“杀我的兵,还炸我的城。” “你那些手下技不如人,工程又是豆腐渣,怪不得别人。”伍安耸耸肩。 “住口!”葛瑞克双手握住斧柄,他的双臂丝毫未动,身上的绿色袍子却自己褪了下去。伍安看清楚了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他的两条胳膊的确没动,但是他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胳膊上,可是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胳膊与手脚,看上去叫人十分恶心。葛瑞克能有如此高大的身躯,也是因为他把身子换成了巨人山妖的。他两条胳膊长,身子大,相比之下,两条腿就显得短,他那苍老、扭曲又丑陋的披着白头发的脑袋,更显得小了。硬要比喻的话,简直是八仙桌上摆一个肉丸子。然而葛瑞克并不觉得自己可笑,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天下无敌之外,再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区区褪色者,口气倒是不小。”葛瑞克严肃道,随后怒极,双手抬起斧柄,随后重重落下。斧头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地震。 “朕可是黄金君王,尔等,要么给朕跪下,俯首称臣。要么,就去死吧!” 伍安轻蔑一笑:“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哈?好,寡人就会会你!” 第8章 双人力战葛瑞克,惨胜后占风暴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伍安左手挺剑,直指葛瑞克,“老老实实的把大卢恩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大卢恩乃是艾尔登法环的碎片,自玛莉卡女神击碎法环之后,她的孩子,那些半神们,都各自作为法环力量的容器,每一个半神都会持有一个大卢恩。破碎战争使交界地生灵涂炭,刀兵四起,狼烟滚滚,大卢恩正是各个半神英雄力量与身份的象征,虽然交出大卢恩并不致死,但是大卢恩作为一种象征,对半神而言,已然是身家性命一般的存在。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的后裔,仍然持有大卢恩。他一天持有大卢恩,那么他就一天是半神。尽管他血脉低微实力不强,但是面对伍安这类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葛瑞克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的嫡孙,在破碎战争中却屡战屡败。最终被女武神击败,并栖居在这史东薇尔城里做山大王。他这一辈子都缺少面子,因此他最好面子。看到或听到有人欺侮自己,他纵然不敌,也是要骂上几句的。更何况眼前是伍安在叫阵,他更不以为然。哪怕伍安现在能单手拿住二十斤沉重的恶兆之子大刀,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了伍安的挑衅,葛瑞克哈哈大笑,中门大开,毫无防备,摆明了是瞧不起伍安,不怕他突然攻击:“你这尖嘴猴腮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身形瘦削身穿薄甲,明明是个公的,却长得略带三分阴柔,又是粉头发又是梳辫子,简直就是个娘们。呵呵,待我剁去的手脚,再把你卵子割了,让你做个太监人彘!”说罢,葛瑞克,更是大笑。伍安不跟他废话,左右开弓,抢先一步上前,趁着葛瑞克中门大开,直捣黄龙。 葛瑞克既然放出了自己的弱点,就绝对有把握能够在敌人打到自己之前回防。他身形高大,所站的位置到前方自己的宫殿,就是只一条有五十米宽的砌在悬崖上的一条路。要是躲闪起来,一个失神就容易掉下去。再者,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躲闪。葛瑞克单手举起大斧,在地上猛的一砸,伍安脚下一大片的地板顿时碎裂,成了倒行的石头雨。幸亏伍安和葛瑞克之间还有段距离让他反应。他立刻逍遥步腾空,接着旋转身子,将自己像陀螺一样发射出去,如同出水蛟龙,旋转着向葛瑞克的下盘而去,使出玉龙十三式中专攻下三路的冠南式。葛瑞克也曾征战,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等功夫,凭着自己的反应下意识的防御。 葛瑞克快,伍安只比他还要快,他从葛瑞克胯下旋转而过,葛瑞克双腿虽然短,但是下盘极稳,并且皮糙肉厚。恶兆之子大刀足有二十斤重,却连个口子都没留下。反倒是伍安的海角落日剑伤到了葛瑞克的脚筋,让他登的一下不稳,前倾下去。这一下可是让葛瑞克一惊,他没想到那并不起眼的四尺八面长剑竟然能够划破皮肤,直伤到自己的筋肉,还叫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他哪里知道伍安的兵器已经被修古强化过,亚基尔的龙鳞与皮肉尚且抵挡不住,何况他这血肉之躯? 眼看自己右脚脚筋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受伤,葛瑞克不敢再放松,咬着牙转动身体,想要将伍安甩到悬崖下面去。他左臂放在地上,刚刚卷起一点尘土,两把斧头就砍进了他的胳膊里。葛瑞克一瞧,发现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涅斐丽。此时的她已经找回了状态,拼尽蛮力砍去。葛瑞克先是一惊,而后大怒,撕扯着嗓子举起左臂,涅斐丽看她抬胳膊,立刻学着伍安之前扎马步那样压低身子,跟葛瑞克角力。但她的身形在葛瑞克面前还是太小,涅斐丽一直没有松开双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她因为角力败下阵来,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咬牙怒吼,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伟力,压了葛瑞克一头。葛瑞克顿时觉得自己脱了力,上半个身子被涅斐丽的蛮力主导,直往后仰。伍安见状,转成刀背向葛瑞克脚踝砍去。二人一同配合,叫葛瑞克摔了个四仰朝天。 葛瑞克身形高大,这一摔虽然没怎么伤到他,却叫他一时恍惚难以再站起来。涅斐丽看他虚弱,举起斧子准备送他上路。斧头寒光一闪,涅斐丽一皱眉,葛瑞克也立刻恢复过来,竟然直接含了口浓痰,直吐向涅斐丽。涅斐丽躲闪不及,被浓痰击打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葛瑞克的浓痰又臭又骚,却恰到好处的帮涅斐丽缓解了滚地板造成的伤害。涅斐丽刹停在伍安身边,既嫌弃身上一身的脏,又不肯放下斧子,只能用手背匆匆擦一擦。伍安看她这幅狼狈样,憋着不笑,却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与她保持距离。 葛瑞克重新站起,晃了晃脑袋,看清楚了自己和伍安以及涅斐丽重新拉开了距离。经过刚才的交战,葛瑞克决定不再留手。涅斐丽和伍安从来就没打算跟他客气,双方重新摆好架势,向着对方冲去。葛瑞克眼看距离足够,当即轮动斧头,刮起两道刃风,向二人袭去。那刃风还没赶到自己面前,两人就已经感到似乎有刀刃朝着自己面门攻来。刃风势大力沉,如果击中,足以将二人的身体搅得粉碎。 看到旋风,伍安丝毫不慌。逍遥步起身加蛟龙探海,一套故技重施,直接纵身跃入旋风当中,让旋风的节奏与速度跟自己相当,如同一颗子弹射出。涅斐丽面对来势汹汹的旋风,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立刻刹住身体,原地唤起风暴。眼看着旋风越来越近,涅斐丽紧闭双眼,加快了速度。那旋风一触碰到涅斐丽身体周围的风暴,立刻融入其中。涅斐丽顿时感到一股力量涌来,学着伍安的样子,顺势将风暴甩向葛瑞克。 葛瑞克现在丝毫没有轻敌,是伍安和涅斐丽超出了他的意料。一个有着跟年纪与样貌根本不匹配的高深莫测的武功,另一个能够唤起风暴。葛瑞克暗自猜测这两个人均是来头不小,也不怠慢。立刻用挥动斧头,阻挡伍安的进攻。伍安轻松夺过横扫,单手撑住斧子一用力,身子落在了葛瑞克的右手上,然后然后边跑边砍,将葛瑞克的右臂上的肢体斩下大半,血液立刻将伍安的身体染红。葛瑞克看自己辛辛苦苦接的肢被斩断,胳膊上又多了许多伤口,正想要挥动胳膊,身子又吃了涅斐丽的一记旋风。葛瑞克只是一时松懈,自己的右耳和一大块头皮就被削了去。如果他再晚一点躲开,那被削掉的可是他半个脑袋。而这还没完,伍安踩着他秃了的那一块跳起,抓住他飞扬出去的那一缕头发,狠狠地往他脸上甩去。同时又投掷出背后大刀。伍安想这大刀既然百般出招都伤不到他,留着还影响自己出招,不如这么丢出去。大刀刀背直接打在葛瑞克脸上,立刻将他打成了酒糟鼻。伍安轻盈落地,转身剑指葛瑞克,飘逸非常:“就这点本事?” 葛瑞克捂着自己秃掉的那一块脑袋哀嚎一阵,牙齿打架,恨不得将伍安碎尸万段。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管什么招式了。刚才的出招都过于繁文缛节,且不是自己全力。葛瑞克沉吟一声,大踏一步,挥动斧头,霎时间,刚才还无风的悬崖边,立刻卷起几道龙卷,朝着葛瑞克而去。灰色的风暴将葛瑞克包裹其中,他越摇越起劲,直要把史东薇尔的所有风暴都吸收过来用作己用。 天地失色,叫伍安和涅斐丽颇为一惊。伍安立刻扎稳马步,免得被吸过去。涅斐丽也有样学样,压低重心。然而他们不向风暴去,风暴自向他们来。葛瑞克瞬间发力,与风暴一同发起攻击。那速度快的难以捕捉,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风暴裹挟。伍安本想用逍遥步遁走,却不成想跳起还没落地,就被狂风捕捉住。伍安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葛瑞克牢牢握在手心里。葛瑞克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斧头,一手拿着伍安,一手拿着涅斐丽。他先是两只手同时狠狠一捏,然后两只手用力拍在一起。伍安和涅斐丽撞在一块,只觉得全身骨骼内脏都要碎裂,不由得惨叫出声。葛瑞克将二人抓在一起,用力掷了出去。 伍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口袋一样,在风中招摇。尽管如此,他还是拼足了意志,把剑收入鞘中,然后抱住涅斐丽,拿自己当垫子,落地上之后滚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涅斐丽躺在他另外一边,手里头的斧子早被丢在了一旁。两个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硬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伍安伸手,唤出露滴,也不口服,直接浇在身上,然后又将另外半瓶扔给涅斐丽叫她用。葛瑞克怕他们再恢复状态于自己不利,挥动斧头,沿着龙脖子上的痕迹砍下,龙头应声倒地。伍安勉强站起了身,只见葛瑞克举起斧头,直接砍向自己的左手,这一举让伍安和涅斐丽呆愣在原地。葛瑞克哀嚎不已,但是毫不留手,直接将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他咬牙忍着疼,将龙头接在左手,凄厉呐喊道:“列位先祖,敬请见证!”随后,火焰从龙头当中喷出。烈焰来势汹汹,范围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伍安和涅斐丽烤成焦炭。伍安见状,并不多想,立刻催动内力,吐出亚基尔的火焰,,与葛瑞克抗衡。 两股子烈焰如同大海掀起的两头浪潮拍打在一起,热浪瞬间荡开,连悬崖上的石块都一点点融化,龙尸和那棵枯树身上也出现了火苗,开始烧了起来。葛瑞克自断一臂接上龙头,士气更盛。伍安此时精疲力尽,但是事关生死,他不肯有任何的怠慢,运动全身的劲力吐出火焰,不甘示弱。 两股大火烧在一起,足足坚持了一分钟有余。葛瑞克垂下手臂喘着大气,伍安则喷出一口浓血,还冒着热烟。他双眼充血,整个身子突的跪在地上,木然在那里。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再没办法动弹分毫。涅斐丽见状,赶紧把剩下的露滴凑到他嘴边给他服下。伍安身上的症状开始减轻,浑浊的双眼开始有了光亮,身子也有了反应。但是在伍安恢复的同时,葛瑞克也同样没有闲着。更何况他伤的比伍安要轻的多,垂下去的龙头只是一会,便又抬了起来。想来他是要故技重施,将眼前两人赶尽杀绝。 涅斐丽见伍安伤成这样,顿时怒上心头,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葛瑞克。她抄起双斧,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葛瑞克的身前。原本将唤起风暴作为必杀技的她,此时使用居然易如反掌。对力量突然间的熟练,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力量的掌握上,那股冲天怒气,竟然让她沉了住气,使她心无外物,只管运气。她唤起的风暴已经有银甲骑士的势头,甚至把那更甚。葛瑞克明显感到一道又一道割人皮肉的强风环伺,并且逐渐的将自己包裹其中。再这样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这时候再喷火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两个人距离很近,喷出的火焰很可能伤到自己。眼下只有靠斧头才能破局,葛瑞克抡动巨斧,妄图将涅斐丽拦腰截断,压制她的攻击。就在他胡乱挥动斧头之前,涅斐丽猛的跳起,以风暴为保护层和攻击手段,呈螺旋式,向着葛瑞克的心口窝攻去。涅斐丽的速度极快,且葛瑞克一只手抡出斧子,来不及收回,另一只手是龙头,没办法防御。葛瑞克只得硬生生的挺下了这一下攻击。好在他接的巨人山妖的身板足够硬朗,不然换做别的什么,估计直接就被涅斐丽穿出了个窟窿了。 葛瑞克的身子一阵钻心窝子的疼,他抵抗不住,只能后退,被涅斐丽硬生生撞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停下。这还没完,涅斐丽驱雷掣电,速度更快了几分,斧子上金光闪闪,显然已经附上了雷电。这一场战斗下来,涅斐丽和伍安可谓是不断的给葛瑞克制造惊讶,这也怪他自视甚高,又把两个人看的太低。看到涅斐丽向自己冲过来,眼睛里都带着电光,葛瑞克头上流汗如同水洗,两条手臂双管齐下,一起向着涅斐丽攻击。涅斐丽双手格挡住葛瑞克的斧头横扫,又高抬右腿踢住龙头,依然是学着伍安的样子,一招蛟龙探海,翻动身子卸掉力气,抓住间隙猛攻下盘,将葛瑞克打的趴倒在地。涅斐丽斧头砍在葛瑞克肩膀,随后狠狠一踢,竟然将葛瑞克踢出去一段。然而葛瑞克并没有因为涅斐丽的攻击而陷入僵停,龙头一扫,抓住了涅斐丽的身子,随后一咬,尽管那龙嘴如鸟喙,中无一颗牙齿,也叫涅斐丽全身剧痛动弹不得。 眼看抓得涅斐丽在手,葛瑞克大笑,立刻催动龙头中火,企图就这么将涅斐丽烧死。然而龙焰只是在龙嘴中催动一瞬,发出了些许光亮,然后便寂然无声了。涅斐丽正诧异,抬起头一瞧,原来是伍安抢先一步,他飞奔到葛瑞克侧面,一剑下去,当即劈断葛瑞克左臂与龙头连接处,随后他又补上一脚,用力踢在龙头上,龙头夹着涅斐丽擦出去。伍安收力,反手握剑,横切在葛瑞克左臂断口处,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做推磨之势,用力向前。 葛瑞克的哀嚎伍安已经听的够了,他看葛瑞克身子佝偻下去,顺着脊背爬上去,倒着身子从葛瑞克面前跳下,与他打了个照面之后,立刻旋转身体施展玉龙十三式中的头巾式,专为枭首而创。伍安当机立断,不再打算和葛瑞克缠斗,直取他性命。伍安在顷刻之间挥出数道剑招,其中脖颈之处力道最深最重。依然倒挂着身体,将葛瑞克的脑袋踢向涅斐丽手边,随后落地转身,气喘吁吁,双眼满是杀意,剑指葛瑞克尸体,生怕再出什么事端。事实证明是伍安多虑,纵使葛瑞克再怎么强大,丢了脑袋也是没得再活。尸体轰然倒下,血从断颈处涌出。 一战了解,涅斐丽松了口气,双手来开龙头,躺在地上喘气。伍安则依然没有放松,拿剑指着尸体,耳边厢门外“护驾”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洞开,葛托克领头带着无数士兵与银甲骑士冲了进来。他原本就在门外头听着,想着伍安那崽子天真,肯定不是葛瑞克的对手,要是葛瑞克活着,他能落个勤王保驾的功劳。要是葛瑞克和伍安同归于尽,他更是能趁机提高自己身位。他千算万算,总是没料到伍安会活下来,葛瑞克会落败。他冲进来一看伍安站在那,身上和长剑都披满了鲜血,他身子僵挺不肯松懈,双眼露出无限杀机,显然是刚刚杀死葛瑞克,还没回过劲来。要是自己引了伍安注意,想他之前坑害伍安之事,伍安已经有理由杀死他。更别提伍安这时候杀红了眼,凭他的本事,杀别人另说,杀他一个葛托克,那还不是反掌观纹?当即伸手勒令众人停下,自己则想要躲进人群里头。 他想的很好,可惜为时已晚。伍安在交战前就注意着门外头的动静,如今看是葛托克这家伙带着人过来,算是跟他猜想的不谋而合。伍安刚才一直不肯松懈,就是为了吓唬葛托克,让他见了自己是又愧疚又害怕,非得跪下连连磕头才行。事实也正如伍安所料,他斜眼看了一眼众人,杀气凌然,叫所有人都为之一骇。伍安瞧见了葛托克的位置,甩去剑上血,向着葛托克跑去。虽然气势汹汹,但是速度并不快。不然以他逍遥步功力,顷刻之间就能到葛托克面前。 葛托克看伍安不偏不倚的冲向自己,定是要取自己性命。他四下无处可躲,只能做个识时务者,当即跪下,俯首称臣:“臣等叩见城主,护驾来迟,请城主降罪!” 葛托克这一跪,倒是和了伍安心意,只是他还需装傻充愣。直跑到葛托克几米外听他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才慢慢停下脚步,把剑悬在他脑袋顶上,随便动动手腕就能要他的命。伍安装作刚刚从杀戮中幡然醒悟,发怔道:“你刚才说什么?” 葛托克没有怠慢,立刻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伍安抬起眉毛一瞧,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们窃窃私语,都不肯像葛托克一样跪下拜见,于是问道:“怎么我就是城主了?” “您……王上您击败了葛瑞克,他的大卢恩已经归您所有,您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碎片君王。” “大卢恩……”葛托克这么一点拨,伍安倒是想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葛瑞克的尸体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金圆弧。伍安伸出手,大卢恩朝他的手掌飞去。伍安一手握住,顷刻间,大卢恩将前主人葛瑞克的记忆源源不断的传输给伍安:葛瑞克是英雄葛弗雷的孙子,大王子葛德文的儿子,血脉高贵的他,却是个懦弱的半神。黑刀之夜,他的父亲葛德文被黑刀刺客刺杀,玛莉卡怒而砸碎法环,法环的碎片变成大卢恩,分散到各个半神手中。 黄金律法在玛莉卡有意的破坏下变得残破不堪,曾经信奉黄金律法的交界地子民对黄金律法产生了怀疑。不久之后,玛莉卡女神将葛弗雷放逐到交界地外,自己也神秘失踪,一时间王城群龙无首,诸位半神眼看时机已到,组成联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城罗德尔进发。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诸神联军已经兵临城下,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值此存亡之秋之际,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后裔,理应披甲持枪,上阵杀敌,拱卫王城,可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打扮成宫女,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城,往南方逃去。 联军势力强大,却久攻王城不下,只因为有一个实力强劲的神秘人物指挥王城边防,让联军每一次进攻都已失败告终。王城毕竟是王城,易守难攻,有的是资源和时间打长久的战争,可是诸神联军不一样,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长途跋涉到王城外围,又不断吃了败仗,士气越来越低迷,外加上诸神之间还有着嫌隙,他们会组成联盟,完全是因为有一个目的:君临王城。然而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反转,王城开始了反攻,联军内部发生内讧,外加上女武神玛莲妮亚的大后方圣树突发变故,玛莲妮亚退出了联军,导致整个联军彻底分崩离析。 再之后,玛莲妮亚挥师南下,不知所为何事。玛莲妮亚是玛莉卡与英雄拉达冈的孩子,与葛德文同母异父,所以玛莲妮亚算是葛瑞克的表姑。可是亲情对半神们而言根本算不上要紧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王位,互相攻伐。 玛莲妮亚身患严重的残疾,她没有双眼,单臂单腿,凭借黄金制的义肢来让自己行动自如。她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剑术一流,号称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哪怕是最强半神拉塔恩,都要忌惮她三分。然而葛瑞克并不信这个邪,他觉得玛莲妮亚不过一女流之辈,不足为惧,向着南下的玛莲妮亚挑战,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挑战时候葛瑞克大放厥词,失败之后他为了活命,不断的提及自己跟玛莲妮亚的姑侄关系,还向她稽首,又是磕头又是吻脚,这才叫玛莲妮亚饶他一命。自那之后,葛瑞克占据风暴城史东薇尔,并且企图依靠接肢这歪门邪道提升力量。 记忆在伍安的脑子里粗略的过了一遍,让他对破碎战争前后大致的前因后果做了个了解。 眼看大卢恩认可了伍安,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与骑士们都纷纷跪拜史东薇尔新的君主。伍安看他们都安分下来,便叫他们平身,随后扶起涅斐丽:“接肢葛瑞克在宁姆格福作威作福,实乃一害。今日之功,还有这位涅斐丽·露。”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银甲骑士不由得心中一阵,原来葛孚雷的原本名字叫做荷莱·露,他做了艾尔登之王之后,玛莉卡才又赐了个新名给他。那些银甲骑士会有如此反应,一是因为涅斐丽的姓氏,而是因为史东薇尔曾经是风暴王的地盘,后来风暴王被还是战士的葛孚雷击败,史东薇尔自然也就归到了葛孚雷麾下。 涅斐丽楞楞的看了眼伍安,伍安宠她点了点头,随后正音道:“骑士们,出列!” 余下的银甲骑士听到伍安叫他们,立刻列队站好。 “我初到交界地,知之甚少,麻烦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站在最左边的骑士出列,高声道:“吾等为失乡骑士,原为风暴王麾下将士,后归顺于神威无敌葛孚雷,现拜见新王!”说完,骑士们一同单膝跪下。 伍安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你们都说我是新王,可是我还需要往王城去,没办法一直待在城里头,所以我会为史东薇尔择一位合格的新王,留在这里,在那之前。”伍安扫了一眼眼前的骑士,“就麻烦各位守住这里了。” “是!”骑士们一呼百应,铠甲的声音库库作响。 “很好,其他人都退下去,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伍安看向葛托克,“至于你,葛托克……” 葛托克听到伍安叫自己,直吓得浑身冒汗颤抖,却又努力不教自己怕的那么明显,用尽气力想要停住自己的颤抖。伍安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故意踏出声音,叫他心里七上八下。伍安停在他跟前,道:“你还是看着正门,不过嘛,念在你有功,我给你派个下手。”随后,伍安点了个骑士,吩咐他陪同葛托克看守大门。葛托克听后,知道那骑士是伍安安排的眼线,但是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于是立马领旨谢恩。 “我们两个还需要去办点事情,先告辞了。”伍安说完,领着涅斐丽出了城。骑士们受命守在城主的大殿门口,城中其余人将二人送出了城。 “你可真有魄力。”涅斐丽道,“真的像个王一样。” “王……”伍安愣了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搞政治。” “我看不见得。”涅斐丽同样摇头笑笑,“诶对了,咱们往哪去?” “去找一个人,然后回一趟圆桌厅堂。”伍安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木屋前,却没见到罗德莉卡。伍安觉得蹊跷,又转头向贝纳尔所在的木屋去,果不其然,罗德莉卡正栖身在那里。见了伍安,罗德莉卡显得很激动,虽然就性格来说还是和初见一样有点扭曲,但还算是活泼的多了。伍安一打听,原来是贝纳尔看她一个女子独自躲在木屋里,怕她出事,所以让她跟自己待在一起。伍安将涅斐丽和巴纳尔互相介绍给对方认识。 “贝纳尔大哥真是古道热肠,小弟在这里道谢了。”伍安作揖道。 “客气了。”贝纳尔察觉到伍安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被彻底唤醒,于是问道:“兄弟可是拿到了大卢恩?” “是啊。”伍安将葛瑞克的大卢恩化在手中,眼看着让褪色者趋之若鹜的大卢恩就在面前,贝纳尔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皱了皱眉,然后拱手道:“这可恭喜小弟了。” “没什么没什么。”伍安摆了摆手,“多亏了涅斐丽我才能打败那个老匹夫。” 贝纳尔点点头:“只不过,你手里头的大卢恩,还没有被彻底激活。” “哦?”伍安疑惑,顺着贝纳尔手指向一座高塔:“去到那里,就可以完全激活大卢恩了。” “原来如此。”伍安拱手,“小弟等要去圆桌厅堂,不知道大哥是否一同?” 听到圆桌厅堂,贝纳尔立刻冷下脸来,摆了摆手:“我更喜欢独来独往,你就带着这姑娘走吧。”说完,贝纳尔骑上自己的高大骏马,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后,策马离开了。 “真是个潇洒的人。”伍安道。 “还有点奇怪吧。”涅斐丽抱怀,伍安只是笑了笑,随后走到罗德莉卡身前蹲下,把自己捡到的红绢布条交给罗德莉卡:“这是我在城里头捡到的,我想大概是你同伴的遗物,交给你留个念想吧。” 罗德莉卡看到熟悉的红色,立马把绢布攥在手中。原本只有梅琳娜察觉到的残存灵魂,她竟然也察觉到了,而且感应更加强烈。她啜泣了一会,抬头向伍安道谢。 “不用客气啦,要是你不嫌弃,就跟我到圆桌厅堂吧,我帮你找个活做,总比躲在这饮风强。” 伍安于她有恩,眼下罗德莉卡已经把伍安当作了自己恩公,放在其他故事里头,那早就已经以身相许了,只不过二人心里头,都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伍安带着涅斐丽和罗德莉卡通过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这一回的圆桌厅堂可是比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热闹的多,许多他不认识的各路英雄都围坐在圆桌旁。看到了伍安,百智爵士第一个上前问道:“原来是伍安回来了。” “义父。”涅斐丽走到百智爵士面前行礼,百智爵士点点头,重新看向伍安:“小女没给你惹麻烦吧?” “爵士说笑了,令爱可是神勇无敌,帮了小弟大忙。”伍安笑道。 “听你这口吻,想必是拿到了大卢恩吧?” “正是。”伍安一回答,将大卢恩简单的一显摆,原本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各路英雄们都觉得伍安是个新来的,对他不以为然,直到他亮出了大卢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看向他。突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伍安浑身的不自在,干笑了两声:“各位不必如此吧?” 百智爵士笑着让大伙坐下,随后对伍安道:“大卢恩毕竟是半神重要的东西,拿到一个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他们会这么惊讶也是正常,你不要见怪。” “话说,半神的追忆有什么用?”伍安问道。 “可以在恩雅婆婆那里换取半神的力量。”说完,百智爵士带着伍安来到了恩雅婆婆和二指面前。看到伍安拿到了大卢恩,恩雅婆婆与二指都显得很激动。伍安并不多说,只寒暄了几句,便把追忆换成了葛瑞克的斧头,至于龙头,他觉得用不上,就没兑现。他拿着大斧掂量了两下,然后转头送给了涅斐丽。 “这……”涅斐丽看伍安要给自己送兵器,犹豫着要不要拿,双手已经想要推辞。 “我不习惯用斧头的,而且我看葛瑞克也能用斧头唤起风暴,说不定你们的功夫同宗同源,你用这斧头,肯定比他更强。”伍安道。 “既然是伍安小兄弟一片好意,那你就拿着吧。”百智爵士说完,涅斐丽不再推辞,接了斧头在手,谢了伍安,又聊上几句,便跟着百智爵士回了房间。伍安又领着罗德莉卡前去见修古,其他英雄虽然没跟在他身后,却是每一刻都在注意他。 百智爵士身为褪色者,也在追寻大卢恩,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大多数半神都是上阵杀敌的能手,单打独斗,百智爵士跟他们打起来肯定吃亏,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搜集有关众神的线索和情报,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就可以学会更多的魔法,以此提高自己的胜算。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伍安在不过一周有余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一个大卢恩,这让百智爵士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同时又忌惮他。自从背过身进了书房,他就一直一语不发,皱着眉头,连坐下去时候的姿态都少了几分沉稳,让涅斐丽好生疑惑:“义父,您怎么了?” 涅斐丽一问,百智爵士松开了攥着的手,沉了口气:“这个伍安,不容小觑啊。” 一听到伍安,涅斐丽立马喜笑颜开,脑子里和嘴边全是他的好话。百智爵士听了,先是一怒,然后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气又压了下来。 “或许他真的能成为艾尔登之王也说不定,义父你说呢?”涅斐丽说完,百智爵士挥了挥手:“我看他空有侠义之志,却无将帅之才、帝王之相。”说罢,百智爵士摇摇头,“不过时间还长,谁知道呢。他,还有你,还很年轻,而我已经老了。”百智爵士兀自干笑两声。涅斐丽不答,心里头挂念着伍安。 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旁,修古头也不抬,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还没死,可以啊小子。” “不光没死,还拿到了大卢恩呢。”如今的伍安显然是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说话的底气更足了一些。看他这幅样子,修古不以为意,反而是哼了一声,英雄什么的,他早就见得多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吧?” “确实。”伍安碰了碰自己的剑,然后把罗德莉卡叫了过来,“这姑娘是我从史东薇尔外面找到的,想问问老爷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修古停下了手里头的活,抬头看了一眼罗德莉卡。看到修古那张苍老畸形又丑陋的脸,罗德莉卡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她似乎能看到人的内心和灵魂,见了长相丑恶的人,害怕也只是一瞬间。这足以证明,修古并不是个心坏之人。 修古打量了一下罗德莉卡,似是在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看看,她能做什么。”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上,又把锻造石交给修古,麻烦他修理武器。 “伍安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罗德莉卡说着,俯身就要拜。伍安赶紧拉住她,笑道:“你该拜的不是我,而是师父。”伍安说完,朝修古看去。罗德莉卡立刻会意,转头向修古行拜师礼。 “现在拜未免太早了,我还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呢。”修古嘴上强硬,伍安和罗德莉卡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相顾而笑,一时间欢乐非常。没过一会,伍安的剑就被打造的完美如初。伍安谢了修古,独自一人一一拜见了厅堂中的其他英雄,然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伍安只觉得无比轻松,又觉得无比疲倦,立刻昏昏欲睡起来。 “你做的很不错。”梅琳娜说道。 “咱们不是伙伴吗,怎么说的你好像是我上司一样。”伍安半睡半醒,晃了晃手。他是在开玩笑,梅琳娜却当了真,过了半晌,开口道:“抱歉,我措辞有问题。” “没关系啦。”伍安咂吧两下嘴,“我困了,阿梅,我先睡一觉。”话音刚落,伍安就发出了阵阵鼾声,显然是累坏了。梅琳娜也不打扰他,自己安静下来。结果伍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这还是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史东薇尔城,要不然估计能睡到第三天。伍安刚一起床,吃完了早饭就换好衣服前往了史东薇尔城。他到了城主宫殿门口,发现两个骑士正站在门口守着,见到了伍安,向他行礼。伍安摆了摆手,叫他们继续看着。他自知自己刚刚拿下史东薇尔,立足未稳,要是不找个自己认识的人管理这里,没过多久又会生乱。还没等他考虑叫谁来当城主的时候,葛托克匆忙跑来,正门到宫殿这一段路途可不近,累的他一口气当半口气喘。 “别着急,出什么事情了?” 葛托克硬咽下一口唾沫,报告道:“摩恩城……摩恩城发生叛乱了!” 第9章 摩恩城内惊生变,啜泣半岛是非多 啜泣半岛位于宁姆格福的南部,而摩恩城位于啜泣半岛的南部,那里经常阴雨连绵,环境潮湿,因此很少有人愿意在那里居住。原本风暴王统领史东薇尔,将其作为自己的城池,以及宁姆格福的政治中心。他既然靠绝对的实力成为了宁姆格福的统领,自然不会放过啜泣半岛,哪怕那个地方并不是风水宝地。风暴王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城池,这便就是摩恩城了。摩恩城主世代受史东薇尔城主人的命令,守护摩恩城,哪怕是葛瑞克当权,实行惨无人道的接肢,摩恩城城主艾德格依然将葛瑞克视为主上。 摩恩城将一种名叫混种的生物作为奴隶,这种生物因为接触生命熔炉,被看成是最为下贱的存在。艾德格城主始终都身处摩恩城内,十分体谅城中百姓,以及那些混种奴隶。但是同样身在城中的贵族可不这么想,他们对那些奴隶吆五喝六,稍稍有不和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对混种奴隶又鞭又打,丝毫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城里头的混种们早就积怨已久,只不过迫于形势,他们没有发作出来。直到葛瑞克身死,风暴城沦陷的消息传到了城外的混种那里,于是混种奴隶们里应外合,打了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将摩恩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些混种奴隶造了反,城中百姓、贵族、士兵均不放过。短短不过半日的时间,城中百姓就已经被屠戮大半。那些混种身形佝偻畸形,面貌丑陋,且无正规的兵甲,只不过拿着大砍刀和弓弩,就能与城内的士兵打了个势均力敌,可见他们早有预谋。 眼看着摩恩城要沦陷,艾德格立刻派人送消息到史东薇尔城,盼着能够请救兵过来,自己则率领手下士兵抵挡叛乱。出城的一队军伍快马加鞭,发现前往献祭大桥的路上已经是混种环伺,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去求援。队伍仗着马快刀利,将胆敢拦路的混种杀了个精光,随后给看守献祭大桥的守军传了艾德格的口令,然后又向北而行,到了王城,把消息带到。 伍安本想到城内的塔顶激活大卢恩,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他再分神做其他事情。他现在已经算是史东薇尔城主,平叛于他而言义不容辞。他二话不说,果断出了城,简单的了解了情况之后,跟着军伍往南走。伍安眼看这些带信的士兵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便叫他们进城休息,让葛托克差人好生招待不得有误。自己骑了托雷特,一路向南行。那托雷特乃是灵马,不会像其他马匹那样有疲累之感。伍安快马加鞭,不出半日,瞧见南行的路边上延伸出一座山崖,山崖上有着许多石球连接成的奇物。它们围在一个圆形的石坛边上,像蛇一样绕着封印打转。 伍安是头一回往啜泣半岛的方向走,这种地牢封印更是头一回见到,此时疑心大起,上了山崖。这一上来,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地牢旁边,伍安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不是布莱泽是谁?眼下他正站在地牢旁边,伍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布莱泽一瞧是伍安,展颜道:“原来是小安兄弟,来的真是巧了。” 伍安看他在这,不禁觉得蹊跷,他不清楚布莱泽的底细,下意识的思考他和摩恩城的叛乱是否有关系。布莱泽看出他心有疑惑,开口道:“我用你给我的地图搜寻了半天,最终找到了这里。”他一指地牢,“这里就是猎犬骑士达瑞威尔的所在了。” 伍安一听,想起来布莱泽先前跟他提到过的追杀叛徒的事情,当即宽心,眉头舒展,拱手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巧了。” “达瑞威尔所知甚多,只是被封印在地牢里我还颇不放心。”说着,布莱泽单手握紧王室巨剑,“他必须死,还请麻烦小弟打开封印了。” 伍安看布莱泽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叫自己来打开封印,要么是那达瑞威尔确实很强,让布莱泽忌惮。要么就是布莱泽想要试一试伍安的功夫。先前在森林里伍安虽然被熊撵着跑,但毕竟没有露手。伍安心里头哼了一声,让他开就让他开,丝毫不怵。他走到地牢中央,打开了封印。瞬间,紫黑色的屏障将地牢的圆形石坛笼罩,一个趴伏在地上的身影还没完全显现,利刃就已经来到了伍安面前。伍安反应迅速后跳躲过斩击的同时,口中含住一口火焰,向着那黑影吐出。黑影向后一闪,二人相距几米,面对面站着。伍安瞧见那黑影一点一点现出真身,穿盔带甲,左手佩戴钢爪,右手拿着一把大曲刀,整个身子像是蓄势待发的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看这架势,便是布莱泽所说的达瑞威尔了。 眼看着伍安毫不费力的躲过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猎犬剑技,不由得心中一震,似是点头道:“布莱泽,你打不过我,就找了个小年轻来吗?” 布莱泽没搭理他,说道:“达瑞威尔,你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今天我就取你性命。” 达瑞威尔闷哼一声:“我自己躲在这里还不够,就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说着摇头叹气,“是公主叫你来的?” “不然呢。”布莱泽冷冷道。 达瑞威尔叹了口气:“布莱泽,你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当做叛徒来处置,叫人来追杀你。而且,说我是叛徒,她舍弃肉身,背叛双指,何尝不是叛徒?” “生死之事,生死之时再说,接招吧!”布莱泽身旁还站着伍安,眼看达瑞威尔话越来越多,怕他言多必失,索性挺剑而上。布莱泽身形高大,却不笨重。他只是一步就来到了达瑞威尔面前,接王室巨剑上挑。达瑞威尔身子向后仰去,落地后迅速向前,速度快的已经难以察觉,这正是猎犬骑士引以为傲的猎犬步法。猎犬长牙向上挥去,直冲着布莱泽胸膛而来。布莱泽不闪不避,凭着自己铠甲足够强悍,吃下了这一招。达瑞威尔一呆,脖子就被布莱泽掐住,布莱泽将他提起,随后狠狠地砸在地上,越砸越用力。虽然他穿着铠甲,但是甲并不厚,只两三下就被砸的到处都是裂痕。布莱泽将达瑞威尔用力掷了出去。达瑞威尔被砸的头晕脑胀,哪里有意识调整身形,只能重重落在地上,摔的尘土飞扬。 经过这么一摔,伍安猜他不死也要断几根骨头,不过他原本就身形怪异,也不好猜。伍安看达瑞威尔已经是俎上鱼肉,自己这个时候上去,不免抢了人家的功劳,给布莱泽递了个眼神,然后后退两步。布莱泽会意,点了点头,压低身子猛的起跳,横剑向达瑞威尔砸去。达瑞威尔挣扎着滚开,巨剑猛的扎在他的脑袋边上。然而这还没完,布莱泽这一招式共有两段,这头一段是砸,后一段则是爆了。只见一股子冰霜从他的巨剑身上散发出来,布莱泽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搭在剑刃上,两只脚贴在剑身,整个人伏在剑上,用全身力气带动巨剑,后跳将其拔出。冰霜凝成一大朵冰花,随后瞬间炸开。冰晶猛猛打在达瑞威尔的脑袋上,深深扎入他的脖颈处,顿时血流不止,就算布莱泽和伍安不出手,他自己流血也流死了。 达瑞威尔身手迅速刀法更是又快又狠,可是面对布莱泽这种对手,再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施展,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一下给伍安提了醒,自己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变得更强。毕竟交界地险恶,能人志士都各自为战,保不齐哪一天,伍安和布莱泽就会刀剑相向了。 “不堪一击。”布莱泽声音凛凛,走到达瑞威尔跟前,居高临下,丝毫不怕他偷袭自己,“有什么遗言吗?” 达瑞威尔的喉咙已经被坚冰刺穿,已经说不出来话。但他此时也没有话要说,只是用饱含复杂的眼睛看着布莱泽,似笑非笑。 “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布莱泽手起剑落,剁了达瑞威尔的头。布莱泽扯出一块布,包了脑袋,走向伍安,向他道谢。伍安心里对布莱泽又是崇敬又是忌惮,脸上依然笑的无邪又仰慕,企图就此来让布莱泽轻视自己。伍安问起布莱泽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布莱泽说自己要先去交差,随后再前往盖里德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并且邀请伍安同去。伍安眼下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细问,只道自己一定会去,到时候再见。二人再无闲话可叙,各自上马,下了山崖,道别后各自向南北而去。 啜泣半岛与宁姆格福由一条献祭大桥连接,自昨天叛乱,守桥驻军得到了摩恩城叛乱的消息之后,对大桥严防死守,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或者趁乱逃走。此时正是午后,天空半阴半晴,桥上驻军已经换了一波,先前看守的一批被换下去睡觉了。他们刚刚躺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北边传来。士兵们看到伍安,各自抄起武器摆好架势,放在大桥上的重弩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就在弩手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伍安高举右手,现出大卢恩。守军们一看到大卢恩的光芒,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道那被城主称为的葛瑞克身死的风言风语已经成了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援兵,还是对自己赶尽杀绝的敌人,一时间下不去手,只能等到他再近一些,再做打算。 伍安看到桥上的守军对自己严阵以待,高声道: “我是褪色者伍安,应召而来,辅佐平叛!” 众人一听他说,心中依然不肯放下怀疑,但是大卢恩做不了假,一阵短暂商量之后,一个声音叫他们放下手中武器,迎接伍安。 伍安骑马穿过尖刺栅栏,下马一看,发现肯尼斯居然在这里。肯尼斯看他拿到大卢恩,心想他现在已经是史东薇尔城主,虽然年纪轻轻,但至少不必再搞什么接肢了。此时一见,也算欢喜。 伍安问起肯尼斯为何在此,肯尼斯说自己等了两天,城里头都没有消息,猜想伍安还在城里头浴血奋战,不便打扰他,于是转而向南走,想要到摩恩城去探查情况,结果到了大桥上却听说了混种叛乱,纵是他是领主的嫡长子,也没办法通过。看到伍安,再看看摩恩城现在的情况,肯尼斯也算明白了,自己嫡长子的威名再大也是假的,他没有武力,又没有大卢恩,空有一腔热血和志气,也是枉然。 “好在你平安无事。”伍安原本就想要肯尼斯代替自己暂时管理史东薇尔,看到他没事自然开心,“我还指望着你去史东薇尔做主呢。”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心中先是一震,随后摇头苦笑道:“现今乱世,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攻城拔寨之术,只能当个治世能臣,要说带兵统兵,我万万不行。” “就算如此,看守一座城还是可以的吧?”伍安始终都笑的那么阳光,“就算不济,你还可以培养一个人嘛,嗯……我就有个人选。” “哦?不知是何人?” 伍安看肯尼斯来了兴致,本来想再说上两句,瞥见其他守军神情,立刻改口道:“等到把这桩事情办完,我再给你慢慢介绍吧。现在我要到摩恩城去,需要各位把你们知道的尽量告诉我。” 肯尼斯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肯定不如守军了解的多,于是自觉的退到一边。守军们上前,对他行见王礼。伍安叫他们不必拘礼,快快道来便是。众人便把城内城外混种如何里应外合,如何残害官兵百姓,他们又是怎么跟混种作战说了一遍。然后,又跟伍安谈起摩恩城内的城防构造。伍安将他们讲的记了个大概,随后叫他们继续像之前那般看守大桥,并保护好肯尼斯,然后上马继续南行。此时乌云已经盖过午后阳光,看上去要下一场大雨了。 “混种罪孽深重,老天爷都看不惯,流下泪来了。”伍安嘴上这么感慨,更多的只是解赶路的闷。 “生命熔炉在黄金树出现之前生养万物,诞生于熔炉的生物曾经是吉兆,不过岁月变迁,到了现在,跟熔炉有关的东西,都被看作是病态的了。”梅琳娜开口道,“比如混种,和恶兆之子。” 伍安嘴上不搭茬,让梅琳娜觉得奇怪,以往她开口,伍安肯定会跟她聊上几句有的没的,现在却如此安静,让梅琳娜感到奇怪,不禁问道:“小安,你怎么了?” 听到梅琳娜叫自己小安,伍安的精神为之一振,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这叛乱,跟我有没有关系?” 梅琳娜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刚杀完葛瑞克,第二天就传来了叛乱的消息,所以……”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伍安尴尬一笑:“我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当侠客就是杀人,只按照个是非黑白对错来救人和杀人。现如今我按照指引破了城,却引得许多无辜人的杀身之祸,难免要想。” “可是如果你不杀葛瑞克,百姓要面对接肢,日子同样不好过。至于那些混种,早晚都会反的。”梅琳娜安慰道,“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这一路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好,也是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伍安来到交界地,见到的人基本都在教导自己江湖险恶人心不古,现如今有梅琳娜这么一个安慰自己的人,纵使说的话是多么的虚无缥缈,也无所谓了。伍安当即觉得宽心,开口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反叛,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们手下留情。” 听到伍安不再困顿,梅琳娜也住了口,忽然间,梅琳娜感觉到一股极其恶劣的气息,甚至与她相冲。她心口窝一紧,随后如同憋了气那般难受。她沉吟片刻,将不适感熬了过去,再往前一瞧,只见一个身着长裙的金发少女正在被一群人追赶。那帮人手拿刀剑,步伐迷乱却不跌倒。双眼通亮,可以说是火焰取代了眼珠,在这阴雨天像是擦着电光火石的灯笼一样,叫人胆寒。梅琳娜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难受,就在她准备现出真身亲自动手的时候,伍安已经从马上跳了出去。玉龙十三式对付半神尚有余力,对付眼前几个老弱病残更是绰绰有余。不出五招,就将追赶的人全部斩杀,熄了他们身上那离奇的火苗。 少女听闻身后脚步声消失,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伍安温声细语道:“姑娘,没事吧?” 少女听声音,猜测对方是个朗朗少年,顿时心宽大半,而想到摩恩城事情紧急,又紧张起来,开口道:“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我叫伊蕾娜,是摩恩城主艾德格的女儿,我父亲正在城中,率领士兵与叛党作战。他派人掩护我,让我逃了出来。我自幼便在城里生活,因为眼盲看别得东西,鲜少出去走动,此番出逃,我刚刚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迷失了方向,最后走到了一个名叫病村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看到我来,热情的接待我,虽然他们口齿不清,但总归能给我个歇脚的地方。我以为能待在村子里等城里安全再回去,哪知道那些村民竟然想要取我性命!”说到这,伊蕾娜回想起刚才一幕又一幕的惊心动魄,身子打颤,似有哽咽,“多亏了少侠帮我,不然我就要死在他们这帮恶人手里了。” “这是受赐癫火的症状。”梅琳娜和伍安进行着心灵交流。 “癫火?”伍安不解。 “不错,你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生命熔炉和黄金律法,这癫火可以算作是第三种文明象征。只不过这一种文明,追求的却是毁灭。癫火不偏私任何一方,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世界点燃。” “那他们追着伊蕾娜做什么?” “无上意志委派自己的使者双指培养指头女巫,指引褪色者成王。癫火三指也培养癫火女巫,去骗褪色者成为癫火之王。而且癫火是将人杀死之后,再用受控于三指的灵魂占据身体。”说到这,梅琳娜的语气又气又恨,很明显她极其的反对,甚至痛恨癫火。 “混种……癫火……看来啜泣半岛这片地方藏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伍安心里说着,想既然梅琳娜说癫火会杀死人再叫灵魂夺舍,那说不定癫火会让人具有某种群体意识,也就是说,现在凡是沾染或者信奉癫火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伊蕾娜现在的处境了。这么一想,伍安不禁凛然。他还没出宁姆格福,而他的对手远在千里之外,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监视着他。伍安稍稍安定了下精神,开口道:“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至于摩恩城,我会去帮你父亲的。” 伊蕾娜一听,登时觉得激动,她拿出口袋里的绢丝手帕,上面写着几行字:“这是我在病村歇息时写给父亲的,能麻烦您带给他吗?” 伍安拿过来简单一瞧,发现这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和伊蕾娜的容貌与言谈举止相去甚远,但一想到她眼盲,伍安又不做怀疑,把手帕揣进了口袋里,先是带她到了献祭大桥上,吩咐人照顾好她,然后调转马头,向着摩恩城进发。 此时细雨绵绵,眼前十米开外便已经看不真切。伍安索性闭了眼,让自己的耳朵给自己领路。骑马又行了几十里,刀砍斧斫声与尖厉的嚎叫声掺杂在一起,越来越近,伍安猛一睁眼,只见到眼前雨幕当中,看守城门的石头巨人正挥舞着手中石斧,驱赶混种。它的脚下和周围已经死伤了一大片混种,而它的身上又爬满了许多。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身上布满了对其又啃又咬的害虫一样。 仰仗于自己的身体构造,石头巨人面对围攻,迟迟没有败下阵来。但是那群混种似乎也发现了它的弱点,转而攻击它的关节处。石头巨人力大无穷,可行动缓慢,不及混种那样多动灵活,很快就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倒下。这个时候伍安,杀到了跟前。托雷特猛的一跳,他借势再一跳,直接跃到了巨人头顶的位置,然后飞身一脚,将站在巨人头顶耀武扬威的混种踢飞,摔死在地上。混种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想到突然杀出来个玉面侠客,都不禁为之一呆。伍安当即量出大卢恩:“破碎君王在此!如有不从,立斩无赦!” 混种们起兵反叛,就是因为不满黄金律法,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到大卢恩,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像是见了死敌仇人那样,沿着石头巨人身上的缝隙,向伍安冲去。伍安看他们负隅顽抗,不多废话,当即收了大卢恩,拔出长剑,从上到下,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伍安站在石头巨人面前,高举大卢恩,让石头巨人听他号令,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石头巨人慢慢站起,将大斧背在身后,取下巨弓,守在城门处。伍安进了城门,只见一片尸山血海,而混种们则在那些尸首上点起一把火,围着欢呼雀跃。伍安气不打一处来,不再对他们讲什么仁义,将他们统统斩杀。他绕着城杀了一圈,发现进入主城的入口不是塌陷就是被封锁。摩恩城的城墙高大,表面光滑,外加上雨这么一淋,更加难爬。伍安又来回转了一通,最后发现了一个升降梯,其构造与史东薇尔城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卡住了。伍安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抓住绳索,挥剑一切,升降梯立刻向着底下而去,伍安再另一头,则是飞速的向城墙上升。他看高度差不多了,松开绳子施展轻功,踏着墙壁进了摩恩城的上层位置,这里的景象比起刚进城门,更是触目惊心。房宇楼栋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垣断壁,满地的难民伤兵的尸体,不计其数。混种盘踞在大街小巷之间,高吼着伍安听不懂的粗劣歌谣。它们一个个都神采飞扬,振臂高呼,甚至喜极而泣,流下眼泪。 伍安所处的雍州,有的只是恶人,却没有乱臣贼子,伍安从出生到离开玉龙山庄到雍州生活,那片地方一直都富饶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称得上一方仙境天地了。他虽然杀人果断不犹豫,可是他那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他从来没有站在战争的角度,站在士兵的角度,去考虑杀伐。眼下他看到那些混种慷慨激昂,马上就可以登上城楼易主,不由得一愣,内心也稍稍动摇。古今多少朝代更迭,无数的生命被政治与权力当做棋子,推到了棋盘上,互相厮杀。而我也是一枚棋子……而那些棋手们,却从不入局。只是含着狡黠的笑,运筹帷幄,只管把天下搅和个天翻地覆才肯罢手。想到这,伍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雨就这么把他淋湿,水一柱又一柱的从他额头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心软了?”梅琳娜知道他踌躇,开口问道。 “不是。”伍安摇头,“只是悲愤。”说罢,当即吟了一句:“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梅琳娜对诗词不甚了解,但伍安的口气她听的是真真切切的。 “不管怎样,它们是我的敌人,既然如此,纵使它们如何的不幸,如何的可怜,只要拦我的路,我就会杀了它。” “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梅琳娜感觉到伍安心中下了决心,一股子杀气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于是她隐去,不再说话。伍安提了剑,穿过居民区,继续找着能够上城墙的路。沿途的混种见了它,都手拿大砍刀向他奔去,伍安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乱舞剑花,就将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混种砍翻在地,动弹不得。 伍安向着城墙边的一座尸山走去,尸山四周上下都是混种。在尸山的最顶上,一个贵族打扮的人被钉在木头十字架上,已经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焦炭。伍安用雨水洗去剑上鲜血,挺剑上前,要借助十字架踏上城楼。混种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见人边砍。可是他们有的只是蛮力,要是跟士兵对抗尚能一战,可是面对伍安,它们人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伍安一心要上城楼,一手海角落日,一手逆刺,刃过之处,血如泉涌。伍安踩了十字架上了城楼,看到守城的士兵们与混种们厮杀在一起,已经现出颓势。伍安立刻上前,砍倒几个混种,立刻将大局逆转。其中有一个手拿大斧背生乌鸦羽翼的混种,始终蹲伏在一边,显然是混种里头的佼佼者,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在混种里头争出了个名堂,便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眼看那些低级混种被瞬间清理干净,这混种先是一惊,随后大怒,振动翅膀飞起来,横起斧头就向着伍安冲去,就算砍不死他,也能把他撞下去。伍安并不躲闪,冲它像吐口痰一样吐了一口火。那混种虽然会飞,但是并不灵活。那团火迎面撞上它,让它立刻迷失了方向。伍安一挥动手中逆刺,灼热的血液泼洒出去,和火接触到一起,立刻爆炸,将混种炸了个粉身碎骨。 其他士兵待在原地气喘吁吁,看到伍安站在原地就把那凶狠的混种当畜生一样料理了,心中又惊又诧,他们现在各个已经打的筋疲力尽,要是伍安跟他们动起手来,他们只有被杀的份儿。 伍安看出他们的恐惧,走上前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几个士兵一听,知道他是新的城主,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就在这时,一只混种被踹下了城墙,一个身穿失乡骑士铠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伍安一问,才知道他就是艾德格。伍安把伊蕾娜的信交给了艾德格,艾德格看到信,又听伍安讲了来龙去脉,心中大石算是落下,感激道:“大人救我女儿性命,小人感激不尽!”说完就要下跪,伍安赶紧扶住他:“而且如今战事要紧,不必拘礼,眼下要赶紧想办法把城内的混种铲除才是。我已经让那石头巨人守住了大门,现在主要瓮中捉鳖即可。” “擒贼先擒王。”艾德格始终低着头,“这些混种当中有一个与众不同,它的身形要比其他混种高大得多,而且全身不是熔炉之鳞,是红色的毛发。奔跑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还是给它起了个名字——狮子混种。” 伍安沉默,艾德格接着说:“那狮子混种带领混种们从侧面闯了进来,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混种们进城只管烧杀,却不抢掠。唯独那狮子混种抢了摩恩城的宝物——剑骸大剑。” “剑骸大剑?!”伍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这正是修古所提到的大剑。伍安当即展开了联想:修古是奴隶,又因为曾经败于葛孚雷而被罚永生永世在圆桌厅堂锻造兵器。修古主动提到摩恩城中有一把大剑,他又是个铁匠,那这么说,修古曾经就在摩恩城,用那把剑骸大剑与葛孚雷交战。 艾德格看伍安眉头微皱,猜他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再说话,等到伍安将耸起的肩膀松下,他才继续道:“他拿着大剑一路砍杀,去了摩恩城城后的坟场了。”艾德格伸手一指,“只怪我等兵力有限,无暇再顾及它了。” “该死的,迟早要死。”伍安话说的狠厉,语气波澜不惊,脸上笑的明媚,乍看去,显得十分病态,好像他就是以杀生为乐一样,吓的艾德格都退后了一步。伍安那双眼睛,他看的明白,那是练武人才有的眼神,杀人者才有的眼神。 “麻烦城主大人重整旗鼓,将叛军一网打尽。我去去就回。”说完,伍安快步离开,找到了去墓地的路,顺着梯子下去,将拦路的混种砍杀干净。 摩恩城后是茫茫大海,矗立着英雄们墓碑的坟地便就在那浅水滩上。伍安脚踩上去,水位没过他的脚,一路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看来这一块地方无人把守。伍安提了剑,过了墓地大门,远远看到一只红色的混种站在一棵大树下,他头上的鬃毛红的热烈,倒真如一头雄狮一样。狮子混种右手拿着一把铜棕色的大剑,形状很是怪异,仔细观瞧,便是许多剑被熔铸在一起,想必这就是所谓剑骸大剑了。 “嘿,畜生,你叛乱的日子结束了。”伍安走上前去,“把大剑给我。” 狮子混种听到伍安叫自己,立刻警惕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子,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伍安眼里,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 伍安哼笑一声:“跟那些皱巴巴的老脸比起来,你倒是眉清目秀了。” 狮子混种并不跟他交谈,红着眼睛,双手举起大剑,力劈华山。 第10章 宁姆格福初安定,利耶尼亚起风波 修古已经不记得从自己被初代王者葛孚雷打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自己也没有觉得漫长,或者短暂。在日复一日不停的锻造生涯中,迸射的火星与铁器的嗡鸣,似乎让他变得无比迟钝,鲜少有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以至于圆桌厅堂里的人都因为伍安的回归而感到惊讶,他依然低着头,捶打着兵器。 “小安哥,你来啦。”罗德莉卡看到伍安前来,急忙迎了上去。 “啊。”伍安点头,重新掂了掂肩头上的大剑,向着罗德莉卡身后探了探脑袋,“修古老爷子在吗?” “在呀。”罗德莉卡没注意伍安的明知故问,领着伍安来到了修古面前,修古知道伍安前来,却不抬头。估计现在只有玛莉卡亲自前来,才能让修古主动抬起脑袋了,可惜玛莉卡女神现在被囚禁在黄金树里,没可能再出来。 “是你啊小子,”修古开口道,“把剑放上来吧。” 伍安笑笑,照着修古的吩咐,把巨剑放在锻造台上,巨剑刚刚一被撂下,修古的动作便僵住了,像是被什么咒语定在了那里一样。罗德莉卡察觉出不对,急忙上前询问修古的情况。好一会之后,修古才垂下双手,柔声道:“罗德莉卡,请你先离开一会,我跟……他有话要说。” “……好的。”罗德莉卡点点头,跟伍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相顾点点头,然后罗德莉卡便离开了。罗德莉卡离开之后,修古才慢慢放下手里头的家伙事儿,双手抚摸在剑身上,似是有泪,却又干在眼睛里,流不出来。许久,修古才开口问道:“真让你找到了。” “嗯哼。”伍安耸耸肩,“摩恩城的混种造反,我去平叛的时候,顺便带出来了。” “造反?”修古一愣,想起自己曾和葛孚雷对战的往事。 “是啊。”伍安将摩恩城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又把啜泣半岛的现状说了一遍,说啜泣半岛地方不大,势力不少,又是魔法塔,又是癫火,又是亚人的,游历一番,费了他不少的功夫。修古听着他想一句是一句的描述,都不大放在心上,唯独把摩恩城的事情,里里外外听了个真切,最后问道:“既然剑骸大剑是摩恩城之宝,那城主就这么把剑给你了?” “我把那狮子混种宰了,把剑拿在手里头的时候,我也正为难呢。谁知道人家城主大度,感念我救了他女儿,又帮忙平定了叛乱,无以为报,便把这剑给我了。不过这巨剑太沉,我可用不了,所以就带回来,给您留个念想。” 修古苦笑着摇头,单手握住剑柄,咬了咬牙,稍一用力,便把这剑骸大剑举了起来。这不禁让伍安大吃一惊,这大剑怎么看都要有个六七十斤的样子,修古居然能够单手将其举起,可见他力气惊人。现如今就如此,难以想象修古当年该是有何等的伟力。 修古看自己能单手拿起,始终平淡的眼睛在一瞬间散发出光亮来。谁知道他的手颤颤巍巍,眼看要稳不住,剑身快要倾斜下来。修古见状,赶紧双手握住,这才彻底稳住。伍安心道有惊无险,修古干笑一串,像是自嘲。修古把剑一竖,放在墙边,面对伍安道:“多谢你了,小子。原本我没再打算见到它的,如今看见了,倒觉得宽慰了。” “您要是不想见,也不会告诉我有这么一把剑在摩恩城了。”伍安大笑,修古也跟着笑了两声。看到修古开颜,伍安笑的更开心了。在门外的罗德莉卡听到二人发笑,料想二人一定聊的相当快乐,索性找了个空档走了进来。修古看到了罗德莉卡,慢慢收笑,笑纹依然在含在嘴巴两边,面对伍安道:“小子,告诉你个消息,罗德莉卡这个姑娘,虽然不能战斗,但是她具有调灵的能力,可以让你的骨灰变的更强。” “啊,材料是生长在交界地各地的地下墓地的墓地铃兰。”罗德莉卡补充道。 “正好,我在啜泣半岛转悠了三五天,才把那片地方打理好,就在一个地下墓地里摘了许多的墓地铃兰,又拿到了一个无头骑士露缇尔的骨灰呢。”说着,把自己装着骨灰的袋子和自己身上的墓地铃兰全都交给了罗德莉卡。 “我这就去给这些骨灰调灵!”罗德莉卡捧了伍安拿出来的墓地铃兰,兴致勃勃的拿着去调灵了。 “这姑娘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修古说道,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伍安点头:“多亏了老爷子指点。” 这一次修古不曾否认,只是沉默着点头。 伍安看他心情不错,不再打扰他:“小辈先走一步。” 修古点头:“等到罗德莉卡结束了,我叫她把骨灰给你送过去。” “好。”伍安说完,出了锻造房,现在时间尚早,英雄们围在圆桌周围,一个个的都靠在椅子上,都是一副刚吃完早饭的样子。百智爵士看到伍安出来,立刻给他拉凳子,叫他坐下。 “哟,今儿各位起这么早啊。”伍安谢过百智爵士,说了句客套话。他不怎么在圆桌厅堂待着,自然不知道各个英雄们的作息,这一句权当是打招呼了。 其他人没回话,还是百智爵士开口道:“今天大家聚在一块,是各自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既然小安兄弟最后一个到了,那就你先说吧。” “没问题。”伍安起身,“宁姆格福的情况我大概都有个了解了,目前葛瑞克的大卢恩也拿到了,史东薇尔也算安定了,我打算去盖里德看看,顺便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 伍安说到要去参加祭典的时候,其他人都动了动身子,有的挺直腰背,有的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我目前就这个打算。”说完就坐下了。 “我接下来会留在圆桌厅堂。”百智爵士站起来说完,然后坐下。 “我会找一找去亚坛高原的路,去找金面具老师。”追随黄金律法的柯林说道,他声音轻细身体文弱,一副书生模样,会做一些祷告(与魔法类似)的技能。 “我会继续狩猎死诞者。”死亡狩猎d开口道,他穿着金银交接的孪生铠甲,红色披风,看上去气宇不凡,威风凛凛。 “我要去利耶尼亚。”接下来说话的叫迪亚罗斯,他的铠甲形似霍斯劳家族的铠甲,上下皆是银甲,用以红色的宝石点缀,身后更有一块棕色披风,印着家族的徽记。不过迪亚罗斯并没有将披风戴在铠甲上。霍斯劳家族是交界地的名门望族,然而迪亚罗斯并没有说自己是霍斯劳家族的人。 伍安看着围坐在圆桌的这些人,他们当中有骑士,有贵族,有魔法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貌似忠良但言辞轻浮的少女,再加上自己这个自诩侠客的杀手。偌大个交界地,居然要靠这么一帮人去拯救,真是可悲。想到这里,伍安直想乐。他用手指用力扣住扶手,才没有发作出来。 众人简单说完,便四散而去,各自奔着目标走了。如今圆桌厅堂的人都独来独往,圆桌厅堂不过是个休整的地方。就算是把这圆桌改成寻常桌子,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伍安看他们都走了,才开口问百智爵士:“涅斐丽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我派了事情交给她去做,现在嘛,想必已经出发了。” “这样啊……”伍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不知道小安兄弟有什么事找她?”百智爵士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对伍安还是提防的。 “没事没事。”伍安连连摆手,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他原本是想问问涅斐丽愿不愿意代她做史东薇尔的城主,但此事毕竟兹大,需要时间去考虑,所以伍安打算探探口风。涅斐丽一直都在为百智爵士东奔西走,他能安坐在圆桌厅堂里头研究各种魔法,都亏了涅斐丽为他跑东跑西。如今面对他,他肯定不能开这个口了。 “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伍安辞别百智爵士,正要离开,走过个拐角,却碰到了迪亚罗斯,他一脸惊恐和慌张,汗水不住的从额头流下,好像见了鬼一样。碰到伍安,他先是一颤,然后稍稍放宽了心,开口道:“你是那个打败了葛瑞克的伍安,对吧?” 伍安点头:“我认得你,你是迪亚罗斯。” 听到伍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对方还认识自己,迪亚罗斯的脸上稍稍显出喜悦,他继续道:“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你,先跟我去一趟利耶尼亚。”他顿了顿,明显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的侍女勒尼亚跟我在利耶尼亚的时候走散了,我不认识那里的路,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同去,同样是集结在圆桌厅堂的战士,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伍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起了轻蔑的意思,倒真有一种想要拒绝他的冲动。不过他说的也有理,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缘分。行走江湖就讲究这个,伍安年轻,一腔热血,更何况自己就喜欢行侠仗义,就算知道迪亚罗斯是拿他当个陪同的,他也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义不容辞啊!” 迪亚罗斯看他答应,一拍巴掌,赞道:“妙极!” “话说回来,你怎么从那边过来,我记得那不是出口啊。” “嗐,可别提了。”迪亚罗斯知道伍安会帮自己,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跟伍安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他指着自己刚才过来的路:“那,走到头儿,有个穿着奇怪盔甲的人盘坐在地上,不吃不喝的,诶,光是他那一身盔甲我都觉得恶心。” 伍安听他的描述,当即反应:“你是说食粪者啊。” “食粪者?”迪亚罗斯的表情更加嫌弃,“他怎么起了个这名字?” 伍安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听百智爵士说他上辈子受了很大的苦,法环被敲碎,褪色者被召唤过来,他也在其中。不过他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待在那个房间里头。”伍安摇头,“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吃过,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他不重要,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迪亚罗斯转身要走,一想到自己不熟悉圆桌厅堂,又停下了脚步。这不禁让伍安起疑,他是怎么通过阿尔佩利希的考验,跟那些人平起平坐的。 罗德莉卡把调完灵的骨灰交给了伍安,伍安谢过之后,先带着迪亚罗斯来到了史东薇尔。如今城里依然有士兵巡逻弩炮戒备,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听命于伍安了。伍安通过赐福传送到了史东薇尔城城主宫殿外,守门的骑士和在场的士兵看到他,都向他行礼。伍安让他们平身之后,召来了肯尼斯。 “肯尼斯大人,这宫殿的大门,可曾打开过吗?”伍安问。 “你不吩咐,我们哪敢打开啊?”肯尼斯说道。 伍安一撇嘴:“我不是把史东薇尔城的领导权都交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拘谨。” 肯尼斯摇头:“还是得你来。”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背过身去,推开大门,一把巨大的椅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伍安并不在意,反而是错过椅子,走到了自己后面,四下观察了一番。肯尼斯看这宫殿虽然土里土气,算不得雕梁画栋,但至少也是黄金君王的场所,配伍安还是合适的,索性追上前去,想要留下伍安,哪怕几天也好。谁知道伍安大手一挥:“肯尼斯,这个椅子,就暂时由你来坐吧。” 肯尼斯一愣,刚想要辩驳,伍安又一指通往宫殿深处的路口:“这里头的所有东西,你也看着,发给士兵们好了。至于怎么发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不贪得无厌,这就看你了,可以吧?” “大人,那你去哪?” “您可别叫我大人。”伍安一笑,走到迪亚罗斯旁边,“我陪这位朋友去一趟利耶尼亚,然后再去参加盖里德的战斗祭典。”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埋怨的瞥了迪亚罗斯一眼,然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伍安摆了摆手,“不用等我。” “主子!”又一个声音叫住伍安,回头一瞧,是亚人柏克。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将一个腰包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腰包,里头装着各种小物件,主子远走,一路上应该用的到。” 伍安好奇,打开一看,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即乐道:“还真周到啊,不过别自称奴才了,快起来吧。”伍安上前把他扶起,他行走江湖,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上下分明的官话称呼人。然而伍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虽然不喜欢当也没兴趣当什么王侯将相,但是骨子里是爱慕虚荣的。他做侠客,受人尊敬。如今拿了大卢恩,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破碎君王。人家叫他大人或者主子,他表面上不发作,心里头可是很高兴,这种高兴和做侠客时被人敬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如此,可是又说不出差在哪里,很是微妙。尽管伍安如此,可是他费劲力气拿到大卢恩,想要成为艾尔登之王,却不是因为什么虚荣,而是因为失去女巫的承诺,以及梅琳娜的委托。 “谢主人!”柏克虽然没在宫中服侍过,但知道见了主子得自称奴才,还得卑躬屈膝。哪怕伍安不在乎这些,他也须照做。 伍安把腰包挂在腰带上:“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说完领着迪亚罗斯离开了。 利耶尼亚在宁姆格福的北方,那里是一片巨大的湖区,水位很低,因此没有潮汐的影响。皇室卡利亚学院,即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就矗立在利耶尼亚地区。利耶尼亚的气候比啜泣半岛还要潮湿,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如果下雨,那么雨会持续很久。如果放晴,那便晴空万里无云。利耶尼亚有树林,有沼泽,有古道,有废墟,如果对这里不熟悉又没有地图,很容易走丢。外加上如今法环破碎,交界地万物已经失去了黄金律法的赐福,导致他们的灵魂没办法回归黄金树。而他们的身体又会变得畸形扭曲,可就是死不了。就因如此,许多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去维持住自己身体,不发生异变。现在正逢乱世,杀少掳掠事情不少,尤其利耶尼亚有许多生物存在,在利耶尼亚走丢,那很可能就凶多吉少,再难走出去了。 风暴城史东薇尔建立在一出山崖之上,这宫殿后面乍一看郁郁葱葱,再往前走上百步,便发现是个十分凶险的悬崖,并且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去。伍安用从咖列那里买到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起远处的情况。接连天地的黄金树和气势磅礴的魔法学院首先映入眼帘,让他不禁想起百智爵士跟他讲过的交界地往事:玛莉卡嫁给了荷莱露并赐名葛孚雷后,葛孚雷便带领自己麾下的熔炉骑士四处征战,为了宣扬黄金律法鞍前马后。等到他回到王城,却遭到了玛莉卡的驱逐,被收回了黄金赐福以及王者的权柄,被流放到交界地之外,葛孚雷的熔炉骑士们也四散到交界地各处。自那之后,玛莉卡嫁了第二任王夫——拉达冈,即第二位艾尔登之王。拉达冈率领王城军队,继续着葛孚雷没有完成的征伐。当王城军队行至利耶尼亚时,便和魔法学院针锋相对。第一次利耶尼亚战争,两方不分胜负。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卡利亚王室的满月女王蕾娜菈,率领魔法学院对抗王城军队。蕾娜菈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满月魔法,和学院的辉石魔法,让学院的战斗力陡增,最后跟王城军队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拉达冈感念于战争的残酷,宣布停战,两方势力宣布永结同好。蕾娜菈与拉达冈结为夫妻,并产下三子。后来拉达冈和蕾娜菈双双失踪,他们的三个孩子,满月公主菈妮不知所踪,拉卡德深入火山,不知去向。至于拉塔恩,现在正在盖利德。破碎战争之后,学院保持中立态度,将大门封锁。 “不愧是两口子,房子做的甚大。”伍安嘴上埋怨,然而黄金树乃是天外来客艾尔登流星降临交界地生长出来的,魔法学院原本也是魔法师的地盘,满月女王是后来居上,这两个地方的生长,都不出自两人的本意。利耶尼亚湖地势平坦开阔,如今阳光普照,放眼望去,真可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眼下该当如何?”迪亚罗斯看他收了望远镜,猜想他已经有了办法。伍安咂吧一下嘴:“先找到地图再说。”然后开始寻找起下山的路。走了一会,伍安发现了一处教堂,他探了探脑袋,教堂里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光头,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好生落寞的样子。伍安发现他穿的衣服跟瑟濂十分相像,此处又能远远看到魔法学院,因此伍安猜测他是个魔法师。他叫迪亚罗斯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去看看情况。那个魔法师看到伍安走过来立刻提高警惕,紧握手中法杖,问道:“你是谁?” 伍安看他害怕自己,稍稍宽了心,开口道:“不用怕,我就是个过路的。”伍安举起双手,慢慢走到托普斯跟前。托普斯很害怕,但想着若是伍安要杀自己,自己早就人头落地了,于是不再设防,放下了法杖,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呢?”伍安坐在他旁边问道。 “我叫托普斯,原本是魔法学院的一个魔法师,但是我对于辉石魔法没有天赋,不管我怎么学习研究,都没有任何的成果,只会一些粗劣的上不了台面的魔法。不管我怎么刻苦,都无济于事。前几日,我正在房间里研究魔法,撰写卷轴,突然有人叫我出学院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信以为真,出了学院,谁知道回去一瞧,学院的大门上了锁,我没有魔法辉石钥匙,进不去,只能找地方先歇着。可是利耶尼亚湖哪里有什么能叫人久居的地方?我一直往南走,想要去宁姆格福,结果被路上的杜鹃骑士发现,一路把我追到这里。好在我买的东西多数是吃的,周围又有些果子可摘,于是就撑到了现在。” 托普斯所说的事情与百智爵士告诉他的不谋而合,不过有一点却有出入:百智爵士说学院大门已经封锁,然而托普斯却能够从里面出来,而且魔法师们应该不会为了他专门放他出去,于是伍安猜测学院大门目前是只允许出去不允许进来的情况。另外,伍安不知道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从自己被玛莉卡强行从交界地外召唤回来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破碎战争之前的众神之战伍安不在意,毕竟他们都是神了,长生不老都很正常。但是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伍安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破碎战争最远不过一两年而已。不过这么说的话,那葛瑞克的年纪可就和自己的相貌格格不入了。 看伍安想事情想的出神,托普斯招呼了他两声,把他的思绪召唤了回来:“小兄弟,还没请教?” “伍安,你叫我小安就行。” “啊。”托普斯点点头,随后脸上现出窘迫之意,“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十个卢恩?我没东西吃,挺饿的,拿了卢恩,就能转化成生命能量了。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魔法。” 卢恩这种东西,揣在手里的时候可以拿来当钱进行交易,也可以融在身体里补充体力。伍安这一路上杀了不少生,收集的卢恩不计其数,区区十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当即给了托普斯。托普斯把卢恩握在手里一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但也还没到精神焕发的程度,依然佝偻着背。 “要吃的好说,我去给你打。”伍安笑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是魔法师,对吧?” “对。”托普斯点头,然后又气馁,“不过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魔法天赋,其他魔法师都叫我‘废石’。” 对于他的称号和自怨自艾,伍安不予理会,而是继续发问:“既然你是魔法师,那么你应该知道瑟濂吧?” 托普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觉得如雷贯耳,为之一振:“她可是个传奇人物,才貌双绝,如果不是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前途不可限量。” 伍安听到自己师父声名赫赫,又听到有人说她的好话,自然为瑟濂感到得意,那一句“拿魔法师做实验”便就忽略了。 “怎么,你认得她?”托普斯问。 “啊,认得认得,她可是我师父。”伍安神采飞扬,师父出名,自己当然也能跟着沾光了。 “你居然是瑟濂的徒弟?!”托普斯喜不自胜,“那你可不可以施展一些魔法给我瞧瞧?” “可以啊。”伍安一摸口袋,才知道自己的法杖早就已经断了。他把那颗绑着一节断木的辉石握在手心里,表情有些尴尬。但是为了不给瑟濂丢人,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伍安虚握拳,用大拇指顶住断木在食指上,心无旁骛,心中念动咒语,将瑟濂叫的,还有自己从书上学来的一些魔法全都使了个遍。托普斯看到后大受震撼,啧啧称奇:“你真是个天才。” “我老师说我道行还浅的很,这几招算不上什么。能学会彗星亚兹乐和毁灭流星那种高级魔法,那才叫厉害。” 托普斯点头:“你给我看了这么多魔法,作为回报,我也教给你一些好了。” 伍安一听他要教自己,连忙摆手拒绝。托普斯笑道:“我教你,你也不一定需要学。就算学了,那我也是还了你刚才给我看魔法的礼,咱俩算不上师徒。”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再拒绝。托普斯挥动法杖,施展魔法,伍安看在眼里,却觉得毫无新意。他会的魔法自己全都会,表情从期待开始变得平淡。托普斯自知魔法不行,攻击类的魔法伍安比他会的都多。托普斯长叹一声,收回法杖高举过头顶,一颗散发着青蓝色耀眼光芒的明珠出现在他的头顶。原本托普斯的光头在日光底下就很闪耀了,这魔法一出,更是晃人眼目。 伍安看这明珠的光芒强劲又持久,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魔法。托普斯看他来了兴趣,想来这是瑟濂都不会的魔法,立刻有了底气:“这个魔法叫做星光,很好学的。来,我教你咒语。” 伍安听了托普斯的讲解,随手一抬,就将其施展出来。托普斯看到,啧啧称奇。 “这魔法真不错,探一些地窖牢房什么的,可真是好用多了。” 听到伍安对自己发明的魔法赞不绝口,托普斯心里欢喜,脸上浮笑。伍安抬手捏了明珠,瞬间光亮全无。伍安道:“先生教我魔法,我愿意做一绵薄小事,以报先生。” 托普斯道:“可是这已经算是你给我展示魔法的回礼了。” 伍安摆摆手:“你教我魔法,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施法,实在不对等,我须再做一件事,才能抵得上。我听你刚才说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学院,我愿意帮你找到钥匙。” 托普斯正因为钥匙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他居然亲自开口,当下听了,又惊又喜。而伍安呢,则指望他回了学院后继续钻研魔法,等到伍安找到办法进了学院之后,可以再找他学其他魔法。两个人相谈甚欢,心中各打一个算盘。 “那么我就先去了,眼下就请先生移驾史东薇尔,那里自有人招待先生,等到我找到了钥匙,再来接先生。”说罢,伍安带着托普斯去了史东薇尔,把他交给了肯尼斯认识后,吩咐肯尼斯好好对待托普斯,然后又领着迪亚罗斯回了教堂。 “听你们俩刚才说的话,你还懂魔法?”迪亚罗斯问。 “略懂。”伍安不想跟他透露太多,唤出托雷特,纵马而下。迪亚罗斯也不甘示弱,牵了马跟上。俩人下了狭窄陡峭的下山崖的路,半道上却闯进了一处小型军营。马蹄踏过,营地里头的骑士和狗瞬间警惕大作,跑出营帐,定睛一瞧,竟然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锁子甲,面容清秀。另一个面色凝重,身着华丽铠甲,想是哪家公子。营地中一个身披披风头盔顶花翎的骑士持枪上前一步问道:“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伍安啐了口唾沫,执着马鞭指向骑士,道:“这是这里唯一一条下山的路,又陡又窄,你们在这里设置关卡,不是存心的要拦人?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何贵干,真是不要脸。” 伍安鲜少跟人发脾气,这几句下去,脸上笑着,口里半是愤怒,半是讥讽。那些骑士听了之后并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好像伍安夸奖他们一样。伍安看这个头领模样的人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人肯定都跟他一副德行,当即猜测他们并不是哪家碎片君王或者势力的正规军,而是一群以打家劫舍为生计的散兵游勇。伍安说的正是事实,他们当然不气愤了。伍安看他们身上穿的银甲,又套着蓝色为主红色为条纹的战袍,猜他们是学院的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可以跟他们谈谈,打听一下钥匙的下落。哪知道伍安开口一问,竟然引得他们勃然大怒。伍安看他们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打过来,倒觉得事情变得简单好处理了。迪亚罗斯看到他们不要命的冲过来,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一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动,是伍安勒马冲出去了。 马上作战用剑本不方便,伍安不善马战,此处地段又凶险,不利于迂回曲折。伍安下马,踩着领头骑士的肩膀,落在营地里,展开剑招,与众人打作一团。迪亚罗斯看他像个陀螺似的转动,一点都没离开他脚底下的那一亩三分地,便将骑士们一一斩落。只不过他并没有防范魔法,最后一个骑士被他杀了之前,丢了一把辉石落在地上,摔碎成了许多的魔力球,向着伍安飞去。伍安舞剑格挡,魔力球碰到剑刃,当即又碎成魔力球,打在伍安身上。伍安身上的锁子甲从穿上到现在依然完好如初,得益于他战斗时大多片叶不沾身,以及赐福能够把衣服恢复。然而眼下,这锁子甲居然被小小的魔力球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伍安挡了半天,却只挡下了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都打在了他身上,叫他疼痛连连,惹得一脑袋的汗。伍安掀起锁子甲一瞧,只见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是自己没拿卢恩强加自己身体,只怕已经被打的一身眼儿,成了筛子。 伍安稍作歇息,然后开始仔细观察起骑士们的装束。这些人现在开不了口,但身上穿的戴的可是能表明他们的势力。他们这铠甲上的布料红蓝相间,倒是好看。他又看到铠甲的左胸上有杜鹃的徽记,伍安眉头一皱,想到了百智爵士跟他说过的杜鹃骑士。他们说是骑士,更像是雇佣兵,在卡利亚王室与学院两方之间反复横跳,毫无底线和荣誉可言,简直算不得骑士之流。 伍安不该了解内情,但他受百智爵士在历史方面的教导,算是对交界地的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既然他们是杜鹃骑士,那他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学院的人,怪不得他们要发火了。 “看来你不太擅长应对魔法。”迪亚罗斯说道。 “第一次打会魔法的人。”伍安想到自己在啜泣半岛曾面对过亚人女王,对方也会用点魔法,然而在她发招之前,伍安就把她杀了。这么说来,他的确没跟会魔法的人对过招。伍安只当迪亚罗斯说的风凉话,不予理会。迪亚罗斯这么说,则是随口之意,再无其他。两个人带着若隐若现的隔阂,下了山崖,进入了湖区。水位很低,才没过马蹄。伍安拿了石碑的地图,两人穿行在湖区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周围不只有草木,还有许多的遗迹,安静的叫人害怕。所幸森林里没有什么有威胁和敌意的生物,伍安和迪亚罗斯快马行了一个小时,先是出了森林,顿时豁然开朗,开阔的湖区彻底呈现在二人面前。两人绕过湖上的巨蟹巨虾,正行着,忽听到有人招呼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石头亭子里,站着一个穿绿色袍子的女人,正冲他们招手。 第11章 豪杰龟鳖齐聚首,爱恨情仇一并发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发现是个年轻女孩。她面容谈不上有多么精致,倒也活像个小瓷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显得可爱。金色的头发后面盘起,在脑袋两侧又攒下两个小螺旋,加上这一身绿色的袍子,更显得贵气了。只是她一直驼着背,角度甚是夸张,导致迪亚罗斯和伍安都猜测她是不是有了什么病。 看到二人过来,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低头道:“我叫菈雅,是火山官邸的仆役,很高兴见到二位。” 伍安听到火山官邸,立刻想到拉卡德,他是满月女王蕾娜菈与拉达冈的孩子,是铁面无私的判官,深居在交界地西北部格密尔火山里的火山官邸里。伍安不知道火山官邸距离这里有多远,但想着利耶尼亚区域之大,猜测路途肯定遥远,不是自己眼下该去的地方。 “你招呼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伍安问。 “是有一件事,我来到交界地,是想为官邸招募勇士,不巧的是,我刚才被一个流氓打劫,项链被他抢了去,那是我很珍贵的东西,希望两位能帮我拿回来。” 前有一个托普斯,现在又来了个菈雅,真叫迪亚罗斯觉得奇怪,心里倒:“跟着他真倒霉,总有人找上门来求着帮忙。”伍安倒没像他那般埋怨,忙是互相的,一个忙能让两方获益,何乐不为。而且她刚才先说了招募勇士,后来又说自己丢了项链,要找人帮忙拿回来。这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其用意就是想试试他跟迪亚罗斯。要是他们两个连个项链都要不回来,自然也就不是菈雅在找的勇士了。 然而伍安这么想的确是他多心了,菈雅年纪要比他还小,心思又很单纯,说的事情的确是两件,毫不相干。他找勇士是真,急着要把项链拿回来也是真,两件事毫不相干,自然更无试探之意。 伍安听后,当即答应,就算他现在并不着急去火山官邸,在这留个名额也好。而且前面也说了,他爱行侠仗义,看到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姑娘向自己求助,更是少年意气豪爽道:“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听到伍安这么说,菈雅高兴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说完向着西北方向一指,“往那边走,有一个两层楼的屋子,看上去挺破,那个流氓就在那里了。” “了解。”伍安一扯缰绳,不由分说,立刻调转马头,直奔着远处那破屋而去。迪亚罗斯见状,也略显笨拙的一点一点转过马头,跟了上去。两个人行了三两分钟便到了屋子前面,眼见着一个汉子站在烤架后面。他上身松松垮垮的衬衫,下身紧腿裤皮靴,留着胡渣,满脸的痞气。他左手拿着串虾的签子,右手去拨弄煮虾子的锅铲。看到伍安和迪亚罗斯踏马前来,迅速的抬眉看了一眼,然后空出一只手用力向着边上甩了甩:“小心着点骑马,别把泥啊水儿呀的溅过来。” 他长得痞里痞气,开口更是粗俗囫囵,俨然是个混迹江湖的人物。起初看到他的样子,迪亚罗斯就已经觉得别扭,听他开口这般无礼,更显得不满。伍安行走江湖虽然没有几年,这样的人却也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流氓看了看迪亚罗斯一脸的不愤,又发现他身上穿的铠甲漂亮非常,猜他是个闯出家门行走江湖不知险恶的公子哥,并不正眼瞧他。反观伍安,身着简朴,面带微笑态度谦和,对自己又是拱手又是奉承,眼下当然更喜欢伍安。说不上尊敬,只是几分亲近。 伍安听了流氓的话,把马牵到了屋子旁边。迪亚罗斯也跟着栓马下驾,却只是站在一旁。伍安走到流氓前面,流氓坐着,他站着,既不失气度,也不失气势:“大哥,小弟受人所托,找一条项链,听闻在你这里,特来询问。” 流氓显然比伍安大上许多,叫大哥是应该。流氓平日没受到过这等礼遇,听伍安的口气,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野路子,不禁展颜道:“好说,不知道是什么项链?” 伍安一愣,想起菈雅并没告诉自己项链长什么样子,于是便说是菈雅叫他来的。流氓一听到,当时火了,喝道:“滚滚滚!那小屁孩叫来的人,老子不伺候!” 迪亚罗斯早看他不爽,如今他出言不逊,伸手摸向腰间,眼看就要动手。伍安一闪到流氓侧面,挡住迪亚罗斯,在挪动的时候向后踢了一脚,制止了迪亚罗斯,速度之快叫流氓没有发觉。伍安道:“大哥何出此言啊?” 流氓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吃我的东西,不给钱,我看她身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能当抵押,就要了她的项链。”流氓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居然还敢叫人来要项链。” 伍安一听,豁然开朗,笑道:“这等小事,小弟来当。”伍安当即化出卢恩,足有一万,“不知这些够不够?” 原本流氓就知道菈雅得找人来追回项链,他正想借机好好敲诈一笔。可是伍安出手阔绰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寻思要一千,谁知道伍安竟然给了十倍,不要说把项链赎回去,把流氓这个人买下来都够了。 流氓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多。他拿了一半,把项链还给了伍安,还给了他烤虾和煮虾。 “多谢了。”伍安掂了掂袋子里的虾,热乎乎的,感觉会很好吃。 “好了好了,买完了就赶紧走吧,我等会还得去听说书呢。” 原本伍安也不打算跟他胡掰,拿了项链就准备走了。一听到流氓说他要去听说书,心登时惊了一下,流氓只眨了一下眼,伍安便到了他身边,抓住了他手腕:“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伍安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眼下突然变脸,着实是吓了他一跳。外加上他抓着自己手腕,力气还大的出奇,流氓急忙道:“你先松开我!” 伍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松了手,向流氓赔礼道歉。流氓活动手腕,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安:“我刚才说,说书,就算利耶尼亚,甚至整个交界地都没有这玩意,你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吧?” “你说那说书的在哪里?小弟好奇,想去听听。”伍安又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但这一次可不让流氓放心了。 “好说好说,你快点把项链送去,待会咱们一起去。”流氓摆了摆手,伍安怕迪亚罗斯跟流氓起冲突,带着他一起走了。 菈雅看到项链被拿了回来,心里脸上都是大喜,却看到迪亚罗斯与伍安变了脸色,立刻刹住了表情,说道:“多谢二位。” “不多谢。”伍安把一袋子虾给了菈雅,“火山官邸离这挺远,这玩意填不饱肚子,拿来打打牙祭倒也足够了。” 菈雅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她还道交界地小,没想到自己的盘缠在刚进入利耶尼亚的时候就用光了。她饿的两眼睛发昏,靠着味道找到了流氓,拿项链抵押,吃了一肚子虾,因为饿了好久,只觉得这是上好的人间美味,如果再能品尝到,倒也无憾了。她看两人再一次过来都变了脸色,想必是知道了她抵押项链的事情,而伍安却既往不咎,把虾送了她。菈雅年轻,谁对她好,她很容易就会记很久,乃至一辈子的。人家送了她虾,她不能就这么离开,索性把两件事并成一件事,送了一封邀请函给伍安,信上红漆正是火山官邸的标志。 “二位可凭借这封信前往火山官邸。”菈雅道。 “多谢。”伍安把邀请函捏在手里,跟迪亚罗斯离开。菈雅看两人走远,打开袋子吃了一个虾。好吃倒还是好吃的,只是不管她怎么咀嚼品味,都赶不上自己饿肚子时候那般美味了。 流氓看到两个人过来,关了火收了摊子,把煮好烤好的虾全都打包好,放在推车里,领着两人向着北边前进。伍安嫌太慢,找了根绳子把推车绑在了托雷特身后,驮着流氓前进。两马并行,跑了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魔法学院侧门附近。这侧门有一条大道延伸下去,拐一个弯,围绕着这大道有许多的房屋,静悄悄的,大概是无人居住。拐了弯下了大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片房子,虽然称不上荒废,但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都掉了些许瓦砾,长了青苔。阳光斜照下去,伍安远远看到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奇特生物坐在水中。他们身形矮胖,全身银灰色,四肢纤细,脑袋却如同青蛙,两只大眼睛没有同仁,从里到外黑成一片。乍一看憨态可掬,仔细观瞧,又觉得可怖。他们手里头有的拿波纹剑,有的拿波纹枪,都是一个杆接了一片又一片圆弧状的刀刃,看上去是挺新奇的武器,倒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伍安减速,准备拔剑。坐在他身后面的流氓一拍他想要拔剑的手,说道:“老实儿的,别吓着了他们。” 听流氓这么说,伍安想那些生物大概是友善的,至少不会平白无故的攻击自己,于是收回了手:“这些是什么东西?” 流氓摇头:“我只知道这东西叫白金之子,是叫人造出来的玩意,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伍安和流氓谈话,迪亚罗斯却发现勒尼亚也在,当即下马走到跟前,跟她严肃起来。勒尼亚倒是不紧张,跟迪亚罗斯讲这说书多么多么有趣。 伍安和流氓下马,那些生物见流氓来了,都十分欢喜,冲他招手。流氓也展颜,把一大袋子虾又分几个小袋子装好,交给他们。伍安和迪亚罗斯站在一旁,等到流氓给他们拿了板凳,两个人才坐下。三个人并肩坐在最后面,眼睛放在那屋檐下面的书案。流氓是一脸期待,伍安心里头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说书人用的书案,出现在交界地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伍安只猜是有像自己一样的褪色者来到了这里。 不多时,两个人从房子里头推门出来,一个人身高大概个一米八,身穿长衫梳着辫子,看面相得有五十岁上下了。双手背后,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另一个人则花容月貌,金发碧眼,跟前那一个人差了一个头,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指头女巫的装束。她一出来,梅琳娜就现出了身,悄悄站在伍安身后。前者站着,后者坐在一旁,抄起玉子在手。说书人看到自己常客已经到齐,又看到几个新客,心里一阵宽慰。眼睛一飘,看到伍安的长相,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得说书,马上恢复如常,拿起醒木在手,朗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完,响木一拍,台底下掌声如雷。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伍安对这定场诗耳熟能详。他鼓掌鼓的热烈,眼神直射向说书人。说书人也看向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到了其他地方,继续朗声道:“上一回书咱们说到啊,高祖皇帝将楚霸王项羽团团围住,直逼得楚霸王退居徐州九里山下扎营。今天这一回,咱们讲:‘乌江口十面埋伏,九里山霸王别姬。’”说完又拍了一下响木,底下人又一起叫好。 项羽十面埋伏其实是在九里山,说是乌江口,是为了让回目对仗,所以扯了脍炙人口的乌江口,跟十面埋伏连在一起。反正是做艺术加工的说书,大家听来都是过过瘾,要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好当然是去读书听课,哪里还来这听说书人胡诌?外加上交界地的人都没见到过这种艺术形式,更不知道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这等人物,听来只觉得新奇过瘾,都不在意了。 说书人已经年近半百,功夫却丝毫不差。口齿伶俐声音洪亮,他从彭越劫断项羽粮草开始讲起,说齐王韩信如何引项羽率兵前往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困住项羽。又说项羽如何突围,带领三万残军回到大本营,与汉军决战。讲的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仿佛真见一般。他双手跟着来回,和着内容,颇有挥斥方酋之意。台底下人听的聚精会神,跟着情节一块动情。讲到四面楚歌的时候,众人一起动容;讲到霸王别姬的时候,众人一起流泪;讲到霸王带几十人与汉军决战时候,又热血沸腾,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讲到霸王乌江自刎,众人又何等叹惋,替楚霸王感到可惜。说书人看情绪差不多了,唱道:“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那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好惨哝——”他唱着,坐着的那女子给他打板,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首唱完,响木一拍,台底下又是一阵如雷掌声。说书人拱手道谢,收了他们送了的卢恩,也不退下去,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案后面,跟底下人聊起天来。 这些名叫白金之子的生物智力低下,说话都是咿咿呀呀,只能讲几个简单词语组成句子。听到项羽如此下场,只觉得悲愤,当即就在底下议论起来,说“霸王名门之后,刘邦市井流氓,没想到结局却是刘邦当了皇帝,项羽自刎。”“刘邦地痞市侩,草莽出身,总是打败仗;项羽百战百胜,天下无敌,最后居然刘邦成了皇帝,当真是天命所归。”“刘邦是小人,项羽是英雄。”总之说来说去,大家都在夸项羽,唾弃辱骂刘邦。说书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旁边的女孩面色沉重,心里正为霸王别姬而感到难过。 他们不知道,伍安可是对这事情了解的透彻。刘邦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识大体顾大局,懂得拉拢人才,听取意见,不拘泥于小节。项羽虽然是名门之后,可是他既不懂得人心,又当断不断,空讲妇人之仁。能共苦,却不能同甘。他既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又发现不了别人的才干。只凭借着自己天生的武艺与豪胆称霸天下,纵然百战百胜,也难逃一死。他是英雄,却只能是个人的英雄,不会是天下人的英雄。就算他当了皇帝,天下未必就太平,国祚未必就长久。这其中事情和道理,只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说书人选择沉默,想必是想让众人自己体会。 要说这场谁听的最高兴,那就是流氓了。他跟刘邦一样是是个地痞市侩,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刘邦的视角。从斩白蛇起义到最后定鼎天下,只有他听的痛快,心里头觉得项羽不足为奇。要是听到了兴头上,他便开始止不住的幻想自己如何统帅兵马,稳坐龙椅了。 伍安看向说书人,递了个眼色过去。说书人跟他眼神对上,招了招手叫他过去。伍安离席,趁着众人讨论的紧,从旁边绕了进去,梅琳娜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说书人看他们进来,一拱手,说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 伍安已同样的礼仪回敬:“小弟伍安,雍州人。这位姑娘是梅琳娜,算是我的……女巫。” “雍州?”说书人略一迟疑,“我名叫韦其逢,幸会。”韦其逢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曲臂放在身前。他冲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来,韦其逢道:“这位姑娘叫阿玉儿,我一直叫她阿玉姑娘,她便是我的指头女巫了。” 这阿玉儿其实是叫艾略尔,韦其逢听着不顺耳,叫起来更不顺口,于是就按自己习惯叫她阿玉儿。艾略尔听了之后觉得不错,索性自己就这么叫了,向伍安行礼道:“阿玉见过伍大哥,见过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点头,并不说话,伍安摇手道:“叫我小安就行。”阿玉儿道:“那我就叫你小安哥吧。”伍安点头称好,转而又看向韦其逢。 韦其逢道:“小安兄弟可是中土人士?”伍安道:“正是。”随即将自己在交界地之前和到了交界地之后的事情长话短说了一遍。韦其逢点点头:“我也是突然被传到了交界地,刚来就跟阿玉遇上了。她跟我说明了褪色者的使命,指引我到王城去。我对权谋征伐不感兴趣,更不喜欢江湖之事,于是便婉拒了。一连好久,她都跟我说这档事,每一次都被我回绝。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有耐心,她更有耐心。”说到这里,俩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后来我到了利耶尼亚,发现这里环境不错景色也好,就在这片地方住了下来。我想着交界地大概没有说书,索性造了个书案,给路过能听得懂话的说一说。阿玉看到我意已决,便不再跟我说什么成王的事情,帮衬着我一块说书。” 阿玉儿道:“韦大哥既然不想去做,我也不强求。不过我是他的女巫,就应该跟他同行。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言辞恳切,确是真意。 梅琳娜前往黄金树,是因为自己受母亲使命却又失去记忆,便想到黄金树处找寻母亲赋予她的意义。在她心里,到达黄金树是必须要做的。然而她并不是指头女巫,没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因此一直沉默。伍安听后便觉得宽慰,说道:“韦大哥淡泊世俗,小弟佩服。” 韦其逢摆手笑道:“莫说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精力再去冒什么险了。” 两个人正在这里聊着,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争吵声。伍安让梅琳娜跟阿玉儿留在屋里,自己跟韦其逢奔了出去。眼瞧见周围已经被一群杜鹃骑士包围,白金之子们都拿住武器在手,迪亚罗斯抽出自己一丈长鞭,将勒尼亚护在身后,流氓换上拳套,随时准备着战斗。 领头的杜鹃骑士,打扮的跟伍安今天在下山路上见到的领头骑士如出一辙,看来这杜鹃骑士已经将利耶尼亚霸占,通往其他地方的各个关口,想必都有他们的人手。放眼望去,如今在现场的杜鹃骑士已经得有百十号人,看来他们在学院周围的人最多。 韦其逢没出来之前,杜鹃骑士们便跟流氓他们互相叫阵,杜鹃骑士虽然个个身着铠甲,看上去气度不凡,然而所说的话粗俗无比,与骑士所讲求的美德完全搭不上边。若要比较起来,流氓的口都比他们要干净。领头的杜鹃骑士曲臂弓腰,看到韦其逢出来,立马朗声道:“哟,老头儿,今天又有新看客了。” 伍安知道来者不善,但韦其逢在这,自己不好先动手,况且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一乱,难免伤及无辜,索性先沉默着,看韦其逢如何应对。韦其逢向骑士拱手道:“承蒙大人关心,小人生意才愈加兴隆。” 骑士啐了一口在地上:“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前不久,我们几个兄弟在你这里,想听听你这说书是个什么东西,结果你这些看客把他们给打伤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说的事情发生在几天前,几个骑士确实是到他这里来过,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听书,而是为了收取所谓的过路费、场地费,不然就要动手,结果被赶了回去。韦其逢眉头微皱,说道:“确有其事,不过是大人的兄弟言语不当在先,小人迫不得已。” “呸!收你点钱怎么了,好像要你命似的。”领头骑士仗着人多,不做掩饰,显然对这一次的耍无赖胜券在握。 韦其逢没回话,流氓先开了口:“韦老爷子,甭跟他们废话,直接跟上回一样,把他们打跑得了!” “江湖!不可无礼!”韦其逢这样一喝,伍安算是知道了这煮虾子的流氓便叫江湖,看来是韦其逢给他起的,却不知用意如何。 “你小子,个子不大,胆子不小。好!反正呢,钱我是要定了,你们不拿出来,那就只能我们动手了!”说完一举枪,周围百十号骑士振动缰绳,踏马而上。眼看起了冲突,伍安立刻拔剑,和敌方缠斗起来。双方还没开始正式交手,就有两个白金之子被马蹄踏在一边,已经毙命。但白金之子擅长侧翻,他们的战术也是依靠侧翻来做到出其不意。如此一来,骑士们不能料敌先机,被白金之子们斩于马下,先头的一队人马很快就败下阵来。骑士们人多,头一队倒下,还有更多人扑上来。 迪亚罗斯的鞭子足有一丈长,平时盘在腰间,必要的时候,一扯身后,便可以将鞭子一把抽出。这鞭子的材料十分特殊,抽一下就能叫人皮开肉绽,抽两下便能让人血如泉涌,配合上霍斯劳家族的鞭法,可谓刚柔并济,深不可测。然而迪亚罗斯学艺不精,脑子里有招式,却只知道刻板的使用招式,不懂得变通。骑士们看得出他招式散乱,只有刚开始那几下算得上有威胁,但赖于他的鞭子又长又狠,不敢上前,却是慢慢的收紧包围圈。勒尼亚自幼便是迪亚罗斯的侍者,跟着他一块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是死党。勒尼亚知道迪亚罗斯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平时总拿这事情跟他开玩笑,如今见到他拿着鞭子用家传的功夫保护自己,心中觉得一阵欣慰。 江湖他既不会使武器,也不会骑马,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做虾蟹海鲜,还有打打拳击,其他的事情,便就免谈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并不急着去跟骑士打在一处,而是看时机,挑下马或者落单的人攻击,往往事半功倍。 其中一个骑兵奔向韦其逢,长枪指向他胸膛,其势要将他挑起来。韦其逢侧身一闪,握住枪头,用力转身一抓,把那骑兵拖下马来。与此同时,又一个骑士下马冲过来,一记正脚踹在他背后。韦其逢吃痛,迅速转身,连续躲闪。伍安先前看他高瘦模样,又见他说书,料想他没有多少功夫,如今一看他身手如此,但也觉得不凡。伍安正想上去帮忙,却被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脱不开身。他打的越是焦急,周围的人就越多。眼看着韦其逢也被包围,伍安大喊了一声“梅琳娜!” 话音未落,梅琳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子刚刚踏出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喊道:“老家伙,拿命来!” 梅琳娜抬头一瞧,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无赖帕奇。他手拿一根长棍,从上而下的劈棍而去。梅琳娜伸出手接住他这一招,帕奇先是一愣,转眼间就被梅琳娜拽在了手里,随后丢在一边。 帕奇的出现让梅琳娜始料未及,因此没能及时支援韦其逢。但见韦其逢一个人站在原位,脚下周围都是折断扭曲的兵刃。梅琳娜兀自觉得奇怪,伍安首先发觉出了端倪,惊讶道:“拈花折剑手!?” 原来刚才韦其逢被围住,再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同使出,几招便将那些骑士的武器尽数折断。这拈花折剑手是有名的内功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者,可以凭两根手指,挫天下兵刃。伍安在雍州和玉龙山庄都没见到过,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在交界地一睹风采,果然十分厉害。 那几个骑士看手里武器被眼前的瘦老头像拧抹布那样拧断,立刻愣在原地。梅琳娜用手中长棍突入,在乱阵当中施展开棍法。伍安和韦其逢见了,异口同声道:“少林棍法?!” “所以,少林到底是什么?”梅琳娜抽空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舞动棍子。一招一式皆是少林棍法的路数,叫伍安和韦其逢费解。 其实这种现象实属正常,譬如蒙古人拥有呼麦这种特殊的演唱形式,而北欧人同样会呼麦,这便是同纬度的文化趋同。梅琳娜会的招数,在伍安和韦其逢的世界叫少林七十二绝招,在交界地就是另一种叫法了。但就其本身,却是别无二致。 梅琳娜左右格开两个骑士,后跳躲过刺击之后用棍一戳,打在骑士胸口,立刻有千钧力将其捅飞出去,并撞倒了一大片骑士。领头的此时刚刚跟伍安打在一处,眼看自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又看到自己手下杀了满地的白金之子跟一个娘们,没把这几个厉害的宰了,只觉得吃了大亏,恨的牙根痒痒,立刻拉开距离,不再打下去,领着剩下的人逃走。伍安轻蔑一声,收剑在鞘,赶紧跑到迪亚罗斯跟前,发现勒尼亚已经被割了喉,死了有一些时候,江湖受了伤,躺在一旁捂着伤口。韦其逢拿来一块布,跟江湖缠上,对迪亚罗斯道:“年轻人,还请节哀。” 迪亚罗斯毕竟技不如人,甩了几下鞭子,便气力不足,露出了破绽。骑士们一拥而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剑刃砍在铠甲上,竟然不起什么作用,顶多留个痕迹而已。勒尼亚看不惯他们欺侮迪亚罗斯,上前试图把他们拉开,可是迪亚罗斯着了甲,她并没有,骑士随手一剑,就把她杀了,落得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刚才场面虽然乱,但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迪亚罗斯找到勒尼亚到现在,也才仅仅半个小时。眼看陪着自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迪亚罗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没把看家功夫练到家,才叫勒尼亚如此死去。迪亚罗斯攥紧了双拳,恨恨道:“勒尼亚,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强,给你报仇。”说完,他把鞭子重新束回腰上。众人帮着他把勒尼亚葬了,伍安把火山官邸的邀请信交给迪亚罗斯:“你会需要这个。” 迪亚罗斯本来想多问一句,但他现在心情极差,不想多言,拿了邀请信,谢过众人之后,冲勒尼亚拜了四拜,然后骑马远去。料理完了这边的事,众人又去找帕奇。他被梅琳娜摔得不轻,现在还没醒过来。众人将他绑了,泼了冷水把他叫醒。帕奇睁开眼睛就看到伍安和韦其逢,现下一惊,大呼倒霉:“怎么又是你这个臭小子?!还有你这老头!” 伍安并不像他一样气急败坏,悠悠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啊呸!还不是拜你所赐!老子在宁姆格福跟一帮弟兄过得好好的,你和那个什么尤拉闯进来,搞得我们死走逃亡。我为了活命辗转到利耶尼亚,靠打蟹打虾勉强活着。今天到这里来,看到你们打起来,便想要趁火打劫,谁知道这小婊子……” 帕奇没说完,伍安拔剑在他的上衣前胸处留了一道痕迹,冷冷道:“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 帕奇被他这样一吓,当时一凛,随后又硬气道:“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吧!老子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 看到伍安似乎和帕奇有纠葛,怕伍安真的受不住他一激,一剑把他杀了,所以立刻说道:“小安兄弟,冷静点。” “我很冷静。”伍安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帕奇虽然可恨,但是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说不定他会知道辉石钥匙在哪里。于是说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魔法辉石钥匙,你知道在哪里吗?” 帕奇一愣:“你要那玩意干嘛?” “有人托我找到,我想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所在。” 帕奇听后,哈哈大笑:“原来赫赫有名身手不凡的大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可没有求你。” “那你现在可以求我了。”明明帕奇才是被绑的那一个,此时却是最神气的。伍安一皱眉,还没打算好,韦其逢却走到了跟前,说道:“老夫代小安兄弟,恳请阁下。” 帕奇眉毛一挑,心想我叫这讨厌的小鬼求我,你这老东西来凑什么热闹?不过后来一想,他是个忠厚长者,武艺又那么高强,求自己,那岂不是说自己比他强吗?这么一想,当即宽心,笑道:“好啦好啦,那个钥匙我的确知道,是我好不容易从一头龙的嘴里头拿出来的,嗬,那叫一个凶险啊,那个时候,那条龙正在睡觉……”他学着说书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伍安和韦其逢毕竟需要他道出钥匙所在,凭帕奇这臭脾气,一催他,他肯定就不讲了。两人于是都不做声,等他把话都说完,听他讲到把钥匙放在了附近洞窟的箱子里后,伍安给他松了绑,拿出地图道:“请带路吧。” 帕奇活动了两下手腕子,奸笑道:“我这带路也不能白带啊,给点带路费嘛。” 伍安刚才杀了不少人,得了不少卢恩,索性给了帕奇一万。帕奇一瞧,立马开心,在地图上画了标记,又道:“呐,那洞窟交给你了,我又一个容身之处没了。小子,你可得给我指条明路啊。” 伍安思量片刻,本来想引帕奇去追迪亚罗斯,想他们两个人功夫八斤八两,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一道去火山官邸算了。然而又转念一想,虽然两个人武力相似,但迪亚罗斯毕竟跟自己走了一路,有了交情,而且人家还是名门之后。要是指了帕奇过去,那不是成心给人家添堵吗?思来想去,伍安又给了他一万:“自己想招去。” 帕奇虽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拿了一万,也不吃亏,当即笑道:“好好好,这回你终于做了件人事!”说完回到远处,找了一匹骑士的马,扬长而去。韦其逢走到被砍成两半的书案前,叹了口气。江湖此时已经好转,站起身在后面道:“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材料再给你造个新的。” 韦其逢摇摇头:“不必了。”转身看向江湖,“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待的地方,只能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生长在这里,实在离不开。如果韦大哥你要走,那就把我这几袋子虾拿去吧。” 韦其逢接过袋子,道了一声谢,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了一句“保重。” 江湖离开了,韦其逢直望他的望不到的时候,才转过头跟伍安说话:“小安兄弟刚才助我脱困,感激不尽,我愿意跟小安兄弟一同走一遭。” “前辈言重了。”伍安看他拈花折剑手用的出神入化,随即改口称他前辈,“前辈愿意同晚辈冒险,晚辈感激不尽。” 韦其逢道:“顺便也看看,还有哪里是我能立足的。”他招呼阿玉儿过来,“阿玉,咱们留在这里净被那些骑士找茬,这里已经待不下去。我要去跟你小安哥哥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地方能待,你一起吗?” 阿玉儿道:“阿玉说过的,韦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韦其逢看向梅琳娜,“麻烦你了,姑娘。”梅琳娜只是点头。 经过刚才一战,伍安对韦其逢的身世经历颇为好奇,只不过这是别人私事,他并不好开口直接询问,所以并不做声。韦其逢只觉得自己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看出来伍安欲言又止,心里头觉得伍安是个有分寸讲礼数的人。几个人带好了东西,往洞窟而去。 第12章 天下随命何时平,称王少离唯命听 伍安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交给韦其逢,韦其逢拿出布缠上,又用打火石点了火,做成火把。洞窟黑暗,而且还有塌方的痕迹,伍安跟韦其逢彼此看了一眼,转头道:“阿梅,这洞窟又黑又深,很可能有危险。你跟阿玉姑娘留在这里,等我们两个的信号,再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下去。” “没问题。”梅琳娜点点头,领着阿玉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伍安点了星光魔法,跟韦其逢下了洞窟。 梅琳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阿玉儿坐在她左边,分些眼神看去,瞧梅琳娜左边眼睛始终闭着,以为她睡着了,梅琳娜这一扭头过来,她才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着。 阿玉儿在韦其逢跟前乖巧的很,一碰到了陌生人,便开始显露出活泼好动的性格,她看伍安笑盈盈的面善样,绕着圈的跟他聊天。等到两个人进了洞窟,跟梅琳娜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更甚者,她会和梅琳娜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好像她害怕梅琳娜一样,叫梅琳娜很是费解,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没什么,没什么。”她重复两声,抚摸胸口压制打心底升起来的一股恶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梅琳娜的眼神甚是奇怪,与其说是吓人,不如说是威严。让她想起在接受指头女巫的训练时候,在梦中见到过的玛莉卡女神。这就是阿玉儿害怕梅琳娜的原因,她虽然是指头女巫,但是毕竟没见过真正的神明,看到梅琳娜,只觉得看到了玛莉卡本人。 阿玉儿不想让自己露怯,于是信口道:“我是看小安哥哥和韦大哥下去,害怕他们出事。” “他们武功都很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们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着就行。”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她连忙应付,回想起韦其逢一直没跟自己显露过武功,今天用了拈花折剑手,面对好几个敌人都不落下风,甚至能扭转战局,不禁让阿玉儿大惊;伍安手握长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两个人的功夫,阿玉儿是看在眼里,当然不会怀疑。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两个人对敌时候的英姿,双手按在双腿上,手指头却不住的摆来摆去,嘴巴兀自无声动着,配合着手指头左右来回。梅琳娜把她小心翼翼的可爱样子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虚握了一下手,心里疑惑道:“我以前有没有过这样天真的样子,有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伍安和韦其逢在洞窟里头绕了一圈,发现这里火还没熄,却再没有人居住,便猜测是帕奇将其赶走之后占了这片地方。两个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发现钥匙,顺着梯子来到下层,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钥匙正躺在里头伍安喜出望外,拿了钥匙在手,又看到周围有许多许多没有被开采完的辉石矿,心里瞬间有了个想法:“在交界地闯荡,没有魔法傍身万万不可,如今我法杖已经断了,现下又有这么多的辉石矿,而且还有工具,我可以挖了辉石矿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给我打造一把辉石剑,这样我既可以用来施法,又能做为武器备用,何乐不为?” 伍安心里头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起来。他叫韦其逢先坐下等他,自己拿了镐子,撸起袖子就开始凿矿,也不管粗细劣优,反正最后修古都会解决的,要是自己材料没挑好,顶多就是挨修古一顿骂而已。他心胸敞亮乐观,别人骂他,他根本不以为意,但也不会动脑子反驳。 伍安能在交界地遇到同样出身中土的人,简直称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他对韦其逢一见如故,在知道了他功夫了得之后,更是对他的身世好奇,反正眼下只是挖矿很无聊,伍安索性开了口:“韦大哥,你的拈花折剑手真厉害啊,是跟着绣剑庄的人学的?” 这拈花折剑手是绣剑庄的独门绝学之一,伍安这是明知故问,探探韦其逢的口气。要是他对自己的经历不愿意细说,那伍安就自知没趣,不再问下去。要是他不忌讳,那伍安就跟他聊一聊。 对于自己的过去,韦其逢是绝口不言,但看四下无人,能在交界地跟伍安相遇,是莫大的缘分,纵使相处时间短暂,韦其逢也拿伍安当了莫逆知己,道:“小安兄弟,我只同你说,你听了之后,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伍安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韦其逢稍作回忆,将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我出身贫寒,又是孤儿,自幼胆小懦弱,受人欺侮,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他人的侮辱,阴差阳错下,找到了绣剑庄,拜庄主为师,希望能够学习武功,好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绣剑庄的庄主知道我习武动机不纯,但他希望通过他的言行来感化我。他不仅武功卓绝,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长栽花养花。修身养性之法,他每天都不曾落下过。然而我那时候心里的方寸之地,只存的下小小的报复。他看我内功练得好,便教了我拈花折剑手。我用了几年的功夫,将其练的出神入化,百试百灵。然而拈花折剑手也不过是绣剑庄的武学之一,我却不再打算学其他的,心里想着:‘连兵器我都可以折断,还怕什么呢?’我就这么回到了家乡,找过去欺负过我的人报仇。他们当中,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依然浪迹在市井,有些人则当了差,但我可不管那些,凭借着这一手绝技,最后达成了我的目的。每每想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我便喜不自胜。”说到这,韦其逢自嘲的笑,“后来,我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时候我便不再在乎什么恩怨,只想着过好日子。有了家人我才明白,有了他们,房子才能变成家,不管那房子多么简陋,都无所谓了。” 听到妻子孩子,伍安已经将接下来的故事猜了个大概,只听见韦其逢继续道:“后来,我的仇家找上了门。他们趁我不在,取了我妻儿的性命。我对他们报复,只是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反过来报复我,却要了我家人的命。我万念俱灰,葬了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二十多年,靠着卖艺说书维持生活。”韦其逢并起手指,“没想到这么多年,武功倒是一点没荒废。” 伍安听他说的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抽了抽嘴角,他背对着韦其逢,对方没看到。他凿了满满一推车的辉石矿,擦掉头顶的汗,看向韦其逢。他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对杀人这件事毫无顾虑,却终究没遭遇过这种因为恩怨而伤及家人的事情。从韦其逢没说完他就开始猜解决便能看出来,因为他没经历过,他对这种江湖恩怨没有什么感觉,更说不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想了半天,强作惆怅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韦其逢听他语气,知道他对自己的故事只做表面的叹惋,却不能深深体会其中悲哀。韦其逢倒也不怪罪伍安,毕竟他年纪还小。而且他杀人不眨眼,总有一天会像所有的江湖人士一样,经历他不想经历又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的恩怨。 总有一些东西,是智慧和力量都奈何不了的。 两人沉默一阵,彼此不去看彼此,直到一声凄厉的狼嚎,引起了二人注意。两人立刻警觉,向着声源处走去。两个人看到不远处的光亮,直到眼前便是出口,并行着走出洞窟,看到一个穿白袍黑氅,头披轻纱的女子倚靠着一头巨大的苍狼。那头狼双眼翻白,显然已经毙命。至于那女子,双腿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站起来。她抚摸着白狼,顺理它的毛发,口中叹息眼里悲伤,哀伤道:“罗伯啊,是我害了你。” 她虽然坐在地上,但是用那头狼做比较,这女子身高至少有两米,身体肯定比他们二人魁梧,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养的。尤其她身后背着弓箭,更叫伍安生疑。若非她真的能骑狼射虎?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双眼顿时像鹰隼一样锐利,眼神如剑一样直直插向伍韦二人。二人迎上她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开始运功,准备战斗。 女子看二人有拉开架势的意思,哼笑一声:“你们是褪色者?” 两个人面面相觑,伍安回答道:“是。” “你们既然已经废了我的双腿,还来做什么?我已经跟那百耳男说过,符节不在我这里,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他。” 伍安和韦其逢不知道她满怀悲愤的讲些什么,但伍安可知道她说的百耳男是谁,问道:“百智爵士?是他把你打成这样?” 听到伍安这么说,女子踌躇片刻:“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处理我们这些小角色?是他手下的人,暗中偷袭了我。现在,他们又去了白金村。” 说到百智爵士的手下,伍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涅斐丽,外加上百智爵士提起过派涅斐丽去执行任务,便开始怀疑涅斐丽。伍安问起女子是什么人袭击了她,她只道是一群跟自己一样身穿着白袍黄氅的人,其中有一个拿着两把大柴刀,刀刃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角。 看到伍安和韦其逢茫然不知的状态,女子的态度稍稍变得温和了些:“二位认得那个百耳男?” “认得,百智爵士嘛。”伍安耸耸肩,“我瞧不上那个老东西,他也瞧不上我,我们两个互相不对付,见面说几句客套话就算了事。我跟他的义女涅斐丽·露倒是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她可要比他老爹招人喜欢的多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二位了。”女子颔首,“我叫勒缇娜,是白金之子。” “白金之子?!”两人同时惊讶道,伍安问:“白金之子不是那个矮胖的生物吗,怎么……” “白金之子都是被人用银色泪滴创造出来的生物,像我这样人形的白金之子是第一代,而那些长得像青蛙的则是第二代白金之子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韦其逢问。 “我双腿已经残废,罗伯又已经惨死。”说着,她又抚摸了一下白狼,然后看向二人,“白金村此时恐怕已经遭受了屠戮,但是不管怎样,我必须要回去。我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变成骨灰,麻烦二位将我带到白金村。” “好,我们帮你。”伍安不说客套话,直接答应下来。他掏出了装着骨灰的袋子,勒缇娜点点头,化成一缕烟,飘进了袋子里。伍安看到她真的能变成骨灰,当下一惊,心里想到魔女蕾娜曾给过自己骨灰,这么说来,所有的骨灰可能是像白金之子那样用泪滴创造出来的,而且跟蕾娜肯定有不小的关系。 两人葬了罗伯,回到了洞窟入口,跟梅琳娜与阿玉儿说了这事。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向白金村方向进发。 白金村在洞窟北部几十里开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白金村所在的地方十分特殊,整座山体呈现出个口字型,而白金村便是在下面那一个横上了。四人刚穿过沼泽地,就看到坡道上的一个又一个的街灯已经挂满了尸体,真可谓触目惊心。阿玉儿见了这等惨状,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要惊呼,又想到可能会惊动村子里的杀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余三人看到都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做声。四人下马上了进村的坡道,伍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坐在桥底下,伍安走上前去,发现是涅斐丽。她此时正垂着头,跟前是几具死了有段时间的尸体,仿佛是在哀悼他们。她的左右两边则是勒缇娜描述的那些杀手,已经被涅斐丽杀了。 听到伍安来,涅斐丽抬头看向他,她脸色苍白,六魂无主,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怎么到了这里?” “受人所托。”伍安看村子这等状况,只能长话短说,况且白金村正是遭了百智爵士的屠戮,勒缇娜的事情不便跟涅斐丽说。可涅斐丽仿佛已经知道了百智爵士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阵苦笑之后便道:“像这村子惨剧,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弱者被残忍的屠杀,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那些恃强凌弱者,则随意的烧杀掳掠,不负任何责任,扬长而去。我被义父救下带走,他生养我,教我要扶危济困打抱不平,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强大了,而去欺负别人,反而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知道义父的使命,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于是心中坚定了帮助义父登基的志向,指望着能有朝一日凭借手中双斧替天行道。可是谁知道,一直教导我要锄强扶弱的义父,竟然指使人,做了这种事……”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 涅斐丽始终以战士自居,现下流出眼泪,必然是伤心到了极点。百智爵士背叛了他曾经的信条,使得涅斐丽也产生了动摇。她这又何尝不是遭受了背叛呢?一直被她视作榜样的百智爵士,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怎么可能不觉得悲愤呢? 其余三人听到她这么说,都能把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转念一想,涅斐丽小的时候经受过战乱,那难道说破碎战争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个好几年吗? 涅斐丽攥紧了拳头,愤然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叫他们知道我涅斐丽·露是个会叫他们胆寒的战士。等我把他们都杀个精光,再去找我义父理论。”她嘴上还愿意管百智爵士叫义父,眼里却尽是杀意,提起斧头就奔入了村子里。 冤冤相报何时了,韦其逢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儿,他心头一痛,想要上前制止涅斐丽。可是他毕竟不如伍安跟她的关系亲近,伍安都不出言劝阻,自己更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开口阻拦。伍安看到涅斐丽振作精神杀进村子,倒觉得没什么,甚至在心里很支持她。一来是他对百智爵士心有成见,二来是他觉得这帮杀手的冷血,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直接杀了便是最优解。伍安在原地踌躇一阵,叫梅琳娜下马,自己唤回了托雷特。韦其逢把马拴在了一个桩子旁,领着阿玉儿跟随伍安进了村子。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灿烂,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照耀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始终都接受不到阳光的滋养,只有出了村子走上几十里地才能看到阳光是什么样子。正因为受不到太阳的恩泽,这里始终凄冷,外加上现在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阴森的叫人发毛。阿玉儿紧紧跟在韦其逢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伍安随时准备拔剑,梅琳娜的双手垂在斗篷里,一有异样,立刻动手。 众人走到村子里行了一阵,都没发现涅斐丽,看样子她是气到了极点,脚力都变得比之前快。伍安见识过涅斐丽的本事,她生起气来反而会变得沉稳冷静,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急火攻心不敌于人,因此并不着急找她。众人又行了一阵,发现一个身穿黑氅的人躺在地上抽搐,伍安过去一瞧,已经死了一会,身子上因为带电,所以还有反应。伍安知道这是涅斐丽下的手,转头一看,发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大罐子,放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罐子上有一道裂纹,而且罐子深深扎进了土里,并没有底部。联合勒缇娜提到过的符节一事,又看看死去的人,伍安立马明白,冲韦其逢道:“韦大哥,麻烦你把这罐子击成粉末,可要注意力道了。” 韦其逢点点头,并起双指,在裂纹上一点,催动内力运功。拈花折剑手是出了名的内功,韦其逢用之易如反掌,自然内力深厚。不多时,整个罐子已经布满了裂纹,只听见咔嚓一声,罐子碎裂,碎片落在地上,没有一片崩飞出去。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看自己暴露,赶紧伸出双手制止几人,沙哑道:“几位停手!快停手!” 在他说停手之前,韦其逢就已经收了内力,伍安看到是个长者,也把手放了下来,说道:“放心吧,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不是来抢符节的?”老者发问,几人摇头,他这才放松下来。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几乎不可见,只能坐在地上,“我是白金村的村长艾尔帕斯,恕我不能站起,我在这多谢各位了。” “无妨,老先生,勒缇娜所说的符节,可是在你手里?”伍安刻意说出勒缇娜的名字,叫艾尔帕斯放松警惕。一听到勒缇娜的名字,艾尔帕斯立刻来了精神,胜似年轻十岁,“勒缇娜……那孩子跟您在一起吗?” 伍安不说话,摇了摇招魂铃,勒缇娜出现在了艾尔帕斯面前。原来刚才她因为重伤,一直都昏迷着,如今被伍安召唤出来,看到白金村的惨状,先是大惊,继而悲伤,随后又愤慨。见到艾尔帕斯,又赶紧凑上前,查看情况。伍安和韦其逢发现勒缇娜双腿已经康复,心里生疑,但并不是眼下重点,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见勒缇娜梨花带雨,已然是泪流满面。反观艾尔帕斯,他看到勒缇娜安然无恙,喜笑颜开,颤抖着手拿出符节,交给了勒缇娜:“拿好这个,我们白金之子是人造生命,被世人唾弃。哪怕偏安一隅,来到这偏僻地方过日子,也免不了被人屠杀的结局。孩子啊,这半块符节拿好,去雪山的索尔城拿另外半块,然后……去圣树,那里是交界地,唯一一个肯容纳我们的地方了……”艾尔帕斯越说气息越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勒缇娜看他奄奄一息,止不住的呼唤他。艾尔帕斯笑道:“我看我双腿萎缩到了这等地步,已经知道我大限将至,为了守住符节,硬撑着到了现在。”说完他看向伍安,又瞧了其他人一眼,“这孩子,就拜托各位了。”说罢便垂了手,没了气息。 勒缇娜把符节握在手里,趴在艾尔帕斯怀里泣不成声。众人表面不做声,心中都为眼前叹气。勒缇娜站起来,将符节交给伍安:“伍公子,这符节,麻烦你帮我保管了。” 伍安和勒缇娜心里都知道这符节是个贵重东西,但是她如今不方便拿着,便只能交给伍安拿着。伍安想着反正要凑齐所有的大卢恩,所谓圣树听着像是某个半神的地盘,自己早晚会去,索性就先保管住。勒缇娜无父无母,受了苦吃了难,只能跟罗伯和艾尔帕斯说。现在她先是葬了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白狼罗伯,又葬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艾尔帕斯,心中悲伤,纵使是滔滔黄河也比拟不上。她定了心神,擦去眼泪,提了弓箭,过了石桥。众人跟了上去,过了桥往右边走,发现下面简直是个浓缩的乱葬岗,尸体四散,柱子上吊死的更是不少。更有一团大火烧着一座小尸山。勒缇娜见状,恼怒到了极点,只一瞬间,便搭上了三支弓箭,射杀了三条向着自己飞奔过来的恶狗。伍安看那狗与自己在史东薇尔遇到的更加凶恶,身子已经有半边腐烂,可是凶狠丝毫不减。然而纵使它们如何可怕,都被勒缇娜射穿了脑袋。 三条狗应声倒地,涅斐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是被人踹过来的。众人朝着那头一看,一个人穿着白黄相衬的袍子,身上披一件黑色羽织,头上戴着噩兆模样的面具,手里各提两把柴刀,身有六尺长,头有两尺宽,刀刃锋利,更虬结着许多噩兆之角。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走过来,看身上的伤痕血迹,也是受伤不浅。但见涅斐丽半跪在地上,伍安拦在她身前,叫住了恶兆猎人。恶兆猎人见了众人,大笑起来,把刀扛在肩头:“小姐,你这找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老弱病残的组合啊,唉,怪不得爵爷把你支开到了别的地方,你不光是下不去手,我看就算是下手了,也办不成事啊。” 涅斐丽啐了一口,站起来道:“少废话,再来!” 恶兆猎人又一声大笑:“好,既然你求死,那我成全你。”说着便跃起来,举起双刀,向着涅斐丽砍去。涅斐丽唤起雷电风暴,可是终究势小难以抵挡,这一招下来,只怕会给他砍的七零八落。 伍安正想上前隔住,哪知在他之前,韦其逢就已经踏步而上,双手撑住落下的柴刀,身子一颤,便定在了地上。原本以韦其逢的功力,用指头夹刀不成问题,但这刀宽大,刃上又有角,韦其逢总有忌惮,怕使不上全力,索性开掌来挡。 他这一出招,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韦其逢脸色淡然,虽然双手撑着,却已经占了上风。恶兆猎人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韦其逢就把两把柴刀运在左边,一脚踢在恶兆猎人的膈肌处,踹的他撒了手,差点断过气去。韦其逢哼了一声,把柴刀随手丢在一边。恶兆猎人还想起身,被涅斐丽拔箭射杀。 恶兆猎人是最后一个敌人了,看到他倒地,涅斐丽松了口气。韦其逢走过去,看她并无外伤,又问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涅斐丽摇头不语,伍安把韦其逢、勒缇娜与阿玉儿一一介绍给涅斐丽,几人简单相识,随后伍安把众人回到了圆桌厅堂。 伍安将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自己去把收集到的辉石矿交给修古。涅斐丽却再也压不住火,气冲冲的跑去百智爵士的书房。百智爵士的贴身护卫「王骸」恩夏百般阻拦,终究因为她是主子的义女,没有拦住。伍安害怕涅斐丽一冲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跟了上去。恩夏拦不住自家小姐,但拦得住伍安这个外人。伍安没办法,只能守在门口,一有动静马上冲进去。 涅斐丽冲进去倒没动手,只是跟百智爵士一阵理论。涅斐丽据理力争,声音大的伍安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足见他有多么气愤。百智爵士倒是不紧不慢,把自己的道理娓娓道来。两个人争吵了得有半个小时,最后涅斐丽夺门而出,百智爵士则抱怀靠在椅子上,那雕刻着许多耳朵的头盔已经被他摘下摆在桌边。伍安看去,他已然白发苍苍,脸色沧桑但不失坚毅。他看到伍安,冷冷道:“怎么,你也想来教训我吗?” “我哪有那个胆量?”伍安嘴上这么说,一步步的走到百智爵士面前,居高临下,“我只是觉得爵士刚才说的,有些不妥罢了。” “不妥?哼,你该不会也天真的以为,救天下而可以不杀一人吧?” “我没那么以为,我只是觉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背叛自己曾经给予的信条,实为不妥。” 百智爵士以为伍安前来是要跟自己理论什么杀人的问题,早就准备好了整整一套的说辞。可是他没料到的是伍安说的居然是这件事,顿时让他哑口无言,久久,才点头道:“这我的确有错,我瞒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让他撞破了。” “有些事情应当开诚布公,尤其对自己的孩子。”伍安道。 百智爵士摇头道:“曾经的我天真的以为,可以不杀一人而救天下,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救所有人。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为之付出多少,还是会有人恨我。不管我怎么挽回,总会有人死去。于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为了大业,总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如果牺牲十个人就能救一万个人,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那十个人,更何况还是低贱到猪狗不如的白金之子。我之所以用我从前的信条去教导涅斐丽,是因为我看到了她身上身为战士的潜质,她可以做的比我更好。我虽然跟她争吵,但我始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却不会否定她的看法,她的选择,因为我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不是连带着把过去的自己也一块否定了吗?” 伍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等着待会去找涅斐丽的时候,或许用得到。看到百智爵士没有话再想说,伍安退了出去,在下面一层找到了涅斐丽,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偷偷的抹眼泪。伍安看到她哭成这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觉得可怜。眼下她心烦意乱,伍安上去劝她,估计会事倍功半,不如先回屋歇息,等到精神了再来找她。伍安在回房的路上心里打了下算盘,他和百智爵士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成为艾尔登之王。百智爵士杀人,是以少数换多数。而伍安杀人,是坚守正义、侠义、道义,宰杀恶人。然而杀人就是杀人,不管粉饰的多么漂亮,他们的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人命。伍安杀人是为了惩恶扬善,但杀的人里同时也有不少知道他侠客和杀手身份的。他杀了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百智爵士呢,杀少数而救多数,于天下当然有利,而且他也不否定自己教出来的后继者,伍安顿时觉得自己比百智爵士低了一筹,对百智爵士的看法有了大的改观。 伍安回屋把情况跟众人说了,在一阵唏嘘过后各自休息。等到伍安伸个懒腰起来,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他想到涅斐丽忙活了好久,肯定累坏了,于是急匆匆的去找她。此时涅斐丽正坐在下面一层的书房里看书,听到伍安敲门,她抽了抽鼻子,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叫伍安进来。伍安低头一看,发现涅斐丽正在看宁姆格福史。这给了伍安启发,他正好有个东西,留着也是留着,不如顺水推舟,赠给涅斐丽。 他拉开椅子坐下:“好受点了没?”涅斐丽点点头,没有回话。 “看的什么书。”伍安问道。 “宁姆格福史。”涅斐丽回答道。 “原来如此。”伍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护符,有意无意的抛着玩,企图引起涅斐丽的注意。涅斐丽看他那拿着个护符一上一下的,不免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嗯?啊你说这个啊,这是风暴鹰护符,我在史东薇尔捡到的。据说这上面刻画的,正是风暴王的神雕——风暴鹰汀涅。” 涅斐丽刚刚在书上看到风暴王的事迹,很受鼓舞。听伍安说这护符刻画的是汀涅,起了兴趣:“借我看看。” 看涅斐丽上钩,伍安不藏着掖着,把护符给了她:“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涅斐丽破涕而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什么,尽管拿去。”说到这,涅斐丽和伍安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两个人哄笑一阵,一起出了书房,跟大伙一同吃饭去。从把那护符拿在手里,涅斐丽就没有再撒过手,哪怕睡觉也攥着。她表面上没事,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第二天一早,涅斐丽找了伍安,说了自己的想法。伍安大喜,叫她跟众人吃过了早饭,由伍安领着到了史东薇尔。肯尼斯等人见到伍安,向他行礼问好。 “托普斯先生,你看这是什么?”伍安拿了辉石钥匙出来,托普斯见了,大喜过望:“你拿到它了!” “没错,现在,它是你的了。”伍安把钥匙交给托普斯,托普斯在史东薇尔这些时间,已经知道了伍安就是现任城主,立马向他行礼道谢。伍安连忙扶起他:“要是您真想谢我,就给我留给门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伍安派了人送走托普斯,又告诉他们把利耶尼亚煮虾子的一个叫江湖的流氓接过来。伍安看人到齐了,便宣告了自己将要去东边的盖立德,参加红狮子城战斗祭典。看到海尼斯上前,伍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为宁姆格福选了一位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年不可夺其心的主子。”说完看向涅斐丽,涅斐丽收到信号,走到海尼斯前面行礼:“参见大人。” “你说你叫涅斐丽·露?”肯尼斯身为领主嫡子,当然知道葛孚雷的原名叫做荷莱·露。他曾经就做过史东薇尔的领主,如果涅斐丽跟他是一族,那涅斐丽当城主无可厚非。但血统是次要的,肯尼斯首先要知道涅斐丽的志气如何,便问道:“你为何想要当城主?” 涅斐丽沉了口气,将自己跟百智爵士的分歧同众人说了,然后道:“我要成为领袖,贯彻自己的信条,向义父证明,我有能力,我可以救所有人。”随后转身看向肯尼斯,风暴鹰的护符已经被她做成了项链,佩戴在胸前。肯尼斯看她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心中放心了六七分。伍安上前道:“这位城主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是毅力还是战力都绝对可靠,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肯尼斯听罢,笑道:“那当然,伍兄弟推荐的人,我怎么能再有疑虑呢?”当即把位子让了出来,又叫人拿了城主的披风,给涅斐丽披上,请涅斐丽上座。涅斐丽披挂上披风,却不急着坐在位子上,而是首先向伍安臣服:“属下愿意为王上效力。” 看到涅斐丽单膝跪下宣誓效忠,其他骑士、侍卫、仆从,包括肯尼斯,也都一齐跪下行礼,齐声道:“臣等愿意为王上效忠!” 伍安虽然心里头不想当什么王,但他还是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称王称霸的。笑道:“各位起来吧,我即将远行,想要拜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帮助我这位朋友,将史东薇尔,宁姆格福,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齐声答应,伍安叫人备马准备离开。肯尼斯说道:“王上,您击败葛瑞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交界地,您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现在向东远行,理应有个名号,也算师出有名了。”肯尼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伍安听了,心中想到古往今来黄袍加身之事不胜枚举,更想到手足之间了无信任互相征伐,心中不禁一凛。但转念想到那是天下平定之后的事情,于现在而言为时过早,于是不再多想,低头思索,嘴里头嘀咕着:“少小离家老大回……少小离家……少……离……少离……少离!”他一拍巴掌,“好,那我以后就叫少离王好了!” 伍安定了自己的称号,其余人纷纷拜服。伍安叫其他人平身,韦其逢拱手道:“恭喜小安兄弟了。” “嗐,韦大哥,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伍安笑道,“不知道韦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盖立德?正好为说书加点素材。” 原本韦其逢没有这个打算伍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他听说碎星将军拉塔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而他现在正在盖利德。韦其逢想亲眼见见这个英雄,于是答应伍安一同前往。阿玉儿听了,拍手叫好:“好耶!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王上!”裁缝柏克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手里头捧着一件衣服。 “这是……” “这是我为王上缝制的。”柏克叫侍卫把衣服抖搂开,伍安看了很是满意,当即换上。他下身是黑色的靴子,灰黑色的紧身裤子,上身外套一件绿色的半袖风氅,后摆长到膝盖,内衬一件白色的背心,缝有薄甲。整身衣服在一些地方有银制的甲片加以装饰,柏克知道伍安年少且武功高强,穿这套衣服既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又能让伍安做起动作来潇洒飘逸。伍安见了之后十分喜欢,但又想到自己刚刚拿下一座城池,而且还转交给朋友管理,自己自称少离王已经足够,再穿上什么少离王袍,未免太过于招摇过市,于是叫柏克先将衣服收着,以后再说。给了柏克一万卢恩,柏克谢恩过后,涅斐丽便提出送伍安他们一程。等到众人勒马在古道前,江湖也被带到了地方。看到他来伍安说道:“江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盖立德?” 江湖一直都在利耶尼亚做海鲜,好生寂寞,无人欣赏。自从他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人生便有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听书。韦其逢不光给他带来了欢乐,更教会了他不少事情。听到韦其逢要去盖利德,他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好,来人,备马!” 驮着江湖的那个侍卫下了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江湖骑。原本江湖坐在后面就已经十分不稳当,侍卫一下去,江湖更是发了怵,浑身止不住的冒汗:“我不会骑马啊。” “学一下不就会了嘛!”伍安说完,一拍马屁股,江湖腾的就骑马飞出去了。他牢牢抱紧马脖子,大喊救命。其他人在后面,看着他向着朝阳飞奔,都大笑起来。伍安笑了一阵,骑马上前。韦其逢和阿玉儿看了,也都跟了上去。涅斐丽众人望着几人的背影东去,逐渐被鲜艳的朝阳吞没为止。 第13章 去路焰墙逢高筑,曲径坤坑遇深巉 江湖骑的马跑的飞快,一口气跑出去不停,转眼间已经跑出去十里,确实是宝马良驹。江湖始终抱着马脖子,身子牢牢贴在马背上,生怕自己跌下去。他此时汗如雨下,浑身好似水洗,手心出汗让他有些摸不住马脖子,迅速动了下双手,那马打了个响鼻,竟然慢慢的听了下来。江湖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睁开眼睛,发现马正站在路边吃草,他松了口气,急忙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汗水,回头望去,却不见伍安等人的身影。他坐在马背上放松筋骨,只觉得脑筋绷紧,阵阵发痛,搞得他头晕脑胀。他想下马歇歇,但他不会骑马,自然更不会上马下马。他只觉得自己此时坐的甚高,要是凭自己强行下马,没等到自己琢磨到下马合适的姿势,说不定这马又会忽的奔出,不知道再把他领到哪里。一想到这,江湖心里一咯噔,双手连缰绳都不敢去抓,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丝毫不敢动弹,哪怕周围有呼救声,他也充耳不闻。 等了一会,其他几个人也骑马追了上来,看到江湖,几个人笑着招手,勒马在他身边停住。江湖看他们来了,指着伍安抱怨道:“臭小子,你把我可害惨了。” 伍安哈哈大笑:“江大哥,别见怪,行走江湖,骑马这件事总要会的,骑一段对你有好处,更何况这是匹好马。” “我就是江湖,别人都行走我,却没有我行走别人的理儿!”江湖没有文化,只凭得听书才有了些见识,知道江湖大概是个什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韦其逢说道:“宝马易行不易停,你既然凭自己勒停了他,那它便是你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江湖心想之前驮着自己的侍卫,不同样骑这马还叫停了的。一个普通侍卫都能把它治的服服帖帖,又算得上什么好马了。不过他极其敬重韦其逢,所以没有说出来。扭过头思索片刻,指着马头说道:“你这畜生跑这么快,肯定是上辈子吃别人的虾子不给钱,叫人活活打死,所以这辈子投胎成了马,指望着这辈子白吃之后能溜之大吉。既然如此,我就叫你无赖好了!”说完,大着胆子拍了下马脖子。他这一下不轻不重,这马倒也不跑,打了个响鼻,像是答应了一样。 众人正为其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浑厚,听起来是个功力深厚之人。几人下了马,顺着声音上了道边的土坡,看到一个大铜色罐子嵌入在土地里,它长着干泥形成的手脚,上面沾着一片又一片瓦片。韦其逢始终都待在利耶尼亚,没见过这种生物,立刻提高了警惕。阿玉儿知道这是战士壶,把这生物跟韦其逢说了。梅琳娜见状,也现了身。那战士壶看到众人走近,朗声道:“几位,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有什么需要?”伍安看他胳膊的弯曲,走到他身后。 “我卡在这里,出不来了,麻烦几位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 “呃……我们救你没问题,但会不会把你打碎了啊。”阿玉儿壮着胆子,上去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战士壶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各位尽可放心。” “在下冒犯了。”伍安看到大壶会说话,着实觉得新鲜。他搬来一块石头放下,卸了剑当做杠杆,头嵌入壶的身子底下,伍安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用力一压,将战士壶撬了出来。战士壶离地三尺,稳稳落地。众人看他身形庞大,落地竟然不起一粒烟尘,都不住喝彩。 “哈哈哈哈哈!精彩的一击!”战士壶扭过正面,“战士壶亚历山大,在这里谢过各位。”说完抬起右手,从罐子里掏出几块生肉,“这是谢礼,勇者肉块,各位路上饿了,尽管拿去吃。” 战士壶以容器作为身体,肯定会装东西。而这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战士的遗体。战士壶们成年之后会四方游历,将战死的战士尸体装进壶中。他们将这视为一种必要的修行与荣誉。而死后能够被战士壶装入其中,也被战士看做是一种荣耀。被装进战士壶的肉经过战士壶本身的锻炼,肉质、口感和味道都会变得更好,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人肉。阿玉儿知道这其中道理,却没有说破。这一路上难得打到个什么野味,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还在乎什么人肉不人肉的? 伍安收了肉块,交给江湖保管。亚历山大沉一口气:“几位可是要去盖利德?” “正是,我们是要前往盖利德红狮子城,参加战斗祭典。”伍安回答道。 亚历山大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在点头:“我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请跟我们同去吧。”伍安道。 亚历山大又晃了晃身子,似乎在摇头:“我不能骑马,自然就不能走常规的路,几位先行吧,我们红狮子城见!”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请了,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领着众人下了土坡,过了一座大桥,继续向东而去。转眼间又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看到一个村子,狩猎死亡的d正站在村子口外头。伍安看见他背影,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并挥手大喊。d转头看到伍安过来,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吭声,等到伍安下了马,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要去盖利德,你呢?” “我刚刚消灭了水生村的死诞者。” “死诞者?”伍安不解。 d点点头:“黄金律法破碎之后,生命没有办法回归黄金树,生命的循环停止。交界地的一部分生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躯体变得扭曲苍老,却迟迟不死。而又有一些生物,他们失去了灵魂,身体却始终生长,甚至于,不击中要害,他们便会不死不灭。据说大王子葛德文便是第一个死诞者。他身为半神,却被黑刀刺客,用涂了死亡卢恩的黑刀刺杀。灵魂虽然消失,身体却一直在成长。他的尸体如今不知所踪,日后恐为交界地的一大隐患。”说着拿出一个形似匕首的黑色软物,“这东西叫死根,猎杀死诞者就可以拿到。盖利德有人,专门收这种东西。” 话正说着,其他几人已经到了伍安身后。看到他们在说话,便不上前打扰。伍安接着刚才的话问:“是什么人?” “野兽祭司古兰格,他现在人在盖利德,你要是有兴趣,就去见见他。如果把死根给他的话,那么他会交给你一些祷告。” “好,我知道了。” d一点头,简单环视了其他人,上马告辞之后向着相反的方向去。其他人问起伍安刚才他跟d说了什么,伍安简单回答,然后继续向东走。复行六十里,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钟,刚才阳光还颇为明媚,可是众人越走越觉得天空似是残阳普照,放眼尽是萧萧血红。沿路上尽是沉沙折戟,看来在此处曾有一场恶战。大路旁边有一块剑碑,上面刻着:“葛孚雷王的最后一战,经此一役后被玛莉卡女神罢黜,流放于交界地之外。” “看来眼前就是盖利德了。”韦其逢说完,看到剑碑对面有一处教堂,墙壁有被烧焦的痕迹,心中感叹这教堂不大,却只是受了涂炭,却未倒塌,实属奇迹。正想着上去查探一番,一阵骇人笑声传出。只见一个身穿指头女巫长袍的女人走了出来。阿玉儿见了她穿着,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觉得亲切。但看她肩膀上扛着的五尺长的大菜刀,还有一脸狰狞的笑容,立马消了亲近念头。 伍安在交界地这些天早已经能看出来那些人能结交,那些人是可以二话不说直取性命的。看到对方来者不善,伍安直接拔剑在手,笑道:“短短这么一会功夫,就遇到了好几路角色,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反观韦其逢,他当年行走江湖,仗着自己拈花折剑手无人能伤他,便心高气傲,飞扬浮躁,最终落得了个妻儿全亡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始终谦让低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武功,譬如利耶尼亚面对杜鹃骑士与面对恶兆猎人的时候皆是如此。他颇为有礼,上前道:“不知姑娘芳名,有何事请教?” 对方那女人哈哈大笑:“臭小子,牙尖嘴利,等我待会把你剁成臊子,再拿你舌头下酒。”然后又看向韦其逢,“至于这个老东西嘛,风干之后做成腊肉好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阿玉儿看她疯疯癫癫,满嘴都是吃人的胡话,看来她那把大菜刀就是为了铡人用的,看到身边伍安和韦其逢都在,胆子自然大的很,抢上一步道:“喂,你哈哈哈哈哈的,笑什么啊你笑。小心当了曹操,一笑招来个燕人张,再一笑,又招来个赵子龙!” 阿玉儿自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便跟着他学习打板唱曲说书,耳濡目染。像张飞赵云这等英雄人物,可谓是张口就来,“再说韦大哥问你名姓,你还没回答呢。” 女人听了这些个陌生名字,一时发愣,然后又哈哈大笑:“好,老娘叫安娜塔西亚,给我记好了。” 听她自称老娘,伍安便觉她是个不需与其讲理的泼妇,同样笑道:“听你笑的这么有劲,嗓门看来不错。你这名字这么拗口,舌头一定灵活,等我将其割下来下酒!” 听到伍安用自己话骂回来,安娜塔西亚又气又恼,竟然又笑了起来:“好你个小畜生,够胆的就来啊!” 伍安自到了交界地之后便经过卢恩强化自身,比之初到之时,虽然身体上没有外表上的变化,但内在伍安可谓劲力强悍,想要杀她何其容易?但伍安并不急着一剑要了她的命,而是踏着步子冲上去。安娜塔西亚看他步履不快不慢,猜他练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到家,单手抡起大菜刀,虎虎生风。伍安看她单手就能使得动那菜刀,短暂一惊,但脚步未停。安娜塔西亚菜刀砍去,伍安横剑挡住,剑竟未动分毫。安娜塔西亚力气大的出奇,她不会任何招式杀人先靠笑声震慑,然后力大砖飞。如今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被轻松挡住,不免心中一惊。伍安看她发愣,一脚将她踹了出去,直接把她踢回了教堂门口。这一脚非同小可,直接将安娜塔西亚踢的口吐鲜血,一时间竟站不起身来。韦其逢暗道伍安武功深厚,阿玉儿则拍手叫好,看到眼前的吃人魔败下阵来,她十分欢喜,虽然这一脚不是自己踢的,但也觉得过瘾痛快。 安娜塔西亚又吐了一滩血在地上,这一脚让她认清了伍安跟她之间的差距。适才她那一招虽是全力,但破绽不小,她同样没想一招定胜负,只想对方抵挡她这一招已经格外费力,哪能想到对方能抓住破绽还击?反观伍安,气定神闲,连架势都不摆,丝毫不怕安娜塔西亚有什么后手。 安娜塔西亚吃人多年,未逢一败,凭着自己手里的大菜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个硬茬,猜他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战斗祭典的。想着想着,心下不禁一凛,要是去参加祭典的人都走这条路,那她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还要打吗?吃人姐。”伍安一扬下巴,“这地方不怎样,人肉也不好吃,不如去宁姆格福的史东薇尔吧,我叫他们给你做好吃的,绝对胜人肉十倍!” 安娜塔西亚的嘴巴刁,除了人肉,其他肉一律受不了,还是大笑道:“老娘宁死不屈!” “好,有骨气,那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伍安刚想发力,韦其逢拍住了他的肩膀:“小安兄弟,得绕人处且绕人,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放了她吧。” 韦其逢吃过复仇的亏,他伤人家不轻,人家伤他家人性命,所以他心里对随意打杀十分忌惮。可是伍安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会随意杀人。必要时杀人,他也绝不手软。 伍安一笑,推掉了韦其逢的手:“此人不死,后患无穷,现在死,比以后死要好的多。” 伍安嘴上轻飘,对杀和死都毫不避讳与在意。安娜塔西亚这么一个吃人恶魔,听了之后都为之胆寒一瞬。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伍安冲她勾了勾手。安娜塔西亚决定放手一搏,她把大刀横着,刃口向下,朝伍安飞奔而去。接着一蹦三尺高,用尽力气,势要将伍安铡成两半。伍安把剑掷出,正中安娜塔西亚的脑袋,扎了个对穿。伍安一个转身躲过刀刃,伸手接住剑柄然后一甩,登时鲜血四溅,安娜塔西亚的尸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沉沉落地。韦其逢看他杀伐果断,皱了皱眉,心中对伍安改观。 伍安收了剑,从安娜塔西亚身上摸出一份地图,又摸出几块人肉,笑道:“这个我收着,人肉就给你吧。”说罢将人肉放了回去,扛起尸体走到熏火教堂后面,点了把火给烧了。伍安打开地图,循着众人前来的痕迹,一路推到了教堂所在的地方,恍然大悟道:“再顺着这条路走上十里地,就能进入盖利德了。”说完收了地图,骑上托雷特继续向东边前进。几人行了十里路,此时天空四野已经尽是残红血色,放眼看去倒也算得上壮丽,可是要往深了想,却是触目惊心。当年玛莲妮亚与拉塔恩在盖利德进行殊死搏斗,却不知这片天地,是否是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十里过后,路便已经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大的墙壁。这墙壁表面滚烫,石缝之间不断散发出蒸汽与火焰,叫人难以靠近。伍安仔细看去,发现每一块砖头都在冒火。抬头瞧一瞧高度,少说得有二丈。并且这堵墙的左边连着同样高度的山坡,坡度很大,只能凭轻功上去。另外一边是平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过墙去。 伍安想试试这墙的温度如何,拿了一块勇者肉块丢在墙上,肉立马发出滋滋声。伍安赶紧用剑把肉刺下来,一瞧,一面已经糊了,另一面则熟的刚刚好。如果不是伍安刺的及时,恐怕整块肉都无一幸免。 好东西不能浪费他把肉切了两片,糊的自己吃了,熟的给了阿玉儿。阿玉儿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对伍安的烤肉技艺赞不绝口。韦其逢和江湖看到伍安对阿玉儿好,都各自欣慰起来。 伍安咽了肉思索了片刻。这墙温度太高,他们上去,估计没等翻越直接就熟了。旁边的山崖坡度太高,一个人上去没有问题,可是眼下他们有五个人,并且都不会轻功,左边也不用考虑。眼下只能走右边,等到找一条能走的大路,再到盖利德东南方向的红狮子城去。 “我们只能往南走了。”伍安把地图给其他人看,地图上被划了一道红道子,看样子这地图是在艾奥尼亚战争之前的老地图了。这墙盖的这样高,想安娜塔西亚肯定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只能凭着自己想象,在这上面乱画一通,因此这地图只能做个参考了。伍安收了地图,领着几人沿着高墙向南走。 几人行着,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方圆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到处都是尸骸残兵,就算战争怎么惨烈,也不至于如此。况且拉塔恩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胸中汇聚天地正义豪气。于军人而言,他是不二明主。于江湖草莽,他可称侠王。这附近已经是盖利德的地盘,他身为盖利德一方诸侯,肯定不会就这么丢下死去将士的尸体在这里,任凭他们腐化。伍安觉得蹊跷,韦其逢却感叹战争更无情。阿玉儿与江湖,则一个隐隐不安,一个警惕非常。眼看时间已经要到中午,可莫说红狮子城,就连一处能落脚的住户都没看着。不过想想也合理,这周围横尸遍野,又有一堵碰上就成炭的高墙,谁肯住在这里? 江湖是一众人里唯一会精做食物的,自然就成了队伍的厨师。他看时间到了中午却还没地方能生活做饭,不禁发起牢骚:“这破地方,怎么连个叫人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歇脚地方没有,大不了我们就在马上吃了算了。正好这旁边有烤架,咱们手里又有肉,害怕吃不到吗?”伍安这么一说笑,叫旁人心宽了些,虽然不像他一样笑出声来,脸上也浮出笑容。江湖沉了口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心中怨气还没完全消去,依然苦着个脸。 众人沿着墙一路走一路看,打眼儿瞧见一个褐色尖尖,显然是木屋子的顶盖。江湖探探脑袋,那却不是屋子是什么?当即大快,冲上前去。伍安怕屋子里藏着什么脏东西,怕江湖遇难,叫托雷特追上。无赖的确是匹好马,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屋子门口。但见那木屋没有门也没窗户,三面漏风,只剩下入门正对的一堵墙,和撑住屋顶的木头架子,说是屋子,更像个凉亭。江湖看屋子里没点灯,在这正午时候,却暗的可怕。看无赖快要撞了进去,赶紧扯了扯缰绳。无赖与他默契无比,慢悠悠的停下。江湖看屋子里头有个人影坐在地上,心想韦其逢与伍安都有所长,自己也不能落下。自己虽然只会街头拳脚和一手厨艺,可毕竟也跟着人家东奔西走了,总是要显显能耐的。于是放下戒心,开口朗声,边问边往前走:“打扰了!” 伍安听到他喊,立马警惕起来,从马上跃起,落在他身边按住他:“别进去。”伍安说完,拔剑上前,挑去了眼前人身上披的破布,随后点起星光,两人看到,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人瘦的皮包骨头,浑身通红,皮肤已经溃烂。而且身上还有如同真菌一样的疙瘩、疱疹,大的小的连成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的血管呈黑色遍布全身,显然血液已经干涸多时。常理来说,任哪一个生物变成这幅样子,肯定是没命了。然而眼前人却慢慢挪动身子转过头来,全身骨头咔咔作响。他转过了正脸,眼球早就已经不在,整张脸与他的身体一样布满黑线与疱疹,一张嘴巴大张着,牙早就已经没有了。身体变成这副模样还能动弹,却不是僵尸是什么? 江湖在利耶尼亚靠捕食水味为生,却也没见到过比这还要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僵尸看到两人,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向着二人慢慢走来。伍安二话没说,砍了它的头。尸体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不动了。然而尸体上面的疱疹还在生长,仔细看去,好像还冒着红色的泡。 伍安的剑上全是浓稠的猩红液体,隐约还冒着热气。伍安甩了好几次才将其甩干净,又怕剑上有残留,迟迟不敢收剑。至于江湖,则呆立在那里,屏住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这里有一个,只怕还会有更多。”伍安用布擦拭了一遍长剑,这才放心收了回去。他抬头看向高墙,眉毛拧在一块:“墙外都如此,这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是非之地啊……” “不……不管如何,咱们先吃饭吧。”江湖支支吾吾,浑身颤抖。他把马上带着的炊具卸下来,支起炉子点火。众人围着火炉坐下,眼前火焰给他们带来了些许温暖,却给不了他们安全感。几个人面色都很凝重,先前出发时的欢乐,此时荡然无存。 众人吃过了饭,又沿着墙走了十几里,不光没发现大道,原来的平地突然变得崎岖不平,马肯定是不能骑了。众人无可奈何,只能下马步行。韦其逢、伍安和江湖牵马走在前,阿玉儿走在后。此时几人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的要塞城堞,阿玉儿看几人情绪低迷,想着如何振奋大家的精神,于是伸手一指,还没出声,脚下的地方突然坍塌,紫光从裂缝里闪出。几人听到阿玉儿的叫声,立刻回头去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伍安向前一蹬,手指头与阿玉儿的手擦过。就在众人无望之际,梅琳娜以伍安的指头为点,现身抱住阿玉儿,然后掏出使命短刀,插进山体,滑到了下面。上面的石块石板看到两人落下,托浮着石块石板的紫光瞬间消失,落了下去。凭这高度,足以把两人压的粉身碎骨。梅琳娜一抓阿玉儿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 韦其逢看到下面塌的很深,又被各种大石挡住,心中急迫阿玉儿的安慰,问道:“阿玉,你没事吧!?” 阿玉儿拍去身上的灰尘,冲上面大喊:“韦大哥!小安哥哥!江大哥!我没事!”接着转回头看向梅琳娜,跟她对视之后身子一怔,低头怯怯道:“谢谢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头,放声道:“小安,你跟韦大哥和江湖原路折返,走山崖那条路,这里似乎是个坑道,我领着阿玉儿,看看能不能走出去。我们兵分两路,在红狮子城汇合。” 伍安点头:“好,你需不需要什么武器?我丢给你!” 梅琳娜沉默片刻:“我会随机应变,事不宜迟,这就行动吧。” “等等!”江湖叫住她,扔了一袋子食物下去。梅琳娜把手伸过缝隙,接住了袋子。 “那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牵马掉了头,梅琳娜也掉头走进了坑道里,阿玉儿紧紧跟在身后。 “刚才那道紫光,看起来像是魔法……”伍韦江三人回到路上,伍安自己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高崖,然后上手抚摸了一下。猛的想到自己曾见到过这紫色的魔法,就在啜泣半岛。当时他刚来到啜泣半岛的奥利提斯魔法塔门口,见识过这种魔法。他立刻想到瑟濂,于是叫韦江二人留在原地,自己则通过赐福回到了驿站街遗迹。瑟濂正坐在砖墙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看书。她听到脚步声见是伍安,下了砖墙,行礼道:“小女子参见少离王。” 伍安看到瑟濂给自己行礼,急忙把身段压的比瑟濂更低,说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瑟濂起身:“你现在是一方诸侯了,当然受得住这样的礼节。” 伍安摇头:“我这少离王不过虚名而已,现在宁姆格福实际的掌控者是涅斐丽,不是我。” 瑟濂不继续跟他辩驳,把话题扳回到了正规:“急匆匆的过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伍安把自己跟同伴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重力魔法。瑟濂听在心里,严肃道:“自魔法师的先驱——雪山的观星者们,通过观察星星而发现了魔法以来,对时间与空间的尝试研究与掌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能够操纵时间的魔法还没有,但是空间魔法已经有了眉目。这重力魔法,便是空间魔法之一。顾名思义,可以随意控制重力。法力高强的人,甚至能将外来的群星都禁锢住。” 伍安听出来瑟濂是在卖关子,猜测瑟濂说的这人八成就是拉塔恩。 瑟濂继续道:“重力魔法,入门简单,不算难学。但是想要精进,却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徒弟目前只需要学一些能够帮人升降的魔法就行。” 瑟濂点点头,回到遗迹拿出一本书出来,交给伍安:“看这本吧。” “多谢师傅。”伍安道,“师父,需要徒弟带您进城吗?” 瑟濂摆摆手:“这里挺好的,鸟语花香,天高云淡,我在这里栽花种草,好不快乐。” 伍安素知她魔块魔女的往事,想她不喜欢跟太多人待在一起,也不强求。管瑟濂又要了一根法杖,拿了书与她告辞。 第14章 双凰逢英凭造化,三才探巧过龙墙 就在伍韦江三人原路返回的时候,梅琳娜和阿玉儿正往坑道身处前去。梅琳娜虽然只睁着一只眼睛,却好像并不受黑暗影响。然而阿玉儿可是一对肉眼凡胎,只能贴着墙壁摸黑走,也不敢挪大了步子,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那僵尸的姿态还在阿玉儿的脑海里生动着,叫她对盖利德彻底没了好感。原本还觉得到这里能遇到有意思事情的她,此时恨不得长出个翅膀,从刚才石头塌下来的地方飞出去。可是那里缝隙不大,她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于是少做想象,老老实实的跟在梅琳娜后面。 梅琳娜独来独往惯了,就算跟别人同行也是附在伍安身体里,很少动用武力。一想到这个,她就回忆起伍安说起的少林功夫。梅琳娜总是找不着机会问个清楚,眼下反正找路也是闲着,不如就问阿玉儿算了。梅琳娜想她一直跟韦其逢学习说书,大概知道什么少林七十二绝技。于是她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阿玉儿。阿玉儿本来好好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颗发着光的大眼睛,不由得一惊,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差点把她跳的晕了过去。阿玉儿定神一瞧,才看出来是梅琳娜,这才松了口气,却仍然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梅琳娜看她一直活泼好动精力十足,一遇到自己便蔫了。而且她还从来不敢正眼看自己,心下疑惑,问道:“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玉儿连忙摆手,脸上毫无血色。 “那……你害怕我?” “呃……这个倒是有一点。”阿玉儿低着头,偷偷看向梅琳娜,伸出一根手指头。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跟指头女巫交流不多,不怎么了解。如果我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尽管说。”梅琳娜跟伍安待的久了,说话有时候也像他一样。 “诶呀,这怎么能叫得罪呢。我反而,觉得得罪了梅姐姐你呢……” “得罪我?你得罪我什么了?” 阿玉儿斟酌片刻:“我觉得梅姐姐的眼睛,好像玛莉卡女神。” 阿玉儿这么一说,梅琳娜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回忆起玛莉卡的长相是什么样子,怔怔道:“……算不上得罪。” “那就好那就好,梅姐姐啊,你只要不怪罪我不敢正眼看你就好了。” 梅琳娜点头,继续带头赶路,问道:“话说起来,阿玉儿你知道,少林寺吗?” 阿玉儿平时没少让韦其逢给她讲故事,少林寺这名字她自然不陌生,听到梅琳娜问起,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出,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少林寺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梅琳娜耳边厢听着,眼看前面有了火光,抬手把墙上的火把摘了下来,继续听阿玉儿讲。等到阿玉儿讲的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梅琳娜也走到了尽头。二人站在木头地板上,她四处观瞧,一片漆黑,眼下只有脚边的梯子能走,偏了偏头:“火把给你,我下去瞧瞧。” “好。”阿玉儿接过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只盼着梅琳娜能早点回来。梅琳娜把斗篷攥在手心里,双手搭在梯子两侧,隔五道脚踏梁滑一次,没一会就到了底下。梅琳娜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矿坑,且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在上面看是漆黑一片,等到下来便豁然开朗了。 “下来吧,没事的。”梅琳娜向着上面朗声道,阿玉儿听了她说下面安全得很,立马喜上眉梢,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的爬了下来。等到她踏到地上向周围一看,果然是别有洞天,就是岔路有点多,不好选是哪条路了。 “这路这么多,到底改选哪一条呢……”阿玉儿摩挲下巴。 “我们下来之后,方向都很难辨认了。况且就算我们识得了方向,也不能保证就能直接出去。”梅琳娜站在原地,静心感知周围的环境。 阿玉儿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她这么一喊,倒惊动了梅琳娜。她拍了下阿玉儿的肩膀,但为时已晚。脚步声与铠甲的错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梅琳娜眉头紧锁,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了短刀。阿玉儿喊完之后,立马就有人影在洞里若隐若现起来。她还道是这坑道里驻守的士兵,冲其招手。等到对方走到了光源下,阿玉儿和梅琳娜才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驻守坑道的士兵,分明是穷凶极恶的僵尸。它身上穿着红狮子军团的红袍铠甲,头上戴着银盔,整张脸浮肿溃烂,白色的孢子在脸上一张一合,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刚破了一个泡,又生出来一个泡,跟他们在屋子里头看到的别无二致。 阿玉儿这样近距离看这张脸,全身起鸡皮疙瘩,午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周围全是僵尸。他们见了阿玉儿和梅琳娜,立马从死气沉沉变得生龙活虎,抄起手里头的兵器朝她们攻去。 看到这么多僵尸,阿玉儿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慢慢后退到梅琳娜跟前,又愧又怕,流下泪来,哭道:“梅姐姐,我闯了大祸了!” “无妨,如果我们走了一条路,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只怕要比现在现在更为凶险。如今他们全都蹦出来,倒好处理了。”梅琳娜握了短刀在手,眼睛迅速环视一圈周围。僵尸人数太多,她一把短刀,终究难以对付,总需要个长武器,才能拨开一条生路。在那之前,梅琳娜需要先让阿玉儿离开。目前只能让阿玉儿上梯子回去,梅琳娜看准了方向,叫阿玉儿跟好自己,自己准备杀出一条路。她面对的是不会应招的僵尸,外加眼下情况紧急,自然不用使出什么招式,只求快准狠,转眼间就砍到了几个拦路的僵尸。 梅琳娜把阿玉儿带上梯子,一个僵尸伸手去抓,梅琳娜一招龙爪手卸掉了其胳膊,夺过了僵尸手里的长枪,见长兵器到手,梅琳娜立刻施展开少林枪法,将周遭僵尸全部扫荡开来。眼看着还有源源不断的僵尸赶来,梅琳娜却越战越勇毫不胆怯。但阿玉儿现在脑瓜子里全都是僵尸的恶心模样,哪里还管得上她打的好不好看。等到自己完全脱了险,再看也不迟。 梅琳娜的少林棍法没使出十之一二,便已经打到了十几个僵尸。但是这兵器日深月久,枪头枪杆已经不堪其用,经过梅琳娜这一使,更是经受不住,枪头被一刀砍下来。梅琳娜退后一步,盯着棍子呆了一瞬,随后继续用少林棍法拉开局面。此时阿玉儿已经到了上面,她松了口气,又看到梅琳娜大展身手,把恐惧都抛在了脑后,大声给梅琳娜加油鼓劲。 不管阿玉儿喊还是不喊,梅琳娜都不会留手。只一会的功夫,现场的僵尸便倒了一片。阿玉儿正想要下去,梅琳娜叫住了她,在原地施展了一招名为“黄金树恩惠”的祷告,然后才叫阿玉儿下来。 阿玉儿落在地上,发现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场地中央,它旁边的僵尸们身体逐渐溃烂,显示散发出猩红色的雾气,然后又被金色的烟尘压制回去。 阿玉儿感到好奇,问道:“梅姐姐,这是什么?” “黄金树恩惠,可以压制猩红腐败。” “猩红腐败……”阿玉儿沉思片刻,随后一拍巴掌,“对了!我听别人说过,当年女武神玛莲妮亚不敌拉塔恩,使出猩红腐败,才扳回一城。但是猩红腐败副作用极大,不仅会让自己的身体遭受严重的侵蚀,还会影响神智。玛莲妮亚重伤拉塔恩,自己也昏迷不醒,被尊腐骑士的骑士长芬雷救起,杀了个七进七出,才闯出重围。” 阿玉儿一说起这些英雄故事便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大堆。梅琳娜点点头,继续道:“猩红腐败,十分邪门,且无药可治,只能用一些法子压制住。比如,在黄金律法下诞生的祷告。” 阿玉儿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梅琳娜思索一会,回答道:“据说猩红腐败是由交界地之外的腐败女神带来的,意图通过这猩红腐败感染整个交界地。不过黄金律法也是交界地之外的无上意志带来的,他们同为外神,彼此谁都奈何不了谁,他们创下的招数,便都能彼此压制,形成平衡。” “原来如此……”阿玉儿看向周围的坑道,思索着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就在这时,从左边的坑道里传过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梅琳娜和阿玉儿觉得古怪,立马警惕起来。阿玉儿听不出来,梅琳娜的耳朵却格外的敏感,觉得这响声的规律颇像拳法,当即叫阿玉儿跟在身后,朝着最左边的坑道跑去。两人拐过几个弯,远远瞧见前方火光通亮。一个战士壶正在那里横扫千军,把僵尸一个个打的四散粉碎。两个人跑出矿洞,只见亚历山大把两具僵尸捏成一团,掷了出去。看到梅琳娜和阿玉儿,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 看到亚历山大,阿玉儿也显得兴高采烈,忙跑上去问道:“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一声,回答道:“我本来想去红狮子城,结果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 梅琳娜施展黄金树恩惠,免得猩红腐败弥漫开来。阿玉儿笑了笑,把他们的遭遇跟亚历山大说了,两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梅琳娜知道阿玉儿性子活泼嘴又闲不住,跟自己同行估计得憋坏,让她跟亚历山大聊聊,算是得了阿玉儿的意,叫她畅快非常。 二人正说笑之时,一声吼叫传来,三人看去,一头鳞甲厚重背生双翼的黑色大蜥蜴,正右手举一把黑色鳞刀,大吼大叫,好像因为几人忽视了它而生气。原来刚才亚历山大掷出去的尸体撞开了一对大门,被锁住的大蜥蜴听到声音,转醒过来,看到几人,便凶狠起来。 “哦?熔岩土龙!”亚历山大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哼哼,看来盖利德也有龙脉。” 看到熔岩土龙趴伏在地上,肚皮贴着地面,行动又非常缓慢,比之僵尸,倒不是那么可怕,阿玉儿因此不着急,问道:“壶大哥,这熔岩土龙是个什么来头?” 亚历山大胸有成竹,丝毫不动,回答道:“人吃龙心脏吃多了,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既成不了古龙,也成不了飞龙,只能做个伏地的蜥蜴。”说完哈哈大笑,似乎这已经是他的特召。几里之外,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便知是他来了。 “龙心脏?”梅琳娜一怔。 “诶?梅姐姐,你也知道?” 梅琳娜点头:“伍安就曾经吃过一个,虽然疼的痛不欲生昏死过去,但也确实掌握了亚基尔的火焰。” 亚历山大听了,啧啧称奇,几个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把熔岩土龙放在眼里。熔岩土龙既然是人变的,虽然人形不在,但人性还仍。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怒上心头,举刀便砍。 亚历山大本想它到自己跟前再发招,但看身边有两位红粉,便提前出手。别看他身体宽大,身手却是不凡。他突然跃起旋转着身体落在土龙身后,抓住尾巴,一个过肩摔,叫它哪里来回哪里去,看的阿玉儿拍手叫好。亚历山大并不停手,仍然是抓起尾巴,甩了好几圈才松手,把土龙掷的老远,直到撞在石壁上。练功的人尤其忌讳这摔,身子越沉的人,摔在地上就越疼,更不要说这土龙了。这两下摔的太狠,两只眼睛直冒金星。亚历山大还想上去摔它一摔,速战速决。熔岩土龙看亚历山大来势汹汹,为了保命,下意识的吐出熔岩。亚历山大看这熔岩像海浪一般打来,立刻躲开。熔岩土龙看这十分有效,于是牟足了劲故技重施,连着吐出熔岩。眼看地上就要满是岩浆,没有亚历山大的立足之地。阿玉儿为他捏一把汗的同时,急中生智,拿起了身后放着的用来炸坑的火药在手,大喊着叫亚历山大闪开,一把将火药丢在土龙嘴里。土龙感觉嘴里有东西,熔岩已经退不回来。结果火药只是碰到熔岩的高温,便已经爆炸了。 这一炸非同小可,立刻叫熔岩土龙嘴里冒烟下巴溃烂。亚历山大抓准机会,一跃而起,拳头从上而下,打在熔岩土龙的头顶,把它脑袋捶了个稀碎。 阿玉儿又是一阵拍手叫好,还没等高兴一会,头顶便落下簌簌灰尘,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好,要塌了!”亚历山大说完,头顶落下一块大石,亚历山大一拳将其打碎,然后又打碎了挡路的碎石。阿玉儿看那土龙的尸体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龙心脏和一把刀。她立刻飞奔出去,把心脏包好并拿上刀。亚历山大把路打开,一手提起阿玉儿,一手提起梅琳娜,沿着出路跑去。 伍安拿了书后便回到了韦江二人所在,如今虽然知道梅琳娜阿玉儿都没事,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对梅琳娜的武功有信心,只是盖利德这地方十分凶险,在地面上就有这骇人的僵尸,到了地下,岂不是会有更多可怕的东西。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更不容伍安慢慢的把重力魔法学了。他一手撑着书本,一手将重力魔法对准了山崖下面的一块石头,照着上面的咒语施法。念了几十遍,总算把石头托起,放在了山崖上。其他二人看到伍安念了几十遍就学会了这移物之法,都为之感到高兴。伍安喘了口气,继续念动咒语,先将两人的马一匹一匹的递了上去,然后又将两个人送了上去。但他刚刚学习,还不甚熟练,用起来十分消耗体力。两人看到伍安气喘吁吁,都急问他情况如何。 伍安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得……休息一下。”随即靠坐在山崖下面,不再出声了。 “江湖,你的马快,麻烦你去前面侦查一下了。”韦其逢道。 江湖跟韦其逢同行,一直都在找机会证明自己,如今江湖差给了他一件事情去做,他自不会拒绝,立刻答应。凭着心里一份欢喜,一跃就上了马,骑着无赖跨过火墙,窜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伍安慢慢的醒转过来,他撑着墙站起来,用法杖在自己脚上施了咒语,自言自语一句“试他一试”,面对着石壁,打算发动逍遥步。 逍遥步这轻功不似江陵那等瞬息千里的轻功,又不能叫人双脚垂直走上石壁。伍安咽了口唾沫,发动逍遥步,两脚用力,脚底碰到石壁上,之后便像是脚底有胶一样,牢牢吸附在石壁上。伍安大喜,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如履平地。伍安开始迈开步子跑起来,越跑越快。终于跑到崖边,一把抓住,翻身站定在地面上,韦其逢与江湖见了他,急忙上前。 “让二位久等了。”伍安一拱手。 韦其逢点头,看向江湖问道:“前方状况如何?” 江湖把刚才眼见的情况一一道来,起初二人听到他说前方有一条宽大的土路,都觉得一阵宽心。而后又听到他言语踌躇,便觉得奇怪,追问他接下来如何。江湖支支吾吾一会,开口道:“再往前走,我就看到了一堆龙,黑压压的一片,栖息在一片脏湖里头。更远地方还有火墙,不过比之拦咱们路的,可要矮的多了。火墙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龙。它睡在火墙旁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听到有龙,韦其逢吃了一惊。中原人谁人不知龙的传说,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这生物。韦其逢在利耶尼亚只听说有一条辉石龙,不过他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眼下知道前面百里开外便有龙,而且还是好几条,心里头又害怕又期待。至于伍安,他知道交界地的龙都是长翅膀的,不是他和韦其逢熟知的龙,自己又亲手杀了一条,并不觉得稀奇。只觉得有好几条龙,不免觉得难以对付。 “不论如何,先前去看看。”韦其逢骑上马,打头前上路。伍安与江湖不甘其后,都上马跟上。 江湖在这么短时间看到这么多,自是因为他挑了个高的地方打眼望远观瞧。三个人一上了路,才知道距离江湖所说的土路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三人行的砖石路荒废已久,道路两旁的沉沙折戟比墙外更甚。而且三人还见到了两种十分可怖诡异的生物。它们都身形高大,满身漆黑,两只眼睛硕大,冒着红光。一种生着狗头狗尾,前爪子短后腿长且强壮健硕,奔跑起来相当迅速。另一种则是大乌鸦,脑袋生的相当硕大,两条腿十分长,能直立行走在地上,也能飞行。一张锋利长喙,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性命。 几个人刚出不过几百米就看到了它们,原本那些怪物都只忙着啃食道边的尸体,当它们闻到新鲜气味的时候,立马警觉,向着三人看过来。三个人与那些怪物迎上眼神,心里都是一惊。伍安反应迅速,大喊道:“快跑!”随即振动缰绳,催动托雷特快跑。韦其逢和江湖听了,立马回神,都振了缰绳。托雷特与无赖都是好马,瞬间当先。韦其逢的马平平,落在了后面。伍安看情况紧急,赶紧在马脚上施了重力魔法。马感觉脚下一轻,立刻奔了上来。韦其逢只觉得身后一阵强风,后头一瞧,正是那狗张嘴,想要把韦其逢咬下来马来。三个人奔出去有二百里,才把那些怪物甩掉。刚刚松懈下来,只见面前一堆又一堆形似海藻与珊瑚的东西,表面白色,芯是猩红,又是招摇又是鼓动,显然是拜猩红腐败所赐。放眼看去,真可谓满目疮痍。但见残阳如血,黑色的云朵片片其中,脚下大地像生疮结疹,叫人好生心疼,三人感慨的同时又不禁生疑,当年的艾奥尼亚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酿成如此大劫。 几人跳过了一道距离不大的断崖,到了对面,走了五里路,终于踏上了江湖所说的那条土路。往远了一看,果然有一滩大脏湖,湖水里伏着好几条黑色的飞龙。伍安看它们数量得有五六只,只觉得它们力量不大,体型也不及亚基尔。江湖见了这么多龙,只觉得害怕。至于韦其逢,则大感失望。这飞龙在他眼里就是长了翅膀的蜥蜴,哪怕他见了比飞龙更要厉害的古龙,只怕还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龙,要过去真得麻烦一阵。”韦其逢拿出表,“马上就要酉时了,我们须得找个地方歇息了。只怕惊动它们。” 伍安的剑已经能刺穿与亚基尔一级的飞龙龙鳞,自然能将这些龙的鳞片穿透,只不过他忌惮飞龙数多,更有一条比他们大上十倍百倍的白色飞龙正在酣睡。一和它们打起来,难免出动静惊动它。 正在几人纠结之时,江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喂喂他们,再在食物里头下药,不就好了?” “下药……”韦其逢摇摇头,“它们个头那么大,要等药奏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伍安在一旁支持道:“我们没必要叫它们吃下去,直接把药洒进它们血里头就好了。” “这招倒是不错,只不过该如何做呢?” “交给我好了。”伍安说完便走开了,他先是找来了几个罐子,然后找了几只被猩红腐败感染的动物,杀了之后,把它们的血全都倒了进去,猩红色的气雾弥漫,江湖走开了好远,韦其逢和伍安则屏住呼吸,封一个罐子便喘一口气,就这样封了有六个罐子,伍安把它们绑在一起,扛在肩上,向着那群龙走去。黑龙们听到动静,立刻醒来,只见伍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一个个都提振精神,大声怒吼。伍安要的就是它们精神大作,好叫血液狂奔。伍安在脚上施了重力魔法,跳的比从前要高上许多。他先是跳上一头龙的脑袋上,趁着它还没闭嘴,把一个罐子丢了进去,然后立刻跳开。这龙嘴巴一合,猩红腐败立刻弥漫,进入它的身体,开始游走在它的血脉当中。伍安跳在另一条龙身上,用剑刺了个伤口,然后跳向另一条龙,在跳的同时,往龙的伤口上掷去罐子。罐子破碎,猩红腐败顺着伤口进入身体。伍安如此循环,直到把所有的龙都染上了猩红腐败才挑了个安全的地方站住。只见那几条龙像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止不住的摇头摆尾。吼声震天,看起来极其痛苦。自中了猩红腐败之后,它们的身体便开始发烂发臭,长出一片又一片大小不齐的脓包疱疹。 “就是现在,快冲!”伍安说完,驾了托雷特,带头前冲。韦其逢和江湖跟在他后面,离那些龙远远的绕过去,生怕被猩红腐败染上。三人远去,到了一处要塞脚下,看那头白龙的龙尾就在众人眼前,不禁感叹:“这龙到底有多大?” 此时已经是戌时,三个人下了马拴好在要塞里。这时候已经下起了雨,三人在要塞里躲住,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与梅琳娜和阿玉儿汇合。 江湖支起锅子烧火做东西,韦其逢窝在一处先打起了盹儿。伍安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里头的魔法书,兜里头一阵闪耀。他掏出来一瞧,在海德要塞拿到的那半块迪可达斯大升降机符节止不住的发光。伍安立刻起身,循着亮光上了要塞的了望塔,看到了一个箱子,拿剑一挑开,发现里面放着另外一半符节。伍安将两块符节合二为一,自知已经有办法去亚坛高原直往王城而去,大喜过望,这一兴奋,精神头倒是来了,连着看了好久书,吃饭的时候都不肯放下,两个人都睡着了好久,他才把书盖在了脸上,呼呼的睡着了。 第15章 关下道中龙虎斗,离散情谊终得圆 不管什么时候,盖利德的天气始终都是如血一般的通红,让人分不清时间。一直都看日头的江湖不知道醒来时候是什么时辰,等到问了同样醒转过来的韦其逢才知道,现在刚到卯时,也就是早晨五点。江湖支起锅来做饭,韦其逢则拿果子做点喝的。伍安昨晚看书看到很晚,现在依然在呼呼大睡。二人看现在时间尚早,并不急着叫醒他,等到饭做好晾凉了再叫他也不迟。 两个人自己忙活自己的,期间江湖想要跟韦其逢聊两句,想就着阿玉儿的安危开这个话题,但他又怕自己嘴笨,明知故问惹恼了韦其逢,于是自言自语,故意叫韦其逢听到:“也不知道阿玉儿怎么样了。” 韦其逢听他这么说,念他是担心阿玉儿的安危,深感欣慰。他来到利耶尼亚的时候,常常受到江湖的帮助,韦其逢除了用说书来回报他,也常常对他语重心长。韦其逢看他身手平平,但是却讲江湖义气。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心下羞愧,对他的培养之心便更甚,以至于给他起了江湖这个名字。江湖自己是个孤儿,流浪在利耶尼亚,靠着打捞水产为生。利耶尼亚这地方除了穷凶极恶的虾蟹,还有飞扬跋扈的歹人。江湖见得多遇得多了,自然沾染了不少其风气。但他性子却是忠义可靠的,却是难得。 “那个叫梅琳娜的姑娘,习得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深厚,招式纯熟,用起来不留力也不留手,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她好像是小安的指头女巫,阿玉儿跟她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了。” 江湖点点头,又开始想着该说点什么话题。想着想着,锅里头的食物就熟了。他把东西捞出来,分在三个碗里头,眼看着食物又少了一批,如果几天还不能到达红狮子城,那他们几个人今天晚上就只能吃个水饱了。 两个人端起碗,把东西吃了一碗,发了一身的汗。眼看要凉了,便叫了伍安起来跟他们一起吃。伍安端起了碗,一边看一边吃。 江湖怨道:“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心二用,急那一时功,反倒事倍半,饭也没吃好,书也没看好。” “只是随便看看昨天学的。”伍安说着,翻过一页,视线始终放在书上。 “小安,江湖他说的对,不急这一时半会的。”韦其逢笑道,“话说回来,小安你学东西可真快啊。” 伍安机械般的点头:“应该是卢恩强化过之后的效果吧。”说完,他把书一合,放进包里,抬眉分别看了看韦其逢和江湖,叫两人费解,齐声问道:“怎么了?” “这好像是咱们仨第一次,像这样,围着火炉,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说着,伍安端着碗喝了一口汤,靠在身后的木墙上, 听他这么说,江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咱们的确是没逮着个机会,好好的说说话。” 韦其逢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叹咱们有缘同路,却没空了解彼此。” 伍安笑着摇头:“有缘相逢,便已经足够。行走江湖,便只是侠义二字,其他的便无所相干了。”说着又喝了一口,“只消知道对方是有情有义之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听了伍安这一番话,韦其逢与江湖回想起他们这几天里的遭遇,都觉得伍安说的在理,止不住点头。 “照这么说,我们去红狮子城,势必见到更多的英雄豪杰,跟他们相聚在红狮子城,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我们对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却都将是一同踏上沙场并肩作战的战友。想来,如果没有勇武侠义,当然不会聚集在一起了。”江湖听伍安一番陈词,想起韦其逢说的英雄故事,不禁热血沸腾,汗水又出了几分。两人听了他说的,热血一阵翻涌,举起碗碰在一起,像是喝酒一样将汤饮了个干净。 饭毕之后,几人收拾好东西,来到了要塞二层,掏出望远镜往南边看去。在东南处有红旗招展,看起来那里就是红狮子城了。伍安又向下面瞧了瞧,想要从这里去到红狮子城,需要先下两个断层,过一道关卡,然后才能上正路,途径一片湖区,然后抵达红狮子城。 “看起来,我们今晚就可以进城了。”伍安收起望远镜,三人出了法洛斯要塞,无视了趴在那里的白龙,行了百米,来到了一处崖边。三个人向下左右看看,看到了一处卷着紫色气息的漩涡,三个人料想那是重力魔法。伍安在脚上施了法,先行跳了下去,果不其然,这漩涡托着人缓缓下降,稳稳落在地面上。伍安叫其他二人也下来,顺着坡道来到了第二处断层,再往下走,便是正路,准备过关了。 “这里太高了,又没有漩涡场,我的重力魔法还没办法把我们所有人带下去。就算人能贴着墙壁走下去,马却不能。”伍安往远处看去,千米开外有一个山妖巨人站在崖边,身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堆积物、铁球。它的身上有许多的啄伤和撕扯伤,脚边还有几只大乌鸦的尸体,看起来它是力战鸦群,自己受了重伤,站在崖边守着关卡,只要有人一通过关卡,立刻把手边的东西投掷下去,将其砸死,真可谓其心歹毒了。 “这个什么……巨人山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胳膊细长腿又那么短,整个身子宽大,又像是被掏了个空一样,简直……”江湖思索一阵,“简直像是个烂了个肥皂一样。” 伍安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比喻很是有趣,韦其逢更是毫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我们目前没办法下去,只能先从关卡上面,通过关卡建筑内的楼梯下去。在那之前,先把这个巨人解决了。”伍安说完,策马奔出。行不至百米,便看到一只又一只大大白蝙蝠盘腿坐在地上,它们长着一张老妇人的脸,狰狞丑陋可怖,却个个口中能唱出动人的歌曲。伍安看它们的姿态原本泰然自若,见到自己冲过来便停了歌声,向自己飞过来。伍安当即召唤出一把又一把的魔法剑护在自己身边,这魔法剑召唤出来,便可以自己锁定召唤者身边的敌人。伍安又在韦其逢和江湖身边召唤了魔法剑,防止这些蝙蝠伤到他们。三人快马加鞭,凭借着魔法剑荡开蝙蝠群,往山妖巨人而去。 伍安趁它还没发觉,立马用重力魔法控制住它一条腿,向旁边用力一拽,便叫它重重的摔下了断崖。三个人停在断崖旁边,看到巨人身子底下流出一滩血水,便知它是死透了。 “上关吧。”伍安调转马头,往瑟利亚关卡去。 瑟利亚关卡有两座了望塔,关卡当中悬挂有垂直升落的铁门。这里不仅是关卡,也是一条连接两边断崖的大桥,方便镇守在这里的军队居高临下来回协助,不过如今人去楼空,这关卡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不知道已有多久了。 “这门不够高,我们先把马放下去。”伍安将托雷特收回在指环里,把无赖和韦其逢的马套在一起,把它们赶上了下去的楼梯。关卡当中的楼梯呈螺旋式,要下去需要一段时间。伍安叫韦其逢与江湖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他环视四周,明明没有人,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叫他惴惴不安。 “小安,快点下来啊。”江湖转身冲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伍安以为自己多虑了,正准备下去时,一把剑刃突然出现,朝着江湖那条伸出来的胳膊砍去。伍安眼疾手快掏了逆刺把剑挑开,下意识的朝着出剑的方向踢去,却踢了个空。伍安正诧异时,剑刃重新出现,悄然无息的在他背后,狠狠地扎了下去。江湖看到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剑朝伍安刺去,心中大惊,但想到伍安性命攸关,不由分说,用肩膀撞去,好像撞到了什么。那短剑偏移,又不见踪影。 “怎么了?!”韦其逢听到动静,快步走上关卡大桥,三个人背靠着背,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不会是闹鬼吧?”江湖颤声道。 伍安听了这交界地既然有死诞者,那就可能有鬼,心里头也是一凛,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先都别大意。” 三个人慢慢转动脚步,各自环视周围,又是什么都没有。周围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警惕。忽然间他们头顶声音大作,向上看去,居然是三道魔法光束,缠绕着向他们三个人射过来。三个人立刻四散开来,隐藏着的短剑重新出现,伍安一格,抓住那只手腕,随后一摔,将那只鬼整个摔的现了形。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魔法师头罩,一手短剑,一手小圆盾。伍安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看他的魔法师头罩,立刻明白他是个魔法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舞刀弄剑,不用魔法。 正在伍安发愣之际,又有一把短剑朝着伍安身后刺去。韦其逢使出拈花折剑手,轻轻一夹,便把那短剑止住。江湖上去朝空气挥了两拳,把另一只鬼也打出了原型,同样是个魔法师。两个魔法师的打扮别无二致。 “你们是谁?有什么图谋?”伍安一摆他手腕,却没有骨头声音,伍安心中一惊,想他身有实体,却无筋骨肌肉,实在奇怪。看伍安惊骇,两个魔法师都隐了身,又都统统不见了。 “他们会隐身功夫,千万小心。”三个人散开,警惕身后。上方又有魔法光束从了望塔射过来,三个人躲开,却各自被魔法师牵制住。这关卡大桥通道狭窄,伍安施展不开剑术,只能堪堪对付;江湖的武功本不及两人,只会一些拳击,在这地方反倒有点用处。不过他看不到敌人,只能凭着声音躲开,然后盲目出拳;韦其逢倒是沉着冷静,他的双手不怕钢铁劈砍,就怕了望塔上的光束。这一来二去,他料想还有其他魔法师在了望塔上看着他们,于是打算先上了望塔。刚走出两步,短剑乍现,从他的侧面刺过来。韦其逢眼疾手快,手指夹住,然后迅速握住短剑,另一只手抓住魔法师手腕,一下把他摔了过去,垂在大桥围栏外。魔法师的手死死抓住韦其逢,似乎是要拉韦其逢陪葬。韦其逢夺过他手中短剑,一下砍断他的手,那魔法师摔了下去,又没了踪影。韦其逢靠在围栏上往下看,身后又出现了魔法师,准备一脚把韦其逢踹下去。韦其逢侧身闪过,夹住他踢出的那条腿,直接折断。伍安看到那只断手,知道他们虽然能瞬间移动一段距离和隐身,但是却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体,立马高声道:“砍他们的头!”说罢挥出长剑,这一击虽然被格挡住,但他还有逆刺,一下扎上去转了几个圈,魔法师立马没了命。 韦其逢和江湖听了伍安的话,都瞄准了头下手。韦其逢用夺过的短剑又砍去了魔法师另一条手臂,然后一剑削去头颅,魔法师登时没命。江湖没有傍身利器,只有一对拳套。魔法师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叫他没办法速战速决。伍安和韦其逢挺剑直刺,又同时拔出挥去,将魔法师的脑袋砍成了三瓣儿。 三个魔法师没了命,伍安在脚上施上重力魔法,踏墙跑上了望塔,看法杖的位置,凭空挥出一剑,砍了魔法师的头。伍安落了地,又丢了逆刺出去,刺中了另一个了望塔的魔法师的脑袋,瞬间毙命。伍安过去把逆刺拔出了收了,在确定周围再没有一个魔法师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魔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江湖惊魂未定,语气打颤。 “盖利德这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缺,有这东西也不稀奇。”伍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还是很奇怪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盖利德。 “既然解决了,那就赶紧下去吧。”韦其逢经历了这种种,只想要快点到红狮子城跟阿玉儿会合。三个人下了关卡,顺着关卡的大道蜿蜒而去。三人行了几十里,心里正害怕再出现什么拦路猛虎挡住他们的去路,突然一簇猩红腐败的污水从旁边如同喷泉一般迸射而出。三个人立马转动马头躲得远远的,才将其勒住。放眼看去,前方是一片猩红色的大沼泽,此地是艾奥尼亚沼泽,他们当中只有托雷特可以进入这片沼泽,其他任何人或者马只要踏上一步,马上就会沾染上猩红腐败。这片沼泽就好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时常有一个又一个喷泉从下面迸射而出。伍安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其他两个人也跟了上去,但连百米都没行上,又有两骑从侧面杀出。两道光环朝着三人脖颈飞去,三人俱是大惊,纷纷低头躲开。伍安看去,两个身穿金色铠甲的骑士正骑着马向他们追来。 “黄金甲?!”伍安看到他们铠甲虽然已经斑驳,但依然算得上光鲜亮丽,外加上腰部两侧的长条状末尾参差的红色袍布与打底的白色长条状末尾参差的兽毛,这样一跑起来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妈的,这鬼地方到底能不能消停了?!”江湖这一路上又是僵尸又是恶龙,又是蝙蝠又是山妖巨人,又是魔法师又是这感染了猩红腐败的骑士,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热泪纵横,想是愤怒到了极点。 那两个骑士的马已经被猩红腐败感染,跑的只快不慢,眼下只有江湖有机会逃出去。伍安索性给他加一加速,一鞭子抽在无赖的马屁股上,叫他快跑出去,自己和韦其逢对付这两个骑士。 这两个骑士一手拿着长镰,一手拿着刺剑,外加上他们能够凭借长镰甩出黄金圆环,真是可远可近,难以抵挡。眼看那两个骑士分别在两人左侧,同时用镰刀横扫。两人同时跳起横身躲开,一把镰刀在扫到之前,托雷特就已经变成一股烟缕回到了指环当中。韦其逢的马却被镰刀砍断了头,往前跑出去几米就倒下了。伍安和韦其逢并肩而立,各自对付一个骑士,两人互相与对方拆了数十招,两个骑士同时从头盔的镂空处朝二人喷出猩红腐败,两股如同泥沙一般的猩红腐败喷泼而出,相撞在一起,立刻腾升起难闻闷躁的气体。伍安和韦其逢赶紧躲的远远的,发现这两个骑士根本不怕猩红腐败,任凭那些气雾泥沙沾染在自己身上。 “韦大哥,你说他们那些盔甲里面,会不会也是丧尸?”面对强敌,伍安反而笑了出来。 韦其逢点头:“极有可能,不过这僵尸能单手耍得起这样的镰刀,穿着这样的铠甲还能有这样的速度,肯定是两个健壮的僵尸。”韦其逢也轻松笑道。两个人并不怕这两个骑士,而是忌惮他们身上的猩红腐败,此时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防御住这种邪门招式的侵蚀,出招的时候只能再留一点力,好及时的躲开骑士的腐败攻击。 伍安把逆刺扔给韦其逢,自己使出玉龙十三式,骑士左右开弓,与伍安打将起来。韦其逢右手拿着逆刺,不断化解招式,并找机会反击,然而这黄金甲实在坚硬,逆刺这匕首打布甲或者轻甲颇为好用,但遇上这等铠甲便用处大减,同一个地方需要刺上几遍,才能刺出一个口子。两个人谁都不敢伸手出去接住长镰,害怕染上猩红腐败,不然凭二人功夫,早就已经把这两个骑士拖下马杀死了。 伍安与韦其逢看斗人无果,转而砍向马匹,刃过处鲜血泉涌,猩红腐败也从中喷出。伍安和韦其逢又是使出轻功躲开,立刻扯下身上染上红色的布条。两具马尸立刻腐败溃烂,成了两堆白色脓包肥藻的养料。 “接下来怎么办?”韦其逢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没马,咱们有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伍安扭头欲走,一把大曲刀向他头颈砍去。伍安躲闪不及,幸亏韦其逢反应迅速,拈花折剑手轻松接住这全力一击。韦其逢运作内力,只见一把铁打的大曲刀像是纸一样被他一只手揉成一团,丢向其中一个骑士。那骑士把铁团挡开,双人齐上。伍安接住袭击的人几招,唤出托雷特叫韦其逢上马,然后一拍屁股,叫托雷特跑的老远。韦其逢临走之前把逆刺还给了伍安,远远的嘱咐他千万小心。 伍安拔剑,发现现在已经成了一对三的局面。两个骑士,外加上一个生面孔。她身穿着灰色的便服,热烈如火的头发向后梳去,留一个辫子。长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不亲自开口说话,真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她身形比伍安高,并且很结实,能单手将一把大曲刀耍的轻松,实在难得。伍安看她身上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却跟那两个骑士在一起,料想她就是这两个骑士的头领了。可谁知道她居然出手将两个骑士的人头斩落,着实吓了伍安一跳。 从她拿身上带的另一把大曲刀拿两个骑士开刀,到两颗脑袋应声落地,不过须臾之间。她任凭猩红腐败把自己淋湿,却不肯让自己的大曲刀受到一丁点的污染。她举刀摆起架势,姿势优雅美观,又不失凛冽。 眼前的人这一系列动作疑点颇多,叫伍安很是费解,头脑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她不怕猩红腐败,肯定是早已经感染了,但是身上却没有猩红腐败的任何症状,这是其一;她宁可自己在猩红腐败里洗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兵刃变脏,这是其二;那两个骑士同样身负猩红腐败,还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显然是跟她同仇敌忾,而她不由分说的就把他们杀了,这是其三;她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杀气涌现不减,没办法交流,却又迟迟不肯进攻,这是其四。综合这几个疑点,伍安猜测她大概是这些骑士的统领,自己又是个爱刀如命的武痴,有人打扰自己跟别人决斗,肯定心有怨恨,那两个骑士是她下属,当然随便杀了。她跟自己决斗,讲求公平公正,自己不拔剑,她当然也不会出手。 伍安料她是个性情中人,就算被猩红腐败感染也是不移其志,心中大快。外加上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跟真正懂剑法刀术的人切磋武艺,对方正好解了他的馋。伍安拔剑作势,朗声道:“在请阁下赐招之前,我想先请问阁下的名字,这样我们也好相称。” 伍安此时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竟然一时不以为对方意识已经被猩红腐败占据。那女人一愣,不再动弹,摆好架势准备伍安先出手。伍安点头笑道:“你不爱说话,我替你取一个,就叫猩红侠客好了!” 对方依然岿然不动,伍安怕她等的久了失了雅兴,立刻使出剑招。两个人彼此出手甚快,刀光剑影,一来二去片刻之间已经互相拆了几十余招。伍安许久不遇能跟自己用刀剑相拼之人,现下打的不亦乐乎,兴致一来,全然忘我,剑招越使越快,真可谓应接不暇。不知道韦其逢是否还能用拈花折剑手,抓住现在的伍安的剑。 猩红侠客见招拆招,速度只快不慢,动作兼顾力道速度与观赏性,如同流水一般流畅顺遂,潺潺不绝。伍安看她的剑法极其精妙,挑招、扫招,都是画成一个完整无缺的精致的圆。而她的刺招,则成一线,不偏不倚,笔直非常。至于斫招砍劈招,则画半圆,力道与角度分毫不差。前面几个圆招,头一招使出去,劲力还没消失,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真似流水滚圆一般不绝。至于这刺招、斫招和劈招,则势头刚猛,有去无回,叫人不敢硬接,又叫人来不及闪避,真可谓百发百中。若能接住自然最好,倘若接住,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伍安在接招的时候,便开始有意识的去模仿对方的剑法。他自己由梅琳娜将得来的卢恩转化为力量,自身相较于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他的悟性。伍安看她一招自己便学半招,这来来回回已经拆了数百招,竟然还没看到对方使出重复的招式,自己却已经将自己的玉龙十三式从头到尾连着用了几遍,心下又惊讶又欣喜。 两个人斗了两个小时,体力丝毫不减,却始终不分胜负。伍安看她剑法潺潺流去又滔滔不绝,不知道要何时才有尽头,便将自己记住的招式化在剑上,然而他现在是只会其形不懂其意,挥出的招式死板,没办法做到对方那样画成一整个圆。然而比武当中,稍有一瞬息的失误,就会叫人抓住,反败为胜。猩红侠客看伍安用出自己的剑法,速度先有减慢,而后又看他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立刻又恢复常速,趁着他破绽之际,直刺过去。这一招可真乃劲力无穷,有去无回,这一招用去,非要定胜负不可。但如果不中,破绽便极大。 伍安登时大惊,立马收力躲避。也亏他刚才那一招用的不熟练,收回倒也简单。这时候他灵机一动,干脆冒险,只是稍稍侧过了身,身上的锁子甲被刀身擦过,立马被扯下一块,露出他白色的里襟。猩红侠客的刺击使出后只能缓缓收回,否则顿挫之间力量过大,容易造成内伤,叫自己使剑的手筋骨剧痛甚至断裂,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猩红侠客的右手握着剑,左手在另一边,没办法再阻拦住伍安。猩红侠客一急,立马抽刀回守。 她的确守住了伍安的一剑,自己的右手却也崩成一节又一节,碎成一地。伍安看她整条右臂崩裂分散,还以为是什么玉石俱焚的暗器,立马用逍遥步躲闪开,与她面对而立。伍安仔细看去,发现地上碎的正是铁打的臂膀关节,顿时醒悟:原来她的右胳膊是义肢。 大曲刀掉在地上,猩红侠客用左手拿起,摆了个架势之后向伍安奔去,二人快要刀剑相接之时,猩红侠客突然高高跃起,左手中蕴含劲力。伍安看她凌空跃起,不由得又惊又疑。力从地起,凌空出拳是武学大忌,出刀亦然。如今这猩红侠客跃的足有三尺高,弯臂用刀护住身体,伍安此时只要向前一刺,立马就能叫猩红侠客从空中跌落,败下阵来。可是眼下伍安被她唬住,竟然一时不敢出手。就是这一停留,机会便稍纵即逝。猩红侠客向着伍安挥刀,又快又狠,直如寒冬刺骨朔风扑面而来,叫伍安心中一颤,立马用剑防御。接下来这几十招比之前还要更快更猛,前一刀还没结束,后一刀又到,叫伍安防不胜防,只能防御。纵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防御,身上还是中了好几道,幸亏没伤到要害,伍安还能继续跟她对抗。 猩红侠客蹲伏在地上,刀已经挥了出去。伍安看她不动,以为她的攻势已经结束,准备上前反攻。没想到猩红侠客的招式还没结束,几圈剑气以她为中心,绕出一道又一道完美无缺的圆。伍安没有受伤,身上衣服已经被这剑气斩的七零八落。 伍安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她又有什么后手。猩红侠客起身出刀,伍安一挡,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力。他凝目而视,竟然自己晕倒,不省人事了。伍安看她闭眼,赶紧接住她。这样一抱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人。她原本长相英气,这时候闭目昏睡,倒显出许多娇弱柔情,一时间愣了神。但感觉身上有一股热,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猩红腐败,赶紧把上衣脱了个干净,仔细看身上有没有猩红腐败,好在自己的身体没有沾染上,叫伍安松了一口气。伍安唤出红色露滴,猛灌一口,身上伤口慢慢愈合。伍安把她靠在一个软土包上,守在她旁边。十几分钟之后,她慢慢醒转,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此时她视线模糊,还看不清,只听到伍安问:“你醒了,好点没有?” 她身上并无大碍,但嘴里干的厉害,发不出声音,只得点了点头。她视线慢慢清晰,看到伍安光着膀子,脸又凑了上来,立马警觉,向后躲去,脸色羞红,慌难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伍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那身衣服沾上了猩红腐败,只能脱了。” 她听到伍安说猩红腐败,立马正色,看向伍安所指的位置,发现他的衣服正冒着热气躺在地上,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拜自己所赐,当即羞惭,缓缓道:“抱……歉……” “诶呀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伍安听她声音嘶哑,唤出红色露滴交给她,叫她喝。她闻到红色露滴的味道,一把接过露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从她嘴边流出的露滴滴在她身上,竟然消去了她身上的猩红腐败,叫伍安觉得神奇。 “好!”她大喝一声,擦了擦嘴,直呼痛快。伍安看她焕发精神,心中大喜过望,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米莉森。”米莉森喝了露滴,神情稍有缓和,“你呢?” “伍安。”伍安笑道,“你叫我小安就行。” 米莉森看他长相清秀头发浅粉,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觉他是男的。又看他全身肌肉精健却不膨胀,赞道:“你这副身子练的不错。” “哈哈,还好吧,不练一练,也接不下你的招式啊。” 米莉森一听这话,顿感诧异,问道:“接我的什么招?”伍安便把自己跟米莉森战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其中的各种细节,伍安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一字不差。米莉森听来,只觉得伍安身手不凡,又叹自己精神又一次失常,却还能把自己的剑法毫无保留的用出,真不知是福是祸。 “说起来,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又怎么会被猩红腐败控制呢?”伍安问。 米莉森叹了口气,说道:“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自己的武功,和来处,以及……”她顿了顿,“我感染了猩红腐败,至于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伍安听她说感染猩红腐败,身上却既没有创伤也没有烂疮,正觉得神奇,米莉森又道:“我被猩红腐败操控,大概是因为我的那枚金针不慎丢了。不知你能否四下里帮我寻找一番。” 伍安看她气若游丝,虚弱至极,立马答应,起身到附近寻找。最后他在艾奥尼亚沼泽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找来一个长物一挑来,发现粘在针上的猩红腐败竟然逃般似的落了下去。这针乃纯金打造,足有三寸之长,拿在手里颇有分量。金针上被附有黄金律法的无上祷告,自己便熠熠生辉,灿灿发光。伍安觉得神奇,攥在了手里,奔回了米莉森身边。 米莉森看到金针,一阵宽慰,支起了身子,道:“接下来,就麻烦你,先解开我衣襟,然后把针扎进去。记得,要用尽全力扎进去,否则不能完全压制住毒性。” 伍安听她说要解开衣襟,便即想起男女之事。平常他闲暇时偶尔与朋友相聚,对这种事情是侃侃而谈,不以为意。如今真赶到了眼前,他心跳加快血脉奔涌。又想到自己朋友曾说自己只缺女人在侧,回忆起刚才因为米莉森精通刀剑与自己打的难解难分而欣喜激动,当即便把这份纯粹的好武善斗之情跟情爱之事牵引在一起,更是羞的呆在原处,浑身发怔,一时大脑空白,没了主意。 米莉森此时记忆尚缺,更不通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看他脸色通红,只觉得好生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怕伤了姐姐,就觉得着急。” 伍安这一句本来是情急之下的开脱,米莉森反倒当真,笑道:“无妨,这针有奇效,扎上只会痛一下,然后就会越扎越舒服的。你不用怕,只管来扎好了。” 伍安血脉上涌,只觉得口干舌燥,痴呆般的点点头,抬起双手,手指僵硬,半天才解开米莉森的衣扣敞开,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线游走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冰层之下的条条黑蛇,正是米莉森的血管。 伍安打开衣服只见了一瞬,便立刻闭上了眼。好久之后才睁开一条缝,将针尖对准了胸口。 “对,就是那里……就可以了……”米莉森口气渐弱,又要昏去。伍安看她眼神迷离,不敢怠慢,一咬牙,猛的扎了下去。米莉森身子一震,全身充血,腮帮子鼓动,向旁边喷出一口烫血。伍安一下子把金针扎入一半在米莉森胸膛当中。之后金针便自己慢慢深入了进去。伍安看她肌肤下血管恢复正常,米莉森脸色也逐渐回转,赶紧把衣扣扣上,松了口气,瘫坐在一边。米莉森缓了一会,筋脉回转,全身力量回充,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神百倍,气力十足。转身向伍安道谢。伍安这一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发了一身的汗,起身回道:“姐姐不必客气。” 米莉森说到这,又想起来伍安的衣服,忙道:“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猩红腐败这东西,我虽然厌恶,却又控制不住。” 伍安连连摆手:“无妨,我再另找衣服穿嘛,等咱们到了红狮子城,还多不出来一件衣服?” 米莉森看向那衣服,缓缓道:“我虽然控制不了猩红腐败,却可以吸收一些猩红腐败在身体里。” 伍安听后,不由得大喜:“果真如此?” “当真。”米莉森斩钉截铁。 伍安叫米莉森起来,领着她到了那两个骑士跟前。米莉森看到那铠甲,当即一愣,随后明白了伍安的意思,她把铠甲卸下,把铠甲里头的僵尸随手丢出去,然后将铠甲里里外外的猩红腐败吸收了个干净。伍安不放心,又用露滴浇灌了一遍铠甲,这才安心穿上。这幅铠甲坚硬沉重,却又不臃肿,伍安穿上倒显得十分合适,比例协调。伍安一直不肯穿铠甲,就是因为铠甲沉重,影响自己出招。但眼下他没有衣服可穿,这铠甲又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真可谓一举多得。伍安拔剑挥了两下,虽然速度不及自己不着甲的时候,但也插不上多少,心中一阵欢喜,向米莉森道谢。米莉森看他高兴,自己也欣喜,问道:“接下来你要去红狮子城吗?” “是啊,去参加战斗祭典。” “战斗祭典?那是什么?” 伍安摇头:“我也不知这战斗祭典要做什么,只知道红狮子城邀请天下英雄豪杰前来参加战斗祭典,阵仗,只大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闻名天下的碎星将军拉塔恩。” 说出拉塔恩的名字,伍安不禁联想到他的事迹,心中顿时生出崇敬之情,激动难以言表,声音不禁颤抖些许。米莉森听到拉塔恩,却神情严肃,又露出恨恨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伍安并没察觉。两人一阵沉默,一声长嘶传来。两人循声看去,托雷特正往这里赶来。伍安见到托雷特,喜出望外,冲它招手。托雷特停在伍安身边,打了两个响鼻。伍安轻轻抚摸马背,对它赞不绝口,转头对米莉森道:“米莉森姐姐,上马吧,我们一起去红狮子城。” 米莉森眼下无处可去,无依无靠,她看伍安忠实可靠,可以信赖,自己又对拉塔恩这个名字有强烈的反应,却又不知为何。这番前去,说不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两人骑上托雷特,扬长而去。跑了几百里,来到了一座大桥前了望塔下,远远看到桥对面的城池旌旗招展,知道前方正是红狮子城,心中一阵高兴,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只听到对面有人喊:“尊腐骑士!”随后一发炮弹就向着他们飞来。 伍安大惊,立刻调转马头,躲开了这一发。炮弹落在地上引起了爆炸,伍安收了托雷特,用身子护住米莉森,两人这才没有受伤。伍安看向对面,朗声道:“我是伍安!我们是来参加战斗祭典的!” 伍安说完,对面不再射来炮弹。伍安重新召唤出托雷特,两人骑上马,跨过大桥,到了城门底下。铁城门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抱着一把刀出了城,向着伍安跑来。伍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阿玉儿。阿玉儿看到了伍安,招手兴奋高呼:“小安哥哥!”阿玉儿跑到伍安跟前,梅琳娜、韦其逢和江湖也跟了出来。 第16章 玉渐陨兮香渐消,聚义迎敌把针邀 “小安哥哥!”阿玉儿冲过来给了伍安一个大大的拥抱,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有活力啊。” 阿玉儿点头,伍安问道:“我跟梅琳娜姐姐在坑道里遇到了壶大哥,他帮我们杀了头土龙,还领着我们逃出了坑道,可厉害了。我们出了坑道,正好碰到红狮子兵大哥,我们说我们要去参加战斗祭典,他们就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说着,把手里的刀双手奉给伍安:“小安哥哥,这是我们在那个坑道里面拿到的,大家看了之后都说是好刀,所以我想拿过来送给你。” 伍安“哦?”了一声,心中一阵期待,伍安握住刀柄一拔,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只看到一阵寒光乍现,刀口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刀身明亮如镜,伍安将刀整个的拔出,重量适中,他立刻展开身段刷了一套,其势抽水断风。伍安大喜,大声赞道:“好刀!”随后收刀入鞘,把刀挂在腰上,面对阿玉儿:“谢谢啦,阿玉!” 阿玉儿看到伍安很高兴自己的礼物,脸上浮笑,说了声“不用谢”,这“谢”字刚说了一半,阿玉儿的身子便软了下去。伍安赶紧扶住她,摸她的额头。手还没放上去,阿玉儿的脖子上便生出了许多白色的藻状烂疮,众人见了都是大惊,这正是猩红腐败。伍安慢慢把阿玉儿放在地上,给她喝了红色露滴,又将露滴抹在她的身上,烂疮立马消退,众人看阿玉儿的脸色逐渐缓和,才都松了口气,可是始终都提心吊胆,生怕这露滴压制不住猩红腐败。 “这女孩,一直挺到你来才肯放松啊。”一个声音从城门处传来,伍安放眼看去,一位身穿异色衣服的老者从台阶上下来,浓密的白胡子挡住嘴唇,浓密的眉毛挡住双眼,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背着手摸着胡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阿玉儿的手腕上探了探,眉毛动了两动,扯开红亮的嗓子道:“她很坚强,毒性已经走遍了她的奇经八脉,她居然忍到了现在,叫谁都没有发现。” “您是……” “诶呀,你看我,遇到猩红腐败就着急了,忘了自我介绍。”他话语轻松,口气却相当严肃。面对着伍安,行礼道:“我叫杰廉,是红狮子城的代理城主。也是曾经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也是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红狮子军团主将了。” “我看您刚才摸她脉搏,想来是对猩红腐败十分了解,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治这个姑娘没有?”韦其逢听闻猩红腐败无药可救,但是眼前这老人老成持重,深藏不露,外加上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说不定知道能够制服甚至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谁知道杰廉摇了摇头,道:“猩红腐败是交界地最为邪门的毒,无药可解,只能抑制。” 众人听他都说没有办法,心里头顿时就凉了半截。阿玉儿的汗水不断渗出,浸满了她的面庞和脖颈,众人出的汗比她而言,却是有增无减。 “我来试试。”梅琳娜一声,其他人都给她让出地方。梅琳娜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按在地上,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阿玉儿身边开枝散叶,这一招正是她之前用过的“黄金树恩惠”。然后她又搓了搓双手,在阿玉儿的身上做了简单的涂抹。阿玉儿的汗不再狂飙,更是慢慢恢复了神智,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困了。”说完又闭上了眼,旁人看了皆是动容。 “先跟我进城吧。”杰廉说完便走在前头,引众人跟着他进了城。 红狮子城是盖利德区域的主城,盖利德主人拉塔恩将军的总部所在,规模与史东薇尔相比,可谓是只大不小。然后红狮子城的构造并不像史东薇尔那般勾心斗角,红狮子城面积虽大,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来进行竞技切磋的空地,由此可见拉塔恩和其麾下的红狮子军团武德充沛。杰廉给他们吩咐了房间,因为阿玉儿得了猩红腐败,只能给她隔离在一间单独的房间。米莉森同样带有猩红腐败,而被金针压制,只要不将金针拔出,便不会发作,她自己又是一个房间。伍安与梅琳娜一个房间,韦其逢和江湖则一人一个房间。 众人回屋撂下了东西就匆匆的去看阿玉儿,此时她正躺在床上,看到众人一涌而出,心中一暖,想要坐起来打招呼,却被韦其逢扶着又躺下。 “阿玉,你是怎么感染猩红腐败的?” 阿玉儿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阿玉不记得了。”她身患重病,神智忽明忽暗,现下不自称“我”而自称“玉儿”,加上她虚弱无比的脸色和语气,更叫人心生怜爱。 “大概是那坑道里头的火药。”声音一出,众人一齐向外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亚历山大壶。他身形巨大进不了门,只能站在走廊里跟众人说话。 “火药?”众人尽皆愕然,唯独梅琳娜反应了过来:“我看那火药爆炸的时候,有一股巨大浓烈的红雾爆发而出,想来是那火药上染有猩红腐败。阿玉儿拿在手里,自然就碰到了。” 梅琳娜这样一解释,亚历山大微一欠身,正是点头承认之意。旁人听后都兀自点头,只有韦其逢脸色难看,转头看向梅琳娜:“那你和亚历山大怎么没事?” “我不知那火药上有猩红腐败,便没有施展祷告。”梅琳娜有什么便说什么,一切照常回答从不说谎。但她向来板着个脸,不管面前发生什么,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下依然如此。韦其逢这般质问,她这般回答,倒给人一种与韦其逢掰上手腕的感觉。 “梅姐姐一直保护我,韦大哥……你不要……咳咳……为难她……”阿玉儿出声为梅琳娜做辩护,韦其逢听她开口,哪里还有心思去理梅琳娜,心急道:“阿玉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老夫先为这位姑娘做简单疗愈,请几位先行出去吧。”杰廉坐在床边,为她诊脉。其他人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玉儿受苦而无能为力,便都退了出来,靠在墙边。韦其逢因为梅琳娜没有保护好阿玉儿,而对她心存芥蒂。至于梅琳娜则并不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靠在一旁。伍安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一股子单方面的火药味飘过来,熏得自己难受至极。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去私下里给韦其逢道歉解释,心里便烦乱。他倒不是因为韦其逢质疑梅琳娜而烦乱,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为拆解人和人之间的误会而逼不得已的人情世故。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只能叹口气。 过了好久,杰廉又叫众人进来。见到阿玉儿脸色转晴,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杰廉走到伍安面前:“年轻人,怎么称呼?” “伍安。” “小安兄弟,你的红色露滴,想来是二指所赐,可以治愈伤口。虽然没办法治愈猩红腐败,但是可以起到暂时消退的作用。” 伍安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当即把露滴唤了出来,交给杰廉:“任凭城主差遣。” 杰廉摇头:“我是城主,可还是个代理的。而你可是个正二八经的诸侯王,手拿半神大卢恩,可号令千军,比我可威风的紧啊。” 伍安听后倍感意外,他看盖利德来路被高墙阻隔,以为自己称王的消息传不到盖利德,没想到居然还是被知道了。他又想,既然盖利德都知道了,那其他诸侯,估计都知道交界地有他伍安这号人物了。 杰廉看他面色生疑,白须动了动接过了露滴,放在了床头上。 米莉森自己就身患猩红腐败,如今看到阿玉儿受苦,虽然素不相识,但心有不忍,站出来开口道:“我知道有个长久之计,能够帮助这位姑娘。” 韦其逢听了,连忙上前,问道是什么办法。米莉森道:“在艾奥尼亚沼泽的中央,有一片土地,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欧尼尔的老将。他……大概是圣树军团米凯拉手下的人,在他那里,有一根金针。那金针是米凯拉专门造来抑制猩红腐败的,只要把针扎在心口窝上,就能叫全身的猩红腐败凝在那针上,扎了针的人则会安然无恙。” 韦其逢听到有可行的法子,而且近在眼前,精神大振,这就要出城去拿。米莉森当即拉住他,正色道:“那欧尼尔久经沙场,是个骁勇悍将。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锐气不减。我们要去拿针,恐怕他不会轻易交出,此时我们还需要商议。” “阿玉现在正值生死攸关,来不及再多做商议了。”伍安心里是同意米莉森的看法的,但是架不住阿玉的病情太重。此外,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安分韦其逢的心。毕竟梅琳娜的公开身份是他的指头女巫,他们两个之间互为代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急韦其逢之所急,便是梅琳娜急他所急。韦其逢刚才质问梅琳娜乃是心急,说了之后稍作冷静才知道自己口气实在不妥,心中有些许愧疚。眼下听伍安这么说,明白他是在为梅琳娜开脱,便放宽心了些。 伍安续道:“不过我们奔波一天,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醒来,吃过早饭,再去找那个老将欧尼尔。”伍安说完,其他人都点头称是。伍安把米莉森介绍给了其他人,但现在阿玉儿重病,所有人都没有闲聊的心情,互相随便说了几句,便都回到房间了。 伍安把米莉森送到房间门口:“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还需要你去带路认人呢。” 米莉森笑了笑:“放心吧。你也回房休息吧。” 伍安关了房门,又到了韦其逢的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屋来关上房门,便跟韦其逢道歉:“韦大哥,梅琳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鲜有变化。她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有所隐瞒。只不过她也的确是心直口快了,其实她还是关心阿玉姑娘的。希望韦大哥体谅,我在这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深深鞠了一躬。 适才韦其逢听他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便已经不大在意。如今伍安亲自上门,私下里给他道歉,韦其逢只觉得惭愧,赶紧扶住伍安道:“是我着急,一时间出言不妥。阿玉儿染上猩红腐败实属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事。梅姑娘若无心保护阿玉儿,阿玉儿此时早就没命了。” 二人彼此一阵谦恭,都觉得十分见外。两人抬眉,视线碰上。两人先是沉默一会,随后又哈哈大笑,和好如初。伍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老哥好好休息,小弟告退。”伍安说罢便离开,回到了房间。这时梅琳娜已经褪下了身上所披黑色斗篷,倚着床头桌发呆。旁边烛火摇曳,照亮她那半张脸。伍安站在门口看去,一时愣了神。他于远于近,见过了许多女人。蕾娜,阿玉儿,米莉森,真可谓各美其美,大不相同。蕾娜言辞恭切之间夹杂着阴邪,阿玉儿则类似于住在隔壁,惹人恋爱的邻家小妹。至于米莉森,一张脸英气逼人,是不输男人的巾帼之才。而梅琳娜与上面几者全然不同,伍安见到她,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恬静美好,明明她既不爱笑,也不明媚,可就是让伍安觉得心安。 “……怎么了?”梅琳娜看到伍安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当即敛了姿态。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见到你拿那个姿势,多看一会。”伍安把刀剑挂好,正想要洗脚,发现自己全身穿着尊腐骑士铠甲,便开口叫梅琳娜帮他卸甲。两人把铠甲放在一边,伍安身体一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换上一身轻衣,打了两桶水,一桶给梅琳娜,一桶给自己。两个人洗了脚之后,两人又把水倒掉。伍安躺在床上,忍不住的一阵呻吟。这红狮子城表面凋敝,但是内在却丝毫不差。就这床铺也是十分柔软,伍安躺上去,只觉得躺在棉花上,要深深陷下去,却又无法自拔。 他身体一舒服,脑子也就跟着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但他还有很多疑问揣在心里,又不怎么能睡得着。刚好梅琳娜是个交界地万事通,有什么不懂的事问她即可,于是伍安开口道:“阿梅啊,你知道米凯拉是什么来历吗?” 梅琳娜听后,缓缓道:“米凯拉与玛莲妮亚是玛莉卡女神与拉达冈生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兄妹,他是金色长发,而玛莲妮亚则是红色头发。米凯拉的身体生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便不再长大,至于玛莲妮亚,则身形高大健美,肩膀甚宽。明明是兄妹,却反倒像姐弟。玛莲妮亚生来残疾,没有右臂。她小时候就感染了猩红腐败,并因猩红腐败而双目失明,两条腿左边一条萎缩,彻底溃烂后自己断掉。右边那条则烂了一半。四肢只剩其一,让米凯拉很是心疼。他年纪虽小,但尤为聪明。原本复杂难懂的祷告,他都能一一学会,并且化繁变简,让祷告更容易学习。外加上玛莉卡女神和拉达冈的悉心教导,他的才智与日俱增,终于发现黄金律法可以抗衡猩红腐败,并自己用纯金制作了纯净金针,交给玛莲妮亚使用。破碎战争中,诸神联军之所以会土崩瓦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玛莲妮亚主动退出。据说玛莲妮亚是听闻了后方遇袭,才后军改做前军,急匆匆的往圣树赶,却发现来时的近路已经被毁。圣树军探子来报,说米凯拉失踪,不知去向。玛莲妮亚向来尊重爱护米凯拉,兄长失踪,她心急如焚,认为是其他半神掳走了米凯拉。那时候诸神联军早已经溃散,各自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玛莲妮亚于是南下,先攻打了葛瑞克,然后又去攻打拉塔恩。然后就是……” “艾奥尼亚战争。”伍安接道。 梅琳娜点头:“后面的事,我应该都与你说过了,不再重复。”她停了停,“刚才米莉森所说的老将欧尼尔,大概就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 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伍安开门一瞧,居然是杰廉。此时他换上了一身便服,显得十分慈祥和蔼。伍安赶紧请他进来,关上门并让出了位子给他坐。杰廉谢过他,坐在床上捋着胡子,笑道:“这位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破碎战争的事情在交界地无人不知,我知道的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梅琳娜知道自己记忆缺失,外加上战争之事牵扯甚多,其中必有诸多自己不知的始末细节,于是才如此开口。而杰廉却当她是谦虚,只是点头。 “城主大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事发突然,老夫便没分神出来,一直忙活到现在,阿玉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我便来参见少离王了。”说罢便起身躬身,欲要跪倒。伍安看他岁数不小,况且自己少离王是空有其名,赶紧扶住他:“城主万不可行此大礼。”说着将他扶上床坐着。杰廉沉了口气,点头道:“我看王上你气宇不凡,不愧是夺得了葛瑞克大卢恩的英雄。” 伍安摆了摆手:“葛瑞克实力平平无奇,拿到他的大卢恩,不是什么能耐事。” 杰廉呵呵笑道:“话虽如此,但葛瑞克手里的大卢恩,可是法环最中央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王上可知道玛尔基特?” “知道,我进城的时候,还跟他恶斗了一场呢。” “那玛尔基特,其实是个假身。其真身啊,远在王城。” 伍安一听玛尔基特是假身,脸色登时大变,心想:“一个假身都那么难对付了,要是真身该有多厉害?”口中问:“请问真身是谁?” “恶兆王,蒙葛特。”杰廉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显然对这位恶兆王敬畏有加。伍安听到这名号并不以为然,但看杰廉脸色严肃,自己心里也不敢轻视。 杰廉续道:“当年诸神联军攻打王城,恶兆王率领王城军队,以一敌众,威风八面,连我将军大人都败在他的手下。将军自知不敌,甘拜下风,率领我们离开了亚坛高原,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故乡,而是来到了盖利德,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原本也算是一片风水宝地,直到艾奥尼亚战争,致使盖利德生灵涂炭。猩红腐败,更是叫这里寸草不生。”说罢兀自叹息。 “这么说来,你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杰廉点头:“可是如今,我们却也回不去了。自从艾奥尼亚战争结束,将军疯了之后,我们便驻扎在这里,修筑起火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杰廉睁开眯起的眼睛,似有泪光,“我们会永远就这样陪伴着他,因为我们最知道他的痛苦。但我们看他终日疯癫,以死者血肉为食,想将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肯如此白白等死,硬挺着精神不肯死去。我们便打算纠结天下英雄前来,举办战斗祭典,让天下英雄与将军在沙场上对垒。如果将军败了,那是被天下豪杰合力击溃,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 伍安点头,想拉塔恩被称为交界地项羽,猜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交界地的人凡是谈到拉塔恩,无不正色夸耀,说他是当世第一英雄。现在听来,果真不错。伍安自诩为武林中人,对军政之事一窍不通一概不问,然而拉塔恩是各道都敬仰的人,伍安自然如此。 “那祭典结束,就说明将军必然身死。在那之后,剩下的红狮子军团,又该何去何从呢?”伍安发问,杰廉沉默一阵,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敢肯定,红狮子军团将于故乡告别,并且会永远驻守在这里,抵御腐败。” 伍安他掷地有声,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屋子里一阵沉默,之后杰廉又开口道:“米莉森所说的那个欧尼尔,我曾经见到过他。” 伍安听杰廉说他自己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又听米莉森说欧尼尔曾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他们两个见过倒并不奇怪。只听杰廉续道:“他的体格相当的健硕威猛,身着灰色的兽毛披风铠甲,手拿一杆大旗,旗帜红色,上面绘有圣树的标志。他曾与尊度骑士团团长芬雷并称为圣树军的‘金矛铁秉’,艾奥尼亚战争之后,芬雷一人一马一杆枪,背起玛莲妮亚,在那片战场上杀了个七进七出,闯出重围。当时我正在山坡上,虽然芬雷是我对手,但我看她浴血杀敌,拼死护主,心中油然一股敬意。激动道:‘将军,我没有看错,山坡上那位将军是神龙下凡!’至于欧尼尔,他率领的大军攻防一体,稳扎稳打,不逞一时之快,而在乎长远之机。只是遇到了我红狮子军团,还是略逊一筹。外加上猩红腐败,其军队已经十不存一。就算有幸存者,估计现在也已经变成活尸了。” 伍安听他诉说往事,因为亲历,自然说的绘声绘色,细枝末节之处亦是一清二楚。伍安听着,只觉得比韦其逢的说书还要精彩,竟着了迷似的,一声也不出,怕打扰到杰廉。而杰廉讲了足有两个小时,才收了口,不再谈下去。于伍安而言,却只是须臾之间。 “时候不早,该说的我已经说完,该禀报的我也尽数禀报。”杰廉起身向伍安行礼,“王上好好休息,明日前去与那欧尼尔一战。” 伍安送了杰廉一段,然后回了屋子。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朝野的艾奥尼亚战争,真是一点心思都分不出想别的。梅琳娜看他沉迷幻想,便不打扰他,躺在床上先行休息。伍安辗转反侧好一阵,才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伍安起了个大早。他起床往旁边一看,梅琳娜已经整装待发。伍安与她一起洗了脸,然后着了甲。两个人先是到阿玉儿身边,发现韦其逢早早守在这里。几人见面,互相打了招呼,并问起阿玉儿的情况。看阿玉儿面色渐红,说话又有力气,跟伍安讲杰廉又给了她腐败苔药敷上,可谓立竿见影。伍安和韦其逢看她状态回春,都觉得一阵宽心,但都知道凭着露滴和苔药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都不彻底放松。几人寒暄几句,伍安三人便出了屋,离了阁楼,来到城内。现在天刚拂晓之时,便已经有人在空地上开始演武切磋了。伍安三人找了个空地外的木头桌椅坐下,看着各位英豪互相过招,不可不谓过瘾。伍安瞧来瞧去,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上穿着缀有红宝石的银甲,披着印有家徽的披风,一手一条一丈长鞭,鞭法灵活狠厉,可远可近。那两条鞭兼顾硬度与韧性,串有与铠甲同等材质的铁环,刚柔并济,连风都能撕裂。伍安看到那铠甲,便知道那是霍斯劳家的人。看他使的一手好双鞭,便猜那是霍斯劳家族的长子,迪亚罗斯的哥哥。 伍安又看去,只见一个一米九高的身着兽毛披风银色铠甲的狼人,手拿一一把大巧不工的无锋重剑。辗转腾挪,甚是灵活。不用问,那便是狼人布莱泽了。他的对手正是手无寸铁却不落下风的铁拳亚历山大,伍安看到熟人们斗在一起,乐在其中,自己也热血沸腾,想要上去试试身手。但一想到还要保留体力对付欧尼尔,这才作罢。不一会,饭便端了上来。杰廉吩咐他们在门口等候,众人吃过之后,便在城门口集结在一起等着杰廉。 不过一会,杰廉便赶来了。他给了每人一袋子苔药,告诫他们及时外敷。又给他们牵了马,在马脚上上了能够防止腐败侵蚀的铠甲,免得穿越沼泽时叫马感染。几人谢过之后,纷纷上马,朝着艾奥尼亚沼泽而去。 几人沿路来到沼泽跟前,跨马进入,走了两里地便看到一处平地连接着沼泽岸边,看来已经是到了头。一根苍白粗大的树根从平地背后的峭壁上曲折而下,蜿蜒到一栋破棚屋里。这里四下再无人家,这棚屋颇为突兀,定是欧尼尔的所在了。 一阵马嘶声过后,周围寂静无声,却听得一连串不停的狗叫。几只狗从棚屋里奔跑出来,对着他们狺狺狂吠。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伍安抖了抖手中缰绳,脸上略浮笑意。不多时,一个白须老人从棚屋中走出。他身形壮硕,膀大腰圆,就算现在身不着甲,依然是不怒自威,威风八面。见到眼前几人,心下诧异,朗声问道:“诸位到我门前,有何贵干?” “老将军明知故问了。”伍安正色道,想他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环境恶劣的连只耗子苍蝇都不见得,他却住在这里,又有一群人来找他,肯定是来者不善。 欧尼尔看伍安身着尊腐骑士甲,单手持辔,挺直腰板,面色严肃,倒有些少年将军的模样,竟然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年,又想起米凯拉和玛莲妮亚,稍有动容。但只片刻,便转了表情,道:“你们到我这里,我知道你们是来者不善。但我确实不知,你们所为何事。” “我知道老将军行伍多年,性格直率,不喜拐弯抹角,那么我也不卖关子,开诚布公了。”伍安顿了顿,“我想要老将军的,那枚金针。” 伍安说完,欧尼尔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他凝眉瞪目,声如龙虎:“小子要是要别的,老夫不客气,拿去便是。可你要是要老夫胸口这枚金针,却是万万不可。” “哦?难道这金针是有什么珍贵?还是有什么不小的来头?”伍安语气戏谑,故意激他,探他底子。 欧尼尔冷哼一声:“想要打听我的底细,你还不配!不过既然你知道金针的事情,那想必也知道猩红腐败和艾奥尼亚战争了。” 伍安想到自己一路杀来,又想到病榻之上的阿玉儿,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的远比这多得多。” 欧尼尔看他脸色变了,猜他是联想到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愁容便爬了上来,心中更是轻蔑,觉得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哪来的什么愁绪?要真论辛苦,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右手一张,握住插在棚屋外的大旗,随便刷了两下,便立在地上。 “老将军这番,便是要宣战了?”伍安问。 欧尼尔哼了一声:“拔了金针给你,我既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枉顾了他们兄妹对我的知遇之恩。横竖是死,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你过来与老夫一对一的单挑,如果你赢了,老夫舍了这条命,把金针给你。如果你输了,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好!一言为定!”伍安下马,上前五步,一声清啸,已握剑在手。 欧尼尔见了,不禁大笑:“好啊!好一把剑,让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在开打之前,老将军不用再上甲吗?”伍安问。 “所谓见龙卸甲,少离王,你虽然口气轻慢,但气宇不凡,快言快语,老夫敬你。” 伍安听他不着甲,登时大为意外高兴,道:“好!那就请老将军赐招吧!” 两人拉开架势,向对方冲去。眼看旗杆与剑刃就要相接,伍安突然唤出装着骨灰的袋子,向欧尼尔的面门撒了一把,然后摇动招魂铃。他收集的骨灰们立刻现形。欧尼尔被骨灰凝住了眼,少许片刻便又复明。刚刚看清,只见一只狼爪冲了上来,抓瞎了自己的一只眼。他行军多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都能咽的下去,如今伤了眼睛也自然不在话下。 “你这畜生,居然使诈!”欧尼尔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指着伍安痛骂。三匹狼,勒缇娜,水母库拉,无头骑士露缇尔,站列在伍安身前,为他保驾。 “所谓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将军不会不懂。”伍安此举叫一旁观战的韦其逢与米莉森都十分意外。米莉森作为武人剑客,当然崇尚一对一的刀剑比拼。哪怕她被猩红腐败控制,也依然为了能和伍安一对一而出手杀了两个尊腐骑士;至于韦其逢,他因为受过了江湖仇杀,外加年岁已高,变得相当保守,始终忍让。外加对方的提议十分公正,更挑不出什么问题。伍安这一耍诈,叫二人又惊讶又愤怒又疑惑,韦其逢问道:“小安兄弟!老将军都说了一对一,你怎么如此这般?” “人命关天,来不及一对一了。”伍安反驳道。 韦其逢看他态度强硬反倒有理,自己一股火窜上来,说道:“你这么做,后世青史会怎么记你啊?” 韦其逢这一句话,正中伍安的心坎上。他活到现在,风里来雨里去,日子便都白衣如雪刀光剑影般的过了,生死便都不打紧。可唯独这一个“名”字,却是十分看重。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些东西在他心里比名还要重要,那便是承诺。他答应他的女巫会成王,那他便义无反顾的成王。他承诺梅琳娜会带她去黄金树下,那他便一定会带她前去。他答应会救阿玉儿,那他便一定会为此拼尽全力。在承诺与人命面前,名到底如何,对他而言,便都不重要了。伍安踌躇片刻,道:“后世会记,少离王为救亲友之命,毅然决然铲除奸邪!” 伍安义正言辞,叫韦其逢想到阿玉儿,一时间无言以对。米莉森心里则对伍安心生了芥蒂。 “开弓没有回头箭,韦大哥休要多言。”伍安大手一挥,手底下的骨灰们便一拥而上,勒缇娜和库拉在远处,其余则冲上去跟欧尼尔厮杀。韦其逢眼盯着伍安,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畅谈豪情的侠士了。 第17章 守针老将尚可饭,高朋胜友聚豪城 欧尼尔被抓伤的眼睛血流不止,他咬一咬牙,双指挖下眼睛,竟然直接投进嘴里,一咕嘟咽了下去。韦其逢与米莉森见了都吃了一惊,梅琳娜和伍安则不以为然。梅琳娜冷着脸,伍安则冷笑两声:“你现在演夏侯惇也没有用了!”看着骨灰们与欧尼尔打在一处,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生怕他们败下阵来。 伍安这骨灰虽然人多势众,但欧尼尔左闪右闪,旗帜挥动,扫起尘土,搅的那里风起云涌,瞧不真切。三狼首先败下阵来,变成一滩银色泥水,随后化成烟缕回到装骨灰的袋子里。库拉坚持一阵,也是被一下砸在地上,变了个稀巴烂,回到了骨灰袋子里。现在场上还只剩下勒缇娜与无头骑士露缇尔。露缇尔乃是看守交界地无主灵庙的无头骑士之首,其原本便是灵体,可以进行短距离的瞬间移动,又无头可斩,并且一般的武器又伤不到他,是十分强大难缠的对手。伍安起初在啜泣半岛得此骨灰,看露缇尔没有脑袋,便知他将会是一个得力干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见身穿背有双翼的铠甲的露缇尔左闪右避,躲掉了欧尼尔许多奇怪的招式,并不断投出手中长矛,叫欧尼尔防不胜防,看的伍安在心里是又惊讶有叫好,只觉得这老将欧尼尔不过如此。然而他哪里知道,欧尼尔的厉害之处在于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如今他手下既无一兵一卒,又无能载得动他的宝马良驹,只凭手中这一杆大旗,当然吃苦许多。假如叫欧尼尔跟伍安比行军打仗、马上作战,那伍安便连他一合之敌都比不上了。 欧尼尔年事已高,外加又受过猩红腐败之折磨,视线早已经大不如前。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更加的看不真切。这露缇尔还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更加叫他气恼。他大喝一声,重新运作体内劲力,双手握住旗杆,将红旗一样,圣树标志赫然于众人眼中。他转动身形,大旗跟着他呼呼作风声起,卷起一阵又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成一漩涡,并叫艾奥尼亚风雨大作。欧尼尔这般的搅动风雨,不禁吃了众人一惊,也叫露缇尔落了下风。他再如何闪避,也终究不过十步距离,而以欧尼尔为中心搅动开来的这股风暴,却是叫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的将攻击全都吃下去。在这风暴当中,竟然还有猩红腐败。尽管露缇尔是骨灰,并不会感染猩红腐败,但其本身具有的攻击性,便已经叫露缇尔苦不堪言。只见他踉踉跄跄,进退维谷,被风搅的浑然不见,过得半分钟过去,一阵烟飘回了伍安的骨灰袋子里。不必想,这必然是露缇尔败下阵来了。 欧尼尔收了攻势,风雨逐渐散去。他一只眼睛已经挖了去,身上因为骨灰们的围攻,已然是遍体鳞伤。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屹立不倒,声音洪亮道:“还有哪个小儿要上来领死?老夫奉陪到底!” “好一个铜皮铁骨的老将!”伍安看他年事已高,却仍然有此等喝号得了千军万马的千钧之力,实属不易,然而金针伍安势在必得,欧尼尔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倒下,不能再有其他的结局。 勒缇娜看欧尼尔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真可谓浴血而战,而他却依然声如洪钟,自己箭矢已经不够,向伍安担忧道:“小安,我的箭已经不足,恐怕再难伤到他了。” “无妨,还有我。”伍安左手一挥张开,“把弓给我。” 勒缇娜看他并没有带箭,心中不免起疑。但既然伍安要了,那她不能不给,当即把手中大弓交给了伍安。只见他把弓身放在地上,左手拿住弓弦,右脚踩在弓身,然后慢慢抬起,直到右腿彻底跟地面平行。伍安待身形稳定,将自己的海角落日剑当作了弓箭,搭了上去。众人见到尽皆大惊,哪怕是欧尼尔,此时也是愕然。他行军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将剑当箭使用的。现下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顿足捶胸,哈哈大笑:“好!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招数没见到过,倒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玩剑!哈哈哈哈哈!来吧!且让你把这一剑射出来,让老夫来看看,你这一剑如何?” 旁人不知道的,看伍安起这架势,都道他此时气势汹汹,可是只有他心里头清楚,自己的准头实在差到了边。感叹当年自己只知道修习内功和剑法,拳脚功夫与射箭却是差劲非常。自己要是没了兵器,便只能凭着自己中规中矩的内功和拳脚功夫挺上几个回合。待到自己内功气力用尽,便只能是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了。 然而架势已经起了,伍安所做此番,并不只是虚张声势,也是拼上一拼。万一自己这一剑真的要了欧尼尔的命,不仅能救阿玉儿的性命,也能叫自己青史留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伍安双眼利如鹰隼,弓弦拉到极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伍安看劲力已到,左手一松,剑刃擦着他的脚铠飞出,携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之声,射向欧尼尔。 欧尼尔看那剑从头到尾全是劲力,有来无回,心中激动,赞道:“来得好!”随即把大旗插在地上,摊开双手,眼睛死死盯住来剑,企图用双手抓住海角落日剑。 众人看到剑便如光一般,朝着欧尼尔的左边眼睛飞去,都各自捏了一把汗。欧尼尔轻哼一声,想伍安还是太过年轻,急着想要自己双眼全瞎,便朝着自己左边眼睛射过来。要是直接朝自己右边射过来,自己接不住这一下,那还有命吗? 众人所思所想皆在一瞬之间,然而这一瞬却也不及剑刃之快。剑看上去不偏不倚朝着欧尼尔左眼飞去,然而实际上是偏了不少。剑刃从欧尼尔的脑袋边擦过,剑刃堪堪划伤他一道口子。剑刃一过,欧尼尔哼笑一声,抓住剑柄,顺着剑势,把剑掷了回去。他单手把剑丢来,速度竟与伍安全力一剑不相上下。伍安大惊,侧过身子,伸手去接。他抓住了剑柄,只觉得剑身上蕴藏无穷力量,自己双手已然把持不住,不得不上双手握住。伍安心里止不住的惊慌,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剑上的力量。伍安握着剑转了几圈,才把剑堪堪停住,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斜眼看向欧尼尔,他擦了一把脑袋上的血,拍灰一般的拍了拍手。 “怎么样啊少离王,老夫的功夫还可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伍安干笑两声:“老将军神勇无敌,晚辈佩服。”嘴上如此,心中感慨:武林中人与正儿八经的军人相比,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少离王还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吧!”欧尼尔一拍自己胸脯,“老夫照接不误!” 伍安看他如此硬拼之下,依然锐气不减。如果自己依然要挺剑而上,与他相斗,必然要吃亏。既然硬拼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伍安转念一想,金针须得扎在心口才能有效,这欧尼尔生龙活虎,必然扎了金针,否则他早就烂在这沼泽地里了。想着想着,伍安双眼一亮,心生一计,又是大喜,又是担心,生怕自己技艺不精,不光误了时机,更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了。 欧尼尔看他脸色一瞬一变,知道他心里头正想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对付他。伍安毕竟是个年轻人,脑子快点子多,而他欧尼尔已经是身子入土只剩个脑袋在外头的人了,不会再去冒险施展什么花花招式。 “好!老将军,且与我斗上一斗!”伍安持剑,径直向欧尼尔冲上去。欧尼尔看他就这么松松垮垮迈着大步子向自己冲过来,便觉得他十有八九会耍诈。但看他脚步迷离,又想到他刚才准头差劲,就算用暗器,想必也射不准,于是心下便已不再担心。 伍安果然没动用任何暗器,他就只是上去与欧尼尔简单拼杀。欧尼尔看他逼近,拔出旗杆,与他斗在一起。 欧尼尔的旗杆甚长,贴身打斗并不占优势。伍安的剑长四尺,远近皆有优势。并且经过修古之手锤炼,更是锋利坚韧。外加上他的玉龙十三式已经使的出神入化,与欧尼尔斗在一处,竟然占了些许上风。然而伍安终究是靠不断变化的招式压制欧尼尔,力量与之相比,却稍显不足。几十招下去,都被欧尼尔挡下。欧尼尔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在打斗时起初看伍安招式袭来,眼花缭乱,但是每一招都没能伤及欧尼尔,也没斩断旗杆。伍安招招留手,等待欧尼尔能抓住自己破绽,然后与自己拉开距离。欧尼尔也没让他失望,他早觉得伍安每一招的力气都没使全,只是攻势之快,叫他不得不防。只要欧尼尔在一击之中用出比伍安更大的力气,那么他的攻击自然被破解。他用旗杆格开剑,随后施展开一套枪法。 伍安看他身形如此壮硕,竟然还能耍得起一套枪法,心中已是一惊。又知他这招数一旦使出,自己非远离他不可,于是立刻翻身后跳,假装勉强躲开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游戏该结束了!”欧尼尔撂下这话,再一次搅动风雨,企图将伍安等人吞没。而伍安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看准风暴里还没有猩红腐败,立刻施展开逍遥步冲过去。欧尼尔看他速度如此之快,道他那般拙笨,原来都是装出来麻痹自己之举。心下想被这小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怒气冲天,膀子甩的更为迅速,力气更加巨大。 伍安身穿的尊腐骑士铠甲上具有米凯拉的圣树技术,能够与猩红腐败形成对冲之势,猩红腐败在外,则没办法侵入铠甲内部。在内,铠甲便是猩红腐败的容器。原因在于玛莲妮亚的尊腐骑士团已经同他们的统帅一道接受了猩红腐败,并将其作为力量使用。即便他们都身患不治之毒,却依然个个骁勇善战,厉害非常。 伍安借着这套铠甲,穿过风暴墙,抵达风暴眼。欧尼尔此时全部身心都在这一杆大旗之上,再无其他功夫去理会其他。他不曾想到伍安竟然硬着头皮,用剑硬拼自己造出的风墙,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钻了进来。看到伍安速度不减,向自己冲过来。欧尼尔大惊,心中道:“我命休矣!” 伍安见他中门大开,只有旗杆护住,不由分说,左手去握腰间名刀月隐,清啸一声,宝刀出鞘!伍安反手握刀,一挑而去,切断了旗杆。旗杆断成两截,欧尼尔气力便如绷紧的琴弦突然断掉一般,霎时间去的无影无踪。他看自己珍视的宝旗已断,心已凉了半截,想到当时接旗时少年对他的嘱托,武神对他的信任,想到自己的武艺与荣誉。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来,然后又如这旗杆一般断裂。欧尼尔内心猛的一颤,竟自流下泪来。 他的身子立着,气依然在出,却好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伍安在砍断旗杆的瞬间便正握月隐,横着在欧尼尔胸口切了一道口子。然后他又挥动海角落日剑,竖着又在欧尼尔心口处切了一道口子。霎时间,一个血淋淋的十字伤口绽放在欧尼尔胸口。伍安转身蕴劲,挺剑直刺向十字伤口中间,然后拔出。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串在伍安的剑上,一枚金针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上一下。 没了心脏与金针,欧尼尔当即毙命,轰然倒下。他的尸体开始生出脓疮,十字伤口出流出一片脓和血,竟然在伤口处结成了一个红白相间的花朵,相当的妖艳。 伍安收了刀剑,小心翼翼的拔出金针,那颗心脏立刻萎缩腐烂,伍安怕自己被传染,立马把心脏扔向那朵花。此时风雨已经散去,其他人看到伍安没事,都松了口气。又看到欧尼尔的尸体,先是大惊,然后都感慨可惜。 伍安已经拿到了金针,立马展颜,笑的格外灿烂。走过去道:“阿玉儿有救了!” 韦其逢和米莉森都对伍安以多打少的行径感到不齿,但是人已经死了,便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况且伍安最后也是靠自己赢下的,韦其逢和米莉森各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勒缇娜看伍安有惊无险的出来,喜出望外。伍安面对她却搔着头,不好意思道:“诶呀,我的准头实在太差劲了。” 勒缇娜摇头笑道:“准头差可以再练,阿玉姑娘危在旦夕,我们马上回去吧。” 伍安收了勒缇娜在袋中,几人勒马回城,将金针带到了阿玉儿身边。眼下阿玉儿已经有救,可是谁来扎这一针,倒成了难事。说来说去,伍安决定让米莉森来扎这一针。 “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先出去吧。”杰廉打头,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米莉森跟阿玉儿两个人。 米莉森此时只剩下一条左臂,她坐在床边,伸手拂过阿玉儿的刘海,发现她的额头细汗密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水泡。阿玉儿此时已经虚弱到极点,她知道有人前来,想要睁眼转头去看看大家。可是她一活动眼珠眼皮,就感觉有一股火烧起来,要把自己的双眼都烧掉了。自己的脖子也不听使唤,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脖子便像凝固了的石膏一样,一动也动不得。直到杰廉给她喂进了一口露滴,她才勉强能动弹,可是也只限扭头睁眼了。虽然露滴能够压制猩红腐败,但喝的多了,阿玉儿体内的猩红腐败已经对其有了抗性。 米莉森看到如今的阿玉儿,就好像看到了因为猩红腐败而痛苦不已的自己,她本就侠义,看到阿玉儿这副模样,当即心肠软下,柔声叫她的名字。阿玉儿看到米莉森,笑道:“米莉森姐姐……” “……你认得我?”阿玉儿自打倒下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眼睛都睁不开,自然看不真切。她会认得米莉森,叫米莉森很是意外。 阿玉儿身体无力,只能勉强点点头:“认得,小安哥哥回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就是因为你呀。” 米莉森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乱套,脸上不住泛红。阿玉儿看到,笑的更加灿烂,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沙哑:“小安哥哥是剑客侠士,碰到同样武功高强的对手,他当然高兴了……”阿玉儿咽了口唾沫,“还有就是,你的眼睛,跟梅琳娜姐姐一样,好像玛莉卡女神……”说完喉咙一紧,已再难发出声音。 “先别说话了,阿玉儿,姐姐先为你疗伤。”米莉森握了金针在手,解开阿玉儿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地方是皮肤,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都是脓包水泡疱疹烂疮,这衣服一解开,立马就有一股浓重的燎人气味冲上口鼻。米莉森身上有金针,当然不用害怕传染。她眉头拧成一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知道已经耽误不得,一咬牙,把针对准了阿玉儿的心口窝,狠狠地扎了下去。霎时间,阿玉儿身上的烂疮接二连三的冒出水泡,然后爆开,喷出血来。过了不到一分钟,阿玉儿的胸口便恢复如初,只剩下一滩血水白脓留在上面。米莉森松了口气,擦掉了额头细汗,为阿玉儿擦了身子,重新给她盖上被,又将屋子里的猩红腐败吸收,这才出门见其他人。米莉森把阿玉儿的状况跟其他人说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唯独杰廉在高兴之时,似还有疑虑,自己站在角落里踌躇着。 “阿玉儿没事了吧?”韦其逢忙问道。 米莉森点头:“只要不拔针,她就会没事。不过现在她需要静养,我们大家,先都散了吧。” “米莉森所言不错,”杰廉站出来道,“大病初愈,需要时间来静养,我会派人看着阿玉姑娘,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眼看杰廉已经发话,众人都知道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干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当抛在脑后,去做别的事。众人与杰廉一一告别,待到米莉森要走时,杰廉却叫住了她。 米莉森心中诧异,感觉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城主还有何吩咐?” “你是叫米莉森,对吧?”杰廉意味深长的问,米莉森一本正经的回答。 杰廉点点头,背过手去,叫米莉森跟上自己。米莉森跟着他下了城墙,通过城中演武场地的道路,来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个人行了一段路,拐过一个转角,到一间屋子里。米莉森放眼看去,这小屋子里幽暗,周围挂满刑具,还有一个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铁铸的义手。 米莉森早觉得杰廉对自己有些许敌意,如今他把她带到这里,更坐实了米莉森所想。此时杰廉背对着米莉森,如果米莉森要下手,必定成功。但她乃是一介武人,对江湖道义尤其讲究,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因此作罢了偷袭的念头。 杰廉自从说要米莉森跟着他之后,便没再说话。等进到了屋子里,这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米莉森沉默片刻:“城主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杀掉。” 杰廉笑了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啊?” 米莉森愣了一下:“晚辈不知。” 杰廉转身面对米莉森:“老夫的确有杀你的理由,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我就必须要动手。况且你现在缺了一条胳膊,又没有兵器。我要杀你,岂不是趁人之危吗?” 米莉森看他年岁颇高,但听他说话声如洪钟,猜测他武功肯定不低。如果二人真的在这里打起来,就算米莉森年轻,也未必能胜他。 杰廉看她不说话,一边踱步一边道:“米凯拉为了让玛莲妮亚和其麾下的尊腐骑士团既能使用猩红腐败,又不至于被感染太深,于是打造了尊腐骑士铠甲和金针。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锻造和淬炼技术的造诣颇高,只是经拉达冈和玛莉卡的随意点拨,技艺便突飞猛进,以致登峰造极之地步。他的作品当中,最让祂引以为豪的,便是他制作的纯净金针。不是因为那金针的锻造多么复杂,而是因为,这纯净金针,是为了玛莲妮亚专门打造。哪怕他造了许多的金针,却也比不上祂送给祂妹妹的那一根。” 米莉森不说话,杰廉继续道:“当年艾奥尼亚战争的末尾,红狮子军团面对圣树军和尊腐骑士团组成的联军,浴血奋战,两方逗的两败俱伤。眼看士兵尽皆折损,玛莲妮亚与我将军拉塔恩,便决定以决斗定胜负。玛莲妮亚剑术天下第一,无人可敌,然而终究还是败在了将军刀下。将军眼看玛莲妮亚已经无力再战,便就停手。玛莲妮亚也不是那等会耍诈使赖的小人,可惜这是战争,不是寻常切磋,她要么赢,要么死,不会有第三个结局。她再一次挺剑上前,与将军斗在一起。眼看时机成熟,玛莲妮亚当机立断,拔掉了自己的针,以自身为中心,将身体内的猩红腐败,彻彻底底的释放了出来。大红色的猩红腐败之花瞬间绽放,叫盖利德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将军身处在猩红腐败最深的地方,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回到城内,又知道自己将要失控,命令红狮子军团修筑高墙拦住来路,免得其他人来到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他将自己放逐在城外的那片大漠之中,以死去的士兵尸体为食。至于玛莲妮亚,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被芬雷带了回去。” 米莉森把这些历史听在心里,只是记住,并不以为意。杰廉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脸色大变。只听杰廉道:“可是芬雷带回去的,只是玛莲妮亚的身体。她的元神早已出窍,四分五裂,散落在交界地各处。而最关键最主要的那一个碎片,却留在了盖利德,且身上还扎着米凯拉给玛莲妮亚的金针。”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米莉森身上。米莉森的语气跟着嘴唇全身一并颤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女武神玛莲妮亚,出窍的元神?”杰廉点头不答。 米莉森虽然失忆,但对艾奥尼亚战争颇有印象,而且尤为深刻。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女武神玛莲妮亚已然兵败,却依然舍身上前,势要与拉塔恩同归于尽。点点往事,在其他人口中耳中的故事,在她这里真切百倍。她能记忆起的东西,圣树,流水剑法,金针,欧尼尔,无一例外的和玛莲妮亚有关系,杰廉这样一说,便更加坐实了。她想要开口,可是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去看杰廉,可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缓了好久,开口道:“我创下如此大祸,害得盖利德生灵涂炭,又叫红狮子勇士们生不如死。我是如今盖利德的元凶,更是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杰廉摇摇头:“仇恨太可怕了,现下杀了你,只是逞一时之快,却换不回往日的盖利德,与死去的将士了。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伍之人,何尝不是呢?当年王城战争时期,女武神与将军因武而交,他们同父异母,一见如故。论武艺,将军谦称不如女武神。论排兵布阵统军打仗,玛莲妮亚则自愧不如。两人有空时便饮酒颂歌,好不快乐。然而天不遂人愿……”杰廉言已至此,不再说下去,尾声已有哽咽惋惜之意。米莉森听在耳里,痛在心头,更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怜可惜。 “我不会杀你,不过你要做什么,却也是你的自由。”杰廉道,“我的话都说完了。” 米莉森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就算杰廉说他不会杀自己,可是米莉森对于盖利德与杰廉他们而言终究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就算她是玛莲妮亚的元神,保有玛莲妮亚的至高品格,也没办法歪曲事实。思索良久后,米莉森道:“我会回到圣树去。” “哦?去找你的真身吗?”杰廉好奇道。 米莉森点头:“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我的罪业,在这一路上,我会尽可能的去做好事,帮助别人。而等到我回到电话圣树,找到真身,我便会回归。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让他来帮我完成自己的救赎。” “听上去,那个人,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米莉森点头。 “那么,老夫能问问他是谁吗?” 米莉森缓缓道:“伍安?” “哦?为何是他?” “他要成王,便要收集大卢恩,圣树他是非去不可。那时候的他想必已经天下无敌,只有玛莲妮亚能与之一战。我现下教给他玛莲妮亚最引以为傲的武艺——流水剑法。待到我魂归真身,与他交战,与他殊死决斗,最后败北,既血战血偿,以死谢罪,也不失体面。” “好!”杰廉听她这般一举两得又颇有道义的做法,忍不住赞出一声。随即走到木桌子前,拿起那只义手,“行走江湖,独臂多有不便,我把这只义手赠给你,望你能够完成大志。” 米莉森点点头,将义手装上。米莉森活动右臂,果真活动自如。杰廉看到,高兴道:“玛莲妮亚的义手已经断成了几节,我们搜集起来,却因为其工艺精妙,难以复原,只能勉强铸之。如今看来,虽说是照葫芦画瓢,倒还可以装水喝。” 玛莲妮亚点了点头,杰廉领着米莉森出了地牢,没走两步便有士兵来报:“禀城主,阿玉姑娘已经醒转。” 几人赶到时,阿玉儿正满地蹦跶,欢快的很,和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韦其逢站在那里,又是担忧,又是高兴,一边摇头,一边止不住的笑。看到阿玉儿已无大碍,都各自松了一口气。热心的都用上去寒暄几句,梅琳娜并不那么热情,转身便离开,到了演武场下等候。至于米莉森,此时心里头只想教伍安流水剑法,无心交谈,遂也跟着梅琳娜到了演武场外。 等到伍安终于从屋子里出来到了城中的演武场时,看到米莉森面色凝重,料她是有心事,却不知道她是要干嘛。他走一步米莉森的眼神便动一下,看起来她真的是冲他来的。伍安走到跟前,问道:“米莉森姐姐,有什么事吗?” 米莉森点头:“战斗祭典在即,我寻思着你多一个技艺便多一份保险,所以想把我自己的剑法——流水剑法教给你。” 伍安听到能学新的剑技,当时喜不自胜,可脸上刚笑了一下,便又耷拉下来。他今天上午与欧尼尔酣战一场,已经累的不行。开口道:“不了吧,我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打了一场,累得不行。实在没力气学剑技了。不如……明天?” “明天你不是还要学少林功夫吗?”梅琳娜开口,叫伍安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 “少林功夫?”米莉森疑惑。 梅琳娜点头:“我会的拳脚功夫和兵器招数,在他的世界里便是少林功夫。” 米莉森饶有兴致的点头:“原来如此,小安,你还挺忙的。” “学……学无止境嘛。”伍安耸了耸肩,一歪脖子正看到布莱泽,赶紧上去接着打招呼寒暄的油头逃离这两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米莉森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间,梅琳娜则站在原地等他。 “你真的来了。”布莱泽笑道。 “毕竟是你邀请我的嘛,虽然那高墙挺难爬就是了。” 布莱泽点点头,并不否认:“我找到这里也花了点时间,不过好在没迟到,还能有些时间在这里和其他英雄切磋武艺。” “话说回来,城主好像还真的没有告诉我们祭典开始的时间。” “我所知道和看中的人都还没有到齐,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手痒痒,可以先互相练练。”杰廉背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主所说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手,可以更好的获胜。了解自己的队友,相互配合的时候也更加默契。”看到几人聚在一起,铁拳亚历山大也凑了过来,跟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梅琳娜又把姗姗来迟的阿玉儿、韦其逢和江湖介绍给布莱泽。几人聊在一起,时而一起哈哈大笑,时而都沉默一阵。梅琳娜站在那里等她,听他们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无聊了。 第18章 世豪群英古城会,沧海一笑傲江湖 伍安与众人聊罢之时,已经相当晚了。几人不舍离去,约定好明天再叙。伍安心中是想要再跟他们聊上一聊,但又想到自己明天要练武 于是穷尽口中含糊之辞,然后与他们告别。伍安转身看去,梅琳娜依然在演武场擂台底下。她坐在长椅上,表情始终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伍安上前走到她对面,把蓝色露滴放在桌子上,推到梅琳娜手边:“怎么不回房睡觉?” 梅琳娜的眼睛看向伍安,左手放在桌上一变,将滑来的露滴推到自己的右手边,在桌子边缘停住。梅琳娜伸出右手拿住去喝:“我在等你。” 伍安起初问这一句是想起关心之意,梅琳娜接话之后的回话,却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沉默半天,伍安搔了搔头,拿出红色露滴,去和梅琳娜碰杯。梅琳娜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跟伍安碰杯对饮。两个人连着喝了几口,都不说话。这种感觉既微妙又奇怪,若是说两人亲近,伍安与梅琳娜却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便是谈交易交易之事;若是说不亲近,伍安三番四次的被梅琳娜所救,又与她相谈甚欢,互相倾诉了许多故事,当真可算得上知根知底了。 梅琳娜兀自沉了口气,空了的露滴瓶推给了伍安,起身道:“明天早上,就在这里吧。” “嗯。”伍安接过露滴瓶,双手一握,红蓝露滴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房间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伍安起了个大早,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扭头一瞧,发现梅琳娜已经离开了。伍安不再着甲,而是下身黑裤上身白色襟衣。走到演武场的擂台下,发现梅琳娜正在上面,已经先和江湖打了起来。只见江湖手上分别戴一只拳套,手臂弯曲护住胸前和下巴,两只脚不停的一上一下,来回错落,意在迷惑对手。而梅琳娜则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回来去摆弄脚步。江湖看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反倒先损耗了一点体力,于是就在原地停住,一点一点的靠近梅琳娜。他前脚刚停在梅琳娜面前,当即就打出一记直拳,停在梅琳娜面前。其时他所战位置出拳尚不能打到梅琳娜,这一拳就是为了探一探对方虚实。梅琳娜也知道他这一拳虽然冲着自己门面而来,但是却伤不到自己,于是岿然不动。江湖看到对方不为所动,讪讪收回了拳头,缩回了原位。 伍安看江湖正在不断的观察梅琳娜,而梅琳娜的眼神则只是向前看,好像在看江湖,又好像在看他身后。梅琳娜和江湖的本事他都是见识过的,心里头明白江湖不是梅琳娜的对手,但心里头又好奇这一场比试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自己要了一盘餐食,坐在长椅上边等边看。 “呃……姐们,怎么称呼?”江湖问道。 “我叫梅琳娜,”梅琳娜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是知道,我是不知道应该叫你大姐还是叫你大妹子。” 梅琳娜一愣:“你要是喜欢,就叫我梅子好了,我不介意。” 江湖嘿嘿的笑了一声:“这倒是简单了。”说罢上去就是一记左勾拳:“小心了!” 江湖的拳头来势汹汹,看起来势不可挡。梅琳娜手都不抬,依然垂在斗篷里。她侧过身子便躲过了这一拳,随后抬脚一绊,江湖当即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趴在地上吃痛,梅琳娜稍微转动身形面对江湖,伍安则边吃边看,不亦乐乎。 梅琳娜只是一绊,江湖这一摔并无大概。他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 “没事吧?”梅琳娜问。 “没事!”江湖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站了起来。他不再虚张声势,抢身快攻。此时梅琳娜的双手依然垂在身体两侧,可谓中门大开。梅琳娜看他一拳接着一拳,知道他动了真格,自己也不再留手。她先是向后闪了几拳,随后弯腰侧身躲过一招擒杀。她的上半身与自己的左腿成直角,另一条腿则踹向江湖的膈肌处。梅琳娜的这一脚不含任何的力气,但她的鞋跟只是刚刚碰到江湖的膈肌处,他便弯下了腰,力气全失,双眼一阵恍惚。江湖惊恐一般的退后几步,梅琳娜重新站好,毫发无损。江湖不甘心,继续上前。梅琳娜探出一只手,江湖被一惊,但拳头只快不慢的出去。梅琳娜五指弯曲,向着江湖的缺盆穴飞出,正是少林龙爪手。江湖看她左手这一招速度奇快,霸道无比,他想要收拳躲开,可是拳头已经收不回来。若是直接闪开,那他就会因为立足不稳而摔倒,不攻自破。江湖咬一咬牙,心想这一招中就中吧,他中梅琳娜一招并不意外,他要是能打中梅琳娜一招,那就是他的极致了。 梅琳娜想要一招致胜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她看到江湖咬牙切齿一心想赢的样子,心中突然犹豫。她平时跟在伍安身边,听他说说笑笑,看他杀人时毫不留情,却不怎么见到他与别人比武切磋。她思来想去,心里一软,心想自己刚才都已经留了力,再让一下又有何妨?于是这一招龙爪手假装打偏,自己硬生生挨了江湖一拳,退了几步。江湖这一记勾拳直中梅琳娜腹部,震惊了台下众人,也震惊了自己。梅琳娜深呼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拱手道:“厉害。” 江湖看自己击中了梅琳娜,心中又惊又喜,但他随后又会意这是梅琳娜在让着自己,自己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 这一来二去之间,简单的几招就已经叫台下的人大呼过瘾,止不住的鼓掌欢呼。江湖这才注意到,台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些慕名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也有一些红狮子城的守城士兵。他看这么多人为自己鼓掌欢呼,热血奔涌,心跳加快,两只拳头跃跃欲试,真想再比试一场。台下的人看到梅琳娜这等身手,也想要上去与她比试比试,这其中就包括了伍安。虽然他的拳脚功夫不强,但难得遇到少林高手,哪个学武的不想与之比试一二呢? “起的蛮早。”米莉森走到伍安身边,按他肩膀,手里吃着一个馕饼。 “你不也是吗?”伍安回头笑道。米莉森微笑回应,随后看向台上。她刚才也看到了梅琳娜的功夫,手脚痒痒。又看梅琳娜手下留情故意让招,更加想要与其切磋。 伍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顺便明白了米莉森的意思,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跟她打吧?” 米莉森点点头:“你不是还要跟她学什么少林功夫吗?我先替你探探她的虚实。”她转而看向江湖,大声问道:“江兄弟,没吃饭吧?” 江湖点点头,两手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上起来急着讨招,没来得及吃。” “接着!”米莉森把自己另一只馕饼扔给江湖,江湖看到馕饼,双手接住,谢了一声米莉森。 “下去慢慢吃吧,我来跟梅姑娘切磋切磋。” 江湖下了擂台,米莉森不走阶梯,一下大跳便上了擂台,与梅琳娜面对面。江湖找了个位子坐下,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对这一场切磋翘首以盼,自己虽然拳法只是地痞功夫,也心潮澎湃起来。 “梅姑娘,我来会你一会。”米莉森向梅琳娜一鞠躬。 梅琳娜把斗篷脱下叠好,放在一边,向米莉森拱手道:“请。” 米莉森点头,同样拱手,随后迅速向前,直拳强攻。梅琳娜双手拂去,将其轻松化解。两人打在一处,须臾之间便已经互相拆了十招,场下观看的人无不惊讶,心说这两个姑娘功夫的高妙可真是世间少有,两人招式目不暇接,叫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杰廉经历过破碎战争与爱奥尼亚战争,又知道米莉森的来历,自然知道米莉森的拳脚功夫是打哪里来的。然而她的功夫再怎么精妙,却仍然稍逊梅琳娜一筹,而梅琳娜的武功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心里好奇,开口问道:“梅姑娘使的是什么武功啊?” “不知道诶,听小安哥哥和韦大哥说,梅姐姐用的是少林功夫。”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阿玉儿道。 “少林……少离……”杰廉捻着胡子,口中喃喃,突然一笑,“倒是挺配。” 说话之间,梅琳娜与米莉森又过了十几招。米莉森一记高扫腿过,梅琳娜弯腰躲过,一招蝎子摆尾蛰在米莉森背后,将她击了一个踉跄。她调整身形然后转身,梅琳娜的擒拿手已经探出,一只手抓住米莉森的右手,另一只手叉住米莉森的脖子。两人僵住,过了一会,梅琳娜收回了双手。米莉森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梅琳娜拱手回应之后,台下掌声如雷,欢呼不止。伍安环视自己周围的人,他们虽然是交界地的人,却依然有着一般的豪气,真叫人心中涌出一股难凉热血,一身劲力想要施展。伍安来了劲头,梅琳娜和米莉森也同时看向了伍安,齐声道:“上来吧。” 伍安应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块馕饼用水送下,随后一跃而上,向两人分别拜了一拜:“两位师父,咱们今天练什么?” “先练拳脚。”梅琳娜抢先道。 米莉森被抢先一步虽然有些不服,但是按顺序来讲,确实应该先练拳脚。况且自己已经跟伍安对过了手,打了一个酣畅淋漓,流水剑法学起来自然也就容易。思来想去,还是让伍安先学拳脚比较好。于是一拱手,随后下了擂台。 “在练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梅琳娜一只手背过去,另一只手伸出来,双脚分开并立,腰板挺得笔直,显然是架势。伍安点点头,双掌合在一起,随后运动双臂,动作幅度和夸张程度都超过了梅琳娜。他两招虚招探去,被梅琳娜单手画圆轻松化解,双手被卸在一边,随后梅琳娜拂手变直拳,一下打在伍安的胸口。梅琳娜只用了三分力,然而伍安因为双手力量被化解,上本身已经探出,这一下真可谓吃了个结结实实。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捂住胸口不停喘息。梅琳娜看他这般,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马上要上前询问。伍安伸出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两人继续斗来。不管伍安如何抢先攻击,梅琳娜总是能在五招之内击败他。等到伍安记下了梅琳娜用过的招数,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梅琳娜又将他没有见识过的招数试出来,让他防不胜防。擂台下的众人更是眼花缭乱,在心里直呼过瘾。 “少林功夫好耶~”亚历山大唱道,走调严重。 “真的好。”布莱泽附和。 一盏茶的功夫,伍安便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他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始终未能得一招之快,料敌机先,久而久之,便就心灰意冷,疏于应战了。 梅琳娜看他已经提不起切磋的精神,双眼却是目光炯炯,心想时机已到,便道:“比试就到这里,接下来,咱们再找地方慢慢练。”说完重新披上斗篷,下去跟杰廉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向伍安,冲他招了招手。伍安会意,跃下擂台,跟着梅琳娜前往了练功的地方。这一天里,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他们在一起聊天、喝酒、划拳、赌钱,又在一起比试拳脚兵器,不亦乐乎。而伍安在练功房里不停的重复着梅琳娜教给他做的动作,耳听得外面的声音阵阵,心里头痒了一天。可自己手脚也不能停,自也动了一天。待到入夜,伍安才一点一点的停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梅琳娜带了饭食来探望他,她先把吃的喝的放在桌上,然后扶他坐下。伍安经过这一天的勤学苦练,早已经饿的肚子胡乱叫嚷,他一阵狼吞虎咽,一滴汤一滴油都不剩下。然后起身走到屋子隔间,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时而打呼噜,时而嘴里发哼哼,身子却是格外老实。 梅琳娜看他睡熟,便守在他旁边。她的耳畔是将士与英雄豪杰们的呼号声,和伍安的呼噜声。眼中是昏黄的烛火与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此时有声有光,梅琳娜却觉得恬静又黑暗,又那么的安宁。这突然让她想起,曾几何时,她也在这么一片黑暗中,守护着什么,探寻着什么。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不像现在这么安心过。 她总有一种感觉,跟伍安在一起,她总是很安心的。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这么觉得。 一夜很快过去了,伍安睁开眼睛,精神充沛,身体却处处叫着疼痛。他一想到今天还是要像昨天一样练武,这痛感便又加了几倍。他挣扎着坐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隔间,到了练武房中,梅琳娜已经把吃食放在桌上,道:“今天照旧。” 伍安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老老实实的吃饭,然后继续站桩练习,一连下来五天都是如此。伍安经过卢恩的加强,又有龙心脏的加持,可谓内外兼修,学起东西也格外之快,这五天下来便已经将梅琳娜所教的基本功掌握了。剩下的几天,梅琳娜决定直接让伍安与自己对打,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去学习梅琳娜的功夫。上午如此,下午便是与米莉森练习流水剑法了。 伍安吃过午饭,歇息了一阵,便来到了米莉森所指的地方。这里是城墙一处阁楼的最高处,圆形的场地中央画有红狮子徽记,场地外放有战鼓和兵器架,上面罗列着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伍安刚刚踏足没多久,米莉森便拿着一把长刀走了过来,道:“来的挺早。” “刚刚到。”伍安面对她,“请师父指教。” “师父不敢当,我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倾囊相授。”米莉森顿了顿,“刀带了吗?” 伍安将腰间名刀月隐稍稍拔出几寸,然后又收了回去。米莉森点点头:“流水剑法,虽然名叫剑法,却是长刀最适合拿来使用。这套剑法只重其意,不重其形。只要掌握了流水剑法的精髓,那么这剑法当中的千万种变化,便都能信手拈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流水剑法口诀不多,我先念给你听,你记住之后,结合不断的练习,自行感悟。”说完便将流水剑法的口诀一字一句的说给伍安听。伍安记性好,悟性又高,念了几遍便把口诀烂熟于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练习招式。伍安起初动作生硬,招式也不得要领,但是他悟性极高,外加上米莉森的耐心指导,伍安一个下午便将剑法入门,舞的有模有样。米莉森看他进步神速,口中不住溢美之词。所谓万事开头难,伍安最开始学习便有这等效果,往后的练习将是越来越轻松,技艺越来越纯熟。此后几日,伍安上午与梅琳娜一起练拳,下午跟米莉森练刀练剑,吃过晚饭之后便就躺下休息,醒来之后若是时间早了,便自动自主的练习拳脚刀剑。若是时间稍晚,便按部就班,先填饱肚子,再去动武。接连十天下来,伍安的拳脚功夫便颇有精进,流水剑法也掌握了十之一二。伍安这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刻苦练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对伍安大加赞扬,说他一定能在战斗祭典当中大显身手,一举夺魁。 这一日早晨,伍安正准备前往练武房,却被梅琳娜叫住,告诉他不必再去了。伍安踌躇一阵,一阵空虚感从心口涌出,灌满全身。伍安答应了一声,最后还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练武房,自己打了一上午的拳。中午歇过之后,米莉森亲自来告诉他,不必再去场地练剑,在演武场与其他勇士对决便可。想要将流水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就需要与不同的对手交战,了却各式各样的兵器,明白种种的变化,才能够做到。伍安听后,又是踌躇一阵,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不适应。正在他发愣之时,杰廉找到了他,问道:“小安兄弟,愿不愿意同我去学马战?” 杰廉曾是拉塔恩座下大将之一,如今年事已高,实力却不减当年。他领着伍安出城前往一处沙土地,出城时守门将士听说杰廉要教给伍安马战之法,都向伍安道喜:“杰廉将军步弓马剑样样精通,你可要好好学习。” 伍安与杰廉面对面,杰廉骑一高头大马,伍安骑的依然是他忠诚的托雷特。伍安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杰廉手中则是一把长矛。他猜想伍安的马战功夫应该不强,于是朗声道:“伍安兄弟,你先来攻我!” 伍安听到杰廉的声音,却迟迟不动。若是让他马下用枪,那他尚且能与之一战。可是他在马上,手中不管拿什么武器,便都只会胡乱挥砍了。 杰廉看他犹豫不决,知道他不善马战,此时心中正生疑虑,于是继续道:“不用担心,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管放心大胆的来!” 伍安听后,定了定神,尝试着不再去顾虑那么多。他单手持枪,目光炯炯,向着杰廉冲去。 待到两人练完回城之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坐在长椅上,杰廉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伍安则是魂不守舍,全吊着一口气。待到旁人问起和杰廉练的如何,他便想起自己冲锋后如何被杰廉挑落马下,杰廉如何像一头大象一样冲过来,自己慌乱躲闪回击,又被斩落马下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反应巨大,默不作声,连着摇头,看的众人一阵欢笑。 吃罢了晚饭,伍安便回房睡了。三个小时过后,他悠悠醒转,耳听到外面号角之声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马下床奔了出去。 伍安来到空地上,只见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擂台上有勇士光了上身,摔跤比武。台下则布满酒宴,纵情畅饮。梅琳娜、米莉森、布莱泽、韦其逢、江湖、阿玉儿亚历山大,这些都是伍安的熟人,原本他们性格迥异,除了见面打声招呼之外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亚历山大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对于即将一起上战场的人,他便都当做至交对待。梅琳娜和阿玉儿与他一起面对熔岩土龙,布莱泽与伍安一起对付过猎犬骑士,米莉森传授伍安流水剑法,韦其逢和江湖同他一起闯龙潭虎穴,每一个都称得上当世英豪。况且伍安帮他一次,他便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至交好友,这三人都是伍安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他亚历山大的好朋友。好朋友当然应该围坐在一起,聊他个天荒地老,喝他个不醉不归。 伍安来到交界地一直打打杀杀,遇见了人也是恭维之辞居多,今日得见亚历山大如此豪迈大气,心中热血涌动,心说江湖不死,快意恩仇仍在,自己不管那么多,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抓了一坛酒,给自己斟满痛饮,畅快一声:“好酒!” 坐在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出来,斟酒的斟酒,不饮的则兀自坐着。转眼之间,伍安已经痛饮了三杯酒,他在玉龙山庄之时年纪尚小,不能饮酒。等到日后行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更无人请他喝酒。今天他看到众人喝酒聊天,不禁想起当年快事,不用人劝,便已经喝了许多。伍安因为从未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这三杯下去,只觉得味道醇厚浓烈,直烧喉咙,入到胃里一股火辣,随后又顿生清爽。味道一上一下,来去之间颇为迥异,喝起来叫人直呼过瘾。伍安又喝了两杯,脸色已经泛红。他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却被梅琳娜伸手拦住。 伍安一愣,梅琳娜看他一眼,道:“我陪你喝。”说完拿过酒坛,直接喝了起来。周围人看梅琳娜一直都冷眼冷面,以为她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如今见她喝酒,误会之意大减,瞬间将她当成了豪气侠义之士,皆欢呼起来。 梅琳娜一口气干了一整坛酒,嘴角流出的酒液浸湿她的衣襟,她也全然不顾。她将空了的酒坛放在一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众人看她沉默,也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久久,才听得她说了一声:“好酒!” 众人一听,登时宽慰释怀,纷纷举起杯子把酒言欢,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伍安。他与梅琳娜同行至此,还从来没见到过她如此豪放的一面,自己又提了一坛酒,学着梅琳娜的样子喝了起来。但是他初次喝酒,须得慢慢来饮,如此大快朵颐,只怕会乐极生悲。梅琳娜看他脸色见红双眼迷离,夺过他手中的酒坛,道:“有酒不与人同享,天下第一大罪,干杯!”说罢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部喝光,一点醉意没有。酒过喉肠,欢呼声更甚。伍安十分激动,随手抄起一把剑,登上了擂台,开始舞起剑来。台下众人看他登台舞剑助兴,都纷纷安静下来,看他舞剑。伍安此时已然大醉,使出的剑法凌乱无章,又势如狂草。他一会使出玉龙十三式,一会又用流水剑法,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完的飘逸。此时酒水已经游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兴致到达了极点。他一边舞剑,一边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说罢,一剑刺出,笔直不动,凛冽非常,一去不回,众人见之,无不惊叹其剑术高超。 伍安将剑势慢慢收回,继续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说话间,手中剑随着词话变动纵横,剑色清光闪烁不停,与天上星月争光。 “好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居左一个,头戴铁飞碟帽,身穿背着军旗的浑圆铁制铠甲。居右一个,一袭黑衣布甲,兜帽遮住半边面容,依稀能看到狐媚之色。居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身穿一副象牙白铠甲,一对巨大的山羊角盖从铠甲胸口处延伸出,通过双肩,最后角尖到达腋下,看上去坚不可摧。他手中所拿的一把微有斑驳的象牙白大锤,更显得与那铠甲匹配,非勇士不可用也。 伍安看居中那人叫好,心生好奇,笑着问道:“阁下说好好好好,却要请教,好在何处?” “好酒,好诗,好剑,好人!”说罢那汉子一连串的大笑,伍安听后,也是一阵大笑,跃下擂台,上前拱手:“还未请教?” “鄙人忒拉格斯,诨号大角。”居中那人道,“这位是无畏莱恩尼尔,这位是指头女巫慕容可。”忒拉格斯说完,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向着众人行礼打招呼。 “慕容可?!”伍安和韦其逢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惊,料想不到居然还能在交界地碰到中土名字。而她又是指头女巫,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但见她遮盖住狐媚容貌,猜她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不可言之隐。 “三位远道而来,必然舟车劳顿,老夫已经点好空房,请三位住下。”闻讯赶来的杰廉向三人道。 “不急,我们看到这位小兄弟舞剑,什么疲劳都没有了。”说完,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朝着伍安走过去,与他寒暄起来。伍安看他们二人虽然身披坚甲,皆为豪侠,一见如故,聊的十分投缘。走在最后面的慕容可则慢慢跟上去,眼神暗暗投向布莱泽,向杰廉问了自己房间所在,随后离开。布莱泽看到她,放下手中酒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身上,悄悄跟了上去。他走到城墙上,左顾右盼,四下无人,已然是跟丢了慕容可。他站在原地不动,耳听得风声与人语声飘过,狼耳抖了一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的转身,手指缝中夹住几发飞镖,又向前扔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慕容可接住飞镖揣在口袋当中。此时两人所在黑暗居多,慕容可两只眼睛闪烁出幽幽金色,布莱泽的狼眼则冷若寒霜。 “你们刺客真有意思,老是选在这么高的地方见面。”布莱泽调侃道,“把飞镖揣在口袋里,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刺客了,布莱泽大人。”慕容可褪下兜帽,长发披顺,露出妖艳的面容,以及右脸上炭黑色的烫记。 “你曾经是黑刀刺客,一天是黑刀,一辈子都是黑刀。” 慕容可苦笑着摇头:“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布莱泽沉默片刻:“她很好。” 慕容可点点头:“她很好,我们可不怎么好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是为了寻死,你会相信吗?”慕容可看向布莱泽,看他不动声色,笑了两声,“你呀你,还是这么无聊。” “殿下的追兵没能将你们赶尽杀绝,真是失职。”布莱泽恨恨道。慕容可收笑,冷哼一声:“这怪不得殿下,谁叫我们黑刀刺客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隐现无常呢?” “当初殿下没给你们下即死咒,真是个错误。” “呵,殿下起初任用我们刺杀大王子,给我们下了咒,永远不能跟不知情的人说出秘密。用完了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慕容可怔怔的点头,抚摸脸上的烫记,“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所言非虚。” “我再问一次,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寻死,我觉得与其死在小人手里,不如死在真正的英雄手上。” “……拉塔恩?” “不然呢?在这交界地堪称英雄的本就寥寥可数,除开初王与赐福王,便是这位碎星将军了。”说完,慕容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看向伍安,“说不定他也是……哦对了,告诉你一个事情,大王子遇刺的事情,已经有除了黑刀刺客之外的人知道了。可别疑心,告密的可不是我们。” “你说的那人,是谁?”布莱泽问。 慕容可一指莱恩尼尔:“你可要挑个好时间好地方杀他,不过说不好他会先死在拉塔恩手上呢。” “我自有定夺,这些陈年旧账,战斗祭典之后再算。” “好吧。”慕容可耸耸肩,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城内城外的人都攀上城楼,聚在一起遥望。但见红狮子城后门之外,是一片茫茫大漠。一个足有城墙之高的身影匍匐在那里,一边吼叫,一边撕扯着腐烂的血肉。他像个疲倦伤重却又不肯服输的雄狮,抓狂似的游荡在远处大漠之上。他的双腿齐断,骑着胯下比他小上多倍的褐色瘦马,在沙场上仰天哀嚎,看得人惊心,听得人落泪。 “那是……谁?”伍安犹豫着开口,还是觉得那是一个人。 “那便是我红狮子军团的元帅,碎星将军拉塔恩。”闻听此言,来者多数愕然。伍安续道:“他就是……拉塔恩?” 杰廉点点头:“我将军神勇无敌,傲视群雄,伟岸一生,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可悲可叹!”杰廉说这话时,米莉森真想要拔腿开奔,但她站的靠前,如果离开未免引起注意,遂不动声色。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湖问。 “那是将军的爱马,雷欧纳德。当年将军还年幼时,它便已经是将军的坐骑了。将军身为神灵,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巨大。他不忍抛弃爱马,于是专门到瑟利亚学习重力魔法。” “哪怕他现在感染猩红腐败,神志不清,也不肯将自己的爱马当作食物。”伍安说到此处,声已哽咽。杰廉心中有感,也要流下泪来。他鼻子一酸,喉头一紧,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伍安深吸一口气,叹道:“可怜豪杰义,往往最遭殃。”随后看向杰廉,“不知城内可有拨弦乐器?” “有的,战斗祭典当日,城中会击鼓吹号,并弹韦兄弟教给的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伍安惊疑,随后笑着看向韦其逢,“韦大哥,你怎的还会了十面埋伏?” 韦其逢耸耸肩:“技多不压身,”随后背起双手眺望远处,“拉塔恩将军是交界地的英雄,除了楚霸王,没人可与之媲美。也只有十面埋伏,最契合战斗祭典的风韵。” “如此甚好!”说话间,一个类似拉祜族三弦的乐器,伍安看到,喜上眉梢,将其接过,弹了几个干音之后,便垂下眼眸,所奏乐曲如高山仰止,似流水潺动。若白云浮天,类轻沙地走。嘈嘈切切,像要断绝,却又连绵不绝。弹奏了一阵,伍安开口道:“拉塔恩将军是世之豪杰,天下人尽皆敬佩。我出身大理,后入中原,所遇人士颇多,若论英雄气概,却无一个能比得上将军。纵横天地英雄气,肝胆照乾坤。我伍安今日奏一首《笑傲江湖》,以慰其生。”说罢,放出声音开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唱完又是一阵嘈嘈切切,“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唱词结束,伍安边弹边随着节奏哼唱。城墙上的人被他的歌声触动,纷纷想起当年往事,忆起江湖过往,心中都大有所触,几欲流下泪来。且听伍安歌词已经唱完,只剩下节奏的哼唱,所有人便都跟着伍安一起“啦啦啦啦”的唱了起来。一时间,《笑傲江湖》之曲传遍四野,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歌再怎么打动人心,也终究有唱完的时候。唱完了,就该动身了。伍安将三弦放在一边,默默遥望远方,许久开口问道:“战斗祭典,还有多久?” “大概十二天。”杰廉回答道,“十二天之后,不管还有没有人来,红狮子城的大门都会关上,通往大漠的城门便会洞开,到时候,各位勇士便可从那扇门前往大漠,与将军交战。这十二天里,各位就好好整备,以待战机好了。” “是!”杰廉说完,周围人全部一呼百应,随后各自散去。伍安依然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的拉塔恩。随后他又抬头看去,却发现大漠上空没有星星。站在他身旁的梅琳娜看他眼神忽上忽下,却不问出口,只是安静的站定在一旁。 “两位喜欢看夜景吗?”杰廉走到他跟前,同样眼望前方。 梅琳娜还留在原地,并不回话。伍安摇头:“喝多了,站在这里醒醒酒。” 杰廉听后,捋着胡子笑了笑:“我没事的时候,也时常会在这里眺望,眼中却都是回不去的样子。过去我们一起征战,一起饮酒,一起吹牛,一起开怀大笑。如今我们守着这座空城,守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杰廉的嗓音低沉沙哑,伍安听不出他喉咙当中的哽咽。杰廉的喉头动了动,抬头道:“小安兄弟,你可知这大漠之上的星星为何不动吗?” “愿闻其详。” 杰廉顿了顿:“那是因为,将军用重力魔法,封印了群星?” “什么?!”伍安大吃一惊,这交界地之外的星星,居然都被拉塔恩一人的重力魔法给禁锢住了。 杰廉续道:“将军为了避免交界地之外的神灵降临交界地,引出祸患,所以施展他的毕生所学,封印群星,以此作为屏障。”说罢,杰廉仰望无光的天空。 “何等伟岸的力量……简直是神话中的英雄才能做得到的事情。”伍安一想到拉塔恩的壮举,不由得气血上涌。在他印象里,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历史当中那些文韬武略的开国皇帝了。他到达交界地,也明白了神在人间的道理,却不曾想过神的力量究竟可以到何种地步。现下听说,真觉得不可思议。 “那腐败女神,是猩红腐败的始作俑者。真实之母,用的一手咒血的狠辣邪门的功夫。如果将军不将群星封印……啧啧啧……不知道交界地还会有多少血雨腥风。如今玛莉卡与拉达冈下落不明,初王流放,各个半神各自为伍,真到那时,外神如果降临,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拉塔恩一个半神便能凭一己之力封印群星,而腐败女神和真实之母全都是和无上意志画等号的神,实力绝对在拉塔恩之上。伍安想杰廉所说的事情,听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不过群星一封印,那些魔法师的研究也就得终止了,有点可惜。”梅琳娜开口补充,伍安反而想到了瑟濂和托普斯,他们两个都是魔法师,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一直赋闲下去。 “小姑娘所言不错,”杰廉点点头,“打败将军,群星就会重新运转,到时候,外面的东西进来,那不就……”伍安担心道,不再说下去。 杰廉摆了摆手:“将军的考量想必在我们之外,况且,我们还有你呢。” “我?”伍安一愣,随后痴痴的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行。” “现在不行,但难保前途无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本事,除了王城,其他地方,都随便你闯了。”杰廉笑道。 伍安点头,此时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原本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但是他听说了那么多的英雄传奇,个个都是自己无法比肩的,心里头不免心虚自卑,对杰廉这话自然不应了。 杰廉看出他心有疑虑,也不点破,只待他日后自己慢慢参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明天主动去找他后,便就此离开了,徒留伍安还在原处,耳听得风中隐隐约约有谁在吟:伍安伍安,如何心安?佳丽在侧,难得终欢。 伍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稍稍一愣,却又不知那是在叫自己还是在说“无安”。开口问旁边的梅琳娜:“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有谁在说话。” “你咯。” “不是我,是其他人。” “没有。”梅琳娜很坚定似的摇头。 伍安晃了晃脑袋,走下了城墙,梅琳娜化成灵体进入他身体。伍安刚刚拐过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却被一个黑衣人拽到了一旁,伍安下意识的使出刚学的擒拿手,将来人擒杀,使其动弹不得。伍安刚想发问,听得一声娇吟,现下一愣,那人扭过了脸,烫记之下,正是慕容可。 “是你?”伍安看她相貌狐媚,一双眼睛似水柔情,勾人魂魄,不自竟看得呆了。慕容可嗔笑一声:“小兄弟,你手劲可真大啊。” 她这一开口,伍安赶紧松了手,连忙向慕容可道歉。慕容可简单活动了下自己刚才被架住的那条胳膊:“没关系,第一次嘛,我理解。”说完她冲伍安抛了个媚眼,伍安脸上一红,不去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她右脸上的烫记着实扎眼惹目,但奈何她生的实在标志,叫人也不怎么在意那点缺憾了。 “好一个狐狸精。”梅琳娜跟伍安走了这么久,跟伍安学了不少词,这“狐狸精”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梅琳娜性子耿直,这番评价直言直语,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单纯的形容。伍安这时候心已经乱了套,没把这句话听进去。随后想到自己已经醉酒,又回忆起许多故事里因酒误终身的故事,而且梅琳娜还在自己身体里,更不能随意行事,于是立马提振精神,询问道:“不知慕容姐姐找我有何贵干?” 慕容可登时大笑起来,一连串的笑声就像夏夜风铃那般悦耳,令人心安。笑完她开口道:“我可是好久没听到过有人喊我姐姐了。”她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却不流出来。“小安兄弟,你这声姐姐叫的可真好听得紧啊。” “姐姐认得我?” “你可是少离王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可把手搭在伍安肩膀上,“不过我呢,还是愿意把你当做小弟弟看待。” 伍安喜欢别人叫他少离王,但也只停留到了爱听了。比起什么王者,他更喜欢别人拿他当个普通人对待。现下慕容可既叫了他少离王,又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伍安心里宽慰,对慕容可生了几分好感。 伍安毕竟年轻,虽然在雍州地界远近驰名,却鲜少与人打交道,不懂得藏心思于面。他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慕容可看出他对自己不设防备,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酒放在桌上:“弟弟来陪姐姐喝一杯如何?” “我刚喝过,现在天色已晚,再喝难免误了时辰,待到明日吧。”伍安跟慕容可生了亲近之意,本想答应,但是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离开,说完拱手便要走。 “诶!”慕容可忽的闪到他身边拉住他,“刚才还叫人家姐姐,怎么现下倒不领情了?” “好快的身法!”慕容可刚才还坐在椅子上,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伍安身边,而且不发出一点的声响。这等轻功比伍安的逍遥步还要高明,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小安弟弟,干嘛这么惊慌?不过喝一杯酒而已啊。”慕容可放松了力道,脸上堆满了楚楚可怜,换做别人,早就落入她的下怀了。 “……并非我不领情,只是喝酒误事,姐姐这酒,只好明日再喝了。”伍安推脱,心下不再想走,脚步也不再动弹。 “弟弟有正事要干,好的很呢,姐姐我啊,正喜欢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嗯……既然这样,姐姐教你一门功夫,你就陪姐姐喝酒,如何?” 伍安因为她的轻功,料想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下觉得再走或许会有危险,便不打算走。眼下听到慕容可愿意教自己功夫,当时喜不自胜,立刻答应下来。慕容可掩面笑道:“你呀你,还真是不懂喜怒不形于色呢。不过也罢,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男人。” “多谢姐姐抬爱了。”伍安拱手道。 “哎呀,你这说的哪里话。”慕容可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地方还算大,好,现在就开始吧。” 慕容可的真实身份乃是刺杀葛德文的黑刀刺客的一员,她所教给伍安的,正是黑刀组织内部的鬼蜮遮影步,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轻功。虽然做不到瞬息千里,但是却能让使用者在眨眼之间移动一段距离而不发出声响。外加上黑刀刺客本身飘忽玄虚,难以捉摸,这鬼蜮遮影步在外人看来,便更加难以捉摸。当年黑刀刺客们正是凭借着这一轻功,刺杀了葛德文。 鬼蜮遮影步虽然厉害,但对伍安老说并不难学。外加上慕容可的悉心教导,伍安用了一个晚上,便将鬼蜮遮影步掌握熟练,同时与慕容可喝了个朝生暮死,天旋地转。期间二人嬉戏欢笑,谈论风声,好不高兴。不过二人喝的再怎么多,聊的再怎么开心,彼此都没有再触碰对方。第二天早上,伍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衣衫整齐,便松了口气。抬眼一看,外面已经亮天,梅琳娜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一盘饭食,和一张字条。 “醒了?”梅琳娜问。 伍安点了点头,眼皮挣扎着睁开。 “吃饭吧,另外,她给你留了字条。”说完,梅琳娜把字条递给了他,然后便出了门。伍安拿过字条,上面写着:“小安弟弟,谢谢你愿意分神陪姐姐一晚,姐姐知道你将会是改朝换代的大英雄,你能愿意陪姐姐喝酒,姐姐很开心。作为回礼,姐姐将自家轻功,与家传短刀赠与你,聊表谢意,望不要推辞。昨晚的事情,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字迹后还有一个淡淡的唇印,显然是慕容可所留。伍安看完字条,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一把短刀。这短刀与梅琳娜的短刀形状如出一辙,只不过颜色不同。梅琳娜的刀为白色和淡金色交接,这把短刀却是黑色为主,刃为银色。刀镡是是一正一反两个小刃,刀刃刃口上又突出了一块宽刃,一把短刀,真可谓处处都能伤人。伍安将逆刺拿了出来,做了对比,这黑刀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比这逆刺厉害许多,只是伍安现在还没察觉,只是将两把刀都收好,吃了饭后与梅琳娜收拾干净,一同回了房。伍安因为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练了轻功,喝了那么多酒,睡那么一会根本不够他清醒。他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下,再醒来已经是将近晚上了。 伍安刚刚醒转过来,便听到外面号角声大作,与昨晚的号角声别无二致。伍安知道这是喝酒令,今晚肯定也会像昨晚一样聚众喝酒,热闹非常。伍安当即便想奔出房外与众英雄欢乐,但他想到杰廉昨天跟他说的话,便转头去找杰廉。等到找到了杰廉,发现他正和米莉森在一起聊天。两人看到伍安,都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伍安同样回礼,问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小安兄弟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吃过饭,有劲的很呐。”杰廉招呼伍安过来,领着他和米莉森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屋,屋内左右放着许多刀枪架,看样子是一个室内练武场地。杰廉抄起一把剑丢给伍安,又抄起一把丢给米莉森,自己拿上一把,站在两人面前道:“战斗祭典过后,我们红狮子军团将会留在盖利德,守护这里,抵御腐败,直至死去。我不希望红狮子军团的武艺无人继承就此灭绝,所以我打算,将将军独创的九路狮子斩击教于你们,以传后世。待到将来,红狮子军团虽然已经消失,但其威名仍在。” 伍安和米莉森面面相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杰廉续道:“这九路狮子斩,是至刚至阳的招式,与小安兄弟的玉龙十三式,和米莉森你的流水剑法都不相同。你们的剑法须得用趁手的重量轻盈或者适中的刀剑方能使用,而这狮子斩,却需要重剑和巨剑挥洒出来,才能尽到招式根妙。这狮子斩,共有九种招式,每一种招式又可互相衔接产生变招,常人觉得狮子斩笨重,又因为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将帅,便更加认为这狮子斩临阵对敌颇为得心应手,若是单打独斗,可就占不到便宜了。但实际上,狮子斩之变化并不少,只是能练之精妙之人寥寥罢了。想要把狮子斩运用自如,不仅要孔武有力身体强健,而且筋骨也须灵活坚韧,否则还没御敌,便先自伤身体了。” 听到杰廉这么说,伍安和米莉森都掂了掂自己手里头的大剑,果然分量很足,想来得有二十斤重了,却不知道创了这狮子斩的拉塔恩的兵器有多重。 “我给你们二人拿的兵刃都是二十斤重,而将军那一对碎星大剑,光是一把就足有千斤之重。” 杰廉此话一出,伍安与米莉森皆是大惊,不过后来想想便不觉得奇怪。拉塔恩身形生的那般高大,寻常武器还真不适合给他用。 “这余下十二天,我便把狮子斩的诀窍交给你们,交界地不缺历练,你们自可在这其中将狮子斩练熟。” “是!”伍安与米莉森拱手,异口同声,跟着杰廉练了起来。两人都是练武奇才,没过多久便把基本功打好,随后出去与群豪欢乐说笑了。在路上,伍安感念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与米莉森相遇,真乃伯牙遇子期,一见如故。这份情谊,可真是再怎么也不可复制的了,伍安决定教给米莉森玉龙十三式,作为知己之间的赠礼。米莉森本想拒绝,但想到以后与伍安必有殊死一战,她虽然指望伍安通过一场比武让自己名声平反,却也不愿意吃亏。况且自己已经教给了伍安流水剑法,自己不接受对方好意,那便是不给面子了。再者说,以后与伍安对敌时,将这剑法使出,也算是不负他一番好意,更证明自己是全力应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伍安的好意,同他学习玉龙十三式。伍安看米莉森答应,大喜过望,拉着她喝酒。慕容可站在暗处,看伍安嘻嘻哈哈,全无烦恼,脸上笑的是替他高兴,心里头却是又羡又凄。她与同门姐妹离散,彼此不知死活,曾经一起共事欢笑的日子,早已经如盖利德的生机一般,一去不复返了。她回到了昨晚跟伍安喝酒的屋子,给自己倒酒,闷闷的喝着。饮到酣处,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她现在的鬼蜮遮影步的功夫,大可以一瞬闪到对方身后,但她没有动,只因为对方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梅琳娜走进屋子,烛火照亮她睁着眼睛的半张脸,居高临下,倒显得几分威严,让人有种玛莉卡女神在世的感觉。慕容可见了,为之一愣,随后笑着请梅琳娜坐下,给她倒上酒:“梅姑娘,你可好啊?” “我很好。”梅琳娜没有动酒杯,依然站在那里。 “既然来找我,想必有事,坐下聊吧。”慕容可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断的招来杀身之祸,哪怕自己把轻功和随身携带的能自证身份的黑刀交了出去,也免不了别人盘问她的底细,更甚者要她性命。她和姐妹离散,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时间一长,便就成了这洒脱性格,讲究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显得有恃无恐。 “的确有事。”梅琳娜不打算跟她扯皮,开门见山,“你教会伍安那轻功,又把刀给了他,为了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这理由足够充分吗?”慕容可笑道。 梅琳娜那一晚见识过慕容可的功夫,还有那把与自己的使命短刀相似模样的黑刀,猜想她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甚至她不是指头女巫。 慕容可看梅琳娜神色有些紧张,短暂的迟疑后,她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好情人教坏,叫他魂不守舍,不跟你待着,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啊?” 梅琳娜没这心思,刚想开口否认,又被慕容可打断:“好妹妹莫担心,我叫小安兄弟来,真的就是与我喝酒而已,再无其他了。你我都是女流之辈,纵有一身武艺,在这交界地,却也自身难保。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没命,找人快活,是我性情。可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作践自己的人。” “我没那意思。”梅琳娜见缝插针。 “诶呀,那是我想多了,姐姐在这跟你道歉了。”慕容可依然笑盈盈的。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想要害伍安,总是痴心妄想。” “诶呦呦,”慕容可啧吧了两下嘴,“你这是因为对他有情,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没利用完的价值?” 慕容可这一句话问的梅琳娜一愣,她自己对伍安只有友情,她和伍安彼此之间是合理的交易,算不上利用。这么一想,梅琳娜便坚定了几分,却不再说话了。慕容可笑了两声,略显凄凉:“你放心,我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害别人呢?我教会他鬼蜮遮影步,又把刀给他,是让他用来自保。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舍得害他?” “这样最好。”梅琳娜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酒喝了吧,也算是我们互相认识了一下。”慕容可又把酒杯推了一些。梅琳娜拿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后转身离开,徒留慕容可留在屋子里。 接下来的十二天里,早上伍安就教米莉森流水剑法,下午伍安和米莉森就跟着杰廉一起学狮子斩,晚上就跟着群豪一起纵情欢乐,比试武功,十分快活。在战斗祭典前一天最后的一个晚上,将在明天上战场浴血奋战的人,在今晚都显得十分童趣。大家伙围坐在一起,讲自己的故事,众人之中,唯有布莱泽和慕容可含糊其辞,随便说了两句便提前回房了。大家在兴头上,也不见怪,不强挽留,继续彼此说笑。伍安想到明天就要上阵,先回了一趟圆桌厅堂,拿了之前麻烦修古锻造的辉石剑,随后回到红狮子城。伍安夹杂在他们中间,只感觉到比雍州时还要快乐。他在雍州有朋友,却不会像这样与他饮酒,顶多是和他吃上个一盏茶功夫的晚饭。他虽然身在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栖身在红狮子城这座长烟落日下的孤城当中,却完全不觉得孤独寂寞。他到现在才明白,什么高强武功,什么至尊权力,都比不过世间这一个情字。他想那首《笑傲江湖》,总是内心疑问,到底如何才算得笑傲江湖?如今看来,笑傲江湖,靠的从来不是武功和权力,而是人的情感。所谓至情至义,最是能打动人心。他们这群慕名而来的人,却不是什么散兵游勇,而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仁义之师。伍安在他们中间,把他们装在眼中,只觉得天地都那么渺小。 这一晚他们无酒不欢,和着各种悲欢离合,快意恩仇,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早上钟声敲响,众人才慢慢醒转。群等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战斗祭典之日,立马都收了酒性,收拾家伙事站好,等待杰廉出场。过了没多久,一堆军士端了早饭上来,比之之前几十天的粗茶淡饭,今天的早饭可谓极其丰盛,穷尽了城内的好物。众人看到桌上佳肴,都垂涎欲滴,但身边左右都有人在,便忍住了饿意。 饭餐全都端了上来,军士们后退几步,脚步身形均是统一,丝毫不乱。杰廉换上了自己当年作战的铠甲头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着面对众人:“老夫随同将军征战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将军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可惜被恶毒所害,五脏六腑崩散,神魂颠倒,却仍然不肯屈服,叫红狮子军团永远守在这盖利德,以免交界地受腐败之苦。老夫蒙将军所托,当了红狮子城的城主,举办这战斗祭典,聚集天下英雄前来,让将军死得其所。站在这里的高朋胜友,都是天下名士,愿意克服万难前来这里,老夫万分感激。能见到众位,更是老夫之幸。今日老夫与大家一同吃这一顿饭,随后一同跨马持兵,与将军拼出个死活。”说罢,杰廉请所有人入座,众人倒酒,纷纷举起。杰廉喊了一声“干!”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其他人一同大喊了一声“干!”然后一同饮下。杰廉看众人喝了酒,点点头,道:“喝了酒,大家便是过命的兄弟,和战友了。等到吃过了饭,这扇城后的大门就会打开,战斗祭典,也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听后,心里都是一阵紧张。眼前这顿饭,很大可能就是断头饭了。吃过之后上了沙场所要面对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英雄。想到此处,众人都是一惊,但想到自己正是因此而来,便宽下了心。若是赢了,那便是有了一辈子的光荣名号。若是输了,那也是死在拉塔恩手中,不算丢脸。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众人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一滴汤水都没有剩下。 杰廉看众人已经吃过了饭,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大门前,给众人牵了马出来。这其中有个例外,亚历山大是战士壶,没法骑马,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众人知道他是战士壶,必然不会临阵脱逃,所以也不在意。众人上了马,列队站好。杰廉领队在前,一阵清啸,拔剑在手。杰廉剑指苍天,高声喝道:“开城门!” 随着杰廉的一声令下,大门缓缓打开,风沙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吹来。杰廉收剑,持枪震地道:“诸位勇士啊,欢迎你们!繁星布满天空,祭典的时刻到了!破碎战争中最强大的半神,拉塔恩将军正在等着你们。勇士啊,战斗吧!满怀荣誉击败强敌,取得大卢恩吧!战斗祭典开始了!拉塔恩祭典开始了!” 杰廉喊完了话,第一个冲在前面。其他人骑马跟上,向着沙场而去。 第19章 将军大漠马刀彻,群英长河万剑敌 红狮子城的后门十五步外,便有一条护城河。虽然叫护城河,但这条河流只没马蹄,并且宽不过一丈。说是护城河,全因为它在城门外罢了。 杰廉骑马停在河前驻足,跟在身后的其他人看到他停下,便都纷纷勒马。杰廉用枪尖沿着河流的边缘划了一段距离,开口道:“诸位,过了这条河,便不能回头了!” 其他人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自己不会再回头。杰廉兀自点点头,高声道:“吹号!击鼓!奏乐!”说完骑马直冲,其他人纷纷跟上。耳听得号角声大作,之后便是三通鼓,紧接着便是琵琶曲《十面埋伏》。嘈嘈切切,久久不肯决断。众人虽然还没见到拉塔恩,与其交战,但是这一番声音过耳,联想到大漠上军队相接的壮观场面,不由得热血沸腾,各自都抻足了精神,跨马尽情而去。 “待会你们尽可以分开交战,各显其能,这沙漠很大,足够你们大显神通一番。将军武艺超群,神通更是广大,你们要格外小心!”说罢,杰廉跃马,忽然不见了。 伍安自己在第三列,算是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他在这里耳听得号角和三通鼓敲完,又听到《十面埋伏》,气血翻腾,激动不已,正欲上前打杀一番,却发现自己前后左右已然无人。他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却只有茫茫风沙,四下无一个旁人。耳边只剩下铿锵顿挫的琵琶声,更显得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 伍安此时只觉得杀气腾腾,原本他们是来与将军决战的,可现在他反倒成了四面楚歌的霸王,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暗藏杀机。 伍安不管向哪里看,都是一般模样。他冷静心神,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风的方向,随后策马奔腾,向着前方奔去。耳边琵琶的声音越来越淡,几近消失。与此同时,风声越来越大,含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直冲伍安的门面而来。伍安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近的风,以及一股热腾腾的杀气。那杀气破除了所有的风沙迷障,锐不可当的向着他而来。伍安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别的,正是一枚足有一棵大树粗壮的箭矢。箭镞因为年深日久,早已经变得风化粗钝,可是就凭着这箭矢的速度,撞都足够把人撞死了,可见拉弓者力量之大。 那箭矢近在咫尺,伍安面对这样的箭矢,本就万法无用,更何况已经逼到了跟前,更加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只能弃马,狼狈躲避。好在托雷特是灵马,伍安刚下去的一瞬间,它便变成一缕魂魄,回到了伍安的指环当中。此时云开雾散,战场再无一丝一毫的遮掩。只见群豪策马,迎着拉塔恩抻开的箭雨奔去。那箭矢个个大树粗细,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犹如神迹,蔚为壮观。但见群雄们前头是直来的箭矢,后头是紧追不舍的箭雨,真可谓是平生最为紧迫狼狈之时。此刻乐声重新变得清晰,伍安重新上马,奋起直追。此时拉塔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别人吸引住,托雷特高高跃起,伍安借势,再跳一段,却也只到拉塔恩的背后。然而势出便不能收回,伍安抻出双剑,使出玉龙十三式之双子龙式,猛攻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正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对慕容可射去箭矢。伍安双剑相交,瞬间在拉塔恩背上留下几道痕迹。伍安这一招已经使出了十成力,却只是给拉塔恩造成了不痛不痒的皮外伤。拉塔恩一点反应没有,只觉得背后一痒,稍一分神,箭矢便与慕容可擦肩而过。拉塔恩猛的一甩身子,伍安将剑插入了拉塔恩的身躯当中,牢牢抓住剑柄,不让他把自己甩下去。但他力气再大,却也拗不过拉塔恩的重力魔法。只见一阵紫光乍现,伍安再也抓不住双剑,缓缓飞起,随后跟着碎沙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痛的他撕心裂肺,哀嚎不已。众人听到伍安的惨叫,纷纷前来帮忙。拉塔恩抽出一枚箭矢,倒握着向伍安扎去。伍安此时全身筋骨全断,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箭矢就要扎穿伍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绳套套住了伍安,将他从沙土地里拽了出来。 “小兄弟,胆子够大的!” 伍安回不了头,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听起来,这救他的人便是尤诺·霍斯劳,舞双鞭的霍斯劳家族的大少爷。 霍斯劳将马停在百米开外,向远看去,箭雨将拉塔恩护了个水泄不通,拉塔恩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动地方,众人都只是围绕着拉塔恩,却找不到时间进去。刚才伍安飞身涉险,真是莫大的勇气,看的众人都为之佩服。 霍斯劳下马查看伍安情况,发现他已经半死不活,只剩下了一口气。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此时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霍斯劳摸他手腕,发现他筋骨寸断,全身软得如烂泥一样。慌忙问道:“小安兄弟,你这该当如何?” 伍安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拼尽了精神,把露滴凝聚在手。霍斯劳看了,不由分说,直接给伍安饮下。伍安将半瓶露滴饮尽,全身骨骼自动接好,伍安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他大手一挥,露滴消散,道:“多谢了。” “客气。”霍斯劳拍了拍他的肩膀,复向拉塔恩看去,“这箭雨真是如影随形,该如何是好?” “我们得须一人引开箭矢才行。”随后伍安朗声道:“马快的!把箭引开!” 远方众人听到,纷纷会意,江湖骑着无赖,一马当先,指着拉塔恩骂了几句,随后立刻调转马头,将箭矢引开。拉塔恩还想射箭,布莱泽攀着他的铠甲,挥动重剑,打掉了拉塔恩的狮子大弓。拉塔恩稍作迟疑,随后一怒,转头看向布莱泽。布莱泽看他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脓包烂疮,尽是脓血,相当的狰狞可怖,纵使他行走交界地已有多年,见到过许多险恶,面对拉塔恩的威压和猩红腐败的奇毒,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面对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犹如虱子的布莱泽,拉塔恩并不上手,而是吸了口气,接着用嘴咳出猩红腐败的气体。布莱泽一瞧,顺着刚才爬上来的地方下去,可转眼间就被拉塔恩攥在了手里。拉塔恩刚想要用力,一下捶击又重重砸在了他身上。那正是大角忒拉格斯,他临到近时,起跳旋转,一把大锤狠狠打在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此时重伤,又受猩红腐败侵蚀,神智早已不清。这一下打在他身上,直接一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布莱泽趁着机会,从拉塔恩掌心中逃脱,与其拉开距离。 伍安看拉塔恩状况如此,却依然能够以一敌多,打心底里佩服起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出他那一对碎星大剑,足以封印群星的重力魔法,也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心下着急,赶紧拿出了骨灰袋子,随手一扬,将自己手下的骨灰全部召唤出来。三狼与无头骑士先行上了,和众英雄一起与拉塔恩周旋。伍安叫住勒缇娜,随后唤出了托雷特,叫勒缇娜骑上。 “可是王上,你怎么办?”勒缇娜问。 “我自有办法,你上去吧。”说完又把指环交给勒缇娜戴着,叫她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自己则迈步跑了上去。可是他的双剑还在拉塔恩的背上没有拔出来,现在身上的武器只有逆刺和黑刀两把匕首。他所掌握的剑法全然用不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如山一般高大的拉塔恩面前,更是全然无用。他这般冲上去,简直与送死无异。 伍安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趁着拉塔恩还没站好,用鬼蜮遮影步,三下五除二便来到了自己的双剑之处。他双脚蹬在拉塔恩背后,接着用重力魔法将双脚附在上面。他拔出双剑,一阵狂砍,直砍得拉塔恩那一块地方皮开肉绽。伍安又用逆刺甩出一大滩热油一般的血,粘在拉塔恩的伤口上,立马燃起一团大火。拉塔恩发出冲天哀嚎,伍安害怕再被他摔的死去活来,赶紧下了他的身体。众人看拉塔恩背后受伤,都不由得振臂高呼。江湖调马回来,将箭矢引向拉塔恩。箭雨迎着拉塔恩而去,面对着主人,箭雨想要刹停,却来不及,最后改变阵型,落在拉塔恩的四周,仍然给他割出了许多伤口。转瞬之间,攻守之势便已逆转,刚刚还张牙舞爪,叫众人无从下手的拉塔恩,立马就落了下风,众人一番振奋,都想着一拥而上,趁此机会,了解这场战斗。伍安却不急着向前,因为他知道,拉塔恩还没有拿出双刀。 那一对千斤之重的碎星大剑虽然名为剑,却实为刀,埋在沙土当中,只露出一对剑柄。拉塔恩如今神魂颠倒,全凭着一股本能作战。他隐隐感觉自己再不拔剑出来,即刻便要没命了。于是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吼一声,霎时间,紫色的重力场瞬间展开,任何想要趁机了结拉塔恩性命的都被重力魔法控制在原地。尘土飞扬当中,如血残阳之下,拉塔恩握住剑柄,将一对碎星大剑从土中拔了出来。那一对大剑剑镡金色,剑身黑色,绘有金色的星图。拉塔恩将双剑施展开,重力场停止。刚才还呼号着要去取拉塔恩的性命的的拉塔恩的众人看到拉塔恩动了真格,全部都慌了神。就在这慌神之际,拉塔恩双剑冲着韦其逢砍去。 韦其逢下意识的想要去用拈花折剑手,这拈花折剑手虽然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但前提是使用者也须有千斤之力,才能以四两拨千斤。面对那对大剑,韦其逢的指头简直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眼看大剑就要将韦其逢砸个稀巴烂,伍安用鬼蜮遮影步带走韦其逢在一旁,随后跳上拉塔恩的手腕上,企图搅烂他的手筋。他再度施展重力魔法,稳住双脚,在拉塔恩的右手手腕上开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猩红腐败的气体顺着黑血从中涌出。伍安立刻闪开,与拉塔恩拉开距离。梅琳娜从伍安身体中跳出,顺着拉塔恩的身体向上,冲着拉塔恩的门面,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强劲的内力打到拉塔恩的脸上,虽然没将拉塔恩整张脸都打到,但也似挨了个巴掌一样,轰隆一声,仰面倒地了。梅琳娜落在拉塔恩身上,拆了拉塔恩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铠甲,然后在他身上划了两刀,像是留了个记号,随后从拉塔恩身上跃下,回到了伍安身体当中。杰廉策马冲去,一枪划瞎了拉塔恩的金色双眼。拉塔恩痛的大叫,用重力魔法迅速起身,这时候慕容可骑马冲了过来,想要趁机给拉塔恩来上一枪。拉塔恩却不应战,用重力魔法凝了几个陨石球,向慕容可砸去。慕容可用鬼蜮遮影步躲过一颗陨石球,她所骑的马瞬间被陨石球砸了个稀烂。她将陨石球一一躲开,虚步上前,随意一枪划在拉塔恩的断腿上,接着一个倒挂金钩,将枪踢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接过长枪,先是扎在了拉塔恩的另一条腿上,随后他用身子将拉塔恩撞了个踉跄,又爬上他身体,冲着他的后脑狠狠来了一拳。亚历山大绰号铁拳,这一招下去,拉塔恩只觉头晕目眩。 亚历山大顺着他的身子滚了下去,无畏莱恩尼尔又冲了上来,他手拿一把刺剑,想要对拉塔恩的坐骑雷欧纳德下手。拉塔恩双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但他跟雷欧纳德亲密无比,感受到雷欧纳德有难,他立刻用重力魔法震开莱恩尼尔。莱恩尼尔身上着具有昆虫外骨骼构造的球状铠甲,这一震,莱恩尼尔整个身体便像球一样滚开了。慕容可反应够快,用鬼蜮遮影步躲开了这一震,再转眼一看,拉塔恩却不见了。恍惚之时,雷欧纳德冲向了慕容可。慕容可不知它要如何,连忙躲开,谁知雷欧纳德却对她穷追不舍,打远看来,却是滑稽。杰廉看到拉塔恩消失,立刻大声喊道:“都散开!” 刚才伍安看的清清楚楚,拉塔恩是腾空而上,直冲霄汉而不见。心下正琢磨着拉塔恩要做何事端,忽听得杰廉大喊散开,又看到天上火光,当即会意:那拉塔恩飞上天空,便是用自己身躯作为天降陨石,利用巨大的冲击力,将众人震杀。而拉塔恩冲着慕容可而去,明显是要撞她。原来雷欧纳德对慕容可紧追不舍,正是给在天上的拉塔恩做指引,让他能直接灭了慕容可。只见拉塔恩从天而降,全如一颗突破天际冒着火光拖着火尾的巨大星体,如果真让其撞上,非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不可。伍安急忙挥出辉石剑,弄出大片冰雾上去,企图遮盖住雷欧纳德视线。但奈何那畜生跑的实在太快,冰雾套它不住,只冻了个尾巴。 慕容可不断的用鬼蜮遮影步,却还不能摆脱这畜生,眼看着火光从天而降,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知劫数已到,再逃也是无用,于是拉开嗓子,冲伍安大喊道:“用黑刀!用黑刀!”随后闭上眼睛等死。 伍安听得了第一句,第二句那“刀”字还没入耳,只见火光落地,霎时间尘土飞扬,热浪滚滚,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几欲耳聋。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一通乱飞,将不少英豪的脑袋砸的血浆崩裂,当场毙命。而他们的尸身却还站在远处,茫茫两步才转而要倒下。还没倒下,又被沙土穿了好几个窟窿,便像个被虫子啃食的叶子一样,随风消逝了。 伍安被巨大的风压狠狠扣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想睁睁不开,口鼻想要呼吸,却又被风顶了回去,可真是到了九死一生之时。伍安咬紧牙关,硬挺了半分钟,才觉得风慢慢变小。他睁眼看去,英雄们尽皆倒地,各自死伤,现如今还能站的起来的,便只有布莱泽和铁拳亚历山大。两人虽然还能再战,可是气力大减,纵然能斗,也撑不过一个回合了。伍安又转头看向爆炸中心处,慕容可已经被炸的尸骨无存,无迹可寻。伍安痛心疾首,却不能停。眼看云消雾散,拉塔恩重整姿态,转而又用重力魔法骑在了雷欧纳德身上。他的残肢一跺,立场展开,所有人都被吸到他的跟前。拉塔恩高高跃起,转身挥刀,其意便是一击将所有人杀死。伍安暗道不妙,用起鬼蜮遮影步,在拉塔恩起跳之前,便来到了他身上。此时拉塔恩双手握刀,无暇去管伍安,任凭他爬到自己心口窝处。伍安掏出黑刀,呐喊着扎向拉塔恩的心脏。 在刀身扎入的那一瞬间,拉塔恩的攻势停止了,此时万籁俱寂,安静的叫人害怕。伍安慢慢松开紧闭的双眼,发现拉塔恩的身体竟然悬在了半空当中,缓缓落地。直到一声低沉吼声传出,伍安才知道拉塔恩并未死透,他还在用重力魔法缓缓下降。伍安心下一狠,双手按住刀柄,将全部刀身都送了进去。一股巨大的黑红相间的火焰从刀中溢出,瞬间贯穿了拉塔恩的胸膛,并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住,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深橙色的圆环。不必说,这便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了。黑焰回到了黑刀当中,大卢恩认主,既然是伍安杀死了拉塔恩,那么大卢恩自然将他作为新主人,入了他的身体。得了拉塔恩大卢恩的伍安力量大增,那一对千斤的碎星大剑,被他握在手中,使用起来,竟然易如反掌。伍安施展开重力魔法,慢慢落地。将碎星大剑放在地上,吞吐一阵,这才松开一口气,说道:“真是强大的力量。” “拉塔恩是交界地最强半神,他的力量深不可测。”布莱泽撑着一口气走到跟前。 “从来都是大卢恩选择半神,而不是半神选择大卢恩。这片大卢恩之所以会拥有这等力量,全赖将军。”杰廉撑着手中长枪走来,坐在地上喘气。伍安看再无凶险,一屁股坐在沙土地上,一阵畅然。突然,本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紧接着一批接着一批的星星,从天空划落,抬眼望去,蔚为壮观。 “真美啊。”伍安赞叹道。 “还真是封印了不得了的东西。”平时稳重的布莱泽忍不住赞叹道。 伍安看到远处的亚历山大正在装着战士残骸,不禁问道:“他是在?” “战士壶会把死去战士的遗体与残残骸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梅琳娜现身解释道,“死后能被装进战士壶,也是战士莫大的荣耀。” 伍安点点头:“希望这些兄弟,还有慕容姐姐安息。” 说到慕容可,布莱泽身心为之一颤。他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拉塔恩让群星重新运转,却没想到遇到了慕容可。按照公主的意思,布莱泽在遇到慕容可的时候就该下手将其杀死。但布莱泽听了慕容可的想法,便打算借拉塔恩之手杀死慕容可,如果她命大躲过一劫,布莱泽再动手也不迟。布莱泽和慕容可都怀揣着侥幸心理,一个以为可以一直往下拖,不用自己动手,一个以为自己能活。布莱泽当然认为慕容可是敌对的,但是她死的如此凄惨,布莱泽也生了恻隐之心,心里为她默哀。并且觉得她死在拉塔恩手上,虽然可能说不上是死得其所,但总比死在布莱泽手上要好的多。 “小江!小江!”伍安听到韦其逢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韦其逢一条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另有别人给他料理伤口,他却全然不顾,把江湖护在身下。江湖全身四肢无碍,但胸口却被穿了个大窟窿,不要说开口讲话,就连喘气是是为难了。韦其逢拼了命的呼号,却还是喊不回江湖的命,没过多久,便咽气了。韦其逢虽然和江湖相识不过几十天,但是看他年轻气盛,又愿意受自己故事感化,便把他当了自己孩子一样培养。眼下看他痛苦不已,连血都没办法咳出来,就这么扭头死了,眼睛都没闭上,十分心痛。他伸出手将眼睛合上,自己也昏了过去。姗姗来迟的阿玉儿赶到跟前,先是远远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带着韦其逢回了城里。至于江湖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等待一会被亚历山大装进身体里。 伍安放眼望去,刀兵满布,死伤遍地,纵然他们赢了,可死了那么多江湖豪杰,心中觉得稍有不值。转念又一想,对手是拉塔恩,死在其手,也算不得不值。一时之间,心中忧郁,只觉得战场无情,长叹一声。 “安弟何故叹气啊?”米莉森走到跟前,她的那条义肢不出所料的断掉了,所幸她人无大概。 伍安摇头:“心中烦闷,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在叹什么。” “既然说不出来,便将之抛在脑后吧。”杰廉站起身,“诸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各位恩情,老夫谨记。”说完便向众人行礼,“这些死去的英雄,我会为他们立好坟墓。” “城主大人。”伍安上前,将拉塔恩的大卢恩凝聚在手,恭敬献上,“这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交给您了。” 杰廉将伍安的手推了下去:“将军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少年英雄,手刃将军,有目共睹。这大卢恩,是你应得的,你又何必推辞呢?”杰廉转身,“我们守在这里有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世间的恩怨是非、爱恨情仇、贪嗔痴恨,于我们全无干系。至于名利利害,更是如此。我就算拿了这大卢恩,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交给你。” “可是……”伍安犹豫,被杰廉挥手打断,“你不必谦让了,这大卢恩既然到了你手上,那你便拿着,别叫别人夺了去。” “我知道了,多谢城主大人。”伍安向杰廉一拜,杰廉赶紧扶他起来,“老夫可受之不起啊,你如今杀死将军,少离王的名号,可是更加的响亮了。在这之后,害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在下谨记。”伍安点头道。 “好了,诸位回城吧。哦对了,少离王,这将军的碎星大剑与狮子大弓,如今只有你能使得动。你可要妥善保管。”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伍安将众人送走,正准备拿起大剑比划两下,忽然发现远处还有东西。他骑马上前一瞧,正是个墓穴入口。伍安知道交界地的墓穴里一般都放着好东西,于是下马进了洞窟,等到他出来,发现杰廉派了人来寻找他。伍安拾了大剑和大弓,发现它们居然自行缩小到了适合伍安使用的大小,让伍安一阵惊喜。他先是将大剑和大弓送到了圆桌厅堂,随后又通过赐福回到了红狮子城。经此一战,所有人都受伤不轻,需要静养。伍安因为手中有能治疗伤患的露滴,便没像其他人一样卧床养病,只不过这几日没人陪他,他便继续跟着梅琳娜一起练拳。没过几天,无畏莱恩尼尔便要动身离开红狮子城。伍安听闻,前去送他。问他要去哪里,却见他支支吾吾,口齿不利一般说不出来。伍安想起之前他们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唯独他显得冷静,以至于让人觉得憋屈了。现下他对伍安少言寡语,伍安也不觉得奇怪,嘱咐了几句,便送他离开了。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众人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都各自准备启程,前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了。在离开之前,众人都对伍安好好称赞了一番,随后才恋恋不舍,与他依依惜别,洒泪而去。伍安看到众人对自己如此称赞,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更是不停,寒暄几句,便送几人出城了。至于他的那些老熟人,却还都没有启程。 眼看着城中人马越来越少,伍安首先落寞起来。回忆起当时和群雄饮酒痛歌的日子,恍惚还在昨日一般,顿时觉得怅然若失,久久不能释怀。心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坐在曾经坐着的地方喝酒。梅琳娜看他寂寞,便与他同饮。两人还未喝几杯,布莱泽首先走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净后道:“小安,我要走了。” 伍安对布莱泽的离开并不意外,而是起身与他碰杯:“大哥一路小心。” “你也是。”布莱泽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脸上憔悴之色却丝毫不减,“你现在会了鬼蜮遮影步,又带着黑刀,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万分小心。” “大哥何出此言呢?”伍安不解,但听布莱泽这么说,猜测和慕容可有关系。 “这其中缘由我不便细说,你将我话谨记即可。另外,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卡利亚城寨,见一见公主殿下吧。” “公主殿下?”布莱泽一口一个谜团,把伍安搅的云里雾里。 布莱泽点头:“你解开了封印,公主殿下必然重重有赏,你大可以凭着大卢恩去领赏,说不定殿下赏识你,还免了你杀身之祸。” “我又有什么杀身之祸了?”伍安真想抓住布莱泽问个清楚,布莱泽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回答道:“那个慕容可,真实身份是黑刀刺客,当年刺杀葛德文,她便在其中之列。她教给你的黑刀和鬼蜮遮影步,都是黑刀刺客的看家本领。她把刀给你,又教了你轻功,想来是想在死之前了无牵挂吧。”布莱泽叹了口气,“殿下下令,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包括他们认识的人在内。你离开了盖利德,估计就会有人要来杀你,你可要万分小心。” 伍安听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但看他急匆匆的模样,伍安也不便强行挽留,只得送他离开了。还没走出几步,米莉森、韦其逢与阿玉儿又走了过来,原来也是跟伍安和梅琳娜来道别的。米莉森说自己须得回到圣树去,将自己的身世搞个明白。韦其逢听说圣树是米凯拉的大本营,而米凯拉是一个少年天才,不管是魔法祷告还是锻造冶炼技术都是十分精通,甚至能够标新立异,自成一派,猜想那里一定能有彻底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所以要带着阿玉儿跟随前去。临走之前,杰廉为米莉森和韦其逢用好钢好铁分别造了义肢,给二人接上。又给了米莉森一把好刀,叫她使用。几人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就离开了。紧接着,伍安又送别了亚历山大。这位战士壶对于分别倒是很洒脱,不像伍安那般多愁善感,和伍安闲聊了几句,便大笑一声,说了句“山水有相逢”后,便独自离开了。伍安站在城门口,望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人离开,心中暗自滴泪。 “小安兄弟,你也要启程了吗?”杰廉问。 伍安点头:“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套狮子斩,便算作是我的谢礼了。” “城主大人言重了。”伍安向杰廉作揖,杰廉又拿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节棍,交给梅琳娜,“老夫看姑娘你棍棒功夫一流,将这兵器送给你。” 梅琳娜将三节棍接过,左手握住,张开右手在其上,凝神聚气,一团金色烟雾和金粉从她右手掌心中弥漫开,将整个三节棍包裹住。等到烟雾消散,三节棍也能像梅琳娜的使命短刀一样跟着自己化为灵体。梅琳娜点点头,收了三节棍,拱手道:“多谢!” 杰廉捋着胡子点头,准备送二人离开。刚刚下了城门台阶,一个斥候打扮的人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跪倒在地:“拜见少离王!” 伍安听了对方拜见,快步上去将其扶起。斥候道:“涅斐丽大人思念各位大人安危,特派小的前来请少离王回城一叙。” 伍安听后笑了起来:“这才走了不过两个月而已啊,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这就启程。”说完,伍安辞别了杰廉,跟着斥候坐水路往宁姆格福而去。 第20章 王兵发难放马来,损兵折将铩羽归 在涅斐丽将伍安一行人送走之后,便回到了史东薇尔,与肯尼斯商量治理城池和宁姆格福的方法。涅斐丽是个天生的战士,对于战斗十分热衷擅长,可是在文字章法、治国理政上,便显得愚钝笨拙了。虽然她从小就跟着百智爵士,可是百智爵士的计谋手段,她一点都没有学到,反倒是始终都对练武击敌情有独钟。百智爵士看出来她的潜质,于是就转门派她去做一些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算是投其所好。这样不能算不好,试想如果涅斐丽将百智爵士的本事都学到了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搞不好涅斐丽所做下的行径,比百智爵士还要过分,甚至会不会为了大卢恩献祭百智爵士都很难说了。 肯尼斯是个文人,曾经跟在父亲身侧,算是饱读诗书,也见过父亲的治国方略,对政治手段和治理国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是在统兵方面,他便一窍不通了。若是他真的懂,也不会被简简单单一个骑士长驱赶出海德要塞。恰好涅斐丽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经验,所以这事便由涅斐丽揽下了。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文治,一个武功,虽然时间尚短,宁姆格福的凋败气象还没什么起色,但史东薇尔城内已经井井有条,恢复了战争之前的生产景象,相信在不久之后,宁姆格福也会像史东薇尔一样,变得欣欣向荣。涅斐丽看在心里,格外高兴,心里便想邀请伍安前来看看自己和肯尼斯的治理成果,当即派了斥候前去盖利德寻找伍安,告他回来。 这一天,涅斐丽像往常一样在城中带兵,忽然有守卫来报,说有一金甲武士,在关卡前方叫阵,还出手打伤了不少的士兵。涅斐丽听后大怒,叫众部出城迎战。那守卫支支吾吾,叫喜好直来直去的涅斐丽觉得厌烦,急问有何担忧,叫他但说无妨。守卫便道那金甲武士身形高大,胯下战马也披金甲,一手黄金圆盾,一手金色战戟。他光是站着就比寻常士兵高出一倍,端坐在马上更是骇人,关卡守卫看他所向披靡,都不敢前。 涅斐丽一听此话,当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两军交战,士气是相当重要的的一环,在交手之前,士气强弱,有些时候便可以决定胜负了。涅斐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于是打算亲自前往关卡前方看看。她拿上伍安送的黄金王斧,跨上战马,点了五十个在宁姆格福招募过来的凯丹骑兵,随后出了城门,往关卡前方而去。 关卡之上的弓弩手不断的向着金甲武士射出箭矢,箭矢在撞到铠甲和盾面的时候便都折断损毁,不起一点作用。眼看箭矢就要用完,弓弩手们害怕一时之间慌了神,没了主意,一想到这披着黄金甲的莽夫待会可能会冲上来将他们尽数铲除,便打心里头发怵。 就在这时,涅斐丽沿着出城的路而来,过了关卡,眼望前方,那金甲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日夜徘徊在城外的大树守卫。涅斐丽还当他是黄金律法用来庇护史东薇尔的屏障,便没有分神去管。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过简单。涅斐丽二话不说,骑马上去,双手抡动黄金斧,但因为她骑的马跟大树守卫的马体型相差距大,她这一击下去,也只是堪堪能打到大树守卫的腰。大树守卫看涅斐丽飞速冲来,气势十足,料想她便是占了史东薇尔的现任城主,打算先试试她的本事。大树守卫架起盾牌,挡住这一击,随即便吃了一惊。涅斐丽双手这一抡,使足了力气,竟然让大树守卫的身体有了微微晃动。 涅斐丽还在咬着牙使劲,打算把这黄金盾牌彻底劈开,大树守卫冷哼一声,用盾牌一拱,将涅斐丽的攻击格开,随后手起戟落,直朝涅斐丽天门而去。涅斐丽勒马已来不及,只能弃马而逃。她跳马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下,她的坐骑却被黄金战戟砍成了两半,登时没了气。大树守卫将战戟扛在肩上,威风凛凛,反观涅斐丽,缓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其他士兵看到涅斐丽与大树守卫相斗,都为其捏了一把汗。看到涅斐丽弃马而逃,心中都黯淡惶恐起来。涅斐丽是他们的城主,也是宁姆格福的最强者,她都不能击败大树守卫,那还能有谁能做到?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都在心里头念叨着一个人,那便是与涅斐丽一同斩杀了葛瑞克的伍安,只是此时他前往了盖利德参加战斗祭典,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宁姆格福的事情?一想到这,不禁绝望,真想弃甲曳兵而走。 涅斐丽初次与大树守卫交手,两招便被对方逼下马来。若是与其步战,恐怕挡不了十招,便性命不保了。涅斐丽不久之前才和葛瑞克交战过,可葛瑞克的威胁远比不上大树守卫。大概因为葛瑞克虽然身形高大,但外强中干,全凭着自己力大砖飞和黄金一族的子孙的身份才称王称霸。大树守卫身披坚甲,攻防一体,胯下战马也是宝骏,动作飞快有利,更赋予了大树守卫绝佳的机动性。若是让大树守卫和葛瑞克交起手来,估计葛瑞克打个照面就会被战马撞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战戟斩落了。 凯丹人生于北方雪山苦寒之地,十分擅长马上作战。这五十个凯丹骑兵,原本是为了生存,前来宁姆格福。后来被涅斐丽发现,编入了队伍,最后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凯丹骑兵队伍。因为凯丹人同样的骁勇善战,所以涅斐丽在训练他们上没怎么操心,对他们主要是要求纪律。一个军队再强大,没有铁一般的军纪,也是无用。就算养了一千个吕布,可看到人就跑,那这军队也是无用。 涅斐丽仗着这一支凯丹骑兵队伍,横行宁姆格福,却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攥着拳头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五十个骑兵看到大树守卫如此勇武,心里头虽然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渴望一战。但这支骑兵队伍是涅斐丽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她害怕大树守卫把她的心血一朝毁灭,因此举棋不定。领头的骑兵长看到涅斐丽犹豫不决,高声道:“城主大人,敌人强大,请派虎豹骑出战!” “请派虎豹骑出战!”其他凯丹士兵开口。 涅斐丽听后,额头细汗不断,眼看着右手抬起,就要挥下右手,忽然听到在关卡上方有什么什么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一道紫色的屏障应声破除。在尘土飞扬之中,一个高大的骑士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他的身形魁梧,比涅斐丽还要高出许多头戴两边具有斧状角的头盔,身上穿着厚重坚硬的铠甲,背后是延伸到臀后的三角形披风,主色深绿,两条边是金色纬线。他左手一面椭圆大盾,足够护住整个身躯,盾面上有一个黑色大角。右手一把大剑,剑锋厚重,像是钝器。这骑士全身武装细到牙齿,从头到尾全是古铜之色,他笔直站在那里,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坚毅,威风凛凛,只是走路,便让人觉得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那是……”涅斐丽迟疑片刻,骑士已经立在原地,他中门大开,好像完全不怕大树守卫向自己冲过来。大树守卫看到骑士,登时立在原地,丝毫不动,好像他们认识一般。过了半晌,大树守卫才缓缓动弹,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气氛安静得诡异,大树守卫战马蹄子蓄势待发,众人反倒松了口气,知道他就要发起冲锋,却不知道眼前骑士能不能接得住了。 看到大树守卫准备冲锋,骑士将盾牌立在身前,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不知道这骑士将如何应对。只见那骑士不闪不避,看起来是打算将这冲击彻底拦下来。 大树守卫勒马而出,向着骑士冲锋而去。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令人喘不过气来。马嘶声阵阵入耳,众人却好似听到一阵龙吟。战马将头低下,将头上的角对准了盾牌。骑士动也不动,硬生生将这撞击接了下来,且一步不退,只是向后擦了一点距离。反观大树守卫战马,却显得格外吃力,四只蹄子用足了力气,将地面都踏破,却还是推不动骑士。 骑士看战马暂时被自己限制了行动,另一只手中的大剑旋转,俨然变成了一道金光。骑士挥动手臂,接着将金光狠狠砸了下去。顿时一片金光乍现,战马吃痛,哀嚎一声,退开几步。骑士凌空一跃,转动身体,一条又长又粗的兽尾从他背后长出,抽了战马一个大巴掌,随后尾巴又消失不见。这还没完,骑士在半空当中背生出一对羽翼,向着大树守卫俯冲而去。大树守卫立足未稳,但见对方向自己而来,立马横戟,挡住了这一下劈击。那骑士刚才单手持盾顶住冲锋,现在又只用单手就能将大树守卫压制,看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下庆幸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大树守卫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喘了口气,状态回转,双手用力一撑,将骑士的攻击化解。骑士向后跳去,用羽翼平稳落地,再次架盾,准备第二次的迎击。 大树守卫战马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大树守卫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强过太多,他若是弃了盾牌,双手握剑,刚才自己已经被其逼下马来了。他重振旗鼓,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互相僵持着,让周围看着他们的人都屏息凝神。骑士看对方不动,便迈着步子上前去。他步履稳健坚毅,每一步的距离整齐不乱,落脚有力,气势十足。常人见到,就算他没有恶意,都得被吓得身子发抖两腿发软,想逃逃不了想跑跑不掉,只能怵在原地,任凭发落。大树守卫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有了怯意,正当他准备调转马头撤退之时,那骑士忽然身子一僵,就此不动。还没等众人诧异,他换了姿势,挺立原地,转了个身,先是朝着涅斐丽看了一眼,随后无视了众人和大树守卫,自行离开了。他实力强悍,无人能拦,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放松多久,又都紧张起来。那骑士走了,现在又该如何对敌?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他不杀你,我来杀你!”众人一瞧,看到是伍安赶来,心中为之一振,脸上登时大喜。只见伍安骑马上前,双剑在手,先是施展了冰雾,又放了三发冰锥企图以此遮盖大树守卫视线,拖慢他速度。冰雾弥漫开来,大树守卫未加防备,身在雾中,一时间没了主意,拿着战戟左右胡乱挥舞。听得有格挡之声,大树守卫辨明伍安方向,全力砍去,结果却挥了个空。三发冰锥,一发打在马头,一发打在大树守卫腹部,一发打在他胸口。这冰锥没能伤到大树守卫,却把寒气递了进去,叫大树守卫分了一瞬间的神。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伍安破开冰雾,飞剑现身,直冲着大树守卫的喉咙而去。 大树守卫双手之力刚刚挥出去,来不及再用战戟格挡,情急之下,只能歪了身子,落马躲过。伍安看他躲开,便退而求其次,砍了他头盔顶的金色花翎,落地拿在手里。他刚刚来到交界地时候,差点被这大树守卫撞死,如今夺了他头顶花翎,虽然是突袭,但也过了个大瘾,止不住的大笑。众士兵看到伍安夺了对方冠头,都大声喝彩。 大树守卫见势不妙,上马远远遁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伍安收了剑,笑道:“算你跑得快。”随后转身走到涅斐丽跟前。涅斐丽看到伍安出现,解了燃眉之急,心下感激,当即跪拜。伍安赶紧将其扶住,问起大树守卫来此缘由。涅斐丽摇头不知,二人一阵踌躇。片刻,伍安双眼一亮,叫涅斐丽先鸣金收兵,然后再带涅斐丽去一个地方。涅斐丽应了伍安,叫兵卒打道回府,随后跟伍安离开。 艾雷教堂内,流浪商人咖列正弹着弦子解闷,完全没注意到伍安和涅斐丽。直到伍安开口与他打招呼,他猛的睁开眼睛,发现真是故人,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半天才停下。 “听说你当了少离王,真是可喜可贺啊。”咖列点头道。 伍安摇了摇头:“不过是大家恭维罢了,哦对了,这位是涅斐丽,史东薇尔的城主,同时也是宁姆格福领主。” 涅斐丽看伍安跟咖列关系甚密,想他是一个深不可测世外高人,一时之间挑不出什么好词,有礼道:“涅斐丽参见。” 咖列大笑,连忙摆手:“你是君,我是个流浪人,你对我说参见,那可真是乱套了。”说的涅斐丽一阵讪笑。 伍安把话题拉回来:“这次来找您,其实有些正事要问,还请您不吝解惑。” 咖列看伍安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正色问道:“什么事情?” “详细的,让涅斐丽跟您说吧。”伍安把话柄递给涅斐丽,涅斐丽直言,将大树守卫如何与自己和麾下士兵对抗的事情,以及那骑士的事情跟咖列说了。咖列点点头,若有所思,背过手去,好像在捋顺思路。半晌开口道:“那个大树守卫,其实是王城罗德尔的骑兵。当年,玛莉卡女神渴望建造黄金律法时代,便点了五百勇士,组成了一支名叫黄金铁浮屠的骑兵队伍,想要以此,搅动风雨,涤荡交界地。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这支名叫铁浮屠的骑兵队伍,凭借着世间罕有的冶炼技术所造出的铠甲兵器,从王城出发,浩浩荡荡,领着皇令四处征战,叫无数好汉闻风丧胆。如今时过境迁,这五百号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呵呵呵,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了。”他顿了顿,“还有就是,熔炉骑士。” “熔炉骑士?”二人异口同声,咖列点点头,继续道:“这大树守卫,无战事,便拱卫王城。有战事,便横行天下。大树守卫是王城罗德尔的护卫,更是黄金树的护卫。他们忠于王城,忠于黄金树,不管王城的统治者是谁,只要是王城下达的命令,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执行。至于那熔炉骑士,则是初代王者葛孚雷的亲信,他们直接听令于葛孚雷本人,乃是交界地最为强大的骑士团。虽然只有十六个人,但是这十六个骑士个个强悍,没有一个吃干饭的。他们掌握几乎消弭的生命熔炉秘法,身穿出自生命熔炉的铠甲,跟随葛孚雷征战四方,从无败绩。只是他们在最后也都跟着葛孚雷遭遇了流放,分散在了交界地各处。”说完,咖列转头看向涅斐丽,“你刚才遇到的,便是其中一个熔炉骑士了。这熔炉骑士由武器,分为剑盾、大树长矛、大锤三种,异常强悍。” “是。”涅斐丽连连点头,脑子里全是熔炉骑士的伟岸身姿,“的确非常强悍。” 咖列“啧”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那熔炉骑士,不管你们和大树守卫,径直离开了?” “正是。”涅斐丽点头,咖列缺皱了皱眉头,“那要是这么说……” “这么说,葛孚雷也回到交界地了?”伍安接上咖列没说完的话。 咖列沉默片刻,摇头道:“葛孚雷在交界地闻名遐迩,是交界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连天下第一的碎星将军都视他为偶像,如果他真的回来,消息早就传到这里了,不会让我们后知后觉。不过这熔炉骑士自己解开封印跑了出来,看样子,离他回来,倒也不远了。” 伍安没回话,只是点头,两人又问了几句,将能得到的情报全部到手,伍安给了咖列一万卢恩作为答谢,随后与涅斐丽一起回了史东薇尔,商量对策。 “涅斐丽,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伍安与涅斐丽独处,眼看时机成熟,便把葛瑞克的大卢恩现在了手心。涅斐丽一瞧,登时大惊,连连拒绝:“不,这我不能收。” 伍安轻轻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卢恩交付于你?”涅斐丽摇头不答。 “刚才与大树守卫一战,你虽然没有出手,但我猜想,你大概是被他一时制住了。你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当时就会功力大涨,一只手就能拿住他的武器。到时候你对付大树守卫,肯定会更加得心应手。这一场仗只能由你来解决,并且还得叫城中兵将看到。如果我出手相帮,那么以后遇到一样的事情,他们第一想到的,不是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对抗,而是先去想找谁搬救兵。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向外寻求。遇到困难,不打磨自身本领,总想着借外力,这是万万不可的。” 涅斐丽听后真可谓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连点头,但随后又问:“你不怕我把大卢恩献给义父吗?”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本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料你不会把大卢恩交给百智爵士。”但思来想去,还是改了口:“你交与不交,全在于你,总之这大卢恩我是送定了。” 涅斐丽思量片刻,觉得伍安说的十分在理,便把大卢恩接过,托在手里,随后一握。一缕金光遁入她的身体。涅斐丽当即觉得一股力量涌入身体,真想现在就出城去找大树守卫打上一场,但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 伍安看她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心下踏实,又开口道:“咱们不禁要杀了大树守卫,更得要夺了他的战马和一身装备。既然他的装备锻造之法精妙,那咱们大可以一样研究一番,照着一样的法子防止一批,给将士们用。” “说的对。”涅斐丽本就觉得伍安不像表面那般单纯,如今听来,真觉得他心怀不少真章道理,更加佩服,不住点头。伍安说眼下杀死大树守卫,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又跟涅斐丽说了几条利害,然后离开,前去找寻瑟濂,她是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魔法师,说不定她能有办法仿制大树守卫铠甲兵器之法。 “大树守卫?”瑟濂惊讶道。 “原来师父也知道?”伍安问。 瑟濂点点头:“想当初王城凭借着铁浮屠,踏平东西南北。利耶尼亚战争的时候,更没少了他们。这是王城对外的一大利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现在大树守卫已经十不存一,不似当年,但谈论起来,依然余威仍烈。” “师父若是知道,那可就大大的好办了。”伍安当下把刚才与涅斐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瑟濂笑道:“傻徒弟,为师是魔法师,可不是打铁凿钢能工巧匠,哪里能仿制什么兵器铠甲了?再说,你想让为师仿制,也得把那东西拿过来给为师看看才行啊。眼无凭,手中便无据。凭空捏造,于魔法是创造法门,可不适用在铸造冶炼上。” 伍安觉得她言之有理,不住点头,瑟濂又道:“你且将那大树守卫的兵甲收了过来,给我瞧瞧,我再琢磨能否下手。” 伍安看瑟濂愿意帮忙,当即答应下来。可这事情只能是涅斐丽亲自去办。伍安转而去找涅斐丽,将瑟濂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涅斐丽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心下正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这大树守卫何时会卷土重来。只待他赶来,涅斐丽将其斩于马下。眼下涅斐丽能单手将黄金王斧挥洒自如,但是大树守卫强悍,不可轻敌。对方又有一面黄金大盾,攻防一体,自己更需要一面盾牌。不求多好,只要能抗住几下攻击便可。涅斐丽做了决定,下令赶紧铸造一顶自己能够使用,且能受得了大树守卫十招的盾牌。涅斐丽令下,城中铁匠不敢怠慢,立刻开始铸造。过得两日,由钢铁铸成,铺以硬藤的盾牌出炉。涅斐丽拎过使了两下,倒是相当趁手。虽然大大小相较于黄金盾牌,只有一半,但涅斐丽的要求是不在大而在于坚。如今兵甲在手,只等大树守卫杀上门了。为了鼓舞士气,涅斐丽亲自赶到关卡前方,等待大树守卫前来。 又过了两日,天已过了黄昏,被落日点燃的烧红了的天边,也慢慢冷了下来。其他将士看大树守卫久久不来,心里侥幸心理渐生,觉得对方再不会回来。唯独那五十个凯丹骑兵不这么认为,独狼受了伤逃遁,不是没了胆子再来,而是去叫其他狼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正在众人松懈时候,一阵接连不断的马嘶声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知道:大树守卫回来了! 天边星空已经不在原地僵硬的闪动,而是缓慢的流动着。在这光芒的长河之下,三骑沿着大道,向这边奔来。居中便是大树守卫,其余两骑都是一身黑甲,胯下的马也蒙着一层黑布,如果不是今晚有星星,那两骑不细致瞧,根本看不见。 涅斐丽听到声音,立刻骑马站在大道上,身后虎豹骑集结,等待涅斐丽发号施令。伍安站在关卡上方,观察着下面的战斗,只有迫不得已之时,他才能够出手。 果然不出那些骑兵所料,大树守卫果然带着人来了。只不过那两骑的个头比之大树守卫要逊色许多,带的又都只是一把长戟,因此并不在意。 大树守卫见到涅斐丽,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在距离对方二十丈的地方停下。大树守卫不说话,两个黑夜骑兵也都保持沉默。 涅斐丽高举战斧:“虎豹骑,你们分作两队,同那两个骑兵交战。大树守卫,留给我!”这“我”字一出,涅斐丽勒马冲锋出去,直朝着大树守卫而去。虎豹骑们听到命令,分作两批,朝着黑夜骑兵而去。 大树守卫看到涅斐丽朝着自己而来,也冲上前去,和她打杀起来。涅斐丽单手抡动大斧已经出了大树守卫的意外,她这一招劈将下去,大树守卫挥出一击,竟然险些招架不住,半天才和涅斐丽僵持住。大树守卫有些脱力,涅斐丽却好像力气使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始终都用全力与大树守卫僵持。大树守卫格开大斧,虚晃两招,和涅斐丽拉开距离。这一回合,明显是他落了下风。涅斐丽大气不喘一个,继续冲锋而去,越战越勇。大树守卫咽不下这口气,调转马头一样冲了上去。两个人刀兵相接,只在一瞬,然后交错开来,调换位置。涅斐丽的战斧毫发无损,大树守卫的战戟却有了缺口。大树守卫一惊,站在原地发愣。涅斐丽则心情大悦,觉得这盾牌造的都多余了。 大树守卫誓死效忠王城,他收到的命令是拿下史东薇尔,不成功便成仁。眼下他敌涅斐丽有些不过,转头看那两个黑夜骑兵,都被虎豹骑围住,与其缠斗。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动正格。正想着,又冲了出去。 “还要来?好!我奉陪!”涅斐丽说完,也纵马而上。面对大树守卫,只攻不守。大树守卫待到近了,胯下战马突然高高跃起,接着抡动战戟向下砸去。涅斐丽看到战马高纵,首先吃了一惊,随后又看到大树守卫的身影遮天蔽日,战戟发出森森铁光,刹那间起了想要躲开的念想。但她的斧头也已经攒足了气力,只待她挥出了。涅斐丽不再恐惧,打算迎难而上。她大吼一声,王斧与战戟相撞,只听“崩”的一声,大树守卫战戟折断,戟头在空中转了几悠,然后插在了地上。涅斐丽在战戟还未落下的时候,一夹马肚,让马在瞬间提了些速度。她知道大树守卫这一跳起来再劈下去,就算她能挡得住,她胯下的马也顶不住这等力气。于是急中生智,将斧锋挪了几分,朝着战戟握把挥去,这一下将战戟砍成了两半。大树守卫落地,还没等他反应,涅斐丽斧头向后挥去,砍中了他战马的后臀。那战马披了金甲,外加上这一下是涅斐丽收力之后再发,斧头没穿透金甲,因此没受伤,只是吃痛,嚎叫了一声,险些颠倒在地。 两个人再次拉开距离,大树守卫勒马回转,却看到一个圆盾朝自己飞来,想要防御已经来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他被打了个踉跄,战马立足未稳,他跌下马来,狼狈不堪。涅斐丽看准机会,冲上前去,想要一招了结大树守卫性命。大树守卫想要站起,但已经来不及,索性最后一搏。他将手中断戟当做枪,扔了出去。战戟断处切口平整,足够当做标枪使用。涅斐丽此时距离大树守卫近在眼前,她看到标枪,心下一惊,随后张开左手,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支断戟。这是一招险棋,好在涅斐丽抓住了标枪。她心头一喜,右手更具力量,直朝着大树守卫门面而去。大树守卫起盾防御,斧头劈在上面,留了一个豁口,涅斐丽趁着间隙,抬起左手,将标枪顺着头盔缺口插了进去。大树守卫呜咽一声,两手一松,没了气息。涅斐丽拔出标枪丢在一边,朝身后看去,那两个黑夜骑兵已经被虎豹骑斩杀,这一仗下来,涅斐丽损失了五匹战马,另有七个骑兵重伤,十七个轻伤,无人阵亡。 看到此等佳绩,涅斐丽忍不住心中激动,振臂高呼。众将士看到,也都跟着呼号万岁。伍安点点头,为她欣慰。随即下到关卡,夸耀了涅斐丽几句,然后帮她和士兵们一起把缴获的兵甲送到城里叫瑟濂查看。瑟濂看到王城守备,精神抖擞,兴奋之下,居然一晚没睡,一直在研究这夺来的铠甲兵器。 第二天一早,伍安和涅斐丽到了瑟濂跟前,发现她正伏案睡着。二人不忍打扰,于是便退了下去,吃过了饭之后,又端了一盘新的前去。二人到时,瑟濂已经醒来,脸上却堆满了可惜。她的手抚摸过金甲,兀自叹息。 二人看瑟濂失落,心里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问道:“师父,没有办法吗?” 瑟濂摇头:“这是以黄金律法为根本,浇灌黄金所铸,是王城秘法,我懂的辉石魔法尚且有不通之处,对黄金律法,我是一知半解,对锻造冶铁,我是一窍不通,只怕帮不了你们。”说完连连摇头,十分泄气。伍安和涅斐丽看到,都上前安慰。说得几句,瑟濂忽然双眼一闪:“或许还有办法。” 伍安和涅斐丽听后十分惊喜,看瑟濂见多识广,所说的法子肯定靠谱,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瑟濂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曾经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院长,满月女王蕾娜菈,凭借着自己自创的满月魔法,轰动整个学院,一跃为学院统领。后来拉达冈率兵攻打利耶尼亚,蕾娜菈带领学院与之对抗,竟然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拉达冈看不能速战速决,又见利耶尼亚生灵涂炭,于是决定停战。他看满月女王长得俊俏美妙,又觉得满月魔法比之辉石魔法更加精妙厉害,所以向蕾娜菈提了亲,希望二人结秦晋之好。二人用政治联姻,平息了战争。拉达冈借此成为英雄,蕾娜菈统治了学院。”说到这里,她口中似有恨恨之意,“自此之后,始终保持中立的学院和王城扯上了关系,魔法与祷告之间也有了联系。”她顿了顿,“拉达冈对蕾娜菈十分喜爱,传了她黄金律法秘要,但是蕾娜菈并没有将其传授给其他魔法师。事到如今,最快的办法,便是去找蕾娜菈了。” 涅斐丽和伍安听有了希望,纷纷高兴问蕾娜菈此刻在哪。瑟濂回答道:“蕾娜菈,现在在魔法学院里,只不过被软禁起来。学院太大,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瑟濂摊手摇头。 学院是个单独势力,伍安既然想成为艾尔登之王,就得将学院囊括在手。只是他此时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去找蕾娜菈:“既然在学院里,那就去找。不过又不能只指望着蕾娜菈,要是寻她不到,或者她死了,或者她不愿意来,那可就完了。”思索片刻,对涅斐丽道:“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看看能不能照着仿制。这期间我去魔法学院探个究竟,到底怎样,我上上下下找过一遍,自然会给你消息。” “如此再好不过。”涅斐丽点头道。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伍安转身就要走。 “等等,”瑟濂叫住伍安,“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不认识路,东跑西跑的,再被人暗了算。” 伍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师父了。”说完便要带头离开。 “诶诶诶,”瑟濂又叫住伍安,“我可是一夜没睡了,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睡不够啊,那可是有生命危险。”说着伸了个懒腰。 瑟濂虽然一直戴着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头罩,但伍安知道她是个貌美的女人,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两人笑着点头称是,送瑟濂回房休息了。 第21章 师徒走径入高阙,误入宗门比斗中 等到瑟濂悠悠醒转时候,已经是夜晚。她起来一瞧,发现伍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摊开的正是瑟濂给他的魔法书。瑟濂为了做实验杀过人,也解剖过人,说她是女魔头,那是一点都不冤枉她的。现下也不知怎的,她心头一软,下了床,给伍安身上罩了个披肩,看了他一会。瞧他睡得恬静,简直像个姑娘,又生了怜爱之意,兀自笑着。久久,瑟濂开口,低声道:“小梅啊,你瞧这孩子,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梅琳娜现了身,站在伍安身后,小声道:“他杀伐果断,在交界地确能自保。可他又喜好任侠、结交好友,难免哪一天遭受暗算陷阱。想要成王,却无一点权谋之术。”说完顿了顿,“不过终究是可塑之才,短短十几天便能学会流水剑法、狮子斩、少林功夫,又用了一夜学会了鬼蜮遮影步这等轻功,除了大卢恩的加持,与他本人的悟性和努力也离不开。” “少林?”瑟濂不解,梅琳娜把事情说了,瑟濂才明白,点头道:“他从你那里学来了不少。” “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梅琳娜缓缓道,“有情有义,有时却有年华的寂寞。” 瑟濂盈盈笑着,此时她已经摘了头罩,在窗子透过来的星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恰在这时,伍安松动双眼醒来,看到瑟濂正看着自己笑,不知怎的,心头一颤,脸上又红又热,只不过因为刚才一直枕着胳膊睡觉,脸上本来就红,没叫瑟濂瞧出来他害羞。瑟濂看他醒来,帮他理顺了头发,又给他揉了揉脸,轻声问道:“醒了?” 伍安父母早亡,玉龙山庄庄主虽然教他读书练功,却并没进到教他立身做人的道理,因此只是师傅,不是师父。伍安长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母爱。如今瑟濂在自己面前,又是帮自己理头发,又是给自己揉睡肿了的脸,伍安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母爱。想要去抱她,想要想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说好多心里话。甚至,想要亲亲她的脸。但伍安马上告诉自己瑟濂是他的师父,他得尊师重道,不能做出任何悖逆之事。 瑟濂看他神情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没睡踏实?” 伍安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瑟濂笑了笑,下床给伍安让了位子,叫他上床睡。伍安虽然睡醒,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到被褥枕头,克制不住,躺了上去。扑鼻都是瑟濂身上好闻的成熟女人的味道,伍安盖上被子,享受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香气和温暖,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小时,瑟濂叫醒了伍安。伍安揉了揉眼睛,耳听到窗外大雨不停,想来如果瑟濂不叫自己,恐怕还要睡下去。两个人吃过了饭,因为要赶路,为了省事,两人并没拿伞,只是换了一身不怕淋雨的衣服。名刀月隐锋利,握在手里也不沉,伍安于是将其交给瑟濂用来防身。他将海角落日剑背在身后,辉石剑悬在腰后,骑马驮着瑟濂,往学院而去。一路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二人到了学院南门前,伍安在蓝色的封印前伸出手,在手指触碰到封印的时候,他的手立刻被弹开了。 “怎么?你没有辉石钥匙?”瑟濂问道。 “我把得来的辉石钥匙交给托普斯了,他答应过我会给我留个缺口。” 瑟濂还道伍安是被人诓骗,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开口,便道:“再试试吧。” 伍安点点头,继续伸出了手。他的右手放在封印上面就被弹开,伍安左手把住右手,使劲力气和封印抗衡。他的右手逐渐向左下方偏移,终于探到了一处空缺,那里虽然依然有着封印,但已经十分微弱。伍安大喜,先请瑟濂进了学院,自己随后跟上。瑟濂走在学院的土地上,呼吸这里的空气,随后长出一声,像是在叹息。多年不见,这学院依然与她记忆当中没什么两样。看了一会熟悉的风景,她领着伍安通过升降梯,来到了学院内部正门。这大门敞开着,叫二人觉得奇怪。伍安先行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叫瑟濂进来。此时学院外面空无一人,唯有瓢泼大雨,二人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瑟濂想既然无人,想必那些师生都在寝室里睡大觉,索性带着伍安找了个亭子避雨。没想到二人不仅找到了亭子,还找到了个学生。瑟濂看此人头罩上的眼睛是深蓝色,知道他是流星派的人。这个学生并未见过瑟濂,不认识她,更不认识伍安。但看到她们面相不像坏人,因此没起多大疑心。伍安想要上去打个招呼,谁知瑟濂一伸手拦住了他,径直走过去,跟那学生说了声悄悄话。那学生听完之后,脸色忽然大变,好似撞到了鬼一样,面色苍白,狼狈而逃,也不顾身上雨泥了。 “师父,你跟他说什么了?”伍安疑惑。 瑟濂摘下头顶斗笠,坐在凉亭里,笑道:“魔女瑟濂,求见各位教授。” 在遥远的时间以前,古老的交界地雪山上,曾有着一批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就仰望星空。后来,他们从中悟出了便宜法门——魔法。这群人跟雪山山顶的巨人们生活在一起,被称为占星者,是交界地辉石魔法的起源者。 魔法既可以生火御寒,也能够伤敌于千里之外。由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雪山寻找这些观星者,意图拜他们为师,从他们手中学习魔法。因为魔法,占星者一族逐渐壮大,发展并延伸出了许多文明,其中便以卡利亚王朝为主。 卡利亚蓬勃发展,其实也是天外的星星力量在交界地的势力越来越大。无上意志肯定不容许其他势力胜过罗德尔,于是让黄金树生长的枝叶繁茂,甚至于遮蔽天空。天空一经挡住,便就观测不到星星。观测不到星星,那么占星者们的魔法研究便没有任何的进展。时间一长,卡利亚王朝便走向了衰败。 在卡利亚王朝消亡之前,有一批占星者在雪山上发现了星星坠落后形成的星星琥珀。他们将其称为“辉石”,并舍弃了观测星星为根本的卡利亚占星术,开始把辉石研究放在了首位。这批占星者最后下了雪山,在辉石矿最丰富的利耶尼亚处建立了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并开创了许多源流魔法。亚兹勒大师研究彗星,并发明了威力强大的源流魔法——彗星亚兹勒,以及专门研究彗星的教室——卡勒罗斯教室。卢瑟特大师研究流星,发明了源流魔法——毁灭流星,以及专门研究流星的教室——奥利威利斯教室。两个学派之间学术氛围浓厚,但都以本门魔法为正宗,一直都在争夺学院的统治权,由此又演化出了重视天赋的双贤教室,和主张解决纷争的海摩教室。学院内部四个势力彼此互相看不上眼,其中又以作为“和事佬”的海摩教室最为其他三个教室唾弃。但因为海摩教室熟识学院规定,且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而且他们并不打算争夺正宗。所以真有纠纷,几派还不得不赖以海摩教室来解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满月女王蕾娜菈学成出山,以一手自创的满月魔法震惊朝野,以武力入主雷亚卢卡利亚学院之后。蕾娜菈是卡利亚王朝的后人,她统治魔法学院,主持创立拉兹利教室,一是为了巩固自身卡利亚统治,而来也是为了削弱其他教室。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便成为了学院正宗,其他教室都成为了旁宗支系。蕾娜菈以武力统治学院,其他学派肯定口服身不服,身服心不服。为了与拉兹利教室对抗,其他学派同仇敌忾,抛弃前嫌。唯独海摩教室置身事外,依然负责解决学院纠纷。这些魔法师虽然脾气不是火爆就是骄傲,但在起争执时还是讲道理,只用魔法来说话。只不过他们的魔法较之满月魔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蕾娜菈看这些学派与自己针锋相对,赶走了卢瑟特和亚兹勒两位大师,确保卡利亚在学院的统治,同时培养卡利亚骑士,以及钻研克制魔法的魔法,来反制其他学派。学派也没有干瞪眼瞎等,而是雇佣了杜鹃骑士在学院外。两派势如水火,就差一个借口开战。 就在两派筹备大战之时,王城的铁蹄再次踏到了利耶尼亚,蕾娜菈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主动率领魔法师们与王城对抗。拉达冈看蕾娜菈的满月魔法十分强大,又有卡利亚骑士与杜鹃骑士、山妖巨人与自己作对,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于是决定和蕾娜菈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平息战乱。二人在结缘教堂结婚,自那之后,蕾娜菈变成了学院的英雄,学院内斗,便不了了之了。然而星星与月亮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过了一段时间,学院内的争锋又再度露头。恰好这时拉达冈抛弃蕾娜菈,娶了玛莉卡,成为了新的艾尔登之王。蕾娜菈心灰意冷,无心处理学院事务,其他几派趁虚而入,将蕾娜菈软禁。而蕾娜菈也没有反抗,甘愿受缚。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再一次没落,学院号称中立,关上大门,又开始了内斗。 这一天天气不怎么好,明明是清晨,天空却全是铅色,没过多时,又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不停,叫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们的情绪都随着气压低迷下来。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存好了情绪,来应对今天的讨论室斗法。这大雨一下,众人的兴致都大打折扣,只想着快点回到宿舍大睡一觉。最后还是本教室的教授挺着精神,将学生们聚在一起,在进讨论室之前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激励讲话,才带着人进了讨论室。代表彗星学派的卡勒罗斯教室众人从讨论室左边的大门鱼贯而入,找了位子坐好。坐在首座的是担任教室教授的达克达斯,他抱怀端坐在位子上,虽然戴着教授头罩看不到神情,但想来是趾高气昂。代表流星学派的奥利威利斯教室的学生和老师从讨论室右边大门陆陆续续进来,分批次坐下。坐在首座的是奥利威利斯的现任教授——艾勒芬勒。相较于达克达斯,他倒是正襟危坐,只不过也是瞧不起对面罢了。两波人见面,还没开口,但火药味便已经十分浓重。 两个教室到的已经十分早了,然而在他们之前还是已经有人早早侯在了讨论室的大堂之上,那便是海摩教室了。坐在中间位子的是海摩教室的教授布珂布畔,人称“铁面无私”教授,虽然他同样戴着头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和眼神,但是平时他的所作所为便是这句外号的最好证明。就气场气质而言,布珂布畔要比其他两个教授要正气严肃许多。往这大堂正位上一坐,便更像要审判原告被告的法官一般了。 三个教室齐聚在讨论室,已经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了,自从蕾娜菈被他们囚禁,拉兹利教室被他们打压之后,彗星派和流星派便无一日安宁,时常到讨论室论理斗法,并让海摩教室作证。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对学院法纪条条熟知,自然最适合做公证人。双贤教室的师生坐在下首位置上,至于拉兹利教室的人,便只配挤在角落里了。 布珂布畔看了眼讨论室大钟,又左右看了下两派来者,随后抄起了案上的大锤,砸了下去:“时间已到,今日论理斗法开始。请二位教授,分别派学生上前吧。” 布珂布畔每说一句话之前和说完一句话之后都要敲锤子,敲完了锤子,两边才能动手。他这一句说完,锤子还没落下,达克达斯便举起了手,趾高气昂道:“布珂布畔老师,我有个提议,能直接了了两派相斗的事。” 众人听了都颇为好奇,布珂布畔听他说有办法熄灭两派争斗,自然喜出望外,忙问道:“什么办法?” 达克达斯哼笑一声:“直接让我和艾勒芬勒老师论理斗法,赢了的,做学院正宗。”此话一出,议论声纷纷而起,霎时间炸开了锅。忽然有一个流星派学生站起来,指着达克达斯说道:“我看是你彗星派帐下无人,无计可施,你才这么打算的!” “你放屁!”一个彗星派学生拍案站起来指向那个学生,“明明是你们老师学艺不精,不敢应战!” 达克达斯冷笑,不去理他,只动了动自己手中的法杖。那学生刚刚说完,发现自己的整只手变成了猪蹄,又惊又羞,急忙坐下掩住猪手。彗星派师生看到,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个小教训,艾勒芬勒老师,我替你管理管理你的徒弟。”达克达斯笑道。 艾勒芬勒哼了一声,嘴角翘起:“礼尚往来,我也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 达克达斯听这句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刚才说话的学生的嘴已经被变成了鸭子嘴,只会嘎嘎嘎的乱叫,半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了。流星派看到对面出丑,扳回一局,都纷纷举手欢呼,赞扬艾勒芬勒。那个手被变了猪蹄的学生看到此景,也破涕而笑,心中对替自己出头的艾勒芬勒好生感激。 “好了!”布珂布畔敲了一锤,全场肃静,“两位老师,就请把两位学生给变回来吧。” 达克达斯和艾勒芬勒都耸了耸肩膀,同时挥了挥法杖,两个学生都恢复如初。 “话说回来,对于我的提议,艾勒芬勒老师,你觉得如何?” “如果能够一下子就解决我们之间的纠葛,我当然乐意。”艾勒芬勒点头,达克达斯哈哈大笑,好像胜券在握一样:“那就请赐招吧。” 说话间,两人同时从座位上跃起,站到了桌前,速度之快,叫两边学生都为之惊叹,纷纷在底下夸耀。艾勒芬勒问道:“是讲经还是斗法?” “斗法!”达克达斯不愿与艾勒芬勒多费口舌,当即选择了斗法。两人将法杖对准对方,达克达斯的法杖上绑着一块青蓝色辉石,彗星派的师生头套上的眼睛也都是青蓝色,使出的魔法都是青蓝色,自然青蓝色是他们的代表色。流星派的代表色则是深蓝色。 “二位要斗法,都得需要移身室外。不过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恐怕……”布珂布畔的话说的很明白,便是想让二人先论理,斗法暂且搁置一边。哪知达克达斯并不答应,执意道:“那就在这里比过好了。” 众人听闻,无不汗颜。原因在于之前有学生在室内斗法,因为太过激烈,将学院教室墙体损害。如今两个教授还在这里斗法,那还不得把学院闹成废墟了? 艾勒芬勒笑了一声:“你明知道室内斗法会惹是生非,居然还要这么干。我看你是魔法没什么威力,怕是连学院墙皮都伤不了。” “我说你怎么问我讲经还是斗法,嘴皮子这般伶俐,要是论理,我哪能占上风啊?”达克达斯满口讥讽之意,艾勒芬勒默不作声,眼中全是恨恨之意。两人嘴上互不相让,真要相斗,恐怕要战出大祸。布珂布畔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正准备敲下锤子,忽然有谁敲响了讨论室正向大门,没等同意就跑了进来,还在众人面前栽了个跟头,慌慌张张的,满身都是雨水污泥,光是叫人看着都觉得嫌弃。 艾勒芬勒看他头罩,知道他是自己门下的学生,但还没等他开口,达克达斯便抢先开口,显然是想把自己往正宗身上靠。只听他问道:“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只听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瑟……瑟濂回来了!说要见众位教授一面!” 这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瑟濂曾经是彗星派下出了名的魔块魔女,聪慧异常,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拿魔法师身体做实验,研究人体与辉石之间的关系,最后被蕾娜菈逐出学院。直到现在,瑟濂依然是高年级学生用来吓唬晚辈的手段,在这群魔法师眼中,瑟濂就是个灭绝魔女的存在,可怕非常。 瑟濂当初被赶走的时候,达克达斯还没有执掌卡勒罗斯教室。现在他听到瑟濂回来,又喜又惊,喜的是有瑟濂回来,可以给自己撑腰。惊的是瑟濂出去那么久,指不定已经变了心。又或者自己的本事神通广大,现在跑回来是来复仇,然后自立门户的。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没了主意。 其他师生也都没了声音,个个面如死灰,更有胆子小的学生听到瑟濂确有其人吓得瑟瑟发抖,隐隐啜泣起来。片刻后,达克达斯开口道:“一个瑟濂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他向那个报信的学生道:“去让她来!” 那学生犹犹豫豫,跪在地上,全身都软了,哪里有力气再站起来?达克达斯又叫了一声,才把他赶了出去。众人听到瑟濂求见,内心七上八下,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毕竟瑟濂已经离开多年,现在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瑟濂的,只有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教授和毕业之后留校的学生才见过瑟濂。 众人的心情跟随着钟摆左右不定,挣扎之下,只盼着时间快点过,瑟濂早点来,要生要死,说个明白。 那个学生跌跌撞撞跑到伍安瑟濂所在的亭子外,通报了一声,连二人正脸都没看就慌忙逃走了,显然还在害怕。瑟濂重新戴上斗笠,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风范,跟伍安说了一句“跟我走。”随后头前带路。伍安点点头,跟在其身后。 学院最大的一间讨论室在单独的一栋建筑内,瑟濂领着伍安进了楼,又带他径直来到讨论室门前。她把手放在门上,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推门而入。霎时间,几十个石膏脑袋朝他们看来,真说不出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冷汗直流。伍安见过沙场的艰险,但眼前之景自是另外一番吓人,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反倒是瑟濂上前,向着几个教室的教授都行了礼。教授们一听声音,果然是瑟濂,个个表情严肃,大气不出一个。底下学生看到眼前女人就是瑟濂,更是胆突,握紧手中法杖全然不把对方美貌放在眼里。 “瑟濂,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来。”达克达斯率先发话,他曾经与瑟濂是同窗,对瑟濂还算熟悉,“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连头罩都不带了。” “为了赶路不戴而已,对我而言,头罩岂是如此不便之物?”瑟濂顿了顿,“你还好吗?达克达斯。” “当了教授,也就还可以了。”达克达斯偏了偏头,看向瑟濂身后的伍安,只见他穿着一身跟瑟濂一样的黑衣,还披着雨披戴着斗笠,面相清秀,便问道:“身后所站何人?” “他是我在外面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说完,所有人都是惊叹一声,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斩杀了英雄拉塔恩的少离王。学院封闭大门都知道伍安的事迹,他在交界地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伍安听到瑟濂介绍自己,上前走到瑟濂旁边,向眼前师生作揖道:“晚辈伍安,拜见各位。” “瑟濂,你时隔多年重回学院,有什么企图?难道还想多害死几条人命吗?”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一副掌门人的样子,自然不服,同样上前问道。 瑟濂摇头:“今天前来,其实是陪我徒弟。具体如何,让他跟你们说吧。”说完瑟濂左顾右盼,想找个位置坐下歇歇。她笑嘻嘻的跟那些学生们打招呼,学生们只觉得她可怕,连忙挤在一块,让出好大一片地方。瑟濂坐下,并不生事。 教授们看瑟濂老实,便把目光投向了伍安。达克达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少离王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是来找满月女王蕾娜菈的,无意打扰各位,还请恕罪。” 众人听到他来找蕾娜菈,都“哦”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都觉得合理,不住的点头。伍安看到众人沉默,神色奇怪,于是问道:“那个……在下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你可知那蕾娜菈是什么人?”艾勒芬勒问道。 “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伍安说完这句话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瞥向瑟濂。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跟我们提她?”艾勒芬勒问道。 达克达斯冷笑一声:“姑爷来找丈母娘,那也是合理的啊。”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句话算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师生都没那么害怕了。 伍安听后不解:“在下不懂大师言中深意,还请大师明示。” “事情已做,你又何必装傻呢?世人都说,谁能杀了拉塔恩,解了星星封印,谁就是月之公主的准新郎。月之公主是蕾娜菈的小女儿,你可不就是蕾娜菈的女婿了?”说完,达克达斯又笑了两声。伍安听后,脸色腾的红了,连忙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有这等事情,若是知道,怎么敢认?在下与蕾娜菈和那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么会……”伍安一时激动,讲到这里,竟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继续。 艾勒芬勒看伍安难堪,连忙道:“达克达斯教授喜欢捕风捉影,你别在意。不过我们学院大门紧闭,你闯进来不说,还要见蕾娜菈,的确可疑。不论如何,这件事情,需要留些时间商议。这样吧,我看今天的比试不如取消。”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你做主了?”达克达斯问道。 艾勒芬勒不理他,继续道:“念在瑟濂是彗星派,而你又是瑟濂的徒弟,那就让达克达斯教授接待你好了。”这话一出,彗星派的学生一阵哀怨,显然是在不满抗议。现在瑟濂就是个没人愿意收的扫把星,谁都不愿意要的烫手山芋。要是招待了,早晚引火上身不可。达克达斯听了艾勒芬勒这话,自然不愿意听他摆布,而且他忌惮瑟濂,急忙道:“为什么要我们接待?” “我刚才说了,瑟濂和他都是彗星派的。” “可是瑟濂早就被逐出学院,不算彗星派了,跟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这么热心,乐意管这事,那就让你接了算了。” “那这么说,流星派也可以做学院主派了?”艾勒芬勒道。听了这话,达克达斯立马不乐意:“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别扯别的。”两个人互相斗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瑟濂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拄着腮帮子看他们内斗,笑的千娇百媚。 二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布珂布畔落了锤子断了争吵,道:“二位暂且留口,我已经决定,将瑟濂和少离王伍安,交给达克达斯教授接待。”说完敲了一锤。达克达斯虽然又怨又怒,但又无奈,只能接受。他叫教室的人收拾东西离开,等到自己人走光了,又领着伍安和瑟濂离开了讨论室。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几十号师生出了楼宇,顺着学校长廊离开,各自回去寝室。达克达斯冷着一张脸,带二人到了会客室,不多时,叫人给两人端上茶点,叫他们慢用。 “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瑟濂与其寒暄道,并不急着吃喝。伍安则显得很拘束,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眼神全放在瑟濂身上。 “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点头道,“你离开学院这些年,不知道对于彗星魔法,有了什么新的研究没有?” 瑟濂摇头苦笑:“我能有什么新的研究啊,我东跑西跑的,一直都在寻找亚兹勒大师的下落,可惜是音讯全无。” “既然找不到,那就暂且不要找了。瑟濂,你这次回来,对咱们彗星派而言,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达克达斯对瑟濂称“咱们”,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了。 “何以是好事呢?”瑟濂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 达克达斯看伍安在身边,不好细说,只能打哈哈,把话往远了扯,开始讲以前瑟濂在学院时候的事情。两个人聊的欢,伍安听在耳边,又觉得无聊,于是伸手,想要拿个糕点去吃。谁知道自己刚抓起一块来,瑟濂就大声道:“不能吃。” 只可惜为时已晚,瑟濂话音刚落,一股子浓烟便从那糕点中爆炸开来,扑了伍安满面,伍安起身想要拔剑自卫,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乏力,不多时便被迷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22章 金蝉脱壳好得意,柳暗花明遇故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安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得全身酥麻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溜溜眼睛观察四周。又过了一会,他脖子能动,又往左右看了看,只见自己所在之处暗无天日,四面是环形墙壁,只有一个缺口用来钻进钻出。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经过,记得自己是被藏在糕点中的迷药迷晕了,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又过了一会,伍安全身的酥麻感全无,他慢慢坐起身,摸上摸下,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器都被拿走了,此时身上一块有用的铁都不在了。他丢了剑,便下意识的手足无措,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的少林功夫护身,更有大卢恩在体内护体,这会就算他没有兵器,有人想要伤他,也是难事。他稍稍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尚有拳脚功夫可以傍身,但是那海角落日剑对于自己实在过于珍贵,此番丢了,若是找不到,伍安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该怎么闯荡下去,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坐在地上。 这时候,梅琳娜现出真身,蹲在他身边道:“你的心很乱。” “我的兵器都丢了,当然难受。”伍安这会正心烦意乱,对于梅琳娜的明知故说,有些置气,便扭过了脸。随后又意识到梅琳娜心思耿直,怕她对自己的耍别扭当了真,一直放不下,所以又泄了气,略有歉意道:“那把逆刺和黑刀虽然是两把匕首,但是威力无穷。尤其是那黑刀,一扎下去,连神都杀死了。那辉石剑丢了还可以再造,但我那海角落日剑,可是陪着我度过了风风雨雨多少岁月,要是寻不回来,我以后还……”伍安正想说“还活个什么劲”,但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小家子气,于是住口了。随后他又想到:“我被迷晕,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心里说完,转头看向牢房门,那与其说是个门,倒不如说是个窗,甚至比窗都还要小一半,只容一个人钻进钻出。要是身子再胖点,更是进都进不去。 伍安发现那牢门设在监狱墙面的最底下,上面设着与学院大门一样的蓝色封印。伍安看到,逃出生天的想法凉了半截,如今他兵刃尽失,这蓝色封印对他的皮肉相当抵触,只是触碰一下,便会被弹开。假若自己施以拳脚,全力而发,说不定会被这蓝色封印借力打力,反伤自身,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而且这牢门的地方不方便使力,简直是给伍安这种练武之人专门打造的牢房。幸亏这帮魔法师不知道穿人琵琶骨可以使人无法运功,不然伍安此时估计早被那些魔法师吊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梅琳娜问。 伍安摇头:“我也在想破解之法,只是这封印的厉害,进门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我只是碰它一下就被弹开,要是用了全力,说不定反倒打了自己。” “试他一试,又有何妨?”梅琳娜起身,掏出了使命短刀,伍安看到那把刀与黑刀类似,心下一惊,恍惚一瞬。在这一瞬间,梅琳娜走到了牢门前,一刀冲着牢门门轴而去,竟然被弹开了。梅琳娜受了冲击,手腕一阵疼痛,好像是被自己划了一刀,手掌一软,短刀掉在了地上。梅琳娜退了两步,握住自己手腕,脸上现出痛苦神色。伍安见状,赶紧上前关心道:“没事吧?” 梅琳娜摇头:“只是疼痛,没留下伤,无碍。” 伍安接过她的手腕,发现确实没有伤口,便帮她揉了揉,梅琳娜看他上手,想要回绝,心中忐忑,手却又僵住,动弹不得,任凭伍安揉捏,顿感一阵舒服,不自觉的闷哼一声,意识到之后随即住口,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伍安揉了一阵,确定没事,才放心放下,把刀捡起交给了梅琳娜,双眼又看向那到牢门。犹豫一阵,道:“我来试他一试。”随后双手使出大力金刚掌,硬生生打在封印上的一瞬间,伍安感到双手一阵疼痛,随后两条胳膊便像被巨锤砸了一般有分筋错骨之痛。伍安两臂瞬间垂下,痛的龇牙咧嘴,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梅琳娜看他痛苦,赶紧到他身边,双手分别抓住他手腕,又是揉又是按,折腾了好一阵,才叫伍安情况好转。伍安坐起身来,甩了两下膀子,道了声谢。但现在双手虽然不痛,却使不上力,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叹了口气道:“看来拳脚刀刃,全无一用。” 梅琳娜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泄了气。两人计无可施,沉默一阵,坐在地上发呆。伍安两手一握,将红蓝露滴抓在了手。伍安将蓝色的交给梅琳娜,自己拿着红色的,说道:“咱们两个被困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说不定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是你会饿死在这里,我是灵体,不会饿死。只不过我不能穿墙,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伍安知道她直言不讳,听她说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唉,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牢房里,不过啊,能跟你死在一块,倒也不错。”随即喝了一口露滴。 伍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独死,拿梅琳娜也全当朋友相处,谁知道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说,心中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感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这露滴虽然只能疗伤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你挺一阵子,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喝,不是加快了自己的死期了吗?” 伍安听后笑道:“我说会死,那乃是玩笑话。天无绝人之路,你我二人,岂能真的被这小小的牢门困住?”他话虽这么说,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只是喝露滴,假装洒脱。 过了两个小时,伍安看确实没办法出去,也不喝露滴了。梅琳娜确实一口都没动,把蓝色露滴还给了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这牢门虽然反弹他们的攻击,却不隔音,这脚步声,他们听的是清清楚楚。从声音听来,来者穿着底子又薄又硬的鞋子,走在不铺砖石的干泥路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来者的“诶呦呦”的抱怨声和呻吟声。伍安听了,暗暗好笑。谁知道外面那人居然也听到了伍安的声音,骂道:“臭小子,笑个屁?!跟个耗子似的,活该你被关在这里。”那人骂完,打开了牢门,递了一个木头托盘进来,上面有一碗饭,上面铺着生菜豆腐,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罐。那人双手手腕通过了封印才停下,等着伍安拿饭。 伍安看到送饭过来,拿了托盘过来,吃了起来。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骂道:“吃吃吃,撑死你!” 伍安倒不管他,只顾着自己吃喝,他还示意让梅琳娜吃,梅琳娜摇了摇头,不做声色。伍安把饭和水吃的一干二净,外面那人听没了动静,又把双手手腕伸了过来,一边打手势一边问道:“小鬼,吃完了没?” 伍安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盘子交到那人手上,道了声谢。那人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伍安,哼哼唧唧抱怨着离开了。 梅琳娜听外面没了动静,才开口问道:“他刚才伸手进来,你怎么默不作声,只顾吃饭?” “诶呀,人家好心好意送饭来,不吃怎么可以?”伍安知道梅琳娜问的是为什么不威胁那人把门打开让他出来,此时说这话算是打趣。不过他看梅琳娜僵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不好笑,于是道:“别急,咱们慢慢来,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再下手。”伍安说完,倒头靠在墙上,打了个嗝。梅琳娜看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伍安觉着无聊,想起身练功,然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又就此作罢。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日。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梅琳娜和伍安发现这监狱只有饭点才会有人送饭过来,其他时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这里没有人把守,只有送饭的。第四天早上,那个送饭的又送了早饭过来。伍安先接过托盘,放在一旁。趁着那人手腕没缩回去,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又管梅琳娜要了短刀,刀背压在了那人手腕上。 那人感觉自己被抓住,手腕又被一把刀子抵住,当时大惊失色,尖声骂道:“你这小鬼!想干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想问兄弟几个问题。”伍安笑道。 “谁谁谁他妈的跟你是兄弟了?你快给我撒开!” 伍安不理他,云淡风轻道:“撒开好说,只要答应在下一个事情就行。” “你……你该不会要我把你救出来吧?” “兄弟不愧是学院高徒,就是聪明,不用问就知道。” “不……不行!我要是把你给放了出来,我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人慌张道。 “放心,我出去之后,你大可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在我的身上。而且你要是不放的话,你这只手,我就收下,我自己开。”说完,伍安把刀刃贴在那人皮肤上,谁知道那刀刃相当锋利,居然刚碰到就擦出了血。那人吃了大惊,感觉自己流血,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伍安感觉他手腕一松,低头向外一瞧,牢门已经打开,但是封印还在。那魔法师倒在外头,身子还在动,显然是晕倒了。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他手腕狠狠抓了一把。那魔法师先头感到有人拉他,已经醒转,结果这么一拉,导致他脑袋撞在了墙上,又昏了过去。伍安见状,只好等一会再说,手还一直抓着对方手腕。又过了几分钟,那人醒来,感觉伍安还是没有松手,自己却已经晕了两回,这牢狱之地暗无天日,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么一想,更觉得害怕。 “兄弟,你醒了吧?既然醒了,那就给我开门吧!” “你你你你……你真的能确定,我不会挨罚吗?” “那当然了,”伍安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少离王,说一不二,面子贼大。有我出面,保你不会有事。” 其实伍安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是少离王不假,可这些魔法师要是真因为他是少离王给他面子,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蹲大牢了。伍安看这人倒也单纯,不然那几个什么教授也不会派他来了。 “那好,我……我这就给你把封印解开。”魔法师把左手往封印上一放,念了几道咒语,封印便消失了。伍安在心中暗道神奇,另一只手攀住门框,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一用力,把那人又拽了过来,一撞在墙上,又晕了过去。伍安出了大牢,虽然依然是看不到天光,只有森森火把,也觉得身心舒畅,真想要大声长啸一声,随即又想到这大牢安静的很,自己一出声必然引起注意,于是压制住声音不发作,把那人靠在墙上,小声道:“不好意思啦,之后一定来帮你。”说完又想去拉梅琳娜出来,却发现梅琳娜已经在刚才钻进他身体了。伍安一笑,顺着路离开了这一层牢房。伍安走到尽头,看到一段螺旋的楼梯,发现自己身处最下面的一层,这一层的牢狱间的牢门都是这种小门,且上了封印的,看来是专门关一些穷凶极恶的人的。只不过送饭这人实在太过单纯,居然把手伸进来,才给了伍安可乘之机。 伍安一想到蕾娜菈被这些魔法师关了起来,说不定她就在这栋建筑里。不过他在这一层并没有发现蕾娜菈,随即想到她被软禁,大概是在哪个比较富丽堂皇有好吃好喝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建筑的顶部。伍安牟足了劲,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正在气喘吁吁之际,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伍安朝着声源处去,听了一会,发现正是达克达斯的声音。伍安这时候想到瑟濂目前下落还不明,自己刚才搜了一圈底下牢房,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说不定也是被这混蛋关在了哪里。伍安蹑手蹑脚过去,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变得和自己印象里的别无二致了。伍安凑了近些,用重力魔法贴在过廊上面,听他跟一个人说话。只听达克达斯问道:“这么久了,受了这么多苦,你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一派吗?” 伍安按下心思,闭上眼睛,又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那个囚犯的声音,只听到达克达斯一直在逼问那个囚犯,问他肯不肯就范,真可谓软硬兼施,听得伍安相当疑惑,不知道这大牢里关的是个什么人,居然叫达克达斯这么一个教授甘愿费如此口舌劝服对方。最后达克达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伍安看达克达斯就在自己下面,真想立刻下去,逼问他瑟濂在哪。但如果他在这里拿了达克达斯,学院内势必大乱,一股脑的全往这边来。到时候他们同仇敌忾,伍安双拳难敌四手,这学院可就走不出去了,于是牢牢贴在上面,并不做声。直到达克达斯的声音彻底消失伍安才慢慢落地,沿着牢房一个一个的找,最后发现了那个囚犯。伍安打眼看去,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托普斯。 看到故人,伍安十分意外,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又看到托普斯浑身又是伤又是血,又看到他面黄肌瘦,这才两个月,便瘦脱了相,变成了皮包骨的模样,当真吓了伍安一大跳。 托普斯坐在木床上,他现在还活着,明显是还硬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死去。他两眼无光,胡须尽白,俨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托普斯老师!”伍安虽然和托普斯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看到他这副惨相,恻隐之心大动,老师这一称呼脱口而出。托普斯听到伍安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光芒慢慢汇聚在双眼之中。他慢慢挪动脑袋,看向了牢门处。见到伍安,好像丢了的魂和生命都回到了身体里,松动开唇齿道:“伍安……伍安!”言语之间尽是感怀伤念。 伍安听他口气微弱,知道他身子虚弱,一个不忍,居然要流下泪来。他忍住不发,双手运气道:“我来救你出去。” “不不!”托普斯急忙跑到牢门前,一阵铁链声音连连作响,显然是他的脚镣手铐的声音。托普斯道:“你硬打开牢门,下一次他回来,必然掺察觉,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你……你难免遭殃。” 伍安一想的确没错,况且自己就这么把牢门崩坏,很可能伤到托普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已经再挨不了一点皮肉之苦。踌躇之间,便放下了手。 托普斯看伍安来了,很是开心,又坐回到了床上,笑道:“很好很好,我挺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什么意思?”伍安不懂他的话,只看他一直乐个不停,直到咳嗽起来。可咳嗽完了,他又继续笑着,看起来真像是痴呆发疯一样。伍安眉头拧成一团,忙问道:“你怎么了?” 托普斯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伍安关心自己,当即收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太高兴了。” 伍安点点头,问道:“老师,为何他们要把你关在这里?” 托普斯听后,又是悲伤,又是骄傲,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流下泪来。伍安怕他随时倒下,便拿了露滴送过去,叫他喝下。托普斯喝了这露滴,身上的伤没有好,但他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好了些。他擦了擦嘴,把露滴还给伍安。 “老师,一直关在这里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你救出来。” 托普斯摇头:“你一救我出来,立马就会被他们发觉了。本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只是……”说完,托普斯眼睛亮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了脱身之法,说道:“达克达斯今天晚上还会再来一次,我到时候便屈服于他,同他谈个条件,让他给我换个好屋子住。到时候你跟在他身后,注意别被他发现。等我到了屋子,他离开之后,我们再在屋子里细说吧。” 伍安听他计划的周全,不住点头,还想跟托普斯再说上几句话。托普斯却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谈伍安也不缠着他,挑了个黑暗的地方休息。等到了晚上,达克达斯又走了过来,伍安听到声音,赶紧上了天花板躲着。达克达斯还是上一次的那套说辞,托普斯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达克达斯教授对我这般礼贤下士,我若不从,也太不识抬举。” 达克达斯为了逼迫托普斯就范,明里暗里又是给他用刑又是饿他肚子,俨然是他仇人。托普斯这番话,明显是有讥讽他之意。但达克达斯听他就要被自己劝服,也不在意,半信半疑道:“你终于愿意加入我派了?” 托普斯点头道:“彗星派创派已久,乃是学院第一流。能够进入贵派,乃是我的荣幸。” 达克达斯听后,欣慰一笑:“嗐,还说什么贵派贱派的,托普斯老师你这可就见外了不是?来来来,我给你松绑。”说罢掏出钥匙,给托普斯松了镣铐。托普斯活动了两下身子,舒展筋骨,懒洋洋道:“多谢达克达斯教授了,在下当初软硬不吃,不肯赏光,近几日想了清楚,想了个大彻大悟!当即决定把自创魔法交给达克达斯教授。” 达克达斯听后,大喜过望,抓住托普斯满是血污伤痕的手,感动道:“为时不晚,为时不晚!” 伍安在上面听着,心里忍不住骂道:“就这好骗的智商还当教授呢,看样子学院这帮人都是个顶个的草包。” 托普斯点头:“只不过,我现在这环境,实在是不允许我把魔法详细写下来啊,您看……” 达克达斯明白托普斯的用意,连忙道:“我懂我懂,我马上给您安排个单间,让您把那魔法完完整整写下来!”说完,达克达斯把牢门打开,领着托普斯出了牢房,伍安本来就穿的一身黑,外加上用重力魔法压了脚步声,跟在后面,真可谓是毫无破绽。 等三人出了监狱,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前往教师所在楼宇处。伍安用重力魔法飞檐走壁,专挑暗的死角处跟着。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到了楼中,用升降梯下到楼宇底下,用钥匙开了门。托普斯看到屋子里软床沙发和果子酒水,不为所动。反倒是看到书案笔墨,眼睛放光,恨不得马上过去写上一番。 “从现在开始,这间屋子便是您的房间了,您大可以在这里写您的魔法,越多越好,直到写好了为止。除了用餐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说完,便亲自给托普斯理好了纸笔,随后安静离开,将门反锁住。托普斯看他出去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缓劲儿。伍安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的跳下,环顾四周,发现这底下暗室居然如此富丽明亮,惹人垂涎。要是再往上走几层,到了真的教授寝室,那岂不是皇宫一般? 托普斯先是拿了几个果子润了润嗓子,填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伍安吃了两个。托普斯撸起袖子,抄起笔便开始写字,先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五张草纸,然后又写满了三张大纸。中间托普斯有过停顿,有过沉思,更有人来送过饭。托普斯沉迷其中,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伍安无处可藏,只能躲在床下,等送饭的人走了再出来。托普斯废寝忘食,将八张纸写完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托普斯也不上床,坐在椅子上披了毯子边睡,把床让给了伍安。伍安拗不过他,便上床盖被,怕有人突然进来,便半梦半醒着。等到了早晨,托普斯又开始写,便像昨晚一样一刻不停。等到了晚饭时候,托普斯终于将自己的魔法尽数写完,整理在一起。他长舒一口气,又是疲惫又是舒畅。伍安看他停了笔,料想他是写完了,便凑上前去询问。托普斯满意的点点头,将几张纸交给伍安,十分郑重道:“小安,这是我研究出来的,足以颠覆交界地历史与神统、万法根基的魔法。在学习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善用它!” 伍安看他如此郑重,眼中对自己含着殷切期望,他受了刑挨了苦,本就扛不住,这两个月,瞬间老了几十岁,实是有今天没明天。伍安知道这几张纸便是他的毕生心血,当即退后两步,跪拜托普斯:“伍安发誓,学过此法,绝不堪用,否则教伍安挨五雷轰顶,死后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托普斯看他跪拜自己,又立下如此重视誓,当下宽心,赶紧扶起伍安起来,小声说道:“小安,我管这魔法叫作‘托普斯立场’,你将这几大张咒语记下,内化心中。你别看这页数多,但魔法终究讲究领悟和记忆,以及想象力。” 伍安点点头:“冒昧请问老师,这魔法的妙处。” “这正是我要说的。”托普斯点头,“这托普斯立场,能够将一切魔法与祷告化解。哪怕是神创造的秘法,在托普斯立场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化解一切魔法祷告……!”伍安听到,心中一阵激荡,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下。 “不错,你且将这魔法学会,日后行走交界地,便少了几个担忧。你是剑客,靠刀剑说话,魔法又其魔法自是不变之物。这托普斯立场一开,你便可专心对敌了。” 伍安听后,意识到了这魔法的厉害之处,久久没有出声,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道:“这可当真是门了不起的功夫。” 托普斯坐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果子吃:“你且将其背熟,再慢慢领悟。” 伍安点点头,看向托普斯:“那个达克达斯把你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魔法?” 托普斯点点头:“这魔法能克制一切魔法,他身为教授,肯定要将其囊括手中。如果得不到,便就将其毁掉。他折磨我,威胁我写出这魔法。要是我死在大牢,那这魔法便失传,也影响不到他教授的地位。原本满月女王就已经研究出了卡利亚奉还这种能弹开魔法的魔法,但是女王神志不清,卡利亚骑士又不愿意把这魔法传给他们,于是达克达斯退而求其次,看到我的书稿,便找到了我。又发现我的魔法比卡利亚奉还更加厉害,这才把我关起来。” “达克达斯真是个眼光短浅、利益熏心的蠢人。”伍安咬牙切齿道。 托普斯叹了口气:“其实那些老师哪个不是鼠目寸光、利益熏心呢?达克达斯玩世不恭,全无一副教授的样子。艾勒芬勒道貌岸然,装作君子,实则蛇蝎。布珂布畔,自己的确公正无私,可惜他太过自傲,一直都觉得自己门下的弟子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实际上他的那些弟子好几个都心术不正。你的兵器本来放在达克达斯的地盘,却被布珂布畔的学生拿走了。唉,也是个蠢猪。”托普斯边说边摇头,将三个人都骂了一遍,可见他到底有多么怨恨这些名门正派。只听他续道:“这些人本事不小,却关起门来搞内讧。打外面人不行,打自己人却喊着口号前仆后继的上,真是……真是……”托普斯言到此处,浑身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伍安听到自己武器所在,算是松了口气,想到瑟濂,便问起其下落。托普斯听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达克达斯也没透露半点关于她的消息。不过你既然说她被迷晕,她是那些人眼中的魔女,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伍安听后,心里愈加着急。但想到瑟濂神龙见首不见尾,妙招多的是,此刻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旁观者清也说不定,便由此安慰自己,宽心了不少。 托普斯道:“小安你是来找满月女王的?” “正是。”伍安回答道。 “我听说满月女王,就被关在监狱的塔顶的那个屋子里。想要上去,就得乘坐塔内的大升降梯,而在大升降梯的门口,有一人一狼把守。” “一人一狼?”伍安不解。 “那人便是卡利亚近卫骑士穆格拉姆,那头两米长的红色大狼是拉达冈留给满月女王的。他们两个守在大升降梯门外,防止任何人闯入。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蕾娜菈才被软禁,而不是被杀死。”伍安“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想到打开星星封印便是满月公主的准新郎这件事,便开口询问。托普斯也是头一回听说,当即哈哈大笑,摇头不知。 几人又聊了一阵,随后托普斯上床睡了个沉沉的安稳觉。伍安则坐在他的位子上,将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来来回回读了个百八十遍,记了个滚瓜烂熟一字不忘。伍安背下来之后,又专心领悟回忆,直熬了一个通宵,便将这托普斯立场学会。其时托普斯刚醒,而伍安大汗淋漓,虽然头脑发胀,却感到十分精神。 托普斯悠悠醒转,随后意识到一件大事,开口道:“小安呐,你既然是来找满月女王的,那就须赶紧前去啊。你的黑刀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如果被小人利用,那满月女王可就危在旦夕了。” 伍安听后顿时一惊,心想他所说不错。虽然蕾娜菈有穆格拉姆和红狼护着,但黑刀连神都可以轻易杀死,还在乎他们一人一狼吗?想到这里,便立刻动身前往监狱塔。一想到要把托普斯一个人留在这,又有些担心和不舍。 托普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伍安心中还是不放心,恰巧这时候送早饭的人来了。伍安一跃到天花板上,看了托普斯最后一眼,然后趁机溜了出去。 在学院监狱的顶部还有一座高塔,其设立在监狱塔顶出口百丈开外的地方,并用高大的铁门拦住,防止人和任何牲畜翻过。铁门那头关着穆格拉姆与红狼,而在塔的最顶端,其原本是一个大书库,现在则是关押着蕾娜菈的地方。 伍安到了铁门外,发现门还没有开,有两个人在门口一边啰嗦,一边拿着一个袋子掏来掏去。伍安看他们头罩上的眼睛是海蓝色,认得出他们是海摩教室的人。托普斯刚才跟他说海摩教室里头有了不老实的老鼠,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诶诶,你找着没啊?”左边那人问道。 “没有啊,我都不知道黑刀长成什么样子。”右边那人说着,拿出一把剑,正是伍安的辉石剑,只听他赞叹道:“诶呀,你看看这剑,里头是辉石,剑身和剑刃用开了刃的钢铁包住,又漏出空隙施法,而且这空隙还留的好看有致。啧啧啧,真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诶呀大师哥,快点找吧。我听人说,是个匕首,你再摸摸。”左边那人又道。 “行了行了,我知……诶哟,找到了!哈哈!”右边那人拿了个黑色的短刀在手,那不是别的,正是能摄魂夺魄、弑神斩龙的黑刀。伍安仔细一看,他们拿在手里的正是伍安的兵器。伍安见了,狠狠啐了一口。只听那左边那人说道:“哈哈,有了这黑刀,咱们把那什么骑士和红狼杀了,然后再把蕾娜菈解决掉!” “那才哪到哪,咱们应该把师父一道儿杀了。他老不死的愚钝,学了那么大本事,居然甘心做个和事佬。要我是他,早就把其他两派全都横扫了。等我把他解决,做了接班人,就让海摩教室的兄弟姐妹们执掌学院,到时候……”说到这,右边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伍安听了又惊又怒,心说这人大概是布珂布畔的首席大弟子,然而跟着布珂布畔学了本事,却忘了做人的道理。居然想要欺师灭祖,这在伍安眼中已经是大逆不道。而且他还把自己一个教室的同学叫作兄弟姐妹,一身匪气,真要让他当了学院正宗掌门人,那学院就不再是学院,而是山头了。想到此处,伍安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展开遮影步上去,身体腾空一转,一腿踢在左边那人脸上,一拳打在另一人脸上,将二人打飞出去。伍安接过了装着自己武器的麻袋,将其一一绑好,转而去看那两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松了口气,他打人不会留手,如今不仅会了少林功夫,还有大卢恩护体,普通人要是身体不够健壮,还真容易被伍安一拳打死。刚才伍安主要想夺兵器,一拳一脚全是随意,没什么威力,还是把人打昏了过去。 伍安带了兵器在身,安心不少,又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钥匙,开了大门。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人扑了上来,剑尖抵在伍安喉咙前,又有一匹红狼跑到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伍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那骑士一身银盔银甲,深蓝色兜袍,一手三尺剑,一手瓜子形状的镶嵌蓝宝石的盾牌。伍安看他这身打扮,猜测他就是穆格拉姆了。伍安见他不暗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自己也不藏着掖着,朗声道:“伍安。” “伍安?!”那骑士“啊”了一声,十分惊诧,收了剑后跪拜在地道:“小人卡利亚骑士穆格拉姆,拜见少离王!不知是少离王到此,对王上无礼,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看他给自己跪下,又惊又疑,随即想到自己成了准新郎的流言蜚语,又想到这穆格拉姆是卡利亚骑士,效忠于女王和公主,自然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于是不再疑惑,扶了他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听到别人说他是少离王的时候,他不再觉得开心了。 那匹红狼看穆格拉姆对伍安毕恭毕敬,自己也上去讨好伍安,蹭他的身子。伍安抓了抓红狼的脖子,然后对穆格拉姆道:“我要找女王陛下,听说陛下她正被软禁在此,不知能否一见?” 穆格拉姆听了,失落的点点头道:“王上有所不知,我陛下自从被关在这里,便再没有出来过。小人和这红狼守在这里,以防那群魔法师动了歹心,想要害我陛下。我害怕陛下饿着,有一次上去给陛下送饭,却发现陛下疯疯癫癫,说话东拉西扯。她认得我,却只把我当成管孩子的,让我帮她照看她在大书库中的“孩子”。我一愣神,竟然被拉进了一片幻境中。原来陛下外在虽然疯癫,但在那片幻境当中,她却很清醒。陛下告诫我不准再上来,否则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连忙磕头退下,这才保住一命。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疯了?” 穆格拉姆低头,半天道:“小人也不太清楚,那幻境应当是精神世界,陛下虽然清醒,可是那声音却像殿下。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我了解了,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拜谒一下,不然就不够诚意了。”说罢,伍安就准备上去。穆格拉姆站到一旁道:“王上!陛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虽然她人现在失了理智,但一旦被拉入精神世界,那可能就出不来了!” 伍安哈哈一笑:“难道我给她磕头,她还不让我出来吗?”直把穆格拉姆问的沉默,一边是女王,一边是少离王,他两头为难,一时没了动静。 伍安见他窘迫,不再拿他开玩笑,问道:“解开星星封印的人,便是月之公主的新郎,这是谁说的?” 穆格拉姆听了这话,莞尔一笑:“这正是女王陛下说的疯话。”伍安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女婿这就来见丈母娘!”说了玩笑,正要上升降梯而去,又想起刚才被打晕的两个人,跟穆格拉姆嘱托道:“大哥,小弟我刚才出手不小心打伤了两个人,麻烦你帮忙看着,可别让狼给偷吃了。”说完瞥了一眼红狼。 “王上放心。”穆格拉姆当即拿了绳子,把两个人手脚捆了,放在一处。伍安放下心,上了升降梯,直往塔顶而去。 第23章 描眉画目拙弄巧,月盈则亏自招殃 大升降梯的声音在塔内冷冷作响,发出敲人骨髓的森然声音。时隔还不到一周,又要面对一个神。而且这位还不是半神,而是正儿八经的神灵,是博古通今、神通广大的满月女王,是卡利亚王室的后裔,是独自一人发明了满月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伍安直到现在,真正面对过的魔法师只有阿尔佩利希。以伍安现在的本事,打败一个阿尔佩利希根本不在话下。可是阿尔佩利希不过是给圆桌厅堂是看大门的,满月女王顶着这么多头衔,实力定然非同小可。伍安做了这几十米的心理预设,直到大升降梯停下,不再发出声音,伍安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方。只见一栋建筑出现在眼前。伍安没有看见窗户,只有一扇木质两丈高的大门。伍安把手按在上面,用力一推,大门悠悠打开,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显然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伍安走进去,发现整个建筑内部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书库墙壁是一个圆形,上面钉着木质的书架,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共有三十排,每一排总共可以摆放一千本书。然而现在这大书库却空空如也,只有几盏高腿铁架上的烛火还在亮着,围在大书库最中间地面的一个圆形周围,将偌大的书库照的昏暗非常,刚刚进门,便会觉得此处十分邪门阴暗,不宜久留。 伍安眼前是这幅阴森景象,身后是刺骨寒风,头顶是滚滚浓眉雷和瓢泼大雨。他被夹在其中,眉头拧成一团,全身都觉得一阵不适,牙齿止不住的打架。他这一路斩妖除魔,连神也杀了,在这环境当中,竟然开始起了惧心,只感叹这一个满是人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阴森之地。 伍安看里面安静,尚有光亮,提了精神信步走入。他迈了五步,还没把里面景色看完,身后大门却猛然关上。伍安先是一惊,随后又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请君入瓮了,既然人家关了门,就摆明了不想让他出去。而伍安还没有见到满月女王,自然不能离开。依然坚定着步子,向前走去。走到正中央,只觉得上面明亮,抬头一瞧险些被强光晃瞎了眼。伍安退了几步,再向上看,发现那头顶是个直径足有一丈之多的光球,闪耀着金色光芒。那光球原本悬在上面,伍安退了后,那光球便缓缓下降,落在了中央。那光球当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伍安仔细一看,那人正蜷缩其中,好像怀中抱着什么。眼看光球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直到那人现出真身。只见那人蜷缩着腿坐在地上,身上穿着魔法师的蓝色袍子和红色系带,头上戴着一个黄色细纹交织的高高的月牙帽子。伍安凑上前一瞧,竟是个美貌的成年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气息。而她自己则痴痴的抱着怀中的金色琥珀,隔一会便吻上一口,嘴中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伍安想到蕾娜菈现在神志不清,而眼前的女人双眼痴痴,口齿不明,显然她就是蕾娜菈了。 伍安正疑惑着,那女人咿咿呀呀,像唱戏一般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说完将琥珀抱紧护在怀中,侧过身子,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向伍安。伍安看她眼神凶狠,愣么一愣,当即跪拜道:“小生伍安拜见女王陛下!” 蕾娜菈一愣:“你叫……伍安?”随后声音尖利道:“你说你叫伍安?” 伍安听她一惊一乍,心道她果真是失心疯了,但嘴上不敢发作,毕恭毕敬道:“小生确实是伍安,不知……”这下面一句“有何指教”还没说出口,伍安就被蕾娜菈拉到了身子底下。伍安这才发现蕾娜菈身形如此高大,真要站直,估计得有八尺之高。只见蕾娜菈满脸的热情,拉着伍安道:“诶哟,我的好女婿,你可算来了!” “……啊?”伍安一愣,不知其意。蕾娜菈笑了一声,声音分外悦耳:“你这傻女婿,怎的这般憨蠢?那解开星星封印的人叫伍安,你也叫伍安。既然如此,那你不就是我的好女婿吗?快快快!叫岳母!叫了有好处!” “这……”事发突然,伍安内心忐忑踌躇,摇摆不定。蕾娜菈看他犹豫,嗔怪道:“你这女婿,可真不领情,见了岳母不叫,是为何意?”说完大手一张,按在伍安头上,强迫着他磕头:“叫岳母!快!” 伍安费尽全身力气挣扎,居然动弹不得分毫。他害怕蕾娜菈一巴掌将他拍成肉酱,便赶紧道:“小婿拜见岳母!” 蕾娜菈听后大喜,又单手将伍安扶起,像个巨人一样操弄着他,笑道:“这就对了!来,吃果子!”说完从身子那一侧抓了一把,将果子呈现给伍安。伍安看她掌中果子尽皆腐烂,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蕾娜菈看他脸色难看,又看向果子,讪笑两声,把果子丢在了一边:“那帮混球,竟然给我送了这等下品,恶心!”说完双手抱住琥珀,又吻了一吻。 伍安看她手不离琥珀,心下好奇,看蕾娜菈对自己暂时友善,便问道:“女王……” 蕾娜菈听到伍安叫自己女王,十分不满意,纠正道:“刚叫了岳母,怎的又改口了?” 伍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岳母大人怀中抱的,是什么啊?” “这个?”蕾娜菈连连大笑,又对这琥珀呵护有加,好像其中孕育着生命一般,“这个,是我的孩子啊。” “孩子?!”伍安心中惊诧,这一回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又问道:“岳母大人说这是岳母大人的孩子,小婿实在不解,还请岳母大人明示。” 听伍安问起,蕾娜菈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那小女儿,那般的想不开,自断心脉,草草了结了性命,害得我想她好苦!”说罢便流了泪哭出声来,将怀中琥珀抱的更紧。伍安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她失心疯不是因为拉达冈抛弃她另外再娶,而是因为她小女儿身死,所以悲痛欲绝,以至于此。”微微点头,将此事记下,心中又道:“她一定是感念她小女儿未嫁先死,十分悲痛,所以才随意的放出话来。可是为何是解开星星封印的人才是她的女婿,这可真的不知。” 伍安转头又看向她,只见她像抚摸新生儿一样抚摸着怀中琥珀,对其又是亲吻又是安慰,真的将其当作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威震天下的满月女王,到头来被深锁在这大书库当中以琥珀为伴,当真令人唏嘘。她为了振兴家族创造满月魔法,以此镇住学院,又作为领袖与王城势力对抗,一生都在忙碌,从未停下,有个能体贴自己的女儿却又自寻了思路,想来是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蕾娜菈会疯,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伍安思来想去,止不住的低头叹息。蕾娜菈听到他沮丧,觉得奇怪,扭过身子问道:“贤婿何故叹气啊?” “我是为岳母大人叹气啊。”当下把刚才心中所想说了,蕾娜菈听了,格外感动,哭的更加厉害,欣慰道:“贤婿能有这心,做岳母的当真觉得温暖。只可惜你现在跟我姑娘天各一方,不能相见。”说完兀自擦泪叹息。 伍安点点头,也现出悲伤神色,蕾娜菈又道:“不过你可以去卡利亚城寨,去看看她。” 伍安曾记起布莱泽也曾跟自己说起过卡利亚城寨,更说自己可以凭着拉塔恩的大卢恩去论功行赏。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那月之公主还活着,现在蕾娜菈又说公主已死,实在蹊跷。伍安想来想去,得不出个明确的结果,暂且便将这事情搁置一边,以后再细细想来。 “诶呀!不对不对不对!”蕾娜菈连连摆手,“你们见过!见过!” “见过?”伍安想那月之公主是拉达冈和蕾娜菈所生,定然和拉塔恩一样是个半神。她自杀如果不用黑刀,想必是肉身死去,神魂不灭。不过也有例外,葛德文便是被黑刀杀死,神魂破散,肉体依然生长。蕾娜菈这话,显然是在说那月之公主灵魂尚在,还曾与伍安有过一面之缘。伍安回忆,细想自己是否遇到过什么孤魂野鬼,想来想去,一点印象可都没有。 蕾娜菈看伍安一直皱着眉头,想他是思念女儿,笑道:“贤婿!无妨无妨,我那姑娘啊,光是看了你一眼啊,就喜欢的不得了了,你也不须急……啊呀!”蕾娜菈还未把话说完,只觉得脑袋一痛,大叫了一声,吓得伍安急忙站起躲开。那琥珀险些摔在地上,蕾娜菈急忙揽在怀里。她单手捂住头,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贤婿见笑了,你岳母我啊,有些困了,想睡一觉。”说完便垂下了脑袋,呼呼大睡起来。伍安正觉得莫名其妙之际,琥珀当中闪烁出耀眼光芒。伍安用手挡住视线,免得被光线晃瞎。 过了一分钟,光芒终于黯淡下来。伍安松了手,放眼望去,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书库,而是站在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水面之上。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伍安四下观察,当即慌了神,随后想到穆格拉姆说起过他被拉入过幻境当中,又说自己在幻境当中跪拜了女王,伍安定了定神,想真正的蕾娜菈就在这片天地之中,当下宽心。迈开步子,随意走了起来。伍安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便只管走路。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摸到这幻境的边,便猜测这幻境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又或者自己一直原地踏步,未能前进半寸。伍安想蕾娜菈法力无边,造一个黑暗无边的幻境可不是什么难事。纵然如此,自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朗声道:“岳母大人!小婿恳求一见!” 伍安声音传开,形成回音,久久才平息下去。伍安看没有动静,又把这话说了一遍,依然是鸦雀无声。伍安待在原地,回忆刚才蕾娜菈刚才跟他聊的好好的,怎的就突然困了?然后自己又被拉进了精神幻境。而这精神幻境还是从琥珀当中散发而出,想来施展这环境的并不是蕾娜菈施展开的。伍安又回忆起刚才蕾娜菈昏睡之前说的话,心生一计大声道:“公主殿下,既然喜欢我得紧,那就请现身一见吧!我不……”伍安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杀气。伍安抖开身子,侧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魔法刀刃。那些刀刃进入黑暗当中又砍了过来。来来回回,越来越多。伍安腾空横了身子躲过一对刀刃,随后站在地上,运了真气,将托普斯立场施展开来。那些刀刃本来已经将伍安层层包围,碰到这透明的蓝色立场,全然无力,消失的无影无踪。伍安看这立场好用,心中为自己庆幸,也替托普斯感到高兴。心情一好,又提了口气,将这立场扩大,变成了压制手段。刀刃被立场逼退,无所遁形,最后尽数消失。 伍安收了姿势,但立场并没有收,怕再来暗箭偷袭。伍安讨厌暗算,心中不快,但脸上并不发作,依然开口要引出对方:“殿下何必如此,要谋杀亲夫呢?莫不是怪我没去找你,你生了气?你只要将这幻境解开,我立马就去找你。这学院究竟如何,我也不管了。如何啊,娘子……” “住嘴!”一声空灵之音发出,宛如神怒。伍安反应极快,躲开了一把魔法运气成形的大斧,又想到自己有托普斯立场,不必再夺,索性站在原地,任凭劈砍。随后更有刀砍斧斫,枪刺剑刳,毫发未伤。伍安身子未动一步,想这终究是幻境,不可能有真正刀剑出现伤到自己,对方只能以魔法攻击自己。而自己则带着兵器,只要对方一现身,便立刻用剑杀了,以此脱困。至于其他,等脱了身再说不迟。 伍安站在原地扛了五分钟,依然毫发无伤。对方看不管怎么出招,都没办法伤到伍安,便就此作罢。此时,黑暗当中现出一点光亮,伍安转头看去,只见一轮透亮圆月冉冉升起,让伍安想起李太白诗句:“小时不知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个又一个闪烁的星星跟着那月亮慢慢升起,挂在天边。在月光之下,一个身高八尺的身影出现,尽管背着光,伍安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正是满月女王蕾娜菈,只不过不是真人,是有人假借蕾娜菈的身形,对伍安发难。 伍安看对方终于现身,终于有了脱身之法,当即作揖道:“在下拜见公主殿下!” “休说闲话!”对方吼道,愤怒当中有留着一些羞涩之意,“你出言不逊,且待我教训教训你。”说罢,抬起右手法杖。那法杖整体银铸,头尖,整个法杖呈螺旋状。另一头,一条粗铁弯了一弯,两头做镡。弯出来的环中放了一颗深蓝宝石,整个法杖看上去十分珍贵,想来是蕾娜菈自己的法杖,比之那些草包的法杖,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有了这等法宝,使出的魔法,纵使是最末等的,也蕴含极大威力。纵管如此,蕾娜菈一溜十三招全部使出,也未能伤到伍安分毫,可见这托普斯立场有多么神奇,更能理解为什么达克达斯这么想要他的魔法了。托普斯这魔法厉害,且凡人资质便可学会,一旦传了出去,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学魔法,更不会有人害怕魔法,到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魔法师了。 “殿下下手如此之重,何来教训之意?”伍安有托普斯立场撑腰,肆意笑问。蕾娜菈冷哼一声:“你有这等功夫,我现在就算想要杀你,也无能为力。不过你的内力不是无限的,等到你内力耗尽,就等着被我剁成肉泥吧!” 伍安听她又说功夫又说内力,明白对方真的时时在监视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哑然失笑,流了一身冷汗。蕾娜菈看伍安冷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话不说便催动内力,用法杖施法。霎时间,海摩教室、流星派、彗星派的魔法一股脑的从法杖当中使出,向伍安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看到这幅阵仗,先是吃了一惊,想要躲开,此时他还做不到一边动一边施展托普斯立场。如果自身一动,立场立刻消失,他不免会被千刀万剐,于是只好站立原地不动。蕾娜菈见多识广,也没见到过这等魔法,心中惊奇,冷哼一声:“我看你能撑多久!”随后攻击更加频繁猛烈。伍安感到有些撑不住,但此时如果随意移动,松了立场,定然性命不保。当即又挺了一阵,等到攻击停止,伍安退了几步,赶紧喝了一口蓝色露滴,补充了自己内力。但这蓝色露滴他很少有,量没有调配多少,只有半瓶。眼下他喝了个精光,虽然恢复了内力,但不能再像刚才那般站立不动任凭对方砍杀。情急之下,拔出背后长剑,剑指蕾娜菈。 蕾娜菈右手挥动:“伍大侠终于肯用剑了,不枉我施展费尽如此心力。”说完一声长笑。 “本来不用,逼我至此。”伍安也是一声长笑,“既然知道我剑,那我便不留手,接招吧!”说罢,伍安施展开鬼蜮遮影步,短短几步,便到了蕾娜菈身边。伍安刺出一剑,扎了个空,感觉到身后杀气,立刻转身躲开,拔出腰后辉石剑,画了个圈,吹出一道冰雾,遮盖了自己的行踪。然而他这点微末道行,在蕾娜菈面前施展魔法,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况且这幻境就是蕾娜菈的,伍安不管在哪里都是无所遁形,一道冰雾,怎么可能挡得住蕾娜菈慧眼。蕾娜菈看他魔法用的不成样子,心中一嘲,陡然现身,放出了比伍安的冰雾大上十倍的雾海魔法。伍安本来打算用冰雾遮挡蕾娜菈视线,自己稍作回复,谁知道蕾娜菈居然将计就计,以他的冰雾为中心,将其扩大到把整个幻境都遮盖住了。 伍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抻开双剑,提防周围,不再用一点魔法。他站在原地不动,细心观察周围,声音没有闻到,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甚至结了霜。伍安吃惊之际,自己双脚已经被冻住。他先是用托普斯立场将冰雾震开,现出一片区域,随后用鬼蜮遮影步外加流水剑法,在冰雾当中不住运动,胡乱挥砍,砍出一条路来。但没过多时,大雾又弥漫开来。伍安这般武功不能脱困,若是原地展开立场,又会被困死在原地,若是立场被破,立刻被她杀了。横竖是死,伍安心下着急,却又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一路砍杀。 蕾娜菈在暗中观察伍安步伐剑法,心下惊诧其技艺高超,凭空挥砍,一招一式来回之间错落有致,真似向东流水,毫不拖沓凌乱。蕾娜菈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法杖,收了大雾,又瞬间召唤出几个虚影,向着伍安扑去。 伍安看大雾渐渐散去,知道是蕾娜菈收了手。可还没等到他放松半点,便又感到一股杀气冲来。伍安用出流水剑法,背剑在后,格开了一突袭,转着身躲开。待正睛一看,正是被布莱泽杀死的猎犬骑士,只不过对方整个人都是银色透明,明显是蕾娜菈召唤出的虚像。除此之外,还有手拿蓝宝石银剑的山妖巨人、红狼和穆格拉姆,皆是虚像。伍安冷哼一声:“叫人是吧,奉陪!”说完掏出骨灰袋子,向半空一样,将骨灰撒将出去,伍安麾下骨灰一个个现身,更有一个新身影,那正是伍安在红狮子城大漠墙壁下的墓穴当中发现的红狮子军团骑士长奥加,骁勇善战,威猛无敌,见了敌人,当即持枪冲了上去。伍安见状,也现出真身,单手一捏,三节棍现在手里,道:“我来助你。”随后抻开三节棍,将锁扣扣上,变作一根长棍,冲了上去,与对方打作一团。伍安看两拨人马打在一处,一时间分将不开,便在一旁观战,以防蕾娜菈偷袭。蕾娜菈也在暗处不动,就看自己的幻像与伍安的骨灰孰强孰弱了。 只见梅琳娜双手握在棍子中间,用棍子两头敲打猎犬骑士,对方若用单刀砍来,梅琳娜便用棍子格开。对方若用左手爪刀,梅琳娜则擒拿反制,一时之间,竟然被梅琳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山妖巨人眼看猎犬骑士落了下风,举剑便要砍去。手刚刚抬起来,脑袋中了一发力道十足的箭矢,勒缇娜又张弓搭箭,朝着那巨人头顶射去,霎时间将巨人脑袋扎成了个刺球。奥加将巨人脚根砍断,巨人轰然倒地,化成一团齑粉。奥加看三匹狼扭打在一起,一跃而上,落在红狼背后,抓住脖子,一剑扎下,将红狼杀在原地。 眼看骨灰们大战告捷,伍安大手一挥,将骨灰收了回来。梅琳娜向后一闪,将棍子藏在怀中,退后的同时棍子戳出,打在猎犬骑士门面之上,直接将对方打了个四仰朝天,狼狈不堪,逗得伍安和蕾娜菈都噗嗤一笑。梅琳娜赢了对方,又回了伍安身体之中。 伍安看对方幻像尽数消散,又听到有隐隐笑声,与蕾娜菈的声音不像,确定是公主用了什么秘术,展开了幻境,其意在保护母亲。但伍安并未想要动手伤害蕾娜菈,怎的依然展开了幻境,将自己困在这里?伍安又想到蕾娜菈是说完了公主对自己喜欢,然后才展开幻境,可见是她因为母亲言多语失,说了真话,所以赶紧用了这法术,叫母亲闭上了嘴。想到这里,伍安又笑,随即半跪在地上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公主现在还用着蕾娜菈的样子,此时见到伍安跪下,收笑说道:“你这小子,功夫的确了得。好,我接下来打你三招,你或躲开,或招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片招不沾,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伍安听到有办法脱困,又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对方谈条件,当即答应下来。蕾娜菈道了一声“好”,法杖一挥,使出一招“毁灭流星”,朝着伍安冲来。那毁灭流星是源流魔法师卢瑟特创下的流星派魔法,一经使出,便似狂风骤雨一般,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光束如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跟拉塔恩的箭雨相比,可真是不遑多让。 伍安看对方来势汹汹,下意识的想要展开立场防御,但又想到这是第一招,如果刚开始就抻开立场,后面两招未必挡得住。于是收剑用起鬼蜮遮影步,来回开去,将一个个流星擦着身子躲开。那流星落了一分钟才停下,伍安看攻势渐息,停了脚步,道:“殿下这一招可是放完了?” 蕾娜菈收了法杖道:“不错,第一招你是躲了过去,第二招可看好了!”说完,又举起法杖,直指伍安。只见蕾娜菈弓下腰去,左手张开,放在辉石上,嘴中呐呐自语,像是念动法咒,青蓝色的魔法蓄势待发。那魔法还未使出,伍安便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正蕴含在那辉石当中。此时幻境无风,水面无漪,青蓝色慢慢胀开,变作一个直径一米的圆球,只听蕾娜菈朗声道:“彗星——亚兹勒!” 伍安刚刚听到她说完,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青蓝色光束朝自己飞速打来。伍安躲闪不及,展开立场,站在原地硬挺。蕾娜菈催动内力,加大功力,彗星亚兹勒势头更猛,简直要把伍安彻底吞降下去。伍安咬着牙硬挺着,双腿站立不住,弯曲下去,几欲跪下。 蕾娜菈施法过了一分钟,所耗内力巨大,于是慢慢收力,调整呼吸。伍安撑到攻击停止,拄剑跪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都没了温度,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少离王果然厉害,能撑得住这彗星亚兹勒的人屈指可数。”蕾娜菈也缓过了劲,“接下来,可是第三招了,你可接好了!”只见蕾娜菈双手握住法杖闭眼,随即转身,腾空而起,蜷缩一团,竟然慢慢的缩进了身后那轮圆月当中。蕾娜菈的身影消失,那圆月却是离伍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势之大,简直能把伍安炸成碎肉。 第一招和第二招虽然攻势猛烈速度极快,凶险异常,但终究可以凭借极快的反应与身法躲开。但这满月巨大,避无可避,只能抗下。那正是蕾娜菈自创的绝技——满月魔法。虽然形态是满月,但依然是魔法攻击。其带冰霜,不需碰到人,便能叫对方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伍安其身在下,无可逃遁,只能展开立场防御。他双手接住满月,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整个身体往下压去。寒气扑面而来,伍安咬牙撑住,情急之下,回忆起蕾娜菈刚才施展魔法的样子,双手慢慢移动画圆,那满月居然随着他的双手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西瓜大小。蕾娜菈,或者说月之公主,自认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傲气的很,今日见到伍安这等化解之法,真是前所未有,不禁怔住了。伍安怀中抱月,双手摆动,慢慢将满月的劲头化解,随后双手一推,将满月推出。那满月一经离手,立刻变得无比巨大,向着公主飞去。公主看满月之影将整个幻境笼罩,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她自诩魔法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面对满月却束手无策。眼看满月已经到了面前,穷途末路之下,张开手掌,法杖在手中旋转,形成一个蓝色圆圈。但这魔法在满月面前,便是强弩之末。只见满月将公主身影笼罩,一阵风浪过后,幻境当中更无一人。 伍安刚才将满月化解又推了出去,身上已无半点内力。他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过了一阵,朗声问道:“在下已经接了殿下三招,殿下该当信守承诺,放在下出去吧?” 伍安声音荡开没得到任何回应,伍安想可能刚才满月灭了这幻境神魂,没人再能控制幻境消失。伍安眉头皱起,茫然坐着。就在这时,他身下塌陷一空,伍安反应不及,落入深坑。胡乱去抓,只抓了个空。 一阵恍惚之后,伍安听到有谁在叫自己。他慢慢醒转,看到蕾娜菈坐在自己身旁,一个劲的叫自己。伍安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觉得全身筋骨疼痛不绝,脑袋倒是十分清醒。他这一动,发现全身都是汗。 “诶呀贤婿,你可算是醒了!”蕾娜菈看到伍安醒来,格外兴奋。 “刚才怎么了?”伍安问。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睡了之后再醒,发现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断了气,赶紧查看,发现你只是睡着,便宽了心,守在一边。” 听蕾娜菈如此所说,倒像是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可谁知道自己刚才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伍安看到琥珀当中光芒未散,自知公主虽然被自己打败,但这幻境依然存在。她自己倒也硬气,接了满月,居然一声不吭,让伍安心中不住佩服。 “贤婿啊,刚才我听到底下一声爆炸,接着就听到人声沸沸扬扬的,十分嘈杂,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蕾娜菈一边说一边拂拍自己的胸口。 伍安一听,怀疑是那些教授意识到自己和托普斯逃了,又丢了两个学生,带了人聚众赶来,查明事端。那爆炸,可能就是他们与穆格拉姆谈妥不和,双方打了起来,便想下去查看情况。又想到蕾娜菈有幻境保护,不怕调虎离山,于是安抚了蕾娜菈,叫她好好待住,随后乘了升降梯,直下塔去。 伍安出塔一瞧,发现穆格拉姆果然在和那群魔法师针锋相对。但火光却是从远处传来。伍安用了重力魔法,上到高处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凉。只见熊熊大火将整个建筑吞噬,燃烧不断。而那建筑的底部,正是托普斯的所在。伍安心下着急,下了高处,直冲托普斯所在而去。魔法师们看到伍安奔来,都是一阵惊诧。伍安拔出长剑喝道“滚开”,随后一阵乱砍。他心急着去救托普斯,也不把眼前这些人命放在眼里。为首的几个教授看到伍安挥舞兵器,大发雷霆。达克达斯与艾勒芬勒都争先恐后施展魔法,意图将伍安拦下。 “挡我者死!”伍安不怕,举剑便砍。眼看剑刃到了头顶,几个教授虽然害怕,但手中法术依然不停。就在伍安快要将眼前教授一下斩杀之际,一把银剑横出,“当”的一声,将伍安长剑格住。伍安一愣,扭头看去,居然是穆格拉姆,又惊又怒,呵斥道:“穆格拉姆!你做什么?!” “王上冷静!”穆格拉姆恳求道。 “怎么,难道你还要护着这帮蠢猪不成?”伍安怒斥道。 众人听伍安叫自己蠢猪,气不打一处来,达克达斯大声道:“小兔崽子,注意说话的口气!” “呵,我说话的口气?”说着上前几步,把剑横在脖子上,刚才还颇为硬气的达克达斯当即软了下去。只听伍安逼问道:“这火是你放的吧?” “不……不……不是。” “那是谁放的火?!” “是那个托普斯,他自行了断!他心胸狭隘,不愿意将自己的魔法分享与我,心眼小到了极点,居然宁可烧死自己,也不把魔法交……分享,他……” 达克达斯还没说完,便遭伍安一口唾沫啐在脸上:“放你娘的屁!你这利益熏心、胆小如鼠的蠢猪,为了托普斯的魔法,将他私自囚禁,软硬兼施。你这等蛇蝎心肠,居然还有脸当什么教授!真是岂有此理!” “喂!小子!说话注意点!”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被伍安骂的狗血喷头,心中大快,但达克达斯毕竟是学院教授,受此侮辱,日后传了出去,学院岂不颜面扫地?当即喝止伍安,叫他住嘴。谁知道伍安转头,指着他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畜生,达克达斯是个真小人,你就是那伪君子。表面上仁义道德,心里头却是打着和达克达斯一样的算盘!” 艾勒芬勒看伍安振振有词,一时间哑了口。布珂布畔看到两派受辱,心中不快向上几步,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布珂布畔德高望重,伍安定然会败在他的嘴下。谁知道伍安看到布珂布畔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骂道:“你!你虽然铁面无私公正廉洁,却心高气傲,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居然连他背叛师门,连他要杀你你都不知道。海摩教室文武兼修,你连忠奸是非都分不清楚,还有脸当教授,当真叫人贻笑大方!” 穆格拉姆听伍安提到了布珂布畔的弟子,当即把那两个学生拖了过来。两个学生刚才听到伍安说的话,心下已经忐忑。见了布珂布畔,更是大汗淋漓心虚不已,低着头颤抖,一句话不敢说。布珂布畔看到自己弟子就在人家手中,事实确凿,扭过头去,哑口无言。 伍安看他们几个都老实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人,本当为人师表,为学生做好榜样。如今学院群龙无首,外面乱世当道。你们本应该同气连枝,将学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出表率。可是呢,你们却都关上大门,明争暗斗搞着内讧,一个个的还都挺骄傲,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无比光荣一样。起了大火,不想着扑灭,反而聚在这里,跟穆格拉姆对峙。还都叫什么大可打死,爱了分了,不可不判,我看都改叫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算了!”伍安一挥袖子,别过身子,不去看他们。那些教授被伍安骂的不敢反驳,全都低头不语,一时之间好生尴尬。 “徒弟骂得好!”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伍安看去,却是瑟濂。她脸上蒙尘,身上有痕,显然是遭了难。伍安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赶上去询问。瑟濂摇摇头:“你被迷晕之前,我就发觉了达克达斯的诡计。我没来得及阻止你,与他对峙,又被他用魔法迷晕,关在了私牢里,逼着我跟他一起搞垮其他学派。”说罢泣涕涟涟,好生可怜。伍安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看向达克达斯。达克达斯听瑟濂说完,连忙道:“你胡说!我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算你不念我对你知遇之恩,也该念当年同窗旧情。怎的来胡说八道?” “住嘴!你也配再说话?”伍安喝止达克达斯,转而向瑟濂,“师父,这里的事情暂且交给你,我去去便回!”说完,向着那建筑跑去。其他许多学生看到,也都跟着伍安飞奔而去,到了之后,现场只剩下十几个人。瑟濂擦掉眼泪,嘴角却是另一副光景。 伍安和众学生齐心协力,废了好大的功夫,半天才把大火扑灭。托普斯尸骨无存,令伍安十分心痛。他郁郁寡欢,悲伤三天,才从中走出。接着,他封了瑟濂为学院的代理校长,整顿内务,并把开门的权力交给了瑟濂。几大派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向进行魔法研究,但不可再搞内斗,否则严惩不贷。至于那几个教授,则被停职,以待戴罪立功。 “学院的事情了了,徒弟接下来要去哪里?”瑟濂伤势不重,已然痊愈,她和伍安待在校长室里,商讨着接下来的事情。 “学生打算去一趟卡利亚城寨。” “哦?是要去见见你那未曾谋面的小情人吗?”瑟濂打趣道。伍安脸上一红,摇头不答。瑟濂看他羞涩,不再插科打诨,送了伍安些许东西,然后与伍安作别。伍安出了校长室,全校师生知道伍安要走,立马出去送伍安到校门外,伍安不喜不怒,不理他们,拜别了瑟濂,又跟穆格拉姆聊了两句。 “穆格拉姆,你除了保护陛下之外,还要记得保护好我师父。” 穆格拉姆就任骑士多年,伍安的话里有话,他当即听了明白,不假思索便接了伍安命令。伍安欲说还休,出了南门而去。 第24章 祸不单行诸生疑,阴谋诡计谜底现 在前往卡利亚城寨之前,伍安先回了一趟史东薇尔,去将蕾娜菈的情况告知涅斐丽。他到了城中,到处不见涅斐丽,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涅斐丽这时候正守在圆桌厅堂,等待修古帮她将大树守卫铠甲的秘密彻底参透。伍安听说修古能解兵甲之谜,兀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当即用城中的赐福来到了圆桌厅堂。他两脚刚刚踏上,便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他在刚刚打开大书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体验到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碰到了这股寒意,或者说,是这股寒意主动找上了他。只见圆桌厅堂当中灯火昏暗,寂无人声。伍安手握剑柄,迈着轻步向前,细心观察着周围任何可能发起攻击的物体和方向。 他沿着一楼的红毯一路向里走,直走到上到二楼的楼梯旁,还是没有发觉任何异动,但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在黑暗中伺机而动,要取他性命。 伍安保持着警惕,刚要往上再迈一步,忽然听人幽幽道:“伍安伍安,如何能安?身怀骊珠,难得睡酣……”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伍安细细听来,像是恩雅婆婆的声音。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古铜色的手骨杖向着伍安后脑打来。伍安本能闪避,同时飞出一脚,踹向对方腹部。那偷袭之人躲闪不及,挨了一脚,但只是退后了几步。伍安看有人入侵圆桌厅堂,寻思不好在这里大打出手,更不好留下人命,于是没出全力。那人擦了擦身上铠甲,露出真实面目。伍安转过身,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百智爵士的护卫——王骸恩夏,此时他全身穿着绘有暗铜色骨骼纹路的铠甲,手中拿着一根手骨模样的拐杖,与自己面对而立。 初到圆桌厅堂的时候,伍安曾见到过这家伙,伍安还跟他打过招呼,但这恩雅只是摆着姿势靠在墙壁上,好似没看到也没听到伍安一样,只是在认真的低头想事情。伍安猜他可能是个聋哑瞎三残俱全,便不理他,径直去找百智爵士了。没想到今天他自己主动冒了出来,还对自己大打出手,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对方刚一出手就是朝着伍安的后脑而去,如若没有躲开,伍安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明显对方不打算让着自己,肯定招招死手。伍安假装松了口气示弱,调侃道:“老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悄悄话。” 恩夏并不理他,双手握杖,朝着伍安的头顶劈将下去。伍安反应迅速,拔剑格挡。恩夏出招快速狠厉,动作毫不拖沓。他的实力虽然对现在的伍安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他强劲的臂力和呼吸吐纳之法却是超出了伍安意外,看来他不是一个完全的草包,顶端算半个。 伍安看他总是朝着脑袋打,就算又打向其他地方的路数,也只是声东击西的虚招,最终目的还是伍安的脑袋。伍安看他倔强,甚至有一些死板,不让他碰到脑袋,他似乎就不会放弃。伍安倒觉得有趣,故意用头巾式与恩夏缠斗,自己也是招招打向恩夏的脑袋。恩夏只是招架一招,便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伍安现在已经比自己强大了太多,刚才自己能占据上风,一是因为自己偷袭抢快,二是伍安在观察自己。现在伍安的剑招使开,势不可挡。他堪堪防守,逐渐变了下风。伍安挑开手骨杖,拔出腰间辉石剑,剑尖朝着恩夏喉咙划去。恩夏格挡不住,只能向后一仰躲开,摔倒在地上。伍安收剑笑道:“看来你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要不要喘一口气再打呢?” 恩夏刚才那一摔真可谓极其狼狈,他挣扎着站起,恢复刚才的姿势。伍安看他不肯服输,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拔剑,恩夏的双脚已经被冻住。接着两道冰锥刺穿他的身体又炸开,接着一把镰刀划过他的脖颈,瞬间将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伍安警觉,向后闪了几步,往前一看,原来刚才是阿尔佩利希出了手,瞬间将恩夏杀了。 “少离王,”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毕恭毕敬,“恩夏这厮不服管教、自以为是、欺人太甚。在下为圆桌厅堂护卫,必不能容他为非作歹。但是心急,在王上面前动了手,叫王上见了血,还请见谅。” 伍安听他用了一连串的成语,估计这么长时间多看了不少书,心下觉得好笑,但脸上毫无波澜,笑道:“阁下杀得好,把这脏东西收拾干净我自去和爵士通报一下。”说完上了楼,找到了百智爵士,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谁知百智爵士毫不意外,听到恩夏死了,倒更冷静,似是料到了一般点头说道:“恩夏他虽然不言语,但做事很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功利太心急。”说罢又摇摇头。 伍安看他的为难样子,心中冷哼道:“他是你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你的指使?他现在被杀了,死无对证,你又德高望重,当然怎么说都行。”他心里这么想,表面替百智爵士惋惜,少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伍安便以有事在身为由,转身离开,向着恩雅婆婆和双指所在而去。恩雅婆婆看到伍安归来,空空的眼洞又闪烁出惊讶的光芒,不住赞叹道:“诶呀!拉塔恩的大卢恩!小安,你可真有本事啊!” “婆婆说笑了。”伍安拱手道,“刚才我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婆婆在念着什么……好像诗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请婆婆指点。” 恩雅婆婆一听,略微一愣,随后答道:“那是双指大人的箴言,我作为传达双指大人命令的使者,自然也将这箴言传达出来了。”说完笑盈盈的,虽然她身子干瘪枯燥犹如干尸枯木,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真称得上慈祥和蔼。也让伍安心下确认:这婆婆自己没什么神智,她能吟出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双指告诉她的,绝不是她自己编造而出。他心中只觉得隐隐不安,偷偷瞥了一眼双指,随后嘱咐恩雅婆婆保重身体,又去见修古。这时候修古正在那里制作一件铠甲,罗德莉卡和涅斐丽坐在一旁聊天。看到伍安,两人都站起身去跟他搭话,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热闹。 修古看他们聊的痛快,自己却得没日没夜的给涅斐丽制作铠甲兵器,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小崽子!就知道说个没完!”说完咳嗽两声。罗德莉卡自打来了圆桌厅堂,便自告奋勇担当起了照顾修古的责任。修古待在那里不能移动,罗德莉卡便把他需要的都亲自给他送过去。这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形同父女了。 三人听到修古抱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伍安也是好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三个人笑了一会才停止,走到修古面前。修古感到罗德莉卡帮他捶背,火气减了大半,但嘴上依然继续抱怨道:“城主大人,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套了。打完这一套,我可要歇上一阵子了。” 涅斐丽满意的点点头,伍安却装作委屈道:“啊?老爷子,那我的兵器怎么办啊?” 修古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转而对涅斐丽道:“这王城的黄金甲,做工精良,并且独具妙法匠心,不是一般人能复制的。我只能尽力而为,用现有的材料给你打造出这么几套出来。虽然不多,却也耗费了我许多心力,你且拿去,可要好好使用。” “是!”涅斐丽毕恭毕敬接过了铠甲,与伍安和罗德莉卡道别后,通过大赐福回到了史东薇尔。修古则一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全无神采。罗德莉卡看到修古没了精神,急忙上前查看。伍安见了不但不紧张,反而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笑我作甚?”修古埋怨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老爷子你……挺有意思的。”说完,伍安又笑了笑。修古冷哼一声:“你要是好几天一刻不停的锤制兵甲,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还笑……”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伍安嘴上说着不笑,又掩面呵呵了两声 “小安哥!”罗德莉卡扭头,冲伍安挤眉弄眼,语气又又娇又怨,听的伍安骨头都酥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话说到此,伍安忽然听到下面一层有什么动静,仔细听去,像是荆棘穿过肉体的那种撕裂声,他与阿尔佩利希交战的时候就曾亲自感受过那种感觉,对于声音更是熟悉非常,为了不让罗德莉卡起疑,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刚才伍安差点被恩夏打破了头,现在又听到这股象征死亡的声音,心下说道:“一个个的都是好汉,下手的日子都挑在同一天。”他跟罗德莉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自己双剑留下麻烦修古回过神之后帮自己再深入锻造后出了铁匠屋,沿着墙壁走到楼梯口下去,拐进了一个屋子。屋中的壁炉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柴火还够烧上好一阵子。木桌木椅的影子跟着火光摇曳,有声有影,更显得这屋子阴森可怖。伍安向右边走着几步,忽然飞出一团烟雾,这烟雾呈灰色,其中夹杂着一缕金色的烟。伍安刚刚从月之公主手下的冰雾逃出,此时又被迷雾缠住,心中不住咒骂,肯定对方是个羸弱又不要脸的女人。伍安想要躲开,可这雾弥漫太快,这屋子又不大,伍安脚步还没挪动,大雾便将他弥漫了。 伍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暗道不好,刚想要伸出手护住口鼻,大雾却慢慢消散。伍安一怔,向周身一瞧,只见那些烟雾纷纷蜷缩做成一团,然后被他身上的黑刀吸入。伍安隐隐感到不安,但既然有傍身保命的法子,便暂且利用,当即将黑刀拿在手里,举在前头。伍安不快不慢的向前走着,任凭黑刀如饥似渴的吸收黑雾。那些黑雾原本发着莹莹金黄色泽,好像活着。在黑刀面前,立刻没了生机,被黑刀吸收殆尽。伍安到了偏屋,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尸体上被无数的黑色荆棘穿刺,上面蚊蝇嗡嗡作响,显然是死了有一阵子。 伍安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狩猎死亡—d。伍安看到尸体,惊讶一瞬,全因为这谋杀就发生在圆桌厅堂。要是换在其他地方,伍安看到尸体,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伍安听到双脚迈步踏足木地板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金发女人,长得千娇百媚,第一眼看便是没有烧痕的慕容可,再仔细一瞧,却是长大了的阿玉儿。伍安想到这些故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后问道:“你是……” 那女子抬眉看了一眼伍安,冷着脸淡淡道:“你是伍安吧。”那声音寒冷入髓,叫人不寒而栗,真似个死人在说话。伍安咽了口唾沫,没有答应,点了点头。 “我在故乡的时候,被称呼为“死眠少女” 在我得到无数英雄的温暖,以及生存的力量之后,再与伟人的尸体同床, 就能让尊贵的生命重回于他我,正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最后,请替我转达给圆桌厅堂的所有人:我名为菲雅,是“死眠少女”,圆桌厅堂啊,请勿干扰伟人葛德文的死亡。我们仅仅因为死亡而诞生。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王。人民、弱者拥戴自己的王,会有谁出声指责?” 伍安曾经在圆桌厅堂与菲雅有过一面之缘,但实在想不起来。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伍安忽然想到莱恩尼尔,他在与伍安喝酒的时候,曾提到过自己收养过一个义女,名字就叫菲雅。但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没有了。如今菲雅现身,又杀了人,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绕的伍安云里雾里,又惴惴不安。 菲雅看伍安反应鲜少,并不回答自己,冷哼一声,从手中扔出一个东西。伍安接过一看,却是一根骨灰色的百足虫一般的弯曲咒痕,倒很像是一半的大卢恩褪了色又长了脚一样。 “这是何物?”伍安发问,菲雅不理,隐入黑暗之中,便不知所踪了。 伍安上了楼梯回去,发现修古已经把自己的兵器锤造的更加坚韧锋利,当即谢过,把剑悬插背后。罗德莉卡有些担心道:“小安哥,下面没事吧?” 伍安现在心中凝重,疑云密布,对罗德莉卡倒是浅浅一笑道:“无事。”随后去找到了百智爵士。伍安把百足咒痕交出来,百智爵士“咦”了一声,伍安知道他见多识广,特地来寻他。看他一声惊讶,自己只觉得不安。百智爵士踌躇一会,缓缓道:“这……我目前还给你不了你答案,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人,他或许有所线索。” “那是何人?”伍安问道。 “魔法师罗杰尔。”百智爵士悠悠道,“他是一位年轻有为,文武兼修的魔法师,致力于搜寻黑刀之夜的真相。他在你之前抵达史东薇尔城,去寻找黑刀之夜的受害者,大王子……啊不对,现在该叫死王子了。”他似笑非笑,“死王子葛德文的灵魂消失,但身体依然在生长。他为了探寻真相,前往史东薇尔城,找到了葛德文尸体的一部分——犹如枯树的灰暗的一张干尸脸。罗杰尔的确找到了,但葛德文是半神,生前神力无限,死后却成了诅咒。罗杰尔刚刚接近,身体便受了诅咒。他被荆棘穿刺,下半身彻底残废,如今正在屋子里歇着。你若有疑问,不如问他。”说完又把百足咒痕还了回去。 伍安本就不信任百智爵士,菲雅的事情只字未提。心想这罗杰尔既然被他这么夸耀,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他知道真相,或是掌握线索,那伍安前去与其结交,也未尝不可。他收了百足咒痕,照着百智爵士的指使找到了罗杰尔。伍安进了屋子,看到一个英俊非常的人坐在那里,看面相他已近三十,下半身被一块白布裹着,外面却有苍蝇,伍安想到d的身体被穿了刺后便招了苍蝇,想来罗杰尔这下半身是已经腐烂了。尽管如此,他还依然泰然自若的手捧书本深读,可见其定力非凡。 伍安看他这般认真,一时不忍打扰,靠在墙边候着。罗杰尔虽然投入,但感觉十分敏锐。伍安刚刚进屋瞄他一眼,他便知道伍安进来。他喜好读书,但不会因此而暂且不理别人,撂下了书去看伍安,朗声道:“王上大驾,有失远迎。” 伍安看他双腿不能动弹,又说什么有失远迎,实像自嘲,倒是让伍安忍俊不禁。他走近罗杰尔,本来还和颜悦色的他突然道:“王上到此,切不可再前了。” 伍安见他突然严肃,立马停了脚步,点了点头。罗杰尔松了口气,问道:“不知王上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我从一个人手里拿到了一个东西,想交给你鉴定鉴定。”说完将百足咒痕现在手心,交于罗杰尔。罗杰尔在见到百足咒痕的第一眼的时候就颇为好奇,等到将咒痕捧在手中查看时,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只听他如痴如醉的自言自语道:“这是……这是……不会错的……这正是我和d一直想要找的……” 伍安看他呐呐自语,欣喜若狂,全然忘我,眉头拧成一团,等到了他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抽离,伍安才发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和d在找的,那这到底是什么?” 罗杰尔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葛德文的大卢恩。” “什么?!”伍安惊诧道,罗杰尔点点头,续道:“王上应该知道,每个半神都持有一个大卢恩。这些大卢恩原本就是法环的一部分,想要修复法环,大卢恩必不可少。葛德文身上的大卢恩,随着他的灵魂死亡,慢慢扭曲成了这百足咒痕。” “可是想要修复法环就需要所有的大卢恩,如果葛德文的大卢恩废了,那修复法环岂不是成了无稽之谈?”伍安疑惑道。 罗杰尔摇摇头:“修复法环,大卢恩的确必不可少,但并不需要全部。只要有两个大卢恩,就可以修复,只不过不完整罢了。法环不完整,黄金树以及其衍生出的万法规律也就不完整。只有得到能够起到支撑作用,能够让大卢恩和法环重新运作的新的规则,才能够将法环彻底修复,或者重塑法环。这百足咒痕依然是大卢恩蜷曲所化,将其作为作为运转法环的核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百足咒痕,只有一半,现在来说,毫无用处。” 伍安看他还有话说,并不打断,只听罗杰尔续道:“在交界地,一个人会有两种死亡,灵魂上的死亡,与肉体上的死亡。葛德文的灵魂死了,但肉体还活着,所以大卢恩便成了这一半的百足咒痕。想要构成一个完整的百足咒痕,就需要找到另外一个肉体死亡但灵魂存活的半神才行。” 伍安听他将所有细节一一阐明,不住点头,赞叹道:“阁下真是见多识广。” 罗杰尔笑了笑,真可谓明眸皓齿:“在下一直在寻找黑刀之夜的主谋,因此对于这相关的一切都做了深入的研究。”说完叹了口气,“我与d本来志同道合,都是追寻死诞者真相的。只是后来理念不同,所以分道扬镳。如果他看到百足咒痕,想必也很欣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伍安心想你心心念念的好伙计已经被一个又漂亮了又会骗人的玉面狸精给谋杀了。但觉得此事没有必要可说,当下沉默。罗杰尔将所知全盘托出,心想自己临死之前把所知交付于人,也不枉自己费劲身心这般调查了。心中正一阵宽慰之际,突然双眼一怔,随后问道:“王上,你身上带着的那把刀,可是黑刀?” 伍安的辉石剑悬在腰后,海角落日剑斜插背后,两把短刀,逆刺和黑刀,都挂在了腰上,丝毫不加阻拦。罗杰尔向下一瞥,自然瞧见了。 伍安看他望的出神,索性将黑刀解下,交到罗杰尔手中。罗杰尔将黑刀拿在手中,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大气都不喘一个,好似这刀中寄宿着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害怕将其唤醒一般。半天才听罗杰尔道:“请问王上,这黑刀是在哪里寻得的?” “一个黑刀刺客临死之前给我的。”伍安回答道。 罗杰尔点点头,双眼眼神不离开黑刀半分:“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跟他们的银铠一样美妙而神秘。”说罢将黑刀奉还伍安,毕恭毕敬道:“王上,在下恳求一事,还请王上应允。” “但说无妨。” “我想请王上将烙印在这黑刀上的死亡卢恩卸下一些,我想仔细观察一番。或许,就能解开黑刀之夜的真相,以及,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的下落。” 伍安听他郑重其事,眼中又怀着必死的决心。自己不敢怠慢,将黑刀握紧在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王上曾用黑刀击败了拉塔恩,那股黑红色的火焰,在烧干了之后,便能遗留下死亡卢恩。”罗杰尔兀自叹了口气,“原本该用仪式将刀刃上的死亡卢恩尽数消除的,只是我们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明白了。”伍安刚要回忆起自己如何杀死拉塔恩的情景,又被罗杰尔叫住:“请王上将我的一块肉割去。” 伍安诧异,罗杰尔解释道:“没有生机,那么黑刀中的火就烧不起来。” “可是你本来就已经重伤在身,我再扎上一刀,这……” 罗杰尔摇头道:“正因为我命不久矣,所以我才要趁着我还耳聪目明,把真相搞清楚。麻烦王上,为了我的心愿。” 罗杰尔言辞恳切,明亮的双眼闪出坚定的光芒。伍安长舒一口气,倒拿黑刀,想来想去,将刀尖插入罗杰尔的左前臂,皱着眉头,瞬间割下了一块肉来。罗杰尔忍住不叫,两排牙齿都快要咬碎。伍安把那块肉接在手中,立刻跑去拿药给罗杰尔敷上,又用布将他胳膊缠上。伍安将那块肉举起,放在一个铜盘当中,另一只手拿刀插入肉中。伍安闭上双眼,回忆起当时杀死拉塔恩的决意。忽然之间,一股火焰从刀刃当中蹿出,如同魔鬼的口舌一般,将一整块肉瞬间包裹点燃。 “这便好了!”罗杰尔看到自己的肉已经被点燃,喜悦大过了疼痛,“麻烦王上,将这肉放在我腿上,待到火烧完之后,我便能从中提取出死亡卢恩。”说罢一笑,虽然惨然,却仍然不失优雅。伍安看他逞强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到罗杰尔专心致志,便不打扰,自己又回到了d死亡的地点。神奇的是,d的尸体已经消失,地板上一点血都没有。 伍安以为尸体是被阿尔佩利希处理了,便不去在意,但现在他还需要等罗杰尔的结果。在这期间,他正好可以去调查一下与之相关的事情。伍安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d曾给了他不少猎杀死诞者之后遗留下来的死根,又告诉了他宁姆格福有一处传送门,可以让他面见野兽祭司古兰格。 伍安拿出地图,找到了d给自己标记的地方,即刻动身启程。到了地方,伍安一阵观察,门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镂空,镂空当中回旋着紫色的雾气,好像时空便在其中搅动一般。伍安猜测这传送门便是通往古兰格之所在,伸出手进漩涡之中,霎时间,他本人已经在一处大殿当中。这大殿石柱耸立,排排而去。石柱上雕着各种凶神恶兽,嘴中掌中托着灯火,像极了住满怒目金刚与三百罗汉的森森大庙,不同在于金刚与罗汉的嘴和掌不托灯油。 沿着排排石柱看去,发现一头怪物正趴坐在前方。它全身穿着灰麻质地的宽大衣服,上披一件黑布,看不到脸,倒是像穿着一个破洞口袋一样,又脏又邋遢。 伍安慢慢移步过去,只听那怪物道:“吾乃野兽祭司古兰格,在此镇守野兽神殿,何人到此,在殿内喧哗?” 古兰格声如洪钟,字字说出铿锵有力,话传了出去,伍安真觉得耳膜便要被震破。待得声音停下,伍安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在下伍安,参见祭司大人。” “伍安?”古兰格一听到这名字,身子向后一倾,愣了会神,随后长长的“啊”了一声,如同回忆起前尘旧忆一样,“原来是少离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伍安看他这大殿灯火烧的又稳又旺盛,自然是密不通风,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的说话声。连他都知道伍安自封了少离王,那看来他现在在交界地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名声大不代表名声贵,伍安纵然是少离王,那此时对于王城而言,仍然是十恶不赦的乱党叛贼,不知道有多少人牟足了劲想要杀他。如若不是大升降梯损坏,王城大军早已经从王城杀将下来,要了伍安的性命了。 “无妨。”伍安说完,开门见山说起了d的事情,古兰格一听,垂下脑袋,叹气唏嘘道:“d是个忠于黄金律法的贤能之人,只是这般死去,太过可惜。” “他还说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伍安将死根交了出来,古兰格看到了死根,精神大振,一把夺过,直接投进了嘴里。伍安看那死根是从死诞者身上所得,其中必有邪祟,只是拿着便叫人嫌弃。这古兰格居然以此当作食物,当真可疑可怕。 “好物好物,若有机会,再多多拿些过来。”古兰格似是意犹未尽,急不可耐,连连说道。伍安应允一声,将自己心中疑惑,一如死诞者、百足咒痕、d的死亡、死亡卢恩、少女菲雅等等事情一一问了。古兰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当年玛莉卡女神为了创建黄金时代,将命定之死封印,自那之后,交界地便再没有死亡。” “命定之死?”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当即脱口问出。古兰格点点头,继续道:“这命定之死,你且就当做死亡的具现化好了。命定之死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被玛莉卡女神剔除,被封印在了天空之城法姆·亚兹拉,但是它的本身力量依然不减。玛莉卡曾经与一位绰号「黑剑」的名叫玛利喀斯的猛将结为异性姐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玛利喀斯感念玛莉卡女神大恩大德,为她看守命定之死。可即便如此,命定之死还是失窃了。”说罢便有隐隐的恨恨之意。 伍安并不说话,只听古兰格继续道:“你所说的死亡卢恩,便是从命定之死当中而来。黑刀之夜之前,命定之死失窃,幕后主使利用邪恶仪式,将那些死亡卢恩注入了黑刀当中。那些黑刀刺客凭此,刺杀了葛德文,但只杀了灵魂,却没有杀死肉体,于是他便成了第一个死诞者。” 这第一个死诞者的来历伍安已经知晓,命定之死和死亡卢恩的由来,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其他一切,便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黑刀之夜的主谋,不在外面,而是在那些半神当中。窃取命定之死何等艰难,若非是半神,不可能得到。以后万事,须得小心。”说完,张开巨大利爪,在伍安身上一拍,道:“我已经将我野兽利爪授予你,此招威力甚大,须得小心使用。” 伍安看他这么一下便传了自己一门功夫,心中疑惑对方是否哄骗自己,又听他对自己关心嘱咐,便不多想,问了离开法子,便要拜别。 “你推门出去便可,但记得要将大门关上,直到再推不得为止。”说完便撒了撒手,随后把头一低,明显是拜别伍安。伍安走到大门口,双手撑住,费尽全身力气,开了一条缝出来。伍安侧着身子出去,又将大门合上。还没等喘匀一口气,转身一瞧,眼前却是一副凋敝景色。伍安当即大惊:“这野兽神殿,居然就在盖利德?!” 野兽神殿大门出去几百米,便有一座石桥,石桥上趴扶着一头飞龙,正在暴雨之中酣睡。伍安绕着野兽神殿转了一圈,发现这四下都是高崖,无处可去,只能过了大桥再寻赐福,然后回到圆桌厅堂。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先回到红狮子城,然后再做打算了。 伍安看那头飞龙正在睡觉,用重力魔法减轻了脚步,拔了双剑慢慢上去,随后用力插入飞龙脖颈。那飞龙吃痛,刚想要挣扎着起身,脑袋却被伍安单手按住,动弹不得。那飞龙较着劲,硬要起身不可。伍安也用尽了力气按住,紫色的光芒从伍安手中发出,随后一声巨响,整条龙的身体都被死死按在桥上。伍安仔细一看,那飞龙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已然毙命。它全身的骨头因为巨大的重力,寸寸碎裂,整个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散落在大桥上。伍安拔出双剑收好,龙尸体化为飞灰,现出一颗龙心脏。伍安知道这东西能让自己功力大增,也会让自己走火入魔,暂时先带在了身上。 伍安花了半日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红狮子城。此时红狮子军团依然坚守着火墙阵地。守门士兵见到伍安,立马通报了杰廉。杰廉听说伍安回来,赶紧亲自下城前来迎接,并要设宴款待伍安。 伍安谢过杰廉好意,把自己离开红狮子城之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又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拜别了杰廉,随后用赐福回了圆桌厅堂。 伍安回了圆桌厅堂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罗杰尔。罗杰尔此时正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他腿上的盘子里,那原来的一块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圆形吸盘一样的物事。伍安上去一看,简直是黯淡了的卢恩。 伍安看罗杰尔睡得正熟,并不打算惊醒他,站在一旁候着。罗杰尔本身十分敏感,听到伍安脚步,慢慢醒转。他此时显得兴高采烈,却又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了。”伍安抱怀道。 罗杰尔点点头:“我心中隐隐有预感,但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罗杰尔沉吟片刻。 “你是怎么凭借这么一点死亡卢恩就推断出凶手的真实身份的?” “我的所见所得。”罗杰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那么,那人是谁?” “……蕾娜菈唯一的女儿,月之公主。”罗杰尔气息缓缓。 第25章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誓可攀 “月之公主?”伍安一顿,“那不就是,蕾娜菈的小女儿?她为什么要杀葛德文?葛德文是玛莉卡与葛孚雷所生,而她是蕾娜菈和拉达冈所生,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关于这一层,我也很是疑惑。而且我也怀疑玛莉卡女神……”罗杰尔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猜忌,可见罗杰尔心中隐隐又有什么答案,但并不敢妄下定论。 “怀疑什么?”伍安现在一头雾水,心中不免焦急。听他好像是刻意卖关子,更有些不耐烦。罗杰尔连忙道:“王上息怒,并非我不肯说,只是这不好说。” “有什么猜测,尽管说来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如今这些半神个个狼心狗肺,玛莉卡女神不见,你又有什么忌惮?” 罗杰尔叹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圆桌厅堂,这个实在……”说罢罗杰尔摇了摇头,“王上请耳过来,我同王上私说。” 伍安凑了上去,罗杰尔在他耳边喃喃了两句,说的他脸色一变,厉声低语问道:“此话当真?” 罗杰尔同样低语回答:“我也只是猜测,毕竟那命定之死在法姆·亚兹拉,看守者又是黑剑玛利喀斯,如果不是玛莉卡女神从中窜夺,命定之死怎么会失窃?若不失窃,黑刀之夜又怎么会发生?” “那照你的意思,玛莉卡是故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以此为借口,让外界以为自己是因为大儿子被刺杀才愤而砸碎法环?” 罗杰尔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葛德文只是个借口,其实就算没有黑刀之夜,法环迟早也会破碎。”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事。”伍安听了这番推理,只觉得合理到荒唐,差点一失神,瘫坐在地上。踌躇一阵,定了定神,缓缓道:“刚好我要去卡利亚城寨找她,等到我见到了她的面,再与她细细问来。” 罗杰尔摇头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和阴谋家,你此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就算到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她估计也不会松口承认。” 伍安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哈哈一笑:“你既然为了真相前赴后继,不惧生死,更应该知道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理。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但路在脚下,道在前方。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得真相,枉活一遭。” 罗杰尔为了搜寻死诞者真相走访四方,历经万险,何曾不知道伍安说的道理?只是他这个人并不希望别人涉险,才说出这等话语,叫伍安知难而退。如今听伍安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一震,只觉得伍安是难逢知己,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愧疚之感,激动的拉住伍安手道:“王上所言极是,刚才我是担忧王上安全,所以才出言不妥,望王上海涵。” 伍安摆了摆手:“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还论什么尊卑,讲这等低声下气的谦辞?”说完又和罗杰尔双手一握,“你我之间只是兄弟,不是君臣。” 罗杰尔听伍安言辞诚恳,面目真诚,心下感动,竟一时冲动,想要屈膝而跪。但念自己身体不适,方才收住。忽然间,他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恳求王上成全。” “但说无妨。” “我听说王上已成蕾娜菈之婿,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伍安听到,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是到了学院才听说,那女王声称谁杀了拉塔恩,谁就是她的女婿,这不是胡闹吗?” 罗杰尔点点头:“拉塔恩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会这么说,看来疯病不浅。不过……她既然已疯病,却又说出这等话来,想必还有人幕后指使。” “你是说公主?” 罗杰尔摇头:“月之公主刁蛮骄傲,她大概不会轻易说出如此轻浮之言。不过也不一定,既然王上要去卡利亚城寨寻她,或许可以以此为由,暂入她麾下。” 伍安此时手下没有参随军队,这少离王的名号不过虚名而已,做谁的部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且听命于公主也是权宜之计,算不得真,只是他不知道罗杰尔所托之事如何,于是问道:“暂入麾下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月之公主如今与黄金律法背道而驰,已经是双指与朝廷的敌人。她曾自舍肉身,徒留灵魂。如此一来,她就另有那剩下一半的百足咒痕。两只咒痕合一,便是死亡者的大卢恩。如能见到,我死也瞑目了。” 伍安知道罗杰尔为了寻求交界地死亡的真相而赴汤蹈火,甘受灾祸,伍安看他志向不改,当即答应下来,说罢与罗杰尔告辞,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伍安先是睡了一觉,吃过了饭后离了圆桌厅堂,重新来到了学院南门,又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此时正是拂晓之际,利耶尼亚湖面薄雾蒙蒙,看不太真切。伍安暂且顺着地图走着,点了星光魔法在头顶,慢慢向卡利亚城寨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伍安沉默不语,安静的倒不似他。梅琳娜显出身形,坐在伍安后面,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伍安问,双眼不离地图。 “你跟静,静的不像你。” 伍安下意识的想笑,随后收住:“你是觉得我变了?”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觉得,是这样。” 伍安默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长叹一口气道:“我从前行走江湖,不谙世事,只知道自己得意,便是最大的幸福。可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一场权力斗争,只是知道些皮毛,触碰到边缘,便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我真的成王,还不知道要见证多少腥风血雨,恩怨是非。”说罢兀自叹气,真好像大病累极一般。 梅琳娜似懂非懂的点头,仰头道:“我向来直来直往,对政治丝毫没感觉,对权力也没欲望。”她的手稍稍捏紧,“我只要找到我诞生远行的意义,这便足够了。” 伍安沉了一口气:“真是羡慕你,要做的事情这么轻松容易。” “你觉得找寻自己比权力斗争、登基称王简单吗?” 梅琳娜的话的确将伍安问住了,权力斗争是向外探索,而认清自己是向内寻求。所谓权力斗争,是需要费尽心力、手段、人脉才能去做的,而且只能胜,不能输,不然便遭万劫不复之难;权力斗争就是大家表面和睦,实际上明争暗斗,各自为营,落井下石;真正能赢得权力斗争的人,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功。权力斗争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这斗争持续了千百年,仍无止息。至于认清自己,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又该如何去做?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认清自己的第一步,又是多少人花费了一辈子时间才堪堪参透出来,还没等认清自己,便白了性命。前者向外索取,后者向内寻求,终能可得,还是终不可得,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也是无法比较的。 伍安本想简单回答一声“是”,但一经这么细想,心中摇摆不定,最后无奈摇摇头,并不作答。梅琳娜看他沉默,也不逼问,回了他体内,跟着他一同赶路。 两人行了半日,上了一处山坡。此时正值中午,雾却不散,雨又下个不停。伍安原本就心情冗杂,这般天气,更叫他觉得烦躁,上了山坡之后振了几下缰绳,催促托雷特再行快些。托雷特长嘶两声,晃了两下脑袋,又提了些速度。又行了十几里,二人到了一处遗迹,遗迹建在一处断崖之上,往后已经无路,只有另一处断崖。只是距离隔得甚远,托雷特经过长途跋涉,困乏至极。伍安在遗迹草草落马,将托雷特收在指环当中,让它歇息,自己则和梅琳娜找了个避雨避风的地方,生了火暖和身子。 两个人守着这火光,只觉得时间静好,整个世界只有这火焰摇曳。什么权力,什么自我,全然不在乎了。伍安拿出干粮,吃了一张,随后靠在石墙上,盯着火焰出神。梅琳娜看他无聊,想要跟他聊聊天为他解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试探道:“在想什么?” 伍安奔波了一路,又是淋雨又是闯雾,眼下生了火取了暖,身心放松,释然一笑,双手枕头说道:“我想这一路啊,真跟取经一般。” “取经?”梅琳娜歪了歪脑袋。 “对啊,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伍安点点头,随即想到自己还没跟梅琳娜聊起过这件事,便把西天取经的故事粗略说了。梅琳娜听后,沉思良久:“这故事听来嬉戏胡闹,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伍安从来没跟她聊起过《西游记》,这是她头一次听西天取经的故事。伍安听她这么说,倒是好奇她有何见教,立刻直起腰来询问道:“你觉得有何道理?” “这《西游记》,听来像是游戏娱乐,但实际上既讲了权力牵扯,也讲了找寻自我。”梅琳娜说罢兀自点头,好像沉醉其中。 伍安听她这么说,不禁赞叹:“这本书被誉为古今奇书之一,旁人须读个四五遍方能体会到其中真谛。你只是听我口头讲来,便能拥有如此感悟,若是有机会看到,只怕会得出比任何大家理论都高深的道理。” 梅琳娜沉吟片刻,问道:“你曾跟我说过,少林寺不止练武强身,更要诵佛念经,参悟世道。”梅琳娜握紧了手,不再多言。 伍安猜到了她的难言之隐,笑道:“你不光有少林功夫,更能自悟少林佛法,真是难得。” 梅琳娜听她将自己所想说出,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是尼姑吗?” 伍安看她笑了,疲乏之意顿时消散,乐道:“哪里是什么尼姑,我现在看你,倒越来越像菩萨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梅琳娜听他对自己不住夸耀,不住觉得好笑,又笑的开了些。 伍安看她展颜,收笑道:“咱们俩同行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笑吧?” 梅琳娜耸耸肩,摇头道:“不大记得,应该是吧。”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得再多笑一笑!笑有出头天!”伍安说罢笑开,梅琳娜看他不再沉郁,又变回了当时初见的那副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宽心,什么山高路远,什么找寻自我,什么权力斗争,什么称王称霸,全都变得无所谓了。 两人围坐在篝火周围,有的没的聊着许多许多没用没意义的话。之后的伍安虽然记不清自己跟梅琳娜聊了什么,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个促膝长谈的夜晚,记得梅琳娜的笑容。他会忘记很多事,但是不会忘记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 时光飞快的过去了,两个人聊到了很晚,伍安才撑不住,兀自睡了过去。梅琳娜见他睡着,自己靠在墙上喃喃自语,说着伍安跟他讲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原本她的心中记的最牢的便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但现在在她心里,还有一样东西比那些箴言更加明了清晰,那就是伍安同她讲的话,不论重要与否,长短多少,她便都记了个大概。一是得益于她本就超凡的记忆力,二来也是因为,梅琳娜对他的感觉。 她真的,对他越来越有感情了。 “母亲呐,您当年可曾也有过我这样……”梅琳娜向着空洞问话,久久不语。玛莉卡曾留下过许多箴言,却没有一条,能解梅琳娜的疑惑。 第二日一早,睡梦之中的伍安突然打了个抽,他惊醒坐起,发现火已经熄灭,自己是被阴阴寒风冻醒。他打了个寒颤,见梅琳娜不在,便扯出双剑,舞了一套剑法,运动起来。一套下来,只觉得全身发热,舒服的紧,收剑入鞘。恰好这时,梅琳娜抱了果子回来,与伍安同吃了个干净,随后出了安身所,回到了昨日的断崖处。今日早上雨已停歇,但雾气却久久不散。伍安回忆起与公主相斗之时,也曾这般大雾弥漫。那大雾久久不去,又弥漫四野,与眼前之相别无二致,想来这雾气正是公主擅长的魔法,用来掩人耳目,好让自己藏的扎实。不过伍安可见识过公主的手段,当下料定是她刻意布下迷阵,若是迷惘不前,正中了她下怀。须得迎面而上,才能得个进路。 “看你样子,可有法子了?”梅琳娜问道。 伍安点点头,唤了托雷特出来骑上。梅琳娜回到他身体当中,只觉得伍安身体当中内力运转,将重力魔法施展在托雷特身上。伍安调转马头,向后跑去随后又面对断崖,全速前进,到了断崖边上,一跃而起。因为用了重力魔法,托雷特身子颇轻,四足起跳时又十分用力,这一跃直跳到了对面断崖之上。托雷特落了地,摆了摆头,不以为然。伍安则拍了拍它脖颈,不住赞叹道:“好马!” “哦?没想到过了如此之久,还会有人来此。”伍安话刚说完,一股缥缈之音随着雾气弥漫开。伍安登时警戒,清啸一声,双剑已握在了手。只听那声音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好重杀气,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说话之人语气悠悠,倒似怡然自得的隐士,让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看对方半天既不现身,也不出手,便将双剑收入鞘中,下马上前,但手依然按在剑柄上。他行了几百步,雾气慢慢散去,眼见一个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高大身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又走近了些,发现那巨人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掏空,正是一个山妖巨人。他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遮面盔甲,右手拿一把大锤,身前是一个巨大的锻造台,看起来倒像是个铁匠。 那巨人看到伍安前来,撂下手中巨锤,冲他招呼了两声。伍安小心翼翼上前,竟逗得他开口笑了起来:“你且放心,我这大锤,还不能伤你性命。” 以往伍安遇到的都不说人语,无法沟通,自然只能拔剑相向,但眼前巨人会说人话,语气又颇为慈和,叫伍安一时愣了,随后放松些许,直腰站在原地。那巨人起身,面相伍安行礼,但不跪拜:“小人伊吉,乃月之公主座下军师。奉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奉公主之命?”伍安疑惑道,“她早知道我要来?” 伊吉点头:“少离王南征北战,威名早已经传遍四海。殿下知少离王勇武过人,又有成王重任,对少离王倾佩得很。殿下料少离王早晚会到此,便命小人在此等候。”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按住剑柄的手收回。其实伍安哪里能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是钦佩他,才派人在此等。全因为伊吉的话说的圆满,语气又相当殷实恳切,听来很是受用,自然不叫人细心分辨真假了。 伍安看他身材高大魁梧,却自称小人,实在觉得滑稽,开口笑道:“阁下这般有礼,我倒是有点受之不起了。只不过阁下这般威猛,却自称小人,实在有些不妥。依我之见,还是换个称谓吧。” 伊吉看伍安跟自己嬉笑开来,自己也敞开了笑声道:“这确实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伍安听他自称老夫,心中不免一阵惊疑,嘴上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坐,我们慢慢聊来。” 伊吉依言坐回到大石头上,伍安则用重力魔法爬上巨石,坐在他旁边问道:“你是山妖巨人吧?” “老夫确是山妖一族。”伊吉点头。 “我这一路赶来,倒也遇到过不少的山妖巨人,他们不是离散荒野,便是叫人用大钉子和锁链穿了身子,给人拉车。整个身体被挖了个空,看上去好生骇人。” “不瞒少离王说,我们山妖一族,原本住在那雪山上,是巨人的一族分支。当年初王葛孚雷征讨四方,杀上雪山,与我等巨人战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我山妖巨人一族倒戈向黄金王朝的军队,与葛孚雷王一道平了雪山。虽然如此,但玛莉卡女神念在我们之前负隅顽抗,还是降了惩罚:将山妖的腹部挖去,世世代代如此。”说完,伊吉把手探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这身体,便也如此。” “那你既然是山妖巨人,为何会在公主麾下?” “满月女王蕾娜菈,少离王想必知道吧?” 伍安心说我何止知道,我还是她女婿呢。只不过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未免荒唐,嘴上只是道了声“知道”。 “女王陛下是卡利亚王室后代,而卡利亚王室的起源正是雪山。女王陛下感念当年王朝与巨人同在雪山争求生存,便与山妖巨人结盟,还教给山妖巨人魔法。” 话听到此,伍安奇道:“这山妖巨人已经和黄金王朝结盟,怎么又与卡利亚王室结盟?” “少离王有所不知,盟友之间,共同进退。倘若有一人有难,其他人便不能袖手旁观。这结盟之事,当然是越多越好。再者说,山妖巨人已经被黄金王朝下了不可更改的处罚,多数已经成为了替黄金王朝行事的奴隶。剩下的巨人无力与朝廷抗衡,又见女王陛下崛起,向自己伸出援手,巨人自然不会推辞。” “然后山妖巨人与蕾……女王陛下,一起对抗朝廷?” 伊吉似是欣慰的点头:“少离王聪慧机敏,事实确是如此。” 听了伊吉的夸奖,伍安倒不怎么受用,闷闷道:“那女王陛下与拉达冈王交好,山妖巨人岂不是又要遭殃?” 伊吉摇摇头,头盔上的甲片互相碰擦,发出响声。伊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前惩罚巨人的是葛孚雷王,而与女王陛下交好的是拉达冈王。前朝的政令,在新朝,有些便不适用了。” 这道理本就简单,伊吉说的也很明白,但伍安偏偏觉得复杂,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才疏学浅,脑子又不灵光,实在搞不懂他们这些帝王将相的心思。” 伊吉笑了笑,说道:“少离王尚且年轻,遍地机会,大有可为。我听说少离王以后要做皇帝,那于这些事情,早晚自会通透。” 伍安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到底如何,日后再说吧。眼下之事,是得先去……”他转了下脑筋,思索了一下适合的词,“拜见殿下。” 听到伍安这么说,伊吉满意的点头,嘱咐道:“不瞒少离王,我家殿下性格刁蛮,心高气傲。少离王与殿下相处时,可得小心辞令。” 伍安想起自己在幻境当中拿蕾娜菈的话与公主开玩笑,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惹得她对自己狂轰滥炸,此时听伊吉所说,真可谓无半点虚言,当即谢过了伊吉的千叮万嘱。临行之前,伊吉还说一旦踏上了进入城寨的正门,立刻会有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嘱咐伍安多加小心。伍安与伊吉别过,唤出托雷特朝着卡利亚城寨而去。 行了大概有几十里出去,大雾虽然不散,但相比昨天已经清楚许多。伍安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城寨,门口墙壁上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料定那便是卡利亚城寨了,不由得快马加鞭,向前行去。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周围,防止那什么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将他射成筛子。 复行几百米后,大雾开始消散,但天空依然铅云聚集,久久不散。伍安浑身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就在他心里反感之时,前方忽然现出一阵又一阵的蓝色箭雨,一路向着伍安杀来。伍安知道那是保护城寨的箭雨魔法,立刻偏了路线,走大道旁边草地,与那箭雨周旋起来。 这箭雨魔法本来是当年为了防守城寨击退杜鹃骑士所设下的,击退骑士冲阵十分好用,但面对伍安这一人成军的架势,却有些笨重了。伍安本来想要硬闯,但自己的托普斯立场练的还不到家,不能做到一边施展魔法一边移动,至于那天将满月化解并尽数奉还,确实是他用5托普斯立场化险为夷,至于原理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大难临头,爆发了潜力,才做到那般吧。 伍安与那箭雨兜了几个圈子,看那箭雨久久不散,紧追不舍,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于是决定冒一次险。这箭雨紧紧跟着伍安的脚步,看似穷追不舍,实际上特别死板。伍安稍有一点点的拐弯,这箭雨便也跟着拐弯。这招对付大批军队或许管用,但对付单个敌人便不好用了。伍安看时机成熟,忽的调转马头,随后一跃而出,擦着箭雨的边上过去。 伍安落地翻滚,箭雨只扎到了托雷特的虚影,随后便消失了。伍安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又抬起手想要召唤托雷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这地方设有屏障,托雷特没办法在这里行动。”梅琳娜现身,将棍子握在手中。 “那这么看来,咱们得走着去进去闯一闯了。”伍安看向梅琳娜,“怎么现形了?” “这里安静的可怕,说不定会有什么怪东西。而且那月之公主身在暗处,指不定会使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万一,我与你一同前进。” 梅琳娜只在伍安双拳难敌四手之际才会现身帮他,这一次她居然主动提出与伍安同行一段,叫伍安实在意外。她能主动提出与伍安并肩作战,倒也让伍安欢喜,当即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小心行事,且行且看吧。”说完头前带路,梅琳娜双手垂在斗篷当中,三节棍和使命短刀束在腰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拔出武器开打。 二人走了几十步,发现这里雕梁画栋,又有花园又有水池,与其说是个城寨,不如说是个荒废了的园林。那喷水池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刻着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建的又宽阔高大,好生气派,一眼就知道非同小可。伍安环顾四周,顺着道路两侧的墙壁向上看去,发现头顶是一个又一个的桥梁,直连向依山而建的楼宇当中。 “看来这卡利亚城寨是依山而建,想必月之公主就在那山顶上了。”伍安正沿着桥梁继续看着,突然瞧见墙上有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生物。它们浑身漆黑,长得像是手掌,那手指头少说也有八九根,指甲又长又黑,趴在墙上只是一动不动,便已经格外渗人。伍安看到,心里头登时大惊,他在交界地闯荡到现在,还真没见到过这般恶心稀奇的怪物,心中倒起了害怕之意,双手去握剑柄。 那趴在墙上如同蜘蛛的手掌怪物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真如蜘蛛一样,十几根指头并用,顺着墙壁飞速爬了下来,又爬到了伍安跟前。这两个似乎是趴在墙上望风的,他们两个一下来,立马就有许多个手掌怪物围了上来,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伍安看他们数量不少速度又快,长得又颇为吓人,一时间慌了神,拔剑便要砍。那些手掌怪围住伍安和梅琳娜,却不再动,只是全部都将指头松开,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伍安看他们好像没有敌意,却仍是不敢松懈,一直剑不离手。那些手掌怪起了身,小的退了回去,大的也都回到原来的位置附下,最后只剩下最开始的两个指头怪物。那两个怪物最中间的手指上都戴有暗金色戒指,戒指上佩戴紫色宝石。两只指头怪物抬起中间指头,宝石发出紫色亮光,伍安当即认出那是重力魔法的象征。 两个指头怪物扭动身子,背对着伍安,向着前方走去。伍安此时身体被他们施展的重力魔法控制,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们走。至于梅琳娜则站在原地,那两个指头怪物并没有去管她。 “梅琳娜!”伍安扭头冲她大喊,忽然瞧见一只小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扑面而去,想要抓住梅琳娜的脑袋将其捏碎。梅琳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她直接掏出了使命短刀,将那指头怪物斩杀。其他指头怪物本来好好的,看到那怪物碎成两块,立刻都纷纷向梅琳娜扑了过去。不对,再仔细观察的话,她们在梅琳娜掏出刀子的时候,就已经纷纷现身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袭去,伍安身心同时用力,只见紫光一闪,两只指头怪物被震飞了出去,十几根指头寸寸碎裂,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暴毙。但这一下只是死了两个而已,还有更多的指头怪物冲上来,伍安抻开双剑,斩斫不断,瞬间杀了十几个指头怪物,只砍得周围全都是污泥一般的血迹。 “它们太多了,不能恋战,你我一起杀出去!”伍安和梅琳娜背靠背,一边挥舞兵器一边说道。 “它们的目标是我。”梅琳娜甩开棍子,扫开一大片,“你先走,我们在顶上会合。” “可是……”伍安话还没说完,梅琳娜便用棍一挑,将他抬出了包围圈之外。伍安落地滚了两圈,定睛一看,梅琳娜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心下十分焦急。 “别愣神了!快走!”梅琳娜少有的着急大喊,叫伍安立刻回过了神。他如此时踌躇犹豫,那便是辜负了梅琳娜对自己的搭救之意。可若是转身离开,却也太不讲道义,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把梅琳娜冲出重围,如果今天就是他伍安的死期,如果能与梅琳娜死在一块,倒也不失为一番美事。 梅琳娜一棍穿了几个指头怪物,随后大开大合,甩起棍子,让周身几尺范围内更无活物。她看伍安扭头回来,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怪罪伍安。嘴上也是似笑非笑,好像正为伍安为自己回头而高兴,手上劲头由此更甚,使得那些指头怪物更不敢近身。 伍安重新杀入战阵之内,收刀道:“正好拿你们练练手!”说罢双手一合一撮,随后双臂张开旋转,便如太极。伍安架势摆开,随后右手在地上平稳按住,随后猛的一用力,周围指头怪物瞬间动弹不得,浮在半空。伍安慢慢抬起右手,只见周围紫气从他右手而出,源源不断。伍安右手慢慢收紧,那些指头怪物身体颤抖,好似痛苦的扭曲,又好像是负隅顽抗。伍安右手猛的一捏,被他控制住的指头怪物被巨大的重力碾碎,无一幸免。就连藏在地中的怪物,也被伍安尽数揪了出来,捏了个粉碎。 眼看再没有追兵,伍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虽然他此刻有大卢恩在,但刚才那一场大范围的重力魔法,已经将他的功力消耗殆尽。他拿出蓝色露滴一饮而尽,才稍稍缓和过来。梅琳娜看他劳累,蹲在旁边关心。伍安摆了摆手道:“我是用刀剑用惯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什么魔法。这大卢恩能增强功力,却耐不住我技艺不精。”说罢兀自叹气。 “话虽如此,倒也无妨。只要勤加练习,必定熟能生巧。”梅琳娜道。 伍安点头道:“说的对,我最开始使用托普斯立场,虽然能护住全身,但是只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如若功力耗尽,便成俎上鱼肉。最后面对满月时,却好像将立场凝在双手,将满月还了回去。” “刚才你使开重力魔法,还要先运气作功,才能造出如此范围和威力。如果勤加练习,说不定日后单手便能达到此等地步。”梅琳娜接话道。 伍安沉思片刻,不住点头:“所言极是。” 梅琳娜站起身,向伍安伸出手:“来吧,我们该得去见公主殿下了。” 这还是第一次梅琳娜冲伍安伸出手要拉他一把,一瞬间,梅琳娜曾与自己共同度过的时刻便如风吹书页一般匆匆翻过,飞快却又深刻难忘。伍安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与梅琳娜的手握住,一把站起了身。伍安头一次去圆桌厅堂便是和梅琳娜握手,想用卢恩换力量的时候,也是和梅琳娜双手交叠在一起。像这种事,伍安本应该感到稀松平常才对。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与之前的平平感受都大不相同。他突然觉得,梅琳娜,有了自己的心。 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指头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换了个话题,让自己的心没那么烦。 “不知道。”梅琳娜摇头,“不过我看那些指头怪物身上都长有稀稀疏疏的长毛,跟双指倒是很像。” 梅琳娜这么一说,叫伍安恍然大悟。他走到已经死绝了的指头怪物身边,发现他们的残躯上的毛发不减,确实是与二指身上的毛发别无二致,当即分析道:“公主殿下窃走命定之死,又谋划黑刀之夜,杀死葛德文,摆明了是和黄金王朝撕破了脸,要与其分庭抗礼。这黄金王朝是无上意志奴役交界地的代表,双指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自然不会允许公主殿下肆意妄为,于是安排了这许多怪物埋伏在此处,一旦发现公主殿下的行踪,立刻置她于死地。”说到这里,伍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公主现在如何了。” “她身为公主,护卫肯定不少,想来不会有事。”梅琳娜说完后皱了皱眉头,伍安看到,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便道:“既然它们要杀的是对双指乃至无上意志不利之人,那它们又怎么会对你前赴后继,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梅琳娜眉头紧锁,频频摇头:“我也实在不知。我目前还在寻找母亲给予我的使命,现在除了与你一起的记忆,便什么都没有了。” 伍安素知梅琳娜心直口快从不说谎,听到她这么说,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笑道:“那难道是因为它们看你和公主殿下都是美人,气不过所以要你们的命?” 伍安这转折太过突然,打趣也并不好笑,并未夺得梅琳娜欢心,反倒听她道:“你讲的笑话从来不好笑,以后还是别讲了。” 伍安听她这么说,讪笑两声,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没趣,正色道:“那……可能是双指知道你并非指头女巫,担心你帮我另有所图,所以才对你下手。” 梅琳娜看他理性分析起来,便把刚才的笑话置之脑后,说道:“有这个道理,我这一路找到宁姆格福,虽然是独自一人,但双指眼线遍布交界地。祂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对我必有疑虑,派人跟随监视我也是正常。至于让祂手底下的傀儡杀我……”梅琳娜说到此处,半天不发一言,最后沉了口气,哑口不语。伍安看她欲言又止,不想详谈,倒也不问,说道:“到底如何暂且搁置一边,眼下去见公主要紧。” “所言极是。”梅琳娜点头,很快的将心中忧虑撂在一边,随同伍安深入城寨,开始寻找起月之公主。 第26章 水晶帘中颇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伍安与梅琳娜转了两层阶梯,进了屋子,发现其中温度甚低,冷的彻骨。梅琳娜本是灵体,不感冷热,伍安进了屋子,只冻得不住打颤,让他又想起与公主对战之时,那冰雾迷迷茫茫,也是这般寒冷。伍安到外面拿了树枝裹了布条,又拿打火石,却擦不出一点火花。他没办法,只能到屋外借了点蓝火。这蓝火虽然温度不似常火那般暖和,倒也能驱散和黑暗。伍安拿了火把回去,屋子里顿时变得明亮,寒气也荡然无存。伍安稍稍回了口气,放眼看去,只见这屋子另有阶梯通向上面,两侧墙上便都是实木的书架,排满了薄厚不一的书本。在屋子地上不仅有未经深入加工的辉石矿,还有各种精密仪器和堆成小山的书本,这地方前后通风毫不隐蔽,却倒像是个研究之所在。 伍安在学院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过这类测量工具和仪器,如今再又见到,置于眼前,不免好奇,上前伸手拨弄了两下,全无反应。瑟濂虽然教了他魔法,但并没有传授他种种仪器的使用方法,伍安弄了一会,自觉没趣,遂收了手,顺着阶梯到了二层,地板上中间一条红毯,左右长椅排开,鳞次栉比,俨然一个教堂。只不过此间既无神像,也无彩窗,只一个讲台,讲台上放一个书案,看来是供人传道授业之用。书案后面的墙上挂一条挂毯,上用金丝线绣卡利亚徽记。屋子左右各排了几个高腿烛架,架上兰烛已经垢住,显然是好久未曾有人打理了。 伍安与梅琳娜左右查看,发现椅子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梅琳娜用斗篷扇出一阵风,将灰尘吹去,两人找了位置,暂且坐下歇息。 “这地方当真奇怪。”伍安靠在椅子上道。 “哪里奇怪?”梅琳娜问。 “都说公主此刻就在这城寨当中,她既然是公主,所在之地该当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是你我到了之后,这地方冷冷清清,一个活人不见,哪里是公主待的地方?” 梅琳娜沉吟片刻,道:“想必是她谋划黑刀之夜的事情已经败露,以王城为首的势力争相讨伐,将城寨里外杀了个干净。公主看他们都已离去,遂又回来,藏在这里。”她顿了顿,“城寨外有箭雨魔法,城寨内却遍布指头怪物,由此可见……” 梅琳娜话不说全,伍安也隐忍不发,沉了口气。若是在以前,他在街上听到这些王侯将相互相博弈,或有胜负,只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可是现在,他已然身在权力斗争当中,只觉得喘不过来气,连说句话都要出一半留一半,小心翼翼,真不知说什么才能形容。 两人坐了一会,腿上疲意渐消,当即起身,出了二楼大门,放眼一瞧,只见两人正身处一处塔上,眼前另有一架平地大桥,用以连接其他尖塔。 伍安心下踌躇,但又想已无路可走,于是上前上了大桥,打算沿着眼前的路走将下去。二人刚刚过了一座大桥,就有蓝光乍现,恍惚一阵,却是一个又一个银甲蓝袍的骑士。他们有的手握长枪,有的剑盾合一,虽然身处狭窄之地,一个个仍然严阵以待。远处骑士见到伍安,拉弓搭箭,牟足劲头,只待一个不对劲,立刻将伍安射成了刺猬。伍安看对方忽然出现,势力庞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战力远处,思考如何破敌,冲杀过去。只见一个骑士走了上来,铠甲之声不绝于耳。他并足在二人面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伍安听他声如洪钟,顿时传开,荡在四野,心下一阵惊叹,立刻回道:“伍安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伍安?”那骑士一诧异,语气已经与刚才大相径庭,“你当真是伍安?”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伍安是也。”说罢脸色坚定,做了个手势,示意正是本尊,绝无冒充。 那骑士倒也谨慎,看伍安承认的痛快,还是疑惑,继续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伍安看他还是不信,右手一张,一个圆环闪亮其中,正是拉塔恩的大卢恩。其时伍安于红狮子城战斗祭典斩杀拉塔恩之事人尽皆知,拉塔恩大卢恩也归在他手。伍安将大卢恩抬到骑士眼前,生怕他看不清楚,还想赖账不认。 那骑士听后,当即大喜,向伍安行礼道:“原来真是驸马爷到此,属下无礼,还请恕罪。”说完又向伍安行礼。其余其骑士见了,都纷纷收起武器,行礼道:“臣等拜见驸马爷!”声音齐整,声势浩大,直传到九霄云外之上。 伍安听到他们声音如此,心中一惊,害怕他们因此暴露了位置,赶紧对那骑士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眼下局势不容乐观,敌众我寡,但幸得咱们占据地利,此番声音一出,难免招来祸患。”说罢做了手势,示意他将其余人等遣散。 那骑士听后,大惊失色,连忙称是。先是赞扬了伍安智勇,随后发了号令,将众人遣散。其他骑士看到他发号施令,心领神会,纷纷隐去,霎时间又不见踪影。 “驸马爷,我名铎懿,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铎懿行礼道。 “铎懿,多疑?”伍安一念闪过,上下打量铎懿,看他长相忠厚行为得体,却不似多疑之人。 铎懿转而看到伍安身后梅琳娜,又上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梅琳娜。”梅琳娜上前一步,向铎懿颔首。这一举动大出伍安意料之外,以往旁人问及梅琳娜姓名,都是伍安介绍,梅琳娜只顾点头。这一次她居然主动说起自己名字,还颇有礼貌的向对方行礼,与从前大相径庭。伍安思索片刻,只道梅琳娜此举全是跟他学的。这颔首对伍安而言已经是待人最轻之礼,于梅琳娜而言,可谓是至高的礼数了。 铎懿看到梅琳娜向自己颔首,忙道:“还请驸马爷与梅姑娘随我来,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伍安知道公主神通广大,自己的行踪她当然俱知,派人在此看守,倒算不得怪事,拱手道:“在下姗姗来迟,劳烦各位等候许久,实在罪过。” 骑士摆了摆手道:“驸马爷哪里话,我等守在此处,本就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劳烦。这话,您还是留给殿下说吧。”铎懿说完,呵呵的笑了两声。 伍安听人家叫自己少离王、王上,是听惯了的。但前有蕾娜菈叫自己女婿,现有人又叫自己驸马爷,实在听的不大顺耳,便道:“大哥,你怎么叫我都随你方便。但是这驸马爷,可是万万担当不起。” 骑士看伍安推辞之意颇浓,笑了两声:“我知道驸马爷担忧,驸马爷且放心,我家殿下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陛下既已认了你做女婿,那这驸马爷,也是货真价实的。我们想要改口,只怕……”骑士不再说下去,伍安却也能料到。伊吉这位忠厚长者尚且用刁蛮来形容这位公主,倘若手下有人不遂了她或者蕾娜菈的意,怕不是会被立斩无赦。 “既然为难,那小弟便不多让了。” 听到伍安这么说,骑士当下宽心道:“驸马爷不必拘礼,这便请吧。”说罢便要带路,二人跟着铎懿过了三座石桥,又上了一层又高又宽的的阶梯,守在这里的骑士和山妖巨人看到铎懿,都纷纷行礼,可见他是这里的骑士长。铎懿带伍安和梅琳娜到了一处空旷地,一个面积巨大的圆形水池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水池周围每隔半米便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椅,每一把椅子上都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伍安观察一圈,半天才发现一个椅子上的花纹与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很像,开口问道:“铎懿长官,这些椅子是怎么回事?” 铎懿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为伍安与梅琳娜置了桌椅,请二人落座,又沏上热茶道:“伍中唯有直供提神的粗茶,口感不好,还望驸马爷见谅。” 伍安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果然不怎么清凉,倒有一股苦味冲上冲下,好不难喝。伍安眉头微锁,假装被烫到,又问起椅子的事情。 “驸马爷可有看到这些椅子上的花纹?”铎懿指向那些椅子。 “一目了然。”伍安回答道。 “想当初在雪山上,有许许多多的族群部落,随后合并在一起,建立了卡利亚王朝,这些便是那些部落各自的图腾了。” 伍安素知古时候中原部落曾用各类猛兽作为图腾,将形象画在旗帜上,以做威慑。他又细细看去,只见那些花纹,有猛虎,有麋鹿,有山羊,还有松鼠。除这些之外,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恐怖生物,都是伍安没见过的。伍安在觉得有趣的同时,又心生感慨:真不知还有多少怪物在暗处,等着他前去。 “那一个,便是卡利亚部落的徽记。”伍安顺着铎懿的手指看去,发现正是刚才注意到的那一把椅子,不禁道:“现在的卡利亚徽记,便是从这个演化而来的。” “驸马爷所言极是。”铎懿赞道。 伍安点头:“原来如此,现在这些部落估计已经十不存一,想来是陛下或殿下念及旧情,特地做了这几把椅子放在这里。” 铎懿点头道:“我陛下作为卡利亚王室后人,神文圣武,智计超群。她深晓卡利亚历史,知道没有这些部落,便无今天的卡利亚与陛下自己。所以以极大的规格制作了这些椅子,摆放在这里,聊以慰藉。” 伍安又看向那圆形池塘,发现其中之水相当澄澈。眼睛看下去,便能把水池下的石板纹路看得一清二楚。伍安仔细观瞧,发现这水池底下纹路错综复杂,一条又一条笔直的线段缠绕一块,完全是一团乱麻。这乱麻被一个圆形包裹其中。伍安顺着这些线看到尽头,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道:“看来公主并不想轻易的就放我进去。” 铎懿看伍安已经瞧出了端倪,讪笑道:“驸马爷,殿下的脾气,想必你是知道的。她虽然叫我等在此等候迎接,却也……却也摆下了迷阵,叫驸马爷亲自解开。” “那她有没有吩咐你们帮我解密呢?”伍安试探道。 铎懿摇头:“殿下知我等愚笨,就算告知我们帮助驸马爷,我等也是束手无策。”说着头便低了下去。 伍安暂且不管他说,走到了一个椅子边上,捋清楚了这椅子所对着的线段,随后单手推动椅子,椅子连带下面的地板一起挪动。 “一路上打打杀杀,倒也腻了。今日有题可解,确是不错。”伍安笑吟吟的,便将头一把椅子推好,转而去推其他椅子。这些线段便跟着伍安的挪动,变化着位置与长短。这些线段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缠绕不休,实际上并不算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便能解开。伍安来来回回,不断挪动椅子,有时候看似完美,只差一点,稍加思索后方悟到已成死局,再不可动,随即便将一切推倒重来。如此反复了几个小时,终于将椅子的顺序一一排好,伍安看线段交错在一点,各自轨迹分明整齐,自觉大功一件,成就感油然而生,轻笑一声,随即坐倒。铎懿看到机关已解,上去道:“驸马爷真是智勇双全,在下佩服。” 伍安听他夸耀自己,心里却不怎么开心,当即收了笑,摆了摆手,铎懿随即退到一边。梅琳娜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看池下阵型已经排布完整,无需再加挪动,池塘却无半点动静,心中诧异,起身上千查看。她走到池塘边上,转了一圈后走到刻有卡利亚徽记的椅子边上,将手搭在了椅子上,随后用力一按。对准了这椅子的线条陡然发出光亮,随后池下石板沿着纹路腾起,漂浮半空。众人一阵惊诧,仔细观瞧,发现是四个巨大的银色物事,两个半圆,两个半正方,各自长得不甚规整,像是圆与正方被刳之后形成的。 伍安看到又有迷题要解,摇头哭笑道:“殿下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说完便在草坪上躺倒,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铎懿看到伍安抱怨,连忙道:“驸马爷莫怪,我家殿下就是这样。” “无妨,无妨。”伍安支起胳膊晃了两下手,坐起身子来走到池塘对面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是个无门的城楼口。其中纷繁耀眼,璀璨夺目,倒像是一群离了金丝银线的水晶琉璃,舞作一团,互相嬉戏。 伍安见这口洞当中便似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心中好奇不止,上前走近,伸手触了。只觉得摸到一层极其柔软的屏障,温度清凉,贴上去倒觉得舒服。这屏障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也难击破。如果不解开身后迷题,这屏障将永不消失。伍安这时向天空看去,已然不见苍穹星月,尽是与屏障里头一般的水晶琉璃之景。伍安沉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走回去,向着四个大石转动双手,意图牵动它们。那些大石便随着伍安的手旋转,任凭他差遣。伍安摆弄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跟铎懿道:“今日累了,且等明日,我再细细解来。” 铎懿称是,不敢怠慢,叫人收了桌椅,引伍安与梅琳娜入了城中,设下宴席。众人纷纷为伍安斟酒欢饮,相当热情。伍安手脚逢迎,面上含笑,喝了一盏又一盏,只做痛快,却不见醉意。众人奉命守在这里数日,了无生趣,饿了只能拿干粮垫肚,今日等到伍安,终于能享用美味佳肴,珍酒佳酿,尽皆大喜,只管吃喝畅谈,并不甚在意伍安到后来似笑非笑,竟乎至闷闷不乐了。 众兵将饮酒乐甚,直到半夜,才再喝不下去,仨帮俩伙,勾肩搭背,与伍安告辞后便退了下去。众人来时井然有序,离时轰散一片,片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伍安在席上听他们酒后真言,哀怨不断,心里并不怎么怪罪嫌弃,只道是人之常情,明日再叫人打理。况且这屋子里酒香食香不散,收拾干净,未免可惜,遂全然不管,自己着了轻衣,上床便睡了。至于梅琳娜,她因是灵体,自然千杯不倒。外加是个曼妙女子,冷若冰霜,喝起酒来却毫不怯惧,叫众人好生佩服。她寸句未有,却频频引得喝彩,全因她这海量。只是她不喜这般聒噪、胡闹的热闹,喝了几坛便起身而出,站在城楼上吹风,待到半夜才独自下了城楼。进了屋子,发现伍安已经和衣睡去,自己不便打扰,便化作一团烟缕,回了他身体。伍安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伸手搔了搔身后,便继续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伍安刚刚醒转,便有人前来给他请安。伍安睡眼惺忪,朦朦胧胧之间,竟然打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厌恶,叫他恨不得就此离去,逃遁风尘之中,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他踌躇一阵,给自己压了压火,下床穿鞋,还没等他走出屋外,便有人给他端了洗脸水,送了早上饭进屋,分别放在架子和桌子上。伍安看他们忙里忙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不喜欢别人服侍自己,却又不忍用自己一顿呵斥,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左右之下,只得顿气坐在床上,久久不语。 铎懿看伍安脸色沉沉,似有心事。上前小声问道:“驸马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伍安缓了一会,摇摇头:“大概是昨晚酒喝的多了,睡了一晚还没醒,我且先坐一会,你们先……各忙各的去吧。” 铎懿领命,和其他人一同退了房间下去。伍安看着桌上佳肴美酿,却食欲不振。 “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梅琳娜并不现身,只出声音与伍安交流。 “大抵是我行走江湖惯了,如今有人对我如此礼遇款待,尽力服侍,我反倒觉得不适应。”说完叹了口气。“我之前听人叫我少离王、王上,便已经十分开心。与旁人如兄弟姐妹交往,更觉得踏实爽快。如今……当真被人以王侯之礼相待,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你既然要成为艾尔登之王,这便是早晚的事。”梅琳娜道,“你既已做此打算,便没有退路了。” 伍安听梅琳娜话说的冷淡,但确是这个道理,便就默然,只在心里寻思:这王侯真叫人难做。可天下有无数人都觊觎无上权力,九五之位,拼了命的想要封王拜相,登基大宝,就为了通天接地的权力。像伍安这样视荣华富贵、地位身份如草芥,甚至鄙夷之人,真是古今少有了。 不管如何思来想去,饭不能不吃。伍安为不辜负他人好意,将盘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佳酿饮尽,站了半晌,方才出了屋子,来到了池塘边上。此时天穹四野仍被水晶琉璃覆盖,还仍似昨晚那般明亮。伍安抬头看向那四个银色物事,思考破题之法。他伸出双手,先是将两个半圆合成一个银球,又将另外两块连接,变了一个中心圆形镂空的正方体。伍安看后恍然大悟,这迷题便是将球置入方体其中,既能解开。 伍安将球推过去,发现银球大过了镂空,不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伍安知道这非解题之法,便将方体和银球都解开,于是又先将银球合成,又将两个方体围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拢不上,于是又将银球拆散。伍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样物事构造巧妙,分开不明就里,合在一起却又拼接不上。伍安思索一阵,将两个半圆分别置于两个方体之中,随后缝隙扣合,两手各自控住一半,转了一圈,将四样物事合成一体。银球恰好被置于方体之内。 就在机关拼合的一刻,银球在其中不住转动,散发光亮,漂浮而起的池水颗颗晶莹,纷纷落下。放眼看去,头顶的水晶穹顶片片碎裂,坠落如雨。众人听到声音,知道是伍安解开了封印,纷纷跑了出来,列队欢贺。伍安倒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这第二个迷题未免太过小儿科,以这般把戏困人,居然还可在这卡利亚城寨高枕无忧,伍安不由得对交界地群雄起了小看之意。 “驸马爷能这么快解开殿下所设封印,真是智计冠绝。驸马爷与殿下,更是心有灵犀。”铎懿奉承道,伍安听惯了他的话,并不将其入耳。问道:“封印已经解开,尔等还要在此守候吗?” 铎懿点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等不可擅动。” 伍安点头:“我知道了。”随后走至城门口处,身后军士列队迎出,铎懿在后道:“再往前走上千米,便能看到三姐妹塔,殿下正安坐在中间高塔之上,静候驸马爷。我等因命,只能送到此处,望驸马爷见谅,多多小心。” 伍安回头拜谢,随后上马前行。发现城寨后面是一片荒野平原,有崎岖怪石,也有茂密树林,在这其中,那三座高塔便十分显眼。伍安沿路过了一处遗迹,到了一片平地之上,只觉得寒风萧索,偶有杀机,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拔了长剑,生怕突起变故。 伍安观察四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挺剑上去,直刺要害。然而周围风息不止,草木摇曳不停,伍安却看不到一个活物影子,心中疑虑,渐觉诡异。刹那间,一股寒意陡然升起,伍安翻身下马,苏秦背剑,挡住一招飞剑。他转身看去,一头飞龙昂首阔步在远处,其块头巨大,是亚基尔的几倍。它嚎叫凄厉,双翼遮天,实乃骇人之物。若非伍安已经在盖利德见过了比这还大的飞龙之母桂奥尔,只怕会被惊的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飞龙见飞剑被挡,缩了下头,显然是被伍安出奇的反应惊到,一时竟也不敢主动出击,只是徘徊,伺机而动。伍安看它战意不浓,想要趁虚而入,索性挺剑而上。速度之快,叫那飞龙都吃了一惊。见伍安挺剑直刺自己面门,飞龙长了大嘴,想要将伍安一口吞下,咬个粉碎。谁知伍安这一刺乃是虚招,见飞龙张嘴,他立刻变了架势,剑尖插地,随后身子一翻,荡剑而起,挥剑砍向飞龙舌头。一剑下去,龙血淋漓。伍安落在飞龙头侧,不待它惨叫,又是一剑刺向脖颈,但因为这飞龙皮糙肉厚,只剑尖没进去了几寸,便再不能进。伍安少愣,拔剑而出便走,与那飞龙扯开距离。那飞龙受伤不重,但被小小少年虚招骗过,片刻之间便中了两招,已然大怒,一跃腾空,口中突然现出一把巨大的宝剑。真乃:灿灿如月光,冷冷如冰霜。身宽四尺余,刃却长三丈。龙嘴衔剑柄,威风震八方。冰刃繁星落,敌寇尽遭殃。 伍安看那飞龙旋转身形,口含利剑向自己砍来,心中一惊,慌忙躲避,用鬼蜮遮影步连连奔逃,好不狼狈。那飞龙身姿矫健,并不因身形庞大而笨重。追着伍安不住挥砍,直斩的草木纷飞,狂风大作,冷霜乍结。伍安比力尚斗不过,想要施法却又无法分神念咒掐诀,只能不断奔逃,已然是心急如焚。正在此时,一个声音高亢而出道:“孽畜!放肆!还不退下!”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飞龙听到,大嘴一张,巨剑立刻化为乌有。它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响动。伍安看它突然安分下来,疑似有诈,不敢妄动,双剑在手,慢慢走将上去。若有动静,立刻出剑。 伍安走到飞龙跟前,发现仍是不动,心下诧异,伸手去摸,却触了个空。原来那龙早已经消失不见,留了个虚影在此。伍安松了口气,收剑入鞘,只听刚才那声音道:“少离王,这孽畜不知是你来此,只道是旁人侵扰,故露此凶相。方才我已教训了它,望少离王莫怪。” 伍安听这声音,准是公主无误。但他知公主不爱抛头露面,若非亲面见到,总要隐藏自己,因此并不点破,回答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若非高人制住骁勇,伍安怕已死于剑下。” 公主听伍安好言称谓,自觉面子给足,颇有得意,吟吟笑起,只是将笑声藏匿不发。俄而,继续道:“还请少离王速上塔来,与我一叙。” “是。”伍安一抱拳,应了声音,收剑便往三姐妹塔当中最高的那一个而去。伍安上了坡,来到塔前。刚才远远望去还没觉得如何,如今身临塔下,竟觉得接天连地,高耸入云。伍安在心里惊叹一阵,随后步入高塔一层。这塔呈六面,其中一面已是大门,另一面对着大门,乃是上塔之梯。其余四面皆置放书架在上,中置各类书籍。塔内地板材质不甚优质,像是多年未修,已生斑驳。伍安此时急着去见公主,因此都不在意,径直走了台阶上去。走至二层,再无阶梯可走,只留一升降梯上下来往。伍安踩了机关,径直而上,到了上面,又走楼梯,里里外外转了大圈,方才转到塔顶。 伍安踩过最后一个台阶,两只脚刚刚落在平台上,他便泄了气,身上好生出汗,将早已经浸透了的身子又淋了一遍。伍安气喘吁吁,眼望前方,忽见前方日起火燎,蒸云煮海,好不壮观,心中喜甚,便也忘了如何劳累,叉腰站住,往远眺望,只觉得心旷神怡,豪气冲天,忽然想起曹孟德之诗,脱口而出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少离王当真好雅兴啊!”公主之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掌声。伍安听到声音,当即收笑,转过身子,面对前方。只见一帘珠光宝气正飘荡在自己眼前。伍安退后几步,定了定神,再往前细看,那乃是一帘琉璃,被金丝银线所串,挂在门檐上,以此遮盖公主闺阁。伍安嗅动鼻息,只觉一阵清冷,倒似冷月彻光、弥散湖色,在夜里荡出的一点草香。伍安闻之,先是觉得清爽宜人,而后又感冷峻无比,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抱拳道:“殿下。” “既然已到了门前,何不推帘而入?”公主言辞恳切,语气却始终冷淡。 “伍安未得殿下命令,不敢造次。”说完重重一揖。 公主沉默片刻道:“无妨,王上且进吧。” “……那便得罪了。”伍安奔忙了这么久,听说了种种阴谋,看罢了许多斗争,这乱世大局起始,正是拜这公主所赐。人人都说她杀伐果断,比之半神,更是个政治家与阴谋家。伍安听惯了众人对其评价,心下也好奇此人是否真如旁人说的那般蛇蝎心肠。当下壮了胆气,伸出手指探入八宝琉璃水晶帘当中,缓缓拨开,放眼看去,登时呆了。原来这屋内陈设格外丰富别致,真与皇室贵胄无二。桌椅皆是好木所制,上下披金滚边的红丝绸,上用金丝绣以卡利亚徽记以做纹饰。长桌上放杯盏餐盘,矮桌上陈红烛香炉,胭脂水粉,好生气派。另有衣柜,其中或许存放明艳服侍。更设书架,上陈古书百卷。进了门正对着,另有一席帘子,盖住床铺。幽兰轻纱,其中身姿,若隐若现。 这屋中陈设虽然颜色都已显得凋败,但毕竟真材实料,也自有一番富贵荣华了。这等奢侈,伍安至今也没见过,因此看了之后颇为吃惊,单单一个屋子,便已经叫他美不胜收了。 “王上为何还不进屋?”公主发问,伍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穿了帘子,屈身跪拜,一句话也不说。他头也不抬,只听见,轻纱窸窣之声,想来是公主拉动了帘子,从中而出了,因此把头低的更甚。 两边帘子都被拉开,公主端坐在床上,挺直腰板,头抬得端正,见伍安跪倒,并不低头,而是挪动视线,脸上的冰冷,也被一丝浅笑给融化了。 “王上何故跪拜?” “殿下乃是王胄,在下理应如此。况且在学院时,在下一时狂妄,冲撞了殿下,实在是罪大滔天。” 公主听到这话,竟然脸上一红,沉吟片刻后点点头道:“本宫……我素知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施王侯之礼,想来你也不会对别人如此。你能够对我这般礼遇,真可谓难得。” 伍安脸上讪笑两声,并没有发出声来。他在面对蕾娜菈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跪拜,面对公主,更加不能失了礼数。只是他心里好一阵说不出的别扭,只觉得自己原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与微妙,三两句说不明白。硬要解释,只得奉上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见伍安并不回话,公主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若见我,不必行礼。” “……这……” “没什么可谦让的,能亲身进到我这房间中的,到目前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公主自己掩面笑了,随后又迅速转颜,“你我之间,自此之后,不必拘礼。” “谢殿下。”伍安说完,依然不肯起身。 公主眉头皱起:“我已经说了不必拘礼,怎么还不起身,莫不是要我亲手扶你起来?” “不敢!”伍安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不敢起来,还是说自己不敢叫公主亲自来扶。伍安踌躇一阵,寻思人总归是要见的,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就起身吧。于是当即收了姿态,慢慢站起,面对公主。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先是看到一双白皙玉嫩的脚丫,随后是一身褪了色的白袍,最后目光停在脸庞之上,叫伍安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他起初还道自己眼睛昏花,定睛一瞧,眼前人玉面无暇,娇若凝脂,真如个瓷娃娃一般精致。一袭深蓝色渐变白的头发披散,右眼紧闭,睫毛下有条条蓝色痕迹,不知是脂粉,还是泪痕。左眼蔚蓝,浩如星月,邃如瀚海,叫人沉醉迷离。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更衬着她五官精致。第一眼看罢,叫人觉得是个娇滴滴且天真的女娃,再细细看去,便知她气质非凡,身份不差,那一抹冷唇冷眼冷面庞,更似心怀鬼胎之人容貌,叫人不寒而栗。除这般之外,她的脸庞右边,另有一张徒有轮廓的若隐若现的脸。这般长相,伍安在初来交界地时便已经见过,却不是魔女蕾娜,更待何人? 看到伍安吃惊,蕾娜倒在意料之中。她那四只手款款而动,相互交叠,笑道:“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伍安可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他叫褪色者了,时过境迁,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这微末身份。如今又重新听人说起,一阵恍惚,竟然起了一丝怀念之意。 伍安一时陷入回忆当中,蕾娜看他发愣,料想他是回忆当初与她初见之情景,掩面咳嗽两声,把伍安思绪拽了回来。 “你既已经到此,我也开了口,称你我二人要坦诚相待。余下,我也并不瞒你,坦白的说了。我正是艾尔登之王拉达冈与满月女王蕾娜菈之女,月之公主菈妮。”菈妮口吻,不紧不慢,口齿一字一顿。其气宇轩昂,更表她身份显赫尊贵。伍安闻之,心下一惊,原来这乱世的始作俑者,早在自己初到之时,便已经与自己见上了面。 第27章 下榻空寻神秘处,偶遇刍狗巧幻形 “你就是月之公主……菈妮……黑刀之夜的主谋!”伍安稍稍定了心神,但还是难掩忐忑。原来自己这一无名小辈,早已经被她盯上。 菈妮点点头,并不回避这件事,反而大大方方承认道:“说的不错,黑刀之夜从头到尾,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只不过……”她言语之间竟有作为幕后主使的骄傲,转而又流露出可惜之意:“我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怎么算计,终究没能胜过噩兆双子。”说罢,她叹了口气,“初王所言果然不错,‘力量,正是为王的理由。’” 伍安听到她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行径,看到她还以此骄傲,大出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造成天下大乱的人,早应该让其受尽千刀万剐之苦,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了。可是这菈妮,倒是抬头挺胸,好像她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统一般。 菈妮看伍安表情凝住,但眼神透亮,将他心底事情一览无余,似笑非笑道:“王上若要想叙,还请坐下慢慢说来。”说罢一指屋中交椅。 伍安心中的确有重重疑问,恨不得一股脑的全都问出来。但他怕言多必失,打草惊蛇。他此行目的主要还是为罗杰尔寻得另外一半百足咒痕,至于其他,且行且看。他首先要获得菈妮的信任,以便让菈妮收他入麾下,方便差他办事。伍安眉头微锁片刻,说道:“殿下对我这般礼遇,实在难得。我蒙殿下恩德赏识,愿为殿下行事。”说罢作揖。 菈妮听后,先是一阵意外,随后欣慰般的点头:“我并不讨厌心怀鬼胎之人,万事讲求一个利字。有利可图,纵是千山万水,也阻拦不住。” 伍安听她这般说来,心犯忐忑,只道她已经看出了伍安的算盘。伍安杵在那里,真显得尴尬。 菈妮看伍安窘迫,言辞稍稍温和了些,笑道:“王上愿意为我行事,那是我的福气和荣幸,若是有违,便是不给王上面子了。”菈妮一边说,一边走到矮桌前,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徽章,亲手交到伍安手里,推上了他的手指,说道:“去的时候,亮出这个。”说罢她退后两步,上下将伍安好一通打量,摇了摇头,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伍安,说道:“等到了安歇的的地方,把这个交给他们。” 伍安不明就里,但为了不使菈妮反感,只得通通收下。菈妮点点头:“既然王上收了东西,那么便是我的盟友了。”她稍稍一偏头,又转过头来,“布莱泽和伊吉,还有赛尔维斯,他们都到了,事情的具体细节,布莱泽会详细与你说。” “知道了。”伍安转身便要离开,刚出了门,菈妮又道:“我母亲她……如今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当不得真。” 伍安起初还不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又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谈起。稍稍一想,便既明白,她这意思,是叫伍安不要把“女婿”一事当真。伍安哼笑一声,心想你母亲会说出那等话,还不是你在背后教的,而且你那好手下铎懿都已经称呼我叫驸马爷了。你此番却说这话,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伍安扭头,只见八宝水晶琉璃帘条条垂下,已经看不到菈妮身形。伍安便既下塔,与三部下一会。 伍安出了塔,远远看到三人分别以不同姿势候在那里。伊吉依然坐在巨石上,布莱泽挺直站着,萧瑟吹起他兽毛披风,真可谓威风凛凛。至于那个魔法师赛尔维斯,则翘着二郎腿,抱怀靠在石头上,对其余二人爱答不理。 伍安上前,还没等他开口,伊吉和布莱泽便抢先恭贺伍安入伙。伍安与伊吉和布莱泽简单叙旧,又面向赛尔维斯一作揖,报了自己姓名。赛尔维斯听后,眉毛一调,绕着伍安走了一圈,随后问道:“你便是那个少离王伍安?” 伍安称是,赛尔维斯则浑身散发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连连啧吧嘴道:“褪色者就是褪色者,哪怕成了王,也是这幅邋遢不堪的模样。”说完又瞥向伊吉和布莱泽,“我就在那一座塔里,没事不要来轻易烦我。”赛尔维斯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去理会其他三人。 伍安看他如此无礼,真想一剑了结他。但想他是菈妮部下,于是忍住不发。布莱泽见状,上前好言道:“你无需理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莫说是我们,就算对待菈妮,他也是这幅样子。菈妮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去了。” “这样的人,干嘛留着他?”伍安并不低声,丝毫不怕赛尔维斯听到。 “他目前于菈妮还有大用,待到日后,菈妮自有打算。”布莱泽言语之间也有一股子狠劲,看来他同样想要置赛尔维斯于死地。 伍安向来对布莱泽敬重有加,对他如大哥般看待。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菈妮……殿下她……” 布莱泽摇头打断伍安:“我与伊吉,既是菈妮的部下,也是她的亲人,既然菈妮委派你前往诺克隆恩,那么此时你无需避讳她的名姓。” “亲人?我又算是她什么亲人了?哦对了,我是她相公。”想到这里,兀自觉得好笑,只是脸上没有发作出来。伍安问道:“诺克隆恩,是个什么地方?” “待我牵马,路上细说吧。”布莱泽转身离开,自行去牵马了。伍安便和伊吉待在一起。此时伊吉已经摘下了镜面头盔,露出了自己丑陋又苍老的脸。但他本身是个足智多谋的忠厚长者,伍安见了他的模样,便不怎么认为可怕了。 “布莱泽大哥,跟菈妮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伍安道。 伊吉笑了两声:“是啊,他们之间,情同姐弟。” “姐弟?!”伍安吃惊,“我还以为是布莱泽大哥岁数更大一些。” 伊吉将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开,弯腰以肘撑在腿上,已极其放松的姿势与伍安攀谈起来:“早在黑刀之夜之前,菈妮就已经被选为「神人」了。布莱泽便是神人的下属,为神人之影。” “神人?”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 “神人就是无上意志选来能为王者的人或半神,他们可以制定新的律法,不仅是力量与尊贵的象征,也是新秩序的引领者与代言人。” 伍安听后恍然大悟,但又有不解:“菈妮想要反抗无上意志,祂应该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认菈妮为神人呢?” 伊吉沉吟一声,缓缓摇头:“世道兴衰不自由,天的想法,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许……这正说明,无上意志只管支配,谁当王,什么律法统治交界地,于祂而言都无所谓,只要不反抗祂就行了。目前菈妮所做的,在祂看来,不过是头脑简单的蝼蚁们互相争夺话语权的政治斗争罢了。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互相厮杀,根除领袖,便都顺理成章。” 从前的伍安或许会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如今他对这种斗争算是有所了解,听上去也不那么迷茫了。只是这类似的话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安。他现在隐忍不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伍安此时不过是一棋子,暂且还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只能无奈点头。 “小安你也不需担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年纪尚轻,时机未到,待到日后,必然能闯出一片天了。” 伍安拱手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伊吉捋着胡子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如此说来,布莱泽乃是无上意志派给菈妮,以做辅佐之意。” 伊吉沉默少许,点头称是:“至于那赛尔维斯,则是半道上加入菈妮的魔法师。但是他品行不端,我猜他愿意替菈妮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伍安听伊吉这么说,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他愿意为菈妮办事,也是为了私事。不过想到自己并非品行不端,反而很叫伊吉与菈妮信任,便也就心宽了。 伍安刚才听伊吉说无上意志就怕别人反抗,布莱泽除了辅佐菈妮,自然也有监视之意。伍安和伊吉心照不宣,忍住不发。 “我在菈妮小的时候,便奉陛下之命照看菈妮了。”说话间,伊吉长舒一口气,颇有怀恋唏嘘之意,“这么多年过去,菈妮心智成熟,却不如当年可爱了。” 听到伊吉提起旧事,伍安起了好奇心:“菈妮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呵呵呵……”伊吉捋着胡子,笑吟吟的,真似个慈祥长者。他刚要开口,布莱泽已经牵了马来,招呼伍安前去。伍安带着小小可惜,辞别伊吉。伊吉与伍安道了别,目送二人离开。 刚才布莱泽前去牵马之时,已经将伊吉与伍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菈妮被选为神人之时,由双指委派,作为菈妮的护卫,常侍左右。从他认识菈妮的时候,菈妮的稚气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记忆中的菈妮足智多谋,冷言寡语,并不爱笑。就算笑了,也只是冷笑。她跟所有人好像都貌合神离,只对她母亲蕾娜菈亲近。方才布莱泽听到伊吉要谈起菈妮幼时之事,心中好奇,正想要凑近了偷听,但又想到自己是菈妮的监视者,虽然现在听命于她,但难保日后会不会被逼着与她反目成仇。如果他对菈妮了解更多,那他就会知道菈妮的软肋,会洞悉她的软肋,于是他特意挑了时候走出来,打断了伊吉与伍安的对话,领着伍安离开了。 布莱泽拿这个年轻人当作弟弟看待,他知道菈妮对他有情有意,只有他日后能助菈妮成就大业,因此布莱泽要保住他,哪怕是让他死。他虽然是双指创造出的用以监察的傀儡,但他对菈妮的一片赤胆忠心,天可怜见。他可以死,甚至死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是菈妮与伍安,他们一定要活着。 布莱泽在心里下了这莫大的决心,给了自己一发强心剂,反应到脸上,则是阴沉沉一双眉毛,久锁不舒。 伍安与布莱泽出了城寨,伍安见布莱泽似有心事,关心道:“大哥不要紧吧?” “没事。”布莱泽摆手,他胯下黑骏却嘶了两声,然后不再动静。伍安看他不愿意细说,不再询问,转而换了个话题:“敢问大哥,这诺克隆恩,究竟是什么?” “永恒之城。”布莱泽缓缓道,“诺克隆恩是一座建造于地下的城邦,那里的子民多数为诺克斯人。关于他们的来历,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有人觉得他们是观星者的后裔,有人觉得他们与玛莉卡一样,同为稀人后代。说法千奇百怪,难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纠结于过去,而是执着于未来。诺克斯人在地下建造了恢宏的宫殿与城郭,以及让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的星空。” 伍安听后不禁大惊:“他们深居地下,居然知道星空的存在,而且还能自己创造星空?” 布莱泽点头:“我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关心。诺克斯人其实并不信仰星星,而是信仰黑月。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曾经被无上意志击落了。” 伍安不打岔,布莱泽续道:“诺克斯人在地下效仿黄金王朝,建立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制度。无上意志不允许忤逆的政权存在,与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这时,一头名叫艾丝缇的怪物,轰灭了诺克斯人信仰的黑月,由此,永恒之城陷入永暗。” “那他们又是怎么高攀上菈妮的?” 布莱泽听到这话,倒有些欢心,嘴角并不明显的扬了一下,说道:“因为菈妮的魔法,并非满月,而是暗月。这暗月魔法便是菈妮自创的魔法,她身体里留着卡利亚王室的血,所创的却是诺克斯人穷极技艺追求的黑月,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所以……诺克斯人将菈妮视作了他们的王?” “可以这么说,而且诺克斯人手中也有菈妮想要的东西。” “如此说来,我们这趟前去,便是去取宝?” “可以这么说,不过诺克隆恩远在地下,如今你我二人同行,万事还需小心。” “大哥既然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诺克斯人没有给大哥在那里留个位置,方便以后联系吗?” “这位置的确是有的,在宁姆格福的地下,有一条河,名叫希芙拉河。诺克隆恩便在希芙拉河的下游。在前往海德要塞路上的森林里,有一处希芙拉河的入口井,顺着那里的升降梯,就能够抵达永恒之城外围,我之前正是通过那里与城内联系。只不过诺克斯人派来负责交涉的人就守在升降梯旁,我与他们谈过之后便得离开,因此未得入城。” “他们既然认菈妮为未来英主,理应将大哥视为座上宾,好好款待,以信任置之,怎么这般无礼,故作神秘?” “小安兄弟这一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们行事,就是颇为神秘。那群诺克斯人表面上在地底唯唯诺诺,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菈妮的暗月?依我看来,想必是他们早就在地面上各处埋伏好了眼线。” “诺克斯人既然如此狡猾,看来我们的确要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通,马已经行至学院南门前。伍安与布莱泽先是去拜望了蕾娜菈,随后又到史东薇尔住了一晚。涅斐丽听闻伍安回来,喜出望外,亲自出城三十里欢迎,向伍安展示自己训练的亲兵与军队。伍安看到史东薇尔尚武精神蒸蒸日上,其主其臣各司其职,互不掣肘,心中欣慰。 伍安同涅斐丽介绍了布莱泽,二人互相认识,彼此皆为武夫,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伍安与涅斐丽说了来意,涅斐丽留二人住上一晚,明日启程前往海德要塞。当晚设宴款待伍安布莱泽。三人把酒言欢,好不欢乐。待到半夜,才各自息酒安歇。 第二日一早,伍安便要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临行前,涅斐丽交付二人各自一个乌铁令牌,上刻展翅飞鹰,说道:“自从王上阵斩拉塔恩后,天空群星运作恒常,反复不断。但是却有一颗流星,直直坠入海德要塞,击在崖下,幸好无人伤亡。我不知道那星辰来历,遂命人将那里封锁。既然现在王上与布莱泽兄弟欲走此处,便可用这令牌,行走方便。” 伍安听她话语绉绉,与往日不同,赞许之后,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 二人骑马钻入林中,行不到百米,布莱泽忽然发笑,指着前方问道:“小安,你可还记得这里吗?” 伍安看到前方森林,同样笑道:“怎么不记得,当时小弟听了咖列的话,知道了暗号,特地来到这里寻找大哥。如果不是大哥出手,我早就已经丧命于巨熊之爪。” 二人所说的,正是当时伍安再入森林初遇布莱泽之事。当时伍安打了响指,面对卢恩熊,不闪不避,等待布莱泽出手将自己救下。两人回忆起当时之凶险,都各自长舒口气,随后想到大难躲过,又都彼此欢笑。二人边走边述自己所历,不觉得路程遥远时间冗长,只觉得没怎么细说,便到了海德要塞之下。 现下负责看守海德要塞的军士长见到伍安、布莱泽二人赶来,当即派兵拦下。二人也不着急,诉了来意,并献出乌铁令牌。见到令牌如见城主本人,军士长立刻退了兵马,引二人来到流星坠落之地。三人走到崖边,只见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石漂浮空中,原本垂直无隙的山崖,此时也自生出层层叠叠的石岸,真可谓奇哉怪也。 军士长在一旁说了事情经过和涅斐丽原委,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伍安和布莱泽却知此事蹊跷,欲意下崖进行一番查看。于是叫军士长先行去忙,他们二人在这里研究去路。 伍安蹲在崖边,向下查看,说道:“这石岸层叠交错,倒是不高,咱们就这么跳下去,顺着路走就行。” 布莱泽人高马大,又有狼性,身手相当敏捷不凡。他听了伍安的提议,觉得可行,当即如狼一般,两腿弯曲,好似伏地,随后如恶兽扑食,一跃而下,毫发未损。伍安知道他身手矫健,也不吃惊,一跃而下,同样平稳落地。二人依然走到边上向下望,然后看视距离而后行。连续跃了几层,渐渐离了地面,往地下而去。伍安看已难见天光,越发昏暗,于是拔出辉石剑,点亮星光,继续赶路。又走了半个小时,这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暗,伸手难寻五指,两人便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又过了半个小时,伍安的手忽然摸了个空,当时惊喜,说道:“这流星砸的颇深,成了这么大个坑洞,结果却只有这么一个小洞进去。” 布莱泽听到伍安说话,快走两步来到洞前道:“前方福祸难测,你我须得小心。” “慢走些便是了,我先行探路,大哥且在后面。”伍安说完,续了星光继续向前。 这洞口相当窄,来去只容一人通过,而且布莱泽体型高大,二人确实不能并肩前行。伍安握了双剑在手,以防不测。布莱泽手握背后大剑剑柄,同样暗防冷箭。两人直行千米有余,才见得些许光亮。伍安见到,想要快步上去。布莱泽担心为陷阱,按住伍安,叫他缓动。伍安听后,慢慢挪动步子,待走出洞口,仍未发现有任何陷阱机关,于是放心,遂来到那亮光跟前,发现是一朵墓地铃兰,十分欢心,当即采摘下来,揣入随身的口袋当中。 “这东西是什么?”布莱泽问道。 “墓地铃兰。”伍安回答,“这东西可以使骨灰变得更强。”说完,伍安拍了拍腰上骨灰袋子,“这墓地铃兰不仅能让骨灰更加骁勇善战,还能治好他们的损伤。只不过我不懂其法,只能摘下,待到以后回到圆桌厅堂,交给罗德莉卡,让她来帮我用于骨灰之上。” 布莱泽听完伍安解释,问道:“你的骨灰,可是菈妮给你的?” “最初的三狼的确是她给的,其余都是我自己找到的。啊,还有一个叫勒缇娜的姐姐,她是白金之子,居然也能化成骨灰,倒是神奇。” 布莱泽听后十分诧异:“这骨灰都是归树未成的灵魂形成,若说有自己的神智,不算奇怪。可是骨灰都是靠人召唤才能现形。你说的那个勒缇娜,能成为骨灰,又能独立行动,实在神奇。” 说是神奇,其实蹊跷。伍安听出了布莱泽的意思,是在暗示他这勒缇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伍安于交界地之事尚有不知,且布莱泽与他关系甚好,听了他一面之词,自己心里也生疑惑,但现在纠结此事,也是无用,不如先将眼前事做好,随后再徐徐图之。于是开口道:“既然菈妮手中持有骨灰,而她又被诺克隆恩视作新主,那么有没有可能,正是诺克隆恩创造了白金之子和骨灰呢?” 布莱泽听过,只觉得十分牵强,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眼看诺克隆恩近在眼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们入了城后,再做打算吧。”伍安点头称是。 两人继续沿着墙边行进,发现他们如今正处在一栋建筑当中。其墙壁与地砖皆是好料,但是内部破损凋敝,想来是被弃置这里,荒废许久。两人顺着残垣断壁,又慢慢下了几层,见到亮光,便赶将上去,发现正是一处窗户,其宽大犹如门户。二人陆续从中走出,发现脚下已经是乌瓦黑檐。向前遥望过去,只见浩瀚星空,灿灿不输天穹;群梁掩栋,兼济清冷繁荣。远处更有如黎轩斗兽场围墙之宏盛之建,叫人气血奔涌,赏心悦目,无言能容,只得慨叹。 伍安只在商人口中听到过这等景色,哪怕是他心心念念的雍州,也从未有过这番光景,一眼见到,便不觉看得呆了。旁边布莱泽虽然也到过诺克隆恩,但入口井处有房筑遮挡,看不到这般美景,与伍安并立而望,同样失了神。两人看了半天,才缓缓而叹,异口同声道:“足慰平生。” “大哥说这星空是诺克斯人所造,此言确实吗?”伍安问道。 “这般看来,我也不知了。”布莱泽摇头苦笑。 “诺克斯人世居地下,却能有这般技艺……”伍安沉思,言语至此,不再说下去。 “看来目前以咱们的才智,是搞不清楚了。”布莱泽长叹一声。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一团黑色的泥状物顺着墙壁攀上,向着二人缓缓而来。伍安仔细瞧去,只见那泥状物先是摊开,随后又高高隆起,在顶上变出一个碗口粗细的银色针刺,直冲冲向伍安射来。 “小心!”布莱泽话音未落,伍安便打了个旋子,平稳落地,已经将银针握住。他拿着掂了两下,笑道:“倒是挺有分量。” 那泥状物将针刺投射出去,自己身形便小一分,伍安便知道这针刺是它身体一部分,若是就这么把针扔回去,未免便宜了它,于是径直将针扔下,摔在地上,竟然还发出了响声,伍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收紧,严肃道:“来者不善呐。” “依我看,咱们才是来者。”布莱泽说完,举剑便砍。那泥状物当即在顶上变了个盾牌,虽然它身躯足够坚硬,一点裂痕都没有,但是毕竟力量不足,直接被布莱泽一剑拍成了一块铁饼,粘在地上不动了。布莱泽看它不动,转了身体远离。那泥状物在地上踌躇一阵,硬化后碎裂成爿。伍安和布莱泽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几根银针飞刺而来。二人舞动手中兵器,将射来的针刺条条弹开。两人放眼一看,只见眼前房桓楼宇,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泥状物。它们全部在头顶重新长了银针,准备将二人射成筛子。 伍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眼神一瞥,瞧见了一栋倒塌的楼宇,刚好搭在那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伍安立刻叫了布莱泽,不由分说,轻功上了楼宇。布莱泽将举剑格在一侧,发足奔跑,赶上伍安。在楼桥上的泥状物看到二人,近的变出刀枪剑戟,远的则变出针刺飞射。二人一同上了楼桥,且行且战。 二人打杀一阵,很快便到了对岸。二人用剑封住后背,纵身一跃,顺着窗户跳进一栋楼宇。身后依然有泥状物追赶,虽然它们攻势很猛,但速度并不迅速。伍安和布莱泽只要一迈开步子快跑,便能将它们远远甩在后面。 两人收了剑,向上下左右观察,发现这建筑内部与二人初至那栋并无区别,想来这一片区域已经被诺克斯人舍弃了,而且诺克斯人也没想到二人会从这里进来,因此迟迟无人前来查看。 “这片地方看起来并不小,他们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伍安道。 “倒也不能说是不要了,我看那些泥巴一样的东西,就是他们刻意放在这里的防御机制。” 伍安听后,觉得颇有道理,点头称是:“如果这些东西就是诺克斯人的造物,那么所谓骨灰出自他们之手,也不无可能。这泥巴可塑性极高,并且坚韧异常,变作刀枪剑戟丝毫无差,若是变成了人……” “那你我二人就寸步难行了。”布莱泽道,“如果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还只是被丢弃的残次品,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可以变幻为人的泥巴了。如此说来,那就是一支钢铁军队。” 伍安听后,想象着这支刀枪不入的军队若是到了交界地地面上,又该搅动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只是想想,便就不寒而栗了。 二人顺着断掉的石柱,一层一层的往下,随后找到一处大门,从中出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二人行到一处凉亭,左右是门洞打开的尖耸高大的教堂一般的大殿,其上花纹精致,但暗淡无色,只在星空之下才泛出斑驳光亮。大殿周围便是草地,其中群草倒是绿油油的,颇具生机。草地中植有许多墓地铃兰,伍安见到甚喜,一并采集下来,囊括怀中。 二人在亭中暂歇,回忆起刚才所历之事。言道刚才成林楼宇尽皆损坏,此处大殿离其颇近,却一点损伤不见,相当奇怪。而大殿当中的东西被搬付一空,想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弃了此处而走,换了其他地方居住。两人胡乱猜测一阵,皆说不出个靠谱答案,索性起身,继续前行。 两人行到右边大殿门口时,发现有一处阶梯通往下面。二人走过去查看,顺其下去,行了近百步,才彻底走完,足可见此地之高。 二人到了平地,遥望过去,依然是星空和城墙,在不远处有一座大桥,不知通向何处。大桥由象牙白的砖石铺陈而成,与刚才所见的黑色楼宇大相径庭。在二人前方,另有一扇宽大门扉,看上去并不像是为人所建。门扉当中由黑紫色的螺旋填充,像极了伍安曾遇到过的传送门的样子。伍安看到,眉头微皱,担忧道:“刚才有追兵,眼前又有绝境,这地方,真是处处凶险,招招须走险棋。” “诺克斯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他们确实是最神秘的。这种神秘,却还不是故弄玄虚。”布莱泽幽幽道。 “不论如何,且行且看吧。”伍安先行一步,走到了门前,伸手去探。 “且慢。”布莱泽叫住了他,“小心中计,被困其中。” “如果不走,我们也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原路返回了。”伍安笑道,“布莱泽大哥,你我重任在身,涉险本就为常事,又有何惧哉?”说罢不理,伸手探入其中。伍安只觉得身子一阵冰凉,其他感觉并无。正在他恍惚之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拽入其中。伍安过了幻门,发现眼前精致十分普通,依旧是象牙白的砖石搭建的地板、矮壁,然而不同的是,伍安的头顶已经被星空尽数覆盖,就如同蕾娜菈琥珀幻境与卡利亚城寨破题之时。伍安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送到什么地方,而是直接被困在了门后。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戏弄,因此显得极为淡定。他回头再去查看传送门,却发现已经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石墙。在墙那一头,还能听到布莱泽的声音。 “小安!你怎么样?”布莱泽急问道。 “我没事。”伍安高声道,“大哥你那里如何?” “我没事,只不过周遭并无太大变化。”布莱泽松了口气,缓缓道。 “还是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伍安继续问。 “是啊,看来得需要你那里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石墙打散。” 伍安摸了一把墙壁,捻了捻手指,道:“这石墙的坚固,不是你我兵器能损耗的。” 伍安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伍安扭头一瞧,发现又是一团泥状物,但其颜色与刚来时所遇那些相去甚远。这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尾皆成银色,在星空点缀之下甚是光耀抢眼。伍安稍稍眯起眼睛,只见那泥团往地上一摊,随后散了一团雾气,那泥团慢慢拉高拉宽,慢慢成了人形。伍安瞧去,随即呆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那泥团化成人形不是别人,正是伍安。一样的淡粉头发,一样的清秀面庞。一席黑色披挂,四尺剑、月隐刀、辉石剑、逆刺、黑刀一应俱全。这般模样,就算是伍安本尊也恍惚了。直到那层银色镀上,伍安才从迷惘当中走出,笑道:“竟能如此相像?” 却说那泥巴将伍安的身躯与兵器尽数模仿而去,但也只得其形而已。他所变武器只是形似,却无一样能如伍安兵器那般施展威能。假伍安双眼无神空洞,毫无神智可言,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僵尸而已。却还有样学样,照着伍安的样子抽动了两下嘴巴,却始终露不出笑脸,惹得伍安更加想笑:“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与我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说罢,拔出双剑在手,直取对方门面。假伍安看伍安来势汹汹,也拔剑来挡。两个少离王打在一起,真个难分真假。 第28章 地下坤宫无日月,却使舞象化嘲风 门内两个伍安大打出手,刀剑交错,门外布莱泽听到兵器碰撞,啸声连连,忙上去问道:“小安,又有何事?” 伍安格开一招,退后几步,偏头冲身后道:“大哥莫急,我遇到个冒牌货,不宰了他,怕是没法向前。” “冒牌货?”布莱泽诧异,随后大惊,“这么说来,他们真的造出能够变人的泥巴了?” “现在再用泥巴这个词貌似不太合适了。”伍安换了架势,“待会再说,我先取它首级!”说罢,伍安挺剑而上,又与假伍安斗在一起。这假伍安起初打斗时着实憨本,空有一身兵器,却只会横来竖去,胡乱挥砍。纵使它速度飞快反应非常,但使这等粗劣招式,在伍安看来,不过微末功夫,不足为虑。对方每使一招,他都能瞬间想到破敌之法。归根到底,还是他的技艺比之这假伍安更加纯熟凝练,一点破绽不露。正因如此,伍安起初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上风,一直压制着对方。如果不是这假伍安身子是精钢劲银变作,早已经让伍安杀了十几次了。 伍安用出冠南式,攻其下三路。假伍安看有破绽,立刻出剑。谁知道伍安这一招只是虚招。他看对方剑招袭来,并不躲闪,立刻转了柳顶式,借力打力,先是在其腹部留了个缺口,后又转了头巾式,直冲对方脖颈而去。伍安剑刃锋利,假伍安躲闪回防皆是不及,硬是接下了这一招。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学如泉涌,仰头倒地,俄而便死。假伍安全仗着身子是铜铸铁打,才没被伍安这一枭首技砍了脑袋。 假伍安几个后手翻,跳出十几米远,落地站定。伍安手中转剑,一如遇到米莉森时那般高兴。他一连赢了对方十几个回合,甚是得意,笑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假伍安听了伍安的话,身子一僵,就此站在原地不动了。伍安看他僵住,以为又要搞什么把戏,遂不上前,静观其变。假伍安先是呆了一阵,随后慢慢挪动身体,手脚并用,竟然摆出了伍安刚才的架势,学的有模有样,着实叫伍安吃了一惊,随后便想到:“这东西既然能变人,模仿更不在话下,说不定刚才打这几回合,已经把我招数记录了一大半,全都刻在他那铁装的脑袋里了。” 假伍安四肢摆动,如同蛇虫一般拧动身体,手中双剑便如长虫触须一般飞舞旋转。伍安看这东西长着自己模样扭动身形,只觉得又别扭,又恶心,差点一口吐出来。就在他松懈之时,假伍安突然发动攻势,双剑直冲他双眼而去。伍安立刻反应,打了个旋子,将双剑弹开,随后反刺一剑出去。假伍安反应神速,用剑阵架住,借势用力,改变剑身,扫出两道刃风,自己则借力后退。伍安将两道剑气堪堪躲开,毫发未伤,身上却开始流了冷汗出来。这假伍安刚才所用正是玉龙十三式当中的柳顶式与双子龙式,头一招借力打力,进行反击。后一招是双剑法,轻盈灵动,又不失杀机。 伍安见对方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经掌握了自己玉龙十三式当中的其中两式,并能够熟练运用,想必再斗个几十回合,就能将伍安的玉龙十三式尽数学去了。伍安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他遇敌鲜少惧怕,但如今面对自己,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但也正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如果他赢了,那就说明,他的功夫更进一步。伍安不再打哈哈,认真对敌。他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打算:就与他拿兵器实打,且看他是否真的能把自己招数尽数学去。 伍安心里想着,立刻又抢先手,径直攻去。假伍安同样抻开双剑,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招架,而是同样挺剑而上,针尖对麦芒。两人打在一处,互相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在此期间,假伍安越战越勇,逐渐将伍安的招式一一看穿,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伍安越打越吃力,慢慢的与假伍安相持不下,竟一点上风都占不到了。 伍安自从与他交上了手之后,锁住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就好像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打架,不管怎么用力,不管怎么变换招式,对方都总能招架、躲开,甚至还趁机反攻。伍安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战胜自己真是件顶难的事。只是这么一个冒牌货,便有些叫他吃不消了。而这还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谁知道这诺克隆恩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骨灰,能够复制伍安相貌能力,甚至他的神智? 正想间,二人又斗了不下十几回合,伍安后发制人,趁假伍安立足未稳,攻将上去。谁知道假伍安立刻用出和平式,平衡了剑招与身姿,扭转身形屈腿交叉蹲定,将伍安招式再次挡住。伍安看到对方都已经将和平式学会在手,知道自己玉龙十三式已经尽数被其学去,遂不缠斗,扭身闪到一旁。假伍安转动身姿站定,摆出剑招,显然是看自己占了上风,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实已经得意上了。 假伍安尚未学会玉龙十三式之时,伍安已经与它扯了个平手。这般假伍安将剑式熟练,伍安想再用看家本领与其打斗,恐会落于下风。 伍安如今十八岁,幼年时便开始熟习武艺,依仗着一手玉龙十三式独步武林,行侠仗义。不料竟然会在今天遇此大难。伍安先是回想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后又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滴泪。 假伍安看伍安战意全无,便模仿着伍安得意的样子,扯动着嘴巴,发出两声干瘪沙哑的笑。伍安卸下辉石剑和月影刀,放在一旁,手中只拿一把海角落日剑。他先是捏了个剑诀,随后开始舞起剑来。其势轻柔似水,毫无利意。伍安的面相本就中性,这剑舞徐徐圆开,又更显得他如一位女子一般了。假伍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路数,不自觉的眉头紧锁,持着双剑慢慢走近,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动作,浑身都是可乘之机。假伍安看他破绽百出,心想若不此时抢攻,又更待何时?于是挺剑上前,直击而去。此时伍安正以身后对着他,剑也在他身前,按理来说,以假伍安现在的剑术与速度,刺杀伍安是易如反掌。可不知怎的,就在一瞬间,伍安的剑忽然如风一般飘到了他的身后,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假伍安的攻势。 假伍安那一招,真可谓势不可挡。伍安那一下轻轻一描,偏又像潺潺溪流,细微非常。可也就是这细微不住的力道,将假伍安的剑招轻松化解了。 假伍安从伍安身边擦肩而过,自己使出的剑招,此刻却收不住力,好悬摔了个跟头。双手握剑,脚底使力,这才勉强停下。而伍安则像没事一样,剑护在身后,在地上转了两圈,随后左脚独立站定,右脚先是浮在左脚小腿处,然后才慢慢放下,整个看上去相当的悠然自得。 “这是……什么?”假伍安伸出手指指向伍安,显然是对刚才那一招不明就里。伍安比划了两下,笑道:“我跟你说的着吗?我有的是招治你,识相的,速速自缚双手,以待审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言……不惭!”假伍安奋起,力劈华山。伍安在剑快要砍到之时挪了些身子,将剑斜着,剑刃摩擦着剑身下了几寸。假伍安左手剑从右臂腋下刺出,伍安轻松躲过,左手一把抓住,随后抬起右腿,狠狠踢在假伍安的腰上,随后格开假伍安的右手剑,左手一用力,将假伍安整个人摔了出去,飞了几米后重重落地,发出金铁击石之声,砸的地面陷了一个浅坑,裂痕从中向四周条条蔓延。 伍安获得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便连他那遗留其中的那一点微末力量也一并拿去了。纵然这假伍安是铜头铁脑,伍安以拳脚击打他也毫不费力,更别提把他当个破沙包一样丢来丢去了。 假伍安虽然不知道疼痛,但是它能明显的感受到四肢全身已经多处碎裂。它挣扎着想要站起,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松动,使不上力气了。 “早跟你说过,我有的是方法治你。”伍安此时笑意全无,反倒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如王者审判败将一般。他提剑慢慢走进,假伍安右手拿起地上长剑,还想要做抵抗。他刚一抬手,伍安便冲上前去,瞬间出了四剑,剑招柔顺无比,接连不断,毫不拖沓。伍安将假伍安四肢齐断,一脚将他踢飞,待其落地后又踩在脚下。 “我败了……”假伍安喃喃道,“这几招,是什么?” “你倒是好学啊。”伍安冷笑道,“可我偏不告诉你。”说罢,伍安送了最后一剑,剁了假伍安的脑袋。 在那长着自己面庞的铁脑袋在地上乱滚的时候,伍安还是后怕的一下。他虽说杀人时毫不犹豫,割脑袋也不在话下,但是剑刃划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好在这假伍安已经身死,尸体即可便融化成了一堆水汽。伍安收剑入鞘,头顶屏障已经片片去除。 布莱泽看石墙慢慢缩进了地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伍安身边,问道:“小安,没事吧?” “我没事。”伍安撑起了个疲倦的笑,他的确是毫发无伤,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生了难言之痛。他憋了口气,遥望到桥上有一号人等排列整齐。为首的和打头七排身着白衣腰系丝带,头顶戴高冠。穿白衣者尽皆面着黑色轻纱,显得相当神秘。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堆人则穿的普通朴素,像是寻常百姓。 伍安看他们站列整齐,大概是在那里等了好久。伍安看那些百姓当中还有老者,急忙上去。为首的见到伍安,连忙跪拜行礼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排排接二连三的跪倒伏地,异口同声喊“参见少离王”。声震谷川,回荡出去,久久才绝。伍安叫他们赶紧平身,众人才都站定。当先一人上前行礼道:“臣乃夤丞宇文儁,在此率臣子恭候少离王。” 伍安听到对方自称宇文儁,先是想起了慕容可,随后问道:“你是诺克斯人?” 宇文儁点头:“回少离王的话,臣确为诺克斯人。” “……有意思。”伍安喃喃道。 “少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宇文儁再拜。 伍安听后,笑了又笑,道:“这话哪里说来?你们那些泥巴玩意,把我与我大哥招待的可好啊。” 宇文儁听后,神情略显紧张,忙道:“那些是本朝研习生命之法时,诞下的残次品。因为再无用处,故而被我等丢弃于后山废墟处。阻了王上道路,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摆了摆手:“我和我大哥未从正门前来,也怪不得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个徽章,还有一张单子。伍安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宇文儁看。宇文儁把单子拿在了手里,看到徽章后点了点头,将徽章交还给伍安,笑道:“王上,请随我来。” “在走之前,先叫这些百姓回去吧。”伍安说完,脸色略显尴尬,“我这次来,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儁笑道:“王上仁义之心,我等感激不尽,不可再要什么贵重之物。” 伍安摆摆手,忽然想到他们在地下,地上常见的东西,在他们这里应该极其贵重了,于是问道:“卢恩在你们这里,可算得上贵重吗?” “不瞒王上,在我们这地下,一个卢恩,就已经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了。” “那,便就如地上黄金了?” 宇文儁点头称是,伍安便双手一张,变出了许多卢恩,吩咐宇文儁用袋子装好:“把这些散给百姓,记得平均。” 宇文儁看到满满一袋子卢恩,只惊呆在原地,愣了会神后才拜谢伍安。伍安叫他现在就分发卢恩,宇文儁不敢怠慢,立刻将卢恩发了下去。 诺克隆恩虽然奉菈妮为他们未来的黑夜之王,但现在实际掌权的还是以宇文儁为首的官员们。生活在诺克隆恩的百姓们虽然一直都受朝廷的宣传,知道菈妮将会为他们诺克斯人未来的王。可是这月之公主,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他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因此他们只知道有宇文儁和其余大臣,把菈妮当做是个统治的幌子罢了。最近朝廷又说菈妮未来的王夫会来,要百姓出来迎接。原本百姓们都抱怨,现在看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卢恩,一个个立刻都喜笑颜开,称颂少离王大名,对菈妮的敬意,自然而然的也就高了几分。 伍安听到眼前众人高呼自己万岁,他神情一点不变,泰然受之。布莱泽走到跟前,小声道:“小安,不可松懈。” “遇敌便战即可,遇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伍安点点头,“大哥放心。” 宇文儁先是遣散了百姓离开,随后道:“请王上随我来。”说完他又瞥向布莱泽,“请问这位壮士是……” “啊,他是……”伍安刚想要开口,布莱泽抢先一步道:“我是少离王的随从,负责护卫他的安全。” “如此甚好。”宇文儁点头,身后一个人头也不抬,只管飞笔写字。 “敢问他是何人?”伍安指向那个写字的人。 “他是本朝太史令,司马琰。”宇文儁刚一介绍完,司马琰便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伍安听到他是司马氏,又是太史令,自然想到了历史上的太史公,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仪表堂堂,面相刚俊,言辞甚少,但写字却飞快,问道:“既然是太史令,请问能否把你所记之事,交给我看看呢?” “看倒无妨,只是臣要纠正王上一个错误。”司马琰面不改色,毫不惧怕。 “什么错误?”伍安问道。 “王上既然为王,当以‘寡人’自称,再用‘我’来自称,恐怕会坏了规矩。” 伍安听后笑道:“你倒是刚正不阿,又守规矩啊。这样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太史令,不过这改口是需要适应的,你且给我一些时间,慢慢再改。” 司马琰正如伍安所说,当太史令是十分合适,但是伍安喜好逍遥自由,对这类人不说反感,但也绝对喜欢不上来。若说司马琰恪尽职守,伍安绝对不讨厌他,可是初次见面他就要伍安改口,的确触了伍安反感。伍安遇到人向来谦自敬彼,什么“寡人”什么“朕”,他也只是嬉笑调侃时才会说上两下,并不会常常挂在嘴边。伍安听司马琰诫告自己,心中老大不悦,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只做推延之词。司马琰也不再劝,先是写完了一段话,然后守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了。 “王上且随我来吧。”宇文儁头前带路,伍安与布莱泽后脚跟上,御史、太尉、大鸿胪等一众大臣跟在后面,司马琰则走在最后。众人上马下了桥,又行了几百里,穿了几个村镇,方才来到主城之下。伍安抬头仰望城门,其色依然是灰黑一片,未见其他诸色。刻在上面的花纹,倒是引起了伍安的注意。除了诺克隆恩本身的图案,却还有云纹,这便让伍安诧异了。 宇文儁看伍安眉头紧锁,问道:“王上可有指教?” 伍安摇头,收回目光:“贵城当真雄伟气派。” “比之王城,还远远不及啊。”宇文儁叹道,“王上且随我等入城吧。” 伍安摆手:“我与大哥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宝,至于其他,当日后再议。” 宇文儁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久留,只是王上路途劳顿,又历大战,想必已经疲惫。况且殿下叫臣等为王上操持衣食住行,如果没有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到底,日后恐怕被殿下怪罪。” 伍安知道菈妮的性子,既然是她吩咐下来的事,若是他们没有办好,恐怕真的要治他们的罪。于是道:“万事好说。” 宇文儁听后安心,遂托大鸿胪上官谞领伍安先去沐浴后再更衣,他把单子交给上官谞,自己则先领着其他人先行告退,各自忙碌去了。最后还是司马琰留在了这里。 伍安看司马琰笔迹不停,知道他在记录,便不去理他。上官谞先是对伍安行礼,随后对布莱泽道:“狼兄,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布莱泽听罢点头:“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伍安听到二人谈话,顿生诧异,问道:“原来二位认识?” “我自入口井下来,迎接我的一直都是大鸿胪。”布莱泽解释道,“他也曾离开此处,随我去参见过殿下。”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那就请大鸿胪带路吧。” “王上居所就在垂星殿,请王上与狼兄随我来吧。”上官谞说完,头前带路,司马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说话。 众人来到垂星殿前,伍安抬头看去,其上依有其云纹点缀装饰,只是不太明显而已。然而这宫城当中建筑便都是尖耸朝上,叫伍安心生疑惑。 “少离王已到!”上官谞朗声说完,垂星殿的门扉缓缓开启,几个侍女从中缓缓而出,清一色的白衣黑纱。她们排列在门前,低头恭候伍安。伍安在地上尚且没有这等待遇,在地下却先享受到了。倒没觉得欣喜,只觉得意外。当先一个侍女先是向上官谞行礼,接了他手里的单子,随后走到伍安面前,行礼道:“奴婢巫马御,参见王上。” “又是个复姓,这诺克斯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心中发问,脸上发笑。伍安听她声音,像是个三十好几的妇人,礼貌道:“不必客气。” “王上说哪里话,我等这般,理应如此。”巫马御直起腰,“热水已经备好,请各位随我来吧。” “这里是王上住处,我不便进去,就在此等候了。”上官谞说完便守在门口,司马琰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伍安拦住:“我不过进去沐浴更衣,难道这等俗事,也须得劳烦太史令大人亲自跟随记录吗?” “亲力亲为,当为表率。”司马琰回答道。 伍安冷哼一声:“不必麻烦了!”说完一甩袖子,叫人关了门,把司马琰拒之门外。司马琰被回绝,也不气馁沮丧,简单记了几笔后,便和上官谞并排站在一起。 “你呀你,终日都是这幅不懂变通的性子,早晚没命。”上官谞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明其慧。各司其职,勿再复言。”司马琰说完,沉默不语。上官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多言,两人只是默默站着,再无一句。 其他侍女在殿内收拾打扫,巫马御先是把布莱泽领到大厅中,给他摆了点心茶水,又带伍安到了二楼里侧的浴房,给他准备了沐浴物事后便叫伍安自行沐浴,自己自行离开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伍安才擦了身子裹上浴袍,从浴房中慢慢悠悠走将出来。他刚一走出大门,侍女们一人捧一件衣物,待伍安一一穿上。伍安看她们手中,既有外搭的白袍,又有内穿的紧衬。玉环丝带,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套穿在身上,必然显得尊贵无比。 伍安见了这一套衣服,略显错愕,问道:“这是何故?”巫马御上前笑道:“殿下亲笔谕诏,命我等准备洁新衣物,与王上换好。” “原来是菈妮的意思,那也不好推脱了。”伍安如此心想,看到这件件里外衣服,倒也好奇自己穿上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先回浴房褪了浴袍,换上贴身里衣,随后将侍女所捧衣物一一换上。只见伍安这一套,内衬白色,以灰绸红带为领,绸上细缀黑花白花交叠往复,以一玉带穿腰。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外披一件大袍,身白摆玈,袖白口玈。双腕处戴褐黄革钎。领处自上而下绣以金色云纹,弯曲流苏,仿以龙形。袖口处与尾摆处绣金鳞爪、腾龙须、奇凤羽,皆是金边黑体,内敛奢贵。白袍上绣有一蟒,身为玄黑,鳞毛皆以金丝绣之。四爪张狂,身婉体折,须飘角利,腾云雾,起风雷,神武异常。伍安蟒袍外又罩一层点星轻纱,使其身后大蟒若隐若现,神威不露,杀机暗藏。伍安下身玄黑裤子,绣金纹红云。足踏兽头赤舄,照旧金纹红云。头上又戴一圈鹅黄头巾,上有流苏竹枝细叶,在光下闪灿夺目。 伍安换了这一身行头,打眼看去,真是龙仪凤表,姿体堂堂,俨然一个如玉俏公子,机巧忽若神。在场不乏有年轻侍女,见之伍安如此打扮,都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侍女们个个都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庞,但伍安见她们呆立原地,久久不语,脑袋还都齐刷刷的冲向自己,隐隐觉着是自己如今仪容给她们瞧得惊呆,自己好奇心陡然升起,转到镜子前查看,见到自己如此光彩非凡,委实吓了一跳。这从头到脚的细腻纹路,足以说明裁缝手艺的高超,却不知道比之柏克,又该如何了。最让伍安在意的还是这衣服上的花纹,云雾雷电,龙蟒齐飞,哪里是交界地之人会织就之物?伍安越来越确定,这诺克斯人,同样来自于世界之外。他们虽然表面上信仰黑月与神秘,但其实依然没有抛弃千百年前祖先的东西,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便都将其藏起,却不忘记。 伍安转了两下身子,只觉得神采飞扬,喜不自胜。这衣服内敛奢贵,又轻便又飘逸,于伍安而言再无其他衣装可以媲美。伍安原本看到诺克斯白衣官服便已心动,现在自己穿上,更是欢喜的讲不出话,只是含蓄不住的笑。到最后也不打算掩饰,干脆灿烂的笑了出来,走到巫马御跟前,向着所有侍女不住拱手,连忙道:“多谢姐姐们为我准备的衣服。” 巫马御看到伍安此举,赶紧道:“我等按殿下之意为王上准备衣裳,王上如此,可折煞我等了。” 巫马御一开口,其余侍女也都纷纷弯腰屈膝。伍安看到众人这般姿态,又觉得一丝丝别扭,但念在她们为自己筹备如此衣物,便不予追究,叫她们领着自己前去见布莱泽。布莱泽见到伍安恍然如若神人灿灿,惊的站起,沉默不语,半天才道了一句:“小安兄弟?” 伍安毕竟年少,又常穿朴素衣服,极少更换。今日得了便宜,这般光彩,见到包括布莱泽在内众人如此惊讶,自然高兴得意的紧,拱手笑道:“小弟在!” 布莱泽愣了一刻,随后与伍安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乃止。布莱泽点点头道:“如今却真像个王爷了。” 伍安携了布莱泽的手道:“大哥且在这里待好,待我拿了菈妮所要之物,我再回来,与大哥共同回去。”说完转身对巫马御道:“我大哥在这里暂待,麻烦各位。” 巫马御笑道:“王上的大哥,当以王侯之礼相待,吾等不敢怠慢。” 伍安听后点头,叫布莱泽安坐,随后昂首阔步,出了垂香殿,来到司马琰和上官谞二人面前。两人看伍安模样乍变,皆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赞道:“王上好气派!” 伍安笑着摆摆手,因为高兴,对司马琰的怨气立刻少了大半,道:“事不宜迟,这就走吧。”于是叫上官谞头前带路,不去王宫,而是到了相国府外。上官谞差人通报,不久后,有人请三人进去。三人进了府院,换了便服的宇文儁快步上前迎接道:“王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日后必然平步青云,腾舞九天。” 伍安摇了摇头,笑道:“太宗皇帝神文圣武,南征北战,大统天下。我这小子,是比不了的。” 宇文儁笑道:“原本我等该当以九锡之礼加于王上,以彰显功德。但如今朝内资物有限,且殿下尚无此意,我等也未尚做主张。” “我本草莽出身,加礼实在受宠若惊,不要也罢。只是不知,这九锡之礼是什么。还请丞相指点。”伍安连连拱手。 宇文儁看伍安对自己礼敬有加,又不耻来问,心中满意又得意,于是缓缓道:“这九锡之礼,据说是先民传下,用于封赐国公亲王的礼仪。第一礼为车马,大辂、戎辂各一。大辂为金车,戎辂为兵车。又当玄牡二驷,黄马八匹。第二为衣服。衮衣冕流,赤舄副焉。三为乐悬,以王侯之乐奏之。四为朱户红门,以彰权位。五为纳陛以登。六为虎贲三百,把守大门。七为斧钺,同显权位。八为弓矢,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为秬鬯圭瓒,秬鬯一卣,圭瓒副焉。秬乃黑黍,鬯为香酒,卣为中樽,圭瓒为以祀先王之宗庙祭器。上述九种,便为九锡,非王公不可受。” 伍安听宇文儁说完,只觉得纷复繁杂,听的他头昏脑涨,只不过表面没有发作出来。连连道:“原来如此,多谢丞相指教了。” “小事,小事。王上既然有问,臣等当然知无不言。”宇文儁侧过身子,伸手来请,“王上,两位公卿,茶已备好,这就请吧。”于是领着三人进了屋中,礼后就坐。宇文儁和伍安对坐,上官谞与司马琰坐在侧位。几人饮盏几杯,伍安道:“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但领殿下之令,取走宝物。如今地上诸侯作乱,局势未定,我仍需回到地上。一旦得到宝物,便不耽误,即可返回。还请丞相赐之于我,叫我前去交差。” 宇文儁听后笑道:“如今城内也无许多宝物,只有一个,现在被锁在箱中,若是要取,我即刻带路,领王上前去。” “如此甚好。”伍安起身跟在宇文儁身后,宇文儁领着伍安拐进府中一处偏地,用脚一铲一块石板,一条地道徐徐而出。宇文儁道:“宝物涉及事大,下面的路,请王上自行前进,我等在此等候。” 伍安现在心情大好,面对这阴暗潮湿的地道,毫无惧意,当即答应,抖袍碎步下去,稍稍拔出辉石剑,点了星光,向前走。伍安扯住外罩的轻纱,发现居然将自己身形几乎隐没,颇为神奇,他又想起慕容可似乎也罩有这样一件轻纱,又让他开始怀疑起黑刀刺客和诺克斯人的关系。 伍安一路向前,这通道极其狭窄,直容他一人过去。若说打斗也是难以施展,又因为漆黑,只能堪堪而走。伍安左拐右拐,又下了几层,道路稍稍开阔了一些,原本灰暗的石墙上也出现了壁画与浮雕,所记录的大多是漫天诸神与飞禽走兽,如此看来,这诺克斯人,的确是外来者,而且来的十分早。这上面所刻画的,伍安有些认得,有些全然不知。更有一幅画,画的是龙之战。左边是五爪应龙,驱雷掣电,控火掌风,神采威仪。居右者乃双翼四足四头古龙,四只脑袋各自喷洒不同吐息,张牙舞爪,威风八面。两头龙皆是神圣巨物,在这画上针锋相对,却不知在交界地是否真有这真龙之战。 伍安看这画幅宏伟巨大,色彩凋败斑驳,想来年岁已久,只是借着光亮遥遥而望,不敢上前走近。然而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便觉得气血狂涌,仿佛吞吐天地,半天才缓过劲来。 伍安看得久了,转头继续赶路。复行几百步,又见到一壁画,上面画的东西便简单至极,只见一女子,生的高大宽肩,浑身赤裸,头发接天连地,如同滔天大火。她眼放金光,一手拿一把黑色短刀,一把拿一柄血红短刀,刀上有条条红丝,宛若血管。那女子拿黑刀刺自己,另一把刀则去刺下方双指。伍安顺着那把刀往下看,只见一个箱子放在壁画前。伍安上前轻轻一掀,灰尘起了一层,又簌簌落下。伍安朝箱子当中探看,只见其中空荡荡躺着一把短刀。伍安拿出细细查看,正是壁画当中的那把刀——猎杀指头刀。伍安正反端详,只觉得刀上密布的血管胀缩,其中有血液奔走,遂不久看,只是挂在腰后,用袍子挡住。 他把箱子盖上,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呼喊:“请问有人吗?” “是谁?”伍安当即拔了剑在手,四下观察。此时安静异常,墙上更有壁画浮雕,更显可怖肃杀。伍安眼如鹰隼,不放过一处角落。但他转来转去,也只是听到那个声音不断呼叫:“我在这里!” 伍安听对方声音是个女子,便循着声音前去。走了几十步,隐隐约约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向着他这里慢慢蠕动过来。等到伍安看了清楚,不由得大惊。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伍安所遇的泥状物。但其颜色与伍安所见的大有不同。那泥状物一边爬一边说话,更显得十分诡异,哪怕是伍安,也退后了两步。 那泥状物看到伍安面露紧张,颇具战意,于是道:“抱歉吓到了您,您且稍等,待我变个身形。”说完,那泥状物高高耸起,随后一摊,白色水汽一放,与那假伍安变化前一般无二。伍安看到这一幕已经动了杀心,看到对方化为自己模样,更是急不可耐,立刻拔剑相向。那假伍安一惊,急忙也出剑挡住,问道:“足下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伍安冷笑一声,“你那兄弟,可打的我好苦,若不是我改了剑法,如今还真不知道下场如何!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 “足下之言,在下不懂。”假伍安格开伍安长剑,展开轻功拉开距离,收剑入鞘道:“还请足下详细说来,我一旦知其事情原委,便即报身份。若真有得罪足下之处,任凭发落。” 先前那个假伍安毫无心智,学剑招颇快,学说话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如今这个假伍安倒是比那一个强了不少。伍安看她所言非虚,于是收剑,但依然站开,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第29章 流水无心含春苦,落花一度飞芦头 假伍安听后,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足下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原来有这般遭遇。” “如今看来,你就是他们研究秘法后的胜利果实了?” 假伍安叹了口气:“我与足下所说的那些泥巴,俱为泪滴,是诺克斯人研究生命之法所创造的。他们几世几代人,都穷尽心力,想要参透生命的根本与秘密。在这过程当中,就创造出了名为泪滴的东西。这东西能够变化成生物模样,并且能够通过模仿,最后获得被模仿者的全部能力。” 伍安听后,回忆起那假伍安不下几十回合便把自己的玉龙十三式学了去,知道如今眼前假伍安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下一惊。如果那么多铜浇铁铸的泪滴都挑了最凶恶的野兽变化,去到地上,还有谁会是敌手? “我虽然拥有神智,但是前人怕我自立门户,所以将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甚至不知,过去多久了。”假伍安说罢,叹息一声。 “你刚才既然那般喊我,想必是想让我带你出去了?” 假伍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毕竟这里昏天黑地,今日幸逢足下,若能得救,感激不尽!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说罢单膝跪下行礼。 伍安看她言辞恳切,表情实诚,却不知道她那颗铅做的心到底想法如何。思来想去,伍安还是决定收了她。假伍安听后连连叩谢,终被伍安扶起。 “你既然是诺克斯人创造的,想必原理与那什么骨灰相仿,我暂且将你收进我装骨灰的袋子当中,等到需要时,再叫你出来。” “谨遵足下之意。”假伍安再次拜谢,被伍安扶住,“既然你与我这般相像,便免了君臣之礼。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妹子,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能与足下……大哥结交,是我福气!”假伍安笑盈盈的,煞是好看。伍安见她明眸皓齿,思绪伶俐,心中啧啧称奇,又道:“你可有什么名字没有?” 假伍安呆愣一会,茫然摇头道:“我自诞生便只知道我是银色泪滴,至于名字,未尝有过。”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取一个便好了。”伍安思考片刻,又道:“我叫伍安,那你便就叫……伍邦好了。” 伍邦听到自己有了名姓,赶紧对伍安称谢。伍安开了骨灰袋子,伍邦并指捏决,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小团泪滴。伍安一把抓在手里,装进袋子,原路返回。 宇文儁、上官谞和司马琰三人在出口处等候多时,始终不见伍安出来,担心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迫于规矩,三人又都不能下去查看,只得在门口驻足。好在伍安回来时脚步甚快,没等三人看清楚他身影,他就一跃而上,站到了三人中间道:“这下面可真够黑的,宝物放在下面,还真是稳妥。” 宇文儁拱手道:“如此说来,王上是拿到了宝物了?” “的确是拿到了,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看。” 宇文儁讪笑道:“说来惭愧,这宝物由前人打造,专门准备给殿下使用。我等俱不知,也不可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伍安假装可惜道,“宝物我已经拿到,现下我就先回那垂星殿,休息一晚之后,再做打算。” “王上自便。”宇文儁行礼,送三人出了相国府。伍安拜别上官谞,却把司马琰拉到一处没人的偏僻角落,说道:“太史令大人,我……寡人浪荡江湖惯了,于宫中府中之事不甚了解,礼仪礼法更是大有不懂不尊,先前对你……卿失礼,还请见谅。” 司马琰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心胸也并不狭隘,看到伍安私下里给自己道歉,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忙道:“王上言重了。” “我方才在下面看到……”伍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琰伸出手指止住:“王上切不可说。” 伍安先是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干嘛这般神秘?” 司马琰听罢,叹了口气,悠悠道:“一旦失了期盼,知了真相,必然心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千古悠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盖先人当然知此道理,才下了严令,让我等于事不必多问,只要各司其职。” 伍安缓缓点头,只觉得不知真相,只是一味蛮干,更容易招致疑虑乃至祸患。但他毕竟是个跑腿的,这种军国大事尚用不得他来操心,遂隐忍不发。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我看城内城外建筑皆有云纹,我这身衣服十分华贵,龙凤麟蟒,无一不在。我在交界地待了这许久时间,倒也见识过神兽,不过我猜交界地应该是没有这些神兽。这衣服样式文理,却又是如何而来?” “实不相瞒,王上所问这些,我也一概不知。” “哦?”伍安眉头微皱,“你既然是太史令,对这些事情应当了然于胸,怎么说一概不知?” 司马琰看伍安怀疑他在刻意装傻为难,认真道:“我朝史书上确实没有记载,上面只写王朝在黑月消失之后,便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文明几乎毁灭。诺克斯人长寿且少生,纵然有地下城邦,但大片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没了黑月,更是寸草不生。先人于是费尽心力创造星空,才使王朝得以喘息。只是前人都已经离世,我们便是他们的下一代。至于王上所问的,史书上也有记载。在交界地,有一个种族,叫作「稀人」。” “稀人?”伍安记住,“倒是没听说过。” “关于永恒之城的起源,大可追溯到无上意志君临交界地之前。稀人是诺克斯人的后代,也是来自于交界地之外。因此,诺克斯人的来历,大抵也是世界之外。” “照你这么说,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诺克斯人带来的?” “这样的确说得通。”司马琰点头道,“女神玛莉卡,便是稀人。” 伍安听闻后大惊:“玛莉卡女神居然是稀人?!” 司马琰点头道:“不错。” 伍安听司马琰确定,心中一些疑虑忽然茅塞顿开。如果说玛莉卡是稀人,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起初,无上意志利用黄金律法统治交界地,封玛莉卡为女王,又给予她神力和权能。但因为玛莉卡是稀人,是外来者,肯定不会寄人篱下。她处心积虑想要摆脱法环对她的桎梏,甚至对交界地的桎梏。之后,玛莉卡知道了菈妮的存在,又知道她既要反抗律法,又是永恒之城新认的主人,于是和她合作,盗走了命定之死,交给菈妮,让她策划黑刀之夜,刺杀大王子葛德文掩人耳目。目的就是借题发挥,玛莉卡怒而敲碎法环。法环破碎,律法崩塌,逐渐失效,使其他规则有可乘之机。菈妮背了黑刀之夜的黑锅,被不停追杀。而玛莉卡也被无上意志囚禁,再不能出黄金树半步。但是她们都留了东西,来引人去拿,最后用其他的规则,顶替黄金律法,达到她们最终的目的。 伍安将这计划大概复盘了一遍,只觉得惊险非常,冷汗不禁流下。他喘匀了气,又想这诺克斯人在下面的壁画浮雕,还有他自己服装,皆是中土之物。可见这稀人与伍安极有可能来自同一地方。想到这里,无异于解了个心结。伍安也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加倍紧张。 司马琰看伍安面色凝重,凑上前小声问道:“王上所思何事?” “……无事。”伍安摇头,似笑非笑道:“多谢太史令点拨,我这便回去了。等到了离开时候,再细细作别。”说罢辞了司马琰,独自往垂星殿去了。 伍安自将这一来龙去脉捋顺一遍,便面色凝重,与起初得了新衣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在左右,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径直往里走,见布莱泽依然坐在那里。布莱泽听到声音,一瞥而去,发现伍安已经回来,立刻起身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伍安强颜欢笑道:“大哥且宽心,东西已经拿到。”说罢拍了拍腰后。 “既然如此,那这就走吧。”布莱泽说完就往外奔,几欲先走。却被伍安拉住,低声道:“大哥如此着急,莫不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不如暂且于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另图归处。” 布莱泽归根到底不过是菈妮的侍卫,而伍安则是正儿八经的当朝驸马。虽然伍安叫他大哥,但是与伍安随行,他万事都须听伍安,才方便行动。眼下伍安提出暂住一晚,他虽然心里着急告捷,但也不好推辞。踌躇片刻,回应道:“既然小安兄弟如此说,那就这样吧。” 恰好这时巫马御来到,伍安吩咐道:“麻烦姐姐去给我大哥准备睡觉的衣服,多谢了。” “王上有命,我等当然奉从。”巫马御一颔首,先叫布莱泽去清洗身子,自己则去为布莱泽准备衣服了。 布莱泽布莱泽褪了铠甲后便飞速进了浴房,唯恐别人看到。伍安想要把铠甲搬走,刚刚凑近,就闻到一股子狼骚味。他皱着眉头,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跟着侍女们一起把铠甲搬走。布莱泽洗澡之时,伍安脱了蟒袍,只在门口等着,以便随时听候布莱泽需要。布莱泽也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清洗,这进了浴房,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洗完,布莱泽唤了伍安,伍安接过巫马御手中的浴袍,顺着门缝给布莱泽抵了进去。不多时,布莱泽开门出来,身上只罩着两层兜袍,浑身狼毫肌肉虬结,看上去又是威武又是可怖。至于布莱泽,则是常年穿戴整齐,未曾这般松懈。如今穿的如此松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扭扭捏捏的,倒是招了不少笑声,这其中就有伍安。 布莱泽看眼前众人都因为自己穿着而笑个没完,更觉得无地自容,想要快点回房。伍安看他有了去意,赶紧上前道:“昔日与大哥在红狮子城饮酒,却也只是同其他英雄一起,未曾与大哥单独对饮一次。今日机会难得,你我二人何不就坐下来,就着几叠荤素,喝上几盅?” 布莱泽听到伍安叫自己吃酒,羞意渐渐少了,又见笑声消失,便爽快答道:“好!” 伍安接了口令,喜笑颜开,当即命令巫马御领手下人排了一桌筵宴,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更有荤素拼盘儿,色香味一应俱全。两个人喜笑连连,觥筹不停。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两人从入夜饮到半夜,方才停盏,各自回房睡觉了,留下一桌子烂摊子,等待明天收拾。 伍安许久都没睡到过软床了,他没想到在这地下,居然还能有这等材质的床铺。整个人躺上去,就像躺在棉花里,瞬间就化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往下陷。伍安觉得舒服,又觉得刺激,又觉得紧张,这一晚睡得很死,在床上翻来覆去,大梦一场,也算彻底的过了把瘾,解了疲乏。待到第二天,伍安还在睡,侍女们早早的在他房间等候,想要去看他的睡相,却又怕被知道而处罚,因此偷偷偏过头,接着面纱那微弱的光亮去看他。 伍安正过身子,虚抓了两下,接着拱了拱鼻子,轻哼两声后,眉头皱起,双眼睁开。昨晚饮酒乐甚,此时竟觉得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伍安坐直了身子,懒腰抻完,扭头看到侍女,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 “已经不早了,王上。”一位侍女回答完后,拿出了一块铜表交给伍安。伍安一看,时间已经走到了九,跟他平日里的作息来比,他的确是睡得过了。 他掀开被子,叫侍女们先都出去,自己则换好了衣服,来到门外,发现布莱泽已经披挂整齐站在楼下,就等他了。伍安飞身披上巫马御递过来的蟒袍,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一楼,拱手道:“小弟睡过了头,望大哥见谅。” “无妨,毕竟你我喝了那些酒,我今早也差点没起来。”布莱泽道,“既然起来了,那就先吃东西,然后再上路吧。” 伍安点头称是,巫马御早已经为伍安备好了早饭,只等他来吃了。伍安靠桌子坐下,双手齐用,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求吃的越快越好。他既已饱餐一顿,便想着要走。临出门之前,还将没吃的干果装进了袋子里,想着拿回去给菈妮尝尝。 伍安要走,宫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送行,好在诺克斯人有传送阵门,伍安可凭此法回到菈妮那里。伍安与布莱泽在阵门前拜别了众人,通过阵门,回到了城寨内。按理来说,这里应当有菈妮麾下的士兵看管才对,可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莫不是出事了?”布莱泽刚一小声嘀咕完,就听到龙吼之声回荡四野,直穿云霄。伍安与布莱泽对视一眼,均知道是出事了,于是各自仗剑,奔出城寨。只见铎懿领着人,与一群蓝色傀儡阴兵互相缠斗。头顶天空,巨龙盘旋,亚杜拉大吼一声,口含月光宝剑,寒气逼人,从天而降,盘旋而下。剑刃所过之处,傀儡阴兵尽皆两段。铎懿及麾下士兵趴在地上,待到刃过气消,才慢慢站起身。眼望四周,草木纷飞,而巨龙已经不见踪迹。伍安和布莱泽砍倒几个拦路的傀儡阴兵,算是姗姗来迟。 “王上!大人!”铎懿看到二人,急忙行礼。 “此地刀兵四起,是为何故?”伍安厉声问道。 “赛尔维斯今早面见殿下,有在塔下巡逻士兵,看到大批傀儡兵奔将过来,二话不说便打杀起来。我收到消息,即刻带人从城寨当中奔出。” “殿下如何了?!”布莱泽听到是那阴险恶心的赛尔维斯找菈妮有事,还偏偏巧合般的有了这些傀儡兵,料想一定是赛尔维斯图谋不轨。他与菈妮亲如姐弟,此时不知菈妮安危,自然着急。 “我没事。”未等铎懿回答,菈妮的声音从塔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从塔上坠落的尸体。那尸体被菈妮从塔上踢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铎懿和其余士兵看到菈妮无事,立刻跪拜道:“臣等护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菈妮挥了挥手:“尔等护驾有功,何来来迟一说?这畜生要我性命,若非尔等,本宫已被他生擒去了。” 众人听到菈妮并不怪罪,顿时宽心,头愈加的低了:“谢殿下!” 菈妮点点头,叫他们平身,又转而看向伍安和布莱泽。此时二人也同样单膝跪下,但一直没有出声。 “少离王,布莱泽卿,请上来,本宫有话吩咐。铎懿,你将战场打扫一番,将赛尔维斯身上的东西一一搜罗干净!” “是!”铎懿应后,不去看伍安和布莱泽,领着人开始打扫战场。伍安与布莱泽顺着楼梯而上,站在屋外台阶,尽皆单膝跪下称菈妮威名。菈妮的全部眼神则都在伍安身上,片刻不离。一会儿后,菈妮莞尔一笑道:“二位私下里不必这般拘礼,速速请起吧。” 伍安和布莱泽同时应了一声,又一同站起。两人跟着伍安过了琉璃帘子,菈妮端坐在木椅上,似笑非笑。虽然她说私下里不必拘谨,但她的一言一行便都透露着威严之气,叫人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只听菈妮问道:“小安,我要你去拿的东西,你可拿到了?” “宇文丞相领着我去了,东西也的确拿到了,但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伍安说完,伸手向腰后探去,把猎杀指头刀交了出来。菈妮看到,想要一把拿过。但又想到自己是公主,必须得处变不惊,于是故作矜持的伸出手来,拿过刀刃,上下打量端详,不住赞道:“好好好!正是此物!小安,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换做谁来,都必然手到擒来。我还要感谢……感谢姐姐,莫不是姐姐,想来朝中文武也不会对我那般礼遇,对我彬彬有礼,还送我衣服。” 伍安这身衣服穿着好看,已经叫菈妮暗自欣赏,如今听了伍安的奉承,更是受用,微笑道:“事情,你办好了,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菈妮说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制沙漏,交给伍安。 “在学院的东门大桥外,有一片芦苇地,芦苇地后面有一处建筑,便是卡利亚书斋,你把这个放在大厅的桌子上。你要的东西,就在和书斋连接的神授塔塔顶上。”菈妮语言神秘,并不点明,只叫伍安尽管去取。伍安帮菈妮的目的就是她那另外一半百足咒痕,如今菈妮这般开口,想必是早知道了伍安的目的,搞得伍安提心吊胆。但既然菈妮并不点破,那他也稍稍安心,接过了沙漏。 “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合作十分愉快,这也要感谢托雷特,使你我结缘。”菈妮对伍安向来矜持掩盖,这一番话倒有些动情,好像发自真心一样。伍安稍稍发愣,点了点头。 “哦对了,还有两样东西交给你。”菈妮从口袋中递出两个瓶子,“这胶制蓝色的瓶子,里头装着的是赛尔维斯研发的傀儡药水,一旦喝下去,身体,尤其是大脑,会产生巨大变化,最后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傀儡。这个白色瓶子,则装着化尸粉,你在尸体上撒上一点,只要碰到体液,立刻就会产生反应,将体液变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直到将人骨肉消散,方才失效。这两样东西你且留好,以备不测。” “我知道了。”伍安接过两个瓶子,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菈妮微微颔首道:“你且先去吧,布莱泽,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伍安一拱手,跟布莱泽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下了塔。刚巧伊吉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看起来像是在监工。伍安上去跟他打招呼,伊吉看到伍安,倒也热情,连忙请他坐下。伍安把自己和布莱泽前往地下又回来的事情细细说来,伊吉听着,不发一言,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你与布莱泽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浓厚。” 伍安讪笑,挠了挠头:“其实我与布莱泽大哥相处时间也没那么长,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而且他武艺高强性子谦和,实在挑不出毛病,换做别人,也会愿意与他结交的。” 伊吉点头:“你说的不错,布莱泽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跟菈妮,与他交厚,也大抵因此。他能够广结良缘,全因为他的忠厚。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结局,他的痛苦,想必也是因为忠厚。唉,他这一辈子,甜辣纵横,可终归,还是酸楚与苦恨占了大半。”伊吉说罢,又摇了摇头。 伍安听了伊吉这一番话,心里不安。原因无他,全在于这伊吉是个忠厚长者,鲜少有花言巧语,外加他见识广博,识人知人,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叫人信服。外加上他对布莱泽知根知底,对于他的命,伊吉在冥冥之中,大概已经看到了所谓安排。 伍安心头烦躁,只想找些事情去做。又忽然想到自己给菈妮带的干果没交给她,于是解下袋子,举手放在石头上:“这是我给菈妮带的干果,麻烦您回头交给她。” “一定。”伊吉答应,伍安点了头,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赛尔维斯的尸体旁边,铎懿正在为这具尸体发愁。 “看你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麻烦了?”伍安问。 铎懿点点头:“虽说殿下叫我们打扫干净,可是赛尔维斯毕竟是殿下的臣属之一,这……” 伍安冷笑一声:“他都已经想害殿下了,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说完,伍安拿出化尸粉,在赛尔维斯已经分崩离析的尸体块上各自撒了些粉末,霎时间,绿色的酸水涌出,将肢体侵蚀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地的酸水和蒸汽。铎懿看罢,又惊又诧。伍安则毫无反应,收了化尸粉,叫他们继续。自己则出了城寨,往学院而去了。 “前往诺克史黛拉的传送阵门,就在蕾娜魔法师塔中。灾厄之影,可是难缠的对手,切记小心。”菈妮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小心对付。”布莱泽回答。 菈妮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含着些许凝重。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将布莱泽送出了塔,随后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远方的林子当中。 菈妮现在灵魂永续,身子不过是从诺克斯人那里得来的身躯,因此她并不需要饮食。不过她也是在深宫六院当中待过的,是堂堂卡利亚公主。哪怕现在只有粗茶淡饭可吃,也须维持住公主该有的礼仪。她到了城寨,吃饱喝足之后,便昏昏欲睡,想要睡上一觉。此时正值午后,是个睡觉的好时候。她出了城寨来到草地上,早上厮杀过后的残肢断臂全部都被打扫干净,风一吹起,全无血腥味,徒留花草香。菈妮摘了帽子在一边,靠着大石头坐下,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延伸到全身。平日里冰冰的魔女,此时也绽放出放松之后的笑容来。 “晒晒太阳有大好处,尤其对你。”坐在石头上的伊吉说道。 菈妮撇了撇嘴,不耐烦道:“在你眼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我没好处的?” 伊吉听后笑了笑:“你这孩子,能把坏事变好,能把好事变得更好。” “……莫名其妙。”菈妮摇头靠住,闭上眼睛,腮帮子微微鼓起,然后长舒一口气,悠悠道:“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比平时,要舒畅的多。” “我也好久没见到你摆出这副小姑娘样子了。”伊吉呵呵笑道,“想必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谁啊?” “你这丫头,跟别人装傻就算了,他们也没胆子问你。我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伊吉话语嗔怪,但语气始终戏谑,“我说的那人,就是伍安。” “伍安……?”听到伊吉这个名字,菈妮有些许不好的预感,脸色开始泛红,刻意把头低了些,“他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喜欢的紧。” “……你!”菈妮听后,脸色足以和太阳争红。她嗔怒一声,否认道:“我没有!” “别敢做不敢人啊,我的公主大人。是谁借自己母亲的口招贤纳婿,让人家做了驸马。又是谁把象征婚誓的戒指,放在了箱子里,还不给人家钥匙,非得等到最后才能交出来?” 听着伊吉笑呵呵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精光,菈妮气不打一处来。但伊吉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又不能真的对伊吉发脾气。她憋了许久,最后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去理会伊吉。伊吉看菈妮耍脾气,笑的更加开心,随后将伍安交给他的干果送到菈妮怀中。 菈妮感觉怀中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发现是个麻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干果。 “……这是……?” “那小子特意给你带的干果,嘱咐我交给你。” “……谁要他的东西……”菈妮低声嗔怪道。 “你有什么性子对我耍,可别赖在人家身上。”伊吉少见的露出正色,“而且人家刚给你的东西,你不也要了?吃不吃由你,但人家这份心,可要比你来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我哪里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了?”菈妮看到伊吉有些生气,只在心里嘟囔,并没有开口。她抓了一把干果送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她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又抓了一把吃进去,依然咀嚼半天才咽下,嘴角似有笑意,缓缓道:“还挺好吃的……” 托普斯为了不让自己的毕生心血落入这些魔法师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自焚,其火焰熊熊燃烧,不管是大雨还是一滩又一滩的水,都浇不灭。这火焰便如托普斯的不甘与愤怒,烧了许久才堪堪被灭。达克达斯、艾勒芬勒与布珂布畔被停职,被罚去重建被烧毁的教师宿舍。几大教室的教授全部都被停职,一切重大事务皆由瑟濂来做主张。可以说如果伍安不在学院,那么瑟濂便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了。 这一日,瑟濂收拾完了自己手里头的事情,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前往了教师宿舍的所在。此时教师宿舍的重建已经基本完成,只差给其中重新粉刷墙体,办置家具了。 此时达克达斯、布珂布畔、艾勒芬勒三人各自分别穿着沾满污点的粗布衣裤,倚靠在墙上休息。三个人现在被禁止参加任何学术活动,只是学院打杂的,地位还不如学院里豢养的猫猫狗狗,哪怕是机关傀儡兵,都有人时时保养。这三个却无一人前来关心问候,仔细想来,也是罪有应得。 三个人只是站着,并不说话,彼此之间也毫无眼神交流。这时候门被打开,瑟濂迈步进来,笑道:“三位,这么早,就放工了?” “徒做歇息,校长莫怪。”布珂布畔不卑不亢,眼睛却只与瑟濂对上一瞬,便又别开。 “不怪,不怪。”瑟濂只是笑着踱步,并不多言。艾勒芬勒心里觉得憋堵,直言道:“我休息好了,这就去干活。”说罢就要离开,达克达斯和布珂布畔心情一样,也都抢着要走。 “达克达斯,你留下。”瑟濂叫住达克达斯,其余两人听后不管,只是加快了脚步,生怕瑟濂再叫他们。达克达斯听到瑟濂叫住自己,身子当即僵住,心里凉了半截,转身故作镇定问道:“校长还有何吩咐?” 瑟濂哼笑一声:“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故作谄媚呢?还是说你做小人做惯了,板不回来了?” 达克达斯听后,眉头微缩,唇后两排牙齿狠狠咬住,但他如今虎落平阳,翻身不能,只得卑躬屈膝,别无他法。沉默片刻,说道:“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是个小人,又怎么能说是做惯了呢?” 瑟濂听后哈哈大笑道:“师兄真性情,佩服!” 听到瑟濂改了口,达克达斯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跟着陪笑。瑟濂却立刻收笑道:“师兄这般性情,我刚好有一项大事,交给师兄去办,不知道师兄意下如何?” 当时达克达斯的确对瑟濂招待有加,瑟濂之所以会灰头土脸,身上带伤,那全都是她自己弄的伪装,然后再转而诬陷达克达斯,说他囚禁自己。那时候伍安已经知道了真相,必然大发雷霆,不会有心细细问话,外加他对瑟濂敬爱有加,一定会让瑟濂当代理校长。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达克达斯一个,所以瑟濂必然会让达克达斯离开学院,甚至将他逐出。达克达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一直不安,只等着瑟濂快点说出。如今瑟濂开了口,已经让他心安大半。又叫他去办事,更是欢喜,遂不假思索道:“师妹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在所不辞。” “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瑟濂点点头,扔了一把钥匙给达克达斯。达克达斯抓住,张开手掌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问道:“这是什么?” “瑟利亚结晶钥匙。”瑟濂道,“瑟利亚小镇就在盖利德,你拿着的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小镇内的封印。卢瑟特大师就在瑟利亚,麻烦你去,把他接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卢瑟特是源流魔法师之一,精通彗星魔法。他要是回到学院,不管是对瑟濂还是对达克达斯来说都有所不利。 “师兄,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还没有问问题的必要。”瑟濂提醒道。达克达斯听后,立马会意,不再多嘴,拿着钥匙告退了。过了一会,瑟濂走出门来,发现穆格拉姆正在门口侯着。穆格拉姆看到瑟濂,问道:“校长放他南去,却是为何?” “我有事情安排与他,汝不必多问。”瑟濂知道他是伍安派来监视自己的,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转而问道:“汝特此前来,必有事故,是为何事?” “少离王回来了,在校长室寻找不到,特让我来找您。” “哦?小安回来了?”瑟濂笑意满满,怨气一扫而空,随即迈步离开,回到了校长室。此时伍安正在屋子里等着,看到瑟濂,立马起身拱手。还没等他开口,瑟濂就扶住他:“你现在是王者,应当是我给你行礼,怎得你先给我点头哈腰了?” “尊师重道,不可不行。”伍安答道。瑟濂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一遍伍安,说道:“真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师父过奖了。” “你前去卡利亚城寨,可见到了公主殿下?”瑟濂问完,伍安便把自己所做之事简略说了,至于自己推论出来的事情,则一字不提。瑟濂点头道:“能够傍上殿下,日后有大好处,你可要小心行事,别惹得那位公主生气才是。” “徒弟知道。” “既然还有事要忙,那你便去吧。要不要再去瞧瞧你那丈母娘?” 伍安摇头:“要事在身,要是见了,估计又要耽搁,索性把事情办妥再见。”伍安说完,又与瑟濂寒暄几句,然后出了学院东门。 学院东门前有一座大桥,过了大桥再往东南方向行几十里,便就到了卡利亚书斋门口。伍安前脚刚刚踏上大桥,后脚就听到兵器摩擦、杀声不断。伍安赶紧奔将上去探探虚实,只见尤拉正与一个黑衣人打的正酣。 第30章 词宗库斗转星移,落俊星彪炳史册 却说尤拉与那黑衣人斗在一处,战了十几回合,竟然不分胜负。伍安看到尤拉有难,赶紧拔剑上去帮忙。尤拉看到伍安,先一愣神,便失了先机,叫那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招钩爪朝尤拉面门扑去。伍安看他快要得手,立刻展开遮影步,轻松格开一剑,又趁势在他腹上狠狠踹了一脚,将那黑衣人踢出几米,在地上连滚带爬。 “前辈没事吧?”伍安问道。 “没事。”尤拉回答,“多谢了。” “这人是血指吗?”伍安想起当时遇到尤拉时,他自己称自己为血指猎人,会跟他交上手的人,估计都是血指。 尤拉果然点头道:“鸦山杀手,他是强敌,还需小心。” “没想到啊尤拉,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交到朋友。”鸦山杀手冷笑道。 “本事不大,话倒不少。”伍安说完,挺剑就要冲上去,却被尤拉抻刀拦住:“他是我的。” 尤拉是血指猎人,以狩猎血指为天职,这鸦山杀手,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手刃的。伍安不想扫他的性,于是站在旁边,等待一有异样,立刻拔剑相助。 “看来我倒成了你们竞相争夺的猎物了。”鸦山杀手耸了耸肩,“不过要杀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尤拉并不听他废话,迈开步子冲上前去,举刀便砍。他那长牙刀足有四尺半,比伍安的海角落日剑还要长半尺,而且锋利无比,不管远近都能挥洒自如。反观鸦山杀手,兵器只有右手腕上的一只钩爪,如果近不了尤拉的身,就完全发挥不出应该有的作用。 一寸长一寸强,伍安看二人兵器长度如此悬殊,又见识过尤拉的手段,内心自然觉得尤拉能赢。只见尤拉箭步上去,刀刃朝着鸦山杀手额头砍去,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鸦山杀手却不闪不避,也不格挡,只是站在那里面对尤拉的攻击。伍安看到他如此泰然自若,想必留有后手。果不其然,那鸦山杀手在刀刃砍到自己的前一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雾和鸦羽。尤拉错愕片刻,身后刃风便朝自己要害袭来。尤拉收势转身挥砍,却发现鸦山杀手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尤拉退后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鸦山杀手浑身被一团紫气包裹。他偏过头一瞧,只见伍安左手凝成爪状,各个关节死死扣住,掌中紫气横行,想来是他用什么法子,将鸦山杀手禁锢在原地了。 “只要前辈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折断他的四肢,不让他再用那邪门功夫。”伍安说完,左手五指并的更紧了些。鸦山杀手浑身作痛,却感觉咽喉被人死死扣住,叫不出声来。 “倒也算不上邪门功夫。”尤拉说道,“刚才他那一招,名叫潜雾猛禽,是一招很厉害的轻功身法。虽然不能日行千里,但是能避实击虚,攻敌人出其不意,是鸦山门的绝技之一。”尤拉说完,又看向左手,“你这一招,也挺邪门。” “重力魔法,”伍安解释道,“原本我用的还不怎么熟练。自从拿到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之后,慢慢的就能运用自如了。” “拉塔恩……”尤拉先是小小一惊,随后默默点头,“早听闻有一位叫少离王的英雄杀了不可一世的碎星将军,原来那英雄就是你。” “不敢当。”伍安笑道,转而看向鸦山杀手,“他怎么处理?” “杀了便是。”尤拉手起刀落,将鸦山杀手人头砍下,甩了刀上鲜血后收刀入鞘。伍安看鸦山杀手已死,左手一松,尸体应声倒地。还没过多久,便有乌鸦飞来啄食尸体。尸体不久又化作一根鸦羽,飞到伍安的手上,随后自然成灰,消失不见了。 “刚才这是……”伍安还没反应过来,尤拉一刀便砍了出来。伍安下意识的想躲,在原地留下一团黑雾和鸦羽,自己则从侧面绕到了尤拉身后。 “就是这个。”尤拉收刀,“这潜雾猛禽,你现在已经学会了。” “……就这么简单?”伍安半信半疑,但是刚才自己的确使出了和鸦山杀手一样的身法。 “信不信由你,你也说了这东西邪门。”尤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沿着大桥向对面而去。伍安跟在他身后,二人下了大桥,尤拉翻身上马道:“我接下来要去亚坛高原,猎杀其他血指。” “可是要上亚坛高原,需要走大升降梯啊。”伍安现在身上就带着启动大升降梯的符节,只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尤拉摇摇头:“去亚坛高原的路不止那一条,在利耶尼亚湖,有一条山夹小径,走到头,便是古遗迹断崖。从那里上去,可以直达亚坛高原。不过那里瘴气弥漫,道路险阻非常,还有许多妖邪挡路,甚是难走。” 伍安本身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他又不想尤拉这把年纪还去受那样的苦。想了片刻,将大升降梯的符节拿了出来,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既然前辈要上亚坛高原,又何必去走那崎岖险路?还请前辈收下符节。” 尤拉看到,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用了。我之所以走古遗迹断崖,是为了避人耳目。你想想看,你如今已经名扬四海,远在罗德尔的领袖,早知道你会走大升降梯这条路。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摇大摆的上来吗?我想现在在亚坛高原的升降梯口,已经有重兵把守了。况且要去亚坛高原的肯定不只有我一个人,那路上的妖邪,自有人替我灭了,你也不必担心。岂不闻‘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恰好还未曾见过古遗迹断崖的风景,此番前去,正好一观。”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予反驳,只是沉默着点头,心里依然犯着犹豫。只听尤拉继续道:“你既然都是一方王者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东西交出来,转赠别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你现在有着一定的名望和权势,就更不能随随便便,总要考虑利害。你或许能让别人获利,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有亏损,知道吗?” “……伍安谨记。”伍安低头称是,尤拉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大有作为。做错事不要紧,改过来,再慢慢学,总能成才。这符节你好好拿着,不要再轻易拿出来。我这就走了,小安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扬鞭拍马,绝尘而去。伍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仔细咀嚼了几遍他说的话,心里略微有些执拗,甚至想要发脾气。可是他这股气又无处可撒无话可说,索性憋住,故意不去想,转而投书斋去了。 “你心里很不高兴,又委屈,又憋屈。”梅琳娜说道。 “有段时间没听到你说话了。”伍安现在正在气头上,言语难免带刺。梅琳娜听后沉默少许,说道:“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 伍安听后长叹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梅琳娜不解,伍安点头道:“我有了地位,有了权势。我改了名号,换了衣服,却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可是我失去的,又是换不回来的。‘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唉……”伍安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才最为贴切,只留一声叹息。 “世道兴衰不自由。”梅琳娜道,“万事万物的发展不会因为你我的意志而改变。” 伍安沉吟片刻,略微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随后又长舒一口气,“暂且不聊这个了,先进城寨吧。” 伍安穿过芦苇地,推开书斋大门进去,穿过一条十米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一处大厅当中。这里长椅横竖摆放整齐,在第一排椅子前另有讲台和一张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乌金色的观星仪。整个大厅放眼看去,其陈设与城寨二楼的房间别无二致。伍安四处转悠,发现这里倒是干净许多,看来是有人时时打扫。伍安上了讲台,将沙漏放置在书桌右上角的凹槽当中,随后用力拧下。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相扣,齿轮旋转。沙漏的底部露出一个小口,隔在沙漏中间小口的障碍物也忽然消失,只见沙子先从上面流入下面,随后又从底座的小口流了进去。 伍安刚想埋怨一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整个书斋突然开始震动。伍安险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去抓沙漏,才堪堪站定。他展开重力魔法,稳定身形。伍安抬头向四方看去,整个大厅并无任何变化,只听到齿轮之间互相运作,隆隆作响。 “看来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了。”伍安等到稍稍稳定了些,找了个位子坐下。说来也怪,伍安站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椅子上,则气定神闲,稳稳当当。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沙漏中的沙子完全流尽,整个书斋也都稳定下来。 伍安起身,甩了下袖子,来到书桌后面,发现墙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墙壁两边各自一个长窗缺口,下圆上方,倒像是整个倒了过来。伍安疑惑,小心走了上去,行了几米之后,豁然开朗,不禁嗔目结舌,大吃一惊。只见整个书斋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都倒了过来。伍安原本在书斋最低端,经过刚才这一番天翻地覆之后,伍安此时现在正在书斋的最上层,而他自己竟然全没有上升的感觉。 伍安站在窗户边缘,手扶着墙壁往下看,咽了口唾沫。这大书斋上下楼层颇多,墙壁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书柜。再往下看看不到底,只是一团冷森森的迷雾。在迷雾上是错综复杂、用以支撑的横木竖梁。此时大书斋寂静无声,真叫人心里发毛。 菈妮曾告诉伍安,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与书斋连接的神授塔顶上。既然伍安现在已经身处最高处,那也就说明,他现在需要一路向下,找到通往神授塔的道路才行。 伍安探出脑袋,还在观察那里有能下去的路,他虽然能用重力魔法攀附在墙壁上,但是现在虚实未知,他的内力能不能支撑着他一路跑到最下面,还很难受。万一跑到一半掉了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伍安琢磨一会,想了个稳妥办法。他先沿着墙壁一路斜着下去,先到书斋楼层上,然后一点一点向下。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最起码安全。 伍安敲定了主意,这就开始行动。他开始运气,将手脚都附上魔力,随后沿着墙壁,斜着向下前进,一路跑到了第一层平台上面。伍安两脚刚刚落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一样,踏空了一下。伍安身子向前绊去,尚还立足未稳,忽然前方地板中飞出一把石剑。幸好伍安反应快,外加上刚刚学到的潜雾猛禽,在石剑碰到他之前就已经用轻功躲在一旁。要不然,那石剑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给他扎个大大的窟窿。 伍安翻身站好,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平台黑白相间,俨然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刚刚的石剑正是从一块黑石板底下刺出,随后便是一整个石头人像冲出来。伍安向左右看去,只见每一层上都有这种石头棋子,数量不小。他们从地板下翻转上来,僵硬的横竖行动。看样子正是刚才伍安触动了机关,才唤醒了他们。 伍安对于棋艺一窍不通,稍微会下一点的就只有象棋。而这棋盘黑板相间,棋子走在格子当中,自然也不会是围棋。看到这里,伍安倒是松了口气。反正他对于这棋一概不懂,若是能发现其中规律,逃出生天,那算自己机敏。遇到的要是自己知道如何进行的棋类,却还是受困于此,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伍安所处位置靠近边缘,目前来说还算安全。他看那些棋子各自为战,也并没有一股脑的朝伍安冲过来,看来它们只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线前进和攻击的机械。伍安身体紧贴墙壁,仔细观察眼前的几个棋子,随后单手搂住袍子后摆,在横砍竖劈的刀剑之间穿梭。起初伍安还觉得十分轻松,这些棋子长得唬人,但是移动起来十分缓慢,攻击速度也不快,以伍安的身法,都可一一轻松躲开。 他一路狂奔,丝毫不去管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准备下到下面一层的时候,却被一把石剑拦住了去路。他后跳躲开,又是一招石剑拦住他的脚步。他开始向四处躲闪,结果每一个地方都有石剑在等着他。伍安退到中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包围。只见那些棋子一同举剑朝伍安头顶劈下,伍安眼疾手快,用出潜雾猛禽,随后腾越而上,又踩着这些棋子逃出生天。趁着它们都聚在一起,伍安顺着楼梯到了低下一层。过了棋盘,第二层又出现了新的麻烦。地板下不断升降出蓝色的魔法水晶球,水晶球之间用蓝色的线连接。不用想,这线只要一碰到,身体立刻就会被切断。伍安咽了口唾沫,心中咒骂了一句,埋怨道:“这大书斋是谁设计的?!至于用这种手段吗?” 心里头空想可不能让伍安飞过去,他定了定神,然后箭步出去。上一层他虽然够快,但还是被包围了。他也没那个耐心去细细观察,只要自己再快一点,一定能够冲出去。伍安下了决心,先是将蟒袍脱下,揉成一团,一把向前面扔去,随后全力向前。就在伍安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魔法球的运动忽然同样加快。伍安眉头皱起,用出全身力气,动若脱兔,奔如猎豹。他的身影穿过,辗转腾挪,速度丝毫不减。此时蟒袍已经散开,眼看就要落到线上,被一切两段。伍安一跃而上,双臂一张一伸,已经将蟒袍穿在了身上。随后伍安落地翻滚,躲过了头顶的线,随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到墙边,又伸腿蹬了一下,又过了几条迷阵。 伍安滚了一身的灰尘,打算故技重施,依然把蟒袍一抛而去,自己继续发足追上。楼梯近在眼前,伍安正要跳起,却发现蟒袍忽然一落,到了一个头戴大帽身穿黑袍的神秘人手中。她呵呵笑了两声,身子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蓝色荧光,转身飘然而去。伍安心里一急,一下跃到了楼梯边上,快步向下,却不见那女人。只听到下面有个声音传来:“你这不速之客,身手倒是很好。” 伍安蹲在楼梯边上向下一瞧,发现那人正站在的斜下对面,隔着好些距离。她所在的楼层却不像伍安眼前的这般颠倒,书架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未曾告知就登门拜访,实在抱歉。”伍安衣服被突然夺走,心中自然不快。但是为了衣服,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耐着脾气发问:“贸然闯入,实在无礼,我在这里向您赔罪。”说罢一作揖。 那人看伍安向自己行礼,哼笑一声,点点头道:“既然有礼,便下来说话便是。”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想要,就亲自过来拿。” 伍安眉头微皱,随后收礼,顺着楼梯到了下一层。虽然这一层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机关并没有少。明枪暗箭不断从地板下和书架里冒出,伍安用足十二分精神躲闪。伍安拔出剑来,躲闪之后便挥剑将枪箭砍去,左手再尽量抓住,投向机关处。伍安辗转腾挪,俊秀身形在刀光剑影当中旋转穿梭,恰似剑舞,并不叫人觉得狼狈,反倒是赏心悦目。那人看伍安身手了得,也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将衣服打开,好生捋顺一番。 伍安躲过了最后一发暗箭,握在手中后折断,随手扔了下去。伍安来到那人面前行礼,那人点头道:“孺子可教。”说完将衣服上下打量一番,“这材料当真不错,想必造价不菲。” “这衣服是别人相赠,但造价确实不低。”伍安低头回答道。 那人点头,没有往深了问,转而道:“我叫米丽安,是大书斋的魔法教授。”说完背过手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现如今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伍安素知学院人员不少,这大书斋正在学院东门大桥外,所隔不远,之所以没人,大概是因为学院之前闭门造车,外加上这里有菈妮的秘密,所以才只有米丽安一个人。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米丽安问道。 “代人取物。”伍安话虽这么说,可是菈妮并没有让伍安来取什么,而是伍安自己要来拿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伍安如此开口,全因为假借菈妮的名号,在这里方便行动罢了。伍安刚才看米丽安似乎能够在中短距离之内实现随意穿梭,料她是个高手。与她纠缠,恐怕不能速战速决,反倒要吃不少亏。不如狐假虎威,借着菈妮的面子,做自己的事。 伍安将袍子套上,惹得米丽安眼神打量,说道:“你既然能拿到颠倒书斋的沙漏,看来托你取物的人来头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你自行方便吧。” 伍安点了点头,转而向下看去,只见一条又一条横叉竖立的梁木七上八下在塔中,底下则是迷雾,一层薄薄的实木露出些许,像是个升降梯。 米丽安顺着他眼神看去,问道:“你是要到最下面去?” 伍安没回答,只是点头。米丽安继续道:“大书斋的机关启动之后,并不是简单的上下颠倒,相信你刚才闯过那三层,已经体会到了。这下面的路,更需要你处处小心,一直踏着这些横梁下去,最后踩下升降梯的机关,然后才能到达最下面。” “看来不简单。”伍安向下左顾右盼,只是身体迟迟未动。米丽安知道他心里焦急,但表面上十分镇定,倒对他很得意,说道:“这横梁不好过,更有老鼠上上下下窸窸窣窣,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畜生分神,失足掉下去。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伍安听后看向米丽安,她挺胸抬头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是在等着伍安请教她。伍安也果真没让她失望,当即低头行礼道:“还请前辈指点。” 米丽安满意地点头,背手悠悠道:“我会的东西不多,能够教你的,一个是瞬行之术,另一个,则是罗蕾塔的大弓,今日便都传授给你好了。” 伍安听到米丽安如此大方,心中暗喜,脸上却只是小小得意,拱手称谢。米丽安也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是受人所托,那便怠慢不得,这就开始吧。” 自观星者这个群体出现,到后来国家林立,王朝更迭,千百年过去,时间与空间的魔法,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可行的方案。不管是彗星派还是流星派,亦或者是卡利亚王室,一概对时空魔法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然而,米丽安却能在这书斋当中,悟出了些许空间魔法。这瞬行术,能让人在瞬间移动到十米外的任何方向。虽然只是短短十米,但能够使用轻松如反掌观纹,已经是叫魔法师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米丽安一心钻研魔法,半步不离这大书斋,而是选择进入学院,一定能够开宗立派,与其他教授齐名,甚至超越源流魔法师。 不管是哪个魔法师,在教学之前都会跟伍安说,学习魔法最重要的便是记忆和想象。伍安本身资质、悟性全都不差,学习魔法自然不算难事,可是这瞬行术,他却觉得学起来难如登天。不管他怎么回忆,也不过是米丽安闪来闪去的样子。米丽安为了能让伍安明白,亲自用瞬行术一一闪到那些横梁上面,然后再从下面回来。来去之间进退自如,毫不拖沓,看得伍安目瞪口呆。他虽然也想速成,可是不论怎样都没办法达到米丽安的境界。两天过去,瞬行术学的没什么长进,罗蕾塔的大弓倒是青出于蓝。 米丽安作为一个教授,肯定希望看到自己教的学生进步神速,甚至胜过自己。伍安将罗蕾塔的大弓在短时间内便练的出神入化,让她很是满意。但这瞬行术,却让她伤了脑筋。她思来想去,觉得伍安并不是记忆与想象出了问题,而是他的心态。他练来练去,终究是在这几层上下之间来回窜动,如果让他纵身一跃,从这里跳下,又该当如何?为了不粉身碎骨,情急之下激发出潜能的例子,未尝不有。想到这里,米丽安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心里盘算着,竟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又害怕伍安察觉,赶紧收住。 伍安刚刚吃过干粮,现在还靠在栏杆旁往下面看,盯着那些横梁发呆。米丽安看他并不注意自己,悄悄的走到他身后,随后弯腰双手勾住伍安脚踝,继而用力一掀,将伍安一下掀了下去。伍安反应神速,双手立刻勾住栏杆撑腿,急问道:“这是何意?” 米丽安刚才甚至没看清伍安是怎么腾挪身手的,呆了一呆,看他已经抓住撑腿,身子还在下面荡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随身匕首道:“莫怪我,为了你能速成,只得出此计策!”说完举起匕首便朝伍安手指削去。伍安一急,下意识的松开手。米丽安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不及伍安,要趁他还未发力时让他下坠。所以他刃锋一转,将撑腿砍断,伍安双手无依,直向下落去。一股强风吹在他背后,却又拖不住他。伍安想要施展重力魔法,可是他需要支撑点才能够发力,如今他在半空当中,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挺着强风,飞速下坠。 伍安拔出剑来,努力控制着身体朝着竖立的梁木上去。长剑插了进去,伍安稍稍宽心,双脚一点一点蹬在上面,向下划了几米,才堪堪停住。他松了口气,抬头望去,距离坠落之地已经相去甚远。米丽安看伍安已经停住,先是放心,随后又感失望,大声问道:“诶呀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那我也不能情等着摔死吧?”伍安嘴里嘀咕着,看准了另一个横梁,运力在双脚,飞身一跃,立在上面。发现这横梁倒是不宅,还能容一人站住,但仍然需要小心行之。伍安东张西望,顺着这些梁木一层一层下去。他越是往下,梁木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根竖立梁木杵在那里。伍安一跃,攀扶其上,再往右看,远远的便是升降梯了。但是这距离过大,伍安刚才闪转腾挪,多用法术,耗费了不少气力,如今这再一跳,如果半道魔力不足,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伍安思考一阵,决定赌一把。他把剑收好,换了个好发力的位置,随后运足力气,飞身一跳。直等到他跳出去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出来,自己没办法跳到升降梯上面去。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控制,开始向下坠落。伍安身一颤抖,满脑子就想着要到升降梯上面去。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落在了升降梯的地板上,毫发未伤。刚才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米丽安在上面欢笑道:“好小伙!这瞬行术我还须踩着地才能施展,你居然能够在半空当中就能运作!” 伍安听米丽安说完,方才醒悟,自己在情急之下学会了这新身法,先前对米丽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说道:“多谢大师。”随后向上一作揖,接着转身踩下机关。齿轮们咬合,先是干瘪的响了几声,然后开始慢慢运转,将升降梯慢慢带了下去。到了最底层,升降梯停下。伍安向上一看,头顶尽是黑蒙蒙的一片,偶尔能看到点点星火,大概是那些楼层点的灯光。伍安不曾多看,出了升降梯,走到大门面前,徐徐推开。强劲的冷风从门缝当中吹进来,刺痛伍安的肌肤。伍安咬牙忍住,任凭寒风划过。他开出了一条容他过去的缝隙,眯着眼睛横住双臂挡着,艰难走了几百步,随后风渐停息,伍安垂下双手,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大书斋,此时正站在一座大桥之上。此刻风和日丽,站此高处,实在叫人心旷神怡。伍安刚走过风场,只觉得全身轻松,舒展一阵,然后才走过大桥,到了对面的神授塔。伍安推门而入,顺着升降梯到了上面。 伍安踏步直上,发现一具巨大的尸体横躺在塔顶中央,正背对着伍安。那尸体全身焦黑,头顶略有几根红色毛发。伍安绕到正面,定睛一看,那尸体的脸已经腐烂,看不清容貌。全身却像一堆堆积的死灰,只待他轻轻一吹,便可随风而去。伍安又低头看去,发现,尸体双手正抓着什么东西。伍安用力掰开一瞧,正是另外半个百足咒痕。 东西已经找到,伍安喜出望外,将百足咒痕好生保管。随后又看向那尸体,心里已经明白,这正是菈妮所抛弃的肉身,经历她自己摧残,外加风吹日晒,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伍安看到,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接着佩服起菈妮的意志与决绝。他顺着神授塔的升降梯一直向下,穿过了好长一段植林掩映的小路,最后拐角出去,发现竟已回到了刚到书斋时的那座大厅。米丽安正站在那,似乎等他多时了。 “你要的东西,可有拿到?”米丽安问,伍安点头。 “那……这便要走了?” 伍安沉默片刻,回答道:“尚有托付在身,恕不久陪。” 米丽安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既然有事,就速速而去吧。不过在那之前……”说着,米丽安将那沙漏从凹槽中拔了出来,扔给了伍安,“我这地方,还是不容别人轻易进入的。你且把这东西还回去,免得生事。” 伍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大书斋。不是怎的,出了门便想松口气,再不动弹分毫了。但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他去做,半点闲暇都要不得。踌躇片刻之后,便又振作,拍马找了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赶紧前往罗杰尔之所在。此时的罗杰尔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那屋子里一股尸身腐烂的恶臭,罗杰尔浸泡在这股味道里,躺在榻上。他全身已经腐烂瘫痪,两眼无神,硬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等伍安前来。圆桌厅堂的人都在门口守着,其中还包括了百智爵士和涅斐丽。这对父女见面,彼此都称对方大人,脸上带笑,举止饱含恭敬,却再没有一点亲人情分。只是打个招呼,便分站两旁,叫其他人隔开了。 伍安赶到和众人打了招呼,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知道罗杰尔情况不妙,遂赶紧进了房间。他忍住味道,赶到罗杰尔病榻前,第一时间拿出了两个百足咒痕。罗杰尔看到百足咒痕,两眼登时放出光来,整个身躯都有了生机。只听他挣扎着嗓子,含糊道:“王上……恕我不能……” “先别说话了。”伍安拍了拍他的被子。 罗杰尔看到咒痕,心满意足,抽动嘴角笑了笑:“王上可将两个咒痕合二为一……然后……就……能够植入黄金树中,以作规律……运……”他气憋在这里,往下说不出来。伍安照着他说的,将两个百足咒痕慢慢合在一处。两个咒痕距离一近,便都像活了一样,如同长虫那般肆意舞动着。伍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根咒痕拼在一起。罗杰尔看到两根咒痕合二为一,已然了无牵挂,大笑一声,便闭了眼,咽了气,再出不了一声了。伍安虽然与他交往不深,但是人既已死,也是惆怅万分。他将咒痕收好,当即出门将死讯告知了众人。众人听闻,无不黯然嗟叹。与罗杰尔交好者,更是暗自潸然泪下。众人来到史东薇尔,由百智爵士主持了葬礼,最后将罗杰尔的尸身埋在了城外墓地,墓志铭为「求生者以探寻死亡」。 几天之后,伍安守灵结束,又换上行装,来到了学院,来看望蕾娜菈。他先是去拜见了瑟濂,瑟濂听说了罗杰尔的事情,假装悲伤了一阵,随后又托付伍安,源流魔法师亚兹勒大师还流离于交界地,麻烦他注意。如果遇到,便将他带回来,随后将亚兹勒的模样长相告知了伍安。伍安领命,继而去看蕾娜菈。蕾娜菈看伍安前来,大喜过望,一把揽住他,问了他许多事情,也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伍安知道她神智不清,说出话来,难免被她加以改编,万一她一个不经意的说错,可大大不好,于是只是简略含糊而过。至于蕾娜菈与他所说之事,大多不着边际。伍安听着倒不往心里去,只是作为笑料,徒增乐趣罢了。蕾娜菈听到伍安为女儿做了那些事,十分欢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叫伍安自行去大书库去找一个箱子,那里装着对于菈妮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还嘱咐伍安在必要的时候交给菈妮。伍安看蕾娜菈郑重其事,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自己不敢怠慢,接了钥匙收好。 两人又谈笑一阵,蕾娜菈催促伍去拿东西。伍安到了大书库,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箱子,插上钥匙拧开一看,里面只放着一个散发着莹莹如星似钻的戒指。伍安眉头皱了皱,还是将其带好。伍安回来,发现蕾娜菈已经睡着。伍安给她盖上被子,正打算守她一时半刻,忽然那琥珀发出亮光,随后有声音从中而来。 第3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1) “王上,布莱泽前往诺克史黛拉,至今未回,恐生变故。望王上速回,通过传送门阵,驰援布莱泽。” “布莱泽大哥有难?!”伍安低声发问,却无一句回应,看来这是菈妮提前在琥珀里留下的消息,要么是她有要事缠身,要么就是她也身处险境。但伍安此时来不及多想,快马加鞭赶回了城寨,并立刻要求见铎懿,询问情况。铎懿听说伍安急忙传见,立刻赶到伍安跟前。伍安问起菈妮的安全和布莱泽的处境如何,铎懿回答菈妮依然在塔中,亚杜拉在塔下把守。至于布莱泽如何,他一概不知。 伍安眉头紧锁,还要再问个明白。这时候菈妮从铎懿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按住了铎懿肩膀,说道:“是我叫你回来,王上就别为难他了。”说完转身而去。伍安看到,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不安。他眉头不舒,跟上菈妮,来到了塔底。 “传送门阵在哪里?”伍安直问道。 菈妮看到伍安这般着急,甚是欣慰,道:“你很关心布莱泽,我很高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安。”说完,菈妮侧过身子看向伍安。他的面庞不再像之前相见的那般水润光滑,而是显得十分沧桑,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但菈妮的眼神依然是年青脉脉。伍安愣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把他怎么了?” “别误会,布莱泽与我亲密无间,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他下手。” 菈妮的话并没有让伍安感到一丝的放松,他又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遇难,是为了骗我回来?” 菈妮冷笑:“你不一样借着我的帮助,拿到了另外半个百足咒痕吗?”随后眉头转愁,“不过我并没有说谎,布莱泽他,的确断了音信。”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伍安此刻对菈妮提防得紧。 “你可别怀疑我,我的确擅长撒谎,但是我从来没骗过你。若他没有事,我也不会叫你回来。”菈妮本来并不因为伍安对自己的敌意而改变态度,但是这事与布莱泽的性命有关,菈妮心里也是焦急一片,言语稍有怪罪之意,但她始终都不去看伍安。说道:“暂且稍安勿躁,随我来。” 伍安看她自己走到赛尔维斯魔法塔门口前百步外的一处遗迹,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跟着。菈妮走到砖石上,抬起脚踏了一下,随后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出现。菈妮迈着步子走了下去,伍安跟在后面,来到地下,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到处都瘫坐、瘫倒着许多的人体。他们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全身躯体扭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但是身体却毫无腐烂的迹象。这些人各式各样,男女老少,不一不少。伍安杀人无数,死人也看得多了,但瞧见这群人的模样,还是觉得一阵不适。 正在伍安观察期间,几个高大的身体忽然开始行动,直朝着两人冲去。伍安眼睛不看,只是下意识的拔剑挥去,只一剑就将攻向自己的敌人砍成两半。菈妮则大手一挥,一阵冰雾散开,将那些动起来的傀儡冻住,随后轻轻一点,便尽皆碎裂。只听菈妮冷笑道:“这个老东西,研究出来的玩意倒挺好用的。” “刚才那些是什么?”伍安问。 “货真价实的人。”菈妮回答,“同时也是赛尔维斯的试验品。有一些是喝了他的药水,有一些则是他亲自创造的。”她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往里走,又到了一处房间,这里放着许多精密仪器,还有书架书桌,堆放着不少的书籍和文章,伍安随手抄起一份拿来看,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图画,他一点都看不懂。伍安撂下文章,又左顾右盼,发现这房间已无去处,不免问道:“你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菈妮并不作答,走到一面墙前,伸出手用力一按,只见她眼前的墙出现了一扇门大小的空缺,里面另有一个空间。菈妮走了进去,伍安依然跟在后面,却被菈妮叫住:“怎么,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伍安听菈妮这么一说,赶紧走到一边去。菈妮看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径直走到一具身体跟前,将手放了上去,随后闭上了眼。一条如同银河的光带将那具身体包裹住,随后菈妮失神倒地,两只眼睛已经暗无光泽。先前被她触碰的那具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先是换了身朴素的衣服穿上,随后抓起菈妮的脚踝,将其拖了出来。伍安看到眼前从未见过的人拖着菈妮,当即就要拔剑,但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菈妮?” “好眼力。”菈妮刻意的眯了下眼睛,随后一张若隐若现徒有轮廓的半张面庞出现在菈妮的右边脸庞,并且和菈妮的脸做一样的表情,嘴巴一样的动。伍安刚才以为菈妮遇害,急要出手,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菈妮这具新身体比之她先前的更加美貌、冷艳、高贵,虽然她身上穿着朴实无华,但是掩盖不住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这是……你的新身体?” 菈妮点头:“赛尔维斯,是个很有学问的魔法师,其掌握的知识与能力,丝毫不逊于学院的教授们。不过他并不想委身于学院,而是不断寻找合适的躯体,为自己的实验添砖加瓦。” 伍安不说话,菈妮续道:“他醉心于创造傀儡,创造越来越完善的,与人无异的傀儡。诺克斯人利用泪滴创造新的模仿其他生命的生命,而赛尔维斯则是让生命不再是生命。我起初会同意他入我麾下,便是因为他的这门技术。不过他居然异想天开到想要让我也成为他的走狗,就太不自量力了。不过好在,他没有白死,不禁给我留下了这副身体,还有他的毕生心血。”菈妮说完看向伍安,“那东西,你还带着吧?” 伍安摸向腰间口袋,拿出了先前菈妮交给他的药水,扔给菈妮。菈妮一把抓住,一边说一边给她原本的那具身体灌入药水:“这就是赛尔维斯绞尽脑汁,耗费精力发明出来的傀儡药水,活人喝了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丧失一切思想和意识,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而躯壳喝了,便会变成更加听话的傀儡。” 菈妮刚说完,那身体直起腰来,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起身,一动不动。那身体原本脸上已现老状,此时却又变得年轻貌美,真成了个瓷娃娃。只是杵在那里,一声不吭。菈妮走到她面前,问道:“我是谁?” “我的主人,月之公主菈妮。”那身体回答。 “不,现在你是菈妮。”菈妮纠正道。 那身体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点头道:“奉主人之命,我是月之公主菈妮。” 菈妮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去菈妮魔法师塔上居住,日常饮食自有人照看,明白吗?” 身体点头,菈妮道:“很好,现在就去吧。”她吩咐完,身体自己便出了地下房间,径直往菈妮魔法师塔去。菈妮封住了通道,看着那身体上去,这才放心。 “这是玩什么花样?”伍安不解。 “以防有些人自作聪明,有些人不识时务。”菈妮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解释。伍安站在原地,左右想不明白。直到菈妮拿布莱泽催他,他才赶紧跟上。二人来到蕾娜魔法师塔下,一个传送门阵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3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2) “就是这个,走吧。”说完,菈妮将身子一转,化成一团雾水,接着消失不见了。伍安看菈妮不见,心头一惊,却听到脑子里有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在你身体里。” “菈妮?”伍安诧异,“你怎么……” “这就是赛尔维斯那老贼厉害的地方,造出来的傀儡,可以变为灵体。”菈妮道,“快去诺克史黛拉吧。” 伍安一点头,通过传送门阵,一阵天钻地砖之后,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一处河流旁边。这里暗无天日,目光所及灰黑一片,耳边徒有潺潺流水之声。 “这里是哪里?”伍安问。 “安瑟尔河的主游。”菈妮刚刚回答完,便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不消说,便是梅琳娜了。只听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菈妮稍一愣,反问:“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叫本宫先回答你的问题?!”菈妮一阵嗔怪。二人纠缠不清,当即现出原形,面对面站住。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梅琳娜像往常一样垂手站着,菈妮则抱怀皱眉,久久才道:“你这身打扮,像是女巫。” “还是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菈妮听她岔开话题,怒道:“本宫哪里有回答你的问题?你这木头,脑子真不好使。” 梅琳娜不管对什么人,都少有情感流露,如今对菈妮,却眉头紧皱双眼含怒。菈妮生来娇贵,又有决绝之性,面对梅琳娜,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对方。 “大哥,艳福不浅嘛。”许久不发一言的伍邦此刻开口,伍安嫌她多嘴,在心里叱怪一声,伍邦也不说话了。 “我属下有难,且不与斗嘴。”菈妮说完,把脸一甩,又化了阵雾气进了伍安身体,梅琳娜则还站在原地,惹得伍安问道:“怎么了?” “太挤了,住不下。”梅琳娜道。 “呵,谁又要让她进来了。小安,我们走。”菈妮没好气道。 “你们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既然布莱泽有难,那这就走吧。”梅琳娜用眼神示意伍安头前带路,伍安听了菈妮话,沿着河流一直向前,边走边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去了诺克史黛拉,那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座永恒之城。”菈妮解释道,“只不过已经被毁灭了,如今人去楼空。” “被毁灭了?是被那个什么……艾丝缇毁灭的?” “对,祂是无上意志派来毁灭永恒之城的怪物。拥有着连拉塔恩都不曾掌握的最高阶空间系魔法,祂就是用那个魔法,直接召唤出了陨石雨,毁灭了黑月。这里的诺克斯人,在毁灭的最后,用同源的黑暗魔法,将其困住。”菈妮顿了顿,“但祂一日不死,我心一日不安。” “这么说来,我还要帮你把祂解决才行?”伍安半开玩笑的试探道。菈妮呵呵一笑道:“随你的便吧。” 伍安听她这么说,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再回应。起初他找到菈妮,为她做事,只是为了帮罗杰尔了结夙愿而已。他一直都对菈妮怀着几分提防之心,始终都不对她彻底敞开心扉。菈妮导倒是似乎对他有情,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好处。可不论怎样,伍安始终都对她有些忌惮。二人说说笑笑自然没问题,但是两个人的话总有一条线绷着,菈妮总是试着去越过,但伍安却一直不肯走过。菈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则回头望了眼梅琳娜,她只是低头走路,察觉到伍安看她,才抬起头看。可是当她看时,伍安又扭过了头,继续和菈妮说着话。他这一前一后,可真是别扭至极了。 三人过了一处河洞,复行几百步,走出洞来,诺克史黛拉便近在眼前了。只是这里黑暗凋敝,草木残枯,人烟全无,空有流水潺潺而过,真是叫人唏嘘。伍安沿着河流继续向前,忽然一声巨响从右上方传来。伍安循声看去,只见一颗直径两米之长的大铁球撞破头顶桥上石栏,朝伍安滚滚而来。伍安立刻翻滚躲开,那铁球与伍安擦肩而过,滚出几米,随后又原地转动,摩擦出火花,朝着伍安冲去。 “呵,冲我来的。” “这是诺克史黛拉的防御机制,小心应对。”菈妮话音未落,铁球就冲到了伍安面前。伍安抻出单手,运气用起重力魔法,紫色的光芒立刻散开,伍安退了几寸,眉头紧锁,苦笑道:“怪不得无上意志要派那个什么艾丝缇来,要是换别的,都得被碾死了。” 这铁球全部由浑铁打造,又懂得自己索杀敌人,并且还会原地蓄势,就算是王城的铜墙铁壁,也能被穿个窟窿,可见其势力伟大。而现在,伍安却单手便将这铁球拦住,可见他的实力又上一层。 “好小子!我来助你!”菈妮久坐闺阁当中,虽然也曾游历四方,但有护卫陪同,也无需她出手。现在她看到伍安动手,自己也两手犯痒,跃跃欲试。她刚一从伍安身体里出来,还没等她施法,另有一根铁棍戳出,将那铁球捅开老远。二人扭头一看,发现是梅琳娜出了手。伍安嘴角勾起,菈妮则脸色难看。 “这等庸辈,不值得殿下动手。”梅琳娜说完,绰棍而上。菈妮本就对她不满,听到她说,更加气不打一处,咂舌道:“多事!本宫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说完菈妮也赶了上去,先是化成一团冰雾,随后雾气腾空,凝成一轮暗月,朝着梅琳娜和铁球飞转而下,摆明了是想把梅琳娜和铁球一同砸杀。伍安看到,暗道不好,立刻遮影步上前,先是搂了梅琳娜在怀,又给铁球来上一脚,将其踢开,随后再用托普斯立场将全身罩住,在一瞬间便完成三个动作。两人转身站在河边,那铁球被暗月轰的粉碎,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菈妮许久不曾动用功力杀敌,刚才虽然只是轰杀了个铁球,且只用了她三成力,但这毕竟是她用自身发力,倒是颇为爽快。她刚想向伍安炫耀自己功力如何,却看到伍安搂着梅琳娜,登时觉得心胸一慌,气血上涌,竟直接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伍安看菈妮出了状况,松开了手,立马赶到菈妮身边,将她托在怀里。菈妮感觉到有变,悠悠醒来,睁眼看到伍安,又看到他因为自己担心,心里顿时宽慰许多,只是不愿轻易笑出,用力捏着指头,忍过了笑意。 “如何?没事吧?”伍安急问道。 菈妮摇头:“我没事。”说完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道:“这具身体近趋完美,我的功力也无大恙,但为何……”菈妮话没说完,又感到一阵晕眩,随后浑身作痛,胸口发闷,十分不自在。伍安要去扶她,她又想让伍安扶,又想着自己的体面,一下左右为难,更觉得闷躁,竟呕出一口白血,惊住了伍安:“这到底是……” “艾丝缇……就在这下面。”菈妮指向前方通往下面的升降梯。 “你说艾丝缇在下面?可是……”伍安稍作迟疑,菈妮道:“看来原住民,正是把祂困在了这里。也因为祂在这里,我才这般难受。”说完又咳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就先作灵体安歇吧。”梅琳娜上前关心道。菈妮知道梅琳娜是好意,就算想与她再拌嘴,可现在气力全无,更无心思斗嘴,于是一声不吭,变了灵体入了伍安身躯。 第3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3) “随时小心。”梅琳娜收了棍子,和伍安继续前进。两人进了一处大井口,顺着升降梯下去,来到了更深一层。安瑟尔河的支流在这里潺潺而过,伍安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道。他急忙捂住鼻子,上前两步,发现这里更加黑暗。他点了星光,不免犯了恶心。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身,尸身上都是外白内红的脓包烂疮,一片连着一片,蔓延的随处可见。其程度与盖利德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安眉头紧锁,展开了托普斯立场,以免有突发情况。梅琳娜则展开黄金树恩惠,两人各自撑着亮光往前,入了洞窟,发现了一些从来没见到过的生物。它们身体像是蜥蜴,头上却顶着两颗巨大的眼睛,眼睛里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圈。它们感觉到有人来,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伍安和梅琳娜,看上去相当诡异可怖。 “……这又是什么恶心东西?”伍安咬着牙怒道。 “这是咒蛙,它们……受死王子的影响,变成了这副模样。”菈妮说完,惨然一笑,“牛鬼蛇神,都在这里聚集了……小心它们喷出的黑雾,如果吸入太多,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会染上奇毒。毒性一染,立刻身亡。” “那就不给它们吐气的机会。”伍安拔出双剑,“它们的脖子在哪?” “照着眼睛砍就可以了……”菈妮语气虚弱,末尾几个字已经听不真切。 伍安得了指示,挺剑而上,轻功与剑法一同施展。一阵风吹过,那些咒蛙尽皆身首异处。伍安将它们纷纷斩成两段,梅琳娜则用棍子将它们的尸身全部打到一边。两人一路打杀,出了洞窟,到了一处河塘。此时猩红腐败的那股怪味愈发浓重,伍安心里一阵不安,只觉得再往前走,便会遇到一条被猩红腐败感染的水域。两人到了河塘中央只听到一声狼吼,伍安第一反应是布莱泽,第二反应则是快速躲开。对方所用无锋重剑,又从远处蓄势而来,只求一击要了伍安性命。伍安感到杀气浓重,于是立刻遮影步躲开,这才幸免于难。对方落地,尘土飞扬,待到烟尘散去,伍安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布莱泽,只不过他全身通红,倒像是一道虚影。只见对方对着伍安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倒真是个如饥似渴又见到猎物的饿狼。 “小心……这就是灾厄之影……”菈妮撑着说完,又没了动静。 “如果他是灾厄之影,还活得好好的。那布莱泽大哥岂不是……”伍安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只等着菈妮的否定,可是现在菈妮虚弱非常,根本分不出一点心神来回答他的疑惑。伍安悲愤交加,长剑清啸,握在手中,如飞般冲着灾厄之影门面砍去。那饿狼躲闪不及,只得横剑格挡。伍安的剑刺在重剑上,寸点痕迹不见,但灾厄之影还是退了一步。他大吼一声,扭转剑势,朝伍安头顶砸去。伍安侧身一闪,一剑砍在他肩膀,随后又刺入他腹部,接着运气到双手,紫光盈满指间,夺了他的重剑后拔出长剑入鞘,双手握住重剑,用出九路狮子斩,先是一招将其抡飞,随后一跃而起,照着门面砍去,将那灾厄之影狠狠凿在地上,直把他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伍安扔开重剑,拿出长剑将他剖尸断肢,这才罢手。他方才气血上涌,而自身气力有限,第一次用狮子斩,未免用力过猛,竟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 “杀得好……”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伍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扭头一瞧,发现布莱泽正扶着遗迹的柱子,一瘸一拐的往他这边走,看样子他受了不小的伤。 “布莱泽大哥!”伍安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仔细检查布莱泽身上伤势。布莱泽干笑两声,接着止不住的咳嗽,摆手道:“无碍,无碍……” “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怎么能说是无碍呢?”伍安着急道。 布莱泽叹息道:“我受殿下之命,前来猎杀灾厄之影,怪我太自信,以为这是个简单差事,谁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又因为艾丝缇的影响,实力大减,这才落了下风,成了这副模样。”布莱泽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双眼挣扎一阵,又缓和下去。 “灾厄之影,果然就在这下面。”菈妮说完,叫布莱泽吃了一惊,问道:“菈妮?” “布莱泽,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菈妮道歉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替你分忧,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布莱泽说完,一下子垮了下去,伍安一把将其扶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扶起来,但是两人之间身高毕竟有着差距,伍安只能先将他靠在一处,然后拿了干粮给他吃。布莱泽此时疲惫不堪,身上又有伤,如果不是因为敌人未灭,他早就已经昏了过去。如今亲朋赶到,妖邪尽除,他算是安了心,吃过东西后就睡了过去。过了两个时辰,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面前生着一团火,伍安、梅琳娜、菈妮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到他醒来,菈妮头一个上前去询问他状况。伍安看到菈妮这般关心布莱泽,一时倒也放下戒备,同样赶到布莱泽身旁。梅琳娜则是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到伍安身边。布莱泽自睡了一觉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身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想要起身活动一番,却被菈妮伍安按住。 “阿梅刚用黄金树恩惠为你疗伤,再加上我的红色露滴,应该能让你恢复。但是你毕竟伤势太重,不能乱动,免得复发。” 伍安说的诚恳,布莱泽自然听从,便老实坐定。他转头又去看菈妮,发现她的脸色很差,急忙问道:“你感觉如何?” “疲乏劳累。”菈妮捂住胸口,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既然如此,那你快点歇息吧。” 菈妮点头:“看到你无事,我也算安心了。”菈妮说完,变作一团冰雾,消散在伍安身上。伍安和布莱泽对视一眼,只见布莱泽对他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仰头靠在柱子上,苦笑两声,又低头叹气,随后挣扎着要起身。伍安急忙制止住他:“刚才说过了不能动,大哥怎的不听劝告?” “我在这里多待一秒,那艾丝缇便猖獗一秒。那艾丝缇一秒活着,菈妮便一秒不得安宁。我必须要把祂彻底抹杀。”布莱泽扶着柱子硬要起来,伍安拗不过他,撑着他身子站住。伍安抬头看他眼神,炽烈如火,是再怎么都拦不住了,于是道:“这等小事,交由小弟来做,大哥在此休息便可。” 布莱泽摇头:“这是我的事,怎么能麻烦你?” “菈妮交给大哥的事情,是消灭灾厄之影吧?”伍安笑了笑,“我会杀了那个艾丝缇,为了大哥,也为了菈妮。” 菈妮此时虽然没力气说话,但听到伍安这般开口,心里悸动不已。布莱泽实在不忍伍安独自前去,但自己受了伤,本就力不从心。况且他没见到艾丝缇就这般虚弱,要是见了面,说不定一点力气用不上,反倒成了累赘。三思之后,算是勉强答应了伍安。 伍安听后甚喜,摇了摇铃铛,伍邦应声出现。一下子又出现一个伍安,真叫布莱泽难分真假。不只是他,如果光看外貌,梅琳娜和菈妮也分不清谁是正主。 “妹子,麻烦你保护大哥回去,可以吗?”伍安向伍邦道。 “大哥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伍邦一拱手,随后搀扶住布莱泽,冲他点了点头。布莱泽对伍安道:“那艾丝缇实力非同小可,小安兄弟,可要小心应付。” 第3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4) “布莱泽大哥你放心,小安哥的功夫出神入化,无人能敌,杀那精怪,不在话下!”伍邦咧着嘴给伍安夸下海口,倒中了伍安的意。伍邦看伍安冲自己笑着点头,更是对伍安夸耀一番,安布莱泽的心。伍安打住了伍邦,送他们二人离开,直等到两人背影消失,才长叹一口气,说道:“阿梅,你说的没错,真是‘世道兴衰不自由’。”说罢摇头苦笑,转身淌过河水而去。两人顺着河塘出口下了台阶,猩红腐败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伍安捂住口鼻,依然盖不住。直等到他见到了血红色的冒着猩红蒸汽的广阔湖面,翻江倒海的肠胃再也受不住他的控制,挣扎着将伍安肚子里的东西喷涌出去,一点不剩。 伍安吐了一分多钟,等到习惯了这味道,才稍稍的缓过了劲。眼前的湖水沸腾,不仅蒸冒着烫人的热气,还会涌出喷泉。伍安刚歇息妥当,看到这副光景,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调整了呼吸,摇头说道:“该来的 总会来。” “腐败湖。”梅琳娜凑上前,遥望前方,“看来得到对岸去。” “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船吧。”伍安和梅琳娜左右分开,各自沿着岸边去找船。船两人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一个石棺。棺盖已经不见,而棺中有一根石棍,看来是用来划这石棺的。伍安二话不说,先行踏了进去,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再叫梅琳娜进了石棺。随后他又跳出石棺,双手撑住边缘用力一推,石棺从岸边落下,跌入湖中。伍安立刻入了石棺,抄起石棍开始划起石棺来。他牟足了劲,一刻不停的挥动着双臂划桨。除去他二人和这石棺的重量,还有这湖水本身的流动与喷泉需要担忧。伍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棺堪堪靠近对岸边缘。梅琳娜演技身快,当即站起,踏着石棺边缘,一步迈出,平稳落地。伍安看到梅琳娜没事,便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双手握住石棍,一跃而出,随后将石棍撑在地上,向着岸边飞去,同样安然无恙。伍安靠在墙上气喘吁吁,不过没一会就缓过了劲,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梅琳娜一路一直跟着伍安,只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像一开始遇到的他了。 两人摸索着墙壁,左拐之后,又是另一副光景。猩红色的瀑布从他们脚边澹澹,直流百米而下。到了下面,又分开两条,各自流去。伍安与梅琳娜顺着脚下砖路一直往下,临到了岸边,再转而行进,只见眼前一座白石雕刻的大殿出现。殿内黑暗异常,看不清有何布置。猩红腐败特有的疮包奇观,从殿内一直延伸出去,覆盖大殿周围,这大殿上下却一尘不染。在大殿外,又有许多伍安不曾见过的怪物。它们个个身高两米,身形细长,头尖有尾,身上排列满了肢节,却像是虾子成精一般。每只怪物手上各自拿一个七孔硬骨刀,刀身与杆为一体,只是那些怪物生的高大,倒不显得其刀之长了。 “……这又是什么玩意?”伍安下来这一趟,见到的妖魔鬼怪委实不少,看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外加上这周遭环境,更叫他心烦意乱。 “这些是腐败眷属,认腐败女神为无上尊主……”菈妮虚弱道。 “腐败女神。”伍安冷笑一声,并不搭话,只是沿着河流继续向前。那些虾子兵全身除双脚外的肢节全部高高举起,做出十分虔诚的样子。好像它们信仰的真主就在眼前一般。伍安并不想理会它们,只是沿着拐角步入阴影当中。复行百步,又见河流,且另有一个石棺横亘其上,只不过并不顺流而下。伍安看棺盖还在石棺上,斜着开出一个口子,猜想要乘坐这石棺下去。可是伍安脚下深不见底,如果真的进了这石棺,落了地上,非得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伍安又朝河流看去,只见红色的流水奔涌到崖边时,却不流下,而是凌空化成一滩,随后消失不见。伍安壮着胆子上去,朝着半空踏上一脚,却发现自己好像正踩在一片看不到的屏障上。 “看来这封印还很牢固。”伍安踏了两脚,屏障毫无松动。随后他又向身后大殿看去,说道:“看来答案呼之欲出了。”说罢,伍安拔剑在手,朝着大殿冲了过去。那些虾子兵早就察觉到了伍安的存在,只是因为他没有对大殿动手,所以才不去理他。如今伍安提剑上去,直奔殿门,这些虾子兵怎可能坐视不管?它们纷纷扭动身形,竟都像长虫一般,以极其怪异的姿态向伍安攻去,旨在迷惑对手,出其不意。可惜伍安并不在乎它们身形到底如何扭转,他只是挥剑,不停的挥剑,将一个又一个虾子兵斩成两节。只是这虾子兵生命顽强,砍成两段却依然生龙活虎,身上肢节飞速攀行,朝着伍安冲去。梅琳娜抻开三节棍,在它们中间一阵乱舞,将它们打的个个仰天。伍安冲进殿去,里头空无一人,更没一件摆设装饰,只不过设了一道机关,机关后是一道未被启动的传送门阵。 “你们去开机关,追兵我自挡之。”梅琳娜说完,又抡飞一只虾子兵。伍安赶到机关前,左右观察一阵,说道:“看来就是这东西吸引它们过来的。诺克斯人封印了艾丝缇,却也引来了其他宵小。” “交给我来……”菈妮现出真身,伸出手开始操作机关,不出一会工夫,传送门阵便打开了。与此同时,阻隔河流的屏障也瞬间消失。红流倾泻而下,脚下地面剧烈颤抖,真似天翻地覆一般。封印一除,菈妮更加承受不住,当时昏死过去。化为烟雾进入伍安体内。伍安拔剑插入地面,稳住阵脚,冲梅琳娜喊道:“阿梅!快过来!” 梅琳娜后跳一步,一棍横扫逼退那些虾子兵,随后跟着伍安一同进入了传送门阵。虾子兵们一拥而上,还想透过传送门阵追击伍安等人。但在它们进去之间,大殿便寸寸坍塌,将那些虾子兵尽数埋下。连那传送门阵,也被砸的稀烂。 伍安一阵眩晕,真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一百年。他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水潭旁。伍安振作精神,左右观察一番,梅琳娜已经不见踪影,但伍安觉得身上一阵暖流循环,猜是梅琳娜怕他有什么损伤,趁他不知,用了什么治愈法术。伍安撑起身体站住,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山洞当中。前后左右,只有一个洞口可走。伍安一路坎坷,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当下也不犹豫,径直向着洞口走去了。 第35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1) 伍安越过了眼前最后一块尖石,踩过一方水潭,他上下观望,真好像走入一片虚无当中。他走到中央,前后通路都已经被雾霭拦住。伍安也不是第一次被困住,面对这绝境,倒更加沉着冷静了。 伍安头发稍稍飘动,脚下之水却无一点涟漪。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抬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挥剑。此时肃杀之气已经到达了极点,伍安却依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他的心跳加快,发出铮铮待战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经过了崎岖石路,顺势而下,凝结在石尖之顶的那一点,随后脱开,直直落下。伍安咬准时机,迅速出剑。剑刃划开水滴,不出一点余粒。 水滴被平整的切开,就在此时,杀机尽显!伍安的脚下土地消失,转而变成一滩湖水,明明如镜,浩渺如海。头顶圆天不再昏暗,而是变作一幕璀璨星空,与水中倒影遥相呼应。在被切开的水滴背后,一对巨大的骨爪首先划破寂静,朝着伍安飞速而去。那双骨爪互相交握,伍安则从指缝当中溜走,在他落地前的最后一秒,骷髅空洞的眼洞正不移地对着他。伍安惊惧一阵,迅速向后仰去,又躲过一招横扫。他双手撑地向后翻去,施展轻功远离,撤出百米开外,再往前看,这才瞧清楚对方相貌。只见那怪物,头是骷髅头,狰狞似恶鬼。笔尖牙齿利,双洞锅底黑。长尾同为骨,连珠呈神威。浩紫如明珠,巧夺星辰辉。四爪匍匐地,能把关山推。肢节多如毛,教人骨髓摧。 伍安这一路走来,所见过的妖魔鬼怪已经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比自己大上了许多许多,只是轻轻抓上他一把,就能将他捏的粉碎。那怪物每走一步,便荡开层层涟漪。如果不是在这里,恐怕它动起来,便是地动山摇了。 “不消说,你就是艾丝缇了。”伍安冲对方一笑,倒叫艾丝缇稍稍停下了脚步。伍安看它稍有迟疑,并不继续说话,挺剑直上,朝着艾丝缇冲去。艾丝缇不紧不慢,一对前肢张开,身上的蝉翼从虚空当中振出,带着它盈盈而飞。艾丝缇双手一挥,一道银河便在伍安眼前铺陈开来。其中的星辰勃勃跳动,宛如充满活力的心脏。伍安双眼被银河填满,一时间竟看呆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力后撤。他前一脚刚刚向后躲开,下一秒,银河就迸发出赤色的光芒,整个银河在一瞬间爆炸开来,其中的点点星芒是火药,而一个接一个的星辰,则便是绑在一起的炸弹。伍安堪堪躲过爆炸,双脚还没落地,身体又被控制住。原来那银河只是爆炸还没有完,在一切归于死寂之后,黑洞牵扯着巨大的引力,将伍安吸引过去。伍安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咬牙使出托普斯力场,才幸免于难。伍安跌入水中,立刻将剑插入水里,用尽力气站定。狂风席卷,那黑洞不将他吸入,誓不罢休。 “这么喜欢吸,那就让你吸个够!”伍安将海角落日剑收入鞘中,换了辉石剑出来。借着巨大的引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蜷缩一团。一轮洁净光辉的圆月乍现,但还没等到圆月彻底施展开,便被黑洞一口吞下。只见黑洞越缩越小,就在快要消失之时,一道光芒从黑洞当中迸射而出,满月胀破了黑洞,高悬天空。躲在暗处的艾丝缇看黑洞失利,立刻从黑暗当中闪出,一把将那满月抓住,张开大嘴,企图将伍安一把吞下。它刚刚把满月盘在手中,那满月旋即炸开,一股恶寒盈满了艾丝缇的手掌。艾丝缇似是吃痛,身子一倾,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之时,伍安从满月当中脱身,向着艾丝缇面门看去。艾丝缇单手去挡,被寒气侵蚀的手掌中留下了两道鲜明的痕迹。 伍安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剑刃牢牢插入了艾丝缇的手掌当中,他则紧握住剑柄,悬挂在艾丝缇手掌上。艾丝缇现在指头关节被冻住,弗可屈伸。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伍安。伍安双脚蹬住掌心,施加重力魔法以防打滑,随后借力将双剑拔出,向后一翻,正好站在艾丝缇的另一只手上。他顺着艾丝缇的臂膀,朝着艾丝缇的脑袋冲去。艾丝缇转而抬起右手,向着伍安拍去。伍安眼看已来不及,便将手中辉石剑朝着艾丝缇的头掷去。剑飞之快,叫艾丝缇无法回防,只能动用重力魔法,只是伍安在将剑丢出去之前,也在剑上施加了重力魔法。辉石剑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在艾丝缇的头顶一擦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随后剑道软了下去,飞入了水中。伍安心中暗道可惜,头顶却落下簌簌冰霜。他抬头一看,艾丝缇右手已经铺天盖地向他而来。艾丝缇右手抓住伍安,朝它嘴中送去。 伍安挣扎一阵,全无作用。他越过牙齿,跌落在艾丝缇嘴里。滚了几圈,一阵光影交错恍惚,只觉得全身都要分裂。他忍痛站起,眼看前方光亮愈来愈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在艾丝缇牙齿即将并拢之时,伍安的身躯撑在两排牙齿之间。他嘶吼着,慢慢将艾丝缇的嘴彻底撑开。随后松了力,打了个滑,顺着艾丝缇的下巴落入水中。 伍安接连不断的使用法术,刚刚又是掷剑,又是顶天立地,已经让他大耗气力。此时他正在艾丝缇下面气喘吁吁,可艾丝缇却依然龙精虎猛,对他虎视眈眈。 伍安咬着牙站起,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再一次接近艾丝缇的额头。他摸向腰间的黑刀,准备与艾丝缇来个了断。艾丝缇却不打算再给他耍花招的机会,它高高跃起,紫电青霜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从水中喷涌而出,在水花的映衬当中,显得瑰丽无限,气势磅礴。这股重力魔法好像不可抗力,伍安想要再一次施展托普斯力场,却被狠狠控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艾丝缇身后黑洞展开,它钻入其中,身下的力场荡然无存。伍安高高坠下,如果就这么落地,不死也会落个残废。情急之下,伍安想起了自己从米丽安那里学来的瞬行术。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水面时,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又在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但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进行了瞬间移动,身上受到重力牵引的那股力还在,因此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伍安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这片天地是艾丝缇的地盘,他就算是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这艾丝缇诡计多端,倏忽来往,叫伍安防不胜防。更因为两人体型与力量差距悬殊,伍安所做的一切攻击,在艾丝缇看来不过雕虫小技。就算能控它一时,也挡不住它的滔天大势。 伍安撑起双膝,刚刚在水中站定,艾丝缇从四面八方涌来。伍安一惊,潜雾猛禽向上躲开,却正中了艾丝缇的下怀。艾丝缇的真身就在他头顶等着他上钩。伍安这一跳,反倒被艾丝缇双手擒住,动弹不得。艾丝缇先是双手用力一捏,将伍安全身骨头捏断,随后再用牙齿叫他身首异处。伍安全身骨头寸寸离断,叫他痛不欲生,几乎昏死过去。就在他的脑袋即将被咬掉之时,金色的火光从艾丝缇掌中涌现,紧接着一声巨响,艾丝缇张开双手,掌心处不断冒出因为爆炸而散发出的浓烟。 第36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2) 就在伍安下坠之时,梅琳娜现身,唤出了红色露滴和蓝色露滴,立刻朝伍安嘴里灌去。伍安的伤势慢慢恢复,气力同样回涨。他再一次使出瞬行术,这一次安稳落地。伍安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内力与魔力都已经 充盈。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它的确很厉害,可惜我们有两个人。”梅琳娜道。 “是三个!”菈妮纠正完咳嗽两声,两人拌嘴逗得伍安一阵发笑,随后释然道:“纵有千难万险,有你们在我身边,又何惧哉?” 梅琳娜和菈妮原本针锋相对,听到伍安如此开口,都颇为受用,各自回到伍安身体当中,不再言语,安心对敌。伍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双指并成剑诀,落在水中的辉石剑受到感召,飞回他的手中。伍安手握双剑,势不可挡。 艾丝缇看伍安安然无恙,自己耗费大半心力,全都功亏一篑,自然恼怒,决定拼死一搏。如今结界已破,再无什么能够束缚得了它。它逞开能耐,重力场瞬间闪开,将整片空间都牢牢禁锢。伍安踏起的水花凝结在半空中,久久不落。他还想要再快一些,但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双膝一屈,险些跪倒在地。伍安抬头远眺,艾丝缇身子周围紫光乍现,源源不断。它的尾巴上的连珠颗颗发亮,个个如同珍珠。伍安咬了咬牙,轻蔑一笑,随后大吼一声,以自己为圆心,瞬间释放出一个新的重力场,其规模不输艾丝缇的重力场。伍安这一招真可谓惊天动地,让艾丝缇都稍稍震惊一瞬。它暗自发力,伍安同样发力,两个重力场的对抗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湖水,竟然排出点点涟漪,随后裂开数道裂纹,水流从中喷涌而出,滔滔不绝。 伍安与艾丝缇暗自较劲,竟然不落下风。他一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整条左腿痛苦不堪,好像骨头都已经断掉。他虽然觉得疼痛,但并没有因此止步不前,反而更加投入,专心致志,将全身功力发散出去。艾丝缇感觉到伍安势头正盛,居然后撤了几步,开始示弱了。伍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满盈,只是现在奋力抗敌,走神不得,这才没有松懈下来。艾丝缇看伍安愈发游刃有余,退的更快了些。伍安感受到对方的势头正在减弱,索性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开了它头骨,夺了它鸟命。就在伍安志得意满之时,他与他对抗的重力忽然消失了,紧随而至的是数不清的紫幕银河,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稍稍一愣,展开托普斯立场,将企图将自己炸的粉碎的星辰全部挡在身外。他的防御密不透风,可还是有那么一颗陨石破除了他的屏障,直奔他而来。伍安一惊,迅速收力,轻功躲开。他再扭头朝上面看去,直接被惊在原地。只见艾丝缇委身趴在地上,它的头顶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黑洞。黑洞当中不再是黑暗一片,而是浩瀚无垠的广袤宇宙。从黑洞当中冲出的,不再是艾丝缇创造的虚假星辰,而是真实的,一击就能将伍安砸的粉身碎骨的星星。 伍安看到眼前壮观景色,竟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前,在艾丝缇初次抵达这里的时候,诺克史黛拉的诺克斯人,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光景,真叫人悲叹唏嘘。 伍安自幼所听、所见的英雄故事不在少数,在他心中也有许多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他们功勋卓着,他们豪气干云,他们义薄云天,他们死而后已。在他心中,那些人便如龙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可是纵然他们有百般武艺,千般计谋,在这无限寰宇面前,便连砂砾都相比不上了。曾几何时,伍安也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什么大人物,让自己天下闻名。可如今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宇宙,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渺小。他的意志不再坚定,四肢发软,就要瘫倒下去。 “别害怕……”菈妮的声音轻柔,却好似无形的利爪,荡开云雾,撕裂星空。只听她又道:“我在这里……” 伍安模糊无光的双眼重新迸发光亮,他全身猛的一震,脚下的重力场失而复得。他深吸一口气,重力场从他的脚底回到他的身上。他弯腰俯下身子,随后猛的跳起,一下跃出竟然有百米之远,直冲冲朝艾丝缇而去。只见茫茫星海当中,一颗膨胀的暗月冲破重重阻隔,击碎朵朵星辰,直冲那猛兽而去。艾丝缇见状,大吃一惊,使出浑身解数,所有的黑洞朝向伍安,千万颗星辰朝着伍安飞去。伍安全然不顾,直杀向艾丝缇。星星们追杀不上,各自撞在一起,碎成满天火花。艾丝缇以最后三颗星星做掩护,拦在阵前,伍安双剑齐出,寒气冰魄从暗月当中飞出,将那些挡路的星星切碎成零零光芒。 暗月笔直冲向艾丝缇,一招击在其头顶。暗月瞬间炸开,在重伤艾丝缇的同时,又将它冻上,使其一动不能动。伍安从暗月当中跃出,落在艾丝缇头顶,用剑插入伤痕当中,挑了个大口子。艾丝缇脑子里就是一个宇宙星河,伍安更不愣神,海角落日剑直插入艾丝缇脑袋当中。一瞬之间,万籁俱寂。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剑刃之上涌动,沿着剑身向上攀扶,顺着伍安的手指、臂膀,延伸到他的全身。 伍安感觉到一股伟力正徐徐灌入自己身体当中,力量之大,其势之猛,险些叫自己昏死过去。伍安收了辉石剑,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心一意去吸收这力量。过不多时,伍安猛然睁开眼,紫光在其双眸中闪闪而动。伍安拔出剑来,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胸口处传向全身,又舒畅又痛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他正惊叹之际,脚下怪物又忽然大动。这一次,艾丝缇不再沉默,而是怒吼一声,甩动千钧之力,舞起万斤之躯,将伍安跌飞出去。然而伍安现在已经吸收了它全部的力量,化为己用。此时的艾丝缇,不过是一具空有威仪、虚张声势的空壳罢了。 伍安吸收了艾丝缇的全部力量,此时精神抖擞,力强百倍,面对艾丝缇的胡作非为,天地都在颤抖,唯独他不颤抖。他向后一跃,半空当中,张开双手,两个玄紫黑洞闪出。伍安双手向其中探去,左手碎星宝雕弓,右手碎星金鈚箭。伍安拉弓搭箭,调整吐纳,随后全力射出一箭。巨大的弓箭飞速而出,化作一束光,撕开了时空,将艾丝缇这不可一世的、毁灭了一座城的怪物从头到尾贯穿。伍安缓缓落地,白袍鼓动,久久才息。伍安左手一挥,宝雕弓自行散入风中,再等伍安需要,只需一张手,随时可取用。艾丝缇的尸体如同瀚海沉鲸,轻盈落下,触地便开始慢慢化成粉末,飘散空中不见踪影。 伍安眼看这横亘眼前的怪物慢慢消失,一时之间沉默不动,久久才转过头去。此时天地已变,头顶和周围还是崎岖怪石,脚下还是浅滩寡水。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站在他的眼前,蓝色的秀发飘飘,白皙的肌肤皎皎。她握住了手在胸前,转头看向伍安,那么坚定,又那么憔悴,那么易碎。好像随时都会化成一团蝴蝶,翩翩而飞。 第37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3) “小安……”现了真身的菈妮侧过脸去,含情脉脉看向伍安,笑着呢喃两句,随后一瘫而倒,不省人事。伍安急忙上前,双手将她抱住。伍安头一次感觉到,她原来是这么的轻盈,又有着这样的温度。她的睫毛如同屋檐上冻结了的霜露,在黑暗当中还自顾自散发着月光。伍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她的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伍安知道菈妮将自己全身力量都凝结在了那一发暗月之上,如今气息奄奄,皆因为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扶正菈妮,双手击其背,开始将自己的内力续给菈妮。梅琳娜看菈妮生命垂危,放出了黄金树恩惠,希望能帮上一些忙。过了几分钟,伍安双手分开,调整呼吸。菈妮稍稍有了反应,但依然昏迷不醒。伍安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蕾娜菈嘱托他交给菈妮的暗月戒指。伍安拿出,没有片刻犹豫,为菈妮戴上。 就在戒指戴上的那一刻,伍安的头顶飘下如同雪花一般的星屑,幽蓝色的光芒透过,照在菈妮雪白的肌肤上。不多时,菈妮慢慢醒转,看到伍安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是十分欣喜。看到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暗月戒指,更是又羞涩又欢心。但她现在身子还需恢复,话更说不出来。她需要,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举动,让伍安明白,她心所属。 伍安年仅十八岁,所杀之人不足一千,也有数百;所见之人,不足一百,也有数十。可是他遇到过的美人,遇到过的,让他心动的美人,偏连一个都没有。今日垂眉,犹如傲梅度寒冬,桃李遇春风。只是一眼,便再移不开。伍安一片悸动,又疑问自己:怎的刚刚见面之时,怎的见她这副身躯之时,自己为何未曾有如今这般心动? 菈妮抬起右臂,搂住伍安,将整个身子都融进他的怀中。伍安没来得及反应,伍安的嘴唇便如吻到了瑞雪一般。那样的清凉,那样的稍纵即逝。 菈妮松开了伍安,少女的羞嫩涂红了她的脸颊,在皎皎光芒下,又显得矜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呆了。许久之后,菈妮方才打破了沉默:“如果是你,那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又依偎在伍安怀中,然后又站起身来,“如今,还有一件事要做。” 伍安同样起身,询问何事?菈妮转头看向出口,不发一言,径自走去。 “你们两个结束了?”一直在远处背对着二人的梅琳娜此时走过来询问。伍安笑了笑,脸色是遮掩不住的红。他不发一言,追上菈妮。梅琳娜化成一阵风,附在伍安身上。 “从这里上去,亚杜拉在等我们。”菈妮踩上升降梯,伍安跟着她一同上去。过了几分钟后,两人方才到达地面,此时月光澄澈,满天幽蓝。巨大的飞龙匍匐在教堂的废墟之外,它像是察觉到了伍安和菈妮的到来,即刻抬起头,向四周观望。看到伍安和菈妮到此,先是龙吼一声,随后向伍安探过头去,闭上眼低下头,好像在等伍安抚摸它。 伍安看出了些许端倪,转头去看菈妮,显然是询问她的意见。菈妮笑着点点头,伍安将右手按在亚杜拉的头顶,忽然一股彻骨的极寒刺穿伍安的皮肤,顺着他的经脉骨髓,走遍他的全身,叫他痛不欲生。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想要将手收回,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没法做到,好像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冻在了亚杜拉的额头之上。伍安用左手握住右臂手腕,咬牙一用力,右手脱离了控制,双手掌心冒出冰气。伍安全身已经不觉疼痛,反倒是畅快无比。 “刚才这是……什么?”伍安问道。 “亚杜拉的月光剑。”菈妮回答道,“此刻,尽在你手。” 伍安略微一迟疑,随后拔出辉石剑,回忆起亚杜拉月光剑的样子,然后挥剑,只见一道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剑光一闪而过,能够以一敌百的亚杜拉的月光剑,已经掌握在伍安手中。 “这是亚杜拉送给你的礼物。”菈妮似笑非笑,略微一点头,随后走到教堂当中的一处坑洞跟前。伍安紧随其后,发现下面空无一物,黑暗一片,不禁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放。”菈妮说完,未及伍安反应,纵身一跃,跳下洞中。伍安见菈妮跳下去,心一着急,伸手去抓,却握了个空。伍安没有多想,同样跃下深坑当中,点了星光,徐徐而行。在前方黑暗当中,他隐约听到了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喷涌的鲜血扑洒地面。伍安猜测是菈妮与谁斗了起来,快步赶上前去。到了地方一瞧,菈妮安然无恙,只是浑身血迹,手中的猎杀指头刀还在滴血,刀上的血管不断的胀缩,真似活过来了一样。在菈妮面前,是一个双指,只不过已经被菈妮以残忍手段杀死回天乏术,再活不能。 “……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伍安缓缓说道,菈妮回头看他,微微颔首:“双指钦定玛莲妮亚、米凯拉与我为神人,又分派双指辅佐我们,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眼线,同时又限制住我们的实力。如今我的双指已死,心腹大患已除,我已无虑矣。”说罢端坐石上,复捡起地上匕首,交与伍安。随后与伍安同出坑洞,放火烧之。火灭之后,又着亚杜拉毁灭坑洞,再衔巨石掩埋,方肯罢手。 “既然事情已了,那么就回城寨吧。布莱泽大哥如今不知若何,该当速回。”伍安说道,菈妮点头称是,喜怒不显于色,只是认同伍安,与其一同攀上龙背,一路往西北而去。不出半日,两人赶到。亚杜拉自守在城寨外,伍安与菈妮双双入得城寨。菈妮脚步犹快,公主之仪堪堪。两人还未等赶到塔下,便被铎懿拦住。铎懿叉手道:“见过王上,见过公主。” “卿何故拦我去路?”菈妮做姿态问道。 “非末将故意拦阻去路,只是前方……”铎懿言语至此,不再细说。菈妮心中早有预感,如今看到铎懿迟迟不语,更惴惴不安,追问道:“只是如何?” 铎懿略显为难,便带菈妮与伍安上了城寨,指向菈妮魔法师塔。伍安看去,大吃一惊。菈妮则先是一诧,然后镇定,好像其事早在她预料当中。只见菈妮塔下尽是黑刀刺客之尸体,血流遍地,花草凋败枯萎。布莱泽一人一剑,满是伤痕刻口。其身上之红,已分不清是何人之血。 伍安见到布莱泽如此,急问铎懿。只听铎懿答道:“公主走后,这黑刀刺客便就出现,误以为塔顶傀儡便是公主,企图杀将上去。布莱泽于是与她们厮杀起来,意图绝其后患。他一人与十几名黑刀刺客缠斗,身受重伤,恐怕……”铎懿说到这里不再继续,那“命不久矣”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伍安素来与布莱泽交往甚好,情同手足兄弟。今日见到布莱泽即刻身陨,又气又恼,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还未等他发话,菈妮首先责问多铎懿道:“黑刀刺客刺王杀驾,尔等纵然早知本宫设计将其引来,亦当冲杀剿灭。尔领本宫精兵五千,对付那几个刺客足矣,见到布莱泽陷此绝境,为何不一拥而上?”菈妮不给铎懿说话的机会,在伍安面前劈头盖脸将其骂了一顿,却不吩咐任何的惩罚。菈妮喝退铎懿,命令五百精兵从城寨各处出口散开,将城寨以及三座高塔团团围住,以免有漏网之鱼。伍安听够了菈妮的辱骂,纵身一跃,跳下城寨,向着布莱泽飞奔而去。 第38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4) 此时布莱泽正蹲伏在地,神志不清,但是警惕仍高,听到脚步声渐近,下意识的举剑便挥。伍安并不拔剑去挡,也不纵身躲开,而是双手接住剑刃,掌中紫气乍现,随后又消失不见。 布莱泽的王室巨剑足足有百斤之重,除他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舞动。伍安身形瞧上去并不壮实,个头与布莱泽比更是显得娇小。可是他竟然双手接下了布莱泽的全力一剑,并且毫发无伤,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叹服。其中最为惊讶的还是要数布莱泽。正是这一惊讶,布莱泽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巨剑坠落在血泊当中,布莱泽双手撑地,哀嚎不已,相当痛苦。伍安看到,实在不忍心,赶紧扶住他肩膀,眼中已有泪光。 布莱泽气喘吁吁,汗血齐下。他抬头看去,见到伍安,艰难的脸上稍稍缓和,勉强笑道:“小安兄弟,你来了……” “我在,布莱泽大哥。”伍安看布莱泽双眼回神,想他精神稍稍回转,急忙教他坐下,并以真气调养。他刚要运功,却被布莱泽制止。布莱泽摇头道:“我虽一息尚存,但是已无药可救,无须再为我耗费力气。” “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受此重伤,小弟我当以全力救之,怎可袖手旁观?”伍安说完,转头去看城寨。原本与铎懿站在一起的菈妮,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伍安稍微一愣,刚想要扯开嗓子叫大夫,却又被布莱泽叫住道:“别去看了,我已无救,无须再劳烦旁人……”说罢咳嗽两声,看向周围,“菈妮,还真是神机妙算。” “……什么?”伍安问。 “朝廷知道她已经拉拢了你,不会坐视她壮大实力,必然派人来杀她。菈妮则将计就计,用傀儡营造她独居塔顶的假象,引那些刺客前来。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她们这些黑刀刺客……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但是……我没得选,我们都没有。” “黑刀刺客,怎么会前来刺杀菈妮?” “黑刀之夜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在行事之前,菈妮给她们都下了咒,谁都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咒语发作,教她们当场暴毙身亡。菈妮为绝后患,派遣我等猎杀这些黑刀刺客。想来是她们想要一了百了,杀了菈妮解除咒语,获得自由身,所以才与朝廷合作。”布莱泽叹了口气,“可是她们就算真的帮朝廷做了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哥明知这是菈妮设下的局,为什么不调用兵卒围杀,却独自面对那些黑刀刺客?” 布莱泽呵呵一笑:“我是菈妮的护卫,我不能叫她失望啊……她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好,也不好……”布莱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伍安听后眉头紧皱,追问道:“莫非是菈妮不肯你调兵?还是铎懿不听你的命令?” 布莱泽虽然是菈妮的贴身护卫,但徒有身份,并无实权,并不能够调动卡利亚兵卒。菈妮此举,不仅是为了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也只为了将布莱泽抹除。他毕竟是神人之影,纵使他对菈妮忠心耿耿,但双指可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为绝后患,布莱泽都必须死,哪怕他与菈妮情同手足。 布莱泽听到伍安直来直问,哭笑不得。他拍了拍伍安的肩膀,苦笑道:“你是个好小子,只是太质朴。如今有菈妮在你身边,你要跟她多学才对……” 布莱泽一语说完,整个身体倾仰过去,显然昏死过去。伍安一急,双眼泪流,伏在边上查看。布莱泽悠悠醒转,身上毛发尽皆乍立,似是野性发作一般。布莱泽咬着牙,硬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快走吧,我身有重疾,便要发狂伤人。你那妹子,已经被我一剑斩杀,我不能再杀你。” “伍邦?!”伍安听到布莱泽这么说,急忙起身,四下查看,却并没有伍邦的踪影。布莱泽虚弱道:“我杀她时,没有尸体,只有一滩银水在地上,想来……”布莱泽话语未完,头痛欲裂,哀嚎不已。伍安想要上前安抚,却被布莱泽一剑赶出数步。只见布莱泽双眼露出红光,巨剑上寒气涌动,原本虚弱的狼,此刻精神抖擞,浑身伤病,顷刻痊愈。 “走!”布莱泽大叫一声,彻底没了理智,举剑朝伍安砍来。伍安并不想与布莱泽动手,只是堪堪躲开而已。布莱泽一招落空,又看伍安无心与之交战,大吼一声,又砍将上去,又被伍安躲过。布莱泽如今已疯,剑法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伍安只是闪避,并不交战。 “叫你走你又不走,是为何故?!”布莱泽挣扎着,吼出一句。伍安看布莱泽恢复神智,忙道:“布莱泽大哥与我恩情深重,我怎能动手?” “你若是不动手,死的就是你!”布莱泽只希望伍安能平安无事,不要他再与自己纠缠。眼下情况紧急,他只能对伍安如此发怒。奈何伍安摇头道:“人活一世,死期早晚将至。我不会怕死,就背信弃义。布莱泽大哥真要杀我,那便动手吧!” 布莱泽听后,仰天狂笑,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说罢便抬手举剑,向着伍安面门砍去。伍安不闪不避,闭眼等死。须臾过后,他睁开眼睛,发现巨剑正悬在自己头顶,未曾落下。布莱泽僵立在自己身前,胸口已经被一剑刺穿。站在布莱泽背后的伍邦抽出长剑,布莱泽血如泉涌。布莱泽吐出气血,跪地干呕不止。俄而,布莱泽哼笑一声,随后仰天大笑,像是心满意足。他一把推开伍安,左手去拔伍安腰间月隐。伍安躺倒在地,一泼鲜血喷洒在他脚下。布莱泽用名刀月隐刺穿自己的方寸之地,随后一剜,挖出自己心脏。布莱泽咬牙忍痛视之,将其一把捏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巨剑丢向空中。寒冰将巨剑全身上下包裹住,化成一把冰刃,直直而下。从头到尾,将布莱泽劈的血肉横飞,脏腑四溅,惨不忍睹。 伍安本来一身白衣,布莱泽自毁其身,血肉飞扬,伍安躺在地上,身上尽皆是布莱泽之血肉。他躺在地上,哀伤莫大,犹如心死。他两眼空洞无神,好似灵魂出窍,即刻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铎懿见状,急忙将事情告知菈妮。菈妮稍作迟疑,只叫铎懿先将伍安扶回房中,至于其他,稍后再议。铎懿领命而去,自与几人将伍安抬回城寨,为他更衣,将他衣物认真洗过后晾上。至于布莱泽,因为未留全尸,菈妮故命铎懿领人将布莱泽残破身躯收集,活化成灰,以盒装之。至于那一把王室巨剑,则成布莱泽之墓碑。 第39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1) 伍安很久都没有做过一个美妙的梦了,自来到交界地之后,他每日入睡,总是因为劳累,而一觉天明。时过境迁,他一路行侠仗义,身份越来越显赫、贵重,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沉闷困顿。 他的朋友曾对他说,他身边只差一个女人,伍安笑笑,不以为然。如今,他身边已经不缺佳丽,更有权势,可是他宁可孑然一身,也不要这些。 他感觉他的心缺了一块,总是没办法补上。血从那个口子缓缓流出来,慢,但是不停。 他有多怀念在红狮子城与天下豪杰喝酒的日子,怀念布莱泽的念头,就有多苦涩。 梦中的策马同行,仗剑天涯,终究是梦。从今往后,那个总是纵情欢笑、无忧无虑的伍安,彻底的死去了。并非他秉性已改,而是天下之人,只知道有少离王,却不知有一个叫伍安的少年郎了。 “伍安伍安,如何得安?不惊冕旒,难得长安。” 火焰吞噬下又一根木柴,迸发出火花与噼里啪啦的脆响。伍安慢慢睁眼,眼看着伊吉朝壁炉当中添了一把新柴,用以续火保暖。 伍安撑起身子坐起,脸上并无悲喜,只有两道深如沟壑的泪痕。伍安觉得眼睛酸涩,口干舌燥,不自在的紧。他掀开被子,只觉得一阵寒冷,随后火炉温暖飘来,才叫他渐感暖和。 “哦?醒了?”伊吉看伍安醒转,开口问道。伍安不做回答,只是默默点头,转眼看向火炉,瞧火焰身姿摇曳跳跃,久久问道:“布莱泽大哥,死了吗?” “死了。”伊吉语气更无波澜,只是两道白眉略微低愁,“你那妹子伤了他,却不致命。他自挖心脏,又使全力凝冰于剑,自毁身躯,死的很彻底。” 伍安点头,再不言语,抽了抽鼻子。 “想哭就哭吧。”伊吉安慰般的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了。” “……只是觉得有点冷了。”伍安摸了摸微微凉的鼻尖,“而且不知为何,我如今,哭不出来了……” 伊吉沉吟片刻,笑道:“哭不出来是好事。” “好事吗……”伍安眼眸低垂,“没想到现在我连眼泪,都失去了。”伍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伊吉,“菈妮和伍邦怎么样了?” “菈妮安然无恙,现在正在书房。至于伍邦嘛……” 伊吉一语未完,伍邦便敲开了门,对伍安和伊吉打了招呼,说道:“大哥,水烧好了,快来洗吧!” 伍安亲眼目睹布莱泽之死,悲痛万分,气血上涌,心脉一冲,当场昏厥过去。如今醒来,还是有些木讷迟钝,缓了一会才点头回应,跟着伍邦前去沐浴。伍安进了浴房,洗干净之后换上了已经晾好的衣服,径直去寻菈妮。 “公主殿下现不在书房,大哥且随我来。”伍邦说罢,头前带路,伍安后面跟上。二人走出城寨,远远看到菈妮站在魔法师塔下,其身旁还立着一个人,不消说,便是菈妮为了吸引刺客前来而设置的虚卒了。 王室巨剑没入土中三分,两人各捧花朵,站在剑冢之前。各自低语一阵之后,纷纷将怀中花朵献上。伍安看到,也想上去为布莱泽献上花束,伍邦给伍安递去一把花朵,自己则两手空空。 “你为何不拿一些?”伍安问。 伍邦愧疚道:“我在背后捅了布莱泽大哥的刀子,我不配去给他献花。” 伍安淡然一笑:“布莱泽大哥是自杀身亡,况且他不也将你砸成了一滩银水吗?算是……”伍安本想说“一报还一报”,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于是住口,只是分了一些花给伍邦。伍邦明白伍安用意,听了他话,更不推辞,接过花束,一同来到剑冢前。 “布莱泽大哥,我背后捅你刀子,实在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保佑咱们都安康,保佑我大哥成王之路畅通无阻。”伍邦说完,将花放上,双手合十,一拜再拜,方才停下,退到一旁。伍安自捧花束上前,看到眼前巨剑,之前与布莱泽种种,尽皆涌上心头。伍安刚想要开口,却觉得鼻子一酸,他哑了口,闭眼沉默片刻,随后道:“希望你能安息,布莱泽大哥。”伍安拜了再拜,随后拂袖而去。三人一同望向其背影,明是少年,却落寞至极。 “他与布莱泽亲如兄弟,怎的……不发一言?”傀儡问道。 “不发一言者,最为痛心。”菈妮说完,转而看向傀儡,“你继续在高塔上待着,无我命令,不准妄动。”傀儡一点头,转而上塔去了。伍邦还想要追上伍安,却被菈妮叫住,摇头道:“叫他一个人安静安静。”说完径直向城寨走去。伍邦远眺伍安,只见他委身坐在地上,看上去惆怅不已。伍邦心有不忍,但又怕打扰了伍安,于是听了菈妮的话,跟着一起离开了。 此时正是夕阳入海,伍安远眺,遥遥看去,刚好见到。水面上阳光涛涛,水波漾漾,如同沸腾一般。伍安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远方,也不说话,就这么待了一宿。第二天大早,巡逻的卡利亚士兵发现他正蜷缩成一团,躺在草地上。他们都知道布莱泽与伍安之间交好,寻思他是因为布莱泽之死伤心欲绝,方才这般六神无主,都不去打扰,依然各司其职。待到伍安醒来,已经接近正午。菈妮正在书房铺着日光睡觉,伊吉守在城寨花园当中,看着伍邦在花园里追蜂逐蝶,捕蝉抓雀。伍安站在门口呆立着,忽然觉得时间在这样的安宁恬静当中,变得很慢很慢。可是他却莫名升起一股老气横秋、华发早生的蹉跎之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疲倦,纵然一身力气和武艺,却再没办法施展出来。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容颜未改,依然是那个伍安,只不过徒生了几根白发而已。 伍安离了座位,叫人拿酒前来。不多时,便有几人各自提了几大坛酒,放在伍安房间当中。几人正欲离开,伍安叫住他们,叫他们自拿杯盏觥筹。几人将酒具拿来,伍安端起酒坛,给众人倒上。未及众人谢过,伍安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这是这三天以来,伍安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星夜沉沉,盖住一切光芒。伍安挣扎着眼皮,艰难睁开双眼。他支起身体,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四下寂静,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虫都不见到。 伍安明明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喝闷酒,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他由此笃定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很特殊的梦。因为他以往的梦中,总是很热闹很热闹,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 忽然间,斗转星移,伍安只觉得时间顷刻流转,急刹不住。一只狼冲上远处大石,仰起脖子,放声嚎叫。它身形渐渐庞大,渐具人形,却依然嚎叫,真乃穿越千年之声。忽然之间,天地又黑暗一片,突然有声音响来,伍安循声而去,却是布莱泽。他坐一矮凳,眼前是一堆营火,烟气袅袅不绝。伍安略有迟疑,布莱泽却看向他,招手向他,示意伍安过去。伍安识得宇宙变化,自知人在梦中,眼前之人,或许是布莱泽魂魄未散,托梦于他。或许是伍安心中恨意不下,思布莱泽过甚,于是梦中相见。哪种暂且不论,既然布莱泽叫往,伍安便不推辞,径直向前。 “荒原冷得很,不生火,非得冻个好歹。”布莱泽说道,语气毫无悲喜。 第40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2) “这里并不荒凉。”伍安说完,略一迟疑,随后低眉,沉默不语。布莱泽见他语塞,继续道:“你还记得你要成的大业吗?” “……记得。”伍安淡淡回答道。 “那么,留着这把火,然后,把我忘掉吧。”布莱泽说完,起身往火中踏进一只脚,最后又站定。火焰顺着他的脚蔓延到他的全身,也将整个荒原变作了一片火海。原本黑暗的天空,此时变得光芒滔滔。 “你成你的大业去吧。”布莱泽一笑,被火焰彻底吞噬。伍安原本欲救,可是却引火上身,自招其害。那火虽燃在他身上,却只是燃烧一阵,灼痛伍安却未留伤口。须臾之间,便就熄灭。伍安再转而看向布莱泽,那里空无一物。此时,东方既白。 第四天一早,伍安忽然醒来。昨天他一直独自喝到子夜之后,本该不这么早就起来,现今起床,全因为昨晚有梦,使他再宿醉不得。伍安起身穿衣,吃了桌上食物,径往城寨外而去。此时卡利亚军内担任要职之人皆在城寨之外,菈妮与伍邦则分别站住,像是在等待伍安前来一样。二人身后,文武众人,左右分开,各列其次。二人看到伍安赶到,并不说话。伍邦坐了下座,菈妮站在上座旁边,至于上座,则让给了伍安。 伍安瞧着眼前阵势,虽无营帐,却是军营,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他抬起双眸,看向菈妮。菈妮冲他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伍安原本慌乱的双眼转而变得坚定,径自向上座走去,一甩袍子,潇洒坐下。其余人看伍安坐了上去,纷纷起身叉手向伍安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各位请坐。”伍安示意众人坐下。目前座下之人,除却伍邦与菈妮,还有铎懿及麾下各部人马。军师伊吉,站立众人旁边,以待命令。 “诸位如此大早,便聚集于此,是为何意?”伍安问道。底下铎懿答道:“回王上,目今宁姆格福、学院、盖利德均已向王上称臣。王上更兼卡利亚、诺克隆恩圣主之贵,灭恶兽,平贼寇,四方既定,上下皆服。王上如今既已得升降梯符节,该当合四海之力,上亚坛高原,入主王城。更易神器,君临天下。” 伍安听后笑了笑,说道:“卿言虽善,终究过也。宁姆格福,物产富饶,但位在南,发兵往来不便。加以辎重,更使人困马乏。况如今史东薇尔城主涅斐丽仍壮大实力,只宜坚守,暂不可为援。东南盖利德,虽然地大,但寸草不生,民生凋敝,遍地鬼怪,无一毫可取。虽有红狮子城中一干忠义之军,但仍然山高路远,难以为援,仍宜为坚守。至于学院……”伍安轻蔑两声,“暂无战力可取,只可为底牌筹码,虚张声势耳。” 伍安一通话语下去,将铎懿升起的士气压下去了一头,众人闻听,各自语塞,面上无光,面面相觑。伍安看众人迟疑,转而道:“不过,卿言进策,的确不假,我……寡人却有此意。方今除却升降梯外,另有一条道,可上亚坛高原,不知各位是否知道?” 下面众人素知在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险路,直通亚坛高原,但眼下伍安发问,纵然知道,也须说不知才妥,于是尽皆摇头,齐道不知。 伍安想他们跟随菈妮,总有些见识。如今不肯说实话,也是因为伍安的身份。伍安倒也不点破,说道:“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路,直往高原。只是其道甚险,不宜兵马行进。寡人欲自上断崖之路而往高原,另遣诸将,带兵往升降梯而去,顺其而到高原,然后会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伍安安排,都觉得能使人力各尽其用,于是多半称好。伍安看大半人支持,并不着急,而是看向其他人。菈妮并不说话,只是站着。伍邦坐在那里,振臂呼应。恰在此时,伊吉开口道:“不可。” “哦?不知足下有何高见?”伍安正想听听伊吉的看法。 “现在大升降梯的符节虽然已经在王上手中,但请别忘了,大升降梯原本就是恶兆王为断其余势力兵马而毁之。他如此做,必不可能不留后手。想必我大军直往高原,便会迎面撞上王城大军。朝廷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力仍巨。我等死战,且未必能赢。王城易守难攻,更兼恶兆王文武双全,坐镇其中,当徐徐图之,不可急迫。” “卿所言甚是,正合寡人之意。”伍安笑道,“既然如此,敢问当以何计取下王城?” “目今火山官邸,尚与王城对抗。王上可从中取便,趁虚而入。或者与其结盟,共抗王城。” “卿之一言,真令寡人茅塞顿开。”伍安抚掌笑道,旁边菈妮始终默不作声,方今终于开口道:“妾身有话,斗胆进言。” “但说无妨。”伍安一招手,菈妮上前一步,面向众人与伍安道:“火山官邸,乃吾兄拉卡德所立。当年诸侯联军,合力而来,又溃败而去,各自离散。拉卡德撤回格密尔火山,借助其天然地势,据王城兵马于千里之外。拉卡德以此获得时间恢复元气,与王城分庭抗礼。火山官邸与王城大战偶尔,小战不断,可谓不合。妾身认为,王上可往火山官邸而去,以表诚心。向吾兄陈其利害,想来吾兄当感王上真心,愿与结盟。” “如此说来,甚好。”伍安点点头,“只是格密尔火山在何处,寡人实在不知。” “妾身愿意与王上同往,一为带路,二来,吾兄见我,必然更信结盟之意。”菈妮道。 “如此说来,当真好计。”伍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伍邦。伍邦与其眼神对上,立刻起身叉手:“臣随时候命。” “小妹与寡人身形体态,相貌声音别无二致,又能随意更改内外,任意化形,自为一疑兵,有大用也。寡人欲使汝上升降梯而抵高原,孤身深入王城,探知虚实,以为内应,如何?” “臣自当领命,万死不辞。”伍邦将最近几天伊吉教过他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选了一句自己最满意的话说了出来。伍安将猎杀指头刀从腰上解下,交付了伍邦。 伍安和众人说了半天的官话,又打了这么久的算盘,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脸上并不发作,依然一副深不可测又自信的模样:“伊吉,铎懿,你们二人,领诸将及所有兵马,前往升降梯处,严整以守,不可有误。如有事宜,自行定夺。” “臣等明白。”底下人一同回应道。伍安看未来既定,便吩咐设宴摆酒,今日欢聚,明日平旦,便就各自出兵。众人回到寨内,列出好肉,摆上陈酒。炉灶生烟,久久不绝。伍安脱了袍子一身,换了朴素衣服,与众人一同炙烤禽兽之肉,痛饮陈年老酒,聊以忘忧。梅琳娜与菈妮二人,则在旁末桌上,饮着清酒,侃谈风月。就在这时,菈妮趁着众人兴致高昂,自带了一把大剑上来。众人视之,无不沉默惊骇,那不是别的,正是卡利亚王室的宝剑——暗月大剑。其剑长有三尺,剑自柄处宽一尺,越往尖处越是收紧。那宝剑暗若残月,冷若秋霜,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剑。 此剑极为珍贵,并不轻易出现。众人看菈妮拿了这剑出来,以为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将宝剑双手奉上,恭敬道:“今妾身将宝剑赠与王上,以表诚意。” 伍安接过剑来,将狮子斩并了剑舞,翩翩而起。众人看伍安舞的好看,刚才的紧张全无,纷纷鼓掌喝彩。伍安赞了声好剑,谢过菈妮。他自吸收了艾丝缇的法力之后,便可以随手打开一道门,拿取兵器。伍安随手将宝剑一丢,只见一道紫光闪过之后,便消失不见。伍安又与众人高歌畅饮,不在话下。 第41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3) “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文绉绉。”梅琳娜说道,“而且,还自有一股领袖的气息。” “何止是气息。”菈妮坐回位子上,摇头道,“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 “我觉得他正在失去一些东西。”梅琳娜放下手中清酒,“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以为然。” “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不是吗?” “可是他得到的,弥补不了他所失去的。”梅琳娜说完,菈妮沉默,久久不语,半天才叹息道:“高处者,尽皆如此。”说罢举起手中酒盏,来敬梅琳娜。梅琳娜也不回绝,倒了一碗清酒,与菈妮碰上,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平旦,军士无不起帐造饭,以备之后行军。伍安先在房间中,与梅琳娜和菈妮吃了早饭,随后共同出城寨,集合军队。铎懿总领五千人精兵,在城寨门口站列整齐,以待伍安与菈妮检阅。伍安先令铎懿清点兵马,随后带上辎重,往学院而去,随后借道往彼鲁姆大道而去,再驻扎于升降梯大殿处。学院师生平日只管教学,闲暇时不过畅谈风花雪月而已。今日突然见到如此阵仗,都惊骇不已,都不敢妄动。伍安出发前曾下令不许惊动学院,更不许取学院之物,只是借道而过而已。军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大升降梯处,驻扎下来。伍邦作为监军,抵达升降梯处,将伍安交付于他的符节安置在升降梯中央,随后按照伊吉指示,左拧三圈,右拧三圈,随后用力一按。伍邦脚下忽然一阵震动,殿内四壁上下尽皆颤抖,好似地动山摇。头顶灰尘簌簌而下,落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伍邦惊诧一阵,使出重力魔法站定,没过多时,脚下圆形地板不再震动,而是缓慢向上。 伍邦看到自己不断上升,顿时觉得惊讶,低头看向伊吉。伊吉并不抬头,对视伍邦道:“足下不必担心,如今升降梯已经行动,早晚便会抵达亚坛高原。足下大可做好准备,欣赏高原枫林秋色美景。” 伍邦一直以来跟着伍安,除了学习伍安一身武艺之外,于他性格聪慧,倒是没什么掌握。现在自己一个人行动,瞬间没了主意。伍邦听到伊吉这么跟自己说,见他又是个忠厚长者,渐渐放下心来,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盘腿端坐在平台上,将手垂放在两膝之上,随后闭眼吐纳。他的身影随着平台的抬升,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守在升降梯殿内外的卡利亚士兵们看着伍邦的身影彻底不见,才都纷纷低下头颅,左右交头接耳。铎懿喝令,众人才都安静下来各司其职。 铎懿看队伍无事,便径自去找伊吉。此时伊吉正坐在殿门口,手捧一本古书翻阅着。看到铎懿来,合书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铎懿暂不说话,凑到伊吉跟前,方才开口问道:“军师,你说我等守在此处,利害几何?” 伊吉听后,缓缓说道:“恶兆王腹有良谋,更兼惊天动地之武艺。当年诸神领各部人马,意图将王城围而歼之,全赖恶兆王文武双全,带领王城将士拼死一搏,方才守住王城。经此一战,恶兆王名扬天下,王城士兵更骁勇善战,并唯恶兆王马首是瞻。上下一心,诚难破也。况且恶兆王对于亚坛高原之地貌体势,了然于胸,我大军却对亚坛高原之地势气候,不甚了解,贸然上去,未及交战,恐怕先自行倒戈。我等区区五千,怎抵得上王城几十万大军?善谋战事者,山川日月,花草树石,皆可成兵。加之那几十万大军……”伊吉说到这里,沉默不语。 铎懿知道伊吉不仅是菈妮的随从,也是菈妮的老师之一。菈妮的权谋与征伐之术,大半从伊吉这里学来。铎懿对菈妮敬畏不已,而伊吉身为菈妮老师,铎懿更是对他敬重有加,把他的话看作是重中之重。方今连伊吉都这么说,让铎懿很是没底。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失落。”伊吉转而道,“多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城势力虽大,终究孤立无援。而少离王,则以侠义行走天下,各地军队虽然未曾号称王军,但少离王一声令下,必有忠义之军前来。恶兆王眼线遍布天下,知道我等必从这里上去,故而会派人手前来查看。而伍邦能显能隐,最适合扰乱视听。我等守在这里,等待伍邦监军将升降梯降下,以消恶兆王疑心,然后,静观其变。” 铎懿听伊吉解释,稍稍宽心,但知道他们还是要坚守,故而还是不安。伊吉瞧出他心里所思,笑道:“咱们在城寨,待了那么久,铠甲未曾生出虮虱,士气未曾懈怠。如今到了这里,理应如在城寨一般稳住。将军可将我这番话交于各位军士诉说,以安军心。” “我知道了。”铎懿点头,抬头望天去,“却不知道殿下与少离王如何了。” 听铎懿问起,伊吉呵呵笑了起来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伊吉说话总是如此文绉绉,总叫人思索。铎懿一介武人,听伊吉如此评价,似懂非懂,心里只期盼伍安与菈妮无事最好。 “不管是少离王还是伍邦,都是奇兵。”伊吉收笑道,“王城固若金汤,正惧奇兵。” 伍邦自被创造出来,还没有生龙活虎多久,就已经被锁进了箱子里。莫说无人交谈,就连日月更替,伍邦都一点不知。自从跟了伍安之后,凭借着自身堪称神妙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将伍安的本事汲取了七七八八。只是心性方面,却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质朴幼嫩。虽然身为铜浇铁铸,却自怀一颗赤子之心,不禁令人慨叹。 但或许是这赤子之心太过于宽大,以至于伍邦居然能在升降梯上睡着,并且纹丝不动。直到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惹得她浑身发抖,她方才睁眼,一梦大醒。她缩了缩脖子,方才觉得回暖。起身抬眼看去,只见高原之上,枫林遍地。红叶黄花,随风摇曳,美不胜收。千里之外,王城金碧辉煌,灿灿夺目。此时日正高悬,照耀之下,整个高原尽显贵气壮观。 “这就是亚坛高原……”伍邦从未见到过如此美景,目光所及,皆是壮丽景色,美不胜收,一时间呆了思绪,只是错愕而笑。直到她看到一彪人马往这里赶来,为首二人金光灿灿,十分醒目,这才叫伍邦反应过来。她急忙按下机关,将升降梯下降回去,随后变作一滩银水,缩到暗处,静观其变。 那一彪军马赶到的时候,升降梯已经下到黑暗当中,寻找不得。领头的两人,身材高大,虎体狼腰,皆披金甲。头戴镔铁盔,金色冠缨飘洒,金色兜袍上绣着和战旗上一般的徽记。腰悬宝剑,胯下卷毛壮马,马匹两侧各挂刀剑长枪。两人到了升降梯处,抬手止住身后队伍,一齐下马按剑,同往井旁观看。二人走到井边,向下四处巡视,又丢了个物事下去。物事坠入黑暗当中,很快没了踪迹。凡物入水,尚有涟漪、回声。如今物事下去,半点声响不见,可见升降梯并未有动。 “看来王上又猜错了。”左边骑士说道,语气似笑非笑。 “王上年事已高,那伍安又真有些本事,更叫王上忌惮,不可不防。”右边骑士说道。 “……说的在理。”左边骑士点了点头,二人再无一句话,起身退回,共同上马,使后军做前军,。伍邦趁着所有人都背过之际,附在了其中一人的战马铠甲上,随着大军迤逦而去。颠簸了好一阵,这一彪军马才停下脚步,于营寨外停下,各自分开入帐。 第42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4) 伍邦随着大军入了军寨,挑了个机会下了马,钻入一片暗处。他看四处都有兵士,来来往往,将整个军营都监视的密不透风,心里一阵胆突。他转徙别处,变作了个执戟小兵,装作刚刚解手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将自己这个角色扮演的像一点,又想该如何与伍安里应外合,使王城不战自溃。他走这几步,不光思索,更兼喃喃自语,时刻不停。直到他沿路回去,差点撞到打扫军营外道路的老者,才忽然警觉过来。 那老者看伍邦面相俊俏清秀,虽然身上穿着锁子铠甲,披挂整齐,可脸上却干净得很,只觉得好笑又可疑。伍邦看对方上下打量自己,恐怕对方看出自己伪装,心中七上八下,一阵打鼓。只见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营外潭水,清澈的很呐。” 伍邦愣了一愣,刚才出去,莫说潭水,连一个水洼都没见到。但听对方说起,也不顾其言真假,赶紧接话道:“哈哈,是啊,清澈的很啊。” 老者点点头:“那潭水其源头,是山上一泉,这泉乃是我祖上所挖,其水潺潺,澄澈无比。又因为临近军马出征古道,故引为王城军队所用。” 伍邦若有所思,不住点头:“原来如此,但不知,山上那泉名叫什么?” 老者呵呵一笑,笑容变得阴沉无比,只听他说道:“这泉为祖上所挖,王感其祖上之能,遂令泉为将祖上之名,其号为……噩兆!” 伍邦听到老者将这两字说出,哑然失笑,随后大惊失色。伍邦因为担心他回头通报,惹来大军,害怕寡不敌众,因此拔腿就跑。她恨刚才自己愚钝,见到那老者谈吐不凡,其身份必然不低。甘愿为扫地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伍邦一路奔逃,直到向后看不到老者,她才慢慢刹住脚步,随后又彻底变成伍安打扮。此时她正处在一堑壕之上,四下土地熏黑,坑洞遍地,想来是投石车所投火药所为。伍邦又抬头看去,左手边是蔚蔚王城,右边则是城外关卡,中间远处直望,则是茫茫枫林。亚坛高原气候宜人,常年秋高气爽,其枫林黄花之美景,恒久不败,虽然有战事,但依然如此。 伍邦看没有追兵赶来,自以为是虚惊一场,长出一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忽然感到四周安静非常,杀气涌动。她虽然智谋不及伍安,但是论武艺并不逊色,当即抻了长剑在手,四处观望。久久之后,伍邦并不见人,只听到风中有阴阴笑声,实在渗人。只听那声音道:“褪色者,我早就说过,你我终究会再次相见。你该惧怕藏在暗处的「黑」,噩兆将至,其谁能逃?” 伍邦耳边,乃至于四面八方都是这股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几欲先走。可是他又觉得四周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刀兵,只要自己一动,必然遭到擒杀。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吵的伍邦不得安宁。她闭上双眼,凝思聚神,随后舞剑一周,挺剑直指前方。她猛的睁开双眼,此时声音瞬间消弭,四周空无一物。眼前只有刚才伍邦所遇老者,其他更无一人。 “小兄弟,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老者依然笑盈盈的,只是在伍邦看来,格外的不怀好意。伍邦笑道:“不劳先生,我自己能走。” 老者收笑,冷哼一声,一阵夹杂着金色闪电的黑烟飘过,一个身影从中涌现出来。他皮肤灰黑,身上须发皆白。头生歪曲恶角,身披破烂斗篷,手拿二丈节杖,却不是玛尔基特是谁。伍邦跟在伍安身边,素闻玛尔基特之厉害。今日见到,看他样貌,还未交手,就先被吓了一跳。伍邦回忆起伍安说过这玛尔基特凶猛无比,诡嚚非常,是个难缠的对手。伍邦见他这凶恶模样,更笃信了伍安说辞。于是不敢轻敌,立刻辗转腾挪,想要闪到远处。还未等她退出几步,身后一阵强风直朝向她脑后砸来。伍邦暗叫不好,侧身转头一闪,躲过了这索命一击。 还未等伍邦来得及看清身后何人使坏,又有一招奔着她性命而来。伍邦俯身躲开,又用长剑格住右边一击。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个玛尔基特包围住。刚才那几下,便就是玛尔基特们的杰作。 伍邦看自己成了笼中雀,即刻将命归九泉,心急如焚,又气又恼,陡然发力,将这一击挡开,纵开身形,双剑在手,不住挥舞,拼死一搏。剑刃挡开节杖,划伤群敌,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体格高大皮糙肉厚,伍邦如此,全是做了无用功。伍邦一路打杀,慌不择路,最终被逼回了军营当中。众人看到少离王闯入大营,先是一惊,随后纷纷抄起兵器,列阵在营中。伍邦身后是追兵玛尔基特,眼前是王城兵马,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当中。眼看她就要死于乱棒之下,天空忽然一声雷响,引起了王城军队和玛尔基特的注意。众人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穹,此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兵将见到那金色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纷纷握紧手中长枪,严阵以待,好像那云层当中,会忽然飞出什么猛兽一般。 “……该死的龙!”玛尔基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捶胸愤恨。伍邦且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什么东西恨之入骨,但想来那生物必然强大无比,才会叫他们如此忌惮。正在众人迟疑之际,一声龙啸响彻九天,随后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一头巨大的古龙扫过天空,俯冲着向伍邦而来。祂四爪酝酿着红色的雷电,金色的翼膜鼓动,更涨风雷气势。只见那龙挨在地上,四爪平推,红雷扫过,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大半军营毁坏。玛尔基特正欲一战,那龙却一扭身子,荡开玛尔基特一众假身,抓了伍邦,远飞而去。古龙飞跃关山,片刻便不知所踪了。 第4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1) 那古龙振翅飞去,片刻之间,身影就隐入了黑云当中。过了好一阵,两个士兵将猎龙枪备好,跑到寨内领军道:“报告将军,猎龙枪已到!” 那将军还在抬头望天,听到身后兵卒高声,心中怨气陡然升起,转身怒道:“方才那龙出现,顷刻之间,便将我大寨毁了大半。尔等现在才将猎龙枪拿来,岂不见天已放晴,那畜生早已经隐秘不见?!” 那两个兵卒看到将军发怒,两腿一软,被骂的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将军叹了口气,又道:“速去清点兵马粮草,看看多少伤亡。”那两个兵卒不等说完,连忙称是,转眼间跑开了。将军回头望向王城一眼,眉头微皱,随后与其他将士一同去恢复营寨。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重重围困,不得施展,急得肝胆欲裂。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接着一只巨爪将她抓在手里。伍邦一阵头晕目眩,承受不住,竟然晕死过去。不多时,她慢慢醒转,发现自己正飞在高空。高原之境,尽收眼底。她想要扭动身体,发现身子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伍邦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胸腹腰胯之处,皆是白鳞龙爪。伍邦抬头看去,发觉头顶一片阴暗,只能堪堪看到龙颈与龙头,其他再难看清。伍邦挣扎一阵,将右手伸了出来,随后发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未等到她反应,那龙便贴着一平崖而下,松开右手,将伍邦滚将下去。伍邦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躺在地上抬头望天,吐出嘴中枯枝败叶,又被灰尘惹得打了个喷嚏,接着气喘吁吁,半天都没起来。那古龙在天上打了个转,俯身向她冲来。接着一阵雷云滚滚而下,龙的身影已然不见,而是变作了一个女人模样。她身有七尺之高,头顶生一对龙角,和如瀑白发,垂向身后。面容冷峻,双眸竖瞳金龙眼。身穿一件宽袍白衣,内衬乌金交襟,下身暗红长裳。衣裳皆纹绣乌金色图案文字。她左手背过身后,右手横在腰前。走到崖边,临险而望。不说一句话,便叫人觉得不怒自威、霸气外露、冷艳卓绝。她望了许久,忽然开口,惆怅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罢了,不自叹气。 伍邦听她口气清冷,语调当中却饱含哀伤怨恨,实在奇怪,正当她要起身发问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了身,走到伍邦身前,笑道:“这等武艺,也可上阵为将?” 伍邦本想反驳,但自己刚才的确是蒙对方所救,眼下不好回复。况且眼下她上下杂乱,就算争辩,刚开始就落了下风。于是她躺在地上,皆因她身子和衣服都是银水所结,软硬皆可。只见她身子一缩一涨,身上灰尘落叶便都去除。龙女看到伍邦出这般洋相,扯了扯嘴角,无声一笑。 伍邦看她笑的轻蔑,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也配问我名号?”她的语气比之伍邦,与其说是厉,不如说是暴戾凶狠。伍邦看对方穿着不凡,谈吐骄傲,想来不是寻常人物。但是她还是坚持,大不了一死而已。于是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龙女看到伍邦耿直,呵呵一笑道:“你这木瓜脑袋,倒是有趣。”她踱了两步,“我叫兰斯·桑克斯。” “……什么克斯?”伍邦眉头一皱,名字一点没记住。兰斯·桑克斯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钱塘。” “……哦。”伍邦简单回了一声,场面一时僵住。钱塘开口道:“那么,你又是谁?” “伍邦。”伍邦昂首挺胸,“当今少离王的妹子。” 伍邦语气认真,话却说的好笑。钱塘因为听到了少离王三字,并没觉得可笑,而是问道:“少离王?那个毛头小子?” “喂!你怎么说我大哥是毛头小子?!”伍邦听到钱塘说伍安的坏话,气不打一处来。钱塘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继续道:“倒是有些本事。”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耍了一通,险些没命。现在又被这龙女无视,而她又转而说伍安的好话,让伍邦前后不是,忍住不发。 “你是她妹子?”钱塘转而看向伍邦,上下打量她,“看来不是亲生的。” “……的确不是。”伍邦无奈的点头。 “刚才的招数……你是造出来的对吧?来自……诺克隆恩。” 钱塘这一番话叫伍邦立刻警觉,她知道少离王并不奇怪,毕竟她能化身为龙,能升能隐。但她居然连诺克隆恩的事情都知道,实在匪夷所思。 钱塘看到伍邦惊诧非常,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她的底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少离王南征北战,已经有不少势力都归顺于他。你既然说是他的人,而你又独自一人,深入敌寨,想来少离王已经剑指王城,准备进京了。而你嘛,自然里应外合,助其全胜。只可惜,脑子灵光,技不如人。” 伍邦听到钱塘这般评价,心中自然不服。但她所说句句属实,更不好反驳,于是僵在那里,不知所措。钱塘看她沮丧,说道:“其实,我与那朝廷,亦然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伍邦听她开口,恨恨之意不绝,由此察觉出一丝结盟的机会,于是问道:“仇从何来?” 钱塘听此问语,往昔回忆扑面而来,血气上涌,竟然差点晕过去。她饮恨而下,定住心神,缓缓道:“那黄金树的根,从天上而来,被那怪物植入生命熔炉当中,致使乾坤颠倒,万物凋敝,至于成了如今这般丑态。我族勇士反抗朝廷,却被葛德文一枪刺死在城中,至今尸骨仍然横亘城中,为人取笑。” 伍邦看她冷若冰霜,以为心里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真是个性情中人,更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伙伴,于是道:“既然同样要攻打王城,为何不与我大哥结为盟友,共图大事?” “结盟?呵……”钱塘收了哀伤,又变作了刚才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难道自古以来,结盟取义、事后相残的例子还少吗?暂且不论拿下王城,如若大业已定,那宝座又该谁去坐?” 伍邦被钱塘问住,一时语塞。伍安不在她跟前,她就感觉像是个迷路又总犯错误的孩子一样,四处碰壁,四处困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继续前进。 钱塘看她默不作声,不再拿言语逼问,话锋一转道:“后话且在后日论,眼下当先攻城。王城势力庞大,单打独斗,不能长久。” 伍邦听钱塘有结盟之意,急忙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和少离王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少离王……”钱塘低声喃喃,仰望苍天,“倘若真是天命所归,不妨放手一搏。伍安的确是当世豪杰,虽然年少,却有如此之势,日后必成大器。外加上那把剑……说不定能够重塑乾坤。” 伍邦看她喃喃自语,不知道讲什么,只觉得奇怪。钱塘转身对伍邦道:“与少离王结盟,自然可以。前提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如若事成,我任凭差遣。” 伍邦听钱塘松了口,忙问道:“帮什么忙?” 钱塘似笑非笑,走到她跟前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第44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2) 在卡利亚的军队出行前往大升降梯的同时,伍安独自一人,沿着瘴溪,前往古遗迹断崖。这里瘴气横行,暗无天日,邪祟遍地,却有许多民房,想来这里也曾是一处村庄,只是环境日益变差,不能为人所住,故人去楼空。古遗迹断崖盛产各类矿石,因此栈道层层不绝,以便开采。伍安到了断崖下方,顺着梯子一路向上。最后钻入了一个矿洞当中。矿洞四通八达,四处被洞内的矿石光芒照亮。 “这里居然还会有矿洞。”伍安说道。 “毕竟是直通亚坛高原的道路,曾经也是王城的地盘。只不过经过战争,多家争夺,此路被掩埋了。”菈妮解释道,“许久不来,真不知道这里究竟变得怎样崎岖难行。” “再怎么难行,也得行啊。”伍安用剑挑开挡路石块,出了矿洞,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峡谷中开,耀日高悬,清流急湍,映带崖壁。伍安所在,乃是峡谷右壁上的一条石道,道上花丛丰富,草虫勃勃。伍安看到眼前美景,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之后,继续沿着石道前进。 伍安行了几百步,又穿过一个矿洞,继续爬梯子向上。沿路他发现不少人形蝙蝠的尸体,尽皆死状凄惨。伍安想起先前狄亚罗斯与尤拉都曾说过要走古遗迹断崖这条路,上到亚坛高原。如今看来,这些怪物的尸体,便都是他们的杰作了。只不过二人前来此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这些蝙蝠尸体居然都不腐烂,保持着原来皮肤的光泽和质感,实在令人惊讶。伍安本想要研究一番,但奈于兵贵神速,所以并没有久留,径直走开了。 伍安又转过一层,上了梯子,到了栈道向前一瞧,远远便能看到两尊大树守卫雕像,蔚然于彼鲁姆大道两旁。雕像底下,还有巡逻的卡利亚士兵。伍安看到,知道那里是升降梯大殿的入口,赞叹道:“这断崖的栈道,设计的可真是巧妙,居然能够在这里就能将升降梯的情况一览无余。” “王城工事,从不含糊。”菈妮道。 “你好像对其很了解的样子。”梅琳娜道。 “毕竟我是在王城里长大的。”菈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骄傲。 伍安继续顺着栈道往上,还企图沿着路上怪物尸体追上旧友。结果到了一处洞窟当中,只见奇石怪水,一具尸体却都不见了。伍安稍显沮丧,心里只能期盼狄亚罗斯和尤拉无事,径直走到洞窟深处。一堆乱石堆在眼前,头上尚有灰尘簌簌落下,偶能见到些许光亮。伍安向下看去,升降梯机关已经损毁,而木板也被砸穿,看起来没办法再用了。 “他们都说古遗迹断崖可上高原,但如今看来,已经无路可走了。”伍安搔了搔头,十分无奈。 “既然路被封住,那就开出一条路来。”菈妮道。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懂我意思。”菈妮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伍安点了点头,俯下身子,随后用力向上一跃,化身一道紫光,直冲而上。紫光撞开了堵住洞口的乱石,伍安既已冲出,便刹慢速度,瞬间站在了地上。他潇洒的转了两圈,随后睁眼观瞧周围。满眼都是红玉瓢泼,黄花遍地,美不胜收。这等美景,与京都的香山红叶,仍可谓不落下风。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啊。”伍安看了半天美景,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梅琳娜和菈妮纷纷现身,看到这等景色,都不斗嘴,而是异口同声道:“真美。” “是啊,的确是很美。” 一个熟悉又许久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得伍安心一激动,慌忙转身。扭头看去,居然是阿玉儿。她怀里捧着一堆果子,笑盈盈的对伍安道:“小安哥哥!梅姐姐!” 伍安自与阿玉儿分别后,到如今已经许久,就时常担心她的病情。长久不见,现在久别重逢,两人尽皆激动,说不出话,只是拥抱。菈妮看到伍安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气上心头,假装矜持道:“这丫头是谁?” “她叫艾略尔,我们都叫她阿玉儿。她是褪色者韦其逢的指头女巫。”梅琳娜将与阿玉儿相遇之后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她年纪不到十八,还算是个孩子……你该不会,吃一个女孩的醋吧?” “……本宫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菈妮漠漠一句。 “也不见得有多宽广。”梅琳娜同样漠漠。 “……你!”菈妮气的涨红了脸,随后把头一扭,不去理梅琳娜,径自走到伍安跟前,拍了拍伍安肩膀,又清了两下嗓子。伍安意识到菈妮还在,于是赶紧松开阿玉儿,忙要介绍。菈妮摆了摆手,笑道:“我已有耳闻。”她低头看向阿玉儿,“你就是阿玉儿,长得真是可爱,怪不得你小安哥哥喜欢你!”菈妮说完,极快的瞥了一眼,伍安知道菈妮性格不好对付,索性不去看她,装傻充愣。 阿玉儿听到这么一个美人对自己不吝赞美之词,欢喜溢于言表,嬉笑一阵之后,问道:“姐姐你比我更漂亮啊,一定是公主吧?” 换作以往,但有旁人看出菈妮是公主,菈妮都得起十二分提防之心。但阿玉儿人畜无害,所言无忌,菈妮听着自然受用,先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小安哥哥,我刚才看到从地下飞出来一道紫光,那是你弄的?” 伍安刚才貌似是有些用力过猛,搞得上下地动山摇的。此时阿玉儿问起,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梅琳娜这时候走上来,阿玉儿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未见,她还是惧怕梅琳娜的眼神,不敢直视,吓得低了头。梅琳娜看出了端倪,不去看她,而是转头朝上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记得有米莉森和韦其逢与你同行吧?” “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去日荫城了。”阿玉儿解释道。 “……他们去日荫城做什么?”菈妮眉头皱起。 阿玉儿摇头:“不知道,原本我们是打算坐船去圣树的,但米莉森姐姐突然说要去日荫城,于是我们就从古遗迹断崖矿洞的一个岔路口出来,到了这里。”阿玉儿看菈妮神色严肃,以为日荫城是什么凶险之地,急问道:“怎么了吗?” 菈妮摇头:“倒也没什么。日荫城的城主玛雷玛雷,我虽然只有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贵为城主,但是文韬武略全无。除此之外,还对玛莲妮亚极其崇拜爱慕,以至于到了痴迷的程度。也因此,他被家族和王城鄙夷。日荫城所处之地恶劣,穷山恶水。城内的百姓迁出,城外的人不进,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城。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菈妮转而问道:“他们为什么去日荫城?” “米莉森姐姐说,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样东西,落在了日荫城,想要去取。韦大哥不放心她,跟她一起去了。” “原来如此。”菈妮点点头,看向伍安,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思。伍安现在虽然身为王者,但归根结底还是侠义在身,听到老友有事需要帮忙,他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往日荫城走一遭,前去接应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 梅琳娜一点头,上前道:“刚才菈妮说这玛雷玛雷是玛莲妮亚的崇拜者,那么他很有可能主动接受了猩红腐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日荫城,恐怕……” 梅琳娜此话一出,叫众人尽皆冷了脸色,其中尤其以菈妮最为惊诧,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可有些打鼓。这日荫城所在之地本就草木不生,瘴气横行。更兼恶心花草虫怪,如果玛雷玛雷感染了猩红腐败,那么城内城外都不可能逃脱。一想到那本就叫人作呕的油绿色的护城湖内浮生红色的长满脓包烂疮的河床和生物,菈妮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第45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3)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伍安一抬手,托雷特现身,梅琳娜与菈妮纷纷入了伍安身体。没等阿玉儿反应,伍安便飞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上马,坐在身后。阿玉儿一怀的果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跟着马蹄扬起的烟尘,滚滚而去了。 日荫城的确就像菈妮所说的那样,护城湖的确脏臭无比,只不过并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伍安巡视四周,发现无路可进,于是下马,用重力魔法飞进城上围墙,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二层,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米莉森。她的身前还跪着一个人,身穿一身绿襟紫袍,头戴白色轻纱头罩。头低着,双手捧起一只金色的右臂。 “……我都说过了,你认错了人了。”米莉森眉头微皱。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你就是她!”那人跪行两步向米莉森,米莉森反后退两步,生怕他靠近自己。伍安等人还害怕米莉森遇到什么危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笑,都不去打扰,站在一边看好戏。 米莉森武艺超群,看人脚步便能知道对方武功如何,伍安和阿玉儿上得楼梯,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回头一看,发现伍安和阿玉儿都抱怀立在那。看到米莉森向这边看来,伍安和阿玉儿赶紧收笑。米莉森看到二人袖手旁观,对二人先是瞪了一眼,随后挤眉弄眼,示意二人赶紧过来解围。伍安会意,上前道:“既然都说认错了人,就不必再如此了吧?” “不不不不,我……”那人听到是个男人,立马变了脸,却依然不肯抬头,问道:“你是谁?” “伍安。”伍安回答道,“我猜你,就是玛雷玛雷吧?” “放肆!”玛雷玛雷大喝道,“我是日荫城城主,你该称呼我为城主大人!”玛雷玛雷低着头跪着说出这等义正言辞的话,只叫人觉得滑稽。伍安无声笑了一阵,半开玩笑道:“什么城主大人,你不过是玛莲妮亚的一条狗!”伍安说完,还特地看向米莉森,却不知道为什么米莉森对他怒目圆睁。看米莉森生气,伍安赶紧收回眼神。 “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女武神之名!”玛雷玛雷仪态不失地怒吼道。伍安并不被他吓到,轻蔑笑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是女武神最忠诚的下属……我是她的仆人……”玛雷玛雷喃喃自语,随后高声道:“我是女武神的狗!” 伍安和阿玉儿再也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米莉森怒不可遏,早就涨红了脸。听这一言,一脚将玛雷玛雷踹翻在地,扭头站在一边。那条金色手臂滚到伍安脚边,伍安拿起一瞧,发现这手臂坚韧轻巧,暗藏神机,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伍安正端详之际,一发刺剑朝他面门而去。伍安循着剑风,偏头躲过,随后抬起一脚,踹在玛雷玛雷裆上。玛雷玛雷吃痛,全身失力,雕刻玫瑰的红色刺剑掉在地上,被伍安踢在一边。玛雷玛雷捂着裆,满地打滚,哀嚎不已。米莉森看到玛雷玛雷如此狼狈模样,怒气渐消,陡然一笑,却被玛雷玛雷一眼瞥到。原本还苦不堪言的玛雷玛雷忽然又充满了干劲。他忍着痛,爬向米莉森,却被伍安用刺剑指住,再往前一寸不能。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伍安的脸向米莉森那里稍稍偏过,“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我们时间紧迫。” “……你?”玛雷玛雷稍一迟疑,随后慢慢站起身,找了个座位坐下,完全无视了伍安。他沉吟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伍安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不是名字,蠢货。”玛雷玛雷声音低沉,倒像是个老者。可是他刚才的身手,全然是个青壮汉子才会有的。 伍安看他坐在那里,颇有容仪,自带威风,全无刚才的狼狈之意。自己也整顿衣裳,说道:“少离王。” “啊……你就是那个少离王?”玛雷玛雷站起身来,走到伍安身边,上下打量,随后一把将他手中手臂夺过,拿在手里,“这不是你的东西。”说完,又跪向米莉森,此时米莉森正背对着众人,听到声音知道玛雷玛雷跪着,刻意不回身。过了许久,米莉森叹了口气道:“少离王是我至交,你权且交给他去保管,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玛雷玛雷自奉米莉森的话为志高的信仰,她一开口,玛雷玛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起身将手臂恭敬奉给伍安道:“刚才小人冲撞王上,多有得罪之处,望陛下海涵。”说完请伍安坐下。伍安接过手臂,找了个位子坐下。玛雷玛雷又请米莉森坐下,米莉森想着不过是坐个位子,于是不再挪移,坐了上座。玛雷玛雷则依然跪在地上,极具谦卑之意,直到米莉森叫他坐下,他才肯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阿玉儿看三人之间气氛微妙,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伍安身边蹲着,随后又轻轻坐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玛雷玛雷。”米莉森发话,玛雷玛雷立刻向米莉森低头,“这条手臂,从何而来。” “您……不记得了?”玛雷玛雷问道,米莉森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女武神的身份,但是迫于伍安和阿玉儿,这话目前并不能挑明了说。恰在这时,又有人顺着楼梯找上门来,道:“好热闹啊。” 众人纷纷看去,一个光头大汉站在那里,一脸奸笑,俨然是帕奇。伍安心里只觉得奇妙,这厮神出鬼没,还总是在一些正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真叫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米莉森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帕奇把伍安和阿玉儿引出去,自己和玛雷玛雷好好谈谈。 帕奇还没笑完,背后就挨了一脚。众人又都齐刷刷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韦其逢。阿玉儿看到韦其逢,马上就蹦了起来,笑着朝韦其逢跑过去。韦其逢逗了阿玉儿一阵,随后道:“看来我们打扰你们了。” “倒也……不怎么打扰。”玛雷玛雷撑着礼貌,内心对韦其逢其实颇有意见。如果不是看他与米莉森相识,早就一剑扎死他了。只是他不知道韦其逢会拈花折剑手,以玛雷玛雷的剑技,想要杀死韦其逢,还是有些难度。 “韦大哥!”伍安自从有了这点点权力和名气之后,便越发追忆曾经行侠仗义的日子。他许久不见韦其逢,回忆即刻涌上心头,内心情感翻涌,差点流出泪来。他站在韦其逢面前,想要跟他寒暄一阵,倾吐心声,却被韦其逢止住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说比较好,你说是吧,帕奇?” “……对对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帕奇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脸皮厚过城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最为透彻。如今他被韦其逢所缚,自己武功又不及,只能连声应允。韦其逢便引几人出了屋,只留下玛雷玛雷和米莉森在。 米莉森看众人离开,松了口气,心里对韦其逢颇为感激。玛雷玛雷问道:“您为何不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偏偏甘愿做一江湖浪子?” “我之夙愿,公莫再问。”米莉森摇头。玛雷玛雷听到米莉森这么称呼自己,又是激动喜悦,又是羞愧,忙道:“您这么称呼我,可真是折煞我了!”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第46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4)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这么说来,您是要回圣树去?”玛雷玛雷问。 米莉森点头:“我还有未竟之事,揣在心里,时常思之。必须回去,使我复归身体,才能将其了结。” “既然如此,某愿与您同往。”说完,玛雷玛雷拜向米莉森,被米莉森托住道:“不可,此城尚需要你照看。” 玛雷玛雷叹气道:“此城已颓,我留守这里,谈何照看?” 米莉森摇头:“我与少离王交厚,他意图更易神器,问鼎天下。你这里临近王城,恰好可以作为接应。此城周遭环境恶劣,需要你悉心照料,若得改进,必能为少离王所用。望君,三思。” 玛雷玛雷听后,含泪顿足道:“既然是您吩咐,玛雷玛雷必不令您失望。” “如此再好不过了。”米莉森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又被玛雷玛雷叫住:“希望您能收下这条手臂。” 米莉森下意识的摸向自己木制的手臂,和眼前这金臂相比,倒显得粗糙笨拙了。她犹疑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收。玛雷玛雷看她迟疑,道:“这是您的哥哥,特意为您打造的备用假肢。他差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为你所用。” “哥哥……你是说……米凯拉吗?”米莉森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关于米凯拉的一切。一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将鬓角绑成麦穗的俊俏男孩模糊在她的记忆当中。但她的回忆只到这里,再多的便想不起来了。 “此去圣树,山高路远,还望您能收下。”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说着,米莉森左手一推一扯,将右臂摘了下来。玛雷玛雷得到了米莉森的应允,立刻将那条假肢给米莉森装上。米莉森活动了两下,运转自如,简直就是为她而专门打造的。玛雷玛雷看到米莉森戴上了这条手臂,脑中又想起了玛莲妮亚的神武英姿。其实他根本没有见到过玛莲妮亚,也没见过玛莲妮亚击敌的潇洒身影,但是他就是愿意为这么一个人而付出一切。 他是有些可笑的。但是,当以后玛莲妮亚亲临这里,对他笑的时候,他便是世上最幸福、最心安理得、最荣耀的人了。 米莉森又嘱咐了玛雷玛雷几句,玛雷玛雷将其一一记住,随后送米莉森出城。 “这么说,韦大哥你帮那个玛雷玛雷夺回了城池,半道上抓住了这家伙?”伍安问道。 “喂,什么叫这家伙!?我有名字好不好,我叫帕奇!”帕奇被绑在一旁,大声叫嚷。韦其逢和伍安并不理他,只见韦其逢点头道:“确切来说是我们联手,将霸占城池的灵珠猎人斩于马下。玛雷玛雷的刺剑功夫,可谓炉火纯青。米莉森的流水剑法,更是登峰造极。” “既然如今日荫城的围已解,那咱们就走吧。”伍安刚刚说完,玛雷玛雷就领着米莉森来到了城门口。 “列位保重。”玛雷玛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大手一挥,解开机关,城门铺向对面。几人与玛雷玛雷纷纷作别,米莉森并没开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玛雷玛雷,随后跟着众人离开了。玛雷玛雷独自一人守着此城,散尽家产,招募力士,前来帮助他改善城池,以待玛莲妮亚归来并亲至的那一天。 “小安兄弟,你们这一趟,又要去哪里啊?” “去格密尔火山。”伍安说道,“王城与火山颇为不对付,我命亲信于中取便,自己前往火山,讲谈结盟,以抗王城。” “什么?你们要去火山?”帕奇突然发话,被伍安一脚踹在屁股上:“关你什么事?” “诶呀,小王你有所不知,我也是要去火山呐。”帕奇心里头看伍安不爽,脸上倒是笑得谄媚,语气更甚。惹得伍安一阵鄙夷,问道:“你?你去火山作甚?” “哈哈,小王您有所不知,那火山官邸的女主人,正在招募勇士,集结义兵,以此填补军队空缺。我正有前去赴宴之意。” “你?参军?”伍安轻蔑一声,“你这身手,还想上阵杀敌吗?” 帕奇笑着摇头:“非也,非也。火山官邸此番招募的都是褪色者,也就是你我之类人。官邸希望我们暗中行事,减轻军队的压力。简而言之,咱们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你倒是喜欢凑热闹。”米莉森冷冷道。帕奇贱笑两声,说道:“不是谁都有您这般武艺,也不是谁都像少离王这般多谋善断。像我这种乱世的边角料,吃得一口糠,那也是吃了。”说罢,帕奇又笑了一串,听得众人十分厌烦。 “既然你这么想去火山,那么肯定知道路径了。”伍安道。 “那是自然。”帕奇笑道,“沿着沸滚河一路前进,就能抵达一处要塞,名叫莱多要塞。沿着那里的路一直走,就能到达火山官邸了。我看各位都不认识路,那么我愿意劳累一下,给各位领去。” “小安。”米莉森按住伍安肩膀,眼神示意帕奇不可信,伍安则笑道:“你这家伙虽然阴险狡猾,但是说的话却从来不含糊。说有车队就有车队,说有钥匙就有钥匙。此番又说有什么沸滚河直通火山,看来却也不假,是也不是?” 帕奇想要拍拍胸脯承认,但他现在双手被捆,只能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我从来没骗过您呐。”伍安也欣然点头,米莉森看伍安下了决心要听帕奇的,便也不再多言。伍安问道:“确实如此,那么请问,这沸滚河,所在何处啊?” “这简单,各位跟我来。”帕奇说完,拔腿跑了出去,因为双手被捆失了大半平衡,还摔了个踉跄,险些滚在地上。伍安一行人跟着帕奇到了威达姆废墟,此处石壁林立,潭水不深,就在众人准备在此分别之时,一个巨大的骨爪从水中破浪而出,向着众人砸去。众人赶紧向一旁躲开,伍安翻身落定,定睛一看,一副巨大的骷髅从水中拨浪而起。 帕奇刚刚脱离险境,看到这等怪象,更加六神无主,牙齿打架道:“这这这这,这是死诞者的玩意!” “莫慌。”伍安抽出长剑,“看我解决它!”说罢,伍安一跃,剑刃朝着骷髅的脖颈狠狠砍去。 第47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1) 伍安一剑刺了那骷髅脑袋,随后便拔剑而出,跃在空中,化作一团暗月,朝着骷髅脑袋砸去。那骷髅看伍安气势汹汹而来,如同天上降来陨石,自己更不甘示弱,口中一团白浊浑聚,随后直直喷出,一串长光向着暗月而去。暗月被那光束包裹其中,一时不得伸展。伍安惊叹对方手段,更使气力,暗月一再胀大,更兼神速,透过光束,狠狠朝着骷髅砸去。直撞得那怪物前仰后合,随后粉身碎骨。伍安落地,四处观瞧,发现那些骨头分崩离析,却只是落在水上便就消失,不曾坠入水中。正在伍安疑惑之际,脚下一道巨影铺陈而来。伍安惊觉,只向后一望同时,瞬行躲开。再去看时,发现却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浪朝着自己打来。 伍安刚刚躲开,这潭水却像是跟定了他一样,一招扑了个空,又席卷着向他冲来。伍安并不示弱,既然穷追不舍,便就劈开海潮! 只见伍安绰剑在手,左手捏着剑诀,贴在剑身,剑刃正对浪潮。伍安将剑立在身前,临危不惧。随即一道紫气攀上剑身,紧接着气贯山河。那浪潮不含糊,迎面就朝伍安而去。还没到达门前,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强行劈开,千斤重的水激流而进,竟然被伍安以气刃劈砍成两半,不顾在身后,旁人见了,尽皆赞叹。 伍安知道这潭水再厉害,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背后操弄之人。正在他欲闪身之时,一艘木船跃然在他头顶,随后狠狠砸来。伍安见了,立刻调整剑势,飞身垂直而上,将整艘船打了个两半。船上老叟扑的倒地,手中还攥着船杆。那老叟同样是个骷髅,只是打扮的老气横秋,让人看上去误以为是个老人。它利索起身,抄起船杆朝着伍安打去。伍安并不让他,收剑在背后,左手抓了船杆在手,右手前臂撧了船杆,使船杆一下两半,接着一个转身,船杆横打在骷髅脑边,打得其神志不清。伍安弃了船杆,抄了黑刀在手,擦身而过,一团黑火便将骷髅焚烧殆尽,不留半点烟尘。 “好功夫!”同行旁人尽皆感慨道,其中尤其以帕奇最为醒目。但见他又是跺脚又是欢笑,比亲手杀敌的伍安还兴奋。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走过去问道:“沸滚河在哪?” 帕奇稍稍收了笑,伸出手指向着身后探了探:“就在前方。” “既然已经寻得了路,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韦其逢说罢,就要与伍安作别。米莉森和阿玉儿看韦其逢要动身,也就与伍安道了别,准备离开了。 “且慢。”菈妮现身道,“各位,方今升降梯不堪用,断崖路又崎岖难走,不如待我片刻,为各位行个便宜,自领各位而去?” 三人正迟疑之际,菈妮闭眼,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未出一盏茶的工夫,天空一道飞影急转而下。原本镇守城寨的亚杜拉,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韦其逢和米莉森见了这庞然大物,都下意识的将阿玉儿护在身后。菈妮却走过去,先是抚摸一阵,随后对三人道:“请三位上来,它自然会将各位带下去。” “如此……妥当吗?”韦其逢试探着问道,心里直怕这龙随便动弹一下,便把他们从高空甩下去了。 “妥当。”菈妮微微翘起嘴角,自有把握。韦其逢和米莉森面面相觑,即便从之。两人先上了飞龙脊背,又带着阿玉儿上去。看三人稳坐妥当,菈妮拍了拍亚杜拉脖颈,安抚几句,随后退后几步,任凭其振翅高飞。亚杜拉朝着西南方向而去,须臾之间,身形便隐入云海,不见其踪了。 “我们也走吧。”伍安说完,转身便走,菈妮身形消失不见。帕奇看伍安快步而去,同样快步追上,好言道:“小安兄弟,你行行好,给我解开了吧。”说罢就将被缚双手往伍安身前递。伍安听他跟自己称兄道弟,倒不觉得他失礼,只是觉得好笑,说道:“你不如就这么绑着好了,免得你再生事。” 帕奇听后,脸色瞬间难看,但那笑依然挂在脸上,不曾消失过。他咂了一声舌,苦道:“诶诶!小安兄弟!你现在都已经是大富大贵之体了,就应该心胸宽大一些,怎的称王称霸,反倒这般狭隘?” 伍安听后笑道:“人凡遇道,宽则泰然大步直行,窄则侧斜身子,小心而行。我遇心胸宽广之人,自然豪气不拘小节。若是遇了嚚人,便也就狭隘多疑了。” 伍安此话正是讥讽帕奇狡诈,虽然拐弯抹角,但帕奇自听得明白,一时语塞,心里烧了火,却说不出话来辩驳。伍安看他呆立原地,更觉好笑,却只是忍住,扯过他领子道:“只管领路,其余不问。”说罢将他一松,叫他头前带路。帕奇气不打一处来,笑脸彻底冷了。但目前只能暂且领伍安到火山官邸,至于以后如何报复,再待他慢慢思考。 两人自向潭水西北方向而去。走了几里,便见潭水潺潺而下,汇成一片水滩。伍安再往前看去,一条河流夹在山间,滚滚向前。河上烟雾缭绕,更隐隐约约有火光飞溅,想必这就是沸滚河了。 “看样子不太好过。”伍安骑马到河口,托雷特忽然扬蹄四跃,真像发了疯一般。伍安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阵寒气顺着身体而下,托雷特片刻之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耍闹,安分恰似以往。 “我施了法,可抵御这河流的高温。”菈妮道。 “多谢了。”伍安东张西望,“也不知道这河究竟能热到什么程度。”伍安说着,翻身下马,抓了只青蛙,一扔在河中,那青蛙猛的一跃,随后落在水中,翻了肚皮,四脚朝天,已然死了。伍安看那青蛙俄而便死,心中大惊,不再轻视这河水,尽力贴边而行,又须小心别挨着了两处山崖石壁。 伍安走马,小心而行。帕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抬头看去,山体走势崎岖怪异,显出尖长之形。突出山崖,彼此层叠交错,将穹顶切散大乱,再擅自凌乱组合,拼成一幅奇怪天景。伍安正赞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际,两道喷泉从一旁河水中涌出,沸水一飞二丈,伍安立刻策马躲开,帕奇躲闪不及,只得卧倒,那沸水未完全溅到,却也烫在了他背后,使他叫苦不迭,哀嚎不已。伍安知道那水烫得吓人,又看帕奇痛苦,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帕奇可怜。帕奇经了这一遭,只觉得命都去了大半,躺在地上呻吟,近半口气,便吐出去一个半,真像是快死了。伍安看他可怜,拖了他身子在一旁,先是绰出暗月大剑,双手举过头顶,一阵寒气先是裹住剑身,随后凝霜在剑刃与剑身之上,灿灿皎皎,恰似孤月化宝剑,傲雪凌霜自赏绝。 伍安拿了剑在手,又怕冻伤了帕奇,只得把剑横过来,用那寒气给帕奇驱热。帕奇感到头顶和背后一阵清凉,让他身上热意尽消,舒服至极,竟然不自觉的哼出声来。伍安看他有了好转,又举了一阵,待到帕奇完全醒来,才把剑收了。伍安凑到跟前问道:“感觉如何?” 帕奇咧了咧嘴,想要笑还笑不出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好一阵才开口大叫道:“烫死我了!!” 看到帕奇这痛苦不堪又不敢妄动的模样,伍安只觉得好笑,连着摇头,笑着叹气。帕奇没力气跟他斗嘴,颓废在一处,大口喘息,半天才缓过劲来。 “时候耽搁的差不多了。”伍安正色道,收了暗月大剑到黑洞中,随后向帕奇伸出手:“还能走吗?” 第48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2) 帕奇并不客气,一把抓住,挣扎着起身,咬牙咽痛道:“咱也是条汉子,有何不能走了?”说完自己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前走去。伍安点点头,吹了个哨子,随后向前一步,托雷特乘风而来,伍安坐上,一振缰绳,再伸手捉了帕奇衣服后领,一把将他提住,放了在身后。二人纵马沿着沸滚河而去,仗着菈妮的冰魔法抵御沸滚河周遭的炎炎热气。二人沿着河流直走了几百里,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太阳正遥遥垂下。二人打远儿瞧见前方火光一片,连成许多红龙。二人断定眼前就是莱多要塞,于是伍安再振缰绳,托雷特绝尘而去,出了河口,踏在地上,原本粘稠沉重的空气,此时虽然变得干燥,但也不矢清新。此时要塞当中正冒着袅袅炊烟,烈风刮起,更让其飘飘向沉沉西天。 残阳如血,烟缕凝重如墨,挥洒其中。伍安见到这壮丽景色,心胸一顿,只余慨叹。帕奇则左顾右盼,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情况,一声号角震天动地,直接将他惊的摔下马来。伍安听到号角,登时警觉,一枚羽箭向托雷特射去,伍安一捏手掌,托雷特立刻幻化不见,伍安一甩袍子,将羽箭攥在了手,两指一弯,便将羽箭折成两半,随手抛在一边。再看去,夹道鹿角已经层层推上,喷火战车在大道上蓄势待发。更有要塞守卫,尽皆身穿血色红衣,手拿火杖和烛杖刀剑,列成数排。站在要塞正路上的乃是一个大汉,身高八尺,腰合十围。里头穿银甲,外面罩红袍,脸戴铁面,头顶大锅,滚滚烈火于中燃烧,看得伍安心中叫奇。手中血色大锤,更如火焰塑成,炽热不断。只见那大汉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单枪匹马闯来。” 这汉子声音高亢,一声出来,山岗都似跟着摇动,云朵都因此飘摇。伍安听他气力十足,敬佩之意陡然而生,叉手道:“在下少离王,今见得好汉,真是三生有幸。” “少离王?”那大汉一拱鼻子,“未有耳闻,你来此何干?” 伍安将自己经历简单说了,又说明了来意。那汉子听了,怒道:“大胆!你一草民,天大的胆子敢自立门户!还妄图与我主相提并论!先吃我这一锤!”汉子说完,抡起锤子就朝着伍安冲去。 “你才大胆!”菈妮嗔了一声,现了真身。那汉子见一女流飘然而出,一时恍神,将锤子砸在地上,暂且刹住脚步,喝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月之公主菈妮,亵渎君王拉卡德的亲妹妹,你不认得少离王,却连我也不认得吗?” 大汉听后笑道:“胡说八道!拉卡德大人的妹妹生的比你高大,更有一头如火的长发,怎像你一样冷冷凄凄?”大汉说完,一旁守卫也都跟着一块笑了起来。菈妮向来骄傲,更何况是为了大业才舍弃肉身,甘受流离颠沛之苦。如今却被这糙汉子这般嘲笑,哪里冷静得下来。只听菈妮直言道:“我本望念在兄妹情谊,饶尔等有眼不识泰山。岂知尔等实在叵耐,我不使些手段,便叫尔看扁了!”菈妮说罢,双掌运动寒气。要塞诸守卫看菈妮变了脸色,纷纷更提精神,严阵以待。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要塞城墙上一个声音高叫道:“休得无礼!” 声音一出,底下众人尽皆循声看去。望在城上,喊话人却已不见,只有一女下了要塞台阶,快步而来。她上身米色盘扣衬,下身黄纹红罗裙。面相温婉,身段亭亭。头顶蜷曲发,风吹犹如红海动。却盘成了个发髻,以一银簪串上,在残阳下晃晃,恰似蛟龙越风雷,浑如飞马过檀溪。 那女子匆匆下来,奔着伍安几人而去。众守卫见了她,都暂时收敛兵器,但仍不罢锐气。那汉子看她过来,低声道:“大人。” 那女子冲汉子一点头,随后走到伍安和菈妮面前,一一行礼:“奴婢见过二位。” 菈妮看眼前这一干人等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来了个懂得礼数的,怒气减了些许。那女子继续道:“奴婢叫知恤,是这要塞主人的女巫。” “女巫?”伍安与菈妮互相看了一眼,“你是说,这要塞主人是褪色者?” “正是。”知恤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拦了,我也是褪色者。麻烦你回去通禀一声,就说褪色者伍安求见。” 知恤应了,回头向汉子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回了要塞。不多时,她又赶回来道:“我要塞之内正在炊饭,主人请各位前往,他要亲自宴请各位。” “鸿门宴,凶多吉少。”梅琳娜跟伍安说道,旁人并不听见。伍安不张嘴,只在脑子里回答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也是褪色者,那就更好说话了。” 众守卫听到要塞当中正在造饭,又看敌人成了客人,士气都大大收敛,尽皆收了兵器站列两旁。知恤在汉子跟前吩咐几句,就引伍安和菈妮入了要塞,梅琳娜也在不知什么时候现出真身,跟着二人一同前往。至于帕奇,则连滚带爬,紧随其后。众人看到他那副滑稽模样,只觉得好笑。汉子下去,向着众人托付了几句,便也跟着回了要塞。 莱多要塞地处于沸滚河河口,沸滚河河道狭窄,容易埋伏,并不利于大军行进。况且整条河周遭温度奇高,更不利于行军。因此沸滚河虽然距离王城不远,却依然没有成为军队进攻火山的选择。但王城不发兵,不代表火山会不做提防。此处前是沸滚河,通往亚坛高原,后一拐弯,便能沿着大道,直向官邸而去,因此这位置十分重要。官邸便就在这里设下一要塞,以抵御王城军马。但因为王城军队从未由此进攻,因此城中辎重丰富,火山上牛羊牲畜更是数不胜数,恰好拿来烹煮烤涮,美味十足。火山常年炎热,要塞中要是有人渴了,也可自行出沸滚河,到亚坛高原上去采摘瓜果来食。总而言之,镇守莱多要塞,可是一件美差。外加要塞当中的河口将军是个豪爽汉子,与部下人等尽皆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同甘共苦,赚足了名望,更受手下人爱戴。莱多要塞在这里虽然孤零零的,在这里日夜生活的军士们却并不觉得寂寞。 伍安三人入得要塞,只见这里人人皆兵,虽然此时多数不着披挂,但都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个个快言快语,爽快大方,直叫伍安想起曩日红狮子城之盛况。 知恤领着三人上楼,其余守卫各自回到所属,放了兵器卸了披挂,自奔荤素而去。知恤将几人领到了城墙上,但见四处皆是宴饮。前方宴饮中央处支着的一口大锅,更是惹眼。锅里正涮着牛羊菜肴,山珍海味。锅子周围围一圈大桌,上面摆满干稀蘸料,按酒小菜。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圆桌外更坐一圈大汉,尽皆赤裸上身,把酒言欢,往锅中投箸,夹取食物不停。 待及伍安等人上来,众人齐刷刷的向这边看过来。他们只看伍安几人一眼,随后便去见知恤,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向知恤行礼。知恤笑着摆了摆手,却不肯坐下,全因为伍安等人。 第49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3) “大人,人带到了。”知恤向着一大汉耳边低语,大汉点了点头,侧出身子,走到四人面前。只见他身高八尺,容貌粗犷。剑眉星目,胡渣点点。下身深褐粗裤,上身一件深红开襟的盘扣马甲,将身上扎实肌肉一显无余。他立定在众人面前,拱手道:“我乃莱多要塞守将金猷,绰号金骨朵,敢问各位是……” 伍安听他口音有些熟悉,又见他拱手为礼,心中一阵激动,照样拱手道:“小可伍安,左首这位,是卡利亚公主菈妮,右首则是小可女巫。” 那金?听到伍安叫了名字,又听他口音,心中也是犯了嘀咕,继续道:“我乃苍州人士,不知足下……” 伍安知道对方来处,欣喜不再压抑于心,直言道:“小可是雍州人士。” “雍州?”金猷眉头微皱,“我听足下声音,不像是雍州的。” “大哥明查,小可确实不是雍州本地人士。小可原本委身在玉龙山庄,后来辗转到雍州。” “啊?!玉龙山庄?!”金猷惊讶,“我听说玉龙山庄的玉龙十三式,变化无穷,厉害非常。你既然是玉龙山庄的,可否使来,开开眼界?” 伍安听对方说起玉龙十三式,足以证明对方是与自己同一个寰宇而来。金猷叫他把剑法使来,他心中欢喜得紧,一经金猷一问,不待回答,手先搭上了剑柄,将剑法舞将起来。梅琳娜和菈妮看伍安绰剑在手,不约而同的去抓帕奇,将他拖至一边,免得伍安一不小心误伤。只见伍安身段翩翩风流,长剑刚柔并济时而刺天贯日,时而探海勾月。城上众多汉子,看到伍安武功,尽皆瞠目结舌,暗自赞叹。比及伍安收剑入鞘,清鸣一声。周围尽皆喝彩,掌声如雷。伍安这一场舞的酣畅淋漓,看眼前汉子都为自己叫好,心中更加澎湃。 “好功夫!”金猷展颜,欢笑不止,搂住伍安肩膀道:“好兄弟,你我今天这番,真可谓天涯有知己,他乡遇故知。今天理当喝上几大盏好酒,醉上几天!”金猷说完,就邀众人坐下,更对知恤道:“锦儿!去地窖,将咱们珍藏的冰酒拿来!” 知恤看他们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原本忧虑之心此时消弭,应了一声之后便要带人去地窖。恰好这时之前拦路的汉子卸了披挂上得城来。知恤撞见,便道:“好痴虎,且随我来。” 痴虎看知恤满脸堆笑,疑惑不解道:“大姐何故这般高兴?” “你随我来便是了,路上在说与你。”讲完又招呼几个喽啰,下得地窖,抬了几大缸酒来。此时金猷正与伍安聊的投机,看到酒被端了上来,立刻让人开盖畅饮。喽啰们得了令,将几大缸酒都打开了。但见寒气与香气从酒中徐徐而出,酒缸上水珠柱柱而下,勾得人全神贯注在那酒上,不曾挪开眼神一点,脚步一寸。 伍安刚才与金猷聊天之时,便觉得他爽快豪义,却像是燕赵之士。又看他帐下兵卒,都不拘小节,仗义豪侠,快言快语,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要塞,反倒像是个山头。这些个镇守要塞的汉子,无一不是可以媲美梁山绿林的好汉。伍安来这一遭,真觉得投身了山寨当中。只不过周遭人物都不遮掩,与伍安直来直往,真叫伍安觉得舒服畅快。荤素未吃得几口,开胃酒已经下肚数杯,却只还觉得不够。反观菈妮和梅琳娜,虽然坐在伍安左右两边,但被一群赤膊汉子围住,还是觉得尴尬。至于帕奇,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吹嘘自己,结果被灌得烂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旁有人将冰酒给伍安与金猷斟满,金猷并不急着饮,而是先吟诗作对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随后说道:“今日遇得小安兄弟,实乃三生有幸!饮此一杯,聊以庆贺!”说罢与伍安碰杯,二人将酒一饮而尽。一阵冰凉从舌喉滚滚而下,沁入心脾和五脏六腑当中。两人沉沉不出声,许久过后,才各自慨叹一声,再长出一口气,不住大笑起来。两人聊起往日之事,居然都是行走江湖的仗义豪侠。二人越聊越入港,越聊越感深,越聊越欲泪。两人各自行走江湖,满腔的豪情,却也耐不了一世的寂寞。此番偶落得一生疏世界,能在此相逢,真可谓天可怜见。两人谈论到此,尽皆叹息,酒酣上头,到了最后,更是哭了一阵。原本城上宴饮一片,欢乐成群,却听到金伍两人哭的痛切,都停了杯盏落了筷子,不明悲从何来。但听得二人只言片语,又都郁郁寡欢,食欲大减。 知恤原本是交界地人,与阿玉儿一样,是指头女巫。原本名字也不叫知恤,这是金猷为了叫着方便,给他化了名字重新取的。再拿她名字最后一个字单独拎出来,便就叫她锦儿了。知恤生的美丽大方,端庄典雅,看起来成熟,实则不过是个心智未熟的女孩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成为了名为金猷的褪色者的女巫。金猷被召回时,正是落定在了火山官邸,这里距离王城最近,知恤找到他也很容易。他向金猷陈述了天下大势,以及他们褪色者的使命。金猷却觉得不以为然,每当知恤拿什么使命来与他说辞,金猷便都不管不顾。火山官邸的女主人塔妮丝看金猷虽然无心攻伐王城,但他性子直爽,恰可以去守关,于是便发配他领着自己在火山官邸认的朋友兄弟一道去了。知恤原本只觉得金猷游手好闲,只知道讲江湖道义,却不懂得忧国忧民,一个劲的觉得他没有志气,没有出息。可这一番听说他要去莱多要塞,又下了决心跟他前去。金猷当然知道知恤希望他成就大业,这番要与他同去,金猷一阵感动,道:“妹子,你常说我只懂得儿女情长,不懂得天下纷攘、纵横捭阖。可是妹子,你可知道,你所谓的那天下兴亡,可是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儿女情长,堆砌而成啊!” 正是这一句话,叫知恤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随金猷一生。 知恤原本就爱英雄故事,常常听得落泪。如今看到伍安和金猷一见如故,各自垂泪,自己鼻子更是一酸,抓起一坛温酒,也不斟杯,自顾自仰脖喝了起来。她一口气干了半坛子酒,头上鬓发微垂,香汗如柱。众皆没有反应过来,知恤却上前,向着伍安和金猷道:“两个大男人,遇在一起,应该纵情欢笑,却似娘们一般相拥而哭,像什么话?!与我干了,休要再哭!” 周围人见知恤要求喝酒,都转悲为喜,共同喝彩。又见知恤一口气干了剩下半坛子酒,欢呼的更甚。伍安和金猷看到知恤喝的面皮泛红,表情却无半点醉意。二人听了知恤一番话,相当受用。兴致登时上头,更是一转心中苦闷,与众人一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谈风月,醉论春秋。一宴过了半夜,方才停息。但见城上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要塞当中人人相于枕藉,各自醉倒。幸得火山气候炎热,晚上如此睡得,也难得着凉受风。众人就此睡了一夜,不知东方之既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伍安等人闯荡到莱多要塞,和守将欢宴畅饮,自是不在话下。转过头来看伍邦,经力却不那么爽利了。却说伍邦正被钱塘所救,二人一阵商议之后,钱塘愿意接受伍邦的提议,与伍安结为同盟,前提是,伍邦需要帮她做成一件事,她方放下身段,和伍安等人共同进退。 第50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4) 伍邦自是对伍安忠心不二,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得能帮伍安招得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伍邦当然不会拒绝,便与钱塘计较起来。只听伍邦道:“要帮什么忙,尽管说来吧。” “暂不妨事,你我边走边聊。”钱塘说完,吹了一声哨响,两匹白马望风而来。这马体格健硕,生有龙鳞,瞳仁竖着,又在阳光下灿灿,恰是龙眼没错。伍邦见了,只觉得这两匹白马是从壁画之中跳脱而出的怪物,一眼看去,心里先提防了起来。钱塘见了它们,却倍感亲热,上手抚摸。那两匹马也格外亲人,围着钱塘,不住用鼻子拱来拱去。 钱塘在马耳边吩咐两句,将其牵到伍邦身前道:“请吧。” 没等伍邦答应,那匹白马便踏到了伍邦身边。伍邦问道:“这马从何而来?” “这是我族以龙心脏饲养的龙马,可日行千里。”钱塘自始至终,不失骄傲。 “但为何不见辔头?” “马蹄踏霜雪,鬃毛御风寒。带了辔头,钉了马掌,便已经废了马匹半条性命了。命遭损耗,怎的还能日行千里?” 伍邦听了钱塘这一番解释,倒觉得有些道理。两人翻身上马,两匹龙驹长嘶一声,打了两个响鼻儿,不再出声。 “跟我来。”钱塘一夹马肚,头前带路,伍邦同样夹了马肚跟上,问道:“现在可说了吗?” 钱塘先不说话,抄起腰上酒壶,先滋润了一口,随后把酒壶撇给了伍邦,抬了抬手,叫伍邦也喝。伍邦喝了一口,看这酒壶上绘黑云金雷,喝下酒去,真觉得把滚滚天雷都咽下了肚子,壮大胆气。 伍邦拎着酒壶不发一言,钱塘脸色黯淡下去,说道:“自法环破碎之后,天下大乱,祸患丛生。玛莉卡在被囚禁之前,用自己的箴言,将不受赐福的褪色者召唤回到交界地,只不过有早有晚。你的大哥伍安,倒是回来的不早不晚。” “是吗……”伍邦喃喃,钱塘续道:“曩日,有个叫维克的勇士,他使一杆长枪,武艺出众,技冠天下。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大升降梯之下。我感他少年英雄,又有着鸿鹄大志,于是决定帮他。事实证明,我没帮错人,他有情有义,又重情重义,颇得我欢心。我带他上了亚坛高原,并与他义结金兰,认他做弟。既然结拜,我与他便推心置腹,再无隐瞒。他感念我大恩,和我族祸事,便想杀入王城,坐了王座,更易神器。”钱塘叹了口气,“他本事广大,的确如他所说,一个人杀入了王城。只不过,他不知为何,并没有成王,却深入了王城地下,找到了三指。” “三指?”伍邦知道双指,这三指却闻所未闻。 钱塘点头道:“双指是无上意志的走狗,三指便是癫火的走狗。癫火比之律法,更加可恶。不留一丝生机,只存一片火海。不分彼此,只管烧焚,只把整个世界烧个精光为止。维克虽然智勇双全,却只道使命。他见了三指,受赐癫火。结果心智俱裂,再不念天下之事。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独自出了王城。自此之后,便隐遁到了癫火村,再没有出现过。” 伍邦认识钱塘到现在,始终都见她冷淡骄傲,如今她这副惆怅模样,倒让伍邦觉得稀奇,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结果了三指?” 钱塘点头:“我飞天遁地,驱雷掣电,可是却没办法进入王城。城内正有屠龙的兵器严阵以待。一旦我露了踪迹,迟早遭到擒杀,所以只能在城外活动。要是我能进城,一发雷枪,劈死那该死的,若有人劝阻蛊惑,一道杀了。” 伍邦看她面相不改,却有一股阻挡不住的怒气和杀意外露而出。伍邦此刻与她同行,尚且觉得她不好强大无比深不可测,要是做了对手,这么不知道得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将其降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钱塘说着,牵马拐了个小弯,领着伍邦从大路离开,径直到了一个小坡上。二人来到崖边,勒马站定,前方枫林密密,红叶飘洒,惊艳非常。伍邦自被这美景折服,钱塘的眼神却越过了枫林,远远朝着王城侧门而去。伍邦看她沉默,便循着她眼神而望。远处有两个巨大的石头人卫,手拿石弓,背系斧钺大箭。两个石头卫站立道路两侧,弓箭在手,时刻准备射杀胆敢逼近之人。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钱塘无数次的想要越过这堵好大的围墙,以自己的身躯化成雷电,划破那参天的巨树。她眼望着,眼睛都快要望出血来,却还是望不到城中。 “这事不难,我接了。”伍邦一句话,叫钱塘的怒目缓下。她下马走到一处营帐之中,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四尺的锏。她双手捧过,交给伍邦:“城内城外的王城军士,他们武艺卓绝,铠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更不惧雷法。这把锏,是我亲手打造,专意为破王兵,今日转赠与你。王城之内,多有凶险,望你一往无前。” “必不负重托。”伍邦接过了锏,挎在腰上,摘了酒壶还给钱塘,却被钱塘止住道:“这是维克的露滴,今日我将其一道送给你。你可在赐福处自行补满,助你业成。” 伍邦收了锏和酒,又受了重托,不再调转马头下坡,而是纵马一跃,下了小崖,直奔着王城的侧门而去。两个石头卫早早察觉到了伍邦的存在,只是他没有靠近,所以才毫无反应。此番看到伍邦全速而来,石头卫也不再含糊,张弓搭箭,将箭头瞄准了伍邦。那箭净重便有百斤,被这么一拉一扯,更蓄着千斤之力。一发射出,直叫风息都划开个口子,破出个大洞。人要是撞上,莫说是生还,就连全尸都不再有。 伍邦头顶着这两只大箭,不顾一切,只是飞奔。伍邦自身是银水所塑,可聚可散,这马虽然流着龙血,可纵然铁打,也遭受不住这等冲击。只见那两发箭破空而出,各自旋着一股飓风朝伍邦杀去。伍邦揪住龙驹鬃毛,叫它赶紧刹住。自己却松了手,向前仰去,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匹战马,奔腾而去。两发箭击了个空,插在地上。那两个石头卫呆头呆脑,见没射中,还想要取箭来射。伍邦却不给它们机会。她又从战马变回了原样,手拿那把锏,直接锤在两个石头卫的脚踝上。那锏威力巨大,打在石头卫脚踝上,再离开时,直锤出了个满是裂缝的深坑,更有岩浆与火花从中飞溅四溢而出。 那两个石头卫看伍邦已经杀到脚下,都想要伸手去拿身后斧钺。可它们的手还没勾到斧柄,脚下一轻,随后瞬间重重瘫倒在地。伍邦把他们的脚踝锤了个稀巴烂,叫它们再没办法站起,又变出月隐,砍断了两张大弓的弓弦,让他们没法再射箭。这样一来,这两个石头卫便再没有办法阻挡伍邦。伍邦收了兵器,径自要往侧门而去。没等他上马,一发红色的落雷从天而降,伍邦急忙躲开,免得被其贯穿,暴死在当场。伍邦抬头看去,定睛观瞧,却是一个人马,迈着大步过来。来者身穿金甲,头戴金盔,上撒金缨,恰似黄花。胯下高头大马同披金甲,内衬黑布甲。那将士右手中使一大龙爪做成的黑头金身的大钩,左手一面树纹金盾,上方下齿,高一丈宽二尺。钩盾齐耍,金甲闪耀,威武非常。 “·大树守卫!”伍邦曾听伍安谈起过大树守卫,但是只知其人,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看到,方知伍安所说的五百骑便可平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第51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1) 伍邦见了大树守卫,立刻警觉,绰了锏在手,与大树守卫面对而立。这大树守卫并非伍安与涅斐丽当时所败那一类,其身上铠甲皆以龙鳞与铜铁熔铸,手中兵器更兼有掣雷之力。这正是龙装大树守卫,纵是真龙下凡,与之一斗,恐怕也要伤筋断骨,打个两败俱伤。 伍邦想起钱塘说的话,王城内外军马战甲坚韧,刀剑之类,纵然锋利,碰到密不透风的坚甲,反倒发挥不出威力,还要自损刃口。面对重甲,就须上钝器。锏这兵器恰好可破重甲,可隔着铠甲伤及性命。但锏分量十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能够使用,却也需要些技巧,方能运用自如。恰巧的是,伍邦的力气可实在不小,外加他跟随伍安多时,早已经将他那一身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譬如玉龙十三式,便是信手拈来。至于流水剑法这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身教的功夫,伍邦现在还一知半解。 伍邦握了长锏在手,自是不怎么发怵。大树守卫见了伍邦更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把扛在肩头的大龙爪钩垂下,又掂了掂,像是在试着重量。伍邦的目标此时很明确,她与大树守卫的个头差距实在悬殊,更何况对方马匹高大强健,自己的白马虽然也是宝驹,但相比起来,却是逊色不少。伍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站立原地,等对方攻击,自己随机应变,最为稳妥。 两人各自无话,只是圆睁睁眼睛盯着对方,伺机而动。此时萧瑟秋风徐徐而过,刮起红黄,吹落杏桃。伍邦不被花叶迷眼,更不眨一下。大树守卫略微抬手,随后把盾一横,随后又是一竖,盾齿朝天,用力一顿,立刻引了一道红雷灌注盾牌之上。与此同时,伍邦头顶更有一道红雷,撕裂了天空,滚滚而来。伍邦本能的反应,轻松躲过这一击。但她力还未等收回,大树守卫已经踏马腾空而起,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将伍邦完全笼罩。那大龙爪钩直挺挺向着伍邦颡上砸去,其势不可阻挡,一招下去,定叫伍邦变作一滩模糊肉泥。 这大树守卫不仅像龙一样同会雷法,声东击西之智,反应与力量更是卓绝,直教人防不胜防。伍邦吃了一惊,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想要横锏招架,但随即又想到杯水车薪,索性挨了这一击。大龙爪钩势大力沉,一击下去,伍邦瞬间被砸的人形无存,水银四溅,分崩离析。 大树守卫这一击得逞,以为功成,正要收工,但见水银分散,立刻又提了精神,勒马向后一跃的同时,又向身前挥出龙爪,以防伍邦偷袭。伍邦被砸成一滩水银,看似身死,实际上早就几泼水银飞溅到了大树守卫身上。那些水银逐渐汇集,变作了条二尺毒蛇,沿着大树守卫的身子向上,拼全力勒住其脖子。其力之大,叫大树守卫都为之一惊。他想要去抓蛇,但奈于双手都持兵器,松懈不得,一时间没了法子,刚刚还是个震杀鬼神的万夫不敌之将,转眼间就要成了区区一条毒蛇的身下亡魂。 大树守卫气息被掩住,急迫至极,便成了愤怒。他开始运气,人马合一,镇在原地。雷电游走在他周身,那毒蛇受了雷击,便如痉挛一般发抖,松了力气。大树守卫一甩身子,将那蛇丢了下去,谁知道更多的水银汇聚而来,长出只手 抄了长锏,奔他而来。大树守卫龙爪一挥,雷阵在自己周围施展开来,鬼神莫入。 伍邦重新凝了身形,那条蛇回了她身体,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战斗,伍邦将那蛇化成左臂接上。她这一接,便是一阵骨软筋麻,未消的雷电更叫她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大树守卫将雷阵汇聚在武器之上,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消灭伍邦。 “如果你的对手是水,那么不管你怎么击打,它都会从你身上穿过去。”伍邦喃喃自语道,似是已经想到了破敌之法。大树守卫并不想与她废话,一马当先,龙爪从天而降。伍邦这一次并不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化形,裂成两半,躲开了这一攻击。大树守卫一愣,龙爪正嵌入地下,一时间拔出不得。伍邦顺着龙爪上去,先是双脚踩在了马头上,随后再次化形。她下手可不含糊,横锏直朝大树守卫的脑袋打去。伍邦这一下可真是抡圆而出,她力气大的吓人,纵然是大树守卫,这一招下去,头盔里头的脑袋也得被砸个稀巴烂。大树守卫一急,更用了力,把大龙爪拔出,马扬前蹄。伍邦一个未稳,锏打了偏,将大树守卫头顶那一撮金缨扫了下去。伍邦身子向前仰去,更迅速反应,将锏向着大树守卫的心口窝插去。锏头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个坑洞,但这一击去的太快,也只是留了个坑洞,没能击穿铠甲。 就在伍邦还想要朝着大树守卫的脑袋砍去的时候,这一击横扫却被突然捉住。伍邦愣了一瞬,转而看去,心灰意冷。大树守卫右手抓住她的锏,大龙爪已经被插在地里。伍邦死都不肯松手,大树守卫便将她连人提将了起来,喉咙当中作响,像是头愤怒又饥饿的猛兽。伍邦又急又恐,急忙想要拔出锏来,却又使不上力。就在大树守卫准备一松右手,把伍邦捏在手里彻底攥死之时,一发雷枪劈在了大树守卫的手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大树守卫松了手,伍邦摔在地上,疼了一阵。大树守卫翻过手背一看,铠甲上留了个黑色的印记,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损坏。他笑了两声,声音低沉。而赶到的钱塘,则面色冷淡,甩了袖子背过手去道:“果然还是伤不了分毫,不过也罢。” 大树守卫听后一惊,随后胯下忽然一软,整个人都塌了下去。原来是伍邦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抄锏朝着战马的马腿打去。大树守卫的战马虽然身上披着战甲,但是四条腿上并无什么防护,伍邦牟足了劲打将下去,直接将战马的右前腿打断。大树守卫一下失衡,险些跌倒在地上。伍邦又滚地而去,又打折了战马另一条前腿。战马哀嚎不止,身子前倾,趴伏在地上。大树守卫滚将下去,半跪在地上,急忙用盾牌架住伍邦的又一次全力一击。这一下将盾牌狠狠地砍出了一大条坑。伍邦顺着盾牌攀附而上,双脚狠狠踏在盾牌上,将盾牌嵌入地中,保证接下来大树守卫没办法回防。她借力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锏柄,狠狠砸将下去。这一击非同小可,直接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砸的凹了下去,整个脖子都被劈断。大树守卫的脑袋耷拉下去,伍邦拔刀出来,手起刀落,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砍了下来,一脚踢开。伍邦收了刀和锏,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钱塘将那颗头颅捧在了手,丢了两下,笑而不语。 “好身手,好武功。”掌声和着奸邪的声音徐徐而来。伍邦和钱塘一同回头,一个白衣白面具的人向着她们走来,身后又跟着一个手拿双头刀龙骑士铠甲的人。两人站定,那白面具说道:“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好久不见?”伍邦一疑惑,随后想到这人肯定是把自己误以为是伍安了。她也没打算挑明,打算先听听他如何开口讲了近乎。 “看来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再费一番工夫来介绍一下。”那人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先鞠了一躬,装腔作势道:“我是白面具梵雷,追随伟大的蒙格大人。这位是血指骑士艾旒诺拉,与我同样追随蒙格大人。”艾旒诺拉上前一步,同样鞠躬:“早听闻褪色者伍安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52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2) 伍安乐得听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伍邦却不这般。她听对方二人对伍安虽然夸耀,但并无任何敬意,心里头一阵不悦,更想要宰了这梵雷,但面上没露出来。至于那个叫血指骑士的,伍邦知道尤拉正在四处追杀他们,尤拉与伍安交好,伍邦自然也就视尤拉为同道。他的事,伍邦也就记在心上。今日见了这血指骑士,正好想个法子,把这两人一道结果了。 钱塘见多识广,一看这两人的形貌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的人,这一开口,倒让她觉得新奇。她上前绕圈开始打量起二人,更兼似笑非笑道:“蒙格,莫不是那位鲜血君王?我听说他远离朝堂已经多年了,不知道他在他那地底下的小朝廷,过得还好吗?” 艾旒诺拉和梵雷听到这话,脸色纷纷僵住。伍邦下意识想到诺克隆恩,心头也是一惊。钱塘一句话就叫眼前三人变色,可见其犀利。钱塘笑而不语,继续道:“二人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 梵雷意识到钱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原本高傲奸佞的姿态也放了下来,正色道:“……这要事是有的,只不过……”梵雷正面看向钱塘,“却先要结果了你。” “我?”钱塘假意害怕退后,微颤道:“我?二位与我无冤无仇,何故要取我性命?” 梵雷哼笑一声:“尤拉那厮,命不久矣。技不如人,还想要跟我们动手也太不自量力。你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们知道你是龙族,我这位朋友,刚好手痒,正渴望屠龙之后,再摘了龙心脏来吃。” 伍邦听到尤拉遇了难,心头一急,正打算上去问个明白。正听钱塘道:“你等既然知道我是龙族,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艾旒诺拉手转双头刀,上前一步道:“你休要吓唬人,我屠龙无数,更掌龙力,敌手寥寥。” “谁说我是在吓唬你?”钱塘头顶龙角挣过头发,崎岖而出,正要现出本相。艾旒诺拉舞动双头刀,旋转身形,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直取钱塘。其身形婉转飘摇,正如蛟龙出海,恰似凤舞九天,神采异常。就在这时,伍邦单手举起大龙爪,朝着梵雷砸去。梵雷此时注意力全在钱塘与艾旒诺拉身上,根本没顾及伍邦。只见大龙爪猛猛而下,伍邦用足了十成力气,轰隆一声,声如惊雷,直把梵雷拍成了一滩烂泥,人形崩散,血肉模糊,鬼神难救。 伍邦这一下大出了艾旒诺拉之预料,她稍一分神,那附了鲜血之法的刀刃便失了威力,从中泼洒而出的热油一般的鲜血也坠坠而下。 伍邦自打听了梵雷开口就想要宰了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伍安的影响。至于钱塘,可是在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就想要动手杀死他们。所以多对于伍邦的出手,她是觉得爽快,但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下手,不过好在还有个艾旒诺拉留给自己。钱塘周围雷光运作,狂风滚滚,那明眸忽的转成了一双灿灿龙眼,只看上一瞬,便叫人肝胆俱裂。艾旒诺拉感觉出了钱塘的实力非同小可,远远超出了她所遇到过的所有龙族。但是刀刃一经祭出,就必定见血。艾旒诺拉只要比她还要快,就能够抽筋去鳞,叫钱塘暴死当场。 艾旒诺拉与钱塘都下了杀死的决心,各不相让。此时天雷滚动,号哭。钱塘捏了两把雷枪在手,一齐掷出。两把雷枪合作一处,真似个冲天之槊,贯日长虹,直冲冲朝着艾旒诺拉而去。艾旒诺拉双手握住双头刀柄,背后骨翼张开,口中怒火喷发。此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这一个忍辱负重灭仇雠,另一个震天撼地剜胆心。真个是天地浩荡,龙战于野。 伍邦见势不妙,立刻抄起盾牌插在地上防住。大树守卫这盾牌水火不惧,更不畏龙雷。插在地上,便如一面扎不烂打不破的高墙一般,将伍邦牢牢护住。伍邦靠在盾牌后面,不见得双方如何激斗,只觉得头顶四周皆是烈烈洪风,势不可挡。若是没有这面盾牌,莫说是二人打斗时飞溅出的真气,就算是这风,也能把伍邦刮出二里地了。伍邦靠在盾牌上,死死顶住,生怕插得不紧,倒将下去。过了半刻钟,风声才渐渐消弭。伍邦听周围安静下去,便侧出脑袋看去。只见钱塘还在原地站着,身上并无一点伤痕,只是徒增了风尘而已。反观艾旒诺拉,身上龙鳞片片,刺穿铠甲。手脚皆成龙爪,头身齐具龙形,俨然成了个龙人。她心脏处被一把长刀贯穿,尤拉气喘吁吁,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长刀拔了出来。艾旒诺拉胸中鲜血涌动而出,气息渐弱,终于死透。 尤拉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一样,放声而笑,身子一失力,栽倒在地上。钱塘依然在那里站着,不去扶他,只是拂去身上灰尘。伍邦见了,赶紧去扶住尤拉,轻轻摇晃。尤拉吐出两口热血,看向伍邦,两眼忽然闪出光亮,问道:“是小安兄弟吗?” “……我是。”伍邦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死了。 伍邦本要点头,看到伍邦眼睛,又笑着摇头道:“不,你不是他。” 伍邦不说话,尤拉续道:“小兄弟,我活不成了,好在我心结已解,死而无怨。”尤拉把刀拿在伍邦手里,“我这一生飘零,身上更无一点盘缠,只有这长牙,陪伴了我一生。我今把它交给你,务要收好。”尤拉将伍邦的手推上之后,就此合了眼,再没有一点气息。伍邦看他咽气,难过了一阵,将他的刀收好,刨了坟墓埋了尤拉,又把长牙放在坟墓当中,和尤拉一同葬在一起。 “方才他说把这刀托付给你,怎的又把刀与其埋在一起?”沉默许久的钱塘问道,“这长牙刀身长锋利,斩敌犹如割麦,是把神兵。如此埋没,实在可惜。” “这刀已经陪了他一辈子,就让其再陪他到地下吧。”伍邦削了个木碑,在上面刻上了尤拉的名字,随后跪在地上,闭眼之后双手合十,朝着木碑拜了四拜,接着起身对钱塘道:“侧门已无障碍,我这就去了。” 钱塘点点头道:“目今城中大小官吏,多是当年与恶兆王共同出生入死的武人。那些文臣和贵族,因为黄金律法的残缺,而导致灵魂无法回归,身体却日渐消瘦萎靡,都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至于那些武人,因为恶兆王的战时政策,奋勇杀敌,赚的卢恩,以养身心,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你此番入城,硬来不得,只能智取。武人嘛,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你须随机应变,糊弄左右,搪塞上下,才能挣得一时喘息。” “那个三指不是在王城地下吗?入了王城,径奔地下便是,何须这般麻烦了?”伍邦听到别人督促他要动脑筋便感到头疼。钱塘啧啧笑道:“王城之大,远超你的想象。若是没人带路,你转上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找到三指所在。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伍邦点了头,正要离去,又被钱塘叫住。钱塘叫他把手递来,二人手一交握,一股酥麻之感攀上伍邦手心。她张开一看,却是一圈雷环。 “事成之后,以掌面天,击雷于彻。那时候我自会去协助少离王。”钱塘嘱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说准了。”伍邦说完,跑向侧门,过会便没影了。钱塘再转过身去看尤拉坟墓,刚刚被填平的坟,此时居然落了个坑在那里。钱塘上前查看,发现整座坟都空了,只留了个木碑在里面。至于尤拉的尸身和长牙刀,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了。钱塘正疑惑之际,忽然双眼一闪,咬牙切齿,捶胸愤恨。 第53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3) “癫火的走狗!”钱塘怒骂一声,随后拿出木碑重新插上,将坟墓填满后,方才离去。 伍邦从王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去,找了个布袋和一条绳子将锏包好,背在身后。伍邦又怕别人看出她身份,故意变作了王城兵卒的模样,摸索着进城。她刚刚转入了一间库房,就听见门外长廊中有铠甲错落的声音,听去像是四五个武士。伍邦想是自己搞的动静太大,招惹了这帮人前来探查情况,正待他们走远,自己再转出库房前进。但转了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变了模样,那恶兆王慧眼识真,这帮武士可却未必有他那般机灵。自己只需要注意些言语,切莫多说话。她壮了胆子,迈步冲出了库房,正和一个军士撞了个满怀。前面跑过的武士听到声音,都纷纷亮出武器回头来看,伍邦倒在地上,全然一副小兵卒模样。她假装背撞在墙上,捂着后脑,不住的哎呦哀叫。那五个武士可不管她伤的是轻是重,无一不是刀剑向着伍邦,只听其中一个问道:“你这厮哪里来?怎么的躲在库房里?” 伍邦听他问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装作一副耳聋眼瞎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了身,眨了两下眼睛又聚精会神地去看,看清楚了是王城的武士,当即大惊道:“诶呀各位军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那五个武士听她这话,面面相觑,却不放松,问道:“何事惊慌?” 伍邦把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钱塘身上,关于尤拉和自己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五个武士将信将疑,其中一个道:“咱们三个且去看看,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盯着他。”那三人说罢便插了武器,飞也似地离开了。剩下两个将伍邦带到一旁,死死盯住,等到那三个人回来之后,确定侧门的确如伍邦所说,五个人这方才信了她的话,把她扶了起来:“对不住了兄弟,现在还在打仗,咱哥几个精神都绷得紧,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到。” 伍邦连忙笑道理解,又一个武士问道:“小兄弟在哪做事?” 伍邦脑袋转了一转,信口开河道:“我原本是城内在下面做事的,后来受了个军官所托,担了细作,前往前线探知情况。本来是回城来报前线情况的,结果到了侧门,却撞见那档子事,身上带的文书丢的丢烧的烧,没一点剩下。等到战斗结束了,我才站了出来,看到地上横尸,只觉得害怕,于是拔腿便跑,之后就遇到各位了。”伍邦说这话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个武士点头道,“你刚才说你在下面做事,莫不是在地下水道?” 伍邦点头如鸡啄米舂捣蒜:“正是正是。” 又一个武士笑道:“既然是在下水道做活,有什么隐瞒的?” “那下水道毕竟是城里最腌臜的一片地方,小人实在拉不下来脸。”伍邦装作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 武士摇头道:“此言差矣,正所谓职有高低,工有不同,但功却不分贵贱高低。赐福王如此教诲我等,理当牢记在心。不可学的像那些迂腐无能的软脚虾贵族一样。”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武士笑道:“那帮老不死的,就该叫他们去收拾下水道。” 伍邦前听钱塘说起过文武矛盾,如今听来,此事不假,他立刻拱手道:“其实下面的那些老爷们过得也不太好,各位大哥还是少些责怪。” “你这小子倒是心善,罢了,背后嚼口舌的确不好。兄弟们,咱们先挑出四个人守在侧门那,再有一个前去禀告,增派人手前来。” 这武士一说完,立刻有三个自告奋勇。四个走掉,就只剩下一个,便是最开始说话的武士。只听他道:“小兄弟,既然你是地下水道的,那我就先顺路带你走一段吧。” “麻烦大哥了。”伍邦急忙叉手称谢,跟着这武士一同拐过了长廊,又复行几百步,过了左右重重门落,出了廊口。二人站了城上,远远就看到一把如同枯枝纠缠的一把金枪斜插在城中,雷枪旁边便是古兰·桑克斯的尸首。自从它带领龙族攻打王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可它的尸体却始终不见腐烂。它身上的龙鳞翼膜已经被尽数抽离,全作为了王城军队装备的原料。现在依然还有人在龙尸体上凿挖,渴望敲打到龙之骨髓,拿来熔铸兵器铠甲。 “……真是壮丽。”伍邦看到古兰·桑克斯横亘在城中的尸体,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一旁的武士却不以为然,问道:“你在王城,不曾见过吗?” 略略愤怒道:“壮丽?我看是可怕。当年这畜生在高原之上为非作歹,折了我们几十万弟兄,还是没把它怎么样。它冲进城的那一天,我真觉得天都塌了,所谓末日也不过如此。正在我以为无力回天之际,大王子葛德文赤膊上阵,单手掷出一把雷枪,洞穿了那畜生的胸膛。自那之后,这畜生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那里。”武士握紧了拳,“我等恨不得生啖其肉,亲尝其血。可是葛德文王子说要留着这尸体,叫我们不要忘了被异族攻进城池的耻辱。”说罢,武士叹了口气,“自玛莉卡女神砸了法环、黑刀之夜以后,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所幸,我们还有王上。” “王上?”伍邦心里稍稍一愣,随后想到这王上便是赐福王蒙葛特了。 “初王葛孚雷英雄盖世,玛莉卡女神智计超群,他们的的子孙也都是英雄。大王子武艺高强,又宽厚爱民。王上与蒙格大人虽然为噩兆,却能在关键时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武士顿了顿,“我带你下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伍邦跟在身后,随他一同下了城楼。两人到了王城大道,此时风起,夹道的高木摇曳,红黄叶子如片片碎金,飘落大道之上,铺陈开来,甚是唯美。两人踏着碎叶,荡开红黄,转了大道旁边露台,过了一处住房,又到了龙翼之下。那里正有一口深井,一条梯子直通其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小兄弟。”武士道。 “多谢大哥,还请慢走。”伍邦拱手别了武士,搔了搔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还没有下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冲口鼻。好在伍邦非人,只是觉得臭,却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伍邦顺着梯子下去,到了地下,放眼看去,尽是四通八达的水管沟壑,串行上下。伍邦只觉得一阵眼花,随后振作精神,再沿着梯子向下走。这下水道黑的可怕,又不曾点灯,伍邦此时便与睁眼瞎无异,只管顺着梯子往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儿。 她滑到了下面,双脚踏在水里,方才知道是到了地面。还没等她放松下喘口气,眼前忽然火光森森林立,光下现出一张又一张丑陋狰狞的脸皮,个个皮肤黑若炭,两眼如灯笼,真个能把活人吓死,叫恶鬼求饶。 伍邦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没到,就靠在了墙上,屎尿淤泥垢满了背后。眼前这些鬼怪,个个对她怒目圆睁,其中一个扯开破锣嗓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54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4) “小的是新来的,负责打扫这里的人。”伍邦却不害怕,只是装作害怕。那鬼怪高声道:“掌灯!”他刚刚喊完,四下火光亮起,四面墙上的烛都被点燃,伍邦的视线也顿时变得明亮。这群拦住她的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群恶兆之子。个个面相丑陋,头生恶角。身形魁梧,手拿大刀,他们见了伍邦穿着兵卒衣服,便都稍稍收敛疑心。那恶兆之子继续问道:“你是新来的?是哪位老爷托了你?” “是……城南那家。”伍邦胡乱说道。 “城南?嗯……原来是那老头。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的死了?” “这里环境恶劣,除了我们这等人,谁能抗住?”恶兆之子耸耸肩,“他年岁已高,还整天指望着有人能领他出去,结果还是死在这里。不过也算是死有余辜了,毕竟是个嚚人,活着便罢,死了更好。” 伍邦听这噩兆和刚才武士一个口吻,知道他们同仇敌忾,她现在就是假扮兵卒,更得装得像,只听得她也埋怨道:“这该死的赚我到这里,居然就这么死了。亏得还跟我打包票,居然只是口头空票。” “他的尸首我们收了,拿火化了,拿了个盒子装上。这老东西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你不如先拜了再说。” 伍邦对王城人生地不熟,到了下水道更是觉得迷茫。这噩兆开口,伍邦只是别扭了一阵,随后便听了其吩咐。伍邦拜完,自拿了洒扫家伙,前去问道:“还请问我这工该到哪里去做?” 噩兆说道:“这下水道共有二十八层,上面十一层都是我们打扫,下面几层都是给从前的贵族准备的。” “啊?下面十七层,都要我们来负责?”伍邦只管杀三指,其他不问。现在假意害怕,也是为了多多刺探些情报。 那噩兆呵呵笑起来,正如恶鬼一般:“人类,你碰到我们这一群怪物,尚且不害怕。怎么听了要干活,反倒害怕了?” “……小的……小的怕黑。”伍邦唯唯诺诺,声如蚊蝇,逗得那些噩兆哈哈大笑,这下水道倒像是成了地狱阴间一样。 那噩兆笑完道:“那照这么说,你倒是敢去见蒙格大人了?” “蒙格?!”伍邦回想起之前梵雷也提到过蒙格,钱塘又说蒙格在地下,而且这噩兆和梵雷都口尊他为大人,看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便装糊涂道:“蒙格大人?” “你这小子,还真是吓傻了。也罢也罢,既然你能进的来这里,告诉你也罢。在这地下水道二十八层之下,还有个更深的二十九层,那里关着一个东西,由蒙格大人看守。你一路洒扫过去,只可到第二十八层,切不可再往下了。打扫的时候,自己数着点。” 伍邦听后连连称是,那噩兆给他拿了地图火把,伍邦全都接了,搁在手中,向噩兆称谢。噩兆摆手道:“辛苦却当不得,跟王上与蒙格大人相比,我等这些辛苦便是九牛一毛。” “各位守在这里,还能有如此胸怀,当真让小人佩服。”伍邦虚情假意道。 噩兆摆摆手:“王上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丢在了这下水道,长大成人。国家有难,他不仅没有因为从前的遭遇而报复,反倒第一个集结军队,对抗外敌。蒙格大人,更是甘心深入地下,看守那东西。他们兄弟二人,是我们噩兆的榜样。比那些卑劣的人类,不知道要伟大到。哪里去了。那些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道敛财,谁坐那位子,跟他们都浑没关系似的。外面打过来,第一批投降的就是他们,让他们打扫地下水道,都太便宜他们了。” 伍邦的情报打探的差不多了,现在只要赶紧离开这里。既然身为王族的蒙格单独分神到地下把守,想来那第二十九层的东西,必是三指无疑了。伍邦又和噩兆絮叨了一阵,随后独自离开,照着地图,兜兜转转,直下了十七层,抵达了第二十八层。她顺着升降梯下去,直到最后一声“轰隆”停止,眼前的黑暗算是彻底变得可怖起来。伍邦单手撑起火把,不再是兵卒模样,重新变回了伍安,径直向前走去。 脚步一点点深入,伍邦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行进了几百步后,到了一处房间。这里烛火微微,石墙上被凿出空缺,用以置物,却也全都是蜡烛灯盘一类。前方路是尽头,再不可前进。更有一团黑雾,模糊在伍邦眼前。她走上前去,正要张出手去探查,忽然一阵阴风大作,四周开始隆隆摇晃起来。房间内灯火扑闪摇曳,却总是不肯熄灭。那团黑雾忽的变了模样,成了一个高大的怪物。头生恶角,貌同妖魔。眼射金光,牙尖齿利。浑身和噩兆一般的黝黑,却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襟的黑锦袍,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帝王之姿。那怪物右手握一一丈长的五叉戟,款款几步而出,便刺戟而出,直取伍邦。 伍邦当机立断,卸了锏格在长戟两枝中间,那噩兆一转戟,伍邦身形也跟着转动。她抽了锏,自闪到一边,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蒙格了。快快说来,这下面,到底关着什么?” 蒙格更不搭话,只是狰狞着面孔,向着伍邦杀去。伍邦还是拿锏格住了戟,她又用左手握住锏的另一端,随后用力一转,居然把长戟从蒙格手中转了下来。伍邦抓住戟,打了个旋子,将戟正握在手中,随后用全力投掷出去。那戟扎穿了蒙格,连带着他向后推去,直到戟枝插入身后墙上才停下。那蒙格受了贯穿伤,已然没气,身体和那戟又变作了一团黑雾,随后消失不见了。那面被戟扎透的墙却慢慢下移,更露出一条宽阔的阶梯向下。伍邦走上前去,看下面黑洞洞不见一物,又闻到一股焦炭味道,寻思道:“这里一定就是那三指的所在了。” 伍邦顺着阶梯下去,发现自己仍在高处。伍邦朝下面一看,有许多的木梁横竖乱插在四面墙之间。伍邦颇觉得不耐烦,手变了利爪,纵身而下,抓着墙一路擦了下去。伍邦到了下面,再往右手边看,脚下地板颜色已然分明。五步之外,一条线将黑白分开。伍邦大步上去,踏上那一片黑色,一扇焦黑的大门出现在伍邦面前。门上有着许多沟壑一般的细纹,更有明亮的岩浆在其中流淌。伍邦急不可耐,一脚将大门踹开,三指赫然出现在伍邦面前。 对于伍邦这个来者,三指倒是显得十分意外,三根指头分开,像是蛇窥探猎物一样,用指头冲着伍邦一阵上下。伍邦却不管那些,径直走了上去。那三指看伍邦冲它走去,当即张开三根指头,像是要把伍邦整个都包裹住了一般。伍邦却不理它,当即化出月影,将三根指头尽数削去。 三个指头被削去,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伍邦当即掏出猎杀指头刀,用出玉龙十三式的小无量式,在三指身上留下了十来道口子,随后将三指连根斩断。猎杀指头刀受了指头的血,刀身上的血管鼓动活跃,像是活了一般。那三指却蔫蔫没了气息,再动弹也不得。伍邦为了防止三指起死回生,将其各个部分斩了个七零八落,这才放心离开。 第55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1) 伍邦将三指千刀万剐,砍成了一地的肉条,方才收手。他把猎杀指头刀挂在腰间,扭头便走,顺着墙壁爬上,刚准备要出了烛房,却被一干人等拦住。眼前这些人面黄肌瘦,身躯浑如竹竿一般。双眼颓然,恰似黑洞无边。身上布满屎尿泥,从头到脚没净处。大了看去,却没有一个年轻力壮之辈,尽是垂垂老矣之徒。 伍邦眼前这群人望着自己望出了绿光,只觉得蹊跷可疑。那帮人见了伍邦出来,一拥而上,赶忙问道:“是你杀了那个蒙格?” 伍邦看他们不要命的向自己逼过来,当即握了锏在手,胡乱挥了两下,方才逼退他们。伍邦看他们不再向前,便点头道:“不错,是我杀了他。” 伍邦这一承认,那群人立刻炸开了锅,先是彼此交头接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变作了欢呼雀跃伍邦看他们兴奋,只觉得诧异,便问道:“你们高兴什么?”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救你们?”伍邦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他,假意因为难闻嫌弃而捂住鼻子,问道:“你是谁啊?就想让我救你?” “什么?!”那老者听伍邦不认识自己,乍然间龇牙咧嘴,怒发竖起,开口厉声,犹如噪鹊出巢,扎得伍邦两耳一阵刺痛,忍不住要伸手护住耳朵。只听那老者道:“你居然不认识我?你去上下左右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城北德弼公?”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挺胸,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颇觉得自己神气。如果不是他现在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伍邦还真就把他当做是个人物了。 伍邦在鼻子前摆了摆手,驱赶了他身上的臭味,笑道:“就算我去东西南北打听,估计也不知道你这号人哩。你呀你,听到别人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就这样激动。却不打听对方名姓,这等无礼,居然还能被封为德弼公?”伍邦一声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泼皮无赖,好大的胆子!我这德弼公是当年王上所赐!你们这群武人,一个个都这般……” 那老头还没说完,伍邦便将锏在地上一砸,登时砍出一个坑来,吓得那德弼公一时语塞,没敢说话。伍邦问道:“这般怎么?还王上,哪个王上,我见过吗?” 德弼公还想还口,看伍邦态度强硬,便不太敢再张嘴,只能大骂道:“王上啊王上!你那般神勇盖世!怎么就生出来了这么一帮不肖子孙啊!不仅辱没祖宗,还独揽军政大权,叫我等不得安生、无处养老啊!王上!” 德弼公这一哭,不可不为惊天动地,全一副忠良死节之臣的模样。他身后面这些人看到他作此姿态,一个个的也跟着哭闹起来,全然没有贵族王公的样子。伍邦懒得理他们这帮人,趁着他们哭闹,自找了没人的地方,打算过去。德弼公这帮人心高气傲,莫说比他们低一等的人,就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们都时常冷眼以对。他们同时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干。看到伍邦打算离开,纷纷都伸出手去抓,伍邦,想把他拉住。伍邦反应迅速,闪身躲过,更飞起一脚,踹在为首的一个人胸前,这一群人便如风吹的麦田一样,接二连三,倒成一片。 伍邦听了那群武士和噩兆的言语,还怀疑城里这帮贵族是否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无才有命。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伍邦仅仅和那德弼公聊了这么几句,便对其厌恶入骨。伍邦踩了升降梯,自己上去,全然不管他们的性命,叫他们在这里饿死。伍邦摇身一变,变作个壁虎,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爬将上去,越过噩兆的视线,出了下水道,找了处池塘狠狠地滚上一阵,彻底把自己洗了干净,才肯出来。 伍邦走到王城大道上,抬起右手的雷环,随后朝天举起右手,用力一顿,一道惊雷从她手中飞出,冲向天空,拨走云海,荡开穹雾。隆隆雷声,响彻四野。红光乍现,寰海皆明。城中大小军卒,看到这道雷冲上天空,无不惊骇,纷纷抄了武器,端了猎龙枪,朝着王城大道而去。 伍邦看这道雷直通霄汉,气贯山河,想来消息已经传到,钱塘不可能看不到,便想要抽手回来。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伍邦的整条右臂都好像被死死钉住了一样,半点也动不得。 “……怎么回事?!”伍邦用左手去扯右臂,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此时王城的兵卒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看到伍邦抬手冲天,立刻就将猎龙枪对准了伍邦。眼看那股雷电就要喷涌而出,伍邦挣扎着右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躲开了这一击。这一道雷电可立伤古龙,凡人碰到,当场就化成一团灰烬。伍邦扭头看去,身后远处大道的那扇大门被穿了个窟窿。伍邦不敢怠慢,立刻变了一匹马,左冲右突,拼尽全力想要逃出去。 远在城外的钱塘看到了伍邦发出的信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祝你好运。”说完拂袖转身,却碰上了尤拉。钱塘看到死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稍微一愣,随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老人。” “的确不是。”尤拉开口道,“在下名为夏玻利利。” 钱塘冷笑一声,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癫火的走狗。” “比起走狗,我更喜欢使者这一称呼。”夏玻利利听到钱塘侮辱自己,倒也不生气。 “于我而言,你们这群东西叫什么,没什么两样。”钱塘冷冷道,“你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回来。” “三指大人死了,我独活没有意义。”夏玻利利拔出长牙,钱塘眼角一颤,出声却似龙嘶:“你不该碰那把刀的。” “在这把刀断掉之前,我还不想把「火」释放出来。” 钱塘并不理他,身子一转,一团雷雾隆隆而出,随后一头古龙现身。钱塘前爪在地上一拍,夏玻利利手中的长牙和刀鞘纷纷脱手飞起。钱塘振动翅膀腾飞而起,长牙刀入鞘,被钱塘含入嘴中。钱塘向着南边飞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火焰不会熄灭,既然三指大人身死,那就让我来代劳吧。”夏玻利利独自喃喃道,“伍安,就由你,来把火延续下去。” 钱塘飞下高原,没多久便到了大升降梯处。卡利亚士兵们看到古龙在他们眼前的天空飞旋,个个都打起精神,强弓硬弩纷纷对准了钱塘。铎懿看钱塘迟迟不向他们进攻,心下觉得蹊跷,叫他们严阵以待,没有号令,不准乱动。钱塘看到眼前士兵纪律严明,似是满意的长吼一声,随后飞将下去,落地后挥出一团雷雾,钱塘化了人形,站在大军面前,叉手道:“古龙兰斯·桑克斯,参见。” 伊吉和铎懿知道古龙是高傲的种族,从来都只有别人别人拜他们的份,却不见古龙参拜何人。它们哪怕身死,也不愿意蒙受耻辱。可是钱塘居然向着他们这群士兵颔首低头,真是匪夷所思。铎懿从阵中走出,同样叉手道:“未知阁下亲到,有失远迎,望阁下恕罪。” “既然不知,何来罪过?”钱塘笑道,“将军不必紧张,我是来表诚心的。还请麻烦将军,带我去见一见军师大人。” 铎懿将信将疑,正犹豫之间,伊吉走了过来,半跪下去道:“拜见大人。” “军师客气了。”钱塘点头道。 “不知道大人来到我军营前,有何要事?”伊吉试探道。 钱塘笑道:“军师不必紧张,我是来与贵军结盟的。” 第56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2) “结盟?”伊吉诧异,钱塘将高原之上和伍邦相遇前后事情一一说了,伊吉这才相信她,“素问龙族深明大义,恩怨分明,恩仇必报。方今看来,确是如此。” 钱塘只是一拱手,不做应答,又道:“不知能否借贵军一匹快马?” “借马无妨,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更兼迷雾,实在难行,阁下不如先在营中待上一晚。” 钱塘听罢摇头:“此事于我,关系甚大,拖延不得,只可快行。” “在下明白了,只不过,不知阁下借马,所为何事?”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钱塘说完,略略惆怅,美人傲骨,冷灿如霜,却也生出这般哀情,实在叫伊吉觉得意外。他并不细问,只是答应了钱塘的请求,叫人牵了一匹快马,予了钱塘。钱塘先在马周围环绕一圈,随后翻身上去,直朝着大道右边的山坡而去了。 在癫火村还没有以「癫火」而命名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坐落在山上的无名村落而已。在这山上过活的人,沿着上山的路,建成了一个又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屋。村子旁有溪流水源,后有广袤树林,上下山来,更是容易。外加村民们对于劳动的需求,村子中的人口越来越多。这里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在长久的岁月里,将安详一直书写下去。村子中的人勤劳、诚恳、质朴,并不因为这世道的变迁而变化初心。战争频发,打杀不断,村子便垒起高墙,堆砌堡垒,保护着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又引以为傲的家园,始终不变。这个村子鲜有人知晓,也鲜有人关心一个村子的死活。 那个叫维克的年轻人,他的祖辈受葛孚雷的英雄之气影响,随着大军南征北战。后来玛莉卡将葛孚雷及其麾下战士尽数放逐,有的落草为寇,有的甚至被赶出了交界地。再之后,玛莉卡强行将这些战士的后代召唤回了交界地。维克虽然不在村子里长大,但他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这村子血脉的延续。他扛起了使天下幽而复明的使命和重任,以及村民的期盼,开始了他的成王之旅。 每一个褪色者都有自己的指头女巫,但并不是所有的褪色者,都能遇到自己的指头女巫。维克是幸运的,他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总是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去经历成功,面对失败。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记载,她的名字,只在维克心中。 维克心中装着天下苍生,所以他百折不挠,一往无前。可是不知为何,他最终接受了癫火,先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疯了,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自己一身的蛮力。 他到底为什么发疯,鲜少有人知道。 他的女巫不忍看他受罪,于是带着他回到了村子,希望村子里能有治愈他的办法。可是癫火是灭世之火,是无药可医的。维克当时尚存着的一点理智和意识,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火焰将村子吞没,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为了癫火的信徒。而至于那个女巫,则在疯狂之前,选择了自杀。他觉得是自己害得维克被妖言蛊惑,放弃了成王大任。她愧对苍生,于是自尽。 那村子长久祥和,不曾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燃尽,却叫其成名,变了癫火村。维克绷紧着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将自己封印,防止自己出去作恶。时过境迁,从前的村子,再也回不来了。 钱塘骑马顺着山坡而去,临到了半路,便翻身下马,将其驱赶走了。自己则顺着上山的大道继续向前,行了不远,便远远看到一个高耸的堡垒,矗立在山道旁边。钱塘又走近几步,忽然间,堡垒上方出现了一轮光亮,照的四周如同白昼。仔细看去,那却是个太阳,里面玄黑,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外圈烈烈,燃烧不迭。 “还是这么碍事。”钱塘叹了半口气,语气之中倒又有些许欣喜。她右手变作龙爪,握了龙雷在掌,随后抡起右臂,将雷枪朝那堡垒投去。雷枪轰在堡垒之上,霎时间砖石分裂,惊的林中鸟兽各自奔逃。钱塘甩了甩手,看着眼前的滚滚浓烟,颇为得意。她走到堡垒的废墟旁,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那些村民,随后一语不发,继续往村子走。此时天正拂晓,柔和的白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潺潺而起。钱塘踏着脚下的晨光和未曾燃尽的青草,走向了村口一座已经坍塌了的房屋。房屋外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瘫坐着一个女性。虽然她已经死去多时,但是尸体并未有任何的腐烂。钱塘走到跟前道:“好久不见了,卡吕普索。” 钱塘的话并没有让眼前的尸体有任何的反应,此时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第三条影子正被慢慢拉长。钱塘知道后面有人来,轻叹口气,侧过身去,偏过头去看。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骑士手拿一把长枪,一瘸一拐的向着钱塘走去。他站定在钱塘一箭之地外,喉咙低沉嘶哑着什么,半天吐不出来。 “……维克。”钱塘哀叹之意溢于言表。记忆中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却变作了个吊着一口气挣扎过活的行尸走肉,谁思之见之能不啜泪? “兰斯……姐……”维克口齿不清,半天才摩擦出这么几个字来。钱塘面容不改,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忘不……掉……”维克说完,双眼忽的瞪大,两团烈火像是丢进枯井当中的火把,点亮了他的双眼。他一歪脖子,面色顿时变得狠厉,“忘不掉,早点杀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钱塘以往与人交手,鲜少有使出双手的时候。如今她两只手出袖,先是击在一起,一声霹雳从中传出。随后钱塘将双手抻开,一道闪烁着红光的雷电在她的双掌之间不断的分离又聚合,最后成了一把特殊的雷枪。这把枪长有七尺,五尺枪头,二尺枪柄。枪头呈方形的螺旋,层层而进,与插在城中的那把名为「古兰·桑克斯的雷电」的雷枪,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这把枪同样以主人的名字命名,正是「兰斯·桑克斯的雷电」。 维克看钱塘拿出兵器,摆明了不打算对他留手。维克默不作声,旋转手中长枪,明黄色的火焰随着他的舞动,在他的枪尖凝聚、燃烧。 “来吧。”钱塘大喝一声,维克更是一声咆哮,一跃而起,朝着钱塘的面门搠去。 梅琳娜虽然并不喜欢金猷这般的豪放汉子,但也说不上讨厌。昨夜伍安与要塞内的守军一醉方休,直喝了几大坛酒。梅琳娜酒量如海,却也喝的醉了。自己一个劲的与伍安碰酒,不发一言,只是饮来。最后竟然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等到她自己醒转过来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梅琳娜起身向四周看去,发现昨晚一同饮宴的守军全都赤膊躺在地上睡了,个个鼾声如雷,沉睡不醒。梅琳娜扶着身边的凳子慢慢站起,只觉得脑袋还有些迷糊,身子止不住的晃悠。梅琳娜施展了下身子,方才清醒。她扭头朝着东边看去,知恤正坐在城堞上,手捧着酒盏呷着酒。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是梅琳娜,笑道:“起的真早。” “行走江湖,握剑而眠。行军打仗,枕戈待旦。”梅琳娜回应道,“习惯了。” 第57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3) 知恤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额上红发垂垂,在那一层蒙蒙天光中竖成一条丝线,将天地与美人的朱颜连接。她把酒饮尽,端着酒盏站在桌边,随后将其放在桌上,故意弄出些响动。原本还在酣睡的众人,如同被惊醒的野兽一般,一个个的都乍起环顾,两只手四下去摸武器,直到他们的眼神扫到知恤身上时,才都纷纷安静下来。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之间。梅琳娜四望城池,还没醒来的,就只有伍安了。 “菈妮去哪了?”梅琳娜见菈妮不见,特意问道。 “昨个见她喝得多了,便托人送她去单独的房间休息去了。”知恤说完,走到已经挺身站直的金猷面前,“头儿,昨夜欢宴,能用的碗盏锅盆,都叫弟兄们给用了。今早起来,却又醒的迟了,未曾清洗刷过。所以今日,只得拿干粮糊弄一下了。” 金猷听后,摆了摆手道:“妹子莫说这些客套话,昨晚咱们喝的欢了,也没顾及那些,叫你为难了。今天就算你叫咱们饿肚子,咱都听你的。” 金猷说完,一呼百应,其他人都纷纷叫好。知恤点了点头,点了些人收拾了器具,自下了楼。梅琳娜则把伍安叫醒,扶着他坐了椅子上。伍安昨晚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就算是睡了半夜,早上醒了,依然昏昏沉沉。金猷看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大笑道:“少离王,你喝了那么点酒就这般失态,将来天下如何坐得?” 伍安意识朦胧,却也听得他说话,支支吾吾道:“若取天下只靠喝酒,倒还好办了。”说完又默然。金猷一愣,又是一阵笑声,随后自去帮着收拾碗筷锅盆了。伍安为了不耽误他们,独自倚在城堞上,此时骄阳正起,风光正浓。火山之中少起凉风,只有晨间日升之时,才会刮一会清风。伍安感觉到身后有风吹过,只觉得清凉无比,沁人心脾。索性脱了外面的蟒袍,靠在那里,任凭清风吹拂。只是这道风刮了一刻钟,便消散不见。恰在此时,知恤端了一碗凉汤过来,更兼几个早上吃的干饼,用牛皮纸包了,和那碗冷汤放在一起,冲伍安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用早膳了。” 伍安被这风一吹拂,半天不解的酒劲此时已经无影无踪。他听到知恤叫他,便快步赶去。知恤叫他坐下,道:“炊具都在昨晚用了,现在才开始刷。这是现成的银耳百果汤,和桃酥饼,权做早饭了。” 伍安摇头道:“行走江湖,最不忌讳的就是吃了。姐姐安排的这伙食,已经叫人眼馋。吃起来,更是人间美味了。” 知恤看他还未吃上就这般夸奖,只觉得好笑。伍安抄起一块酥,自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百果汤,双眼发出光亮来,直呼味美甘甜,还问是怎么做的。知恤掩面轻笑,说道:“桃酥之法,并不甚难。注意用料适度便可。这银耳百果汤,可是颇有讲究。先要取各类鲜果和银耳在锅中熬住一段时间,晾的温了之后,再下冰窖冻了。等到一昼夜过去,再将其取出,便是这般口感味道了。” “这般奇巧食物,想来是姐姐做的吧?”伍安问道。知恤摇头道:“这要塞当中的伙食啊,都是头儿一个人负责的。” 伍安听后,不免吃了一惊道:“我还道金大哥是个粗犷汉子,并不懂得这些。没想到,金大哥真是深藏不露。” “头儿他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咱们昨晚吃的那些,尽是头儿准备的。不管是穿针走线,烧火做饭,歌舞书画,还是划拳猜赌,他样样不差。”知恤说完,先替金猷骄傲了起来。 伍安听后叹道:“金大哥这一身的能耐,却委身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是啊。”知恤怅然一笑,随后面皮嗖的一变,清冷下来,“只在这要塞做个守将,确实屈才了。” 伍安看他脸色有变,面上没动作,心里可是咯噔一下。知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没什么,小兄弟快吃吧。” 伍安低头吃饼喝汤,只当作没听到。知恤还准备给梅琳娜准备一份,却被梅琳娜拒绝,并告知给菈妮准备早膳便可。等到伍安吃饱喝足,金猷领着一队人马上来,说道:“伍安兄弟,昨晚吃的好吗?” “好极了。”伍安起身谢道,“金大哥手艺登峰造极,叫人回味无穷。” 金猷听到伍安称赞,只是轻轻一笑,随后从腰包里拿出一个胡桃木色的徽章,上刻一位蓄有虬髯的执剑君主。金猷将其奉上伍安,说道:“小弟此去官邸,没有信物不行。这徽章是官邸女主人塔妮丝大人所赐,你拿上它前去,到了府邸门前,他们自会给你开门。” 伍安接过了徽章,向金猷称谢。再与其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梅琳娜下了城楼。伍安先是叫起了还在酣睡的帕奇,然后再去找菈妮。此时菈妮正在要塞门口等着,她还穿着那一身灰白的连衣裙,与这周围的一片赤褐格格不入。伍安收了知恤和金猷为他准备的干粮,叫了托雷特出来,与要塞的兵卒们告别。 “真是一群热情的人。”梅琳娜悠悠道。 “是有些吵闹吧。”菈妮冷冷道,看来昨晚上她过的并不好。伍安听她们两个只之间有的没的彼此拌嘴,倒也觉得欢乐,只觉得脚程更快了一些。帕奇则还没有醒酒,外加上这一路颠簸,更叫他心肝脏腑七上八下,时不时的便就张嘴吐了。 几人乘马再向前走了二百里,身后已经是层峦叠嶂,如海峰山,再见不到莱多要塞。道路上枯木荒草也逐渐消失,转变成了一片荒焦黑岩。伍安再向前行了百步,只见一条宽大的熔岩如瀑布一般,从如双剑一般插立的山峰之间滚滚而下,铺满了半个岩地。一头熔岩土龙正在那岩浆当中腾挪身子,把那岩浆不断吞下。 “这是什么东西?”伍安并没有见过熔岩土龙,梅琳娜回答道:“这是熔岩土龙,当时我和阿玉儿落到了坑里遇见的,就是这东西。” 伍安听后,轻蔑道:“什么龙,不过是个大号的蜥蜴罢了。” “这东西其实是人变的。”许久没有开口的菈妮补充道,“人妄想通过龙飨仪式来超凡入圣,化身为龙。结果呢,却变成了这么个腌臜东西。” 伍安自己也吃了一个龙心脏,的确增了不少功力。但身上也开始长了鳞片。他要是再吃上几个,说不定也会变成这般低能的怪物。菈妮感觉到他心里的异动,笑道:“小安你且宽心,你是条真龙,不用吃那龙心脏,一样腾飞九天。” 伍安并不回应,只是思绪被菈妮这一句话拉了回来,策马而上,并不打算去理会那蜥蜴。熔岩土龙却不打算让伍安过去。它振动背后未长成的骨翼,飞了几米之后,向着伍安重重落去。帕奇看那土龙遮天蔽日而来,急得叫了出来,又护住脑袋。伍安则不慌不忙,张了右手,用一道紫色的屏障将那土龙托在手中。土龙起初看伍安和帕奇瘦削,只料二人弱不禁风,一招便可擒杀。怎料这伍安小小年纪,居然就会了这等程度的重力魔法。 第58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4) 土龙感觉到大事不好,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它的四肢尾部都被魔法牢牢缠住,随着伍安手掌而慢慢聚合。熔岩土龙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不可违抗的力量禁锢住,自己现在被粉身碎骨,只在迟早。伍安右手忽的一拢,土龙身上立刻暴裂出一条条伤口,龙鳞迸射而出,散落地上。如岩浆般滚烫的黑红色血液流出。伍安一下,便叫这土龙少了半条命伍安随手一扔,把那土龙又丢回了那片岩浆当中。岩浆从伤口烫进土龙的皮肉当中,痛的它长吼不断。 伍安两手摊开,宝雕弓和金鈚箭握了在手,正要开弓打箭之时,一个身影一跃而出,伴随着一阵激烈豪迈的长啸,从山上落下。仔细看去,原来是铁拳亚历山大。他从高处落下,直拳对准了土龙的脑袋,一招便把那土龙本就扁平的脑袋捶的更加干瘪。伍安看是亚历山大,赶紧下马,上前拱手道:“亚历山大兄。” “小安兄弟,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先是拱手,随后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抱怀姿势,“自从红狮子城分别之后,便许久不见了。” 伍安称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游走五湖四海,便是要寻找高手切磋,强壮自己身体。这格密尔火山的熔岩,是绝好的锻炼材料,我打算在这里磨炼身体,修炼心性。” “小弟正要往火山官邸去,不知道亚历山大兄有意同往吗?” 亚历山大晃了晃身子道:“我这个人呐,就好与江湖豪杰、天下英雄结交。去了那里,我浑身的都不自在。小安兄弟,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见到你,有多开心呢。” “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你,也是一般的开心。”两人互相说了一阵话,只听得连连欢笑,快乐不止。亚历山大身子向后仰去,忽的向后退了两步,摩拳擦掌道:“看来又有龙送上门来了。” 伍安听后,也跟着警觉起来。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头古龙向着众人这边飞来。伍安正要射箭而去,那龙却化作了一团雷雾,随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伍邦。伍安看到伍邦平安无事,又惊又喜。伍邦见了伍安,也是一阵开心,冲上去与伍安好言好语,相叙不断。钱塘走上前去,伍邦道:“大哥,这位是兰斯·桑克斯,也叫钱塘,是我们的盟友。” 伍邦侧身介绍她,钱塘也没闲站,上前道:“早听伍邦妹子说少离王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岂敢岂敢。”伍安连忙作揖还礼,转而去问伍邦,“这盟友,从何说起?” 伍邦便把自己如何杀进城去,如何乔装打扮潜入下水道,又如何斩杀三指之事,俱实俱细的说了。伍安和亚历山大听了,都纷纷称赞伍邦智勇超群,钱塘则无声笑了笑,没有言语。 “是钱塘姐把我从城里救了出来,带我来到这里和大哥团圆。”伍邦说完,伍安上前对钱塘称谢,钱塘拱手不当,问道:“不知少离王此去,将欲何往?” “我正要去火山官邸,与官邸主人拉卡德商量结盟一事,共同对抗王城。” “拉卡德……”钱塘喃喃,一阵思索,“恐怕不太好见。” 伍安听后诧异:“此话怎讲?” “具体等到了火山官邸再说吧,眼下重要的,是先赶路。”钱塘说完,指向前方,“再往前四百里,便是一间村落,可先去休息整顿一番。” 伍安叹了口气,说道:“这火山还真是大啊,眼看着又要走一天的路,还没见到官邸。” “格密尔火山,山峦绵长,险峻接连,易守难攻。拉卡德选择在这里培植势力,不是没有道理。”钱塘道。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发吧。”伍安与亚历山大拱手作别,勒马向前,又转而向钱塘道:“钱姑娘,你……” “少离王不必担心,你们先行,待我与这位壶兄相陪一段,自会赶上。”钱塘低头拱手,显然是叫伍安等人先走。伍安和帕奇已经同乘了一匹马,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而且钱塘自能变成古龙飞行,她不离开,自有道理。伍安心里觉得蹊跷,面上并未显露出来,与钱塘作别之后,纵马向前。 再往前面行了几百里路,此时已经下午,伍安只见到重重鹿角堆在道路两旁。枯树荒草,深深扎根在黑土当中。伍安抬头看去,望见一个村子,只是房屋凋敝破败,毫无住民的迹象。眼看着距离村子越来越近,伍安正想要下马去探查虚实,却被一声声吼叫惊扰。他自认得那声音,除了是亚人的叫声之外,再没第二种可能。只是为何亚人又会在这火山上栖息,他便不明了。 伍安拔了长剑在手,以防有不时之需。在山崖上看到伍安过来的亚人顺着地势,攀爬向下,敲着手中铜铁,警示村中同族。伍安曾经为了给柏克报仇,自己单枪匹马,屠了一个整个洞窟的亚人。那时候的伍安刚刚来到交界地,既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全凭着自己傍身的武艺,将那些胆敢欺负柏克的亚人通通斩杀。如今听了这些亚人敲锣打鼓,披坚执锐,伍安并不怎么害怕。他荡开长剑,见着亚人便砍,绝不留情。 正当他要砍杀第一个见到的亚人时,一只卢恩熊从山头上冲了下来,杀向伍安。伍安正要拉弓,但那熊罴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伍安拉弓搭箭的机会。伍安眉头微皱,在熊快要扑倒他的前一秒,收了托雷特,随后俯身在地,剑尖朝上,扎进了那熊罴的胸膛,并划出了好大个口子。心肝脏腑,连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股脑的都喷涌出来。伍安速度够快,因此没有沾上血迹。那熊被伍安开膛破肚,还没着地便已经没命,徒留一具尸体趴在地上,兀自流着血。亚人们看来,尽皆呆傻。未及伍安甩去剑上鲜血,又有三柄飞剑向他而来。伍安撑开托普斯立场,将那三把法术剑挡开,收剑入鞘,一个转身,握出弓箭,对准了三柄飞剑的来处。只见一个身高二丈的亚人,正手拿着一根藤木法杖,向着伍安杀来。伍安搭上金鈚箭,紫光微茫。就在伍安准备松动弓弦之际,一声“留手”,偏了他的箭道。那枚衔着千钧之力的箭擦过了那亚人的额头,刮白了她的鬓角。她只感觉到死亡刚与自己擦肩而过,冲去的力自消了大半。伍安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头顶青蓝玉石冠,身穿深蓝色鸦羽大氅,手拿着一根法杖,上系青蓝辉石,俨然一副大法师的模样。那群亚人看到他出现,都纷纷跪倒,以表尊重。 伍安看他一身打扮,手中法杖和头上冠帽都着青蓝色辉石,猜测他是彗星派的人,收了弓箭,拱手说道:“先生刚才声如洪钟,广传千里,气力十足,伍安佩服。却不知先生大名,还请指教。” “不才,亚兹勒。”那法师说完,一拂袖子,颇有威仪潇洒。 第59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1) “亚兹勒!?”伍安听后大惊,连忙后退拜道:“弟子拜见祖师!” 亚兹勒看到伍安给自己下拜,悠悠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拜我?” 伍安昂首道:“我是瑟濂师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师父学习彗星魔法,又对我说,您是彗星派的始祖,所以弟子才拜会您。” “瑟濂……”亚兹勒踱了两步,“啊,那个才貌双绝的瑟濂呐。她现在在哪,过得如何了?” 伍安把自己和瑟濂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亚兹勒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少离王,身份尊贵,须得老夫给你跪拜行礼才是,王上怎的反过来了。”亚兹勒说完就要屈膝跪倒,被伍安赶紧拦住:“您年纪大了,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亚兹勒笑了两声,声音干瘪:“偏偏是老了的人,才拘泥礼数。像你这么守规矩的年轻人,倒是不常见。” 伍安搔了搔头,问起亚兹勒为何在这里。亚兹勒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学院,想必关于满月女王将我驱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伍安眼神躲闪了一刻,此时菈妮还在他身体里待着,肯定听到了他和亚兹勒的谈话。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菈妮一直都很上心,且容不得别人说她母亲一点坏话,哪怕那是事实。 “呵,略有耳闻。”亚兹勒挥动手中法杖,一团青蓝色的烟雾荡出,汇聚成一颗珍珠,随后打在伍安身上,将梅琳娜和菈妮现了真身在一旁。 “公主殿下,既然在,何不出来说话?”亚兹勒看向梅琳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她那只眼睛上,“还有这位姑娘,未曾见过,却觉得眼熟。” “梅琳娜。”梅琳娜向亚兹勒一点头,菈妮抱怀道:“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母亲,但我母亲的确把你和卢瑟特赶出了学院,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 亚兹勒点头:“殿下心胸宽广,实事求是,确有王者之姿。” 菈妮轻笑两声:“这我是受之不起,要论王者,还须是伍安才行。”说罢,菈妮看向伍安,正带着几分仰慕。伍安转头和菈妮视线对上,脸上瞬间敷了一点粉红。他急忙把眼神抽回,对亚兹勒道:“这群亚人,莫非是这里的住民?” “现在是。”亚兹勒回答道,“我自被逐出学院后,辗转各地,最后在这里住下。这些亚人起初并不欢迎我,看我法力之后,才愿意接待我。那个个头最大的,是他们的女王,我称呼她为玛姬。她尚有些智力,我便给她打造了根法杖,教她了些法术。只是可惜,我的彗星亚兹勒,她不管怎么学习,都无法掌握。” “祖师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毕生心血,最强的彗星魔法,传授给亚人吗?”伍安诧异道。 “功夫再好,没有后继之人,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好东西,就应该授之于众才好。一味的闭门造车,百害而无一利。越是骄傲自满的人,就越是封闭,越是落后。”说到这里,亚兹勒冷哼一声,满是轻蔑与不满之意,“学院的那群庸才,关起门来搞内斗,却不思济世。” “祖师胸襟开阔,虚怀若谷,弟子佩服。”伍安作揖道,亚兹勒摆了摆手,“既然你是我的弟子,那么这彗星亚兹勒,倒是可以传授给你,全看你想不想学了。” 伍安讪笑了两声道:“弟子不是什么谦让之人,如果祖师肯教,那弟子并不客气,虚心求教。” “好。”亚兹勒将写有彗星亚兹勒全部细节的羊皮纸从内怀中拿了出来,交给伍安。伍安双手接过,打开观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初看上去如同蚁虫爬满。这上面只有文字,并无一点图画,看上去了无生趣,只是读上一会,便能叫人昏昏欲睡。 “学习法术的要领,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如果你真的是瑟濂的学生,那么想必你不是泛泛之辈。学习这彗星亚兹勒,应该不成问题。”亚兹勒道,“你有见过谁,使用过彗星亚兹勒吗?” “见过,只不过……”伍安看向菈妮,“是公主殿下在幻境当中使出的。” “啊——”亚兹勒不住的点头,“在幻境当中施法,更需要使用者心无杂念,不愧是公主殿下。” 菈妮听到亚兹勒夸奖自己,只是浅笑,反而谦虚道:“不过是窥我母亲,使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菈妮这么说,伍安心里可是吃了委屈。如果不是他用托普斯立场,那一发彗星亚兹勒已经叫他的意识灰飞烟灭了。那种威力,哪里算的上是障眼法呢? “管中窥豹,天赋异禀。”亚兹勒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菈妮和伍安听到亚兹勒这么说,都不约而同的把头扭向了一边。亚兹勒笑而不语,将众人请进了村子,先做休整,等到明早再继续前进。亚人们看亚兹勒有意要接纳众人,于是纷纷丢了武器,先是将那只和他们交好的卢恩熊挑了个地方埋了,然后支起大锅造饭。众人吃过饭之后就在村中休息,直到天明,不在话下。 第二天拂晓,其他人还都没有睡醒,亚兹勒已经早早的站在村子上的崖边高处,眺望远方。火山晨前的风清冷,路边荒草上沾染着晨露,正一刻不停的随着这股风澎湃,再慢慢蒸发下去。 “您起的真早。”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叫亚兹勒转身,他笑道:“岁数大了,就是睡不着。”亚兹勒偏过头,“龙也是一样吗?” “龙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钱塘和亚兹勒并肩站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有一天累了,那也就说明,他们大限将至。” “真是壮丽强大的生物。”亚兹勒赞道。 钱塘沉默片刻:“再强大,却也只能委身成这般模样。” “王城的猎龙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不宜太过招摇。”亚兹勒道,“不过你来火山,却也算不上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现在是少离王的盟友,理应忧他所忧。比如,你的安全。他还指望着,你能回到学院。” “你们古龙都是这么无所不知的吗?” “只有我王如此。”钱塘说完,一只亚人跑了上来,叫亚兹勒去用早膳。等到众人吃饱喝足,钱塘这才现身,向伍安道:“少离王,再向前走个半日,就应该能到火山官邸了。不过亚兹勒大师年岁已高,恐怕不能随同少离王闯荡。如果少离王放心,我愿意送大师一程,将其带回学院,不知道少离王意下如何?” 伍安对于钱塘知道自己想要把亚兹勒送回学院的事情感到惊讶,明明他什么都没对这个陌生的盟友坦白,可是这个深藏不露的盟友却什么都清楚。伍安忽然觉得,古龙是一个可怕的种族。他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与古龙,决一死战。 伍安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既然钱塘是伍邦保荐的,他再猜忌,那就是不信任伍邦了。况且这古龙有呼风唤雨之术,飞天遁地之能,此时如果要将亚兹勒带回学院,再没有比其更好的人选。斟酌片刻之后,伍安同意了钱塘的提议,决定让她带亚兹勒回到学院。亚人们得知亚兹勒要走,都感到不舍,伍安则给它们指了条路,叫他们去莱多要塞。就此,几路人马各自分散,奔自己的路去了。 第60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2) 菈妮与梅琳娜入了伍安身体,伍安和帕奇向前迤逦而行,连走了三百里不停。再望眼前,山崖蔽天,冈峦如剑。伍安正瞧着眼前奇景,忽然发现前方再行不得。只见道路变得愈发狭窄崎岖,最终变了个枪头的断崖,伍安慢悠悠的踏马上去,向下观瞧,见到右手边照旧有个一般模样的崖头。他估测了一下,眉头微皱,勒马向后退了几步,向帕奇说了声“抓稳!”随后便一夹马肚,喝了一声,催促托雷特全速而上。托雷特等到了崖边,用了全力,一跃而上。伍安施了重力魔法,叫托雷特四蹄刚巧落了下方崖上。刚才这一着把帕奇吓得不轻,托雷特落了地打了个响鼻,他依然在马背上打着战栗。 还没等伍安调转马头继续前进,一发弩箭从右边射来。伍安收了托雷特,闪身躲过,再往前看去,前方鹿角重重,全副武装的王城士兵,各持刀剑枪戈,前后站定,宛如一道金色的铁壁。最前方三排士兵,手持强弓硬弩。左右两边塔楼上火炮齐备,蓄势待发,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叫伍安身上穿几百个透明窟窿,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伍安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军队,他看了这阵势,不免吃了一惊。此时他身边无一兵一卒,更没做面对大军的准备,一时之间便慌了神,站定原地。却说王军那边,也不是见人便杀。他们看伍安马跨高崖,稳稳落地。身段潇洒,不像是什么散兵游勇,因此都没擅自攻击。伍安看对方不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双手慢慢张开,紫色的光芒乍现,一股强风从箭尖冲杀而去,久久不散。金鈚箭与宝雕弓已经逐渐从黑洞当中现形。伍安搭箭,弯弓满月,重力魔法在箭头上凝练,一支箭,便能够挫千军万马。 这批王城派来的军队驻守这里,和火山军做持久战争的准备。他们之中不乏新兵,但多数都是与恶兆王一同守卫王城的老兵。他们既对恶兆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却也见识过当年诸神们的手段。伍安这张弓搭箭,便与当年攻打王城的拉塔恩一般无二,惊的现场的老兵们各自都惊了一瞬,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把一个毛头小子错看成了那时候的红发将军。等到他们再仔细观瞧一番,才发现弓箭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拉弓搭箭的人换了。 几乎就在同时,伍安的弓已经拉到了极致,就待发射出去。隆隆的铁磨石头的声音从身后滚滚而来。伍安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却有两道利风朝着自己背后滚来。伍安收了弓箭,立刻转身躲开,向前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黑色铁人,直冲王军的铜墙铁壁冲去。那铁人全身黑色,一张女人银色铁面。上窄下宽,浑像个不倒翁。底下一个铁球,山河不阻。两条手臂,却各自接了如车轮一般的圆锯,锯子上弯刀条条排列,冷光森森。那铁人冲去,弓箭与炮弹齐发。那些强弓硬弩,射人是威力凶猛。面对这钢铁猛兽,却只是堪堪慢其速度。那铁人抬起锯子,将炮弹切开的同时,将炮火撞了个满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铁人在地上挣扎着,欲图起身。一个小卒冲将上去,拿尺余的小刀,挑开了铁面,将其中一顿乱搅,将那铁人脑部的结构全部捣毁,并在爆炸之前迅速逃开。 “……这就是前线。”早早躲在掩体后面的伍安将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虽然自己毫发无伤,心里的鼓却是打个没完。缩成一团在一旁的帕奇更是颂神念圣,祈求上苍多饶他些草料。 一个铁处女被迅速销毁,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铁处女与火焰战车追杀上来。它们不顾王军的枪林弹雨,喷射着滔天的火焰,挥舞着锋利的轮锯,朝着那在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军队攻去。伍安趁此机会,抓上帕奇上马,头也不回的沿着路向前而去。两人过了一段宽大的廊桥,向右看去,却发现一条高悬在两边山谷中的木桥,桥两头更有两军将士的尸体,看来这是另一条进攻火山的路线,只不过叫守军死守守住了。 “看来,咱们得再往上走!”惊魂未定的帕奇向上一指,只见山峦层层,遍插军旗。这上下之间,只有和山体连接在一起的梯子可行。伍安和帕奇下马,把手搭在梯子上狠狠地拽了两下,确定梯子的坚固。 “……既然如此,那就爬吧。”帕奇把手在身上随便擦了两下,这就准备顺着梯子向上。伍安却按住了他,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抓紧就好了。” “抓紧?”帕奇不懂伍安的意思,伍安则一把搂住他的腰,随后一俯身子,接着腾越而上,直接跳到了上面。帕奇被这瞬间攀升的速度和高度惊的不轻,趴在地上,忍不住吐了起来。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到他吐完,又抓起他,再一次跳起,终于到了最高处。帕奇毫发无伤,却似丢了半条命一样,不住的粗喘。伍安向前看去,远在千米之外,坐落着一栋并不起眼的洋房。中间道路平整但狭长,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从路边掉下去。道路两旁延伸出的山岩,却像是排排肋骨一样,将中间这条“脊骨”包围其中。伍安走上前去,向下一瞧,通红如血的岩浆在千丈深渊之下滚滚流淌,沉没着无数的骸骨石沙。 “……我们到了吗?”帕奇挣扎着起身,赶到伍安旁边,又被脚下的风景吓了一跳。伍安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带你来真是苦了你了。” 帕奇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心思陪着伍安开玩笑,伍安自不打怵,径直沿着道路向前而去。此时日正高悬,却照的那洋房阴气森森,无一点亮色。帕奇谨慎的跟在伍安身后,两人过了脊骨道,正站在大门前,两侧各有战车、铁处女冲将出来,把二人挡住。帕奇惊的差点跌倒,菈妮和梅琳娜纷纷现身,伍安则不慌不忙的掏出了金猷交给他的徽章,高举起说道:“小人伍安,特来此地,拜谒拉卡德大人!” 那些个战车和铁处女看到伍安带有刻有拉卡德像的徽章,都停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官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绿袍的驼背女孩走了出来,先是颔首叙礼,再抬头一看,发现是伍安,忍不住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菈雅,没错吧?”伍安问道。 “不错,我的确就是被您帮助过的那位菈雅。”菈雅看到伍安,想起了当时在利耶尼亚湖他帮助自己的壮举,心中欢喜溢于言表,“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说来话长了。”伍安看向左右战车和铁处女,菈雅赶紧退了那群护卫,请伍安和帕奇进了洋房。但见其中夹道画烛与酒红帷幕掩映,胡梯交错层峦,门户层层对置,红毯遍铺纵横。灯光昏沉,暗不下其中奢华。楼宇高耸,自装得一朝辉煌。 菈雅问起伍安怎么会到这里来,伍安把自己和菈雅分开之后的事简略谈了,菈雅听闻了伍安的经历,更觉得他是少年英雄,对他赞慕有加。二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官邸大厅,正首处挂着一张油画,与伍安所持的徽章上的像别无二致,只是色彩和光线更加的讲究细致。画像下放一张檀香木的宽大桌柜和一张大椅,一个身穿白袍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一个高大的熔炉骑士,执剑而立,颇具威仪。 第61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3) “塔妮丝大人。”菈雅三步并作两步,赶将上去,半跪在塔妮丝跟前。伍安、梅琳娜和菈妮站在廊口阴暗处,先是瞄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熔炉骑士,然后才去看塔妮丝。 “刚才外面是什么事那么吵?”塔妮丝问道。菈雅回答:“刚才是有客人到访,触发了守卫,现在无事了。” “客人?”塔妮丝诧异道,“火山这里可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景区,想要到达这里,更是要穿过崇山峻岭,有什么人会有这般闲工夫和好功夫,居然能来到我府邸门外?” “不瞒大人,这三位客人确实是自行前来的。”菈雅对伍安的印象很好,所以有意去多多捧伍安的本事,道尽了溢美之词。塔妮丝素知菈雅老实本分,更无许多的闲话。此时听她这般口若悬河,只感到蹊跷,心里半信半疑。说道:“既然他们到了这里,那便请吧。” 菈雅点头称是,回首唤了众人。伍安等四人步出了阴影,一齐站在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眼前这四人穿着各异,年岁不齐,更觉得疑惑。但既然人已经到了,总该要尽地主之谊,说道:“各位,欢迎来到火山官邸。我是亵渎君主、火山官邸主人拉卡德大人的妻室,塔妮丝。” 塔妮丝不紧不慢的说完,伍安率先拱手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梅琳娜。”梅琳娜照旧颔首低眉,只说名字。 “我叫帕奇!”原本还被悬崖峭壁和滚烈熔岩吓破了胆的帕奇,此时却显得十分兴奋。先是挺直腰板,一丝不苟的说了名字,然后又变了原形,对塔妮丝卑躬屈膝,邀宠献媚,样子比平时还要奸佞。听的伍安两排牙一阵泛酸。塔妮丝面对帕奇的花言巧语,倒是宠辱不惊,权当他胡闹,一笑而过。却不曾想这一笑,更叫帕奇着了迷。 塔妮丝眼睛扫过四人,唯独那个穿白灰袍披羽氅的蓝头发姑娘不曾说话,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自报姓名。” 菈妮听到塔妮丝叫自己,含笑道:“我是在想,从前是否与嫂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嫂子?”塔妮丝疑惑道,“你是……拉卡德的妹妹?菈妮?” “没想到,二哥还会跟别人提起我。”菈妮耸耸肩,“我还以为,他们觉得我的名字,不值得他们开口呢。” 听说菈妮是拉卡德的亲妹妹,塔妮丝的态度大变,和颜悦色道:“既然各位都是自家人,那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菈雅,你带这几位回房,并吩咐厨房力尽其物,叫我们这几位,好好饱餐一顿。” “是!”菈雅见塔妮丝和四人关系融洽,自然喜上眉梢,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她领着四人前往官邸驿馆处,并给了他们钥匙,说道:“各位,我去厨房吩咐做膳,几位可在驿馆的休息室暂且休息一阵,等到饭好了,我会再来叫各位前去。” 几人点了头,叫菈雅放心离开。伍安几人按照菈雅的指示前往了休息室。伍安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赤着膊,一手一个石头秤砣,上下不断的提练着。伍安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觉得对方眼熟。两人各自愣了一会,伍安惊讶道:“贝纳尔大哥?!” “……伍安?”贝纳尔撂下秤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伍安将剩下三人给贝纳尔介绍。贝纳尔一一点头相识,说道:“自从你我在史东薇尔城外见面到现在,还真是过去挺久了。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小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贝纳尔大哥,由此可见,你我缘分不浅。” 贝纳尔陪着伍安笑了两声,说道:“看你现在衣冠楚楚,更兼有佳人在侧,想来已经功成名就了。” “功成名就算不上。”伍安摇头,“只是小有名气,又有几个朋友愿意帮衬自己而已。” “那这就足够了,说到底,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哀伤和愤怒在贝纳尔的双眼中流转一瞬。自斟了一杯酒,饮的痛快。伍安看出他并不痛快,回身去向梅琳娜和菈妮吩咐了几句。菈妮和梅琳娜点了点头,拿了钥匙先回了房间。至于帕奇,早就揣了钥匙,跑的没影了。伍安关了休息室的门,给贝纳尔和自己满上。贝纳尔看四下已经无人,但犹恐隔墙有耳,压着嗓子问道:“小安兄弟可是被那驼背姑娘引荐过来的?” 伍安摇头:“小弟是从亚坛高原,沿着沸滚河那一条路上来的。” “沸滚河……那条路可不好走,你居然是从那里上来的。”贝纳尔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毕竟和兄长分别得久,怎么能没有长进呢。”伍安先是轻笑,转而严肃问道:“兄长又为何在这里?” “你我目的一样。”贝纳尔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你已经自封为王,打着改朝换代的主意。” “难道……兄长也有此打算吗?”伍安试探道。 “我?”贝纳尔摇头,“我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做不成什么王侯,只不过是看清楚了黄金律法。无上意志想让祂的江山稳固,利用女巫去指引褪色者成王,做他的傀儡。我最开始就上了当,最后也付出了代价。” 贝纳尔既不细说,伍安也不多问,贝纳尔继续道:“无上意志是不会和别人分享这个世界的,选择了反叛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各位,餐宴已经准备好了。”菈雅敲门,在屋外说道。贝纳尔立刻住了嘴,对伍安道:“塔妮丝既然要款待你们,放心便去。,只是千万小心这个女儿。拉卡德的妻妾,谁知道会不会像他一样。” “小弟谨记。”伍安开了门,应承了菈雅好意,转而去叫菈妮和梅琳娜。三人离了驿馆,回到了官邸二楼餐厅。推门而入,陈设显贵,灯盏辉煌。塔妮丝此时正坐在餐厅正中央长桌的正位上,,请众人入座。伍安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下首位置,梅琳娜和菈妮坐在他两旁。桌上碗筷齐备,刀叉俱全。干鲜蜜饯,冷盘甜碗,无一有缺。荤腥杜康,半点不少。和这桌上的餐食相比,围坐着这长桌的四人,倒是显得落寞了。 “大人真是盛情,舍得花这般工夫为我等做膳。”伍安道。 “哪里的话,”塔妮丝摆手,“诸位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必然是舟车劳顿,不吃好饭怎么能行。而且,我也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我记得我二哥在没做判官之前,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跟大哥谈论天下大事。”菈妮双手交插,以标志性的笑容看向塔妮丝,“看来嫂子受了我二哥不少的熏陶。” 菈妮与人说话向来没甚谦虚卑微,塔妮丝听出了些许讥讽之意,不怒反笑,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与拉卡德大人之间,情深义重。自与他相识时,我便仰慕他。不管其好坏习惯规矩,我都跟着受到影响了。” “我素知二哥魅力出众,不管在哪,总是能吸引一群人甘愿追随他。只不过,二哥从来亲力亲为,从来都没有过深居浅出的习惯,怎么今日嫂子设宴,却不见二哥身影。” 塔妮丝笑道:“他事务繁忙,难得抽身,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任何事不许其他人去打扰。每日只得是派人给他送饭去,一句话也不听。要是他知道姑奶奶你亲到,他肯定就得撂下手上事案,飞奔着过来见你。” 菈妮和塔妮丝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伍安和梅琳娜坐在旁边,却是一句话都搭不上。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燎起熊熊大火。 第62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4) 塔妮丝是个妇人,更随侍拉卡德。纵然没亲身做过判官,缧绁之事,审断之言,于她心中也算熟识。自拉卡德回到火山官邸,更是召集天下有才识的能人异士前来,共同反抗朝廷。这接待来者的事务,全在塔妮丝身上。见过的人多了,塔妮丝更是能说会道。但她这次遇了菈妮,真吃了个下马威。只觉得自己一句话说出去,菈妮便有八句话应付来,噎得她气都不顺,半天才缓出一句对付。菈妮则面不改色,与其侃侃而谈。字里行间,暗藏刀剑,杀得人懈怠不得。塔妮丝设宴谈事,便是叫众人放下警惕。此番下来,便是山珍海味,也无心思吃了。 塔妮丝自知敌菈妮不过,转了话头对准伍安道:“方才与姑奶奶叙旧,亲意冲脑,却把大王搁置一边,实在不该。妾身自罚一杯。”说罢起身饮酒,喝了干净。伍安起身陪酒,菈妮不屑一顾,默不作声。两人喝完坐罢,伍安将自己前来的原委通通说了,塔妮丝听后道:“火山官邸,从不缺英雄好汉。如今添了大王一个,更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客随主便。大王显贵,却也须依我官邸的规矩,方才可说后话。” 伍安道:“大人所言,小可谨记。既然尊舍有规矩,那我伍安不可不守。但还请大人指教,需要小可如何行事。” 塔妮丝看伍安乐得遵从,心中一喜,面上平静道:“此事倒也不难,以大王之武艺,相信用不多时,便能手到擒来。” 伍安听说武艺,脸上变色道:“莫非还须小可动手吗?” 塔妮丝点头道:“我想让大王,去杀几个人。” 塔妮丝说完,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冷了。伍安在雍州,接了不少杀人的委托活计,但无一次与人在这明面上谈。此时听闻塔妮丝托他杀人,往昔故事如尘烟般浮夸撩动,拨动心弦。他爱慕名声,杀人之事,鲜有人知。今番叫人提起,险些自先乱了阵脚。伍安缓了片刻,寻思自己往事,在交界地盖只梅琳娜有知晓,便没得必要小心,于是问道:“杀人不难,但我须知道,杀何等人,为何杀人。” “我闻大王自宁姆格福起事,豪仁仗义,杀伐果断。受人所托之事,从来说到做到。自己许诺之事,向来说一不二。由此,挚友亲朋,遍布天下。手足兄弟,不胜枚举。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豪杰。”塔妮丝先夸耀一阵,拿出一张信封,“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上面详细写了需要绞杀的人员名字和所在。大王可回房自看,切不可此时拆开,更不可与别人谈及信上内容。大王看过之后,可自作裁断。杀人之后,将证物带回齐全,到时候,拉卡德大人会亲自来见大王,火山官邸自会与大王结为盟友。但大王如果不肯,或者少一个人,这事便要从长计议了。”说罢,将朱漆封之的信封交给伍安。伍安收在兜里,斟酌片刻,不去查看。 塔妮丝看伍安面色不似刚才轻松,自觉得扳回一城,斟满酒道:“只谈事可不成,今日备的这些酒菜,各位可不要客气。” 伍安倒酒,与塔妮丝对饮,投箸开怀。梅琳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酒吃饭。菈妮看二人沉默,塔妮丝更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喝了几杯闷酒,便早早告退了。伍安和梅琳娜喝了几盅,吃了几盘荤素,便抽身离开,回了驿馆。直到坐在屋内椅子上,伍安才堪堪松了口气。 “怎么,你被她吓到了?”菈妮问道。 伍安摇头道:“想起了些许往事。” “这个塔妮丝,着实有些古怪。”梅琳娜道,“菈妮和她谈及拉卡德,她虽然极力奉承夸耀,更念昔日情爱,可从来不说他最近如何,刻意隐瞒着什么。” 菈妮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二哥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忙。这样一个口腹蜜剑的毒妇,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却叫了她管。二哥不会那么不明智。” “情人眼里出西施。”伍安道,“或许拉卡德就放心塔妮丝,能替他把事情办好。” 菈妮由伍安的话想到自己,伍安当时也只是个自封为王的毛头小子,自己身为公主,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他俯首称臣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封信。”伍安把信封放在桌上,拆开之后细细读了起来,然后把信捏成了一团。 “这信上写了什么?”梅琳娜问。 “塔妮丝要我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古老骑士伊修托邦,一个是大角忒拉格斯,一个是霍斯劳家的少爷,尤诺·霍斯劳。他们三个,都曾与我在红狮子城交好,我们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成为塔妮丝的目标。” “伊修托邦的重力魔法精湛,忒拉格斯力大无穷,身板硬朗,是个十足的好汉。尤诺·霍斯劳虽然是家族少爷,却有勇有谋,使得一手好双鞭。”梅琳娜道,“塔妮丝想要他们死,恐怕是想要排除异己。” “霍斯劳家,我是听说过的,那两位草莽英雄,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这塔妮丝不杀奸佞小人,反而挑着英雄豪杰下手,”菈妮沉思,“其中定有蹊跷。” 恰在此时,叩门声层层迭起。三人立刻安静,将信放了抽屉里。伍安开了门,发现贝纳尔正站在门口。 “贝纳尔大哥这时候来找小弟,有何要事?” “小安兄弟,塔妮丝可否把信给你了?”贝纳尔语气并无任何浮动,伍安却觉得他来者不善。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带上信,我在休息室等你。”贝纳尔说完就离开了。伍安关了门,梅琳娜和菈妮从暗处走出。菈妮说道:“此人一定知道些许官邸底细,稍加利用,妙用无穷。” 伍安从抽屉里拿了信,领着两人前往了休息室。那里不只有贝纳尔在,还有帕奇与许久未见的狄亚罗斯。伍安看到狄亚罗斯,心里一惊,上前与其寒暄一阵之后,默不作声地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梅琳娜站在伍安身后,菈妮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伍安先道:“不知贝纳尔大哥叫我来此,有何贵干?” 贝纳尔拿出了自己的信:“塔妮丝给我们每个来到这里的褪色者,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另外一些褪色者的名字,只有把信上的人抹除,才能见到拉卡德正式成为火山官邸的一员,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贝纳尔说完,帕奇和狄亚罗斯都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信,帕奇不得其解,狄亚罗斯却面色凝重,汗如雨下。 “这是她在叫我们自相残杀。”梅琳娜直言道。 “自相残杀?”贝纳尔摇头,“褪色者修复法环,就是帮助双指和无上意志,维持祂们的统治。火山官邸作为反叛的一支势力,肯定不会允许支持王朝统治的褪色者存在,所以才叫我们去把这些褪色者杀死。” “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的吧。”帕奇道,“就算不去杀人,顶多不能号令官邸的那些可怕的杀人机器和士兵而已,在这里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呀。”帕奇说完,狄亚罗斯的表情更加不对劲,眼神愈发的低了。 贝纳尔瞥了帕奇一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贝纳尔看向伍安,“小安兄弟,也是想推翻朝廷,一路上更是杀伐无数,连神都败在你的手上。怎么此番听说要杀人,反倒显得优柔寡断了?” 伍安初次见到贝纳尔时,他还十分热情开朗,此番一见,全然变了个模样,只叫伍安奇怪。好像是不想听到伍安的答案一般,贝纳尔没等伍安回答,起身道:“不管如何,我不会心慈手软。”说完看了一眼狄亚罗斯,然后独自离开了。狄亚罗斯本来神情紧张,看贝纳尔离开,却像泄气了一样颓唐,随后又拔腿离开。帕奇看贝纳尔离开,与伍安也没什么话,自行离去,只留下伍安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第63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1) “这下不只这个地方不寻常,到这里的人也都变得不寻常了。”菈妮哼笑道。伍安起身踱步良久,又看向手中的信,说道:“塔妮丝给来这里的褪色者一人一封信,上面都写着拥护朝廷的褪色者的名字……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着目标,那贝纳尔大哥大可以自行去杀人,为何还要特地来找到我们?” “依我之见,无非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塔妮丝给了我们信,又叫我们不准与别人谈及信中内容。目的其一,便是要褪色者之间自相残杀。而如果两封信,甚至于更多的信上都写着重复的名字,那么为了得到官邸的兵权,几个褪色者便会先千方百计的将目标杀死,然后再互相争功。厮杀过后,自然留下那个最强大的,为官邸所用。”菈妮咬牙,“好一个毒妇,使得这般手段。” “刚才贝纳尔那般言语,很可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塔妮丝的目的,或者他的目标与刚才这屋子中其他人的目标是同一个。”梅琳娜道。 “又或者……他的目标当中,有和在场者息息相关的人。”伍安道。 “目今也只有这几种可能了,但说到底终究是猜测,她现在拿我们当作棋子,我们就得先走上几步,才能探明她的真实目的。”菈妮道。 “不论如何,先回去吧。这个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伍安转身推门出去,就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听到一个房间当中窸窸窣窣,兼有桌椅倾倒、杯盏坠地之声。伍安警惕,趴在门边听候,只闻得屋中有人道:“糟糕!这一次变回来,又打碎了这许多东西,若讨了大人霆怒,却该如何是好?” 伍安听屋内那人声音囫囵,辨不出男女,只叫他想起恶地龙蛇,必不是人喉之声。遂拔剑踹门而入,屋内那怪物吃了一惊,摔了一跤,更撞得墙边碗柜齐倒,玻璃陶瓷,碎成一地。那怪物身披着一身绿袍,体长且粗,更兼片片蛇鳞,在灯下光滑油润。两只竖瞳,惊恐的看向伍安。全身都颤抖不已,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曾有。伍安看她身上衣服眼熟,喝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那怪物支支吾吾,伍安将剑又挺近几分,继续逼问。怪物赶紧伸出手去拦,结巴道:“我……我是菈雅。” “菈雅?”伍安细看那绿色袍子,果真是菈雅所穿,但又不可信她一面之词,遂问道:“我如何知道你说的不是诓我的胡话?” 菈雅一时着急,只顾叫怨,更把从前与伍安相遇之事俱细道来。伍安前后一字不差的听后,这才放心收剑,搭手扶起菈雅,发现她直比自己高出一头。伍安愣了片刻,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菈雅长叹一声道:“大王不知,我本叫泽菈雅丝,原本便就是这副蛇妖模样,后来习得了些许变化之术,才把身形隐匿,变作了人类模样,作为官邸的使者外出招揽英雄豪杰来此。但是化形需要意念集中才行,我虽然将化形学在了手,但天赋平平,聪慧不足,稍有走神,便会变回原型。”菈雅说完便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菈雅稍稍犹豫道:“实不相瞒,我常常在晚上,看到驿馆走廊里有蠕动的黑影,那黑影进到了这房间当中,就没有出来过。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黑影同样有着蛇的轮廓。我……实在很害怕那东西,没有胆子去追踪,只知道那黑影到了这房间里。火山官邸,还隐瞒着母亲不曾告人的秘密。” “母亲?”伍安诧异,“你是塔妮丝的孩子?” 菈雅脸上瞬间变色,想要狡辩,却又无从辩来,只得点头承认。伍安思索道:“既然你是她的孩子,又帮她行使招募者之职,理应是她心腹。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事瞒着你。”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的确如此。”菈雅说这话时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敢忤逆和怀疑塔妮丝,“今天大王……不,恩人在此,我想,麻烦恩人一件事。我想请恩人,帮我查清楚这官邸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 “这出自你的私心吗?”伍安问过,菈雅垂头不语,久久才道:“算是我的一片私心。” “此番可去,正好也能叫我们查清楚这官邸的底细。”菈妮在伍安心中暗道,伍安点了头,拍了一下菈雅额头,走出了房间道:“你且先变回原样,然后再说其他。” 菈雅应下,须臾之间,便变回了那副少女模样。伍安进了房间,四下观察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幅油画上面,说道:“这油画宽的有些过分了,搭在大厅那般的屋子当中倒没什么,挂在这里,却是十分的突兀,生怕别人瞧不见一样。这附近,一定有机关。”伍安说完,只是伸手一探,眼前墙壁便凹陷下去,随后向右侧慢慢挪动,让出一道高一丈宽五尺的暗门。伍安惊讶于这机关过于简单,菈雅则因为暗门本身的存在而惊叹。 “这机关既然唾手可开,可见是给心智懵懂的人所准备的。”菈妮暗道,“她看到的那黑影,大概并不怎么聪明。” “既然有了路,那就走吧。”伍安挑了星光在头顶,按剑便要前进,却被菈雅叫住道:“恩人,万事小心!” “你且放心,待我去寻他一寻,你这就把暗门合上,切不可走漏风声。”伍安进了密道,菈雅按照他的吩咐,把暗门合上,瞧不出一点蹊跷。伍安刚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阵奇特的叫声,既像是虫鸣,又像是虎豹。伍安再往前走,一条楼梯直往地下而去。伍安顺着梯子下去,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这里空有刑具铁枷,却不见刑犯。伍安环顾四周,正在这时,那叫声重又迭起,伍安并不慌张,转身拔剑,一颗头颅应声落地。伍安上前一瞧,却是蜗牛的脑袋,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伍安,不曾挪开半点。 伍安眉头不眨一下,用脚一踏,紫光乍现,将企图从暗处袭击伍安的怪物尽皆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伍安凑过去观瞧,发现是一群形似蜗牛的怪物,能口吐毒液,长得足有半人那么高。伍安不饶一个,尽皆砍了脑袋,甩血而去。伍安辗转来往,穿过了地下这偌大的废弃地牢,又顺着梯子向上,墙壁上自挂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烛,照着伍安上去。伍安越过了最后一对红烛,进到了一间小教堂里。他看四下无人,当即推开大门而出。但见前方,岩浆滚滚如瀑不停,热气升腾不断。远处是一教堂,里面昏暗,看不到人往陈设。伍安来到坡上,一座铁桥通向对面,只是铁桥此时收起,须得推动对面机关才能施展。 “何需这么麻烦呢?”伍安走到桥边,一跃而起,轻松就跳到了对面,自朝着教堂走去。那教堂门口自立着一个魁梧汉子,身穿亮银甲,手拿画烛刀,虎背熊腰,威仪非常。他看到伍安越过断桥,除了惊诧更无其他。伍安顺着楼梯走将上来,与他打个招面,却被他拦住,喝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看他生的高大健壮,更有一嗓子雄浑口音,拿他当个好汉,当下拱手低头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那汉子看伍安穿的一身锦绣,腰悬宝刀,背挎长剑,长相更是俊美,倒像是个有身段地位的公子,心中敬畏几分,叉手道:“在下兀木托,见过阁下。” 第64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2) 伍安答礼,兀木托继续道:“这里是官邸禁区,若非塔妮丝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前来,请阁下回去吧。” 伍安拿出了金猷给他的徽章,兀木托拿过一瞧,摇头道:“这是进入官邸需要的徽章,只能作为入住官邸的凭证。要想前来,需要的是特制的柞木令牌。” 伍安听后笑道:“原来如此,可是那些长得像长蛇一般的怪物身上想必同样没有令牌,怎么他们就可以随意出入呢?” 兀木托听后脸上一惊,伍安看他变了表情,心里得意,想是诈出了些许端倪。再想追问,却有寒光一闪,向他头前劈去。伍安单手架住,不费吹灰之力。兀木托一惊,另一只手按上,使出浑身力气,妄图压倒伍安。伍安纹丝未动,问道:“小可不过随便一问,大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兀木托使出全力,竟敌不过伍安单手,自知不敌,收刀退后道:“依大人令,凡无令牌擅入者,格杀勿论。而且,阁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在下更留不得阁下性命。”兀木托叹息一声,“在下技不如人,习武一生,今日全力一刀,竟然被阁下单手架住。学得再多,终究徒劳无功。” “大人此话差矣,我看大人有冲阵杀敌之能,那塔妮丝居然只让你做一个小小的看门郎,未免大材小用。”伍安看他精壮,意图三言两语,叫他变心入伙,当即作揖道:“实不相瞒,小可是少离王伍安,特来此地,与官邸结成联盟共抗朝廷。既然要合力对抗朝廷,彼此交心,大事方成。可是塔妮丝千般万般理由不让我等与拉卡德大人见上一面,其中定有蹊跷。小可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明真相,不期在此与大人相遇。失敬在先,望请见谅。” 兀木托常年在这里守住身后教堂大门,听上去职责要紧,但实际上,却是闲职。他每日杵在这里,看着那群蛇身怪物来来回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觉得一身武艺尽被埋没。原本拉卡德在时,还待他不薄。换了塔妮丝做主之后,只要他在这里看门。兀木托心里自觉得不快,但他对拉卡德忠心耿耿,又奈于塔妮丝的王夫,所以始终没有将自己委屈发泄出来。听到伍安言辞恳切,又是为了拉卡德而来,遂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与伍安:“自从拉卡德大人退守到火山官邸之后,便一蹶不振,只派军队与王城拉锯,却不再像从前一般亲自带兵上阵了。他终日萎靡,总是嗟叹自己才智不足,不仅没能振兴家业,于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星点忙都没帮上。我们不愿意看到他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终有一日,拉卡德大人出了官邸来到这里,进了这教堂。塔妮丝大人坐了他的位子,替他暂理政事。” “如此说来,拉卡德大人其实是在这教堂里思过?”伍安问道。 兀木托摇头:“拉卡德大人前来的消息,全是塔妮丝一面之词。我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才被塔妮丝安排到此。本来为拉卡德大人守门,是件荣耀差事,可是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但又不敢擅自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让小可代劳吧。”伍安说完上前,又被兀木托遮住:“不可,如果大人真在里面,阁下推门进去,岂不是打扰了大人?” “无妨,我从其他地方进去。这教堂,总不见得只有一扇大门而已。”伍安飞檐走壁上去,转了一圈,找到了扇窗户,动了动手指,便用重力魔法开了窗子,进了屋来。他落在二楼,上下打量搜寻一番,莫说是拉卡德,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伍安搜索半天,只发现了一层乳白色的透明薄膜,看起来像是抱腰之时包裹孩童的那一层羊膜。但形态实在奇异,其中层层盘盘,巧似年轮。蜷曲不断,犹如蛇形。伍安看这羊膜被摆放在教堂的供台上,一定意义非凡,索性拿了揣好,出了教堂,和兀木托说明了情况。兀木托一听,勃然大怒:“那贱妇果然信口雌黄,将我们这一众人等都骗了!” “刚才我看教堂二楼还可通往其他地方,想来是另有什么依山而建的宫殿藏在后面,大人莫要忧虑,可再往去查看。” 兀木托谢过伍安提点,伍安又把自己受了塔妮丝委托的事情告知了兀木托,企望从他那里得些消息。兀木托只在这里守着,于此事所知不多。随后又想起大牢当中关着一个叫忒拉格斯的褪色者,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依然不屈,叫伍安可自去探看,并给他指了路。伍安听了忒拉格斯的名字,抖擞精神,急忙来问。兀木托将忒拉格斯的所在俱告伍安,随后转身朝着艾格蕾教堂走去。伍安则按照兀木托的指示,飞也似地来到了关押囚犯的大牢。伍安劈了门硬闯进去,立刻就有蛇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向他砍杀过来。伍安一心要找忒拉格斯,哪里有心思去和它们缠斗,当即刀剑握了在手,一阵乱砍,杀得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又添了无数道鲜艳血迹。关在牢中的不只有人,还有着各类妖魔鬼怪,听到打杀声,闻到血腥味,个个都兴奋起来,开始张牙舞爪,挣扎着要逃出牢去。撕心裂肺、震动鬼神的嚎叫声传遍大牢上下,俨然将这里变作了人间阴曹。 伍安点了星光,边喊边搜,最终在一座水牢里发现了忒拉格斯。他一整个身子都被泡在冷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整个人精神萎靡,全不似曩日那般神采。从牢顶垂下的两把大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叫他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伍安劈开牢门,立刻拉动机关,只见那双大钩缓缓而上,水位下降。伍安砍断了锁链,接住忒拉格斯后将他放在地上,更替他拔出了琵琶钩。忒拉格斯受了这般折磨,毕竟身子硬朗,恍惚了一阵,堪堪睁眼,看到伍安,扯动嘴角笑道:“小安兄弟……好久不见……” “兄长且请稍作安歇,待小弟带你杀出去,再作打算。”伍安将忒拉格斯拖靠在墙上,本想让他歇上一阵,但忒拉格斯却执意要走。伍安没得办法,挎着他出了牢房,沿原路回去。 此时菈雅刚刚将桌椅柜子收拾妥当,听到墙那边有了响动,刚凑上去,暗门一开,又惊的她一阵慌乱,陈设尽皆颠三倒四。伍安从暗道里出来,先将忒拉格斯安顿在了自己房间,叫梅琳娜和菈妮照看他,自己又回来找菈雅,把羊膜拿了出来,说道:“我发现了这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羊膜。” 菈雅看到,也顾不得满地的狼藉,赶将上去接过,细细端详道:“这是……蛇的羊膜……但是刚生下来的蛇,羊膜不会如此之大……而且,我在这上面,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菈雅向来文静,且遵照着塔妮丝的意思行事,从未做主去做些什么。此时她心中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看来真相,只能我亲自去探明了。” “要想到后山去,还得需要令牌,不过你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伍安道,“希望你能找到真相。” 第65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3) “我会尽力,就像恩人你尽力帮我一样。”菈雅向他行礼之后,顺着暗门而去,刚走不久,就传来了一声惊叫。伍安不放心她,赶紧去查看情况。菈雅镇定住伍安,催他回去,并从墙上摘了一把红烛,自行而去,最终不见了身影。伍安回房,将暗门掩上,回到了自己房间。此时梅琳娜正在用纱布给忒拉格斯包扎,遮盖住全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伍安把盆里的血水换了干净,更陈列出吃喝齐全足备。梅琳娜施展开黄金树疗愈,使忒拉格斯奄奄一息的颓势有了回转。他看到伍安就在眼前,急切开口,却先是咳嗽一阵。梅琳娜轻抚其背,伍安给他呈上一杯温水,叫他喝过早说。忒拉格斯将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安兄弟,你缘何在此?” 伍安将自己来此的目的、经历和塔妮丝交给自己的事情说了。忒拉格斯听罢,不住叹息道:“幸得你遇到那位女孩,才到了后山。否则就中了塔妮丝之计。”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伍安说完,守在一旁的梅琳娜和菈妮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只听忒拉格斯道:“火山官邸的确是反抗王城不假,但是其内部已经腐化堕落。亵渎君王拉卡德,因为觊觎蛇的力量,甘心被亵渎大蛇吞噬,与其融为一体,变成了个贪婪、堕落、目空一切的怪物。塔妮丝知道真相,依然选择助纣为虐。她以拉卡德的名义发出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前来官邸,表面上是要积蓄力量,实则是要清理不愿意归顺的褪色者,以及帮拉卡德选出最强的褪色者,然后再送到拉卡德面前,让拉卡德将其吞噬,壮大自己。我起初被赚到这里,同样拿了那朱漆信,但见那信上写的全是穷凶极恶之人,便没做怀疑,把那三人割了脑袋,带回了官邸。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反而要对我不利。我发现端倪,想要逃走。却被他们拿住,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深牢里。” “如此说来,果真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 忒拉格斯点头,伍安把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忒拉格斯,忒拉格斯看过之后说道:“这伊修托邦,已经被贝纳尔杀死了。至于尤诺……我当时听他说,战斗祭典结束后,就要去利耶尼亚。那贝纳尔的目标里,保不齐就有尤诺。他是个狠厉的人,自称走在判律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如果尤诺当真是他的目标,那尤诺就凶多吉少了。” “利耶尼亚……”伍安沉吟道,“那正好可以叫钱塘先行一步,将尤诺保护起来。只是如今身在官邸,难以得脱。” “无碍,我有办法。”忒拉格斯道,“我自驯养了一只海东青,专用作探路报信。只需要我一声暗号,便能叫其赶到。” “如此甚好。”伍安喜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忒拉格斯撑着身体下床,伍安和梅琳娜搀扶着他,回到了后山,防止被人发现。忒拉格斯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子,一只海东青杀破黑云,俯冲而来,落在忒拉格斯的肩头。伍安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肉喂给了海东青,忒拉格斯将写好的信放在纸筒里,在它耳边密言了几句,随后一抖肩膀,叫它振翅高飞而去。 “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找尤诺。”伍安说完向忒拉格斯道:“兄长且在我卧房里面休息便是。” 忒拉格斯摇头道:“刚才这位姑娘施展祷告,已经让我的伤好了大半,现在还在不断的恢复。我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收缴,我得去把它们都找回来。小安兄弟你们先行,不必担心我。” 伍安点头道:“既然如此,便遵兄长的意思,如果兄长遇到了名叫兀木托的汉子和那个名叫菈雅的女孩,千万记得不要动手。” 忒拉格斯称是,迈开步子便朝着大桥而去,直往教堂。伍安原路返回,出了驿馆,正要上马,却碰到了帕奇。帕奇平日里看到伍安,都会当做没看见一般擦肩而过,今天伍安走来,他倒是主动拦住,笑道:“大王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啊?” 伍安听他口信,以为他是塔妮丝派来探查伍安底细的,遂反问道:“我离开去哪,关你何事?”说完拂袖便要出去,又被帕奇拉了回来。 “到底什么事情?”伍安问道。 “这个嘛,就是……”帕奇拿出一个白色的以藤条捆住的双面鼓,“你看这个鼓怎么样?” 伍安此时满心都是尤诺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鼓,拿过随意端详一番,随口敷衍道:“倒是蛮精致的,女士见到一定喜欢。” 帕奇听得伍安的话,顿时喜出望外,拿了鼓过来,小跑着离开了。伍安不去理他,上马后照着来时的路出了火山。 帕奇带着鼓来到了塔妮丝所在,她此时正在给官邸当中的绿萝们浇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立刻警惕,等到来人赶到他身边时,忽的将腰上匕首挥出,划出一道凛冽的刃风。帕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栽倒在地,手中的鼓被他扔在半空。塔妮丝见是帕奇,自先冷静了半分,看到那鼓,前尘往事如烟般在她眼前飘过。她收了匕首,双手接住鼓,放在怀中,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许久之后,才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日荫城。”帕奇赶紧站起身,“那个灵珠猎人,叫什么……埃隆梅尔,我在他身上搜刮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塔妮丝的心头忽的颤动,声音都跟着颤抖道:“你杀了他?” 帕奇对塔妮丝有意,又见塔妮丝认识那个埃隆梅尔,赶紧道:“可不是嘛,那家伙长得人高马大,还使着一手大剑,飞来飞去的,要不是我会拈花折剑手啊,估计就得被他砍得七零八落,你呀,也见不到我了。” 塔妮丝听闻埃隆梅尔已死,先是伤感了一瞬,而后向帕奇展颜,笑得十分娇媚:“这鼓我很喜欢,更何况是你这位英雄送的,我便更加珍惜了。请先回房稍等片刻,待会我亲自去谢你。” 帕奇看到她笑,骨头便已酥软。再听她莺歌燕语,更是理智全无,简单应了两声后就飞奔回了驿馆。谁成想她前脚刚走,塔妮丝就变了脸色,招呼了两个喽啰,细细吩咐了几句,将水壶搁置一边,又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鼓,昏暗的灯光,极力的去遮掩她双眼中的哀伤。 钱塘化成一团云雾,变作人形,携带着亚兹勒到了学院东门大桥外。亚兹勒倒在地上不住喘气,断断续续道:“可真是……一段……刺激的飞行。” 钱塘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是得意,脸上不惊,待到亚兹勒撑着身子要勉力站起,钱塘才伸手去扶他起来。刚要开口说话,远远看到,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向这边走来。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活像个小人。另一个身穿羽氅,头顶一个蓝色圆形辉石冠。看到那冠,原本还气喘吁吁的亚兹勒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钱塘看他状态有变,自也提了精神。那两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正是彗星派的达克达斯,和源流魔法师卢瑟特。达克达斯去盖利德找到卢瑟特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将他带回到了这里。一路上艰难险阻不少,但还是都挺过来了。没想到在学院门口,却遇到了亚兹勒。 达克达斯是彗星派的魔法师,看到本派宗师,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拜。达克达斯栽倒在地,跪道:“弟子拜见祖师。” 第66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4) 亚兹勒叫达克达斯起身,两只眼睛全在卢瑟特身上。卢瑟特的视线同样不离亚兹勒。两个人相视良久,随后各自大笑起来。钱塘既蹊跷又有趣,达克达斯看到两派祖师哈哈大笑,只觉得诧异。两个人笑了一阵,亚兹勒道:“好久不见,老东西。” “要说老,谁比得过你。”卢瑟特笑道,更兼啐了一口唾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随后转身并排,小声互相问着。亚兹勒先道:“达克达斯怎么把你给找回来了?” “还不是你那个叫瑟濂的学生,利用一个叫伍安的小子,做起了代理院长,更把三个大教室的教授全都停职了。这个达克达斯就是其中之一,瑟濂让他来找到我,把我救回学院。” “伍安……”亚兹勒仰天长叹,“我能回来,也是因为他,还有……”亚兹勒回头看向钱塘,“这位朋友。” 钱塘只是微笑回应,并无其他。达克达斯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堪堪回转。亚兹勒和卢瑟特两个先是一起谢过了钱塘和达克达斯,随后并着肩向学院走去。达克达斯扶着大桥石栏站起,喘着粗气道:“他们先前还是对头来着,怎么现在和好了?” 钱塘笑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他们都这般岁数了,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放逐到了蛮荒之地。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走远。于他们而言,什么争执,早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了。”钱塘说罢,正要跟上去,一只海东青落在她头顶叫了两声。钱塘自觉诧异,伸手去摸鸟腿,捏住了纸筒。她打开拿出信来一瞧,哭笑不得道:“还真是拿我当跑腿的了,也罢,既然同仇敌忾,理应尽心尽力。”钱塘和达克达斯进了学院,要了纸笔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塞进了纸筒,甩开了海东青,叫它回去报信,自己则动身前去寻找尤诺·霍斯劳。 贝纳尔自出得了官邸之后,便一路朝着沸滚河的方向前进。他沿路留下显眼的痕迹,让伍安误以为他要去莱多要塞。而他则在半道上忽然转弯,朝着驻守的王军而去。此时王成军马刚刚与发动奇袭的火山军队混战一场,正是懈怠之时。贝纳尔衔上枚,裹了马脚。瞧准了机会,踏马越过鹿角,落地后沿着崖边,一路向前奔去。不出半日,便到了一座吊桥前,桥下正是前往日荫城的路。贝纳尔纵马过了桥,正准备生火暂歇几个时辰。一阵达达的马蹄声从桥的那头传来,又停在了桥头。 贝纳尔手拄着自己的吞世权杖,背对着来者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来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算意外才对。” 贝纳尔点点头道:“的确,就算我递给了你眼神,又警告了你。你还是会来,毕竟尤诺·霍斯劳是你的亲哥哥。” 狄亚罗斯从利耶尼亚来到火山官邸,原本是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势力,可是当他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怀抱着英雄的梦想。官邸外的人鄙夷他,官邸内的人嘲笑他。他里外不是人,告诉自己这是忍辱负重,终有一天可以出头。可是当塔妮丝将那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的退缩到阴影里。他不敢杀人,更不愿意去杀人。他一直都待在火山官邸,一直都没想明白。 但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他再如何懦弱,终归还是会为家族,为了自己的亲人奋不顾身,哪怕这会让他粉身碎骨。 “我始终都认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做什么,你如何做,这都不关我事。你在官邸里受尽屈辱,我也没有瞧不起你。如果你今天不追上我,那就说明我看错了你。”贝纳尔道,“事实证明,你还算是条汉子。只不过……你这条汉子,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狄亚罗斯听他口气淡漠,却知道他是个出手无悔的狠厉的人。看到他握着权杖的那只手收紧,寒意攀上全身,颤抖道:“你要杀我?” “挡我者死。”贝纳尔把权杖扛在肩上,“你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杀你。但是死的,就会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只能活一个。” 狄亚罗斯还愣在原地踌躇,贝纳尔边走边道:“好好考虑吧,英雄。” 狄亚罗斯被这一句“英雄”刺激到,浑身汗水直冒,只觉得一股劲涌出来。他双拳握紧,一怒之下,咬着牙拍马上前,抡起鞭子直取贝纳尔。贝纳尔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抡动兵器,向着狄亚罗斯冲去。他的武器虽然名为权杖,实际上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铁棒,半细半粗,上挂蟠龙王蛇,更缀一颗红血宝石。权杖高举时,宝石便释放力量,叫贝纳尔更加骁勇。 狄亚罗斯纵马挥鞭,向着贝纳尔抽去。贝纳尔将权杖护在身前,鞭子正打在棒上,随后缠了两圈。贝纳尔狄亚罗斯稍一分神,自己便和贝纳尔擦肩而过。鞭子还缠在权杖上,狄亚罗斯不肯松手,用力一拽,却叫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吊桥被他如此一沉,两块木板断了一半。他吃痛站不起身,贝纳尔扯下鞭子一拉,将狄亚罗斯抢到身前,随后一脚踹出,正踢在狄亚罗斯胸口。狄亚罗斯被他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桥头。他五脏未知,四体不举。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贝纳尔乘胜追击,挥起权杖朝着狄亚罗斯的面门砸去。贝纳尔曾不知道用这招结果了多少的敌寇,一击下去,便能叫对脑花纷飞,当场毙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狄亚罗斯,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贝纳尔速度太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滚动身体闪到一边去,正撞在一块石岩上。他双手攀住石岩,撑起身体坐下,鲜血已经从他的口鼻当中流出不止。而贝纳尔则毫发无损,端正的站在狄亚罗斯一箭之外,说道:“下一次,我可不会故意打偏。” 狄亚罗斯纵然燃有战意,却已经不可再战了。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想来两条腿都已经软了。他不甘心的咽了口唾沫,双眼微闭,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总是想着以英雄的身份而活,以英雄的姿态而死。如今虽然死的不好看,但总归不是跪着死。 贝纳尔看他再起不能,兀自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觉得狄亚罗斯不成器。不管如何,他都举起了手中权杖,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杀死狄亚罗斯。 就在贝纳尔准备落手,就在二人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结局之时,一轮遮天蔽日的暗月朝着贝纳尔冲去。贝纳尔一惊,立刻收回权杖格住。暗月撞在贝纳尔身上,将他击退出去。贝纳尔身形健壮稳重,铠甲坚韧深厚,受这一击并不如何疼痛,只是退了好几步。他平生并未见过这等法术,正奇怪是谁来搅局。抬首一瞧,却大出他意外。只见伍安左手名刀月隐,右手海角落日剑,遮在狄亚罗斯身前,将他保护的严丝合缝。 第67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1) “伍安……”狄亚罗斯捂住胸口,只觉得胸口憋闷,半口气吐不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算晚。”伍安偏头道,转而向贝纳尔:“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贝纳尔没想到伍安居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现下吃惊一瞬,说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定要杀人吗?”伍安问道。 贝纳尔冷笑一声:“曾经杀人不动眼皮的少离王,现在却会因为一个浪荡懦弱的公子哥优柔寡断,真是大出我所料。我常觉得人活一世,终归要有所成长。可是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出半点的长进。”贝纳尔一挥手中权杖,重整架势。 “我初见你时,你也是个热心的汉子。没想到如今变得这般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你所谓的成长,就是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吗?”伍安上前一步,“我来做你的对手,你想要去杀尤诺·霍斯劳,就得先击败我才行。” “好,早在宁姆格福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过上两招了。既然你想替这个小子去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贝纳尔说完,蹬地向前,使出一招简单但强劲的横扫。伍安本可以轻松躲过这一招,但他身后是狄亚罗斯,如果他躲了过去,那狄亚罗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伍安只能架剑格挡。就在权杖与长剑相碰的那一刻,伍安犹如受到了千钧之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两人带剑整个的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巨岩。伍安滚落,痛的呻吟不已。刚才贝纳尔那一击并未向狄亚罗斯攻来,他尚且觉得命该休矣。看到伍安都被贝纳尔一招制敌,心里更加打鼓,更觉得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伍安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贝纳尔一惊,略微喜道:“没想到你接下我这一招还能再站起来。换做常人,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随后一招飞剑而去,直取贝纳尔的首级。贝纳尔不给他机会,迅速上撩。伍安忽的改变了剑道,一招许久未用的蛟龙探海,向着贝纳尔下盘而去,使出专攻下盘的冠南式。他迅速地挥出两剑,尽皆砍在了贝纳尔的两腿,但贝纳尔不为所动,收回了权杖向下砸去。伍安抽身,剑斜刺而上,直冲着贝纳尔的咽喉而去,企图用这致命一击,改变贝纳尔的攻势。 剑锋扎在贝纳尔的喉咙上,却只是抵在那里,不为所动。伍安见贝纳尔毫发无损,大吃一惊,随后背脊传来的剧痛,叫他苦不堪言。贝纳尔用自己百炼成钢的身躯,和体内游走的真气,轻松抵挡住伍安的舍命一击。贝纳尔毫发无损,伍安却吃了贝纳尔一击重砸,那件蟒袍下面,想来该是皮开肉绽,骨裂筋断。 伍安再站不起来,全似一滩烂泥般在地上挣扎。贝纳尔不发一言,一脚将伍安踹了出去,说道:“少离王,就这点本事吗?” 贝纳尔还没有使出他的全力,伍安此时却已经丢了半条命。但他依然挣扎着站起身,挺剑冲去。贝纳尔看他还能再战,不免因为他身体的强悍而感到惊讶。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够保证自己能伤人于何种地步。刚才那一击,照理来说,就算伍安有大卢恩护体,脊梁也该被他打断了。可伍安全身一处伤也没有,动作依然轻盈,一时之间让贝纳尔也敲不定情况到底如何。 伍安依然先手,只是攻势不如刚才猛烈。贝纳尔身着重甲,刀剑不能伤他分毫,因此毫不畏惧,不挡反攻。贝纳尔一招出去,伍安顺势躲开,并不着急反击。二人互相拆了几十招,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贝纳尔感觉到伍安在有意无意的附和自己的招式,他虽然不反击,但自己却也没能伤他分毫。就在二人拆到第七十招的时候,伍安一击贯刺,直向贝纳尔肩头而去。贝纳尔躲闪不及,利剑在他肩甲上留下了一个豁口。伍安本可以再使出一份力,但怕贝纳尔抓住他破绽,遂罢手后退。贝纳尔看到自己吃了一招,倒是颇为惊喜,说道:“没想到你能从重重杀招当中找到我的破绽。” “你动作太慢了,想要趁虚而入,很容易。”伍安得了便宜卖乖,惹得贝纳尔对他的赞赏全无,冷冷道:“就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了!”说罢,贝纳尔先手抢攻,速度与力量更上一层。伍安继续避实击虚,在贝纳尔的铠甲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他趁贝纳尔尚不能收力之时,乘胜追击,劈剑上前,力压贝纳尔一头。贝纳尔自然不会任由他压制,权杖挥出,却打了个空。伍安一招上撩斩,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一条痕迹。随后一道紫光,随后而至,将贝纳尔击退。贝纳尔堪堪站定,谈不上力竭,有些吃力却是真的。他行走交界地,靠的就是一副强健的身体和坚如磐石的兵器与铠甲。可现在他的攻击套路已经让伍安掌握,再如此耗下去,贝纳尔就要败在伍安的手下了。 “……好小子。”贝纳尔摘下头盔,在地上啐了一口,“这是什么剑法?” 伍安看贝纳尔都对自己力不从心,颇为得意,以为自己神功大成,笑道:“这是流水剑法,不知道吧?” “流水剑法……呵呵,好,那我就打你个落花流水!”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一道红光从血红宝石当中射出,形成一片赤色的云雨。贝纳尔沐浴在这雨血当中,全身铠甲泛出的红光狰狞可怖。刚才还在得意的伍安自知大事不妙,立刻警惕起来。贝纳尔双手一挥,握住权杖,重新立稳身姿,大喝一声:“来吧!” 伍安见他重整旗鼓,不肯怠慢,刺剑而出,想要故技重施,引诱贝纳尔出招,自己再顺势反击。贝纳尔的确如他所料的那样,却没有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就在伍安用流水剑法的精妙要再一次击中贝纳尔时,贝纳尔瞬间抽力,扭转了伍安剑势,随后挥出权杖。伍安下意识的要闪躲,弯下腰去,却被贝纳尔以膝顶截杀。伍安向后仰去,贝纳尔伸手抓住他喉咙,用力一捏,竟然仍不能置伍安于死地,狠狠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说罢,继续用力。伍安不受他影响,挥剑砍他手臂,居然毫无作用。那蕴藏在吞世权杖当中的力量,被贝纳尔完全吸收,此刻的他全然不惧刀砍斧斫。 贝纳尔将伍安拉近,头顶上去,撞得伍安两眼昏花。贝纳尔左手一摆,荡开伍安手中的剑,权杖直向着伍安插去,意图将伍安的生命作为养料,存储在权杖当中,为他所用。 权杖贯穿了伍安的身体,贝纳尔只是喜悦一瞬,便觉得不对。他的权杖一旦进入身体,就会瞬间将对方的灵魂与生命榨干,可是现在的伍安却全然像一副躯壳一般,半点精神无有。正在贝纳尔诧异之时,伍安抓住他的权杖,更往自己身体当中去。随后右手瞬间变作一滩骨血,随后凝成一把利刃,向着贝纳尔砍去。 “住手!” 一声喊叫叫伍安的剑道稍稍偏离,在贝纳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其中缓缓流去。伍安右手变回原样,抽出权杖,腹上的伤口愈合如初。贝纳尔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是伍安。” “她的确不是,我才是。” 贝纳尔循声转身,只见一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他们在贝纳尔百米开外站定,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只待伍安一声令下,即刻将贝纳尔当场射杀。 第68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2) “小安哥!”伍邦捡起地上长剑,把狄亚罗斯扶到了军前。伍安与她交谈两句,随后将她收入骨灰袋中。贝纳尔点头道:“原来是兵分两路。” “你没有想到我不会分身乏术。”伍安抬手按下弓弩,上前来到贝纳尔身前,“你败了,贝纳尔,败得很彻底。” “我还没有输,没有输给那个冒牌货,也没输给过你。”贝纳尔不服道。 “你在这般阵仗面前,还拥有如此神气,不愧为准王者,只可惜,我现在说你输了,你只能是输了。” “……你居然也变成了仗势欺人的货色。” “闲话少叙吧,准王者。”菈妮现身道,“我们知道塔妮丝的用意,而我想,你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你还是愿意遵照她的意思,替她杀人。” 贝纳尔并不为自己开脱与辩驳,他崇尚武力,如今伍安虽然与他单打独斗未必能赢,但是他如今的势力的确要比贝纳尔来的壮大。贝纳尔默然片刻道:“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伍安原本以为他还要求和自己决斗,看到他如此识时务,伍安松了口气,好言道:“兄长究竟为何帮塔妮丝做事,小弟能猜到几许。无非也是因为那条亵渎大蛇,对吧?” “……不错。”贝纳尔承认道,“只要得到塔妮丝的信任,就能见到拉卡德,到时候,我再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除掉,再号令火山官邸上下所有兵力,与王城作战。”贝纳尔说完,看向了已经跟随卡利亚军队来到亚坛高原的尤诺·霍斯劳,二人的眼神撞上又错开。贝纳尔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件事,需要让你去做了。” 伍安点头道:“我现在就要回到火山官邸去,将大蛇根除之后,统御火山官邸。”说罢,伍安将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贝纳尔,贝纳尔看过之后,将身上携带着的一块染血的肩甲交给了伍安:“这是伊修托邦的铠甲碎片,可以作为斩杀他的凭证。” 伍安将那块铠甲收好,还想请贝纳尔与他们同行。贝纳尔回绝了伍安,独自离开了。伍安并不留他,任凭他去。尤诺走到伍安身前道:“这次全凭大王,保得我弟性命。”说罢就要下拜,伍安赶紧扶住他。尤诺将自己的一条长鞭从腰带上解下,交给伍安道:“此可以作为大王的凭证,平日,大王也可借此鞭对敌。” 伍安接过了长鞭,向尤诺称谢。铎懿派出细作探查前方情况,随后挑了个地方扎营。众人原地造饭就寝,不在话下。 伍安醒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官邸进发,路上菈妮忽然问道:“你真的要杀了那条大蛇吗?” 伍安以为菈妮还顾及亲情不忍下手,菈妮笑了两声道:“比起杀了他,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哦?愿闻其详。”伍安说完,菈妮续道:“既然那亵渎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那不如我们把他释放出来,借他之手去对抗朝廷。而我们则完全可以坐收渔利,待到他把王城搅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杀死他,入主王城。” “这……”伍安沉默片刻,“计策是好,只是你也说了,那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如果把他从火山里放出来,真不知道要有多少生命遭到无辜屠戮。再者说,或许我们能坐收渔利,但是谁能保证那大蛇到了最后关头,会变成无法收拾的麻烦呢。以我愚见,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来得好。” 菈妮听罢,叹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伍安察觉出菈妮略有不悦,毕竟她这位月之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骄傲,不容得其他人忤逆她。伍安斟酌些许,开口道:“菈妮,我少离王的名号终究是空的,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罢了。我见识谋略,终究浅薄,希望你……多担待。” 菈妮自是喜欢伍安的,喜欢他的开始,就是因为他那股傻傻的侠义。如今伍安说出这话,反倒叫菈妮回忆起了初见到伍安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穿着自己拿卢恩换的锁子甲,提着自己的随身长剑东奔西跑。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自己钦定的伴侣了。 可是伍安还没有亲口承认过,菈妮窥探他的内心,也从未发现他对自己那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意。 “无妨。”菈妮道,“你说的的确不错,是我欠考虑了。而且你现在并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孤身一人,可是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呢。” 伍安听了菈妮的鼓励,稍稍宽心了些,向菈妮称谢。于她而言,伍安的一两句好话,就能叫她安心好久。她尽她所能的去支持伍安,而伍安呢,一方面感谢她的支持,另一方面,却又和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菈妮与他会分道扬镳。倒不是要做敌人,只是并不同路而已。 伍安不多做想,免得菈妮再读出他的心意。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官邸,来到了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伍安呈出了两件凭证,吃了一惊,说道:“结果还是你赢了吗,哪怕他拿到了亵渎的力量,还是没能战胜你。” “我不是来听这个的,塔妮丝。”伍安将凭证收回,“剩下的忒拉格斯,他现在正在后山。想必那大蛇,也隐藏在那深处吧。”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塔妮丝冷冷道,“也罢,既然你能做到如此,已经充分说明了你的实力。”塔妮丝打了个响指,站在塔妮丝身后的熔炉骑士上前两步,领着伍安前往后山。两人穿过伍安早就到过的牢房和教堂,最后来到一个传送门阵前。那熔炉骑士双手持剑,在地上一插,传送阵门豁然开启。伍安瞥了一眼如雕像般不动的熔炉骑士,随后通过传送门阵,来到了后山的深处。 与其说是深处,不如说是地下。伍安睁开双眼,只觉得这里暗无天日。他点亮星光,才堪堪看清脚下的路。他两手摸索着石壁下去,通过一个洞口,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锁链从头顶的岩顶垂下,狱塔林立,更透森森寒意。眼前干涸岩石大地上的岩浆,却又散发出无限灼热,叫人燥热难当,苦不堪言。伍安原本对于火山的温度还能忍受,来到这里,只是走了两步,便汗流如雨,他将白袍脱下叠了,随手丢进了黑洞当中。而那条大蛇也察觉到了伍安的到来,扭动自己的身体。祂整个身子层层盘住,只一条长颈和一颗硕大的脑袋还能自由活动。祂只是盘在那里,便已经有几十米高,如果身体彻底舒展开来,恐怕要有几百米长。 伍安见到拉塔恩之后,便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加高大伟岸的生物了。如今见到这庞然大物,着实让伍安的眼界再一次大开。那蛇睁开眼睛,瞧向伍安,信子吐了三遍,随后忽然张嘴,向着伍安袭来。伍安躲闪不及,被祂吃了下去。但还没等祂下咽,祂便觉得嘴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管自己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将嘴中逐渐隆起的力量咬碎。就在这两股力量的对抗之下,一阵冰雪从蛇嘴中爆发而出。那蛇受了冻伤,整个头都向后仰去,身子也跟着倒了。刚施展开满月魔法脱身的伍安用重力魔法落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怕的对手。如果不是满月施展的及时,我早就被那些酸液泡成一堆枯骨了。” 第69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螣蛇一炬化土灰(3) 大蛇被伍安打倒,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忽的扭转身体,将贴在地面的脑袋向着伍安扫去。其速度之快,远超伍安的想象。好在他反应迅速,起跳后躲过了这一击,并落在了大蛇的头顶。伍安见机会已到,当即绰出刀剑,朝着大蛇的头顶一阵乱砍。大蛇吃痛,哀嚎着扭动脖颈,企图将伍安甩出去。伍安见自己的刀刃完全砍不破大蛇的鳞片,自己又站立不稳,索性从大蛇头顶跳了下来。大蛇毫发未损,伍安却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身上尚没有能够伤到大蛇的兵器,真的想要取祂性命,真不知要斫上多少次才能见到成效。 “想要击败他,你得用这个。” 伍安此时精神紧绷,听到声音,立刻循声看去。贝纳尔将一把大铁矛朝着伍安扔来。伍安一惊,双手接住,只觉得这铁矛足有百斤之重。 “这武器是狩蛇矛,仿制于王城的击龙枪。以你的力量灌输在这矛中,便会有千钧之力,从这矛上击出。”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血红色刹那间布满他的全身,“我帮你吸引祂的注意力。”说罢,贝纳尔冲了上去。而那大蛇见有个更加精壮的汉子冲上前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一口吞下。眼看贝纳尔就要被吞噬,伍安并不细想,双臂用力将狩蛇矛提在身前,矛头直指大蛇那张血盆大口。伍安用力挥出一击,只见一团气浪汇成一条白虹,直冲冲向着大蛇的舌牙而去。大蛇只觉得嘴中一阵剧痛,腐蚀性极强的几千度舌血不断的从祂的口腔当中流出,俨然一阵血雨。贝纳尔毫无惧色,迎着血雨而上,将权杖狠狠地插在了大蛇的信子上,亵渎的力量具化成形,源源不断的从大蛇的体内流窜而出,顺着权杖来到贝纳尔的体内。大蛇痛苦不堪,正要一展身体,却又被伍安一击刺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鳞片纷飞,鲜血喷涌。伍安急忙躲在岩石后面,免得被那蛇血伤到。贝纳尔将权杖一拔,正要拔步向后退去,却被大蛇一把抓住。伍安看到那条细长手臂,呆了一瞬,随后用狩蛇矛一撩,砍断了那条手臂。贝纳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趁着大蛇还未及反应,赶紧闪在了岩石后面,用权杖将身上的蛇血全部吸收到宝石当中。 那大蛇断了一条手臂,颓然一团,随后扁平的脑袋却似痉挛一般疯狂抖动,随后大蛇扭动身形,那条断了的手臂自又长了出来。一张方正的紫色的人脸出现在蛇颈后,一双眼睛猛然间睁开,琥珀色的铁水在其中滚动。那人脸看到伍安和贝纳尔,先是舔了舔嘴唇,然后道:“居然能伤我,真是耍得好手段呐。既然如此,好吧……” 他自说自话,将细长的手臂伸进了大蛇的嘴中,一把大剑被他拉扯出来。那大剑周身遍布着赤红色的如同蠕虫一般缠绕扭动的生物,剑柄上赫然一只黄色的蛇眼。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蒸腾血雾和腐烂的气味。连带着那只手上佩戴着的各种戒指,却又现出一种变态的高贵感,叫伍安的胃一阵翻涌,一股冲动直向他的口腔奔出,又被他强行压制回去。 “……拉卡德!”贝纳尔说出他的名字,伍安和菈妮听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当然知道拉卡德与大蛇已经融为一体,却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两个,倒是比那个削瘦的光顶小子壮实的多。”拉卡德赞赏道,“应该不至于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把帕奇给吃了?!”伍安喝问道,拉卡德倒是不以为然,哼笑道:“原来他是叫帕奇?呵,真是人如其名,一样的滑稽啊。” 伍安本来与帕奇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只是眼下听到拉卡德如此草菅人命还毫不在意,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狩蛇矛提在了手,白虹向着拉卡德的门面刺去。拉卡德双手握住手中亵渎大剑,向着地面劈去,一道红光撕裂大地,和那道白虹撞在一起,散发出滚滚烈波。伍安被这阵烈风吹的险些跌倒,拉卡德却是纹丝未动,笑道:“那帮小子打造的东西,倒还蛮厉害,可惜,杀不死我。” “看来将自己的将士全部吞噬,果然让你实力大涨。”贝纳尔唾弃道,“只可惜你今天必须死。” 拉卡德一阵大笑,真可谓惊天动地:“就凭你们?!”话音未落,他一甩手中大剑,滔天的热浪与腐肉血雨从剑中喷薄而出,宛如天上降下的怒火,烈烈而来。伍安无处躲避,只能撑开许久未用的托普斯立场,原本只是赌命一试,却没想到能挡住拉卡德的攻势。拉卡德见自己的攻击如同蒸发一般瞬间化为乌有,怒从中来,更挥出几层血雨,随后匍匐着身子朝着伍安杀去。 伍安不敢松懈,将狩蛇矛扔给贝纳尔道:“你来攻击!”说罢将托普斯立场撑大。贝纳尔力气比伍安大上许多,舞动起狩蛇矛也比他更快更猛。拉卡德的脚步被贝纳尔疯狂的攻击阻挡,伍安将血雨尽数挡下,随后从黑洞当中抻出辉石剑,拄在地上,刹那间,数百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拉卡德的头顶。伍安双手重重的用剑点地,立刻有无数的陨石乘着紫光,向拉卡德砸去。这正是艾丝缇的绝技,伍安将艾丝缇身上的力量吸收后为自己所用,自然也就把祂的全部招数都学到了手。 拉卡德只在诸侯联军进攻王城之时才见到过如此阵仗,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二弟拉塔恩施展的。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一招迎面撞上。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的他,立刻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挥剑成雨,泼洒在陨石上,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咒骂一句,只能将头埋进身体,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和坚硬的鳞片硬抗。 伍安看眼前尘土飞扬,遂将剑握在手中,停止了陨石法术。烟尘散去,拉卡德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数不清的伤口刻在他的躯体上。拉卡德气喘如牛,怒道:“你这可恨的小虫子……!”拉卡德一口气还未出完,又被贝纳尔两下戳在了脖颈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当中涌出。 “差不多该结束了。”伍安剑指拉卡德,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青蓝色的光芒顺着剑身上的缝隙流淌、汇聚,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一颗巨大的球体将半个剑身都包裹住,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粒子在球体当中不断的聚合、碰撞。伍安将剑尖对准了拉卡德的门面,紧接着,一道径足三尺的青蓝色光束以球体为中心,笔直的射出。 “……彗星亚兹勒!”贝纳尔惊讶道,对于这传奇魔法,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方今看到伍安使出,除了不可思议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词去形容他的心情了。拉卡德虽然于法术不求甚解,但拉塔恩和菈妮都对魔法颇有造诣,他自己作为大哥,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对于彗星亚兹勒,他只是略有耳闻,未曾见过。现在看到这势不可挡的劲头,哪怕是他都吓了一跳。他的左手按住剑上的蛇眼,随后左掌拂过剑身,一道红光冲天,散发出弥弥黄雾。拉卡德一眨眼,双眼立刻布满了对吞噬和杀戮的渴望。他双手持剑挥去,剑刃将彗星亚兹勒整个挡住,伍安退后一步,觉得一阵吃力之后,硬挺着上前。刚刚还占据上风的他,瞬间便被拉卡德巨大的力量抵挡住,进而势均力敌。 第70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4) 红与蓝的对决,至此一触即发。两边都使足了力气,要致对方于死地。还在一旁的贝纳尔被眼前壮观的场面惊得呆了,他征战多年,还未见到过此般壮丽的情景。眼看着伍安略微吃力,双臂都开始颤抖,贝纳尔即刻反应过来,来到他身后,将自己全身和权杖当中蕴含着的亵渎的力量,通过亵渎宝石传输给伍安。伍安感觉到一股热流炙烤着自己,让他倍感煎熬。全身的血液也都跟着躁动奔腾,使他的心也跟着躁动,一股嗜血的渴望,从他的心底里奔涌而出。他双手握紧了剑,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拉卡德,他咬狠了牙,牟着一股劲,要把拉卡德杀死。 血红色的光芒充盈着伍安的身体,让他的全身随之热烈。光芒如同血管一般奔走,缠绕在光束之上,不绝如缕。伍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仿佛用之不竭。 拉卡德感到力不从心了,此刻的他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伍安的法术密不透风,叫他抽身不开。一旦他有任何哪怕一秒的松懈,都会被伍安杀死。他的那颗蛇心当中同样雀跃着杀戮与吞噬的渴望,但他的力量此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他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做赌注,尽数注入到大剑当中。喊杀声惊天动地,狂风席卷,将岩浆都吹刮的失了温度。贝纳尔心潮澎湃,更使一份力,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晕眩了,但他还死死抓着权杖,倾尽全力去协助伍安。 彗星亚兹勒愈加的占了上风,于拉卡德而言,似乎是必死的局面。他大喝一声,全身血色全无,剑却焕发光亮,竟然将将彗星亚兹勒从中间劈开。伍安吃了一惊,转身回看,只见贝纳尔跪倒在地,权杖上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面对已经被恶灵吞噬的半神,他们二人的力量,依然微乎其微。 眼看着拉卡德释放出的冤魂越来越猛烈,伍安拼死一搏,将最后的彗星亚兹勒收回在辉石剑当中,随后俯身向着拉卡德纵然一跃,高高跳起。辉石剑的能量让他披荆斩棘,将飞扬在空中的恶鬼一扫为二。锋利的剑刃此刻如同一座大山,阻挡住伍安的视线。海角落日剑嗡鸣一声,寒光一闪,剑的半个身子插进了剑上那颗正滚转的蛇眼当中。亵渎的力量顺着剑身,攀上伍安,使他全身血管暴涨,肌肉虬结。伍安此时距离疯魔只差一步之遥,他体会到了一种病态的快感,名为贪婪、吞噬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现在俨然是饕餮一般的猛兽,只不过还留有一副人形罢了。 伍安的力量回涌,同时觉得一阵清凉从心底当中萌芽而出,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梅琳娜和菈妮同时使出镇定心神的祷告和法术,让伍安躁动的心逐渐平息。伍安忽的睁眼,眸子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他在剑上踏出一步,紧接着将长剑拔出,鲜血霎时间从蛇眼当中泉涌而出。伍安拔出黑刀,在拉卡德的两条手臂上各自甩出一道剑气,随后两团如同深墨涌动的火焰,将拉卡德的手臂瞬间烧干。 眼看着那把大剑掉落,拉卡德却再没办法拾捡。黑刀所蕴含的死卢恩,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将伤者的灵魂和肉体付之一炬,再无反照的可能。伍安斩断他的手臂,只是不想让他反抗而已。他留着他的命,正是为了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伍安从已经失去了活性的剑上大步上前,剑刃插在拉卡德那张脸的上方,没进三尺,随后极速向下,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拉卡德的哀嚎也到此为止。 伍安落在地上,稍有些立足不稳。大蛇躯体的轰然倒地,更叫他跌倒在地上。他将拉卡德的力量吸收殆尽,此时心里一阵火燎燎的,全身更是酥麻,半点力气使不上来。正在他挣扎之时,一只手走入了他的视线。伍安抬头看去,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贝纳尔。伍安庆幸的一笑,抓住贝纳尔的手,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在等你。”贝纳尔一指前方,一个泛白的圆环出现在大蛇尸体的上方。这正是拉卡德的大卢恩,半神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伍安于这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他张开手,大卢恩便朝着他的手掌飞去,随后变作一道看不见的烙印,化在了伍安的身体当中。伍安全身的疼痛与软麻感荡然无存,他转而向那把大剑看去。原本如一座小山的利刃,此刻却像泄了气一般萎靡蜷缩成一团。剑身上的血管还在蠕动,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伍安握住剑柄,将自己吸收的力量重新注入到大剑当中。大剑宛如获得了生命一般,重新焕发出光彩。伍安随手一丢,将大剑扔进了黑洞当中,留着为自己所用。他抬头探查四周,搔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只能原路返回了。”贝纳尔说完,走向了来时的路。伍安走到自己的袍子跟前,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此时被野火和腐酸蚕食的不成样子。 “叫他们再做一件给你好了。”菈妮道,“经此一战,我想是时候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伍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贝纳尔到了来时的洞口处,伍安张开右手,漆黑的岩石挣扎开来,为他让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伍安和贝纳尔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向上,爬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了些许光亮。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洞口,光芒迸洒,一道耀眼的光像剑一样挑开耀眼的光芒,闪烁在伍安和贝纳尔的眼中。那是熔炉骑士张开羽翼,俯冲而下的英姿。而站在骑士对面的,正是忒拉格斯。他全身甲胄破败不堪,手中的大锤的棱角也被绝对的力量磨平。他此时还站在那里,无非是在做垂死挣扎。 伍安见此情形,立刻赶到忒拉格斯身前,他拔了月隐在手,一记海蓝色的剑气朝着骑士飞去。骑士丝毫不动,只是俯冲而去。伍安立刻腾转身形,化成一轮满月,朝着骑士飞去。两股绝对的力量冲撞在一起,搅了所有人的视线。骑士和伍安纷纷落地,各退一步。忒拉格斯看到伍安赶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塔妮丝被骑士护在身后,看到伍安毫发无伤的从地下走出,惊诧道:“你……真的把他杀了?” “我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吗?”伍安将大卢恩在手掌中一亮,随后又轻轻一捏,“这个你总该认得。” “……原来如此。”塔妮丝点点头,已然心灰意冷。他曾许诺给她的,她深信不疑的宏图霸业,此刻化为了乌有。 不,不是化为了乌有,而是转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伍安走向塔妮丝,熔炉骑士的的高大身影遮在塔妮丝身前,塔妮丝却将其拂在一边,说道:“既然连拉卡德大人都败在了你的手上,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火山官邸,此后就交给你了。” 伍安并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塔妮丝逆着伍安来时的方向而去,直顺着洞口而下,终已不顾。熔炉骑士始终跟在塔妮丝身后,同样不回头。 伍安不去看他们,兀木托在这时走上前来。他遍体鳞伤,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鏖战。伍安将众人带到驿馆并各自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官邸大厅,此时这里烛火画影仍然摇曳,楼阁当中却空无一人。换了一身素白袍子的菈雅提着一个上锁的箱子,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正撞见伍安。两人不期而遇,同时吃了一惊。伍安看她换了一身打扮,又提着箱子,猜她要就此远行。菈雅惊讶的神情只停留一瞬,随后转而安心,撵着脚步走向伍安,向他问好。 “你是要走了吗?”伍安问道。 菈雅轻轻点头:“我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旅行。” “你的身世……弄清楚了吗?” 菈雅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并非母亲所生,而是诞生于怪诞邪恶的亵渎仪式。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在蛇族的群落中,也不容我的存在。”菈雅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银瓶,“这叫作遗忘药水,是母亲交给我的。她给了我三个选择,生,死,或者遗忘。但她只是给我选择,并没有为我做出决断。我留着这瓶药水,期待着能遇到恩人,然后替我做出决断。” 她的声音低低的,在这样安静的大厅当中,只有伍安才能勉强听到。她的背依然驼着,更显得她渺小脆弱。伍安沉了口气,说道:“你要做什么,就该让你自己做决定。”说罢,伍安摇头,“我没资格替你做出选择和决断。” 菈雅听到这话,既有些兴奋,又觉得迷茫。她成长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她自己做主。心中的庆幸溢于言表,她哽咽道:“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就给我吧。”伍安接过她手里的遗忘药水,心里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打算。菈雅谢过了伍安,与伍安道了别。伍安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麻烦他到一趟莱多要塞,将信亲手交给金猷。 菈雅去了,比及入夜,金猷下马奔入官邸当中,此时伍安正坐在官邸主人的大椅上,金猷看到伍安,稍微一愣。伍安看到金猷前来,起身相迎。两人寒暄一阵,金猷问道:“怎么就小安兄弟一个人?” 伍安并不回答,将自己在官邸做的所有事情一一细致说了。金猷听后,半信半疑道:“小安兄弟所言非虚吗?塔妮丝大人待我不薄,你别是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来诓骗我。” 伍安早料到金猷会怀疑自己,遂将亵渎大剑从黑洞中拔出,又亮出了拉卡德的大卢恩。金猷这才深信不疑,向伍安赔罪之后,只觉得恼怒。伍安劝他息怒道:“方今火山官邸群龙无首,原本拉卡德的军队也被他吞噬殆尽,火山当中,只靠着战车和铁处女对抗王城,不是长久之计。官邸中发生的变故,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愿听小安兄弟差遣。”金猷叉手道。 “我想,让金大哥接下剑和大卢恩,做这火山官邸的主人。”说罢,伍安将剑和大卢恩奉在金猷面前,“有金大哥坐镇,想必官邸上下都不会有异议。而且绝对能叫火山的守御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备。” 金猷自知自己没什么坐交椅的本事,他也并不喜欢坐在高处。看到伍安信任自己,他固然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了权力的握柄时,他还是拒绝,甚至惧怕了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寸功未有,怎么可以受此封赏?” 伍安一愣,笑道:“这并非封赏,权当作小弟对金大哥的一片真心信任。如果大哥同样信得过老弟,那么就接下吧。” 伍安对金猷并不讲君臣之礼,他越是在金猷面前注意礼仪,便越是得不到金猷的帮助。金猷犹豫三思后,咬一咬牙,先是接过了大卢恩化进体内,随后接过亵渎大剑。伍安满意道:“这位子就是你来坐了,至于莱多要塞如何安排,就需要你来斟酌。”伍安为他拿出印信纸笔,“需要的时候,自行取用。火山官邸,全仰仗金大哥照看了。” “……我知道了。但不知道,小安兄弟接下来,将欲何往?” 伍安拂袖道:“进兵王城。” 第1章 伍安初入交界地,虎口脱险遇女巫 人生,就是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古龙《萧十一郎》 夜半,快雨,石板路,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乘着盗来的烈马,奔袭不止。他剧烈的喘息被周遭的一切所掩盖。雨声,风声,雷声,每一种声音都大过他自己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让他本就不安的心如擂鼓一般作响。 恐惧,纯粹的无边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他的内心最深处涌出,叫他汗流不止,颤抖不止,只是挣扎着颤抖的双手,不断地振鞭,逼迫着胯下的马再快些,再快些。 他偷的烈马跑得快,性子也是一等一的不好,哪里受得住这气?这马一声怒吼,扬起蹄子将那人重重摔在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 黑衣人倒地后,在起身的同时转身拔刀,切开雨幕。他提起十二分警惕,环顾四周,堤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在哪里……在哪里……”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漏下任何一个死角,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杀气萦绕。他的心忐忑的快要跳出来了,忽然的一下,风未止,雨未停,他的心却平静了下来。一把八面的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四尺的剑刃一点一点的刺进去,鲜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滴落下去。 黑衣人全力挥出了致命一刀,然而自诩为“雍州第一快刀”的他,还是快不过杀他的人。他的身体僵住,徒留下呼吸,撑着他最后的意识。雷电之下,他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也对,只有那个人,才有本事杀他。 “伍安……”黑衣人缓缓道出他的名字。 “你好,夏落候,”伍安回答,“几天不见,怎么落魄到偷人家的马了?” “少说废话,要杀便杀。” “你倒是痛快,好!我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看你这么痛快,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因为我偷了马?” 伍安摇头,轻轻一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任侠的杀手。” 没等黑衣人反应,伍安拔出四尺长剑,了却他的性命。他甩掉血,收剑入鞘,步入黑暗当中。 “这差事可真不好干啊,差点死掉。”把马牵回到马厩的伍安进了主人家的屋子,摘下斗笠松口气。 “少来了你,谁不知道你伍安是‘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啊’。”主人给他倒上一碗热茶放在桌子上,“尸体处理干净了?” “像往常一样。”伍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看起来杀人藏尸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他捧起那碗热茶,吹了两口后就喝了下去,顿时激的他浑身冒汗。 “说起来,我就没见到过你露出过哪怕一丁点负面的表情啊。” “我为什么要露出负面的表情啊?”伍安笑道,“我早上除暴安良,受万人敬仰。到了夜里还能痛痛快快的杀人赚钱,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啊,我又没去偷去抢,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放心吧,我现在好的很,什么都不缺。” 主人啧吧了两下嘴:“你还是缺一样东西。” “哦?那你倒说说看,我缺的是什么?” “你缺……”主人沉默片刻,“一个女人。” “女人?”伍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多谢你的茶。”伍安把碗撂下,“我该走了。” “这么急?” “这大半夜的,得赶紧回去睡一觉,明早上还得飞檐走壁呢,告辞。”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于伍安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实情。听他自己说,他父母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的雍州,他们这一支民族虽然偏远,但也算是王朝的族属。从面相上来看,伍安的肤色和面孔的确没一点异域的痕迹。外加上他每天都帮着雍州的人无偿做事,大家也不在乎这些了。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他白天是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侠客,到了晚上,他就是蒙面的杀手,专门接收委托,替人杀人。做侠客很风光,但是没前途。人总是要吃饭的,想要吃饭,那就得杀人。杀人这事情,伍安最擅长了。 他一直都用着一把四尺的八面长剑,剑属汉八方,伍安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海角落日剑」。他一直都用这把剑惩奸除恶,以及,杀人追货。每当有人问起这把剑的来历时,他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个来龙去脉。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这把剑的来头,他只知道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不多,除了这把剑,就剩下家里挂着的那副用浓墨重彩画出的金色大树了。即便小时候父母总跟他讲黄金树和破碎战争的历史,即便他已经对其滚瓜烂熟,他还是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什么“战士的后裔”,什么“雾霭之外”,他一窍不通。 他看着那幅绝非王朝画技的画,做着漫无边际的思考和幻想。正当他想要挪动脚步的时候,他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紧接着,他全身僵硬住,动弹不得。金光越来越耀眼,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而他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落叶捎来讯息: 在雾的彼端,我们的故乡“交界地”, 那伟大的艾尔登法环已经破碎── “永恒女王”玛莉卡销声匿迹, 在黑刀阴谋之夜,“黄金”葛德文最先失去性命。 玛莉卡之子── 诸位半神拿到艾尔登法环的碎片, 却因为那股力量堕入歧途、陷入疯狂、引发碎片战争…… 在那场无王存在的战争最后── 无上意志放逐了他们。 噢,所以啊,褪色者啊── 依旧无法永眠的死者啊。 那许久以前我们失去的赐福,正在出声呼唤。 “蛮荒地王者”荷莱·露、 光耀金面具、 “死眠少女”菲雅、 受尽唾弃的食粪者、 “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 ……那失去的赐福又再一次, 回到默默无名的褪色者身上。 朝雾的彼端前进,抵达交界地, 觐见艾尔登法环── 当上艾尔登之王吧。 ——《艾尔登法环》 “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叶莲娜。你将会是褪色者的女巫,指引他前往黄金树,觐见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 双指婆婆的话语萦绕在叶莲娜的耳边,形成一层牢不可破的护罩,将她的双耳牢牢护住,不受肆虐狂风的侵害。 自法环破碎后引导她的赐福出现,到她接受旅行女巫职责,到她抵达候王礼拜堂所在山峰的半山腰上,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眼看着自己带的盘缠与口粮已经快要见底,她必须再加快一些脚步。好在她已经走到了高处,只要过了眼前的这条木桥,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褪色者了。这么多天,她一直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原本算得上天生丽质的面容,都被风霜侵蚀的憔悴。而因为法环的破碎,整个交界地,不要说正常人了,连人都见不到几个。一想到待会能见到一个正常人,不管他是不是英俊,是不是高贵,都让叶莲娜心生出一丝期待,让她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她站定在玛莉卡雕像的脚下,即便那雕像被风侵蚀的有多么不堪,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那么耀眼夺目。她低下头,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然后转身继续前行,还没等她走上两步,一道巨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沉重的身体扬起的尘土遮盖住叶莲娜的视线,还没等她看清楚,一把大刀就划开了烟雾,直冲着她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刀砍在她的身上,硬生生的将她击飞出去。鲜血霎时从她的口中喷出,但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原来刚才是刀背砍在了她身上。 她撑起身体,看清楚了是谁袭击她。那是一个像是螃蟹一样的,多手多脚的怪物。它拿着两把巨大的兵器,一言不发。跟他丰富的四肢相比,他的那颗漂亮的脑袋倒是显得影单影只了。然而力量的差距以及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叶莲娜没有心思去欣赏它贵族一般的面庞。它拦在叶莲娜与木桥中间,看上去并不打算让叶莲娜过去,而它也不主动进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是想劝我回头是岸吗?”叶莲娜勉强站起身体,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在燃烧,五脏六腑已经调个儿,甚至尽数破裂。但她还有一口气,她手无寸铁,但是她还有这一双脚。她与那些女孩们一起经历了那样严苛漫长的训练,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而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就是要不怕死。 “死在刀刃下比较痛快,被慢慢烧死比较体面。” 见习旅行女巫的女孩们总是将生死作为玩笑话的点缀,贯穿在她们学习生涯的始末。而现在,玩笑话就快要成真了。看着那两柄散发出阵阵寒光的刀刃,叶莲娜想到她们为生死而发出的阵阵欢笑,不仅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生死,不过如此,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其实也算不得一无所有吧,毕竟她现在有双指给予她的要求,给予她的追求。 她攥紧了拳头,昂首向那怪物冲去。怪物并非全力的一招横斩,已经刮起了一阵烈风,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低下身子,躲开怪物的攻击,借住自己身躯瘦小的优势,从怪物的身体下直接擦过,来到木桥边上。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怪物突然间转身,一道砍在了她的后背。这一次它用的是刀刃,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泼洒,像是热烈的颜料一样,将木桥染红。斩击的力量将她砍出几米。她在木桥上滚了几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怪物看她到了桥上,并不追击,反倒是冷笑了几声,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力气爬进候王礼拜堂。 叶莲娜感觉温度降到了冰点,她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消逝。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慢涣散。微弱的呼吸支撑着她慢慢扭头,看向倒在她不远处的那个人。淡粉色的头发和灰尘遮盖住他的面庞,而悬停在他头顶的赐福,昭示了他的身份——褪色者。 “只是个……孩子吗……像我一样的……”叶莲娜在失明之前看清楚了那张脸,那张年轻的中性的脸。 “很抱歉,我不能陪您一同冒险了……呵呵……您可千万别去恩雅婆婆那里,去告我的状啊……”她用自己的鲜血,在自己的身躯前写下了一段箴言:“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 她还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手便已经不动了。她的笑凝在脸上,双眼还睁着。 当那微弱的一簇金色光芒擦过指尖,落入伍安的手中时,醒来的温度顺着他粗糙皮肤的纹路开始慢慢流淌在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斗转星移,天地黯淡,日月无光。黄金树慢慢生长,开枝散叶,尊贵的颜色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它伟岸的光芒之下。而伍安呢,像是灰烬抓住了余火一般,将那一簇金色握在手里,死死不松开。直到他慢慢睁开如铅块一般沉重的眼皮,从杂乱如鸡窝的细碎头发中依稀探到眼前昏暗的环境,他如烂泥一般的意识才慢慢的汇聚,成为一整坨的烂泥。 “我这是在……”伍安松动开沙哑的嗓子,将几个字有气无力的送出嘴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有力起来,原本几近堵塞住的血液重新燃烧奔腾。他用剑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均匀的喘着气。 “……候王礼拜堂?”他看出了自己所在的环境,那簇光芒不只是给他带去了基本的力量,还有一些关于交界地的记忆。这些记忆与他从小到大所熟知的历史连接在一起,绘制成一条算得上完整的线条。但是他到底要做什么,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把我召唤到了这里,就因为我是战士的后裔?可是我们这一支早就被驱赶出交界地了啊……”他抓了抓杂乱肮脏的头发,“原本的行侠仗义的日子过的挺畅快的,居然一下子就把我传回到交界地了?应该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具有强制性吧。褪色者……我现在是这个称号?真是有够掉价的。”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明显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还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的感官立刻就变得灵敏起来,他的身手也变得足以能够舞动手中这把四尺的汉八方。 伍安随便舞了个剑花,确保自己没有因为被动传送而遗失了自己的本事。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又旧,和他现在的样貌简直如出一辙。 “功夫倒是没有任何的生疏,只是这衣服……”就在伍安对自己的打扮感到一言难尽的时候,余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具尸体上。他急忙收剑入鞘,跑到尸体前。血已经干涸,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一会了。伍安注意到地上用血写下的一行字:“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来到了交界地,他不仅无师自通了这里的文字,还会说这里的语言了。 “艾尔登之王……”伍安踌躇片刻,伸出手捏住死者的下巴,端详她那张脸。即便失去了血色,那张脸的面容依然称得上姣好。只是她现在还睁着那双无光的眼睛,眼神僵硬的看向下面。 “……你是谁?”伍安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沉默半晌,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睛,然后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铁锹之类的东西,好让他能刨个坑,把这个年轻姑娘简单埋了。他找遍了礼拜堂的角落,这里除了锈迹斑斑的兵刃之外再没有什么铁器了。伍安没有办法,只能走出礼拜堂去寻找。 “这地方居然这么高啊……”他站在崖边上向下看,一层铅灰色的云海正徘徊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脚下一滑误入其中。 伍安看了一会,打算过桥去看看有没有铁锹。当他见到桥上那刺眼的大片血迹,心中忐忑,泛起了嘀咕。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当他跨过桥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坠落在他面前,尘土飞扬的气势以及毫不掩藏的杀气,让伍安暗道不妙。 刀刃平砍,切开烟雾,毫无保留的攻向伍安。伍安向后弯腰躲过,抬起一脚踢在刀身上,随后顺势翻身与其拉开距离。等到烟雾散去,伍安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是什么。那怪物似乎不满足于自己砍空的一刀,气的是又挥刀又跺脚,接连凄厉的叫声。 “来者不善呐。”伍安观察了一下怪物,横剑作势,“手脚挺多的啊,正好拿你练练手!” 说时迟,那时快,伍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直取怪物首级。怪物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横劈,妄图拦住伍安的去路。哪知伍安一个大跳上去,长剑直刺向怪物的背部。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剑尖刺破了怪物身上的深绿色绸缎,浅浅凹进了它的背甲里。曾经让伍安倍感骄傲的,无坚不摧的海角落日剑,如今却被一块背甲挡住了。与此同时,怪物的另一把刀插入了伍安的胸膛,伍安瞬间没了力气,吐出一大口稠密的鲜血。即便如此,他仍然牢牢握着手里的剑,好像那就是他的命一样。 伍安奋力挣扎,可怎么样都没办法让自己脱离刀身,反倒是身体越动,就越是痛苦。怪物笑着将伍安挑到自己面前,用阴诡尖利的声音开口道:“你应该砍我的头!” 说罢,怪物大笑着将伍安甩飞出去,血在空中抛出一道鲜活的弧线。半死不活的伍安瞬间昏死过去,沉沉坠入无边的云海当中。 灵马步入水滩,马蹄点缀出稀碎的踏水声,直到伍安的身边才停下。它拱了拱躺在地上的伍安,随后打了个响鼻。这让原本昏迷的伍安恢复了些许意识,朦胧之间,一匹长着角的马,还有一个身穿斗篷头戴兜帽的人。 “不必担心,托雷特,还有救喔。”骑在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蹲在那人的身边端详了他一阵,“这个人肯定也会追寻艾尔登法环,即便这么做会违背黄金律法。” 这几句话如同烟雾般飘渺缭绕,叫原本就对现状摸不着头脑的伍安更加迷茫,而他不支的意识和体力让他在听完了这几句话之后,便再一次昏了过去。 从肺管子传来的刺痛感让伍安瞬间清醒,他猛的睁开眼睛,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疯狂的咳嗽,好半天才停下。他双手撑着地面,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肮脏,邋遢,跟野人的区别就在于他穿了衣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检查自己被刺穿的地方。神奇的是,他的衣服的口子还在,而他的胸口已经完好如初。他坐在原地,放空大脑,在确定自己没有失忆之后,他抓了一把水,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然后重新又站了起来。 伍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位于一个类似于地下墓地的地方,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道雾墙了。伍安走上前观察,雾墙前面还有一个小恶魔雕像,不用说,肯定需要一些物品放上去才能穿过雾墙,但现在的伍安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和这把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先从这里出去吧。”伍安抬起墓地出口的铁门,顺着升降梯出了墓地。交界地广阔天地的一角顺着直射入他眼中的光线,在他面前铺陈开来。伍安转身去看墓地墙上刻着的字迹,上面写着漂流墓地几个字。 “啊,又一个褪色者。”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伍安猛的转身,他定睛一瞧,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人矗立在那。他脸上的面具也是白色的,黑色的眼孔与似笑非笑的嘴唇线条在面具上尤为明显。 “你是谁?”被怪物重伤过的伍安此时警惕性颇高,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看到伍安这副紧张的模样,那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没有女巫的褪色者,会是这幅样子啊。” “……你说什么?”伍安慢慢上前,手仍然握着剑柄。脑子里是女巫凄惨的死相。 “啊,抱歉,我失礼了。”他躬身弯腰,向伍安行礼,“我是白面具梵雷,是蒙格大人忠诚的追随者,于交界地之上寻找有缘之人,步入伟大的鲜血王朝。” 他的语气随着话语越来越激动高昂,看上去鲜血王朝这个名字很值得他骄傲。伍安看他对自己行礼,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 看到伍安的态度松弛下来,梵雷也恢复了刚才的姿态。 “我叫伍安。”伍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漂流墓地,引导之始。”梵雷回答。 伍安点头:“我是一名褪色者。” “当然,很明显。”梵雷笑道,“法环破碎,交界地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成了行尸走肉,还能活的像个人的,实属不多了。” 伍安没有回话,梵雷接着开口:“褪色者需要双指女巫的指引,才能够前往黄金树。并且想要利用卢恩变强,也少不了女巫。可是你……”梵雷叹了口气,有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必会死的默默无闻吧。”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都无法找到前往黄金树的道路。甚至在那之前,我可能就会死。” “是这样。”梵雷点头,“不过你们褪色者都能看到赐福,对吧?就是散落在交界地各处的那簇金黄色的光。” “的确,我能醒过来,也是因为那个东西。” “那就好办了,赐福也会为你的目标给出指引,指引你该去哪里,或者,应该死在哪里。” 从始至终,梵雷除了那行礼比较谦逊有礼外,其他时间都在调侃伍安此时此刻的境况。就算他现在对自己没有敌意,他也想拔剑把他宰了。但是就像他说的,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这个梵雷虽然嘲弄自己,但毕竟是第一个跟自己对话的正常人。伍安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再往前就不远,沿着风暴山丘向上,便是断崖之城史东薇尔了,城主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半神葛瑞克。如果你想要成王,就得拿到半神的大卢恩。而他无疑是你眼下最容易击败的。” 伍安简单向前方眺望了一眼,生长在断崖之上的史东微尔城隐藏在风暴之后,难以捉摸。伍安沉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道了声“谢谢”,然后只身朝史东薇尔城走去。梵雷也不与他告别,只是站在那里,白面具上的笑,此时显得异常的诡异狰狞。 天开始慢慢放晴,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躺在旁边的两个葛瑞克士兵像是被复苏的阳光吵醒了一般,纷纷坐直了身子伸起懒腰来。 “诶呀——”其中一个伴随着懒腰呻吟了一声,“枕戈待旦真难受啊,胳膊疼腿也疼啊。”说完,他活动了两下筋骨,又直了直腰。 “唉,那能有啥招,原本咱城主就是被人一路撵到宁姆格福这犄角旮旯地儿来的。能当上个土皇帝,给咱们安排地方吃喝拉撒就不错了,总比野外的那些个孤魂野鬼强。”另一个葛瑞克士兵说道。 “倒也是,得了,我去撒泡尿,完了咱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口,接着巡逻。”头一个士兵说完,紧了紧腰带,扭头就往草丛那里走去。边走嘴里还边犯嘀咕:“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人在脱裤子解手的时候是最松懈的,伍安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在等到那个士兵走到角落里的时候,二话没说就拔剑直奔他心口要害而去,直接一击毙命。他简单的把尸体藏在了草丛里,然后猫着腰伏在树下。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算上刚刚这个被他宰了的,这附近有五个葛瑞克士兵,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剑盾在手,攻防一体。尽管伍安的武艺要比他们高上许多,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斗群狼。要想要把风险降到最低,那就得靠奇袭才行。伍安身手敏捷,下手也不含糊,没过多久就将几个葛瑞克士兵杀死并抛尸荒野。 “嗯……结实倒是比我这身结实,可是有点沉啊……”伍安脱下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正掂量其轻重,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甲片互相碰击发出的响声和着沉稳的步履声从远处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起身,全神贯注于前方。一个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的伟岸身影,骑着马穿过晨雾。在初生的骄阳之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他一手持斧,一手拿一面巨大的圆形金盾牌,看上去不可战胜。 此乃大树守卫,拱卫王城的强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者何人?”伍安发问,大树守卫并不做回答,而是将肩头大斧垂下,紧了紧握柄的手。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扬起前蹄,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是要冲锋的架势了。 “骑兵吗?”伍安眉头紧皱,汗开始从额头渗出来。面对像他一样的孤狼,他尚有勇气和本领与之一战。可是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伍安操心了。更何况他生的如此高大,身上又穿戴着厚重的铠甲,莫说是伍安一个,哪怕是再多叫上几个他,也未必是大树守卫的对手。 伍安自知不敌,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他意在撤退,但不能转身就跑。如果他敢把后背留给大树守卫,那么下一秒,他就会被其撞飞出去。就算不用斧子,只靠那马的冲击力,也足够把伍安这身板撞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你真不打算跟我聊聊吗?大哥?”伍安企图让大树守卫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这样至少能让伍安不那么紧张。可是大树守卫根本不与他做任何的交谈。他蓄势待发,一定要把伍安拿下。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好啊,江湖规矩,单挑啊,就是一个打一个,谁也别想犯规啊。” 伍安这话一出,大树守卫像是被逼急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冲向伍安。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飞奔的攻城机一样,在触碰到伍安的一瞬间,就能够将他击得粉碎。正常人见到这架势,估计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了。伍安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急中生智,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段躲过了大树守卫的第一次冲击。扑了个空的大树守卫刹住马,扭过身子面向伍安,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啊斗牛游戏,够刺激,我喜欢。”伍安用俏皮话舒缓紧绷的神经,并且再次活动筋骨,准备做第二次的躲闪。 大树守卫不由分说,直接向伍安冲去。就在伍安准备再做一次躲闪的时候,大树守卫忽然将马身横置,同时架起大盾,瞬间将撞击面积扩大了许多。伍安没有料到他这一招,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登时从原地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已经颠倒。流血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在未来的许多日子里,都会跟着他。他随时都可能会流血,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他挣扎着翻过身,大树守卫不屑的哼了一声,毫不吝啬的表现自己对伍安的蔑视。 “你哼的可真难听。”走到这等地步,伍安依然还有心思说笑。大树守卫举起大斧,准备立斩无赦。 “那边那个小子,快过来!”一个声音从旁边传出,伍安没有时间去看是谁,凭借着本能躲闪,一滚子扎进了教堂里。巨斧砍下了他衣服的一角,好在没有伤到他。大树守卫被拦在教堂外面,在砍了墙壁两下无果后,便骑马离开了。逃出生天的伍安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拂去头顶蒙着的从墙壁上簌簌落下的灰尘。他咳了口血,接着扭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穿红衣服的人正抱着一件琴一样的乐器坐在那,眼望着面前摇曳的灯火。而在其不愿出去,金黄的赐福熠熠生辉,指引着伍安前去。伍安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来到赐福旁,在伸出手触碰其的一瞬间,他全身的伤痛,不论轻重,都立刻消失了。重新活过来的伍安走到那人跟前,向他道谢。 “不用谢。”那人摆了摆手,“我叫咖列,是一个流浪商人。” “伍安,褪色者。” “哦?是褪色者啊。”咖列的声音表现出意外和些许欣喜,与梵雷的态度大相径庭。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伍安对咖列有了些好感。 “你既然是褪色者,怎么是一个人?”咖列这句话,让原本还很开朗的伍安冷下脸来。咖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我的女巫死了,在一个山峰的礼拜堂里。”伍安摊手,“她给我留了句话,让我成为艾尔登之王。” 咖列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褪色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下……”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伍安道。 “看得出来,小伙子。”咖列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商品,“王城罗德尔远在天边,要从这里去到那里,可不是容易事情。” “那我也得去。”伍安斩钉截铁道,“原本我还对自己的使命感到疑惑,但是为了她,我一定要去。” “成王也绝非易事,在那之前,先买点东西吧?”咖列将商品陈列开。 伍安笑着蹲下:“这是你们去流浪商人的推销话术吗?” 咖列耸耸肩:“可不是每一个流浪商人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 “呃好吧,我该拿什么交易?” “卢恩,杀人就能拿到。” “我刚好有一些。”伍安将卢恩交给咖列,先是买了一套轻便贴身又具有一定防御力的锁子甲,伍安对其爱不释手,立刻将其换上。 “你这蓬头垢面的,是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不买盾牌和弓弩?有它们可以事半功倍。” “不必了,我不擅长防守,而且准头也很差。”伍安将视线放在了一份卷轴上,“这是什么?” “一份情报。”咖列回答。 “你们还卖这个?” “挣钱嘛,生意,不寒颤。” 伍安将另一份卢恩交给咖列,拿起卷轴打开看,上面写着一条讯息:“驿站街遗迹下似乎有什么人藏在那里。” “这个驿站街遗迹在什么地方?” 咖列摇头:“去找地图,就什么都知道了。我虽然流浪,但是不能跟着你一起旅行啊。” “有道理。”伍安将卷轴收好,“刚才那个……骑兵,是什么来头?” “他?他是大树守卫,这块地方的治安他负责。要么跟他破裤子缠腿儿打游击,要么你就绕道走。” “那……” 咖列身手打断他:“问路的事情就免了,我不是向导,一切都得你自己去体会才行。” “……我知道了。”咖列的话让伍安住了嘴,他跟咖列辞行,走了条小路绕过了大树守卫,等到他拨开树影走出来时,一个规模不小的军营出现在他面前。许多葛瑞克士兵驻扎在这里,像是守关的将士。 伍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腰上挂着号角的人,大树守卫离这里不远,如果他吹响了号角,那伍安估计会死无葬身之处。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破坏掉那个号角。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现在大白天的,不好搞暗杀。思来想去,伍安决定铤而走险,只身一人面对他们。他提剑而上,第一招就将那个腰挎号角的士兵拦腰斩成两半,为了防止他碍手碍脚,伍安先是踩碎了号角,然后又砍了他的脑袋。紧接着所有的葛瑞克士兵都闻声赶来,一一被伍安斩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上下,这些葛瑞克士兵动作有力但十分缓慢,并且没有大树守卫那般夸张的防御,伍安对付他们,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还没等到他得意,一个手持枪盾的士兵向他走来,很明显,他是这里的老大。伍安没打算跟他废话,挺剑上前。士官长用盾牌格挡住,用枪横扫。但因为二人距离被大大缩短,枪的威力被严重缩小。伍安一把将枪杆夹在胳肢窝里并将其牢牢抓住,一脚踹在了士官长的盾牌上。士官长退后两步,握枪的手没有松开。眼看距离被拉开,伍安本想将士官长甩出去,但奈何自己力气不够,反倒被士官长用力甩了出去。伍安翻滚卸力,迅速起身,他转动身体躲过士官长的一刺并近他的身,砍断了士官长的手臂,然后一剑封喉。 伍安甩掉了剑上的血,收剑入鞘。他走到营地中,发现架起的锅里熬着什么东西。他用勺子蒯出一口尝尝,热烈的浓汤让他全身发汗,直呼过瘾。随着身体的放松,伍安也放松了警惕,开始利用营地做整备。神奇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可以用的水,让伍安收拾收拾脑袋。他没办法,只能先忍着脏,点亮了附近的赐福。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走过了许多。这将是他在交界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未来还会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夜晚,但这一夜,无疑将会是他最难忘的,即使他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伍安坐在赐福前,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杀人,被杀,说起来没有什么,但是第一天就如此,那往后的许多天,岂不是仍然会如此?交界地何其之大,成王的使命何其之重,他所要面对的,所要经历的,将会比今天还要艰辛困苦。 “雄关漫道真如铁啊……”他叹息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幽幽的蓝色光点。眨眼间,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在伍安面前。伍安认出了他,在漂流墓地,就是她骑着那匹马。 “你好,穿越雾霭前来之人,我叫梅琳娜。”她将兜帽摘下,一头蜷曲的栗色短发蓬松出来,那脸颊似是抹着一层薄冰的水面,清冷之下又带着娇润和幼嫩,“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谈条件?”伍安看着她出了会神,不解道。 梅琳娜点头:“你知道黄金树吧,每时每刻都是那么耀眼,是褪色者们的目标。我也需要到黄金树去,而我注意到你似乎没有女巫。” 伍安的脸色稍稍变了,但并没有那么明显,梅琳娜则选择了无视:“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前往黄金树,作为交换,我可以充当女巫的职责,将卢恩转化为你的力量。如此,你觉得如何?” 伍安简单思索了一下,两个人的目的地都是黄金树,而这一路上凶险无数,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她还能将自己多余的卢恩转化成力量强化自己,这交易似乎算不得亏。 “成交。”伍安笑着伸出手,梅琳娜犹豫片刻,同样伸出了手,轻轻的和伍安击了个掌。 第2章 圆桌厅堂英雄聚,伍安血战噩兆鬼 在击完了掌之后,梅琳娜收回了手:“不过,我要向你先道个歉。虽然我可以帮助你将卢恩转化为力量,但是我自己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前往黄金树。” “所以你才需要我帮你。”伍安笑道,“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伙伴吗……”梅琳娜垂下眼帘,似在思索,“陌生的词汇……”好一会,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拿出了一枚指环交给伍安。 “这是……” “凭借这枚指环,你可以召唤灵马「托雷特」,”梅琳娜说道,“那孩子很中意你。” “是吗,多谢。”伍安将指环戴在手指上,“这不是个说话和休息的好地方,跟我来吧。” 说罢,伍安起身,抬起那只戴着指环的手,做了好几个虚张声势的姿势,但是都没能把托雷特召唤出来。他瞥了一眼梅琳娜,她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表情。伍安松开架势,吹了个口哨,霎时间,一匹长着对角的马屁出现在伍安面前。 “哇哦,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说着,伍安伸出手抚摸托雷特的脖子,托雷特则欢快的甩了甩头,好像的确很喜欢伍安。 “呃,它需要吃草料什么的吗?” “可以,但没必要。”梅琳娜说,我与它同是灵体,虽然我们可以尝出味道,也能够咀嚼和下咽,但是我们并不需要进食。 “这样啊。”伍安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走到营地里,堆起了草料之后将托雷特牵了过去,然后简单铺了一下床。他招呼梅琳娜过来:“今晚上咱就只能睡这个了,不介意的话,你就睡这个床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床。” “我刚才说了,我是灵体,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觉。” “不用进食也不用睡觉……”伍安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还能像人一样随意走动,挺方便的,怎么做到的?” 伍安的大智若愚让梅琳娜有些无奈,不过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坦白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往黄金树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为何我已是灵体,却还能遨游交界地的真相。” “是吗,就连你也不知道……”伍安脸色先是一沉,然后又展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更适合做伙伴了。” 梅琳娜看到他笑,愣了一下:“你很爱笑,为什么?” “为什么?”伍安搔了搔夹杂着尘土和虱子的头发,“开心过一天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呢?所以啊,别这么没有精神,笑一笑嘛,笑有出头天!” 伍安这一番与自己极其不搭的孩童说辞,让梅琳娜有所触动,不自觉的挑了下眉毛。刚才杀人不杀人的高手,现在居然在给自己传授笑的哲学。 “我明白了。”梅琳娜点头,坐在床边,转而抬头问伍安,“对了,我还没有询问你的名字。” “我叫伍安,你叫我小安就好了。” “伍安……听起来不像是交界地的人。” “的确,我是外地人。”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 “那……没事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去那边。”说完,伍安穿过石墙,走到另一边。梅琳娜则躺在床上,漫天的星光如水入大海,倾进她的眼眸当中。 “真是漂亮……”梅琳娜笑声赞叹道。她先是扭头看向正在吃草的托雷特,然后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因为有墙挡着,梅琳娜看不到伍安,只能听声音判断他在做什么。好一会,梅琳娜高声问道:“你有找到床吗?” “找到了!”伍安大声回应,“晚安!” “……晚安。”梅琳娜嘀咕着,闭上了眼。 正如梅琳娜所说的,已经成为了灵体的她并不需要像人一样去进行睡眠,所以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撑起身子醒来了。她见到就在不远处,伍安正捧起一个木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算上前问个究竟。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洗洗身子了。”伍安回答完,伸手试了试水温。 “洗洗身子……”没等梅琳娜反应,伍安就拿木勺蒯了一大勺子热水,递到梅琳娜手中,“先帮我把头洗了吧,待会请你喝果汁。” 喝不喝果汁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就伍安这个一点紧迫感和危机感都没有的样子,让梅琳娜很是担忧。她看了一眼托雷特,让她没想到的是,托雷特居然趴在地上打鼾,比眼前人还要没有危机感。 “……好吧。”梅琳娜偷偷皱了下眉头,接过了勺子。伍安弯下腰低着头,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慢慢的把水倒下来。” 梅琳娜照着他说的,慢慢将热水倾泻而下。伍安的头发被浸湿,他张开手指,奋力地揉搓发丝之间的每一条缝隙。粉色的头发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光泽,在阳光下显露出温暖的色泽。梅琳娜又倒上了一勺水,伍安先是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用力揉搓自己的脑袋。两回合后,他又叫梅琳娜回避一下,自己要用大盆洗澡。梅琳娜把勺子还给他,自己走到托雷特那里,等他洗完。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伍安喊梅琳娜过来。梅琳娜一瞧,伍安正在用皮筋绑着头发。他此时已经梳好了发型,柔顺的头发被他系成了一个马尾,原本杂乱的头发此时柔顺有致。从侧面看上去,要是不仔细觉察,还真的容易就把伍安看作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女侠。梅琳娜愣了一会,发现伍安手里头拿着圣杯露滴,一手红色,一手蓝色。 “呐,你想喝哪一瓶?”伍安问。 “……这是圣杯露滴,不是什么饮料。”好在梅琳娜脾气好,能压得住火气。 “圣杯露滴?” “红色的喝下去可以帮你恢复伤势,蓝色的能够帮你恢复魔力。” “是吗……”伍安晃了晃瓶子,“红色的这个有股苹果的味道,甜丝儿丝儿的,闻着挺好。蓝色的嘛……有点像蓝莓,而且还冒凉气儿呢,喝下去肯定过瘾。” “这两个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来喝。”梅琳娜强调。 “很重要?是一次性的?” “那倒不是。”梅琳娜摇头,“走到赐福附近就会自动补满。” “那就没关系啦。”伍安耸耸肩,“既然能补充,那就放心大胆的喝嘛。呐,自己选吧,要喝哪个?” 伍安的说辞让梅琳娜没了脾气,说的倒也没错,既然可以免费无限续杯,那就没必要担心。 梅琳娜拿了那瓶蓝色露滴,伍安加了两颗果子进去,接着和梅琳娜碰杯,开始痛饮起来。梅琳娜眼盯着手里的露滴,告诉自己要习惯伍安的脱线行为。她喝了一口露滴,清凉的蓝莓味道浸润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向下。 “怎么样,不错吧?”伍安笑道,“下一次咱俩交换。” 就这样,两个人又花了一些时间喝干净了手里头的露滴。眼看闲事已经办完,梅琳娜以为终于可以办正事了,便催促道:“前方便是风暴关卡,过了关卡便是风暴山丘,穿过了风暴山丘,就到了史东薇尔的正门前了。” “了解。”伍安打了个响指,刚才还在睡觉的托雷特立马出现在了伍安身边。伍安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和刚才那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伍安向梅琳娜伸出手,“上来吗?” 梅琳娜沉默了下:“我可以附身在你身上,能减轻些重量,你交战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些。” “那好吧。”伍安话音刚落,梅琳娜就变作一团蓝色烟雾,融进了伍安的身体当中。 “关卡屯兵,异常凶险,小心应战。”梅琳娜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明白。”伍安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驾着托雷特全力冲刺。见到关卡前方进入了不明身份的人,守关的葛瑞克士兵立刻吹响了号角,驻守在断桥上的巨人听到号角声,瞄准了伍安一跃而下。伍安见自己被阴影笼罩,知道大事不妙。他没有抬头看,而是暂时将托雷特收回。伍安落地之后迅速翻滚调整身位,刚好落在了巨人的胯下。伍安没有停下,飞奔两步之后再一次召唤出托雷特,抓着缰绳再一次骑上去,轻松躲过了关卡的守卫,闯入了风暴当中。 “真是有默契。”梅琳娜道。 伍安笑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小心前面!”梅琳娜的警告回荡开,两个葛瑞克士兵和两个侍从提着刀剑冲过来。他们的剑刃直奔托雷特的蹄子而去,就在要砍上去的一瞬间,马蹄消失了。伍安一跃而上,旋转身体,将四个人的首级全部砍下,在落地之后,他像刚才一样骑上托雷特,继续赶路。 “好身手。”梅琳娜夸赞道,开始对伍安慢慢改观。 “小意思。”伍安刚勾起嘴角,狼嚎声就接踵而至。 “唉,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伍安叹息一声,随便几下就将冲出来的几匹狼杀的干干净净。这时候他发现风暴大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影响速度,但是视线严重受阻,导致伍安不得不先到附近的建筑里暂避。在进入房屋之前,他在一棵小黄金树下拿到了一颗黄金树种子。他一把捏碎,发现身上携带的红色露滴多了一瓶。 “真是神奇。”伍安刚刚说完,就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他摸过去一瞧,发现一个身穿重甲的汉子正在跟一个身披兽毛的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什么情况?”伍安问。 “披兽皮的是凯丹人,他们从遥远的北方雪山山顶而来,是天生的战士,擅长射猎,大刀耍的也是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是游牧民族吗……”伍安喃喃着的时间,那个汉子已经占了上风。他一招躲闪,然后反手一下,将那凯丹人的脑袋砸了个粉碎。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汉子放开雄浑的声音,听起来他还没用出全力。伍安从崖上跳下,动作轻盈,让汉子挑了挑眉,“身手不错。” “哪里哪里,您才是身手不凡。”伍安抱拳道,“在下伍安,敢问阁下是……” “客气了,我叫贝纳尔。”贝纳尔同样行礼,“不知道小兄弟要往哪去?” “去史东薇尔。” “原来如此。”贝纳尔微微点头,打量了一下伍安,“史东微尔城立于悬崖之上,又有重兵把守,城内也尽是士兵,可谓是极其凶险。”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伍安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请多加小心。”贝纳尔踌躇片刻,“我看小兄弟你身手不错,不知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上两招?” 虽然梅琳娜没说话,但伍安已经感受到她在抱怨了,于是推脱道:“交界地凶险,能跟大哥学个一招二式当然最好,只不过小弟我有朋友所托的要事在身,所以只能改天了。”说罢,伍安再一次拱手。 贝纳尔的热情被推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伍安礼数尽到,还称他为大哥,这失落感也就烟消云散了:“那就祝小兄弟武运昌隆了。” “感谢大哥。”伍安说完,便骑马离开,继续向着史东薇尔的入城口进发。 “你的口才不错。”梅琳娜说道。 “凑合吧,得亏刚才那人讲礼,不像别人似的,看到我就对我刀剑相向。” 伍安骑着马走在路上,金色光芒指引他又到了一间破木屋里。这一次没有大汉,只有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坐在那里。伍安下马,一点一点的靠近她。那女孩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伍安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是个年轻姑娘,似乎要比他和梅琳娜还要年轻。 “你还好吗?”伍安问。 女孩摇头:“大家都被接肢了,被做成了虫蛹一样的东西。而我胆子太小了,从城里跑了出来……” “接肢?”伍安这头刚心生疑惑,梅琳娜就给了解释:“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是碎片君王之一的葛瑞克,人称接肢葛瑞克。” “原来如此。”伍安内心回答,“既然如此,那你还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怕有危险吗?” “我想和大家一起接肢,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她啜泣道。 “真是奇怪的人,居然想求死,又不敢死……”伍安心里犯嘀咕,一时间没了辙。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我看您穿着甲拿着剑,想必是要去冒险的吧,这孩子,应该可以帮到您。” “……谢谢。”伍安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还是收下了去,“那你怎么办?” “我就想先待在这里,我的心,现在还是乱乱的……” “那我不打扰,先告辞了。”伍安不太想跟她多费口舌,索性骑马继续赶路。刚走上没两步,一发大弩箭就迎面而来。伍安轻轻一歪脖子躲过,然后从马上一跃腾空,单手接住弩箭之后直接扔了回去,射箭的的士兵当即被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伍安平稳落地,拔剑出鞘,将围攻上来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他走到入口缺口处的赐福旁坐下,发现身上和剑上的血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真好,省得洗澡了。”伍安正调侃着,梅琳娜从他的身体里现身,脸上略有愧疚:“抱歉,我一开始观察你,看你总是打哈哈,还以为你不是个靠谱的人。结果证明,我是杞人忧天,托雷特没有看错人,是我太早下了结论。” “没关系,我这个人呢,的确总是被人误解的,时间最后会证明一切的。”伍安笑道,“事实上,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说到这,两个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芥蒂,相视而笑。稍后,梅琳娜道:“其实我还能帮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带你前往褪色者们聚首的地方,圆桌厅堂。前提是,你愿意去。”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交界地这么危险,我又对这里一无所知,多认识人总是好的。说到这,伍安的口气开始试探起来:“话说回来,你不着急了?” 梅琳娜摇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本事,也知道了你的渴求,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催促的事情。” “那好,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那么,伸出手来,我带你去圆桌厅堂。” 伍安伸出手,与梅琳娜的交叠在一起。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并觉得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是红毯又有蜡烛,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很豪华的建筑内部。 “倒是挺气派的。”伍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皮靴踏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伍安立刻提高警惕,手握剑柄。只见一个一手拿大镰刀一手拿法杖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斗篷头戴大帽,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来者何人?”伍安问道。 “发狂之舌,阿尔佩利希。”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我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之人,新来的褪色者,需要击败我,才可在这里畅通无阻。” “击败你,哪能有多难?”伍安轻笑一声,随后眉宇犀利,拔剑而出,“我叫伍安,来吧,让我见见你的本事。” “有这样的自信,很好,那么,我要上了。”说完,阿尔佩利希举起法杖,放出了冰雾。霎时间,整个大殿都被冰雾所笼罩。寒气透过甲胄,直深入到伍安的骨髓里。 “这是什么,幻术吗?”伍安的嘴里冒出哈气,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架。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梅琳娜解释,“小心,他和那些只知道挥舞刀枪剑戟的葛瑞克士兵不一样,只是在那里站着,就能要了你的命。” “体会到了。”伍安点头,“我感觉我快要被冻死了。” 只是冰雾还没完,阿尔佩利希又放出两下巨大冰锥,直冲伍安而来。伍安提起精神,两剑击碎冰锥,弥漫开的雾气遮盖住他的视线,让他对雾气后面的寒光毫无察觉。眼看着镰刀就要割下伍安的首级,只见伍安向后倒去,躲过了阿尔佩利希的一招横扫,接着他双手撑地,一个做了个鲤鱼打挺,两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身上,踹的他后撤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 “好力气。”阿尔佩利希轻描淡写的拍了两下衣服,似是满意的点头。虽然这一招是他最基本的招式,但是能躲过的人却寥寥无几。伍安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并给予回击,已经让阿尔佩利希感到印象深刻了。而且这两脚,力度可谓是非同小可。 “刚才怎么回事?”站定在地上的伍安全身冒出冷汗,刚才他的身体没受控制,自己就展开了还击。 “刚才情况特殊,我就暂时控制了一下你的身体。”梅琳娜回答道,“冰魔法是很诡谲的魔法,神出鬼没,叫人防不胜防。” “我的确领教到了。”伍安点头,“刚才多谢你了。” “不客气,我们是伙伴嘛。”梅琳娜说,“要小心了。” “没问题。”伍安转而向阿尔佩利希:“还要再继续吗?” “当然,还没结束呢。”阿尔佩利希紧握武器,打算开始第二回合。 有了刚才的经验,伍安算是稍稍明白了阿尔佩利希的套路。他放慢脚步,细心观察阿尔佩利希的手部动作。根据他的观察,如果想要施展法术,那么拿着法杖的那只手就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动作。哪知道这一次,阿尔佩利希竟然直接向伍安这边冲了过来,叫伍安防不胜防。镰刀卷起一阵又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势,向着伍安砍去。阿尔佩利希单手就能抡动镰刀,而且速度之快叫伍安根本没有机会近身。在一招一式当中,伍安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一直都在被压制。从来没有受过这委屈的伍安开始急了,准备要发动反击。终于,阿尔佩利希的攻击停下了,伍安大步上前,直刺眉心。可是还没等到四尺剑刺到目标,伍安的双脚就被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红色荆棘刺穿,并牢牢固定在原地。荆棘繁茂生长所营造出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伍安不由得大叫起来。紧接着,以阿尔佩利希为中心,在他的周围立刻生长起了半人高的荆棘围墙。伍安的四肢和躯体都无一例外的被刺穿,而最长的一根刺,扎透了他的喉咙。而荆棘也没有一直维持着,但只是一瞬间的攻击,也足以叫伍安防不胜防,身患重伤了。全身都是窟窿的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半跪在地上,鲜血立马染红了他。他意识低迷,感觉随时都会昏死过去。恰在此时,他的手中出现了红色露滴。他没有犹豫,立刻喝了下去。露滴先是愈合了他喉咙上的伤口,然后又愈合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伍安立马觉得头脑清醒力量回涌。他看着手里头的露滴,这时候才明白这东西的重要之处。 “又是你吗?梅琳娜?”伍安问。 “嗯。” “我欠你两次了。”伍安笑道。 “数学不错。” 梅琳娜这句话叫伍安笑的更大声了,他站直了身子,阿尔佩利希目前只吃了伍安两脚,而伍安却已经被阿尔佩利希扎的全身都是眼儿。如果不是梅琳娜用他的身体给他喝了两口红色露滴,他现在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一具尸体了。 “承让了。”阿尔佩利希弯腰致意。 “你的确很强,看大门的都这么厉害,看来圆桌厅堂真不是吃闲饭的地方。” “继续吧。”阿尔佩利希不打算跟伍安扯皮。 “你的确是个很强的对手,看来我也必须全力应战了。”伍安横置剑身,不管是阿尔佩利希还是梅琳娜,都能明显感觉得到伍安的状态大有改变。 他真的要认真起来了。 “敬请见证,”伍安话音未落,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速度之快叫阿尔佩利希措不及防,只能急中生智,急忙升起荆棘之墙,妄图拦住伍安。但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用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况且伍安的本意本就是逼迫他用出这一招。刚才伍安有注意到,阿尔佩利希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有明显的滞留动作,在荆棘之墙消失之前,阿尔佩利希整个人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虽然只有短短的那么一刹那,那也足够伍安砍下他的脑袋了。 伍安轻盈一跳,躲过了荆棘之墙的突袭。随后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以双剑姿态逼近了阿尔佩利希,并打算攻其下盘。阿尔佩利希这时候施展魔法,很可能会伤到自己。外加上伍安的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释法的机会。情急之下,阿尔佩利希只能用镰刀堪堪格挡。他再一次用镰刀横斩,谁知这还是伍安的计。他收剑入鞘,立刻起跳。剑鞘重重砸在了阿尔佩利希的肩膀上,让他直接经受不住,跪倒在地。伍安一把夺过了阿尔佩利希的镰刀,落在他身后。阿尔佩利希转身,发现伍安手提他的镰刀,刀刃距离自己的脖子只差上那么几寸的距离。 看阿尔佩利希收起了法杖,伍安一笑,将镰刀双手奉还:“承让。” “小兄弟不仅力量惊人,而且十分机敏灵巧,我输的心服口服。”阿尔佩利希向伍安低头,同时,楼上响起了掌声,伍安抬头一看,一个头盔上满是耳朵的人站在那里鼓着掌。 “真是精彩。”那人开口,“阿尔佩利希,你先回吧。” “是。”阿尔佩利希低头行礼,随后走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楼上那人冲伍安招呼了一下,伍安见二楼离这里不算高,直接用轻功上到了二楼的观望台。 “好身手。”那人赞叹道。 “轻功而已,没什么。”来到了二楼,伍安的视野算是被完全打开。一张巨大的圆桌被摆放在二楼的正中央,在圆桌中间的是刀剑之冢,圆桌之上,是一个巨大的被金色颗粒包围的巨大赐福。二楼的人听到了声音之后都向二人这边看过来,百智爵士摆了摆手,其他人又都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那人向伍安,“我是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同样是一名褪色者,而且……算得上是你的前辈吧。首先,欢迎你来到圆桌厅堂。” “谢谢。”伍安点头,“刚才那位,什么来头?” “啊,阿尔佩利希是一位不太合群的魔法师,如果他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冒犯倒没有,倒是挺厉害的。” 百智爵士笑了一声:“那是当然,毕竟是看守圆桌厅堂大门的人。” “说起来,这里算是褪色者的聚集地?” “是,但不完全是。”百智爵士停了下,“我才注意到,你没有女巫吗?” “啊这……”伍安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过去,百智爵士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灵体吗……” “他居然能感觉得到你诶。”伍安心说。 “他毕竟是百智爵士,你不要看他现在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真的打起来,他施展魔法的本事远在阿尔佩利希之上。”梅琳娜道。 “这么厉害?!” 百智爵士看到伍安一秒之内丰富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小心思很丰富,看来那位灵体跟你关系不错。” 伍安眉头微皱:“交界地还有能读心的魔法?” “没有。”百智爵士摇头,“正因如此,你才应该好好管理一下子激动的表情。” “……我知道了。”伍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圆桌厅堂是供褪色者休息和调整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不过你也不要惹事,不然后果很严重。” “了然,了然。”伍安抱拳拱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去的地方是史东薇尔吧?” “是。” “我的义女,涅斐丽·露,此时就在城中。她手拿双斧,一副战士打扮,好认得很。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她。或者,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涅斐丽……”伍安低估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知道了。” “在自由活动之前,记得去拜谒双指。至于那些所谓伙伴之人嘛……”百智爵士沉默片刻,“看你自己了。”说完他便离开,朝自己的书房去了。 “居然能有自己的书房,看来他是这里的话事人啊。”伍安小声道。 “看起来是这样。”梅琳娜没多说什么,指引着他来到双指面前。在进入房间之前,梅琳娜就彻底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免得引起双指警觉。双指婆婆恩雅缓缓转过头来,见到是生面孔,意外道:“诶呀,又有新人来这里了。” “你好,我是伍安。”伍安向眼前面善的老婆婆打招呼,然后看向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双指。看到有人来,双指慢慢抬起自己那两根如同蜗牛眼睛的指头,好像是在审视伍安。 “这个是……” “这位便是无上意志的代行者,双指大人,同时,也是赋予你们褪色者使命的人。”恩雅刚刚说完,双指便动了起来。伍安清楚的看到,恩雅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显现出了崇敬:“啊——双指大人开口了,‘褪色者啊,去收集众神的大卢恩,然后前往王城罗德尔,修复艾尔登法环,成为艾尔登之王吧。’” “成王可以,王八就算了。”伍安心里说着,没听到一点梅琳娜的声音。 “去吧,孩子,去拿到半神们的大卢恩,履行你的职责吧。” “yes sir!”伍安也不管恩雅和双指能不能明白,冲俩人行礼之后就走了出来。同时,梅琳娜也放下了戒备,开口道:“在进城之前,先调整一下装备吧。” “有道理。”伍安拔出海角落日剑,发现剑刃的确有了缺口。看来交界地的物质要比伍安自己世界的物质要硬上不少。他左逛右逛,最后循着打铁声来到了铁匠面前。一位身形瘦削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在那里不断捶打着武器,他的脚上戴着一个镣铐,和墙连接在一起。 “嗯?生面孔啊?”老者注意到伍安,主动开口。 “你好,我叫伍安,我……” “无所谓了,”老者伸出手,“把你的武器给我。” 伍安只觉得奇怪,进而觉得被冒犯。眼前这个人二话不说,连名姓都不报,就自以为是的索要自己的武器。就算他是铁匠,也太无理了。 老者从伍安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不满:“我只是个铁匠,只负责锻造、修复武器,其他的我不关心,也没有必要。” “就算如此,也得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伍安没好气道,梅琳娜则觉得惊讶,伍安这种好脾气爱开玩笑的人,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修古。”铁匠无奈道,不想多浪费口舌。看修古说了自己的名字,伍安也将海角落日剑交给了修古。这一交,叫修古原本无光的双眼立刻来了生气,他一把抓住长剑,问道:“这剑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是交界地之外的武器。”伍安有些骄傲,“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但是,真的好像……”看到修古铁一般的面庞动容,伍安诧异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往事。”修古将剑平放,一边磨砺长剑一边说,“你是要去宁姆格福,对吗?” “准确来说,是史东薇尔。”伍安纠正道。 “啊……对,太久没有走动,我都忘记了。”修古自嘲一般的笑了两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伍安看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会跟自己闲聊的人,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么一定是有事情让他去做。 “在宁姆格福的东南边,那里是啜泣半岛,岛上有一座城池,摩恩城,隶属于史东薇尔。摩恩城那里有一把曾是我打造的大剑。” 伍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主动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是告诉你有那么一把大剑在那里,其他的就看你了。” “他会这么说,肯定是暗示我帮他把剑给他带回来。死傲娇,多说一句会死吗……”伍安心里头吐槽,被梅琳娜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了。”修古将剑还给伍安,崭新如初。 “真是好手艺!”伍安赞叹道。 “如果你有锻造石,我就能够帮你把武器打磨的更具威力。”修古没有因为伍安的赞扬而高兴半点,继续俯首去捶打兵器。伍安看他如此专心致志,不忍打扰他,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通过大赐福,伍安重新回到了入城口中,并开始做心里预设。 “我听到你的心跳加快,”梅琳娜说,“害怕了?” “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期待和兴奋更多一些。”伍安道,“那个罗德莉卡不是说了吗,这里头有接肢的人和怪物,想想就叫人好奇。” “比起那些,你倒是有些奇怪。”梅琳娜说。 “诶呀所以说很难说啦,我不是那种武痴,碰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敌人就高兴激动到肾上腺素飙升,但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有点期待……”伍安拍了拍胸脯,似乎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又似乎是在安抚梅琳娜。 “总之,先踏出第一步吧。”伍安平复心情,迈出步子走出了入城口。十八般兵器的残骸或立在或躺在砖路两侧。伍安向左右望去,皆是茫茫无际的风暴和混沌。就在他走出第十步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伍安仔细听去,居然是《空城计》的唱段。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众神发来的兵——” 那声音威严肃穆,宛如太古之声,幽幽而来,不怒自威。伍安正听的入迷,忽然歌声消失,转而变成了白话。 “褪色者啊……受野心之火驱使之人……”话音弥漫又消散,伍安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出现在了望塔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其中。他手拿一根长棍,身穿破斗篷,头长乱犄角。肤如死灰,毛如钢针。身有孔武力,眼有炯炯神。简直一个不知道从哪个邪典神话里走出来的恶鬼。 “妄图得到艾尔登法环?”恶鬼一振手中长棍,倒是颇具威严。他一跃而下,落到砖路上,扬起层层尘土。伍安因为与阿尔佩利希,已经对雾气起了戒心,立刻拔剑舞动剑花,扫清了阻隔视线的灰雾。 “那么,连同那火焰,也该将其一并熄灭。我,恶兆妖鬼玛尔基特,立刻执行。”那恶鬼报出自己的名号,加上他高大的身姿,没等他使出招式,便叫人觉得势不可挡。然而对于已经面对过大树守卫的伍安来说,玛尔基特根本不足为惧。他身上没有任何防具,只是肉身。而且他身躯庞大,必然没有伍安灵活,这让伍安增添了些信心,上前一步道:“啊,你就是那个什么恶兆妖鬼?今天可真走运,连着碰见看大门的。” “看来你不光有野心,口气也不小。”玛尔基特道。 “野心不多,口气嘛……我不记得今天早上有没有漱过口了。”伍安在这边不要命般的跟玛尔基特开玩笑,倒是让梅琳娜着了急:“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你这么跟他说话,激怒了他,他就更不好对付了。”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了。”伍安心里回答,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拔剑直指玛尔基特,“来吧!玛尔基特!” 玛尔基特没有多说,只是哼了一声,就轻松来到了伍安的跟前,举起长棍便要向下砸去。伍安速度同样不慢,他弯腰上前,从玛尔基特胯下闪过的同时,用剑猛击玛尔基特的脚筋处。虽然他的力度很大,但是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切断玛尔基特的脚筋,甚至连他的皮都没有擦破。 “冠南式!”一声口诀在刚才伍安发起攻击的时候响彻在心田,被梅琳娜听的清清楚楚。伍安所说会用尽全力,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居然不起作用,你还真是皮糙肉厚。”伍安迅速转身,与玛尔基特拉开距离,随便转了两下剑,“看来得多砍几下了。” “刚才那招是什么?”梅琳娜快言快语。 “打完了再说。”伍安回答完,玛尔基特继续劈棍而上。 “大言不惭!”玛尔基特高高举起长棍,但这只是假动作。眼看伍安想要侧身闪开,玛尔基特立刻变招,转动手腕,使长棍自下而上,准备将伍安直接抡下悬崖。伍安看出了玛尔基特的意图,立刻收力大跳,并横剑格挡。玛尔基特的攻击扬起遮天的尘土,同时使伍安的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力。他立刻放松双手,免得因为绷紧力量而废了双臂的骨骼和肌肉。 “柳顶式!”伍安又念了一个口诀,紧接着就借力跃起,直冲玛尔基特的头去。 “头巾式!”伍安的心中大喊,剑刃直冲玛尔基特的喉咙而去。玛尔基特没有坐以待毙,他长棍指天,直冲向伍安。伍安在半空中没办法借力做大幅度的动作,只能改变剑式,“头巾式”变成了“和平式”,伍安的身形调整,剑身划入长棍之中,伍安死死抓住剑柄,免得被甩飞出去。等到他停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被玛尔基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玛尔基特手掌用力,眼看就要将伍安捏爆。忽然间,一股金黄色能量以伍安为中心爆炸开来,不仅伤到了玛尔基特,更让他觉得万分诧异。趁着玛尔基特恍惚之际,伍安拔出长剑迅速退后,喝了一口红色露滴缓解伤势。 “第三次了。”伍安在心里跟梅琳娜说。 “恶兆妖鬼强大无比,你我共同对敌。”梅琳娜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现身。即便如此,伍安还是觉得踏实了不少。此时他知道,哪怕是战斗,也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的背后,始终都有一个人看着自己。 “不容小觑啊,褪色者不愧为战士的后裔。”玛尔基特甩了甩被炸伤的左手,并幻形出一把金色大锤,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向伍安走去。突然,他一跃而起,高举着大锤,向伍安砸去。伍安轻描淡写一般的侧身躲过,在玛尔基特做出动作之前一剑砍在他的胳膊上。这一招武顶式,伍安可是出了十二分力气。经过修古打磨过的剑刃此时仿佛具备了伤及交界地生命的权力,直接给玛尔基特砍出了个口子。玛尔基特吃痛,默不作声,转动身形,妄图将伍安硬生生撞下去。然而此时的伍安已经全神贯注,外加上梅琳娜的帮助,他的行动力已经比过去的自己有许多的加强。就单说伍安这一下跳到玛尔基特头顶的一跳,就少不了梅琳娜的帮忙。伍安终于在此刻意识到了卢恩带来的巨大力量,并将其灵活运用。伍安毫不客气,直接两招头巾式,第一下砍了玛尔基特的角,第二下直接砍向他的脖颈,并且正中动脉。滚烫的血液立马从伤口中涌出。伍安没来得及研究玛尔基特流的血是什么颜色,直接用剑刺穿了玛尔基特的喉咙。玛尔基特痛的大叫,但是他现在已经喊不出声了。很快,他连喊出声的力气也要没有了。他伸手向头顶,伍安又斩断了他的两根手指,然后将剑插在了玛尔基特的脑袋里,彻底了结了他。 玛尔基特的血染遍了砖路,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为齑粉。击败强敌的伍安获得了巨量的卢恩,还没等他对其做出规划,玛尔基特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开来。 “我记住你了,褪色者,受野心之火摆弄之人啊,惧怕那藏在暗处的黑吧。「恶兆」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3章 伍安结识雪魔女,拜师瑟濂约三事 玛尔基特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完全消散。伍安怕他还有后手,所以一直都挺着精神堤防。直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之后,他才放心的收了剑,点亮了赐福。此战一过,伍安身上的卢恩增添了不少。梅琳娜这时候现出形体,蹲伏在伍安面前:“漂亮的一战。” “多亏你帮我。”伍安笑道,“要不是你把我那些没用掉的卢恩转化为力量,我估计还要跟他耗上好久。” “我其实没有做什么,你本就功夫了得,天赋极佳,击败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哎呀咱俩都啥关系了,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伍安摆摆手,“要不是你用了那个爆炸的技能,我估计早被他捏死了。” “比起那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的剑术。”梅琳娜话锋一转,“你在心里默念的那些招式,我闻所未闻。所以我想问问,你那一套是什么剑术。” “那个?”伍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梅琳娜,看她难得的露出了如此真诚的表情,伍安也不打算跟她保守什么秘密,开口道:“刚才我用的那几招,来自一套叫作「玉龙十三式」的剑法,由玉龙山庄的庄主所创。剑法如名,共有十三式,每一式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作用,且可以交替着衔接使用,彼此互补,是一套灵活多变的剑法。” “这么说来,就跟战技差不多。”梅琳娜道。 “战技?”伍安不解。 梅琳娜点头:“在进城前,咱们遇到的那个贝纳尔,他所说的那些要传授给你的,其实就是战技。” 伍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梅琳娜沉默片刻:“说起来,你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人,我对此还有疑虑来着。” “什么疑虑?” “疑虑你会像其他一些从世界之外远道而来的人一样,不想当什么艾尔登之王,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梅琳娜顿了顿,“我在来的路上,见过许多这样的褪色者,他们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责任,只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过自己原本的日子。我看到他们,有些是中年人,有些是年轻人,还有一些是老人。我以为你会像他们一样呢,结果看来,托雷特没有看错人。” 伍安得意的笑了两声:“我可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毫无意见的接受这样的使命。我刚说的那些褪色者,他们与自己的女巫争吵,说自己虽然是战士的后裔,但是交界地的事情与他们已经没有了直接关系。曾经的战士们被放逐,好不容易逃遁到交界地之外的其他世界,过安分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要他们的后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仔细想想,他们会撂挑子不干,也在情理之中。” 梅琳娜嘴上说着这是自己听来的,可是伍安总觉着,这是梅琳娜自己心里头想说的。不过他并不点出来,而是思索了一阵,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我是被玉龙山庄的庄主养大的,我的父母在我懂事之后不久就死了。在那之前,他们经常跟我说起关于交界地的事情,以及破碎战争的历史,然后就把我托付给了玉龙山庄的庄主。庄主待我视若己出,吃的喝的玩的,一样不差。经史子集,也对我倾囊相授,甚至愿意把玉龙十三式传授给我这个外人,还竭尽所能的教了我十八般兵器和各种拳脚功夫。对我而言,他可以说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他吩咐我的事情,我都照办,包括杀人。” 看梅琳娜没反应,伍安接着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至今,已经有八年。所以对于杀人这种事情,我不会有所惧怕。到了该杀人的时候,以及遇到该杀的人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起初,我办事干净利落,替庄主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他觉得我被杀戮蒙蔽了心智,觉得我从小杀人,已经嗜杀成性,保不齐哪天就会作乱杀了他。”伍安啐了一口,“杞人忧天。” “然后,他把你赶了出去?”梅琳娜问。 伍安点头:“我开始一个人闯荡,在心中放上一杆秤,用自己的功夫,除暴安良。白天做侠客,晚上接活儿杀人。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我都得到了满足。” 伍安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梅琳娜却察觉出一丝可怕。她感觉出了伍安的另一面,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此时令回想起来的梅琳娜不寒而栗。 “我告诉自己,要像昭烈皇帝那样,要笑,大胆的笑,因为笑有出头天!”伍安立刻转变了神态,又变回了那个激扬热血的少年。 “既然你已经做了杀手,为什么还要去当个侠客?” 梅琳娜的问题让伍安沉下脸来,无言良久。然后,他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我父母爱我,可是在我能体会到爱的时候走了。庄主对我好,却从来没对我嘘寒问暖过,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当个杀手,虽然能挣到钱,可是让人一打听,就像个能咬死人的老鼠。不对,不是像,就是老鼠。当个侠客,来无影去无踪,受人追捧被人尊敬,多有面子。”说到这,伍安不自觉的骄傲起来,然后,又平和下去,“我除了按照雇主的意思办事,偶尔也会杀一些人,那就是既知道我任侠又知道我是杀手的人。说起来,的确是虚荣心在作祟。” 伍安向来都喜欢开玩笑,一句话里头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在打趣就是扯皮,所以梅琳娜并没有把他说的虚荣心当真,权当作是他随便胡扯的理由。“可是对于我的问题,你还是没有做出解答。你为什么会愿意承担责任,去觐见艾尔登法环呢?” 伍安不假思索:“前人留下的烂摊子,毕竟是烂摊子,如果他们自己收拾不了,就得让后人去收拾。如果后人都收拾不了,那还有谁能去收拾呢?我父母不厌其烦的跟我讲交界地的事情,虽然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头肯定指望着我能够有朝一日代替他们回到这里。”伍安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说完,他马上又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灿烂和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想说他其实很在乎承诺,哪怕只是一句空头的没什么凭据的话,不管多么的虚无缥缈,他都会尽力的去完成。不管是别人麻烦他做的,还是他对别人说会去做的,都是如此。他虽然乐观开朗,可是终究觉得这样的话太矫情了,所以没有开口。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他是那种真的会为了一句话而去拼命的人。 “而且我在自己的世界也没有牵挂,回不回去的,其实对我没什么所谓。”他伸手一碰梅琳娜的胳膊,“诶,你知道我来之前,我那个雇主跟我说的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啊,说我需要一个女人。”说罢,伍安仰天大笑,恨不得让整个交界地都听到他的笑声。梅琳娜则依然沉默不语,面无波澜。等到伍安笑够了,她才开口问道:“你说你的心里有一杆秤,你是怎么衡量的?” “……总感觉咱俩是在做采访,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反正我也没考虑过那么多。我只管扶危济困,打抱不平。晚上呢,好好办事,绝对不对委托多问一句多余的。”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梅琳娜点点头,依然冷着一张脸。伍安从来都没办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自然就不去多想。转而开始问她:“你说的这个艾尔登之王,类似于什么?” “在你的世界,最有权力的是什么?” “当然是皇帝了。”伍安回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远离尘世与朝堂,境界高深的武林人士,见了皇帝也得跪地叩头,俯首称臣。皇帝开的口,那叫玉口。说一不二,无人不从。皇帝要办的事,叫作国事。系着天下安危、四海太平与否。做皇帝就是威风八面,万人之上。” “那就是了,艾尔登之王,就是交界地的皇帝。” “果真?” 梅琳娜犹豫一下:“差不多。” “嗐,”伍安翻了个白眼,“十和千看着也差不多,可实际上呢?差远了!” “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些,同样是艾尔登之王需要做的,也是艾尔登之王可以做的。”梅琳娜没有把初代王者葛孚雷被放逐的事情,以及艾尔登之王也要听命于无上意志的事情告诉给伍安。 “既然如此,那就以王者为目标吧。”伍安站起身,面对史东薇尔城正门,“接下要做的,就是进城了。” “且慢。”梅琳娜同样起身,“莫急,你虽然打败了玛尔基特,但是毕竟是单打独斗,无需顾虑太多。眼下我们对史东薇尔城知之甚少,既不清楚城内环境,也不明白有多少兵马,贸然进去,必定吃亏。依我之见,不如先去打听一下消息,拿到地图之后再做进城的打算。” 伍安思索了一阵,点头称是,他先是让梅琳娜将自己所持有的随即领着梅琳娜回到了艾雷教堂。咖列看伍安毫发无伤的回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招呼他一起吃淘来的肉。伍安把梅琳娜介绍给咖列,两个人简单问候了两句,便没有太多其他的话可说,全靠着伍安在中间接话传话。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其乐融融,倒是一副温馨景象。伍安用剩下的卢恩交换到了连弩和弩箭,至于情报,咖列则一字不提。伍安无奈,只能先将这事放下,再做打算。吃饱喝足之后,人就意识消沉。恰巧三人吃完,正是入夜。伍安连战两场,又跟梅琳娜交根交底,费了不少口舌,已经是疲惫不堪,吃完便早早的睡下了。咖列坐在那拉着手里的琴,梅琳娜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也似是睡着了。 到了深夜,本该是人定之时,伍安却感到一股恶寒生起,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通了个遍。他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咖列靠着墙壁,坐在那睡的正香,火还烧着。梅琳娜倚靠着托雷特,一人一马也睡的安详。伍安扭头一瞧,此时的月光将天空渲染的亮如白昼,一个头戴大帽身穿白袍的人坐在残垣断壁上,帽子遮盖住她的脸,让伍安没办法看出是男是女,只能通过那一缕蓝色的头发去胡乱猜测。 伍安将拔出的剑掩在身后,缓步走上前去。那人察觉到伍安已经醒来,抬起了头,看向伍安。这一下可把伍安吓了一跳,眼前这人生着蓝色头发,蓝色身躯,一张脸乍看之下如同瓷娃娃一般,像人物那般精致。细瞧才发现皮肤是白里泛蓝,她右眼睛睁开左眼睛闭着,在右脸旁边似乎还有一张脸若隐若现在那里,不光如此,她还有四条手臂,虽然是少女模样,身形娇小,但是这非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免不得要大吃一惊。看到伍安,她微微一笑,用其中一只手招呼伍安过来。 “我去,四手霸王啊!?”伍安心里一惊,脸上可没表现出害怕。他提高警惕,问道:“你是谁?” “我是魔女蕾娜。”自称蕾娜的人四手两两交叠,居高临下,俨然一副尊贵之姿。是不是叫蕾娜暂且不论,伍安感觉出她十有八九是地位尊贵之人。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位骑着灵马托雷特的褪色者往来于宁姆格福,所以特地前来寻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 “是。”蕾娜既然知道托雷特,大概也知道托雷特的相貌。而托雷特现在就在不远处睡觉,伍安没法子扯谎,便点头称是。 “——答的好。”蕾娜微笑道,“我这次前来,是有东西要转交于你。”说完,蕾娜拿出了一个铃铛,“这,叫召魂铃,托雷特的前主人托付给我,让我交给托雷特的现任主人。没有回归黄金树的骨灰,能够靠这个铃铛,召唤出灵魂。使用方法很简单,想着你要召唤的骨灰,然后摇铃就可以了。” 蕾娜把铃铛递到伍安面前,伍安抽出手接过铃铛。蕾娜顿时眉毛一挑:“啊,原来你身上已经有一个骨灰了。是水母吗……倒是有趣。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一个吧。”蕾娜又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伍安,“这是离群野狼的骨灰,你可要拿好,别丢了。交界地险恶,有了他们的帮助,你可以事半功倍。” “……多谢。”伍安看她笑盈盈的,没有恶意,接过了她赠予的道具。看他收下了东西,蕾娜算是心满意足,语气也舒缓了下来:“打扰了,褪色者,这一次是我们的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这就要走了?给我这些好东西,我还想请你吃个饭报答你一下呢。” “这倒不必,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将东西代为转交而已,你并不欠我什么。”蕾娜的笑十分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着些许期待,“好好品尝交界地的滋味吧,我很好奇,你们这些遵照二指旨意行事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说完,蕾娜化成了一缕烟,转瞬而逝了。 “似曾相识啊,莫非她也是灵体吗?”伍安心里猜测,转头看去,两人一马依然睡的正香。伍安将铃铛和骨灰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会原来的位置继续睡觉。 到了第二天,大概是因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缘故,咖列和梅琳娜都醒的很早,唯独伍安还在那里鼾声如雷,不绝于耳。他睡觉时候都是很安静的,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看来昨天真是累着了。 咖列照常用肉干填饱肚子,从他那一口又黄又烂的牙齿就能看出来,这嚼肉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自己不用吃饭,看着他的吃相,梅琳娜也提不起什么食欲,就坐在那等着伍安醒。等到咖列吃完,伍安也睁开了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哈切起来了。梅琳娜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关心他的身体,看的咖列一个劲的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就是昨天累着了,现在觉得好多了。”他拿出骨灰与召魂铃,“而且啊,以后有了帮手,架就会越来越好打了。” “这是……”梅琳娜看向召魂铃。 “嗯?这是召魂铃啊,送来的人说是托雷特的前主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梅琳娜默不作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她不出声,伍安也不追问。他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追问秘密的人,哪怕梅琳娜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他把骨灰和铃铛收好,跟咖列告了别之后,出了艾雷教堂。 “还是要绕小路啊。”伍安道,“阿梅,你说我现在去打那个大树守卫,有胜算吗?” “没有。”梅琳娜不假思索。 “啊?怎么会?玛尔基特我都已经收拾掉了,还收拾不了他这个无业游民?” “你能那么快拿下玛尔基特,是因为他身无甲胄,只凭肉身。而大树守卫攻防一体,进退自如。光是身上的黄金甲,就足够叫诸武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 伍安笑着点头:“阿梅的脑子就是灵光,比我考虑的周到太多了。” “阿梅……”梅琳娜低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喜欢吗?” “没什么,你喜欢这么叫我,那就这么称呼吧。” 二人正说着,托雷特驮着他俩来到了一座刻满了文字的石碑前,伍安看那样子还以为是公交站点,后来一想这交界地哪里来的公交车,便赶紧把自己那不着边际的想法收回了。他细细抚摸石碑,发现这的表面竟然被一层纸覆盖着,薄的根本看不出来。伍安手指捻住纸的一角,双手一用力,便把一整张纸整整齐齐的拽了下来。他铺平了一瞧,居然是宁姆格福的一部分地图。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伍安大喜,没等他消化掉这份喜悦,一座被剑冢所包围住的巨大剑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碑上同样刻着字,只不过表面没有纸。那字迹十分生涩,有一些已经脱落,看不太真切。伍安把手放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将内容念出来。 “黄金一族的后裔,碎片君王葛瑞克,率领麾下部营与女武神玛莲妮亚及其麾下尊腐骑士鏖战,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葛瑞克跪地叩头,恳求饶命。后偏安一隅于史东薇尔城,不知其踪。” “真有意思,把自己的糗事就这么竖在这里,卧薪尝胆吗?可是这丢的是自己的脸给别人看,他自己也看不着啊。”伍安冷笑道。 “这碑大概是女武神势力立在这里的,用史书的口味,彰显自己的实力。即便她人不在这里,也能叫这里的人胆战心惊。”梅琳娜解释道。 “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我不会让他跪地求饶就是了。”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伍安的身上腾现出一股杀气,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梅琳娜察觉到了。 “既然有了地图,那事情就好办了。”伍安找到了驿站街遗迹,“咖列给的情报上说有人躲在这里,我们就先去这里看看。” “好。”梅琳娜答应一声,接住伍安卷好后丢来的地图,和他纵马来到驿站街遗迹。还没等到他赶到,半路上就传出了一个尖利滑稽的求救声音,像是亚人发出来的。伍安下马左顾右盼,最后偶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一棵树。伍安当机立断,给那棵树来了一下,谁知道那树竟然变作一团黑烟,化成了亚人模样。 “诶呦!”那亚人惨叫道,“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啊!”说完,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发现已经变了回来,又立刻改变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是你帮我解除了咒语啊,真是感谢。我是亚人柏克。” “伍安,”伍安俯视他,“你怎么会被人变成树的?” “是我的亚人同胞们,我孤僻又弱小,所以经常受他们的欺负,不过不算过分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有人捡到了魔法书,还看明白了一招半式,就把我变成了树,还拿走了我的东西。”说罢,柏克擦干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多谢你啦,现在我得去找他们,把东西要回来。再次感谢你,保重。”柏克说完,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伍安道。 “亚人们大多身材矮小,身体畸形,并且智力也很有限,所以他们一般都与族内人来往,就算和人有交集,也基本是作为奴隶,被人所买卖罢了。”梅琳娜说。 “还真是……多姿多彩。”伍安找了半天词语,最后憋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词来形容。 两个人继续前进,来到了驿站街遗迹。在把遗迹内外的花清理干净之后,两人顺着阶梯下到遗迹的地下空间。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披绿色披风的庞然大物站在那里。他的头顶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头盔,手里拿着锋利的链枷。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二话没说就抬起链枷向着伍安砸去,看起来并不是个能好好沟通的主儿。伍安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拔出长剑与其酣战起来。这大个子反应迟钝,速度也慢,明显不是伍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伍安捅了心窝子,血流满地,倒地不起了。为了防止他再活过来,伍安挑好了位置,砍下了南瓜头,将其丢掉了外面。伍安点亮赐福,抬起铁门,发现里头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空间不大,只容得下一桌一椅,和几堆人高的书本而已。以为头戴辉石魔法师头套,身穿魔法师长袍的人站在伍安面前,吓了伍安一跳。 “啊,居然是褪色者吗,还真是少见。”那人开口说话,虽然戴着头套,话有些含糊,但是伍安还是听的出来,这是个女人,而且岁数大概……反正比伍安要大。 “你就是那个躲在驿站街遗迹的人?”伍安问,逗得魔法师一笑:“这里能称得上人的,除了我,就是门口那个南瓜头了。而据我猜测,他已经被你杀掉了,不费吹灰之力的。” 伍安舔了下嘴唇,觉得有些尴尬。魔法师继续道:“我是魔法师瑟濂,来自雷亚卢卡利亚学院,是一个……魔女,当然,别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雷亚卢卡利亚?”伍安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真是拗口,完全比不上什么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来的好记。” 瑟濂放声大笑:“不仅拗口,还迂腐,自命清高。说我是魔块魔女,惨无人道。可是他们自己呢,不去研究星星的本质,反而封锁学院,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伍安感觉要不是瑟濂戴着头套,估计就狠狠的啐出来了。瑟濂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么,你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经过和阿尔佩利希的一战,伍安意识到学会魔法很有必要。刚才瑟濂说自己是魔法师,便有了学习魔法之意:“我想要跟您学习魔法,特地来拜师的。”说完,伍安就要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瑟濂被他的突然一跪弄的退后一步。 “拜师啊,第一步就是下跪。”伍安说着,竟然将眼泪挂在眼角,情真意切,像是动了真情,“拜托了,要是学不会魔法的话,我就……” “好了好了,”瑟濂叫他打住,捂着额头,“我收你了,快起来吧。” “真的?就这么简单?”伍安立马变了表情,站起身来。 “……反正我也被学院开除了,也就没有在学校设立我名下的教室的机会了,只能开个私人课堂,给别人补补课了。”瑟濂的口气似有笑意,“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是吗,还真是不胜荣幸。”伍安又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完便给瑟濂磕头。 瑟濂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是哪里的礼数,把人的面子不当回事似的。” “跪地磕头事小,拜师学艺事大,无所谓什么尊严面子的。”伍安起身,“而且我也不怕您笑话,我是外地来的。” “啊,那就不奇怪了。”瑟濂沉吟片刻,“不过我可是魔女,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拜我为师吗?” 伍安心想,反正他只要学习魔法,至于跟什么人学,那倒是无所谓。哪怕是亚人,只要能教给他高强的法术,那他也能认亚人当师父,索性答应道:“徒弟心意已决,打今儿起跟定师父。” 瑟濂听后,似是欣慰的点头,连连道好。 “不过,我可能不是您的第一个徒弟。”伍安话锋一转,引得瑟濂也严肃起来:“哦?此话怎讲?” 伍安把亚人柏克的事情跟瑟濂说了一遍,瑟濂笑着摆摆手:“那变换的法术非我所创,不过那本书我的确是丢失了,如今看来,就是被亚人拿走了。徒弟,能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吗?” “师父吩咐的,徒弟万死不辞。”伍安答应的十分痛快。 “你这孩子,倒是够热心的。”瑟濂自打见了伍安就老是在笑,可见他很会讨人欢心,“事先说好,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 “……这……老师你的学费要多少?” 瑟濂说出了自己所需要的卢恩数量,伍安获得的卢恩全都转化给自己了,没有一点剩下的可以拿来交学费。 看到伍安的窘迫模样,瑟濂把他的情况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改口道:“既然你没有学费可以交,那么就再帮我两件事吧。完成了,我就教你学习魔法。” 听到瑟濂这么说,伍安眼前一亮,受人委托替人办事是他最爱听也是最擅长的。他立马来了精神,问瑟濂是什么事情。 “从这里出去,西边有一片湖,叫作亚基尔湖。那里有一座龙息废墟,每到深夜,或者天放晴的时候,那里的人就会召唤来飞龙亚基尔。连吼带叫的,搅得我睡不安宁。这第一件事情,就是麻烦你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你怎么解决,我不管。”瑟濂竖起第二根手指,“另外,我前几天被一个盗贼团伙勒索,幸亏我会点魔法,把他们赶跑,但是保不齐哪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这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去蒙流洞窟,让那帮盗贼安分守己。还是一样,不管手段,只要结果,明白吗?” “了解了。” “真是好徒弟,那我祝你武运昌隆。” 伍安抱拳,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瑟濂的头套,问道:“老师,你戴着这玩意,不闷得慌吗?” “还好。”瑟濂话是这么说,但是伍安觉得瑟濂连喘气都费劲。 “这头套是魔法师的象征,如果没有必要,不可摘下。”瑟濂看出了伍安的疑虑。 “可是徒弟觉得,还是摘了吧,哪怕只是透透气,过会再戴上呢。”伍安坚持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师父的模样。” “……是吗,你真这么想?” 伍安连连点头,丝毫不犹豫。瑟濂叹气一声,妥协着摘下了头套,放在了桌子上。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出,细腻光滑的皮肤加上叫人动容的明艳面孔,让伍安一时愣住。 “怎么,看入迷了?”瑟濂这一句笑问,有些得意,又有些试探。刚才伍安初次见她面容,只是发愣。这一次看她笑,倒真的算得上是入了迷。过了好一会,伍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认错:“徒弟失礼了,请老师责罚。” 瑟濂掩面而笑:“你真是客气的可爱啊,徒弟。”随后挥了挥手,“没什么,反正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让你看见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记住,不要用别人说去便是。” “徒弟谨记。” “好了,徒儿,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两件事都办成,我就教你魔法。” “那老师还会戴上头套吗?” “当然会。”瑟濂不假思索。 “那徒弟也有一事,想与老师约定。” “但说无妨。”听到伍安这么严肃的开口,瑟濂倒有些好奇,他会跟自己约定什么。 “等到了徒儿成为艾尔登之王的那一天,师父就要摘下头套,再不能戴了。” 伍安说这话的时候,他人正站在遗迹的出口处,阳光透过那阶梯的缝隙洒进来,点缀在他身上,将他半个身子都照亮。一整个暖洋洋的少年,一整颗怦怦跳的赤子之心,跃然在瑟濂面前。 这一次,轮到她为他的笑而着迷了。 “……好啊,如果你真的成王了,老师就答应你。” “好!那我去了!”伍安说罢,快步离开了驿站街遗迹,朝着他的第一个目标——亚基尔湖,纵马飞奔而去。 “话说回来,”梅琳娜的声音传来,“刚才瑟濂居然没有察觉出我的存在。” “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对于自己的灵体形态,疑问颇多。有些人看得到我感觉得到我,有些人又看不到我。”她顿了顿,“就像那个魔女说的,交界地险恶,充斥着杀伐和谎言,连自己是什么,最后都容易迷失。” 听到梅琳娜提起蕾娜,倒是让伍安眼前一亮:“原来你晚上没睡着啊。” “你的鼾声并不助眠。”梅琳娜说话时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她学着伍安开口说没有恶意的玩笑话的时候,也会被伍安听作是怪罪。伍安尴尬的笑了笑,向她道歉。 “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恶意。”梅琳娜这么说,语气像是敷衍和忍耐一样,“我说过了,灵体提供了不少便利,其中就是不需要睡觉。不过夜里无聊,没什么事做,还不如睡觉。你和她的聊天,我也是偶然听到。” “你全都听到了?”伍安试探道。 “没有,只有那一点。她的嗓门不大,但是有点沙哑,像是有口痰在她嗓子里上去又下来,听上去并不叫人觉得舒服。” “……是吗……”言语至此,伍安突然来了想法,问道:“那你觉得我的声音如何?” “你……”梅琳娜斟酌良久,只给出“好听”两个字。伍安听后,不管这是不是梅琳娜的真心话,都开怀大笑起来,让他驾马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没花多少时间,两人就勒马于桥头之上,远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龙息废墟。 第4章 力战飞龙闯幽潭,龙飨仪式初试探 “早在时间伊始,龙神就已经存在。 那是黄金树还未璀璨生长的时代,淬炼生命的熔炉日夜不断的迸发着自身的无限能量,创造、供养交界地最初的生灵。熔炉其包容与接纳的理念,使许多交界地之外的人都慕名前来,感受熔炉育养之下的世界,一个欣欣向荣的世界,也逐渐铺陈开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古龙,力量的绝对霸者,凭借着对天空的掌控权,成为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最强者。祂们固然强大,却没有因为自己掌握着力量而胡作非为。因为祂们尊重熔炉,明白生命的可贵。祂们栖居在法姆·亚兹拉,作为交界地的一员,与其他种族和谐相处。而龙族当中的最强者,当属龙王「普拉顿桑克斯」,祂掌握着最为强大的祷告魔法,身形巨大,双翼遮天。生有四颈四头,威风八面,龙威滔天。是为黄金律法时代前当之无愧的艾尔登之王。 太平的年代不代表会没有争夺,只不过被刻意掩盖而已。据说在那高天之上,狂龙贝勒不服于龙王的统治,孤身向龙王挑战。龙王与其约定在时空罅隙之地对决,双龙交战,杀的昏天地暗,日月无光,整个交界地一改平日的美妙景色,宛如末日提前到来。最后,龙王技高一筹,以惨痛的代价险胜。而狂龙贝勒身负重伤,及麾下一族,被龙王贬斥驱逐,永生永世不得再回法姆·亚兹拉。在那之后不久,无上意志便从世界之外带来了黄金之伟力。黄金树以熔炉为根基,攫取生命能量,长成参天巨树。龙王有心无力,只能将自身封印在时空罅隙,暂停黄金树对自身的损耗,等待日后的醒来。古龙一族被新兴起的势力狩猎,几近绝种。而龙族的力量也不再是秘密,并被无数人所觊觎。由此,龙飨仪式,重现人间。” 当一个人路过龙息废墟的时候,如果他运气够好,就可以听到栖息在龙息废墟的人说起这一段尘封往事,然后和其他人围在一处巨大的篝火旁,呼唤着龙的名字,祈祷龙神从天而降,将生命活力带给他们。然后便就能看到,全身漆黑的飞龙鼓动着巨大的翅膀,向着龙息废墟的位置翱翔而来。伟岸的身姿落入湖中激起浪花,引得众人俯首跪拜。而当那飞龙从口中喷出铺天盖地的烈火时,他们又逃也似的躲进地下,等到飞龙离开之后,又聚集在一起进行奇怪的念词与仪式。那里的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已经称不算是人类。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段时空里,机械的,不知疲倦的重复着那段时间里的事情,知道他们哪一天不走运,被飞龙的火焰伤及,了却已无希望和生机的一生。 伍安已经在桥上观察了有一阵子,他长这么大,关于龙的故事早就已经耳熟能详,自己世界里以龙为原型的造物也层出不穷。今天算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物,别的不说,光是那足以蒸发湖水的火焰,就已经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怔怔出一声:“厉害!” “龙是强大的生物,哪怕是飞龙,也不容小觑。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圆桌厅堂打听一下消息,强化武器之后,再来和祂交战吧。”梅琳娜说道。 对于梅琳娜的建议,伍安一直都是同意的,不光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向导,更因为她想的总是比自己周到。两人回到了圆桌厅堂,发现这里来了一些生面孔。其中不乏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轻装简从之人。伍安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径直来到了百智爵士的书房,来问他有关于飞龙的事情。 “哦?你才来这么一会,就已经遇到飞龙了?”百智爵士先是意外,然后又点头,“不过倒也不算奇怪,飞龙虽然不如古龙强大,但是数量可比古老多得多。”他顿了顿,“你遇到的那只,叫什么?” 伍安摇头:“只知道祂出现的那片湖叫亚基尔湖。” “啊——”百智爵士意味深长,“那就是飞龙亚基尔了,掌握火焰祷告的飞龙。”百智爵士一边点头一边翻阅书本,有些漫不经心。 “我该如何战胜祂?”伍安开门见山。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祂用火,那你就好好利用那片湖水。不过那终究是湖,你若是真想杀了亚基尔,得把自己的剑磨砺的更加锋利才行,锋利到足以斩碎龙鳞,伤及皮肉。” 百智爵士这话说的很明白,外力终究是外力,你可以借,但是不能打算光凭着外力解决问题。伍安向他道谢后告了辞,又来到了修古这里。他依然敲打着兵器,好像他只会做这一个动作一样。 “哦?还活着呢。”第二次见面,修古并没有跟伍安打招呼,而是直接来上了这么一句。 伍安虽然不爽,但毕竟需要人家帮忙锻造武器,因此没有发作出来。他把自己搜罗到的锻造石全部都拿了出来交给修古,让他把这些全都用在他的剑上。 “花这么多资源,你这是要去杀谁啊?” “屠龙。”伍安波澜不惊。 “哦?有意思,”修古沉吟片刻,“是哪头龙啊?” “飞龙亚基尔。” “亚基尔?”修古听到这名字,笑了起来,“好好好。” “你知道些什么吗?”伍安看修古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猜测他曾经是否有过打造屠龙武器的经历。然而修古摇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用他给的锻造石,将海角落日剑打磨的更加坚韧锋利,让它足以担当得起屠龙的大任。 修古把剑交还给伍安,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小心别死了”之后,便继续低头干活。伍安想这就是他独特的告别方式,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临走之前,他又注意到修古脚脖子上的镣铐,便问道:“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 修古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但很快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我战败被俘,玛莉卡女神欣赏我的锻造手艺,便将我囚禁在这里,给你们褪色者打造、修复、磨砺武器。” 伍安点头,没再多问,只觉得修古有点可怜。或许在很久以前修古也是个满腔热血、精忠报国之人。士可杀不可辱,战败被俘一定让他蒙受巨大的打击,不仅如此,还被囚禁在这里,关了许久许久,任谁经受这般,心理都难免出问题去。这么一想,修古这怪脾气,也让伍安生不起气来了。 “被囚禁就会有自由的那一天。” “算了吧,我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况且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了自由,我只怕是会像得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不知所措,急着把那自由送出去。” 修古的倔脾气,换做别人来还真就受不了,而伍安此时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倔老头,他像对瑟濂做约定那样,对修古开口道:“锁你的是玛莉卡,那我只需要做到比她还有权力,不就能把你放出来了?放心,”伍安拍着胸脯,“等我当上艾尔登之王,就还你自由身。” 成为艾尔登之王这样的话,修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早就已经听腻味了。他并不反驳,而是冷笑一声:“那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伍安冲他一抱拳,然后离开了圆桌厅堂,回到了亚基尔湖。飞龙亚基尔还在那里,像是嗅到了什么生机一样,左顾右盼。 “你的玉龙十三式,面对这种大型的生物,有多少胜算?”梅琳娜问。 “不知道,”伍安摇头,“玉龙十三式只适合拿来和人形敌人交战,面对这种大蜥蜴嘛,胜算渺茫。”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伍安并不多沮丧,仿佛依然有没有使出的本事。他拿出了骨灰袋子,然后摇了摇铃铛,召唤出了水母和三只离群野狼。水母漂浮在半空中,而三只狼则乖乖的坐在伍安面前,等候他的差遣。 “话说回来,我还没给你们起名字来着。”伍安摩挲下巴,“水母妹妹叫库拉,你们叫什么呢……”他灵机一动,叫了一声“老大”,其中一匹狼上前一步。他又分别叫了“老二”、“老三”,又有两匹狼站了出来。 “好好好,既然你们分大小,那这就好办了。”伍安清了清嗓子,指着老大道:“你以后就叫大仔。”然后又指向老二道:“你以后就叫二仔。”接着又指向老三:“你以后就叫三仔。” 这名字和直呼老大老二老三比起来没什么差别,但起码是别人给自己起的,三狼倒也没有不满意。它们听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好不快乐。库拉也腾出两根触手,像是鼓掌一样拍了拍。 伍安看他们这么高兴,自己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立马板起了脸,严肃道:“我们虽然对飞龙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是那毕竟是情报信息,战斗瞬息万变,没真的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随机应变,明白吗?” 伍安说完,三只狼纷纷响应,库拉也扭动身子,像是在点头。 “那好。”伍安拔出长剑,直指亚基尔,“冲锋!” 随着伍安的一声令下,库拉与哥们仨一起冲向亚基尔。听到这边有动静,亚基尔扭过头来看,结果被库拉的一招喷水射了一脸,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亚基尔的双眼被短暂的蒙蔽,身体也暂时停住。飞龙的嚎叫并没有挫败哥仨的士气,反而叫他们变得更加骁勇。只见三匹狼纷纷顺着尾巴,攀上亚基尔的背部,两只去咬翅膀,一只去咬脖子。策略很好,但是可惜,他们的攻击对亚基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锋利的狼牙,没能够咬穿恶龙坚硬的鳞片。亚基尔甩掉脸上的水,一个转身,将三匹狼都甩了下去。祂刚刚正过身子,就瞧见伍安骑着马冲祂奔来。亚基尔吸入一口气,口酝烈焰,准备将自己的满腔怒火迸发而出。如此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是让伍安识破。就在大面积的火焰从亚基尔口中喷出的时候,托雷特瞬间消失,而在那之前,伍安便腾空而起,躲过了亚基尔的火焰。剑尖冲着祂的头颅而去。在短暂的思考后,伍安一剑刺入了亚基尔的右眼。而光是刺还不够,伍安迅速调整身位,辗转腾挪到亚基尔的头顶,随后转动剑柄,那劲头,简直是要把亚基尔的眼珠子都给拧出来,疼的亚基尔是哭天喊地,原本猛烈的火焰,此时也消散殆尽。 伍安拔出剑来,砍向亚基尔的龙角,只是一剑,就留下了一个平整的缺口,这说明修古的确没有糊弄他,他所磨砺出的武器,的确可以屠龙,乃至于弑神。 趁着亚基尔立足未稳,伍安又冲着祂的脖子砍了两剑,其力异常刚猛,砍的血肉横飞,伤口惨不忍睹。亚基尔本想要吸入一口气,支撑着祂飞上高空,直接摔死伍安。但伍安不给祂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剑朝着咽喉处插了进去,然后拼命的扭动,不说完全能将亚基尔的喉咙搅烂,但至少能够限制他的能力,祂现在既不能飞,也不能喷火,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给我老实躺下吧!”伍安拔剑而出,纵身一跃,向着亚基尔的脑袋向下劈砍,叫亚基尔血如泉涌,没等上几秒钟便咽了气。流出的血将周围一小片湖水染红,亚基尔的身躯化成烟缕消散,只留下一颗还在兀自跳动的龙心脏。 伍安将龙心脏握在手里掂了掂,倒觉挺有分量。库拉和三狼来到他面前,已经是灵魂的它们不奢求伍安给他们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只期望他口头上能表扬他们一下。伍安是个实在人,有人帮了他,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对着四小只,伍安可谓是妙语连珠,说的它们四个摇头晃脑,十分快活,就差给伍安乐一个了。就在他们其乐融融享受战斗胜利的时候,一个头戴铁斗笠的浪人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刚才还在兴头上的三仔,立马凝眉嗔目,对着浪人一顿嚎叫。 “你是什么人?”伍安听到三仔冲自己背后叫,拔剑转身,动作行云流水,话刚说完,剑就到了浪人的脖颈处。只不过那浪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用自己的长刀挡住了伍安的攻击。 “好快的反应。”伍安心里一惊。 “身手不错,年轻人。”浪人开口,听声音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伍安看他没有恶意,便收回了剑,拱手抱拳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 “客气了。”浪人回礼,“老夫是血指猎人尤拉,从芦苇之地而来。” “晚辈伍安,从……从雍州而来。” “哦?雍州……”尤拉若有所思,然后看向伍安手里的龙心脏,“啊,你已经拿到了。” 伍安注意到了尤拉的视线,抬起拿着龙心脏的手:“这是什么东西?” “龙心脏。”尤拉回答,“每一头龙,不管是古龙还是飞龙,在死后身体会消失,但是其身躯内的龙心脏,则会留在原地。有了龙心脏,就可以获得龙的力量。” “龙的力量?” “比如像亚基尔一样,从口中喷出熊熊火焰。而这,只不过是飞龙的招式。古龙的招式,要比这更加壮丽,威力也更甚。” “能喷火?这也太酷了!”伍安咧嘴笑了起来,开始想象自己喷火杀敌的样子。尤拉则暗自一笑:“想要获得龙的力量,就需要进行龙飨仪式,把龙心脏吃下去,就能够获得龙力。” “吃龙心脏?”伍安并不喜欢吃动物内脏,这龙的内脏,他也是头一次见,“是只能生吃吗?还是说能烤着吃或者炸着吃。” 伍安这跳脱不着边际的思维问的尤拉一愣:“这……老夫也不知道。” “好吧。”伍安耸耸肩,尤拉继续道:“龙飨仪式,虽然能让凡人掌握龙力,但是也会让人逐渐变得非人,最后变成龙不龙人不人的东西。多少人因为渴望成为龙族的一份子,而舍弃自己的良心,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要不要吃,你自己可要考虑清楚。” “晚辈明白。”伍安将龙心脏放进口袋里。 “刚才你在和亚基尔战斗的时候,老夫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你不只是身手不凡,而且还很有策略,下手也不含糊。”说到这,尤拉欣赏似的点头,“孺子可教。” “呃……这么说,你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来着?” 尤拉毫不避讳,直接承认:“在交界地游走,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如今乱世,刀兵四起,狼烟滚滚,自保还来不及,哪管的上别人呢?” 尤拉的话说的直戳了当,倒不让伍安觉得反感,反而是点头称是。 “不过老夫毕竟没有对你伸出援手,所以接下来,老夫打算帮你做一件事。你只需要开口即可。” 尤拉这么一提,伍安心说妙极。正好自己还要去蒙流洞窟走一趟,有尤拉帮他,肯定会事半功倍,于是立马开口道:“晚辈受师父所托,要前去蒙流洞窟一趟。不过晚辈并不认识路,还望前辈予以些许指点。” “没问题。”尤拉爽快答应下来,“蒙流洞窟离这里不远,随我来吧。” 伍安召回骨灰,跟着尤拉一路向北走。伍安大摇大摆,踢水而行,反观尤拉则显得格外谨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过了桥下不远,便能看到一处洞口。伍安正想要进去,梅琳娜的喊声荡开,伍安反应迅速,苏秦背剑,挡住一击。不过因为攻击来的突然,并且源于背后,伍安并不知道是何等招式。他的确挡住了,但是还是受了伤。强烈的灼烧感点燃在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伍安转身一瞧,一个手拿长满尖刺的红色匕首的人站在那里,发出阴森的笑。他藏起匕首,红光乍现,显然是还想用刚才那一招。 他刚才的攻击没有伤到伍安的要害,伍安当机立断喝了一口红色露滴恢复伤势,箭步上前,与黑衣人拉近距离。见伍安就在自己的正面位置,不偏不倚,黑衣人一甩袖子,如血一般冒着热气的滚烫液体,向伍安泼洒而来。伍安不躲不闪,减慢速度转换架势,用剑将液体悉数挡下,然后再转动手腕,一招转剑,将液体悉数奉还。黑衣人似是被泼了沸水一样,被烫的蹦高跺脚,呲牙咧嘴。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生吃了伍安。就在他举起匕首准备要与伍安拼命的时候,尤拉从天而降,一刀斩落了黑衣人的头颅。 “涅利乌斯,老夫找了你好久了。”尤拉甩下血,收到入鞘,捡起地上的匕首交给伍安,“这把逆刺,交给你了。” “谢谢。”伍安简单观察了一下新武器,将其别在腰上,然后看向涅利乌斯的尸体,“他就是你说的什么,血指?” “没错,一群被咒血迷惑,猎杀褪色者之人。”尤拉点头,“刚才你也看到那邪门的招式了吧?” 伍安点头:“这刀就像是活的,可以从中迸发出鲜血,又如火焰一样。” “兵器没有好坏,关键在人,我想它在你手里,应该能发挥出作用。好了,进洞窟吧。” 眼看尤拉步履稳健、义无反顾的向着洞窟里头走,伍安快步上前像提醒他小心埋伏,结果反倒是自己触发了警报。铃铛声回响在洞窟内外,十几个盗贼打扮的人从洞口出来,一时间将二人所在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啊前辈。”伍安和尤拉背靠背站在包围圈里,在场的人无一不拿出武器。 “无妨,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看眼前这几个俱是卒子,他们的首领,应该还没有露面。”尤拉双手握刀,“你冲进洞窟,揪出他们的首领,这里有老夫顶着。”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呢?”伍安边说便观察眼前这些盗贼,他们虽然都持有武器,但是身上穿的防具无一例外是轻甲,而且他们脚步轻浮下盘不稳,面对他们,伍安甚至不需要拔剑就能把他们全都打发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屠龙的时候尤拉在一边看热闹,刚才跟那个什么涅利乌斯战斗,他也不上来帮忙,伍安要真是撇下他独自离开,倒也算是无可厚非。况且还是尤拉主动提出来断后的,伍安更没什么过错可言。不过现在自己毕竟跟人家患难与共着,不推脱个几句就擅自离开,未免寒了人家的心。 “要进一起进,要走一起走。”伍安拖延道。 “老夫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你要是不走,那老夫便要送你一程了。”说着,尤拉抓起伍安,竟然一把将他提起,然后掷了出去。伍安措不及防,下意识的空中翻转保持平衡,砍倒了两个人后落在人群外,还有几人想要上前追赶,被尤拉拦下。 既然尤拉都急着赶自己走了,伍安也不再推脱,几步就跑进了洞窟深处。这里头光线很暗,所幸有一处篝火照明。伍安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木质的桌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没上锁的箱子放在那。伍安用剑挑开箱子盖儿,发现里头只放着一身廉价的布衣。 “诶呀呀,果然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招耗子啊。”声音从身后高处传来,伍安转身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皮革面料衣服的光头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手拿枪一手持盾,面容狡黠阴险,看模样就知道不像是个好人。 “你是这的老大?”伍安收剑,向他走去,丝毫不怕他。 “呵,是老子我,本大爷帕奇就是这的当家。怎么着,你还想跟我练练?” 伍安笑着摇头,伸出手指晃了晃:“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就是比比划划!”说完,他张开双手,亮出架势,手和嘴一起挑衅:“来,比划比划!” 帕奇乃一恶贼强盗出身,在这周遭地界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可以说是盗跖。虽然不像人家得了个侠盗的美名,但至少一提名字,还能唬唬人。眼瞅着跟前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跟自己搁这儿白鹤亮翅,帕奇哪受得了这气。他提枪而上,直冲伍安而去。伍安看他像个贼,出手倒是够有气魄。不过在他眼里,还是太嫩了。伍安侧身躲过帕奇的刺击,没等到帕奇提枪横扫,伍安就一手抓住了枪柄,然后一下就把帕奇抡飞了出去。帕奇在地上一个劲的乱滚,出去好几米之后才停下,滚了一身子的泥土。他啐了一口,骂了句娘,继续提枪上去,打算把伍安扎成筛子。 自打来到了交界地,就没少跟人战斗。大树守卫,史东薇尔士兵长,血指,飞龙,哪一个不难缠?以帕奇的实力,在伍安眼里,甚至不如葛瑞克士兵,连让他拔剑的心思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帕奇这人滑稽且能够正常交流,伍安早就一剑枭首,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个毫无创意的刺击,伍安再一次躲过。此时帕奇中门大开,正是伍安进攻的好时机。帕奇想要用盾牌回防已经来不及,而伍安也并不着急分出胜负,一招侧踢直踢在帕奇的心口窝上,将他踢飞出去。帕奇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好半天也没反过劲来。伍安则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冲帕奇肆无忌惮的笑。 “你丫的,别欺人太甚了!”帕奇大吼一声,似乎要认真起来。他把枪藏在背后,顶盾冲锋。看着足有一人高的盾牌向自己冲过来,伍安丝毫不慌张,反而是压低了身体,左臂、后背和右臂成了一个向上的斜坡。伍安看准时机,左手用力,直接将帕奇背在肩上,然后又借力把整个人扔了出去。帕奇的枪和盾牌脱手,飞在半空中。伍安起跳接枪,帕奇应声落地。他扭过身子,枪尖扎在地上,距离他的胯就只剩下咫尺距离。 眼看自己跟对方有着巨大的差距,帕奇立刻认怂,俯首认输,连连道歉。伍安则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红色露滴解渴,叫帕奇抬起头来。伍安一见帕奇那副样子,就忍不住的乐。 “喂!你别太过分了!”帕奇站起身,“打不过你我认,别人身攻击!”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伍安耸耸肩,走到洞窟外头查看情况,恰好这时候尤拉走了过来。 “杀了几个?” “算上你杀的那两个,五个。” “还剩下几个?” “十二个。” 伍安点头,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些,就是为了让帕奇听见。他转过身面对帕奇,笑嘻嘻的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咱心狠手辣,只怪你的那帮弟兄吓了俺们一跳,俺们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自卫。你看,你死的那些兄弟,就借我用用?” 帕奇听到自己的手下死了,当时怒道:“你怎么可以杀我的人?” “诶呀大哥,我是杀你的人,又没有杀你。”伍安抱怀,“有人麻烦我平事儿,目标就是你们几个。不杀那么几个人,我不好交差嘛。” “就光因为这个?” “没错,就因为这个。” 帕奇冷笑一声:“娘的,交界地这破地方,来这么一趟,啥也捞不着。好不容易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弟兄,干的好好的,还遇上你这么个扫把星。”帕奇声泪俱下,显然是在演苦肉计。 “呸!少来这套!”伍安一口啐在地上,“你说的志同道合,如果指的是靠抢劫、偷盗,那还是算了吧!” “交界地现在乱成这样,人人自危,生存都是难题,哪里顾得上去做什么光明磊落的事?!”帕奇挥起胳膊,看来是真在气头上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想杀人就杀人,想骂人就骂人。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当然可以自命不凡,当然可以装清高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尸体我就带走了,至于那几个活着的人,带他们走吧,去做点正经事。”说完,伍安转身就要走。不管帕奇怎么喊他,他都不停下脚步。不过帕奇所透露出的五天后的入城车队的事情,伍安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老夫就帮你到这里,告辞了。”尤拉帮忙把尸体搬到驿站街遗迹之后便离开了,伍安伸了个懒腰,刚想要去给瑟濂报个信儿,又想起自己还带着一颗跳动的龙心脏呢。而且瑟濂丢的那本魔法书,伍安也还没有找到。他犹豫一阵,最终打算去尤拉所说的海岸洞窟去碰碰运气。刚刚进洞窟,他就听到一阵呻吟声,离近了一瞧,居然是之前碰到过的亚人裁缝柏克。他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明显是遭受过了一顿霸凌。 “……怎么是你……?”看到伍安,柏克显得很惊讶。 “我也想问。”伍安淡定道,“莫不是你的裁缝包被你的亚人同族带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听到伍安说起自己之前解释过的情况,柏克还觉得很感动,然后他又警告伍安不要进去,不然只怕是会凶多吉少。他言辞急迫,伍安听得出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过伍安并不惧怕所谓的亚人,于是闲庭信步走进洞窟。海岸洞窟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柏克只能听见自己同族的惨叫和哀嚎。不多时,伍安拿着一个裁缝包和一本书走了出来。他把裁缝包擦干净,还给了柏克。柏克看到裁缝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第二个生命一样,不顾一切的将其抱在怀里,并且哭了起来:“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生前就是个裁缝,并且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裁缝,我不能让他失望,对吧?” 柏克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尽管如此,伍安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裁缝,交界地最好的裁缝。”说完,伍安给柏克疗伤,送他离开了海岸洞窟,抵达了艾雷教堂,交给咖列照看一阵,然后自己又顺着海岸洞窟的路,来到了一座小岛上,龙飨教堂就在眼前,而用来执行龙飨仪式的祭坛,近在咫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梅琳娜现出真身。 “试一试吧,毕竟我真的很想学会喷火。”伍安笑道,掏出龙心脏,放在冒着火焰的祭坛上。过了一阵,只见龙心脏已经变了色,像是已经烤熟了一样。伍安把龙心脏拿下来,放凉之后捧在手里。看着眼前这奇异生物的器官,伍安双眼一闭,咬着牙啃了下去,而且越啃越快,生怕自己尝出来是什么滋味。梅琳娜事先把红蓝色露滴分别放在一边,如果出了状况,她就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喂给伍安喝。 “你怎么样?”眼瞅着伍安终于把最后一口龙心脏吃了下去,梅琳娜赶紧上前询问。 伍安嗦了两下手指,又啧吧两下嘴回味:“味道嘛……有点像糊了的牛肉,又硬又柴,没有嚼头,还不好下咽,不怎么滴。要说感觉嘛,我目前还没……” 伍安话还没说完,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紧接着,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胃里头烧起来,顺着自己的奇经八脉燃遍全身。像是有大石头挡在了心脏的血管上,使得心脏又鼓又胀,狂跳不止。原本还波澜不惊,对着龙心脏肉质做着点评的伍安,此时面部扭曲,神志不清,想喊喊不动想叫叫不出来,只能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地的乱滚。他全身发汗,如同水洗。脑袋发胀,几欲裂开。没过多时,便昏死了过去。 第5章 祷告魔法初学成,为得进城先拔寨 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越发朦胧,龙的怒吼开始变得越来越近。灰色的烟缕升入天空,红色的雷电驱散云与天光。金色的火焰如浪潮一般打来,淹没了整个世界。在如此龙威之下,无一物敢迎面而上。只有一狂龙振翅高飞,悖逆而行,向着天空之主,举起叛逆之剑,最后陨落,不知所踪。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身负重伤的龙王在进入时空罅隙沉睡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预言与指引,只为世界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以此警告万物…… 伍安猛的睁开眼睛,迅速起身观察四周。在确定自己身在驿站街遗迹之后,伍安兀自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全身只着着一条长裤,剩下的衣物都被放在了一边。梅琳娜守在他旁边,看到他醒了,把红色露滴端到他面前。 “看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了。”伍安笑道。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多说什么:“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吗?” 伍安检查自己身体上有无异样,相较于吃下龙心脏时要死要活的感觉,他现在全身舒服的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右胳膊有些瘙痒。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长出了鳞片,而自己的手腕处也有龙鳞正在往外钻。 看到自己身体出现了状况,伍安倒不慌不忙,只是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龙化的症状吧。”话音刚落,瑟濂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伍安现在虽然并无大碍,但是身体用不上力,坐不起来,只能向瑟濂点头致意。瑟濂也不在乎那么多,同样点头回应他:“先把露滴喝了吧。” 伍安接过露滴,直接将一瓶都牛饮进去。原本火辣干燥的喉咙顿觉清凉爽快,让伍安不禁疑惑,看向梅琳娜:“你特地镇的?” 梅琳娜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瑟濂接过话柄:“这小姑娘机灵,知道你因为亚基尔的龙祷告而发热,特地把这能疗愈人的红色露滴交给我,麻烦我施展魔法冰镇了一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伍安看梅琳娜的视线始终放在地面,尤其在瑟濂夸奖她的时候,她还把脸侧过去了一些,显然是不像显摆自己这个功劳,更甚至,她并不觉得这是功劳,只觉得这是伙伴之间应该做的,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即便如此,伍安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梅琳娜只是点头,终于看向他的眼睛:“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我试试。”伍安右胳膊麻痹,只能伸出左手扶着石墙起身。梅琳娜看出了他的不便,主动闪到他右边扶起他。 “小梅,你先帮小安穿好衣服,然后来找我。”瑟濂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留下梅琳娜和伍安在那里独处。瑟濂进了屋,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梅琳娜把衣服放在伍安跟前,叫他换上,自己则面向墙壁,等他换好衣服。伍安拿起衣服,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梅琳娜又幻化进伍安的身体里,伍安去开门见了瑟濂。 “挺快的嘛。”瑟濂起身,“还以为你们会聊上一阵。” “我们可是要打算进城的啊师父,没时间聊天了。” “没时间?”瑟濂摇头,“史东薇尔城可谓是龙潭虎穴,贸然进去,肯定吃亏。你帮我办了这两件事,可谓是出色漂亮,永除后患。现在,你就算没时间,也得先好好的留在这里几天,让我教给你一些傍身的魔法,然后才好入城。” “既然如此,那弟子谨遵师父教导。”伍安作揖道,随后抬头,“不过师父,弟子最多只能停五天。我从那伙强盗那里打听到,五天之后,会有一趟车队入城,护送的是从各处掠夺过来,以及宁姆格福其他城池上贡的人财物资。弟子打算当天混进车队里去。” 瑟濂听后,低头摩挲下巴,踱步沉思:“好方略,不过既然如此,你就得更加勤勉的学习了。谁知道那车队来不来?谁知道那车队会准时的在五天后来?谁知道你混入车队会不会被发现?种种事情,皆有可能。随机应变的前提,是你对自己的技艺丰富,且出神入化,才有能力应对各种的情况。如若不然,那么就是不自量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师父教训的是。”伍安正欲低头,却被瑟濂递出的书本抵住下巴。瑟濂抬起伍安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以后对我,不必如此拘礼。”说完,她将书交给伍安,“先看这一本吧。亚人能够学的会,你肯定也能够学的会。” “是。”伍安双手接过书本,打开之后随便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他并没有看具体写了什么,只是粗略的瞧了一眼。这里头虽然有画,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虽然字体流畅,可是太小了,看久了眼睛肯定遭罪。尽管自己对这本魔法书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太好,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师父让他学的,再怎么着他也得把这本书上写的东西学完。 “怎么,不喜欢读书啊?”瑟濂问道。 “没有没有!”伍安像是受了训斥一样,赶紧立正站好,连连摇头。他自己在玉龙山庄过的那将近十年的时光,每日不光是练习武艺,还需要阅读各种书籍。所以对于看书这件事,伍安其实算不上惧怕。况且他现在正是少年时期,学东西比正常人要快,对知识的渴望也比一般人要浓烈。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像这样捧着书本看了,有些不适应而已。 “那就好。”瑟濂没多说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法杖。那法杖的主干是一根又细又枯的树枝,树枝顶上用铁丝绑着一块辉石。瑟濂用桌子上的抹布将法杖仔细擦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然后将其交给伍安:“教学资源有限,你就先用这个吧。” “……哦。”伍安接过法杖,来回捯饬,企图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特别之处。瑟濂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又在故意出洋相,开口嘱咐道:“辉石魔法师法杖,可以让你施展出以以星空之力为基础的魔法。那颗辉石就是施展的关键,一根法杖,就算其用神铁打造,如果顶上的辉石是一块不堪为用的废石,那么那根法杖也就施展不出什么魔法,还不如拿来做烧火棍来的实惠了。我给你的这一根,这上面的辉石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另外这根法杖你要小心使用,你也看到了,这法杖的材质很脆弱。原本是学院用来给初学者使用的,我被驱逐的时候顺走了这些书,还有一些法杖。”说到这,瑟濂冷笑一声,“既然不留我,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敝帚自珍,那我反倒要把扫帚拿出来,让其他人帮忙打扫打扫。”瑟濂看向伍安,“徒弟,你应该知道师父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伍安低头,心想瑟濂不亏被称为魔块魔女,且不说他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的种种行径,光凭这远超常人的魄力,就足以叫人胆寒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练习魔法吧。另外,外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相较于其他区域算得上太平,然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谨遵师父教诲。”伍安点头。 瑟濂满意的点头:“小梅啊,你可要督促好小安啊。” “请放心老师,他可是要成王的人,我不会让他玩物丧志的。”梅琳娜虽然没有现出真身,但是她的声音却能让伍安和瑟濂两个人都听得到。 “如此甚好,好了,去吧。”瑟濂将两人遣散,伍安出了驿站街遗迹,他一手书本一手法杖,摆了个自由女神像的姿势。 “你在……招雷?”梅琳娜问。 “不是。”伍安摇头,“我就想摆这么一个姿势。” 梅琳娜沉默了一会:“事不宜迟,开始吧。” 就这样,伍安为期五天的魔法学习开始了。魔法其实是一个听上去虚无缥缈,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伍安没拿到法杖之前,就觉得这东西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在见识过阿尔佩利希的本事之后,他又觉得魔法不可不学。 “重要的是你的记忆,以及你的想象力。”瑟濂点拨道,“天赋异禀的人,只是看一眼法术,不管是不是高阶魔法,就能将其释放出来,模仿个七七八八。你说你见过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那就依靠你的记忆和想象力,去实现它。” 瑟濂的点拨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学习终究是学习者一个人的事情。“引而不发,跃如也。”伍安自然知道这层道理,所以对于瑟濂的教导,他向来都是牢记心中,学不会只怪自己理解的还不透彻,从来不怪瑟濂对自己的指教不周。这几天里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魔法上,有功夫有精神就挑个舒坦的地方学习,或是在软草地上,不舒坦了就换一个姿势。或是在大树的树枝上靠在上面,凭着天光读书。他在那里读书的时候梅琳娜就守在他旁边。当他在草地上的时候,梅琳娜就坐在那里观察蝴蝶、花草,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当伍安在大树上的时候,梅琳娜就靠在树底下乘凉,并看向黄金树的方向。有些时候伍安会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读出来,梅琳娜听得多了就容易犯困,犯困了也不有任何的避讳,头一低就睡着了。 伍安学的很认真,甚至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渴了就喝露滴,饿了就去摘果子,偶尔领着梅琳娜去打猎,俩人一块烤着吃。虽然这些天的日子不如之前来的跌宕起伏,但是谁又能说稀松平常不是一件好事呢。况且伍安还有个盼头,那就是那趟会前往史东薇尔城的车队。伍安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冰雾魔法和冰锥魔法,至于那个能把人变成树的本事,伍安倒是也会,只不过不太稳定。要么就是失败,根本变不了。要么就是变错,他本来试着把一只逮到的狼作为试验对象,法杖明明指着的是狼,结果却把梅琳娜给变成了木头。还好这法术只要碰一下就能变回来,不然伍安就得靠自己这双脚走到王城罗德尔了。 到了车队要入城的日子,天还没放晴,伍安躺在树上,把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梅琳娜也靠在树底下睡着。直到瑟濂的声音传来,两个人才都慢慢醒了过来。伍安拿下书,露出半边脸向下面瞥去,在确定是瑟濂之后,才把书合上,翻身从树上平稳落下,跑到瑟濂跟前询问道:“什么事啊师父?” 瑟濂没急着回答,而是先打了个哈切,然后才把事情娓娓道来:“有个亚人想要见你。” “亚人?”伍安愣了一下,自己打从来到交界地,认识的亚人也就柏克一个。其他遇到过的亚人因为抢了柏克的东西还敢跟伍安动手,全都被他给宰了。因此伍安料定来找自己的人就是柏克,跟着瑟濂前去见他。见到了伍安之后,柏克连忙跑过来,冲着伍安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大喊恩人。 见到这阵仗,梅琳娜站在一边不出声,瑟濂也沉默,只递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这下倒显得伍安很尴尬。他抓了抓头,弯腰去扶柏克:“对我行什么大礼啊,快起来。” 柏克是个忠诚听话的亚人,既然伍安叫他起来,那他绝对不死皮赖脸。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听到伍安问自己,柏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禀报道:“我被恩人救了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往家走。临了快要到了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被同族烧了个精光,他们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恶狠狠的对我说,他们这么做全是为了报复。既然搞不定恩人,他们就拿我下手。说完之后也不久留,转身就一溜烟跑了,想来是惧怕恩人。我狐假虎威保住自己,然而没了安身之所,无处可去。在寻找住处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叫肯尼斯·海德的人。他穿的雍容华贵,像是贵胄。等到他一开口,才知道他是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他主张和亚人和平相处,然而他的海德要塞却被从史东薇尔而来的骑士长带人给占了。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忍抛下他手底下的亚人,带着他们驱车出逃,现在正躲在一处废墟之下,找人想去夺回海德要塞呢。” “海德要塞……”伍安稍加思索,“你说的这个地方,具体在哪?” 柏克说了位置,又补充道:“我还听说,那骑士长前去海德要塞,就是为了给黄金君王补充武库,以及帮他拿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 “车队?!”伍安听到柏克提到,精神一振,“可是今天要到的?” “没错,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在整顿。” 伍安点头,立时唤出了托雷特,并冲梅琳娜道:“阿梅,随我走一遭。” 梅琳娜没回话,变作灵体融进他的身体中。伍安一扯缰绳,又冲瑟濂道:“师父,麻烦您看护好我这位朋友了。” “放心。”瑟濂点头,得了瑟濂的答应,伍安放下心来,俩腿一夹马肚,飞奔而去。柏克望着伍安离去的身姿,心想伍安竟然拿自己以朋友相称,心里倍觉感动,竟然眼含热泪,冲着伍安骑马离开的方向,伏地哭了出来。 “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建筑啊,可惜了……”肯尼斯坐在废墟上,伸手抚摸自己身下的残垣断壁。想当年,他还年幼的时候,宁姆格福也算祥和,可自从碎片战争之后,宁姆格福就成了破败的代表。对外提振不起,反而因为葛瑞克的接肢政策而叫人闻之色变,人心惶惶。如今还留在宁姆格福的,不是驻军,就是葛瑞克麾下的守城将领了。肯尼斯作为宁姆格福的嫡长子,一直都想要复兴宁姆格福,可惜自己有心无力。他是个治世能臣,却不是乱世奸雄。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再有宏图大志,无处施展,也是空谈。如今他身为领主嫡子,未来的准领主,竟然被驱赶在这里风餐露宿,并被一群亚人保护着。他一方面感慨自己无力回天,又觉得自己自命不凡,不该受这等委屈。矛盾之下,只叫他心中委屈不已。 亚人尖细的叫声在平静中炸响,惊扰了肯尼斯,连忙问有什么事。那吼叫的亚人往前头一指,只见一个身穿锁子甲的浅粉色头发的人骑马而来,背上背剑,腰上系仗,行色匆匆,像是赶路之人。肯尼斯看他披甲带兵,看上去不似王军,反倒是像个游侠,于是高声道:“喂,那边的人!” 肯尼斯嗓门洪亮,伍安耳朵好使,即便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伍安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抬头一看,瞧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人正冲着他招手,也伸出手回应他。到了废墟前,亚人们将他拦下,看上去像是要帮他牵马。伍安飞快的瞥了一眼肯尼斯,然后把缰绳交给了亚人。 “总算是等来了人了。”肯尼斯见到伍安走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我叫肯尼斯·海德,宁姆格福领主的嫡长子。”说这话时,肯尼斯昂首挺胸,面带微笑,仿佛自己正站在自家的要塞里,而不是这废墟上。 “在下伍安,是一名正在游历的褪色者。”当伍安说出自己是褪色者的时候,肯尼斯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变得充斥着鄙夷,好在伍安低着头,并没有瞧见他表情的变化。而当伍安说明了自己前来的起因后果,肯尼斯又展颜,笑的比刚才还要热情。 “好啊好啊,你能有如此热心,实属难得啊。”肯尼斯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伍安的肩膀,“等到事成之后,我封你做个百夫长。” “百夫长便不必了。”伍安笑着按下肯尼斯的手,他向来不爱与这种趾高气昂之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看他能帮自己进城,伍安才懒得理他。 “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夺回要塞之后,能够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帮助肯尼斯大人重新拿下要塞,并且车队上的物资和人,我都会全部放还。我只希望肯尼斯大人要将那趟车队照时发出,我躲在车里,好混入史东薇尔城。” 史东薇尔城早就已经是叫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这伍安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找自己,说要帮自己夺回要塞,结果只是为了混进车队进城。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伍安居然抢着做,只叫肯尼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开口发问所为为何。 听到肯尼斯问起,伍安挺胸抬头,模仿起刚才肯尼斯的样子,朝着史东薇尔城,伸出手指,朗声道:“我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人,而第一步嘛,就是拿下史东薇尔城。我要进城擒王,将葛瑞克枭首示众!” 肯尼斯站在伍安身后,听到他这么说,捂嘴无声乐了出来。葛瑞克虽然当年兵败于玛莲妮亚,但那可是无敌于天下的玛莲妮亚,就算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碎星将军拉塔恩,都曾败给于她。葛瑞克所继承下来的力量已经非常稀薄,败给玛莲妮亚更算不得委屈。然而那葛瑞克身为葛德文的后代,再如何不济,也是掌握大卢恩的黄金君王,不是他伍安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拿下的。更何况艾尔登之王……在肯尼斯眼里,只有像葛孚雷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担此大任,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毫无王者之气。 亚人们虽然智力低下,但都看出了肯尼斯在嘲笑伍安,也都笑了出来。不过他们可不会像肯尼斯那样憋住自己的声音,叫伍安察觉了。他回头一瞧,发现肯尼斯还站在那,一脸欣慰地瞧着他。肯尼斯听了伍安的话之后,对他大加赞赏,说他有胆识有气魄,还答应了伍安的请求。表面上是鼓励他,还答应他的要求。那葛瑞克可是十分不讲理,就算是骑士长把肯尼斯赶跑了,事情办不成,还是会拿他肯尼斯问罪。肯尼斯答应了伍安,这样一来,车队带到了城里,就不算是肯尼斯误事,不配合骑士长。如果葛瑞克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伍安藏在车里,那肯尼斯就说骑士长在收了货之后执意要护送车队进城,半路上被伍安劫持。这样解释未必不会受罚,但至少能拿回要塞,还不至于被置之死地。而如果事情真的像伍安说的那样,他进城之后杀了葛瑞克,拿了大卢恩,那更是皆大欢喜。他肯尼斯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准领主的身份,入主史东薇尔城。后者希望渺茫,但获利最多。前者最有可能,但是难免受苦。不过不论如何,肯尼斯都不至于没命,斟酌下来,他总归还是不亏的。可是伍安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了。更倒霉的,他连那骑士长都斗不过,那肯尼斯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做牛做马当奴才了。 肯尼斯说完了漂亮话,将宁姆格福东部的地图交给伍安。伍安拿了地图,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事不宜迟,我先去了。”说完便骑马踏烟而去,转瞬之间没了影子。 伍安到了玛莉卡第三教堂之中,拿了圣杯露滴后发现身上带着的露滴瓶居然增加了,不由得欢喜一阵。还没等他上马,梅琳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庄严肃穆,口中所念之词像是神的箴言。过了一会,梅琳娜才现出真身来,眼望向海德要塞。 “刚才那是什么?”伍安问。 “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梅琳娜回答,“我忘记的事不计其数,唯独这个记的真切。”梅琳娜沉吟片刻,看向伍安,“那个肯尼斯,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可信啊,怎么不信?”伍安笑道。 “可是我看他满脸堆笑,满嘴虚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可信。” “哪怕他是王公贵胄?”伍安问。 “就因为他是王公贵胄。”梅琳娜的语气加重到了斩钉截铁的地步。 伍安看梅琳娜似要动怒,咧嘴笑笑,走到她身边道:“阿梅啊,你不用担心。车队这件事,我和他是做交易,互相利用。最后,他肯定能入主史东薇尔城,可是,史东薇尔不过是交界地的一座城池之一,而我以后可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的。”说到这个名号,伍安下意识的提了口气,昂起胸膛来,“到时候他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一个任我差遣的城主罢了。你看他那副样子,明显只盯着宁姆格福这片地方罢了,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梅琳娜听后,稍作思量,微微点头:“还是你看的长远。” “对吧?”伍安嘿嘿一笑,像个俏皮的孩子。他翻身上马,梅琳娜化作灵体,二人继续前进。马蹄声深入森林之中,迷雾也随之弥漫开来。在这大雾里伍安看不真切,只能凭着一开始进入森林的方向和脚前的路来探明前方虚实。行着行着,忽然听到一声狼叫,这狼叫惊天动地,震人骨肉,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野兽。吓得伍安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如果是和人打斗,那伍安并不发怵。但这狼叫传来的信号,说明这野兽并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野狼,而是像亚基尔那般凶猛的活物。亚基尔所在的地方视野开阔,且是大片的水地,杀亚基尔易如反掌。但是现在伍安视线受阻看不真切,他对这里又不熟悉,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和瞎了无异。他左顾右盼一阵,确定狼叫声是从前面上方传来。伍安向前行了一阵,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伍安立刻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闻得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拍地声,像是什么巨大的生物向这边飞速奔袭而来。浓重的呼吸声也说明了这野兽的个头与力量非同小可。伍安将法杖拿在手里,右手准备拔剑迎战。 那怪物先自己的声音一步破开迷雾,就在它的脑袋从大雾里探出来的时候,伍安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唤回托雷特,俯身趴在地上,躲过了怪物的扑击。那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头无比高大的卢恩熊。相较于刚才路边见到的熊,这一头简直是顶天立地。它从伍安上方扑过,伍安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强风,非把自己撕个粉碎不可。伍安全身都在出汗,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爬起来召唤托雷特,快马加鞭往海德要塞而去。这卢恩熊四肢格外发达有力,奔跑起来虎虎生风,格外迅速。而且更糟的是,这林子里还不只是有一只卢恩熊。其他的听到了声音,都往这边跑过来。一时间,伍安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伍安没敢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拍打托雷特。平日里脾气格外敦厚老实的托雷特,此时也受不了伍安的鞭打,发出了嘶鸣声。那帮卢恩熊被伍安甩的远了,雾气弥漫,叫它们不知道伍安到了哪里去。托雷特这一叫,倒是让它们起了精神。一齐想就算不能亲手撕了伍安,也得让他粉身碎骨。两三头熊站立起来,运动全身力气,一起呼出刃风。三道刃风合为一体,在大雾中冲出一条道路,直奔着伍安背后而去。伍安哪里知道自己成了众熊的目标,还在赶路,没看后面,结果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下刃风。伍安当即觉得背后像是被钻头深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身体绞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刃风的冲击力将他击落下马,直接昏死过去,滚了几圈才停下。梅琳娜见状,急忙现出真身,将全身如软泥的伍安驼在马上,自己骑着托雷特到了海德要塞地下。眼看这里有个赐福,梅琳娜赶紧把伍安放下,用红色露滴涂在他背上,给他疗伤。随着伤口的愈合,伍安不多时也醒了过来。他想起刚才的经历,又是一阵后怕,心如擂鼓一般跳,好久才平复下来,颤抖道:“这个肯尼斯,到底是怎么跑出海德要塞的?” “或者说,史东薇尔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梅琳娜守在一旁,抬头看向上方的要塞。 伍安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喝了一口露滴之后再用赐福装满,然后上了主道。他放眼看去,果然有人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另外还有一堆人被绳子连着绑在一块,显然是准备送到城里头给葛瑞克接肢用的。伍安仔细观察,发现目之所及没有身着华贵、头戴高翎之人,便猜测那骑士长不在其列。伍安看眼前车队左右都是葛瑞克手下士兵,要说难对付的还有一个南瓜头士兵。伍安因为已经和这类兵种交过手,所以并不惧怕。他上前一步,喝住众人。众人见到是一个青年人,顿时喜上眉梢,想着多送一个青壮年进城,说不定多捞点好处。一边嘴里说着好话,一边向着伍安走去。伍安可不打算跟他们和颜悦色地坐下来好好谈谈。他正欲拔剑,却想到自己刚学了一招亚基尔的火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口吐烈焰了。他还没试过这一招,打算现在就试试。他垂下双手,做毫无防备的状态,然后拔腿跑开,将看到他的士兵们都引到了一片空地上。 伍安背对着山崖,眼前的士兵们看他无路可退,得意的笑声透过头盔传出。伍安要的就是他们的轻敌,他扎下马步,闭眼运气,双手做太极手势。士兵们没见过伍安的招式,个个都提高警惕。伍安将全身的气力沉进丹田,然后从下到上,先是胸口,再是喉咙。一股热浪自下而上冲到伍安的口腔鼻腔,伍安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的瞳孔已经是金色的龙眼。士兵们看到龙眼怒视自己,心中一骇,双腿发软。没等他们来得及防御或者逃跑,火焰就从伍安的嘴里头喷了出来,并呈燎原之势,将士兵团团包围住。伍安只觉得口腔里头无比灼热火辣,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奔流。他只是喷了几秒钟,就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但是眼前的士兵还站在那里,他不能停。他强撑住,将全身力气都倾注在吐息之上。一分钟过去,其余士兵的盔甲和身体都已经被灼烧的溃烂,半生半熟,甚至于已经糊的如同煤炭,当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只有那个南瓜头士兵还站在那,但他双脚也都已经溃烂,站都已经站不稳了。伍安收了吐息,心脏狂跳,让他几欲失去意识。他拿出红色和蓝色露滴,不顾一切的喝光了手里的露滴,这才将状态回转过来。他看了一眼右手,发现原来细碎的鳞片已经十分明显,而原本就凸显出的鳞片,此时已经十分硬朗。 伍安只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变化,然后砍下了南瓜头士兵的头,扔到了城寨里,接着给那群人质松绑。虽然伍安救了他们,但是他们见到伍安刚才那副模样,还是十分害怕,颤抖着道谢后便四散逃开了。伍安像是自满地笑了笑,紧接着一个骂声从城寨里头传来。伍安抬头一瞧,一个身穿袍甲、顶戴花翎的人站在城堞旁,想来他就是那个所谓的骑士长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杀葛瑞克大人麾下之兵?”骑士长问道。 “是我,怎么着?”伍安冲他一扬下巴,抱怀踮脚,好不嚣张。他冲骑士长招招手,“下来,咱们比划比划。” 伍安年轻气盛,丝毫不把骑士长放在眼里。外加上他随意屠戮君王士兵,已经是十恶不赦之罪,骑士长如若再忍,便枉为人。他提枪持盾,下了城寨,眼望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心中更加愤怒。 看到骑士长向着士兵看去,伍安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斩草除根。他走到还未死透的士兵跟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了结他们的性命。 “你好大的胆子!”骑士长横枪顶盾,声如洪钟。 “你好大的胆子!”伍安并起双指,怒指骑士长,“敢如此跟寡人说话,看寡人取你这无礼之徒的性命!” 眼看伍安这个无名小卒倒打一耙,骑士长怒发冲冠,怒吼着冲上前,誓要取他性命。伍安并不慌乱,在伍安眼里,跟大树守卫的冲锋比起来,这个骑士长连一点风都带不起来。他把法杖拿在手里,把辉石对准了骑士长,大喊一声:“变!” 一声过后,无事发生。眼看骑士长就要冲到自己面门,伍安高跳躲过,在落到骑士长身后之前还不忘踹他两脚。伍安潇洒转身,继续将法杖对准骑士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变!”可是不管他重复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骑士长看伍安并不拔剑与他战斗,显然是已经瞧不起他,拿着法杖对着他,也也颇有戏弄之意。身为骑士,他哪能受这等侮辱。既然伍安不打算跟他好好打,那他也没必要跟伍安讲礼数,与他客气了。他丢了枪盾,拔出腰间长剑,双手握持。伍安不管他如何变换路数,依然重复着那一个单字。 “臭小子,接招吧。”骑士长持剑上前,在伍安眼里,他的招式毫无新意,因此他并不急着躲闪或者拔剑格挡,依然是准备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再躲开。 伍安的确是毫无意外的躲开了一击,但是那一剑明明已经挥空了,伍安却感到一阵剧痛,从自己的左边肩膀一直烧到自己右腹。伍安下意识用逍遥步退后,向下一瞧,自己的锁子甲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甚至已经伤到了伍安的心口,一道小口子绽开,无声的往外渗出血来。看自己因为轻敌受了伤,伍安收起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嘴脸,开始正眼看骑士长。他这才看到,骑士长的左手手掌里裂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而骑士长还用剑刃去划那道伤口,明显他刚才挥出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鲜血斩击,”梅琳娜开口,“用自己的血作为攻击手段,十分的猛烈毒辣。” 伍安只是点头,并没有回话。他回忆起刚才的痛觉,和先前那个涅利乌斯的逆刺做起了对比。前者鲜血斩击直截了当,无半点拖沓,打在身上就像是刀刃划过身体。而后者,泼出来的血简直是点着了的滚烫热油,身上沾了不仅觉得滚烫难耐,而且还会烧起来。两者都十分毒辣,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直叫伍安心说邪门。 “在宁姆格福,的确算是邪门。”梅琳娜说。 “你的意思是宁姆格福这地方是太偏了,还是未入流?” 梅琳娜愣了一会:“都有。” 伍安哼笑一声,冲骑士长勾了勾手,骑士长刚才得了便宜,战意正浓,此时看到伍安向自己挑衅,更压不住脚步,持剑上前,肆意劈砍。伍安仍不拔剑,左躲右闪,将剑刃和泼出的血一一闪开,期间仍然不忘记念动口诀。十几招只在一瞬之间,骑士长的速度飞快,下手狠厉,但是因为过度依赖鲜血斩击,用了太多的血,此时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索性狠狠的在左手划了一道,使出全力一击。伍安看那斩击不仅要伤了自己的身,还要断了自己的法杖,登时想起瑟濂的话,将法杖抛向空中,同时高跳翻身,躲过这一招,接住法杖。可等到了法杖到了手,自己又下意识的出招,等到法杖击到骑士长的头盔崩然断裂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因为这法杖脆的很,这一击只是将骑士长打到了一边,并没让他倒下。伍安一看手里,辉石低下还连着一点木棍,当即抬起法杖对准骑士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随意,而是凝眉嗔目,聚精会神。伍安吐纳,大喊一声:“变!”霎时间,骑士长当即变成了一颗树,立定在那里不动了。眼看法术成功,伍安喜出望外,背着手乐呵呵的走到骑士长身前,抬手打道:“不nb啦?啊?不nb了?”伍安一边问一边打,像是上了瘾,越打越快越打劲越大。 骑士长怒火中烧,竟然自己破了咒语,一脚踹在了伍安心口处,把他踹了好几个跟头,然后空着手向伍安袭去。 第6章 出师不利陷虎穴,阴差阳错遇巾帼 距离伍安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眼瞅着天光大亮,肯尼斯的肚子也开始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有个颇为机灵的亚人见到肯尼斯面露难色,猜测他可能也像自己一样饿着肚子。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手里头的果子递给了肯尼斯。这一举动让肯尼斯感到十分意外,联想到他曾号召要和亚人和睦相处、与亚人同吃同住、在逃跑时亚人们护送他离开的过去种种,不禁感到分外感动,眼泪不自觉的渗了出来。然而他常常以贵胄自居,不管遇到谁,总是要昂首挺胸的先说出自己的身份,此时又哪能下泪呢?他模仿着记忆里父亲对待下人的态度和姿态,拍了拍亚人的肩膀。此时亚人们还能把他当老大,那是因为他们被赶走没有多久。如果说过了几天肯尼斯还是没能回到要塞,那亚人们见他没用,估计会将他大卸八块,然后生吞活剥。 正在肯尼斯动容之时,伍安已经穿过了森林,来到了废墟底下。看到伍安,肯尼斯立刻起身,见到他手里头被大片血迹染红的布袋子,肯尼斯脸上表情复杂且僵住,一半惊喜,一半诧异。他看伍安平安无事,甚至毫发无损,只觉得意外。而他手里头提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骑士长的脑袋。这样一来,肯尼斯倒也能回到要塞了。 “我回来了!”伍安高声道,随手将布袋子扔到肯尼斯跟前。肯尼斯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扯开布袋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霸占了海德要塞的骑士长的脑袋。 “我要办的事已经结了。”伍安冲肯尼斯作揖,“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肯尼斯先是惊骇一会,在短暂的发怔之后浮出微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然,了然。” “我先要回一趟关卡前方,您就先让这些亚人跟着您回去吧。”说完,伍安闭眼,直接借用赐福原地传送走了。肯尼斯见事情已成,自己一言既出,不能抵赖。他一脚把骑士长的脑袋踢下废墟,几个拿刀的亚人见了那骑士长的人头,个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举刀便砍,将那人头砍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地模糊。肯尼斯上了马车,叫亚人带着自己回了海德要塞,重整旗鼓。 伍安回了艾雷教堂,这里已经被他下意识的当做了交界地最安全的地方,说是自己在交界地的小家也不为过。咖列见到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是啊。”伍安坐在火堆旁边,长舒一口气,咖列问起他最近做了什么,伍安便将自己湖中斩龙、击败血指、驱散盗贼、学习魔法、夺取要塞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的咖列直称他年少有为。 “倒不至于。”伍安谦和一过,想起这咖列见识过人,说不定会知道那森林里头的狼吼,索性开口询问。咖列听后,显得格外的惊讶,随后放松一笑:“没想到他最近卧在那里。” “他?”伍安惊喜,心想这咖列其貌不扬,果真是见多识广,人脉博大。 咖列点头:“他这个人很谨慎,要是不给暗号,他是不会理你的。”说到这咖列勾了勾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只不过他表情尚在阴影里,伍安现在又不谨慎,自然观察不到。又道:“森林里头的那些熊,不好对付吧?” “岂止是不好对付。”伍安听到咖列谈到那些卢恩熊,顿时变了脸色,嘴中骂骂咧咧,让咖列更觉得好笑,问道:“可那亚基尔,不是被你轻松斩杀了吗?” 伍安叹了口气:“那可不一样的,亚基尔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他喷那一口火出来落在地上,已经消了大半,外加上我有骨灰相助,武器也足够锐利,可以斩龙,哪用得着害怕它?杀它自然就容易了。可是那些卢恩熊,数量又多,身子又膀,而且迷雾里头还看不真切……”伍安还想再多做些解释,挣扎了一会之后只是叹气,“打仗和打架,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地人三才有一才不到,都没个赢。” 咖列纵然见多识广,也听不明白伍安嘴里头所说的三才是什么东西。他只觉得伍安是在把自己的失败合理化罢了,摇摇头道:“还是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如果你要是够强,就不需要扯什么三才之类的东西了。” 听到咖列这么一说,伍安心中先是一阵不服,然后又想到他提到的那个不爱露面的人物,便故意开口道:“那么你嘴里说的那个人,便是这样的高手了?” “算是吧。”咖列耸耸肩,“他毛病不少,缺点也不少,不过要是说起打架拼命,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居然有这等人物,那我不可不与之结交啊。”伍安笑道,“还请麻烦您告诉我与他接头的暗号。” 咖列想伍安这小子志虑忠纯,告诉他料也无妨,索性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这便是暗号了。” 伍安得了暗号,当时大喜,将咖列手里头的弩箭买下,与咖列告别后出了教堂。他并不急着传送回海德要塞,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问道:“阿梅啊,这个放在要塞箱子里头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呃……阿迪达斯?” “是迪可达斯。”梅琳娜纠正道,“迪可达斯大升降梯符节,咱们手里头的这个是半块,还需要另外一半,合二为一之后,就能够通过大升降梯到达亚坛高原。而到达了亚坦高原之后,王城罗德尔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说来,这可是个贵重东西了,得好好保管才是。不过交界地这么大,那另一半该上哪里去找呢?” 梅琳娜听后并不着急,反而安慰道:“刻意去找,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我们一路走,顺带着找,说不定它自己就走出来了。”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只道梅琳娜说的在理。正准备回海德要塞,又想到之前柏克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对自己又毕恭毕敬,想着带他一起过去,说不定还有妙用。就此,众人开始准备进城。到了迷雾森林,伍安叫柏克先走,自己稍后跟上。柏克信任伍安,没有多问,照着来时亚人同族们走的小路离开了。伍安不再骑马,而是步行前进,估量着距离。伍安看到了自己趴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先是自嘲般的无声一笑,然后提高警惕,站在痕迹上。他脚步刚一停下,就听到一声狼叫。毫无疑问,那就是咖列所说的熟人所发出的嚎叫。狼嚎过后,躺在地上的卢恩熊醒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后,马上警觉,没有丝毫怠慢,向着伍安扑来。伍安见了卢恩熊,心里咯噔一下,头冒冷汗,但身子依然未动。他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就在卢恩熊快要将伍安抱在怀里硬生生绞死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只是一下,就将眼前卢恩熊的脑袋砸了个粉碎。其他卢恩熊听到声音都飞速赶来,那人毫不慌乱,单手拿起巨剑扛在肩头,压低身段,然后猛的跳出,空中转身出剑,将卢恩熊的脑袋尽数斩落,然后潇洒落地。几只卢恩熊的身子轰然倒下,化成烟缕。那人把剑背在背后,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他转过身向伍安走来,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伍安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身披动物毛皮织成的老大一件披风,身上穿着厚重铁甲,脖子上却顶着一颗狼脑袋,而且那张脸还能露出人的表情,眼睛一动两动,更是传神。伍安只在故事里听过这等鬼怪,不曾想能在交界地见到。 狼人走到伍安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暗号,想必你是认识咖列了。” 这家伙虽然长的有点吓人,但是声音中气十足又不乏谦温,听起来叫人觉得十分舒服。伍安拱手作揖:“正是咖列先生介绍而来,小生伍安,见过大侠。” 狼人轻蔑一笑:“大侠不敢当,我叫布莱泽,当下正在……找人。” “找人?” 布莱泽点头:“我奉人之命,追杀叛贼,但是我对宁姆格福不甚了解,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迷了路。辗转多日,最后在这废墟滞留。那几头熊原本就在这里,我看他们高大凶狠,恰好能掩藏我的行踪。无人是何人来去,除非暗号、口令或者信物,我一概不认。” 伍安听他这么说,料想他也不是个对陌生人心慈手软的人,既然自己已经跟他见了面,那就没必要拘束了。这礼也就松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这里有宁姆格福的地图,可以赠予布莱泽大哥。” 布莱泽看伍安年轻,身形又比自己矮小,对他称自己为大哥也不做辩驳,问道:“我拿了地图,那你怎么办?你只消把地图拿来叫我看上一眼,那我便知方向了。” 伍安把地图拿出来,布莱泽接过来一瞧,顿时恍然大悟,将地图收好还给伍安,向他道谢。 “不必谢。”伍安收起地图,“不知道布莱泽大哥在找的人姓甚名谁?要是小弟偶然撞见,或许能帮布莱泽大哥除掉。” “达瑞威尔。”布莱泽倒不避讳,“他是叛徒,必须铲除。如果你提前撞见了他,不必客气,杀了便可。不过他的人头得留着,我需要拿回去交差。” “没问题。”伍安点头,拍胸承诺。布莱泽也不多说,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伍安也上了马,继续赶路。 伍安到了地方,肯尼斯也不管亚人们听不听得懂,还在那里做思想工作,等到肯尼斯口干舌燥不再说下去,伍安才把他们召集了过来。伍安先是要到了肯尼斯的手谕,然后又叫柏克将那几件盔甲战袍缝缝补补,勉强能看。伍安吩咐吩咐那些亚人,在快要进城之前三两个摞在一起,披上盔甲战袍,以假乱真,行到入城口的时候攻其不备,将守门的士兵统统除掉,以绝后患,然后他们就可以趁机进城。伍安又嘱托他们要低调行事,不能明着闯杀。要是暴露,纵使他们人多,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要被赶尽杀绝。伍安自己则躲在头前的一趟车里,剩下的车里头,装的便都是原先霸占要塞的士兵的尸体。眼看一切准备妥当,车队就此出发,伍安躺在车里头,拉了拉牵着铃铛的绳子。负责拉车的巨人山妖起身,迈着步子朝史东薇尔走去。 临了黄昏,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兵营的锅灶已经飞出了粥香,却还是不见前来的车马。守城的士兵觉得诧异,随后又破口骂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正准备要拿起勺子喝粥,眼瞧见了车队席卷着烟尘赶来,霎时欢喜,叫人给锅盖了席子,带着人迎上前去。亚人们见守门士兵往这边走来,急忙叠起来,披上战袍盔甲,歪歪扭扭一阵,方才稳定住。原本巨人山妖在入城口前会停下,但伍安又扯了扯签铃铛的绳子,声音传出,叫士兵们大感奇怪,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耳听到伍安传出了暗号,亚人们当即抬起刀刃,将走到眼前的士兵斩杀。没有走到跟前的,这帮亚人仗着人多势众,冲上去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剁了个七零八落。亚人们闻到了粥的味道,全部都围了上去,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可饿坏了他们。甲也不披了刀也不拿了,全都抄起勺子来舀粥喝,将伍安先前吩咐过的悄悄进城以作内应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耳边是车轮的滚滚之声,身子所藏的大箱子,随着颠簸不平的路而前后左右的晃荡。伍安躺在上面,倒是格外放松,好像他是进城上任一样。梅琳娜看他这样懈怠,总不放心,所以现出了身,坐在车里头瞅着来时的路,以免有突发情况。 伍安一时闲暇,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把法杖的事情告诉瑟濂。他当即把剩了只有半尺长的法杖端在手里,头上开始出汗,思考怎么跟瑟濂做解释,并且思考要不要把这法杖扔了。但见法杖上的辉石还在发着光,说明法杖虽然长度短了,但是依然能发挥功效。伍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在了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发挥大作用。况且他也不喜欢说谎,尤其是对自己师父说谎。他想着,等到把葛瑞克宰了,马到功成,再向瑟濂说明情况。说不定瑟濂看他有了这等成就,大为高兴,不仅对法杖的事情既往不咎,还会再赐他一个新的法杖。想到这里,伍安的脸上浮出笑意。还没等他笑多久,梅琳娜忽的一下钻进他身体里。伍安立刻警觉,发现车已经停下,一个尖历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一笑,后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所说的皆是对葛瑞克的骂句,言语之间颇有痛恨之意,可见这人私底下与葛瑞克并不对付。伍安默不作声,只一动不动躲在箱子里。 “娘的,这么大一个车,就装着这么一个箱子。”那人上了车,又是一句痛骂。叹了口气,又搓了搓手:“不过,说不定就是这箱子里头的东西好,所以才特地用一个箱子装着。嘿嘿,让我先来看看。” 那人在箱子面前停下,伸出手正准备把箱子打开。突然,箱子的盖子竟然嘭的一声飞起,正中那人门面,将他推了出去。伍安立刻从箱子里一跃而出,正压在那人身上,隔着板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伍安问完,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又高又瘦,简直是皮包骨。身上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又旧,显然不是什么显赫人物。看到他一时说不出话,伍安把身子松开,落到地上,把盖子盖回了箱子上。那人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眼看自己眼前的是个毛头小子,当时怒道:“你这臭小子,差点把老子压死!” 伍安不跟他废话,直接拔剑插在他的脑袋旁边,这才叫他老实。眼看他不再对自己出言不逊,伍安这才和颜悦色道:“你是什么人啊?” 他看伍安笑里藏刀,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与其做对必定吃亏,不如先顺从,再找机会脱身,便开口道:“我叫葛托克,就是个看大门的,请少侠饶命啊!” “饶命好说,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是小的能帮上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葛托克言辞恳切,就差跪下磕头了。 伍安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指一条在城里畅通无阻的明路。” “指路?我对城里头很熟,我可以带你走!” “那太好了。”伍安扶起葛托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不过小的还有一事不明。”葛托克低头,“您要我指路,这是为何?” “这你就别管了,少问问题。”伍安听他名字,猜他和葛瑞克脱不开干系,索性对这问题不予理睬。葛托克看他对自己防备不足,计上心来,连忙说道:“我知道一条侧路,方便进城,又不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就麻烦带路了。”伍安单手擒住他双手,将他胁迫在前,葛托克吃痛,立刻咧嘴,心里头恨不得把这小子碎尸万段,嘴上却叫道:“诶哟哟,您可轻着点,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伍安怕他叫来侍卫,赶忙松了力。葛托克道:“少侠,你这么推着我进去,让别人看见了,肯定得把咱们俩都围起来,到时候咱俩谁都跑不了。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假装把您给绑了,把您带到没人又安全的地方,如何?” 伍安虽然掌握了宁姆格福的地图,但是其中所绘只有地形差别、地势差别和地点的大致样貌,史东薇尔城内究竟如何,地图上是没有的,伍安也一点不知。有个向导,总比俩眼一抹黑东转西转半天找不到路要强,随即答应下来。葛托克得了伍安应允,立马欢喜,扯了腰间软绳,将伍安双手缚上,推着伍安往前走。伍安为了不叫人看出来,故作颓势,叫人觉得他没力气再逃走。 葛托克推着伍安,沿着侧路进了城墙,路上遇到几个侍卫,都认为是葛托克又抓了新的拿来接肢的,因此没有多在意,问了一句就放行了。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无人所在的一层当中。伍安这才挺直身板,观察四周。 葛托克自从来到了这一层之后,双眼就一直盯着那个门开着的黑屋子,想办法把伍安引进去,然后再把门给牢牢锁上。这葛托克虽然没有半点的拳脚功夫,但是眼神和手脚可是极快。此时伍安还在被葛托克推着走,葛托克看距离差不多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踹在了伍安后背上,将其踢进了黑屋子里。在伍安向前的同时,葛托克也跟了上去,在他落地的时候飞速锁上了门,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不管伍安如何叫骂威胁,葛托克都充耳不闻,吹着口哨离开了。 伍安只道自己是暂时被关在了屋子里,算不上窘迫,只要自己找东西解开绳索,一切都好说。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这绳子就是不断。刚才他只把心思放在了佯装上,现在才注意到这绳子竟然如此柔韧,难以挣脱。正当伍安想找个利器隔断绳子时,铠甲接错的声音回荡开,一片漆黑里,伍安只感觉到犹如烈刀一般的狂风。他凭着本能,依靠自己的轻功逍遥步躲闪,但这屋子小,而敌人的招式奇,范围又大。任凭伍安再怎么灵活,也飞不出这密闭的屋子。没多久,伍安就闪到了敌人跟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持戟骑士,白袍银甲,极具威慑力。眼看自己到了敌人面前,伍安不由分说,准备拉开距离。那骑士足下一踏,地上竟然生出了石头尖刺,伤了伍安的脚底板。伍安吃痛,只是犹豫一下,脑袋就受了重重一击,当时昏了过去。 等到伍安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无力脑袋充血。他用力晃了晃,发现自己正在被倒吊在一个裹尸袋里,全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往下一瞧,发现有许多被砍去手脚的被做成人彘的尸体堆积在自己下面,尸臭味充满在整间屋子里,以苍蝇为首的各类虫子在这里头可谓是兴风作浪般的来回来去,纵使一个人再怎么不爱干净,看了这一幕,也难免要起鸡皮疙瘩。 伍安咽了口唾沫,收回了视线,想着怎么才能逃离这里。他喊了两声梅琳娜,梅琳娜回应道:“你终于醒了。” “你在就好。”伍安松了口气,转而关心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要是发现了我,那我就得吊在你旁边了。”梅琳娜回答道,“那骑士十分勇猛,抓了你之后就叫人给你绑了起来吊在这里。他说你武功不错,不能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你。” 伍安冷哼一声:“所以就把我吊起来,完了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块是吧。”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救你出去。”说完梅琳娜现出真身,双手抓住缚住伍安的绳索,一只脚踏在伍安的下巴上,另一只脚荡着。她两条腿发力夹住伍安身体,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伍安知道她是要救自己,也不吭声,只是挺住了脑袋,让梅琳娜踩的更稳当更结实。梅琳娜夹稳了伍安身子,空出一只手掏出短刀,向下看了一眼伍安。伍安此时下巴被梅琳娜踩着,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动头。梅琳娜点头回应,用刀割破了绳子。她眼疾手快,将手中短刀一抛,一手抓住上面绳索,一手提住缚在伍安脚上的绳套。梅琳娜张嘴扬头,咬住了短刀刀柄。梅琳娜的动作极快,要是让伍安瞧见,非得开口夸她不可。 梅琳娜盯着底下,晃悠着伍安身体。伍安大声道:“阿梅,就这么热扔下去吧!” 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喊,挑了个相对高的位置,把伍安扔了过去。伍安撞在尸堆上,一路滚到平地上。梅琳娜顺着尸堆滑到伍安跟前,给他割开裹尸袋,放他出来。梅琳娜刚给伍安松了绑,几个侍卫就闻讯冲了进来,个个身披红色披肩身穿铁制铠甲,脸上不光戴着铁面,还用披肩遮住了口鼻,看起来他们也很嫌弃这里的味道。 “咦?原本只是一个人,怎么又多了一个?”一个侍卫奇怪道。 “管他那么多呢,多一个更好,全都绑了拿去接肢!”另一个侍卫说完,举刀劈砍。梅琳娜不慌不忙,转身撩动披风,将这极具劲力的一刀轻松拂去,紧接着一招袍里拳,将那侍卫打飞出去数米之远。其他侍卫看梅琳娜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功夫,都不禁吃惊,捻着步子准备进攻。梅琳娜也不做任何架势,只是站在那。眼看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刀枪剑戟一同向她袭来。梅琳娜顿时运动身形,身上袍子不住翻动,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强风。袍子掩盖住侍卫们的视线,叫他们看不真切,梅琳娜则趁机攻击。袍里拳,裙里腿,招招致命。梅琳娜的招式个个有劲,每人挨上一下就已经倒地不起。顷刻之间,她一个人就撂倒了七八个侍卫,自己依然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我靠,袈裟伏魔功!”伍安高声道,这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路绝招之一,伍安只有在玉龙山庄接待高僧时候才见过,没想到如今竟然在梅琳娜身上看到了这功夫。 “什么?”梅琳娜又从伍安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武功,当即一呆。恰在此时,又有十几个侍卫进来。他们没有捂住口鼻,因此刚一进屋就被臭味熏到。手拿弓弩的侍卫将手中箭矢尽数射出,伍安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阵齐刷刷的向梅琳娜飞去,心里一急,手上又无什么兵器,竟然把露滴扔了出去。梅琳娜本来准备隐去身躯躲开围攻,伍安这一招倒是让她没有料到。露滴旋转着飞出去,抵挡住了几枚箭矢,然后失力往下坠去。梅琳娜看他们还想续上箭矢,当即飞身去拿露滴,并叫伍安接住。伍安听梅琳娜的喊叫,不敢怠慢,逍遥步追上。他踮脚接住了露滴,当即饮了一大口。眼看两个人向他围攻过来,伍安单脚撑地,仰面朝天,双手捧着露滴对准自己前面虚晃一招,拦住其中一人,抬起那脚踢在另一人身上。此时他身体已经放平,立刻翻身,背部朝上。 “阿梅!落!”梅琳娜看伍安背对自己,轻轻点在其上,继续用类似于袈裟伏魔功的功夫,在伍安背上对敌。侍卫们从未见过这功夫,都觉得诡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可梅琳娜不会让着他们。她怕伍安顶不住她,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索性不再用拳脚,用随身的短刀,将周围的侍卫一一毙命。梅琳娜下来,伍安也撒开手脚,和梅琳娜互相配合,将进来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打完收工!”伍安说完,单手拿起露滴,喝了一口红色露滴,大呼痛快。梅琳娜收了短刀,斗篷落下,头发一丝不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嘿嘿,咱俩还真是最佳搭档啊。”伍安走到梅琳娜跟前,想要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浑身尸臭味道,手里肯定又脏又臭,索性作罢。 “你刚才的招式,脚步虚晃身形不定,真是奇怪。”梅琳娜道。 “那个啊,那个叫醉拳,我临时起意,随便打的。”伍安说着,摇头晃脑起来,“所谓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是为醉拳了。” 梅琳娜只是点头,没有多言,伍安又道:“我还不知道你会袈裟伏魔功呢。” “我不知道什么袈裟伏魔功。”梅琳娜否定道。 “诶呀,你刚才对敌的那一套就是袈裟伏魔功。嗯……交界地有类似的武功倒是不足以为奇,没有这个叫法,也很合理。” 梅琳娜看他自言自语,不予理睬,径直走到一个侍卫跟前,卸了他身上的披肩甲胄,叫伍安穿上,然后混进城去。伍安不对梅琳娜有一点怠慢,立刻小跑着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伍安低头一瞧,发现一块用天鹅绒织的红色衣料。梅琳娜看见了,连忙上去,接过衣料,半晌说道:“这大概是被接肢的人残留下的东西,上面还附着着灵魂,重复着一个名字……” “是谁?” “……罗德莉卡。”梅琳娜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伍安沉默片刻,将衣料收起,准备出城之后将其带给罗德莉卡。现在,二人则需要变了装,混进城里,找到葛瑞克并杀之。在那之前,伍安需要先拿回自己的武器。他打昏抓了之后,身上兵刃都被夺去,就连那根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法杖都让人拿了去。眼下伍安只能穿上侍卫甲胄,拿上侍卫剑盾,先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后才能去杀葛瑞克。伍安出了屋子,四下走动、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只有几个挂在墙上的火把照明,才能叫人把这里看得清楚。这里砖墙粗糙,并没有做细致的加工,想来是葛瑞克叫人在不久之前挖的,而且考虑到这里并不示人,因此也不做任何的粉饰。这一层是史东薇尔城的最低一层,是专门拿来存放尸体的。伍安想那葛瑞克既然热衷于接肢,又专门挖了这么一层来把尸体丢在这里,肯定有机关来让他的人上下通行,因此四处搜寻了一阵。虽然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但是却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升降梯。伍安上了升降梯,一踩中间的方块机关,升降梯便向上升去。在这过程中伍安便想着要不要毁了机关,好将梅琳娜没有杀死的那些侍卫活活饿死在底下。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城他拿下来以后,地下的部分肯定不会用作存放尸体了。如果机关毁了下不去,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一大片地方。虽然说那里起初是葛瑞克为了接肢而挖的,但是一样东西是好是坏,全凭人怎么使用它,这地下迟早可以变废为宝。伍安这么一想,心意回转,暂时不再考虑那么几个人的性命攸关,跟着电梯到了上面。 电梯停下,伍安仍然在一间屋子内,但看沿着墙边螺旋上去的木质阶梯,伍安猜测自己身处一处了望塔中,然而升降梯已经不能再动了。伍安踏前一步,定睛一瞧,一个身着银袍银甲的高大骑士正手握战戟,立在自己面前。伍安看到他,想起在小黑屋里的失手,伸出的脚步又拿了回来。他不知道眼前的骑士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将自己生擒的,一时间不敢乱动。 “下面什么情况?”那骑士开口一问,倒提醒了伍安,他现在穿着侍卫的铠甲,脸上戴着脸面又围着披肩,这骑士哪里看得出来是自己。于是立马立正回答:“那两个抓起来的人醒了就开始闹腾,直接立斩无赦了。” 那骑士微微点头:“我听人说那个新抓的人身手了得,哼,果然是再厉害的老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 听到这骑士这么比喻自己,伍安倒是高兴了那么一瞬。然而那骑士话锋一转,问道:“抓进去的是一个人,你怎么说是两个?” 伍安一惊,因为梅琳娜跟自己一起对敌,所以他也就下意识的把梅琳娜算在了其中,哪知这下意识的一回答,竟然让自己露了馅。伍安踌躇了两声,不做回答。那骑士看他沉默,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个身手了得的,顿时提高了警惕,架开战姿。伍安没有怠慢,做好了躲闪准备。他虽然有轻功,但是现在身上着甲,叫他很不适应。如果要是运用轻功,怕是要事倍功半。他手里头拿的武器也很难击破铠甲,伤到骑士,因此伍安并不打算跟他缠斗,准备智取。伍安抢先一步,踏前直攻。骑士不闪不避,站立在那里,好像有自信伍安刺不破他的铠甲一样。果不其然,伍安的剑尖碰到铠甲,一点声音也没出。骑士知道他没出全力,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将伍安的剑砸了下去,然后抡动胳膊向伍安。在这之前,伍安就已经摆好了四平八稳的马步,一招野马分鬃,既化解了攻击,又将骑士打退出去。伍安并不去拿剑,而是打算以柔克刚,不断击退骑士。骑士被他这一招打退几步,眼看距离拉开,并不跟伍安废话,直接抡动手中长戟,耍的又快又强,虎虎生风。伍安顺着攻势躲开攻击,不断寻找间隙攻击骑士,但都是点到为止,只为了把骑士击退。眼看距离差不多了,伍安一个后跳躲过了上撩,站在最开始发招的位置。 骑士看自己和伍安距离拉开,自己已经使出了一半功力,而眼前这个假侍卫身形绰约,眼下正调整呼吸,不知他深浅。骑士不再打算拖延,当即转动手中长戟,以自己为圆心,唤起风暴。伍安看他使出这招,嘴角一动,他知道这风暴再大,不过是障眼法,风暴之后的全力一击,那才是真功夫。 果然如伍安料想的一样,骑士猛的跃起,举起长戟向伍安砍去。这一招不管往哪里躲,都难逃一死,唯有身下有空缺可以躲开。伍安压低身段,躲过了这一击。骑士凌空出招已然是大忌,他用出这一招,已然是有了必胜的把握。可是他看自己挥空,心已经凉了半截。又瞧见自己身子底下的升降梯已经落了下去,自己以这个高度落下,不死也摔成残废了。 他的力气已经散了,直直的落了下去。临死之前,他还不忘拼死一搏,将战戟扔出去,企图勾住边缘。但奈何他身子重战戟锋利,没能勾住,饮恨当场。 伍安走到边上,看他落下,得意道:“再见,大哥,别忘了写信!”话音刚落,铠甲坠落的声音从底下回荡开,想来是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伍安拾起剑,收回到鞘里,依旧装模作样的游走在史东薇尔城里。他先是到了望台上简单眺望了四周,其中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条巨龙的半个前身横亘在一棵树上,显然是没了气息。伍安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棵树和那条龙与这城内的氛围格格不入,打算去那里看看。至于葛瑞克,他并没有发现其踪迹,于是又下了了望台,然后出了了望塔,顺着梯子跳入一个小朝拜所,顺着出路又遇到了一个侍卫和一个银甲骑士。不同的是,这骑士拿着的是剑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自己的东西,伍安才能够畅通无阻。伍安不打算杀人灭口,装作是个去换班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跟骑士与另一个侍卫打了招呼,然后直走到了一间大堂里。伍安看四下无人,松了口气,耳听到楼底下传来刀剑划地的声音,走到栏杆旁边一瞧,让他大吃一惊。在楼底下肆意走动的,正是在自己初次来到交界地时候,将自己抛下山崖的接肢贵族。伍安猜测这个接肢贵族不是候王礼拜堂的那个,以接肢贵族这如同螃蟹一样的身形,打起架是一把好手,行动起来就不怎么方便了。伍安不打算理他,顺着大堂梁上的通道出了大堂,前面是一个好像餐室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陈设奢贵,看来是用来给王公贵族们宴会进餐用的地方。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倒显得落寞了。伍安悄悄进去,又看到了一个银甲骑士。他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又不能发作出来,在报告完了自己的行踪,说要来把装备拿走后,骑士不再理他,依然站在原地。伍安打开箱子,自己外穿的锁子甲,佩剑海角落日剑,匕首逆刺,还有那个法杖,全部都在这里。伍安把装备带上,那侍卫剑一丢,没等骑士反应,伍安就已经出手。因为心里对这类打扮的骑士已经颇不耐烦,伍安出手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直接朝着要害而去。这银甲骑士的铠甲坚固,可是胯部并无防护。伍安当机立断,剑指裆部,给骑士狠狠的放了血。伍安看倒下的骑士断子绝孙没了气息,算是消了气,甩了剑上血,出了餐室顺着楼梯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堂底下。这里又有炉灶又有挂满了餐具的架子,木头桌椅鳞次栉比,显然这里是个大食堂。大食堂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一个高大威猛、手持巨斧的英雄侧身矗立在悬崖边上,眺望着远方。一头金色的若隐若现的雄狮趴附在他的背后,好不威风。伍安刚走到大堂里,守在这里的侍卫看到他,立马提起警惕,拔剑冲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安愣了一下:“我我我……喔哦喔哦耶耶~~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知应该说些,哦哦,爱你在心口难开~~”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侍卫无所适从,看他发呆,伍安立刻拔剑,与在场的侍卫们打将起来。拿了佩剑的伍安所向披靡,没两下就将在场的一一血洒当场。伍安来到了大堂中央,直面接肢贵族。接肢贵族见了他,本来清秀的脸立刻变得张牙舞爪,似要将伍安生吞活剥。 “畜牲。”伍安只是简单的骂了一句,提剑上前。截肢贵族身上拿着刀剑的手四处乱挥,大堂的桌椅本就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经过他这一手更是无从修复,木头碎块四处纷落,如同下雨。伍安朝他走去,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酣战一场,突然一声怒吼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跃了下来。 那人跳下去,挥动手中双斧,直落在接肢贵族的背上。伍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女子。 第7章 涅斐丽力战贵族,葛瑞克请君入瓮 那女子身体在接肢贵族身上一沉,压的接肢贵族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直接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接肢贵族身形硕大,如今反倒被一个女子压倒一头,哪肯罢休,果断起身,用力转动身体,企图把女子摔下去。女子也不久留,下压身体后猛的跃起,然后落在了伍安面前,背对着他。女子等到接肢贵族转过了脸,才张开双臂,声如洪钟道:“我来做你的对手!” 伍安看她身形只比自己矮上几寸,全身肌肤深色,像是在日光下苦练出来的。她头戴灰色头巾,上身只一抹胸,下身则围腰束着战袍。全身线条硬朗肌肉扎实,一手一柄战斧,声音又中气十足,想必是一个高手。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这么踩老子?!”那接肢贵族生的一张俏脸,口气倒是又脏又利,听的人直扎耳朵。 “我名叫涅斐丽·露,是个战士,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哼,小东西口气不小,看小爷我把你大卸八块!”说完,接肢贵族挥动身上手臂,灯光映在刀剑上,反射出道道铁光。 伍安听她自报家门,想起百智爵士曾经跟自己提起过他的义女就叫涅斐丽·露,而且就在史东薇尔城,伍安半信半疑,上前小声问道:“诶,需要帮忙吗?” 涅斐丽抬起手:“不必,汝等看好了。”随后,她大吼着冲向接肢贵族与之酣战起来。伍安看她既然想要单挑,也不扫她的兴,挑了个干净的位子坐在,仰靠着桌子,拿出露滴,边喝边看。伍安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没意思,又把梅琳娜叫了出来。两个人一人拿着红露滴,一人拿着蓝露滴,碰杯喝了起来。梅琳娜看伍安那姿势好像挺舒服,也有样学样的靠将起来。结果并不像伍安那样自在,身体挺挺的,外加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手里还捧着蓝露滴,仰靠在那,又硬撑着头,更显得可笑可爱。 伍安一边渴饮露滴,一边观察起涅斐丽战斗的路数。涅斐丽的战斗与伍安大相径庭,面对敌人的进攻,涅斐丽不闪不避,只是单纯的抬起武器防御。她身上没有半片铠甲,手上也没有盾牌,但是却能将对手的攻击尽数放下。刚才涅斐丽自称战士,伍安一看,所述不加,她的一切动作都大开大合,招招有劲。然而她出招讲究个势大力沉、力大砖飞,只知道一股脑的出力,却不知道如何收力。面对接肢贵族这样的怪物,当然没必要留力留手。但要是其他情况,涅斐丽就难免要惹祸上身了。 却说涅斐丽那边可谓是越战越勇,接肢贵族多手多脚,皆持利器,仗着自己身体硕大兵器众多,全凭着一门力气,胡乱挥动,便能做到杀人如砍瓜切菜。现如今面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只有一半的涅斐丽,他自己竟然占不到一点上风。他手脚多又长,可是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毫无区别。他的这点本事,也就是在史东薇尔城里能作威作福,出了城多走几步,就容易被人几招拿下。现如今碰到了涅斐丽这个程咬金,过了几十招都没伤到对方一下,免不得自尊心受挫,可是他又没有成套路的招式可用,只能是乱砍一气,企图把涅斐丽剁成肉馅。反观涅斐丽呢,接肢贵族的攻势变快变强,她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慌乱,反而愈加兴奋。战斗让她血脉偾张,精神抖擞,原本她只能反应着防御,现在则可以在防御之后进行反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把接肢贵族身子前面的几条胳膊全都砍了下来,哀嚎声顿时回荡开。涅斐丽看对方退后,并不乘胜追击,而是询问是否服输。这一句让伍安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伍安的话,看到敌人退后,势必追上,不给敌人片刻喘息。与人搏杀,如果自己不杀了对方,那就有可能攻守易形,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在交界地这乱世之地,尤为如此。可是涅斐丽的言语之间,却好像并不打算对对方赶尽杀绝。出于她战士的身份,伍安表示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接肢贵族吃痛,一时不敢上前,只是垂着断肢在那里喘息,呻吟声跟着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一起淋漓。涅斐丽站在那里,还在等他的答复。 “我再问一遍,你认不认输?”片刻过后,涅斐丽有些不耐烦了,便又问了一声。接肢贵族啐了口唾沫,大喊着挥动武器,却不像刚才那样只知道胡乱猛攻。他身子底下的几条腿杂而不乱,互相配合,竟然让他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他的胳膊伸直放平,刃口横置,顿时在大堂里头刮起了一道龙卷,向着涅斐丽冲来。伍安调整双腿位置,随时准备逍遥步躲开。涅斐丽则两腿弯曲压低身段,接着大声呼喊着挥舞起手中双斧,以自己为圆心,唤起了风暴,并且还夹杂着金色的闪电。这一招可着实是让伍安吃了一惊,他停了手里头的露滴,直起身子仔细观瞧。涅斐丽这一唤起风暴,简直和那些银甲骑士如出一辙,别无二致,这让伍安不禁在心中发问:“这涅斐丽·露,跟那些银甲骑士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她还能够催动闪电?” 伍安心里发问只在一瞬,那边接肢贵族与涅斐丽的交战也只在一瞬。从体型上来看,涅斐丽的飓风,对接肢贵族的飓风,无疑是蜉蝣撼大树、以卵击石,可尽管如此,涅斐丽还是义无反顾,乘着脚下飓风,迎难而上。她全身力发,势不可挡。金色闪电包裹住她的全身,擦亮她的斧刃,成为她的助力。两股强风搅成一团,周遭器具无一例外被卷入其中,伍安和梅琳娜见势不妙,立刻翻身,他们身子底下的桌椅没了他们的倚靠,立刻飞了出去。二人落地,看眼前的风暴何时能停。 大堂内的灯火已经被扇灭,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终于受不住摧残,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此时大堂里只能看到涅斐丽周身的金色雷电,那雷电劈开刃风,深入到风暴之眼。伍安的双耳被杂乱的风声和雷声覆盖住,那斧头斫伐的声音,伍安听的可是一清二楚。涅斐丽砍到的地方正是接肢贵族的背部,双斧齐下,铁刃破了甲,正狠狠的砍到肉里头去。接肢贵族哀嚎一声,立时没了力气,趴倒在地上。涅斐丽空翻落地,砍了他的人头,战斗这才止息。涅斐丽长舒一口气,将双斧插在腰上带子,转头看向伍安,梅琳娜则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消失了。 “姐姐功夫了得,小弟实在涨了眼界。”伍安拱手作揖,面带微笑。 “哈哈,客气了。”涅斐丽面色铁青,性格倒算得上豪爽,“还没请教?” “小弟伍安,是一名褪色者,姐姐叫我小安就行。” “褪色者?”涅斐丽一怔,“那你可认识我义父了?” “认得,令尊是百智爵士。他老人家特地向我介绍过姐姐,还告诉我有麻烦就找你呢。”说完又是一拜,笑的更暖更勤。然而伍安内心里可不喜欢百智爵士,觉得他学识渊博却不算雅量高致,知道很多却总是刻意隐瞒,实在让伍安不爽。伍安态度如此,乃是念及他百智爵士的名声,不好当着涅斐丽发作罢了。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伍安虽然整日活在刀光剑影里,这道理还是懂的。 涅斐丽看伍安对自己父亲如此有礼,自然高兴,也不管伍安是不是虚情假意,跟他攀谈起来,问他怎么在此。伍安便把自己入城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涅斐丽听后,连连点头:“走侧门是正确的,史东薇尔的正门被严防死守,一旦有外人进入,立刻就会被守门的十几个大弩盯上。那大弩呈扇面,一下就能发射十发大弩箭,威力十足。贸然从正门进去,只怕是会被射成筛子。我也是忌惮正门的防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从侧面进来,只不过不像你一样知道隐藏,只能一路杀过来。” 伍安听她这么说,暗道她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似乎没什么心眼,并不防人,继而想到自己因为轻敌,反中了葛托克的奸计,又作罢了对涅斐丽才智不足的看法。 “姐姐功夫如此高强,城内那些侍卫,肯定奈何不了姐姐。只不过,人力气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一路打杀,却也不是办法。” 涅斐丽点头:“我听义父提到了葛瑞克的接肢之举,只觉得这是不仁不义,主动要求前来。打败葛瑞克,不仅能停了这城内接肢的风气,使其走上正道,还能够拿到葛瑞克的大卢恩,为义父的事业推上一大步,可谓一举两得。”说到这涅斐丽开始踌躇起来:“史东薇尔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手中又无地图,探索一阵,仍然没有发现葛瑞克的踪迹。” “既然眼下没有线索,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姐姐看如何?” 涅斐丽一路打杀过来,不禁大悦,随后又想到伍安又是夺营拔寨,又是坐车颠簸一路,又是受骗被缚,到了现在,就算能得片刻喘息,也没能歇上一歇,于是主动开口道:“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伍安拍了拍胸口,四下寻觅,给涅斐丽找来软垫、毯子和板子,给她铺好之后老老实实的巡逻。涅斐丽看他面目清秀又有一颗热心和一身正气,放心也放松了不少。伍安躺下,偏过头又看了一眼那幅画像,不禁问道:“姐姐,你可知道那画上的是哪位英雄人物啊?” 涅斐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了那手拿大斧背后俯狮的形象,顿时双眼一亮,踌躇一会,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位就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 “葛弗雷……”伍安默默记住这个名字,“我只以为是哪位半神,没成想竟然是初代王者。” 涅斐丽点点头:“他可不是半神,而是满族勇士,凭借自己在交界地无可匹敌的力量,获得了无上意志和女神玛莉卡的认可。玛莉卡女神仰慕他也爱慕他,与他交欢交媾,最后生下孩子。”涅斐丽谈起葛弗雷的时候明显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好像葛弗雷的故事说来能叫她热血都沸腾一样。当她说到孩子的时候,她又皱起眉头:“我只从父亲那里听说,葛弗雷的大儿子叫葛德文,在黑刀阴谋之夜被残忍谋杀,由此拉开了破碎战争的序幕。至于葛弗雷是否还有其他子嗣,便不得而知了。而且现在,葛弗雷也被玛莉卡女神驱逐,成为了褪色者,现在不知道沦落在何处。” 伍安发了会怔:“没想到,成了王者还会被驱逐。” “世事难料。”涅斐丽叹口气,伍安尚且如此感慨,她更是觉得蹊跷无奈。 “既然这位英雄也是褪色者,那想必能给给咱们帮不少的忙呢。”伍安哼笑一声,不再做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涅斐丽看他很快睡着,想他是很累了,自己也不怠慢,立刻开始在几个出入口之间来回巡逻。等到了半夜,伍安登的起身,和涅斐丽换了班。伍安看她躺下睡熟,放松了少许。他看这大堂虽然大,但是所能进来的入口不过两三个而已,随即摇铃召唤出库拉和三狼,叫他们两个一组,分别看守住出口和梁上的通路,自己则单独看守自己来时的入口。他靠在墙上,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到沉沉睡着。当初在玉龙山庄,他晚上睡觉前会想象着雪山上的是否有着神仙眷侣,想象着山外山后,还有着多少的瑰丽景色,还有着多少人彼此相逢,彼此错过。被逐出山庄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他更是忍不住会想到九霄云外去。他晚上去当杀手,一是像他说的,为了赚钱,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乱想,杀人能让他专心致志,让他不去想。可是并不是每一个晚上都有人要他去杀,安静的夜晚对他而言难得,也难过,因为一旦安静,他就要开始想了。他很擅长想,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养育自己的庄主赶出山庄,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世界外的神强行拉回到这里。 他想来想去,想到自己现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顿时哑然,竟自顾自笑了起来。 “阿梅。”伍安小声叫了一声,没人回应,他又说了声“梅梅”,估计这一声让梅琳娜禁不住他的肉麻,出声回应他:“什么事?” “跟我聊聊天吧,守夜太无聊了。”伍安继续小声道。 “好啊,你想聊什么,心里头说就可以了,我能听到。” “呃……你能不能现出真身啊?” “不行,眼下涅斐丽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维持着这种状态。我终归是代行女巫,叫人知道总不太好,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那好吧。”伍安心道,耸了耸肩,没话了。梅琳娜觉得奇怪,一开始叫自己的是他,现在闭口沉默的还是他。梅琳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比平时多添了成熟与惆怅,诧异道:“你不是要聊天吗?” “我在想话题。”伍安撅起嘴巴思考,抓了抓脑袋,然后耷拉下来,显然是没想到聊什么。 梅琳娜想起他说的什么袈裟伏魔功,还有什么醉拳,她自己心里头好奇,就以此为话题来引出伍安的兴致。听到梅琳娜发问,伍安两眼瞬间放光,先是跟梅琳娜讲了这两个功夫的由来,然后又把一招一式分开给梅琳娜讲。梅琳娜素知伍安品性天真热忱,没想到一说起武功来竟然能做到有条不紊,从基础到进阶再到最后成型,都说的一字不差。只不过伍安只是知道袈裟伏魔功的大概,说的不怎么深入,讲的更多的是醉拳。聊到最后,伍安还想让梅琳娜教他袈裟伏魔功。梅琳娜起先想自己这本事是自己打架打多了悟出来的,自己都没成想在其他世界,居然算得上是难得的功夫。思来想去,便答应下来。伍安一阵欢欣,又跟她说起自己世界的其他武功,可谓是滔滔不绝。伍安说的痛快,梅琳娜听的认真。两个人都投入得很,时间也就走的飞快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扯到了其他世界去。伍安笑道:“说不定啊,在这交界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个交界地呢。” 梅琳娜不解: “此话怎讲?” “在我那,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叫作平行世界,就是说在世界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乃至于无数个相似的世界存在。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光有一个伍安了。” 梅琳娜似懂非懂:“也不光会有一个梅琳娜了。” “就是这样。”伍安打了个响指,涅斐丽忽然翻身,吓得他以为自己险些吵醒他,赶紧停了手。继续道:“而且啊,说不定那些梅琳娜,都会找上伍安。”讲到这,伍安的脸色一变,“你说,梅琳娜找上伍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梅琳娜听他不用你我,改用姓名称呼,茫然间不知道他具体所指,回答道:“命中注定……你热衷于把相遇,归结于这种想法吗?”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伍安道,又耸耸肩,“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说话,有一种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叫人恨不得翻几个跟头,证明自己没被所谓命运拘束住。然而,当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人又总是拿这套说辞给自己开脱。”伍安惆怅一声,“算是让自己的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和一事无成,提供了一种合理性吧。” 梅琳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又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把话题往前提了提:“梅琳娜遇到伍安或许是命中注定,可是伍安要走什么路,却不是了。” 伍安听后,不由得心中好奇:“怎么说?” “女巫只是负责引导褪色者成王,但是褪色者自己要做什么,却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我说过的吧,我在来的路上见过不少褪色者,他们有的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胡闹一通,叫女巫没有办法。”梅琳娜沉默片刻,“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听了情况之后还很淡定,又第一时间下定决心成王的褪色者。” “毕竟这是上一辈人留下来的烂摊子嘛。”伍安说完,又觉得不对,这明明是交界地这些神利益冲突之下造成的烂摊子,自己这一家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你的品质,在交界地,很是难得了。” “嗐,”伍安摆摆手,“夸张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一个比我还有热心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把天给聊完了,恰巧这时,看守出口的三仔兴冲冲的向自己跑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伍安跟着三仔出了出口,发现自己竟然就已经到了中庭,这里每隔十米就设一道尖刺护栏,每一段护栏中间还加上一架大炮。伍安仔细算来,每一排有两个大炮,两个喷火筒。大炮在外,喷火筒在里,远近坚固。在中庭两侧,还有两处木头高台,高台栏杆上设有五架正常规格的弓弩,和大炮与喷火筒一样,齐刷刷的对准了从正门道路。伍安一看这架势,霎时间庆幸自己没有硬着头皮走正门,不然早被人家哄的渣都不剩了。他又低头一瞧,发现城内的侍卫们躺了一地,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跟人拼杀致死,倒像是在睡梦里被人偷偷割了喉咙。伍安正诧异,忽然听到左边高台有声音。他逍遥步向前高跳一步,抓住栏杆一翻落地,发现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亚人在啃食侍卫的尸体。伍安脚步很轻,亚人没有察觉。直等到自己扭头,看到是伍安,才停了嘴,拜服在伍安脚下。亚人的凶恶,伍安独闯洞窟为柏克拿取东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如今看到亚人竟然对自己如此乖顺,心里不禁佩服起肯尼斯。虽然表面功夫说不太过,但是还算是有御人之术,把城让给他治理的心思,又更确认了一些。 伍安问了他一些话,亚人普遍智力低下,话听不明白,说也说不明白。伍安一通说下来,这亚人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伍安在跟自己讲些什么。伍安忽然开始怀疑起柏克,他身为亚人,不光能听得懂自己说话,而且还对答如流。比起一般亚人,虽然凶狠不足,却有比那些亚人更有头脑,更有情感。最重要的一点,能够与别人交流。换做是别的亚人,被变成了树,估计只会乱叫一通,然后没人搭理,活活饿死在那。 伍安看自己说了半天无果,无奈的挠了挠头,思考着该怎么从亚人嘴里头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又问起葛瑞克的事情,亚人听了这名字,顿时手舞足蹈,不住的比划。伍安看他兴高采烈,料想他是知道葛瑞克的所在,顿时喜出望外。他同样比划双手,叫亚人老老实实在这站着,等自己回来。伍安回了大堂,召回了骨灰。恰好涅斐丽站在那活动筋骨,看到伍安手里头拿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铃铛,连忙上去问伍安这是什么。伍安也不隐瞒,将这铃铛的妙用给涅斐丽说了一遍。他想涅斐丽是个光明磊落的战士,从来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武艺,不屑于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事实也的确如伍安所想,涅斐丽听了伍安说的,脸上眉毛一挑,眼中时不时流露出鄙夷之意。伍安知道她不愿意多听,把铃铛收了起来,领着她来了中庭。涅斐丽看着满地的伤兵死尸,不禁皱起眉头。她虽然是战士,但是始终都讲究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她前来史东薇尔,也是因为接肢这不义之举,才动身的。伍安倒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在他这里,这些人与自己为敌,迟早都要死在自己的剑下,不过早晚问题罢了。比起这个,远处一个身形肥硕头长崎岖长角的怪物更加吸引伍安。只见他手拿大刀,悠哉悠哉的靠在一边,看着自己脚边的狗跟伍安刚才交流过的亚人隔着两米对吼。那怪物一抬头,看到了伍安,随后啐了一口,大吼一声,提着刀朝伍安跑过来。那条猎狗也不客气,直接一扑,当时咬死了那个亚人。 “恶兆之子!”涅斐丽将双斧卸下,攥在手里。伍安听她这么一说,倒觉着眼前这怪物还真跟那个玛尔基特长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缓缓拔出剑来:“看来他是来上早班的。” 恶兆之子在后,猎狗在前。它跑的奇快,转眼间都到了涅斐丽跟前,上去就是一口。涅斐丽劈头砍去,正打在那狗的脑袋上,谁想到那狗脑袋上正中她全力一斧,居然只是脑袋上生出个口子而已。那畜牲滚到一边,立马站好,继续撕咬过来。涅斐丽用尽全力都没能让它开瓢,有些害怕,正准备再给它来上一斧子,伍安却先出一剑,毫不客气的叫那畜牲身首异处。狗头高起,伍安躲过恶兆之子的一击,踩着他的肩膀高跳起来,在空中倒挂,把狗头当球使,一脚踢在恶兆之子的身后。那狗头牙尖齿利,旋转着飞出,正好就咬在恶兆之子的背后。狗牙深深扎入肉里,疼的恶兆之子是叫苦不迭。伍安落地,趁他没转身,抓住狗头用力一拉,直接将恶兆之子背后一大块肉撕扯下来。这还没完,伍安将狗头抛在空中,自己双手握住剑柄,以剑为棒,以狗头为球。他瞅准时机,挥剑出去,剑背打在狗头上,立时打出去老远。这狗头也是够硬抗折腾。既当了足球,又当了棒球,而且两回都打在恶兆之子背面。恶兆之子后背受了一次重创,硬生生叫人扯下块肉来,任他身形怎么健硕,如何皮糙肉厚,受了这痛,他也难以忍受。不昏死过去已然不错,更别提反应回头了。狗头击打在他背上,当即把他冲出去老远,直撞在城墙上留下好大一个窟窿才停下。恶兆之子身体嵌在墙里,半天才动弹出来,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他只不过出了一刀,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反观伍安,倚着剑站在那,手搭凉亭看这边的情况,可谓是气定神闲。 伍安这一通搏杀下来,可是看呆了一旁的涅斐丽。她向来以战士自居,不管面对什么敌人,她都是使出全力相对。然而她刚才那一斧头只在那狗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要是和这皮糙肉厚膀大腰圆的恶兆之子打将起来,她这斧头怕是连痕迹都没办法留下。这也让她不禁开始下了猜测:这恶兆之子可比那接肢贵族难对付。而她又见伍安一剑削了狗头,又将恶兆之子如此戏弄,原本只当他是个奶油小生,如今对他刮目相看。 伍安并不刻意的去炫耀自己的武功究竟何等了得,与人交战时,他总是悠哉悠哉,好显得自己武艺不精。可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越是表现的插科打诨吊儿郎当,越显得他功夫的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伍安权当是游戏而已。在涅斐丽眼里,那得是练上一段时间才能得来的身手和自信。 恶兆之子躺在地上,慢慢回转心神,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就将伍安碎尸万段。哪怕涅斐丽离他更近,也更容易对付,他也全然不顾。只管向伍安奔去。抡起手中大刀,使出十二分力气砍过去。伍安一手背后,一手拿剑,只见他单手刷起剑花,华丽之余不失风采,飞速之间不失力道,却是把恶兆之子的每一刀都挡了下来。恶兆之子抬刀下劈,伍安微微侧身闪过,刀刃正陷入沙土地里。这中庭虽然大,但是并没有砖石铺陈,人踩上去倒是踏实,跌倒也不至于摔伤,可要是兵器陷了进去,那就再难拔出来了。伍安也不会给他拔出来的机会,他左脚踏在大刀刀背,那只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拔出逆刺。伍安反手握着,先是在恶兆之子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又在他握刀的右臂上连续扎了三下,出手又快又狠,不叫人反应。恶兆之子手臂吃痛,哪里还有什么意志握刀,右手立时松开。伍安立刻收起左脚,然后踢在他身上,将他踢出去几米。然后反手拿剑,侧身闪过,拦腰截断。伍安怕他不死,又在背后倒捅一剑,紧接着拔剑,从肩膀到右下腰部来了个斜斩。伍安没松劲,又踹了一脚,恶兆之子的身体立刻崩成三块,但见血肉横飞,撒了一地。伍安云淡风轻,挥去剑上脏血,收剑入鞘,大气不喘一个。反观涅斐丽,则是内外骇然,僵在那里屏气凝神。想象着要是自己跟伍安打起来,只怕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一合之敌。 “小弟三脚猫功夫,让姐姐见笑了。”伍安拱手微笑,涅斐丽扯了扯嘴角,同样以笑回应。她看伍安笑的倒是明媚无害,却叫涅斐丽止不住的胆寒。 伍安转身走到哪把大刀旁边,双手握在刀柄上,费力将其拔出。伍安发现这大刀倒是挺沉,自己一只手目前是舞不动的。梅琳娜看他有意要单手使刀,立刻会意,将他体内卢恩转化为了力气。伍安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一股劲涌了上来,一手拿剑,一手拿刀,舞的那叫一虎虎生风。他自得其乐,看的涅斐丽心中不安。起先她还觉得自己算是前辈,眼下一看,自己一身本事,算得了什么? “重量不错,可惜不太趁我的手。”伍安这么说着,却是把刀束在身后。左顾右盼一阵,穿了中庭上了台阶。涅斐丽没有出声,快步跟在后面。左边的房间里有一赐福,但现在伍安状态很好,不需要做任何的补充。再往右看,则是一条宽敞的大道。砖石铺的严丝合缝,平整无异,明显是条正路。只不过这条正路,如今也架上了尖刺护栏,还有许多个油桶。在道路两边的石头护栏上,还停着几头老鹰。那些猛禽的双脚都被切了去,换成了又长又锋利的细刃,飞起来扑杀,登时挖出心肺,要人性命。鹰的脸上又绑上了面具,嘴的地方延伸出又长又细的管子,结合那些油桶,伍安猜测那管子就是用来吹出火,好让油桶爆炸的,因此没有贸然向前。 涅斐丽看伍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忙想着要显显自己之能。却又想到伍安这等本事都不敢贸然前去,自己又能干什么?于是就此刹住心思,跟伍安一起观察情况。 伍安没过多久就想出了对策,既然这路上有这么多的油桶,不如伍安就给他点上一把火,炸的那些老鹰灰飞烟灭。 伍安没有怠慢,想出主意就开始做。他到了左边房间寻找木棍,又扯了屋里头的布条缠上,将房间里放着的油覆在上面,然后直接把扔了出去。先前他从了望塔出来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陷阱。一堆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好把油桶扔他身上,再点一把火,叫伍安惹火上身。好在机敏,才没有上当。他因此知道这些畜牲机灵的很,看到会动弹的东西在眼前飘过,自己也就跟着动起来。果不其然,当木棍飞过的时候,老鹰们一起吹火,结果把自己炸了个魂飞魄散。原本好好的砖路,瞬间被炸的坑坑洼洼。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把全城的人都给惊动了。伍安和涅斐丽暗道不妙,趁着前面的路还没塌下去,赶紧快步跑到另一头。两个人脚步刚停下,一个银甲骑士就踩着风暴上前横斩。涅斐丽眼疾手快,同样施展战技,和银甲骑士战在一处。伍安看二人打成一团,不分胜负,身后追兵已至,纵使伍安再好的轻功,也不免要被射成筛子。他急忙上前,见隙拉住涅斐丽脱离战斗,急忙离开。任凭后面什么骑士什么侍卫,便都统统不管,只管向前跑了。伍安拾了黄金种子,放进露滴瓶里,随后拔剑握刀,一阵乱舞乱挥,一路平砍过去。刃过之处,鲜血泉涌。一只巨人山妖蹲在二人面前,两人也无暇管他为什么城里头还有巨人,直接从其胯下躲了过去。伍安闪过的时候直接砍断了巨人的脚踝,叫他跌倒不能站起,好阻挡住后面的追兵。 “嘿!嘿!”一个囚徒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冲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过来!” 伍安和涅斐丽见有人开门搭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加快了脚步。刚刚过了门,就一起用力,将大门推上掩住。大门撞了两下便不再动,眼看脱离了危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诶呀,两位还真是身手不凡呐。”刚才呼喊的囚犯咧着嘴笑,边笑边鼓掌。 “刚才多谢了。”伍安没有作揖,只是点了下头,就开始观察起周围情况。一把足有人高的黄金大斧就矗立在自己的身边。伍安仔细看去,那斧头随着阳光的升起而一点一点变得熠熠生辉,醒目的双狮标志镌刻其上,看上去像是某位身份高贵身形又高大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伍安又瞥见那条自己之前在了望台上看到的那条半个身子横亘在古树上的死龙。他仔细瞧去,发现那龙的脖子处有明显的被砍断的痕迹。他立刻发觉不对,转身去叫涅斐丽,却见那囚徒正掐住涅斐丽的脖子,叫她一时使不上力气。囚徒的胳膊抬起,那如同木柴一样瘦削枯干的手臂,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涅斐丽举了起来。眼见涅斐丽如此狼狈,囚徒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笑声起初尖利,而后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沙哑,听上去十分滑稽,但眼下这个情况,没人会有闲心去在意。伍安正想要上前去救涅斐丽,忽然一道风墙拦在他面前。伍安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这风墙形成的道理,跟那些骑士的战技如出一辙,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随着风墙散去,原本的囚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粗壮的手掌牢牢把涅斐丽抓在手心里,只需要再用用力,就能将涅斐丽捏死。或许是心高气傲,他并不觉得涅斐丽能掀起如何的风浪,只是稍稍折磨了她一下,便把她朝着扔了出去。伍安看涅斐丽朝自己飞过来,运动体内真气,压低身子扎好马步,张开双手接住了她,然后把她放在地上。涅斐丽又是被掐脖子又是被捏身子,此时头晕目眩,只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得动手搏杀。伍安瞪着一双眼睛,直视那个高大的身形。如果伍安猜的不错,那他便是这史东薇尔城的城主葛瑞克了。 看到伍安轻而易举的接住涅斐丽,葛瑞克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到黄金大斧跟前,单手举起:“杀我的兵,还炸我的城。” “你那些手下技不如人,工程又是豆腐渣,怪不得别人。”伍安耸耸肩。 “住口!”葛瑞克双手握住斧柄,他的双臂丝毫未动,身上的绿色袍子却自己褪了下去。伍安看清楚了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他的两条胳膊的确没动,但是他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胳膊上,可是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胳膊与手脚,看上去叫人十分恶心。葛瑞克能有如此高大的身躯,也是因为他把身子换成了巨人山妖的。他两条胳膊长,身子大,相比之下,两条腿就显得短,他那苍老、扭曲又丑陋的披着白头发的脑袋,更显得小了。硬要比喻的话,简直是八仙桌上摆一个肉丸子。然而葛瑞克并不觉得自己可笑,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天下无敌之外,再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区区褪色者,口气倒是不小。”葛瑞克严肃道,随后怒极,双手抬起斧柄,随后重重落下。斧头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地震。 “朕可是黄金君王,尔等,要么给朕跪下,俯首称臣。要么,就去死吧!” 伍安轻蔑一笑:“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哈?好,寡人就会会你!” 第8章 双人力战葛瑞克,惨胜后占风暴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伍安左手挺剑,直指葛瑞克,“老老实实的把大卢恩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大卢恩乃是艾尔登法环的碎片,自玛莉卡女神击碎法环之后,她的孩子,那些半神们,都各自作为法环力量的容器,每一个半神都会持有一个大卢恩。破碎战争使交界地生灵涂炭,刀兵四起,狼烟滚滚,大卢恩正是各个半神英雄力量与身份的象征,虽然交出大卢恩并不致死,但是大卢恩作为一种象征,对半神而言,已然是身家性命一般的存在。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的后裔,仍然持有大卢恩。他一天持有大卢恩,那么他就一天是半神。尽管他血脉低微实力不强,但是面对伍安这类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葛瑞克是初代艾尔登之王葛弗雷的嫡孙,在破碎战争中却屡战屡败。最终被女武神击败,并栖居在这史东薇尔城里做山大王。他这一辈子都缺少面子,因此他最好面子。看到或听到有人欺侮自己,他纵然不敌,也是要骂上几句的。更何况眼前是伍安在叫阵,他更不以为然。哪怕伍安现在能单手拿住二十斤沉重的恶兆之子大刀,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了伍安的挑衅,葛瑞克哈哈大笑,中门大开,毫无防备,摆明了是瞧不起伍安,不怕他突然攻击:“你这尖嘴猴腮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身形瘦削身穿薄甲,明明是个公的,却长得略带三分阴柔,又是粉头发又是梳辫子,简直就是个娘们。呵呵,待我剁去的手脚,再把你卵子割了,让你做个太监人彘!”说罢,葛瑞克,更是大笑。伍安不跟他废话,左右开弓,抢先一步上前,趁着葛瑞克中门大开,直捣黄龙。 葛瑞克既然放出了自己的弱点,就绝对有把握能够在敌人打到自己之前回防。他身形高大,所站的位置到前方自己的宫殿,就是只一条有五十米宽的砌在悬崖上的一条路。要是躲闪起来,一个失神就容易掉下去。再者,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躲闪。葛瑞克单手举起大斧,在地上猛的一砸,伍安脚下一大片的地板顿时碎裂,成了倒行的石头雨。幸亏伍安和葛瑞克之间还有段距离让他反应。他立刻逍遥步腾空,接着旋转身子,将自己像陀螺一样发射出去,如同出水蛟龙,旋转着向葛瑞克的下盘而去,使出玉龙十三式中专攻下三路的冠南式。葛瑞克也曾征战,还从来没见到过这等功夫,凭着自己的反应下意识的防御。 葛瑞克快,伍安只比他还要快,他从葛瑞克胯下旋转而过,葛瑞克双腿虽然短,但是下盘极稳,并且皮糙肉厚。恶兆之子大刀足有二十斤重,却连个口子都没留下。反倒是伍安的海角落日剑伤到了葛瑞克的脚筋,让他登的一下不稳,前倾下去。这一下可是让葛瑞克一惊,他没想到那并不起眼的四尺八面长剑竟然能够划破皮肤,直伤到自己的筋肉,还叫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他哪里知道伍安的兵器已经被修古强化过,亚基尔的龙鳞与皮肉尚且抵挡不住,何况他这血肉之躯? 眼看自己右脚脚筋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受伤,葛瑞克不敢再放松,咬着牙转动身体,想要将伍安甩到悬崖下面去。他左臂放在地上,刚刚卷起一点尘土,两把斧头就砍进了他的胳膊里。葛瑞克一瞧,发现是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涅斐丽。此时的她已经找回了状态,拼尽蛮力砍去。葛瑞克先是一惊,而后大怒,撕扯着嗓子举起左臂,涅斐丽看她抬胳膊,立刻学着伍安之前扎马步那样压低身子,跟葛瑞克角力。但她的身形在葛瑞克面前还是太小,涅斐丽一直没有松开双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她因为角力败下阵来,心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咬牙怒吼,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伟力,压了葛瑞克一头。葛瑞克顿时觉得自己脱了力,上半个身子被涅斐丽的蛮力主导,直往后仰。伍安见状,转成刀背向葛瑞克脚踝砍去。二人一同配合,叫葛瑞克摔了个四仰朝天。 葛瑞克身形高大,这一摔虽然没怎么伤到他,却叫他一时恍惚难以再站起来。涅斐丽看他虚弱,举起斧子准备送他上路。斧头寒光一闪,涅斐丽一皱眉,葛瑞克也立刻恢复过来,竟然直接含了口浓痰,直吐向涅斐丽。涅斐丽躲闪不及,被浓痰击打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葛瑞克的浓痰又臭又骚,却恰到好处的帮涅斐丽缓解了滚地板造成的伤害。涅斐丽刹停在伍安身边,既嫌弃身上一身的脏,又不肯放下斧子,只能用手背匆匆擦一擦。伍安看她这幅狼狈样,憋着不笑,却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与她保持距离。 葛瑞克重新站起,晃了晃脑袋,看清楚了自己和伍安以及涅斐丽重新拉开了距离。经过刚才的交战,葛瑞克决定不再留手。涅斐丽和伍安从来就没打算跟他客气,双方重新摆好架势,向着对方冲去。葛瑞克眼看距离足够,当即轮动斧头,刮起两道刃风,向二人袭去。那刃风还没赶到自己面前,两人就已经感到似乎有刀刃朝着自己面门攻来。刃风势大力沉,如果击中,足以将二人的身体搅得粉碎。 看到旋风,伍安丝毫不慌。逍遥步起身加蛟龙探海,一套故技重施,直接纵身跃入旋风当中,让旋风的节奏与速度跟自己相当,如同一颗子弹射出。涅斐丽面对来势汹汹的旋风,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立刻刹住身体,原地唤起风暴。眼看着旋风越来越近,涅斐丽紧闭双眼,加快了速度。那旋风一触碰到涅斐丽身体周围的风暴,立刻融入其中。涅斐丽顿时感到一股力量涌来,学着伍安的样子,顺势将风暴甩向葛瑞克。 葛瑞克现在丝毫没有轻敌,是伍安和涅斐丽超出了他的意料。一个有着跟年纪与样貌根本不匹配的高深莫测的武功,另一个能够唤起风暴。葛瑞克暗自猜测这两个人均是来头不小,也不怠慢。立刻用挥动斧头,阻挡伍安的进攻。伍安轻松夺过横扫,单手撑住斧子一用力,身子落在了葛瑞克的右手上,然后然后边跑边砍,将葛瑞克的右臂上的肢体斩下大半,血液立刻将伍安的身体染红。葛瑞克看自己辛辛苦苦接的肢被斩断,胳膊上又多了许多伤口,正想要挥动胳膊,身子又吃了涅斐丽的一记旋风。葛瑞克只是一时松懈,自己的右耳和一大块头皮就被削了去。如果他再晚一点躲开,那被削掉的可是他半个脑袋。而这还没完,伍安踩着他秃了的那一块跳起,抓住他飞扬出去的那一缕头发,狠狠地往他脸上甩去。同时又投掷出背后大刀。伍安想这大刀既然百般出招都伤不到他,留着还影响自己出招,不如这么丢出去。大刀刀背直接打在葛瑞克脸上,立刻将他打成了酒糟鼻。伍安轻盈落地,转身剑指葛瑞克,飘逸非常:“就这点本事?” 葛瑞克捂着自己秃掉的那一块脑袋哀嚎一阵,牙齿打架,恨不得将伍安碎尸万段。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管什么招式了。刚才的出招都过于繁文缛节,且不是自己全力。葛瑞克沉吟一声,大踏一步,挥动斧头,霎时间,刚才还无风的悬崖边,立刻卷起几道龙卷,朝着葛瑞克而去。灰色的风暴将葛瑞克包裹其中,他越摇越起劲,直要把史东薇尔的所有风暴都吸收过来用作己用。 天地失色,叫伍安和涅斐丽颇为一惊。伍安立刻扎稳马步,免得被吸过去。涅斐丽也有样学样,压低重心。然而他们不向风暴去,风暴自向他们来。葛瑞克瞬间发力,与风暴一同发起攻击。那速度快的难以捕捉,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风暴裹挟。伍安本想用逍遥步遁走,却不成想跳起还没落地,就被狂风捕捉住。伍安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葛瑞克牢牢握在手心里。葛瑞克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斧头,一手拿着伍安,一手拿着涅斐丽。他先是两只手同时狠狠一捏,然后两只手用力拍在一起。伍安和涅斐丽撞在一块,只觉得全身骨骼内脏都要碎裂,不由得惨叫出声。葛瑞克将二人抓在一起,用力掷了出去。 伍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口袋一样,在风中招摇。尽管如此,他还是拼足了意志,把剑收入鞘中,然后抱住涅斐丽,拿自己当垫子,落地上之后滚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涅斐丽躺在他另外一边,手里头的斧子早被丢在了一旁。两个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硬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伍安伸手,唤出露滴,也不口服,直接浇在身上,然后又将另外半瓶扔给涅斐丽叫她用。葛瑞克怕他们再恢复状态于自己不利,挥动斧头,沿着龙脖子上的痕迹砍下,龙头应声倒地。伍安勉强站起了身,只见葛瑞克举起斧头,直接砍向自己的左手,这一举让伍安和涅斐丽呆愣在原地。葛瑞克哀嚎不已,但是毫不留手,直接将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他咬牙忍着疼,将龙头接在左手,凄厉呐喊道:“列位先祖,敬请见证!”随后,火焰从龙头当中喷出。烈焰来势汹汹,范围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伍安和涅斐丽烤成焦炭。伍安见状,并不多想,立刻催动内力,吐出亚基尔的火焰,,与葛瑞克抗衡。 两股子烈焰如同大海掀起的两头浪潮拍打在一起,热浪瞬间荡开,连悬崖上的石块都一点点融化,龙尸和那棵枯树身上也出现了火苗,开始烧了起来。葛瑞克自断一臂接上龙头,士气更盛。伍安此时精疲力尽,但是事关生死,他不肯有任何的怠慢,运动全身的劲力吐出火焰,不甘示弱。 两股大火烧在一起,足足坚持了一分钟有余。葛瑞克垂下手臂喘着大气,伍安则喷出一口浓血,还冒着热烟。他双眼充血,整个身子突的跪在地上,木然在那里。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再没办法动弹分毫。涅斐丽见状,赶紧把剩下的露滴凑到他嘴边给他服下。伍安身上的症状开始减轻,浑浊的双眼开始有了光亮,身子也有了反应。但是在伍安恢复的同时,葛瑞克也同样没有闲着。更何况他伤的比伍安要轻的多,垂下去的龙头只是一会,便又抬了起来。想来他是要故技重施,将眼前两人赶尽杀绝。 涅斐丽见伍安伤成这样,顿时怒上心头,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葛瑞克。她抄起双斧,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葛瑞克的身前。原本将唤起风暴作为必杀技的她,此时使用居然易如反掌。对力量突然间的熟练,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力量的掌握上,那股冲天怒气,竟然让她沉了住气,使她心无外物,只管运气。她唤起的风暴已经有银甲骑士的势头,甚至把那更甚。葛瑞克明显感到一道又一道割人皮肉的强风环伺,并且逐渐的将自己包裹其中。再这样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这时候再喷火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两个人距离很近,喷出的火焰很可能伤到自己。眼下只有靠斧头才能破局,葛瑞克抡动巨斧,妄图将涅斐丽拦腰截断,压制她的攻击。就在他胡乱挥动斧头之前,涅斐丽猛的跳起,以风暴为保护层和攻击手段,呈螺旋式,向着葛瑞克的心口窝攻去。涅斐丽的速度极快,且葛瑞克一只手抡出斧子,来不及收回,另一只手是龙头,没办法防御。葛瑞克只得硬生生的挺下了这一下攻击。好在他接的巨人山妖的身板足够硬朗,不然换做别的什么,估计直接就被涅斐丽穿出了个窟窿了。 葛瑞克的身子一阵钻心窝子的疼,他抵抗不住,只能后退,被涅斐丽硬生生撞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停下。这还没完,涅斐丽驱雷掣电,速度更快了几分,斧子上金光闪闪,显然已经附上了雷电。这一场战斗下来,涅斐丽和伍安可谓是不断的给葛瑞克制造惊讶,这也怪他自视甚高,又把两个人看的太低。看到涅斐丽向自己冲过来,眼睛里都带着电光,葛瑞克头上流汗如同水洗,两条手臂双管齐下,一起向着涅斐丽攻击。涅斐丽双手格挡住葛瑞克的斧头横扫,又高抬右腿踢住龙头,依然是学着伍安的样子,一招蛟龙探海,翻动身子卸掉力气,抓住间隙猛攻下盘,将葛瑞克打的趴倒在地。涅斐丽斧头砍在葛瑞克肩膀,随后狠狠一踢,竟然将葛瑞克踢出去一段。然而葛瑞克并没有因为涅斐丽的攻击而陷入僵停,龙头一扫,抓住了涅斐丽的身子,随后一咬,尽管那龙嘴如鸟喙,中无一颗牙齿,也叫涅斐丽全身剧痛动弹不得。 眼看抓得涅斐丽在手,葛瑞克大笑,立刻催动龙头中火,企图就这么将涅斐丽烧死。然而龙焰只是在龙嘴中催动一瞬,发出了些许光亮,然后便寂然无声了。涅斐丽正诧异,抬起头一瞧,原来是伍安抢先一步,他飞奔到葛瑞克侧面,一剑下去,当即劈断葛瑞克左臂与龙头连接处,随后他又补上一脚,用力踢在龙头上,龙头夹着涅斐丽擦出去。伍安收力,反手握剑,横切在葛瑞克左臂断口处,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做推磨之势,用力向前。 葛瑞克的哀嚎伍安已经听的够了,他看葛瑞克身子佝偻下去,顺着脊背爬上去,倒着身子从葛瑞克面前跳下,与他打了个照面之后,立刻旋转身体施展玉龙十三式中的头巾式,专为枭首而创。伍安当机立断,不再打算和葛瑞克缠斗,直取他性命。伍安在顷刻之间挥出数道剑招,其中脖颈之处力道最深最重。依然倒挂着身体,将葛瑞克的脑袋踢向涅斐丽手边,随后落地转身,气喘吁吁,双眼满是杀意,剑指葛瑞克尸体,生怕再出什么事端。事实证明是伍安多虑,纵使葛瑞克再怎么强大,丢了脑袋也是没得再活。尸体轰然倒下,血从断颈处涌出。 一战了解,涅斐丽松了口气,双手来开龙头,躺在地上喘气。伍安则依然没有放松,拿剑指着尸体,耳边厢门外“护驾”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洞开,葛托克领头带着无数士兵与银甲骑士冲了进来。他原本就在门外头听着,想着伍安那崽子天真,肯定不是葛瑞克的对手,要是葛瑞克活着,他能落个勤王保驾的功劳。要是葛瑞克和伍安同归于尽,他更是能趁机提高自己身位。他千算万算,总是没料到伍安会活下来,葛瑞克会落败。他冲进来一看伍安站在那,身上和长剑都披满了鲜血,他身子僵挺不肯松懈,双眼露出无限杀机,显然是刚刚杀死葛瑞克,还没回过劲来。要是自己引了伍安注意,想他之前坑害伍安之事,伍安已经有理由杀死他。更别提伍安这时候杀红了眼,凭他的本事,杀别人另说,杀他一个葛托克,那还不是反掌观纹?当即伸手勒令众人停下,自己则想要躲进人群里头。 他想的很好,可惜为时已晚。伍安在交战前就注意着门外头的动静,如今看是葛托克这家伙带着人过来,算是跟他猜想的不谋而合。伍安刚才一直不肯松懈,就是为了吓唬葛托克,让他见了自己是又愧疚又害怕,非得跪下连连磕头才行。事实也正如伍安所料,他斜眼看了一眼众人,杀气凌然,叫所有人都为之一骇。伍安瞧见了葛托克的位置,甩去剑上血,向着葛托克跑去。虽然气势汹汹,但是速度并不快。不然以他逍遥步功力,顷刻之间就能到葛托克面前。 葛托克看伍安不偏不倚的冲向自己,定是要取自己性命。他四下无处可躲,只能做个识时务者,当即跪下,俯首称臣:“臣等叩见城主,护驾来迟,请城主降罪!” 葛托克这一跪,倒是和了伍安心意,只是他还需装傻充愣。直跑到葛托克几米外听他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才慢慢停下脚步,把剑悬在他脑袋顶上,随便动动手腕就能要他的命。伍安装作刚刚从杀戮中幡然醒悟,发怔道:“你刚才说什么?” 葛托克没有怠慢,立刻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伍安抬起眉毛一瞧,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们窃窃私语,都不肯像葛托克一样跪下拜见,于是问道:“怎么我就是城主了?” “您……王上您击败了葛瑞克,他的大卢恩已经归您所有,您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碎片君王。” “大卢恩……”葛托克这么一点拨,伍安倒是想起来了。他回头一看,葛瑞克的尸体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金圆弧。伍安伸出手,大卢恩朝他的手掌飞去。伍安一手握住,顷刻间,大卢恩将前主人葛瑞克的记忆源源不断的传输给伍安:葛瑞克是英雄葛弗雷的孙子,大王子葛德文的儿子,血脉高贵的他,却是个懦弱的半神。黑刀之夜,他的父亲葛德文被黑刀刺客刺杀,玛莉卡怒而砸碎法环,法环的碎片变成大卢恩,分散到各个半神手中。 黄金律法在玛莉卡有意的破坏下变得残破不堪,曾经信奉黄金律法的交界地子民对黄金律法产生了怀疑。不久之后,玛莉卡女神将葛弗雷放逐到交界地外,自己也神秘失踪,一时间王城群龙无首,诸位半神眼看时机已到,组成联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城罗德尔进发。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诸神联军已经兵临城下,可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值此存亡之秋之际,葛瑞克身为黄金一族后裔,理应披甲持枪,上阵杀敌,拱卫王城,可他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打扮成宫女,趁着混乱逃出了王城,往南方逃去。 联军势力强大,却久攻王城不下,只因为有一个实力强劲的神秘人物指挥王城边防,让联军每一次进攻都已失败告终。王城毕竟是王城,易守难攻,有的是资源和时间打长久的战争,可是诸神联军不一样,他们离开自己的领地长途跋涉到王城外围,又不断吃了败仗,士气越来越低迷,外加上诸神之间还有着嫌隙,他们会组成联盟,完全是因为有一个目的:君临王城。然而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反转,王城开始了反攻,联军内部发生内讧,外加上女武神玛莲妮亚的大后方圣树突发变故,玛莲妮亚退出了联军,导致整个联军彻底分崩离析。 再之后,玛莲妮亚挥师南下,不知所为何事。玛莲妮亚是玛莉卡与英雄拉达冈的孩子,与葛德文同母异父,所以玛莲妮亚算是葛瑞克的表姑。可是亲情对半神们而言根本算不上要紧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王位,互相攻伐。 玛莲妮亚身患严重的残疾,她没有双眼,单臂单腿,凭借黄金制的义肢来让自己行动自如。她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剑术一流,号称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哪怕是最强半神拉塔恩,都要忌惮她三分。然而葛瑞克并不信这个邪,他觉得玛莲妮亚不过一女流之辈,不足为惧,向着南下的玛莲妮亚挑战,结果被打的落花流水。挑战时候葛瑞克大放厥词,失败之后他为了活命,不断的提及自己跟玛莲妮亚的姑侄关系,还向她稽首,又是磕头又是吻脚,这才叫玛莲妮亚饶他一命。自那之后,葛瑞克占据风暴城史东薇尔,并且企图依靠接肢这歪门邪道提升力量。 记忆在伍安的脑子里粗略的过了一遍,让他对破碎战争前后大致的前因后果做了个了解。 眼看大卢恩认可了伍安,葛托克身后的士兵与骑士们都纷纷跪拜史东薇尔新的君主。伍安看他们都安分下来,便叫他们平身,随后扶起涅斐丽:“接肢葛瑞克在宁姆格福作威作福,实乃一害。今日之功,还有这位涅斐丽·露。”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银甲骑士不由得心中一阵,原来葛孚雷的原本名字叫做荷莱·露,他做了艾尔登之王之后,玛莉卡才又赐了个新名给他。那些银甲骑士会有如此反应,一是因为涅斐丽的姓氏,而是因为史东薇尔曾经是风暴王的地盘,后来风暴王被还是战士的葛孚雷击败,史东薇尔自然也就归到了葛孚雷麾下。 涅斐丽楞楞的看了眼伍安,伍安宠她点了点头,随后正音道:“骑士们,出列!” 余下的银甲骑士听到伍安叫他们,立刻列队站好。 “我初到交界地,知之甚少,麻烦你们自己介绍一下。” 站在最左边的骑士出列,高声道:“吾等为失乡骑士,原为风暴王麾下将士,后归顺于神威无敌葛孚雷,现拜见新王!”说完,骑士们一同单膝跪下。 伍安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你们都说我是新王,可是我还需要往王城去,没办法一直待在城里头,所以我会为史东薇尔择一位合格的新王,留在这里,在那之前。”伍安扫了一眼眼前的骑士,“就麻烦各位守住这里了。” “是!”骑士们一呼百应,铠甲的声音库库作响。 “很好,其他人都退下去,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伍安看向葛托克,“至于你,葛托克……” 葛托克听到伍安叫自己,直吓得浑身冒汗颤抖,却又努力不教自己怕的那么明显,用尽气力想要停住自己的颤抖。伍安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故意踏出声音,叫他心里七上八下。伍安停在他跟前,道:“你还是看着正门,不过嘛,念在你有功,我给你派个下手。”随后,伍安点了个骑士,吩咐他陪同葛托克看守大门。葛托克听后,知道那骑士是伍安安排的眼线,但是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于是立马领旨谢恩。 “我们两个还需要去办点事情,先告辞了。”伍安说完,领着涅斐丽出了城。骑士们受命守在城主的大殿门口,城中其余人将二人送出了城。 “你可真有魄力。”涅斐丽道,“真的像个王一样。” “王……”伍安愣了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搞政治。” “我看不见得。”涅斐丽同样摇头笑笑,“诶对了,咱们往哪去?” “去找一个人,然后回一趟圆桌厅堂。”伍安说着,两人已经到了木屋前,却没见到罗德莉卡。伍安觉得蹊跷,又转头向贝纳尔所在的木屋去,果不其然,罗德莉卡正栖身在那里。见了伍安,罗德莉卡显得很激动,虽然就性格来说还是和初见一样有点扭曲,但还算是活泼的多了。伍安一打听,原来是贝纳尔看她一个女子独自躲在木屋里,怕她出事,所以让她跟自己待在一起。伍安将涅斐丽和巴纳尔互相介绍给对方认识。 “贝纳尔大哥真是古道热肠,小弟在这里道谢了。”伍安作揖道。 “客气了。”贝纳尔察觉到伍安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被彻底唤醒,于是问道:“兄弟可是拿到了大卢恩?” “是啊。”伍安将葛瑞克的大卢恩化在手中,眼看着让褪色者趋之若鹜的大卢恩就在面前,贝纳尔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皱了皱眉,然后拱手道:“这可恭喜小弟了。” “没什么没什么。”伍安摆了摆手,“多亏了涅斐丽我才能打败那个老匹夫。” 贝纳尔点点头:“只不过,你手里头的大卢恩,还没有被彻底激活。” “哦?”伍安疑惑,顺着贝纳尔手指向一座高塔:“去到那里,就可以完全激活大卢恩了。” “原来如此。”伍安拱手,“小弟等要去圆桌厅堂,不知道大哥是否一同?” 听到圆桌厅堂,贝纳尔立刻冷下脸来,摆了摆手:“我更喜欢独来独往,你就带着这姑娘走吧。”说完,贝纳尔骑上自己的高大骏马,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后,策马离开了。 “真是个潇洒的人。”伍安道。 “还有点奇怪吧。”涅斐丽抱怀,伍安只是笑了笑,随后走到罗德莉卡身前蹲下,把自己捡到的红绢布条交给罗德莉卡:“这是我在城里头捡到的,我想大概是你同伴的遗物,交给你留个念想吧。” 罗德莉卡看到熟悉的红色,立马把绢布攥在手中。原本只有梅琳娜察觉到的残存灵魂,她竟然也察觉到了,而且感应更加强烈。她啜泣了一会,抬头向伍安道谢。 “不用客气啦,要是你不嫌弃,就跟我到圆桌厅堂吧,我帮你找个活做,总比躲在这饮风强。” 伍安于她有恩,眼下罗德莉卡已经把伍安当作了自己恩公,放在其他故事里头,那早就已经以身相许了,只不过二人心里头,都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伍安带着涅斐丽和罗德莉卡通过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这一回的圆桌厅堂可是比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热闹的多,许多他不认识的各路英雄都围坐在圆桌旁。看到了伍安,百智爵士第一个上前问道:“原来是伍安回来了。” “义父。”涅斐丽走到百智爵士面前行礼,百智爵士点点头,重新看向伍安:“小女没给你惹麻烦吧?” “爵士说笑了,令爱可是神勇无敌,帮了小弟大忙。”伍安笑道。 “听你这口吻,想必是拿到了大卢恩吧?” “正是。”伍安一回答,将大卢恩简单的一显摆,原本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各路英雄们都觉得伍安是个新来的,对他不以为然,直到他亮出了大卢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看向他。突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伍安浑身的不自在,干笑了两声:“各位不必如此吧?” 百智爵士笑着让大伙坐下,随后对伍安道:“大卢恩毕竟是半神重要的东西,拿到一个就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他们会这么惊讶也是正常,你不要见怪。” “话说,半神的追忆有什么用?”伍安问道。 “可以在恩雅婆婆那里换取半神的力量。”说完,百智爵士带着伍安来到了恩雅婆婆和二指面前。看到伍安拿到了大卢恩,恩雅婆婆与二指都显得很激动。伍安并不多说,只寒暄了几句,便把追忆换成了葛瑞克的斧头,至于龙头,他觉得用不上,就没兑现。他拿着大斧掂量了两下,然后转头送给了涅斐丽。 “这……”涅斐丽看伍安要给自己送兵器,犹豫着要不要拿,双手已经想要推辞。 “我不习惯用斧头的,而且我看葛瑞克也能用斧头唤起风暴,说不定你们的功夫同宗同源,你用这斧头,肯定比他更强。”伍安道。 “既然是伍安小兄弟一片好意,那你就拿着吧。”百智爵士说完,涅斐丽不再推辞,接了斧头在手,谢了伍安,又聊上几句,便跟着百智爵士回了房间。伍安又领着罗德莉卡前去见修古,其他英雄虽然没跟在他身后,却是每一刻都在注意他。 百智爵士身为褪色者,也在追寻大卢恩,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近身战斗,大多数半神都是上阵杀敌的能手,单打独斗,百智爵士跟他们打起来肯定吃亏,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搜集有关众神的线索和情报,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就可以学会更多的魔法,以此提高自己的胜算。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伍安在不过一周有余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一个大卢恩,这让百智爵士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同时又忌惮他。自从背过身进了书房,他就一直一语不发,皱着眉头,连坐下去时候的姿态都少了几分沉稳,让涅斐丽好生疑惑:“义父,您怎么了?” 涅斐丽一问,百智爵士松开了攥着的手,沉了口气:“这个伍安,不容小觑啊。” 一听到伍安,涅斐丽立马喜笑颜开,脑子里和嘴边全是他的好话。百智爵士听了,先是一怒,然后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气又压了下来。 “或许他真的能成为艾尔登之王也说不定,义父你说呢?”涅斐丽说完,百智爵士挥了挥手:“我看他空有侠义之志,却无将帅之才、帝王之相。”说罢,百智爵士摇摇头,“不过时间还长,谁知道呢。他,还有你,还很年轻,而我已经老了。”百智爵士兀自干笑两声。涅斐丽不答,心里头挂念着伍安。 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旁,修古头也不抬,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还没死,可以啊小子。” “不光没死,还拿到了大卢恩呢。”如今的伍安显然是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说话的底气更足了一些。看他这幅样子,修古不以为意,反而是哼了一声,英雄什么的,他早就见得多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吧?” “确实。”伍安碰了碰自己的剑,然后把罗德莉卡叫了过来,“这姑娘是我从史东薇尔外面找到的,想问问老爷子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修古停下了手里头的活,抬头看了一眼罗德莉卡。看到修古那张苍老畸形又丑陋的脸,罗德莉卡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她似乎能看到人的内心和灵魂,见了长相丑恶的人,害怕也只是一瞬间。这足以证明,修古并不是个心坏之人。 修古打量了一下罗德莉卡,似是在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看看,她能做什么。”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伍安把剑放在锻造台上,又把锻造石交给修古,麻烦他修理武器。 “伍安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罗德莉卡说着,俯身就要拜。伍安赶紧拉住她,笑道:“你该拜的不是我,而是师父。”伍安说完,朝修古看去。罗德莉卡立刻会意,转头向修古行拜师礼。 “现在拜未免太早了,我还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呢。”修古嘴上强硬,伍安和罗德莉卡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相顾而笑,一时间欢乐非常。没过一会,伍安的剑就被打造的完美如初。伍安谢了修古,独自一人一一拜见了厅堂中的其他英雄,然后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伍安只觉得无比轻松,又觉得无比疲倦,立刻昏昏欲睡起来。 “你做的很不错。”梅琳娜说道。 “咱们不是伙伴吗,怎么说的你好像是我上司一样。”伍安半睡半醒,晃了晃手。他是在开玩笑,梅琳娜却当了真,过了半晌,开口道:“抱歉,我措辞有问题。” “没关系啦。”伍安咂吧两下嘴,“我困了,阿梅,我先睡一觉。”话音刚落,伍安就发出了阵阵鼾声,显然是累坏了。梅琳娜也不打扰他,自己安静下来。结果伍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这还是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史东薇尔城,要不然估计能睡到第三天。伍安刚一起床,吃完了早饭就换好衣服前往了史东薇尔城。他到了城主宫殿门口,发现两个骑士正站在门口守着,见到了伍安,向他行礼。伍安摆了摆手,叫他们继续看着。他自知自己刚刚拿下史东薇尔,立足未稳,要是不找个自己认识的人管理这里,没过多久又会生乱。还没等他考虑叫谁来当城主的时候,葛托克匆忙跑来,正门到宫殿这一段路途可不近,累的他一口气当半口气喘。 “别着急,出什么事情了?” 葛托克硬咽下一口唾沫,报告道:“摩恩城……摩恩城发生叛乱了!” 第9章 摩恩城内惊生变,啜泣半岛是非多 啜泣半岛位于宁姆格福的南部,而摩恩城位于啜泣半岛的南部,那里经常阴雨连绵,环境潮湿,因此很少有人愿意在那里居住。原本风暴王统领史东薇尔,将其作为自己的城池,以及宁姆格福的政治中心。他既然靠绝对的实力成为了宁姆格福的统领,自然不会放过啜泣半岛,哪怕那个地方并不是风水宝地。风暴王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城池,这便就是摩恩城了。摩恩城主世代受史东薇尔城主人的命令,守护摩恩城,哪怕是葛瑞克当权,实行惨无人道的接肢,摩恩城城主艾德格依然将葛瑞克视为主上。 摩恩城将一种名叫混种的生物作为奴隶,这种生物因为接触生命熔炉,被看成是最为下贱的存在。艾德格城主始终都身处摩恩城内,十分体谅城中百姓,以及那些混种奴隶。但是同样身在城中的贵族可不这么想,他们对那些奴隶吆五喝六,稍稍有不和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对混种奴隶又鞭又打,丝毫不把他们的性命放在眼里。城里头的混种们早就积怨已久,只不过迫于形势,他们没有发作出来。直到葛瑞克身死,风暴城沦陷的消息传到了城外的混种那里,于是混种奴隶们里应外合,打了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将摩恩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些混种奴隶造了反,城中百姓、贵族、士兵均不放过。短短不过半日的时间,城中百姓就已经被屠戮大半。那些混种身形佝偻畸形,面貌丑陋,且无正规的兵甲,只不过拿着大砍刀和弓弩,就能与城内的士兵打了个势均力敌,可见他们早有预谋。 眼看着摩恩城要沦陷,艾德格立刻派人送消息到史东薇尔城,盼着能够请救兵过来,自己则率领手下士兵抵挡叛乱。出城的一队军伍快马加鞭,发现前往献祭大桥的路上已经是混种环伺,似乎早料到他们会去求援。队伍仗着马快刀利,将胆敢拦路的混种杀了个精光,随后给看守献祭大桥的守军传了艾德格的口令,然后又向北而行,到了王城,把消息带到。 伍安本想到城内的塔顶激活大卢恩,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他再分神做其他事情。他现在已经算是史东薇尔城主,平叛于他而言义不容辞。他二话不说,果断出了城,简单的了解了情况之后,跟着军伍往南走。伍安眼看这些带信的士兵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便叫他们进城休息,让葛托克差人好生招待不得有误。自己骑了托雷特,一路向南行。那托雷特乃是灵马,不会像其他马匹那样有疲累之感。伍安快马加鞭,不出半日,瞧见南行的路边上延伸出一座山崖,山崖上有着许多石球连接成的奇物。它们围在一个圆形的石坛边上,像蛇一样绕着封印打转。 伍安是头一回往啜泣半岛的方向走,这种地牢封印更是头一回见到,此时疑心大起,上了山崖。这一上来,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地牢旁边,伍安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不是布莱泽是谁?眼下他正站在地牢旁边,伍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布莱泽一瞧是伍安,展颜道:“原来是小安兄弟,来的真是巧了。” 伍安看他在这,不禁觉得蹊跷,他不清楚布莱泽的底细,下意识的思考他和摩恩城的叛乱是否有关系。布莱泽看出他心有疑惑,开口道:“我用你给我的地图搜寻了半天,最终找到了这里。”他一指地牢,“这里就是猎犬骑士达瑞威尔的所在了。” 伍安一听,想起来布莱泽先前跟他提到过的追杀叛徒的事情,当即宽心,眉头舒展,拱手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巧了。” “达瑞威尔所知甚多,只是被封印在地牢里我还颇不放心。”说着,布莱泽单手握紧王室巨剑,“他必须死,还请麻烦小弟打开封印了。” 伍安看布莱泽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叫自己来打开封印,要么是那达瑞威尔确实很强,让布莱泽忌惮。要么就是布莱泽想要试一试伍安的功夫。先前在森林里伍安虽然被熊撵着跑,但毕竟没有露手。伍安心里头哼了一声,让他开就让他开,丝毫不怵。他走到地牢中央,打开了封印。瞬间,紫黑色的屏障将地牢的圆形石坛笼罩,一个趴伏在地上的身影还没完全显现,利刃就已经来到了伍安面前。伍安反应迅速后跳躲过斩击的同时,口中含住一口火焰,向着那黑影吐出。黑影向后一闪,二人相距几米,面对面站着。伍安瞧见那黑影一点一点现出真身,穿盔带甲,左手佩戴钢爪,右手拿着一把大曲刀,整个身子像是蓄势待发的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看这架势,便是布莱泽所说的达瑞威尔了。 眼看着伍安毫不费力的躲过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猎犬剑技,不由得心中一震,似是点头道:“布莱泽,你打不过我,就找了个小年轻来吗?” 布莱泽没搭理他,说道:“达瑞威尔,你不用再东躲西藏了,今天我就取你性命。” 达瑞威尔闷哼一声:“我自己躲在这里还不够,就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说着摇头叹气,“是公主叫你来的?” “不然呢。”布莱泽冷冷道。 达瑞威尔叹了口气:“布莱泽,你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当做叛徒来处置,叫人来追杀你。而且,说我是叛徒,她舍弃肉身,背叛双指,何尝不是叛徒?” “生死之事,生死之时再说,接招吧!”布莱泽身旁还站着伍安,眼看达瑞威尔话越来越多,怕他言多必失,索性挺剑而上。布莱泽身形高大,却不笨重。他只是一步就来到了达瑞威尔面前,接王室巨剑上挑。达瑞威尔身子向后仰去,落地后迅速向前,速度快的已经难以察觉,这正是猎犬骑士引以为傲的猎犬步法。猎犬长牙向上挥去,直冲着布莱泽胸膛而来。布莱泽不闪不避,凭着自己铠甲足够强悍,吃下了这一招。达瑞威尔一呆,脖子就被布莱泽掐住,布莱泽将他提起,随后狠狠地砸在地上,越砸越用力。虽然他穿着铠甲,但是甲并不厚,只两三下就被砸的到处都是裂痕。布莱泽将达瑞威尔用力掷了出去。达瑞威尔被砸的头晕脑胀,哪里有意识调整身形,只能重重落在地上,摔的尘土飞扬。 经过这么一摔,伍安猜他不死也要断几根骨头,不过他原本就身形怪异,也不好猜。伍安看达瑞威尔已经是俎上鱼肉,自己这个时候上去,不免抢了人家的功劳,给布莱泽递了个眼神,然后后退两步。布莱泽会意,点了点头,压低身子猛的起跳,横剑向达瑞威尔砸去。达瑞威尔挣扎着滚开,巨剑猛的扎在他的脑袋边上。然而这还没完,布莱泽这一招式共有两段,这头一段是砸,后一段则是爆了。只见一股子冰霜从他的巨剑身上散发出来,布莱泽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搭在剑刃上,两只脚贴在剑身,整个人伏在剑上,用全身力气带动巨剑,后跳将其拔出。冰霜凝成一大朵冰花,随后瞬间炸开。冰晶猛猛打在达瑞威尔的脑袋上,深深扎入他的脖颈处,顿时血流不止,就算布莱泽和伍安不出手,他自己流血也流死了。 达瑞威尔身手迅速刀法更是又快又狠,可是面对布莱泽这种对手,再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施展,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一下给伍安提了醒,自己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变得更强。毕竟交界地险恶,能人志士都各自为战,保不齐哪一天,伍安和布莱泽就会刀剑相向了。 “不堪一击。”布莱泽声音凛凛,走到达瑞威尔跟前,居高临下,丝毫不怕他偷袭自己,“有什么遗言吗?” 达瑞威尔的喉咙已经被坚冰刺穿,已经说不出来话。但他此时也没有话要说,只是用饱含复杂的眼睛看着布莱泽,似笑非笑。 “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布莱泽手起剑落,剁了达瑞威尔的头。布莱泽扯出一块布,包了脑袋,走向伍安,向他道谢。伍安心里对布莱泽又是崇敬又是忌惮,脸上依然笑的无邪又仰慕,企图就此来让布莱泽轻视自己。伍安问起布莱泽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布莱泽说自己要先去交差,随后再前往盖里德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并且邀请伍安同去。伍安眼下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细问,只道自己一定会去,到时候再见。二人再无闲话可叙,各自上马,下了山崖,道别后各自向南北而去。 啜泣半岛与宁姆格福由一条献祭大桥连接,自昨天叛乱,守桥驻军得到了摩恩城叛乱的消息之后,对大桥严防死守,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或者趁乱逃走。此时正是午后,天空半阴半晴,桥上驻军已经换了一波,先前看守的一批被换下去睡觉了。他们刚刚躺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北边传来。士兵们看到伍安,各自抄起武器摆好架势,放在大桥上的重弩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就在弩手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伍安高举右手,现出大卢恩。守军们一看到大卢恩的光芒,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道那被城主称为的葛瑞克身死的风言风语已经成了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援兵,还是对自己赶尽杀绝的敌人,一时间下不去手,只能等到他再近一些,再做打算。 伍安看到桥上的守军对自己严阵以待,高声道: “我是褪色者伍安,应召而来,辅佐平叛!” 众人一听他说,心中依然不肯放下怀疑,但是大卢恩做不了假,一阵短暂商量之后,一个声音叫他们放下手中武器,迎接伍安。 伍安骑马穿过尖刺栅栏,下马一看,发现肯尼斯居然在这里。肯尼斯看他拿到大卢恩,心想他现在已经是史东薇尔城主,虽然年纪轻轻,但至少不必再搞什么接肢了。此时一见,也算欢喜。 伍安问起肯尼斯为何在此,肯尼斯说自己等了两天,城里头都没有消息,猜想伍安还在城里头浴血奋战,不便打扰他,于是转而向南走,想要到摩恩城去探查情况,结果到了大桥上却听说了混种叛乱,纵是他是领主的嫡长子,也没办法通过。看到伍安,再看看摩恩城现在的情况,肯尼斯也算明白了,自己嫡长子的威名再大也是假的,他没有武力,又没有大卢恩,空有一腔热血和志气,也是枉然。 “好在你平安无事。”伍安原本就想要肯尼斯代替自己暂时管理史东薇尔,看到他没事自然开心,“我还指望着你去史东薇尔做主呢。”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心中先是一震,随后摇头苦笑道:“现今乱世,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攻城拔寨之术,只能当个治世能臣,要说带兵统兵,我万万不行。” “就算如此,看守一座城还是可以的吧?”伍安始终都笑的那么阳光,“就算不济,你还可以培养一个人嘛,嗯……我就有个人选。” “哦?不知是何人?” 伍安看肯尼斯来了兴致,本来想再说上两句,瞥见其他守军神情,立刻改口道:“等到把这桩事情办完,我再给你慢慢介绍吧。现在我要到摩恩城去,需要各位把你们知道的尽量告诉我。” 肯尼斯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肯定不如守军了解的多,于是自觉的退到一边。守军们上前,对他行见王礼。伍安叫他们不必拘礼,快快道来便是。众人便把城内城外混种如何里应外合,如何残害官兵百姓,他们又是怎么跟混种作战说了一遍。然后,又跟伍安谈起摩恩城内的城防构造。伍安将他们讲的记了个大概,随后叫他们继续像之前那般看守大桥,并保护好肯尼斯,然后上马继续南行。此时乌云已经盖过午后阳光,看上去要下一场大雨了。 “混种罪孽深重,老天爷都看不惯,流下泪来了。”伍安嘴上这么感慨,更多的只是解赶路的闷。 “生命熔炉在黄金树出现之前生养万物,诞生于熔炉的生物曾经是吉兆,不过岁月变迁,到了现在,跟熔炉有关的东西,都被看作是病态的了。”梅琳娜开口道,“比如混种,和恶兆之子。” 伍安嘴上不搭茬,让梅琳娜觉得奇怪,以往她开口,伍安肯定会跟她聊上几句有的没的,现在却如此安静,让梅琳娜感到奇怪,不禁问道:“小安,你怎么了?” 听到梅琳娜叫自己小安,伍安的精神为之一振,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这叛乱,跟我有没有关系?” 梅琳娜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刚杀完葛瑞克,第二天就传来了叛乱的消息,所以……”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以为你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伍安尴尬一笑:“我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当侠客就是杀人,只按照个是非黑白对错来救人和杀人。现如今我按照指引破了城,却引得许多无辜人的杀身之祸,难免要想。” “可是如果你不杀葛瑞克,百姓要面对接肢,日子同样不好过。至于那些混种,早晚都会反的。”梅琳娜安慰道,“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这一路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好,也是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伍安来到交界地,见到的人基本都在教导自己江湖险恶人心不古,现如今有梅琳娜这么一个安慰自己的人,纵使说的话是多么的虚无缥缈,也无所谓了。伍安当即觉得宽心,开口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反叛,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们手下留情。” 听到伍安不再困顿,梅琳娜也住了口,忽然间,梅琳娜感觉到一股极其恶劣的气息,甚至与她相冲。她心口窝一紧,随后如同憋了气那般难受。她沉吟片刻,将不适感熬了过去,再往前一瞧,只见一个身着长裙的金发少女正在被一群人追赶。那帮人手拿刀剑,步伐迷乱却不跌倒。双眼通亮,可以说是火焰取代了眼珠,在这阴雨天像是擦着电光火石的灯笼一样,叫人胆寒。梅琳娜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难受,就在她准备现出真身亲自动手的时候,伍安已经从马上跳了出去。玉龙十三式对付半神尚有余力,对付眼前几个老弱病残更是绰绰有余。不出五招,就将追赶的人全部斩杀,熄了他们身上那离奇的火苗。 少女听闻身后脚步声消失,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伍安温声细语道:“姑娘,没事吧?” 少女听声音,猜测对方是个朗朗少年,顿时心宽大半,而想到摩恩城事情紧急,又紧张起来,开口道:“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我叫伊蕾娜,是摩恩城主艾德格的女儿,我父亲正在城中,率领士兵与叛党作战。他派人掩护我,让我逃了出来。我自幼便在城里生活,因为眼盲看别得东西,鲜少出去走动,此番出逃,我刚刚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迷失了方向,最后走到了一个名叫病村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看到我来,热情的接待我,虽然他们口齿不清,但总归能给我个歇脚的地方。我以为能待在村子里等城里安全再回去,哪知道那些村民竟然想要取我性命!”说到这,伊蕾娜回想起刚才一幕又一幕的惊心动魄,身子打颤,似有哽咽,“多亏了少侠帮我,不然我就要死在他们这帮恶人手里了。” “这是受赐癫火的症状。”梅琳娜和伍安进行着心灵交流。 “癫火?”伍安不解。 “不错,你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生命熔炉和黄金律法,这癫火可以算作是第三种文明象征。只不过这一种文明,追求的却是毁灭。癫火不偏私任何一方,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世界点燃。” “那他们追着伊蕾娜做什么?” “无上意志委派自己的使者双指培养指头女巫,指引褪色者成王。癫火三指也培养癫火女巫,去骗褪色者成为癫火之王。而且癫火是将人杀死之后,再用受控于三指的灵魂占据身体。”说到这,梅琳娜的语气又气又恨,很明显她极其的反对,甚至痛恨癫火。 “混种……癫火……看来啜泣半岛这片地方藏着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伍安心里说着,想既然梅琳娜说癫火会杀死人再叫灵魂夺舍,那说不定癫火会让人具有某种群体意识,也就是说,现在凡是沾染或者信奉癫火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伊蕾娜现在的处境了。这么一想,伍安不禁凛然。他还没出宁姆格福,而他的对手远在千里之外,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监视着他。伍安稍稍安定了下精神,开口道:“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至于摩恩城,我会去帮你父亲的。” 伊蕾娜一听,登时觉得激动,她拿出口袋里的绢丝手帕,上面写着几行字:“这是我在病村歇息时写给父亲的,能麻烦您带给他吗?” 伍安拿过来简单一瞧,发现这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和伊蕾娜的容貌与言谈举止相去甚远,但一想到她眼盲,伍安又不做怀疑,把手帕揣进了口袋里,先是带她到了献祭大桥上,吩咐人照顾好她,然后调转马头,向着摩恩城进发。 此时细雨绵绵,眼前十米开外便已经看不真切。伍安索性闭了眼,让自己的耳朵给自己领路。骑马又行了几十里,刀砍斧斫声与尖厉的嚎叫声掺杂在一起,越来越近,伍安猛一睁眼,只见到眼前雨幕当中,看守城门的石头巨人正挥舞着手中石斧,驱赶混种。它的脚下和周围已经死伤了一大片混种,而它的身上又爬满了许多。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身上布满了对其又啃又咬的害虫一样。 仰仗于自己的身体构造,石头巨人面对围攻,迟迟没有败下阵来。但是那群混种似乎也发现了它的弱点,转而攻击它的关节处。石头巨人力大无穷,可行动缓慢,不及混种那样多动灵活,很快就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倒下。这个时候伍安,杀到了跟前。托雷特猛的一跳,他借势再一跳,直接跃到了巨人头顶的位置,然后飞身一脚,将站在巨人头顶耀武扬威的混种踢飞,摔死在地上。混种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想到突然杀出来个玉面侠客,都不禁为之一呆。伍安当即量出大卢恩:“破碎君王在此!如有不从,立斩无赦!” 混种们起兵反叛,就是因为不满黄金律法,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看到大卢恩,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像是见了死敌仇人那样,沿着石头巨人身上的缝隙,向伍安冲去。伍安看他们负隅顽抗,不多废话,当即收了大卢恩,拔出长剑,从上到下,将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伍安站在石头巨人面前,高举大卢恩,让石头巨人听他号令,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石头巨人慢慢站起,将大斧背在身后,取下巨弓,守在城门处。伍安进了城门,只见一片尸山血海,而混种们则在那些尸首上点起一把火,围着欢呼雀跃。伍安气不打一处来,不再对他们讲什么仁义,将他们统统斩杀。他绕着城杀了一圈,发现进入主城的入口不是塌陷就是被封锁。摩恩城的城墙高大,表面光滑,外加上雨这么一淋,更加难爬。伍安又来回转了一通,最后发现了一个升降梯,其构造与史东薇尔城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卡住了。伍安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抓住绳索,挥剑一切,升降梯立刻向着底下而去,伍安再另一头,则是飞速的向城墙上升。他看高度差不多了,松开绳子施展轻功,踏着墙壁进了摩恩城的上层位置,这里的景象比起刚进城门,更是触目惊心。房宇楼栋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垣断壁,满地的难民伤兵的尸体,不计其数。混种盘踞在大街小巷之间,高吼着伍安听不懂的粗劣歌谣。它们一个个都神采飞扬,振臂高呼,甚至喜极而泣,流下眼泪。 伍安所处的雍州,有的只是恶人,却没有乱臣贼子,伍安从出生到离开玉龙山庄到雍州生活,那片地方一直都富饶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可称得上一方仙境天地了。他虽然杀人果断不犹豫,可是他那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他从来没有站在战争的角度,站在士兵的角度,去考虑杀伐。眼下他看到那些混种慷慨激昂,马上就可以登上城楼易主,不由得一愣,内心也稍稍动摇。古今多少朝代更迭,无数的生命被政治与权力当做棋子,推到了棋盘上,互相厮杀。而我也是一枚棋子……而那些棋手们,却从不入局。只是含着狡黠的笑,运筹帷幄,只管把天下搅和个天翻地覆才肯罢手。想到这,伍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雨就这么把他淋湿,水一柱又一柱的从他额头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心软了?”梅琳娜知道他踌躇,开口问道。 “不是。”伍安摇头,“只是悲愤。”说罢,当即吟了一句:“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梅琳娜对诗词不甚了解,但伍安的口气她听的是真真切切的。 “不管怎样,它们是我的敌人,既然如此,纵使它们如何的不幸,如何的可怜,只要拦我的路,我就会杀了它。” “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梅琳娜感觉到伍安心中下了决心,一股子杀气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于是她隐去,不再说话。伍安提了剑,穿过居民区,继续找着能够上城墙的路。沿途的混种见了它,都手拿大砍刀向他奔去,伍安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乱舞剑花,就将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混种砍翻在地,动弹不得。 伍安向着城墙边的一座尸山走去,尸山四周上下都是混种。在尸山的最顶上,一个贵族打扮的人被钉在木头十字架上,已经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焦炭。伍安用雨水洗去剑上鲜血,挺剑上前,要借助十字架踏上城楼。混种们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见人边砍。可是他们有的只是蛮力,要是跟士兵对抗尚能一战,可是面对伍安,它们人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伍安一心要上城楼,一手海角落日,一手逆刺,刃过之处,血如泉涌。伍安踩了十字架上了城楼,看到守城的士兵们与混种们厮杀在一起,已经现出颓势。伍安立刻上前,砍倒几个混种,立刻将大局逆转。其中有一个手拿大斧背生乌鸦羽翼的混种,始终蹲伏在一边,显然是混种里头的佼佼者,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在混种里头争出了个名堂,便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眼看那些低级混种被瞬间清理干净,这混种先是一惊,随后大怒,振动翅膀飞起来,横起斧头就向着伍安冲去,就算砍不死他,也能把他撞下去。伍安并不躲闪,冲它像吐口痰一样吐了一口火。那混种虽然会飞,但是并不灵活。那团火迎面撞上它,让它立刻迷失了方向。伍安一挥动手中逆刺,灼热的血液泼洒出去,和火接触到一起,立刻爆炸,将混种炸了个粉身碎骨。 其他士兵待在原地气喘吁吁,看到伍安站在原地就把那凶狠的混种当畜生一样料理了,心中又惊又诧,他们现在各个已经打的筋疲力尽,要是伍安跟他们动起手来,他们只有被杀的份儿。 伍安看出他们的恐惧,走上前笑着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几个士兵一听,知道他是新的城主,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就在这时,一只混种被踹下了城墙,一个身穿失乡骑士铠甲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伍安一问,才知道他就是艾德格。伍安把伊蕾娜的信交给了艾德格,艾德格看到信,又听伍安讲了来龙去脉,心中大石算是落下,感激道:“大人救我女儿性命,小人感激不尽!”说完就要下跪,伍安赶紧扶住他:“而且如今战事要紧,不必拘礼,眼下要赶紧想办法把城内的混种铲除才是。我已经让那石头巨人守住了大门,现在主要瓮中捉鳖即可。” “擒贼先擒王。”艾德格始终低着头,“这些混种当中有一个与众不同,它的身形要比其他混种高大得多,而且全身不是熔炉之鳞,是红色的毛发。奔跑起来,就像是火焰在燃烧。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还是给它起了个名字——狮子混种。” 伍安沉默,艾德格接着说:“那狮子混种带领混种们从侧面闯了进来,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混种们进城只管烧杀,却不抢掠。唯独那狮子混种抢了摩恩城的宝物——剑骸大剑。” “剑骸大剑?!”伍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这正是修古所提到的大剑。伍安当即展开了联想:修古是奴隶,又因为曾经败于葛孚雷而被罚永生永世在圆桌厅堂锻造兵器。修古主动提到摩恩城中有一把大剑,他又是个铁匠,那这么说,修古曾经就在摩恩城,用那把剑骸大剑与葛孚雷交战。 艾德格看伍安眉头微皱,猜他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再说话,等到伍安将耸起的肩膀松下,他才继续道:“他拿着大剑一路砍杀,去了摩恩城城后的坟场了。”艾德格伸手一指,“只怪我等兵力有限,无暇再顾及它了。” “该死的,迟早要死。”伍安话说的狠厉,语气波澜不惊,脸上笑的明媚,乍看去,显得十分病态,好像他就是以杀生为乐一样,吓的艾德格都退后了一步。伍安那双眼睛,他看的明白,那是练武人才有的眼神,杀人者才有的眼神。 “麻烦城主大人重整旗鼓,将叛军一网打尽。我去去就回。”说完,伍安快步离开,找到了去墓地的路,顺着梯子下去,将拦路的混种砍杀干净。 摩恩城后是茫茫大海,矗立着英雄们墓碑的坟地便就在那浅水滩上。伍安脚踩上去,水位没过他的脚,一路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看来这一块地方无人把守。伍安提了剑,过了墓地大门,远远看到一只红色的混种站在一棵大树下,他头上的鬃毛红的热烈,倒真如一头雄狮一样。狮子混种右手拿着一把铜棕色的大剑,形状很是怪异,仔细观瞧,便是许多剑被熔铸在一起,想必这就是所谓剑骸大剑了。 “嘿,畜生,你叛乱的日子结束了。”伍安走上前去,“把大剑给我。” 狮子混种听到伍安叫自己,立刻警惕起来。他猛的转过身子,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伍安眼里,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 伍安哼笑一声:“跟那些皱巴巴的老脸比起来,你倒是眉清目秀了。” 狮子混种并不跟他交谈,红着眼睛,双手举起大剑,力劈华山。 第10章 宁姆格福初安定,利耶尼亚起风波 修古已经不记得从自己被初代王者葛孚雷打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自己也没有觉得漫长,或者短暂。在日复一日不停的锻造生涯中,迸射的火星与铁器的嗡鸣,似乎让他变得无比迟钝,鲜少有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以至于圆桌厅堂里的人都因为伍安的回归而感到惊讶,他依然低着头,捶打着兵器。 “小安哥,你来啦。”罗德莉卡看到伍安前来,急忙迎了上去。 “啊。”伍安点头,重新掂了掂肩头上的大剑,向着罗德莉卡身后探了探脑袋,“修古老爷子在吗?” “在呀。”罗德莉卡没注意伍安的明知故问,领着伍安来到了修古面前,修古知道伍安前来,却不抬头。估计现在只有玛莉卡亲自前来,才能让修古主动抬起脑袋了,可惜玛莉卡女神现在被囚禁在黄金树里,没可能再出来。 “是你啊小子,”修古开口道,“把剑放上来吧。” 伍安笑笑,照着修古的吩咐,把巨剑放在锻造台上,巨剑刚刚一被撂下,修古的动作便僵住了,像是被什么咒语定在了那里一样。罗德莉卡察觉出不对,急忙上前询问修古的情况。好一会之后,修古才垂下双手,柔声道:“罗德莉卡,请你先离开一会,我跟……他有话要说。” “……好的。”罗德莉卡点点头,跟伍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相顾点点头,然后罗德莉卡便离开了。罗德莉卡离开之后,修古才慢慢放下手里头的家伙事儿,双手抚摸在剑身上,似是有泪,却又干在眼睛里,流不出来。许久,修古才开口问道:“真让你找到了。” “嗯哼。”伍安耸耸肩,“摩恩城的混种造反,我去平叛的时候,顺便带出来了。” “造反?”修古一愣,想起自己曾和葛孚雷对战的往事。 “是啊。”伍安将摩恩城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又把啜泣半岛的现状说了一遍,说啜泣半岛地方不大,势力不少,又是魔法塔,又是癫火,又是亚人的,游历一番,费了他不少的功夫。修古听着他想一句是一句的描述,都不大放在心上,唯独把摩恩城的事情,里里外外听了个真切,最后问道:“既然剑骸大剑是摩恩城之宝,那城主就这么把剑给你了?” “我把那狮子混种宰了,把剑拿在手里头的时候,我也正为难呢。谁知道人家城主大度,感念我救了他女儿,又帮忙平定了叛乱,无以为报,便把这剑给我了。不过这巨剑太沉,我可用不了,所以就带回来,给您留个念想。” 修古苦笑着摇头,单手握住剑柄,咬了咬牙,稍一用力,便把这剑骸大剑举了起来。这不禁让伍安大吃一惊,这大剑怎么看都要有个六七十斤的样子,修古居然能够单手将其举起,可见他力气惊人。现如今就如此,难以想象修古当年该是有何等的伟力。 修古看自己能单手拿起,始终平淡的眼睛在一瞬间散发出光亮来。谁知道他的手颤颤巍巍,眼看要稳不住,剑身快要倾斜下来。修古见状,赶紧双手握住,这才彻底稳住。伍安心道有惊无险,修古干笑一串,像是自嘲。修古把剑一竖,放在墙边,面对伍安道:“多谢你了,小子。原本我没再打算见到它的,如今看见了,倒觉得宽慰了。” “您要是不想见,也不会告诉我有这么一把剑在摩恩城了。”伍安大笑,修古也跟着笑了两声。看到修古开颜,伍安笑的更开心了。在门外的罗德莉卡听到二人发笑,料想二人一定聊的相当快乐,索性找了个空档走了进来。修古看到了罗德莉卡,慢慢收笑,笑纹依然在含在嘴巴两边,面对伍安道:“小子,告诉你个消息,罗德莉卡这个姑娘,虽然不能战斗,但是她具有调灵的能力,可以让你的骨灰变的更强。” “啊,材料是生长在交界地各地的地下墓地的墓地铃兰。”罗德莉卡补充道。 “正好,我在啜泣半岛转悠了三五天,才把那片地方打理好,就在一个地下墓地里摘了许多的墓地铃兰,又拿到了一个无头骑士露缇尔的骨灰呢。”说着,把自己装着骨灰的袋子和自己身上的墓地铃兰全都交给了罗德莉卡。 “我这就去给这些骨灰调灵!”罗德莉卡捧了伍安拿出来的墓地铃兰,兴致勃勃的拿着去调灵了。 “这姑娘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修古说道,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伍安点头:“多亏了老爷子指点。” 这一次修古不曾否认,只是沉默着点头。 伍安看他心情不错,不再打扰他:“小辈先走一步。” 修古点头:“等到罗德莉卡结束了,我叫她把骨灰给你送过去。” “好。”伍安说完,出了锻造房,现在时间尚早,英雄们围在圆桌周围,一个个的都靠在椅子上,都是一副刚吃完早饭的样子。百智爵士看到伍安出来,立刻给他拉凳子,叫他坐下。 “哟,今儿各位起这么早啊。”伍安谢过百智爵士,说了句客套话。他不怎么在圆桌厅堂待着,自然不知道各个英雄们的作息,这一句权当是打招呼了。 其他人没回话,还是百智爵士开口道:“今天大家聚在一块,是各自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既然小安兄弟最后一个到了,那就你先说吧。” “没问题。”伍安起身,“宁姆格福的情况我大概都有个了解了,目前葛瑞克的大卢恩也拿到了,史东薇尔也算安定了,我打算去盖里德看看,顺便参加红狮子城的战斗祭典。” 伍安说到要去参加祭典的时候,其他人都动了动身子,有的挺直腰背,有的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我目前就这个打算。”说完就坐下了。 “我接下来会留在圆桌厅堂。”百智爵士站起来说完,然后坐下。 “我会找一找去亚坛高原的路,去找金面具老师。”追随黄金律法的柯林说道,他声音轻细身体文弱,一副书生模样,会做一些祷告(与魔法类似)的技能。 “我会继续狩猎死诞者。”死亡狩猎d开口道,他穿着金银交接的孪生铠甲,红色披风,看上去气宇不凡,威风凛凛。 “我要去利耶尼亚。”接下来说话的叫迪亚罗斯,他的铠甲形似霍斯劳家族的铠甲,上下皆是银甲,用以红色的宝石点缀,身后更有一块棕色披风,印着家族的徽记。不过迪亚罗斯并没有将披风戴在铠甲上。霍斯劳家族是交界地的名门望族,然而迪亚罗斯并没有说自己是霍斯劳家族的人。 伍安看着围坐在圆桌的这些人,他们当中有骑士,有贵族,有魔法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貌似忠良但言辞轻浮的少女,再加上自己这个自诩侠客的杀手。偌大个交界地,居然要靠这么一帮人去拯救,真是可悲。想到这里,伍安直想乐。他用手指用力扣住扶手,才没有发作出来。 众人简单说完,便四散而去,各自奔着目标走了。如今圆桌厅堂的人都独来独往,圆桌厅堂不过是个休整的地方。就算是把这圆桌改成寻常桌子,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伍安看他们都走了,才开口问百智爵士:“涅斐丽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我派了事情交给她去做,现在嘛,想必已经出发了。” “这样啊……”伍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不知道小安兄弟有什么事找她?”百智爵士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对伍安还是提防的。 “没事没事。”伍安连连摆手,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他原本是想问问涅斐丽愿不愿意代她做史东薇尔的城主,但此事毕竟兹大,需要时间去考虑,所以伍安打算探探口风。涅斐丽一直都在为百智爵士东奔西走,他能安坐在圆桌厅堂里头研究各种魔法,都亏了涅斐丽为他跑东跑西。如今面对他,他肯定不能开这个口了。 “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伍安辞别百智爵士,正要离开,走过个拐角,却碰到了迪亚罗斯,他一脸惊恐和慌张,汗水不住的从额头流下,好像见了鬼一样。碰到伍安,他先是一颤,然后稍稍放宽了心,开口道:“你是那个打败了葛瑞克的伍安,对吧?” 伍安点头:“我认得你,你是迪亚罗斯。” 听到伍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对方还认识自己,迪亚罗斯的脸上稍稍显出喜悦,他继续道:“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想你,先跟我去一趟利耶尼亚。”他顿了顿,明显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的侍女勒尼亚跟我在利耶尼亚的时候走散了,我不认识那里的路,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同去,同样是集结在圆桌厅堂的战士,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伍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起了轻蔑的意思,倒真有一种想要拒绝他的冲动。不过他说的也有理,大家聚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缘分。行走江湖就讲究这个,伍安年轻,一腔热血,更何况自己就喜欢行侠仗义,就算知道迪亚罗斯是拿他当个陪同的,他也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义不容辞啊!” 迪亚罗斯看他答应,一拍巴掌,赞道:“妙极!” “话说回来,你怎么从那边过来,我记得那不是出口啊。” “嗐,可别提了。”迪亚罗斯知道伍安会帮自己,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跟伍安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他指着自己刚才过来的路:“那,走到头儿,有个穿着奇怪盔甲的人盘坐在地上,不吃不喝的,诶,光是他那一身盔甲我都觉得恶心。” 伍安听他的描述,当即反应:“你是说食粪者啊。” “食粪者?”迪亚罗斯的表情更加嫌弃,“他怎么起了个这名字?” 伍安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听百智爵士说他上辈子受了很大的苦,法环被敲碎,褪色者被召唤过来,他也在其中。不过他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待在那个房间里头。”伍安摇头,“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吃过,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他不重要,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迪亚罗斯转身要走,一想到自己不熟悉圆桌厅堂,又停下了脚步。这不禁让伍安起疑,他是怎么通过阿尔佩利希的考验,跟那些人平起平坐的。 罗德莉卡把调完灵的骨灰交给了伍安,伍安谢过之后,先带着迪亚罗斯来到了史东薇尔。如今城里依然有士兵巡逻弩炮戒备,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听命于伍安了。伍安通过赐福传送到了史东薇尔城城主宫殿外,守门的骑士和在场的士兵看到他,都向他行礼。伍安让他们平身之后,召来了肯尼斯。 “肯尼斯大人,这宫殿的大门,可曾打开过吗?”伍安问。 “你不吩咐,我们哪敢打开啊?”肯尼斯说道。 伍安一撇嘴:“我不是把史东薇尔城的领导权都交给你了吗,你怎么这么拘谨。” 肯尼斯摇头:“还是得你来。”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背过身去,推开大门,一把巨大的椅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伍安并不在意,反而是错过椅子,走到了自己后面,四下观察了一番。肯尼斯看这宫殿虽然土里土气,算不得雕梁画栋,但至少也是黄金君王的场所,配伍安还是合适的,索性追上前去,想要留下伍安,哪怕几天也好。谁知道伍安大手一挥:“肯尼斯,这个椅子,就暂时由你来坐吧。” 肯尼斯一愣,刚想要辩驳,伍安又一指通往宫殿深处的路口:“这里头的所有东西,你也看着,发给士兵们好了。至于怎么发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不贪得无厌,这就看你了,可以吧?” “大人,那你去哪?” “您可别叫我大人。”伍安一笑,走到迪亚罗斯旁边,“我陪这位朋友去一趟利耶尼亚,然后再去参加盖里德的战斗祭典。” 听到伍安这么说,肯尼斯埋怨的瞥了迪亚罗斯一眼,然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伍安摆了摆手,“不用等我。” “主子!”又一个声音叫住伍安,回头一瞧,是亚人柏克。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将一个腰包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腰包,里头装着各种小物件,主子远走,一路上应该用的到。” 伍安好奇,打开一看,果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即乐道:“还真周到啊,不过别自称奴才了,快起来吧。”伍安上前把他扶起,他行走江湖,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上下分明的官话称呼人。然而伍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虽然不喜欢当也没兴趣当什么王侯将相,但是骨子里是爱慕虚荣的。他做侠客,受人尊敬。如今拿了大卢恩,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破碎君王。人家叫他大人或者主子,他表面上不发作,心里头可是很高兴,这种高兴和做侠客时被人敬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如此,可是又说不出差在哪里,很是微妙。尽管伍安如此,可是他费劲力气拿到大卢恩,想要成为艾尔登之王,却不是因为什么虚荣,而是因为失去女巫的承诺,以及梅琳娜的委托。 “谢主人!”柏克虽然没在宫中服侍过,但知道见了主子得自称奴才,还得卑躬屈膝。哪怕伍安不在乎这些,他也须照做。 伍安把腰包挂在腰带上:“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说完领着迪亚罗斯离开了。 利耶尼亚在宁姆格福的北方,那里是一片巨大的湖区,水位很低,因此没有潮汐的影响。皇室卡利亚学院,即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就矗立在利耶尼亚地区。利耶尼亚的气候比啜泣半岛还要潮湿,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如果下雨,那么雨会持续很久。如果放晴,那便晴空万里无云。利耶尼亚有树林,有沼泽,有古道,有废墟,如果对这里不熟悉又没有地图,很容易走丢。外加上如今法环破碎,交界地万物已经失去了黄金律法的赐福,导致他们的灵魂没办法回归黄金树。而他们的身体又会变得畸形扭曲,可就是死不了。就因如此,许多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去维持住自己身体,不发生异变。现在正逢乱世,杀少掳掠事情不少,尤其利耶尼亚有许多生物存在,在利耶尼亚走丢,那很可能就凶多吉少,再难走出去了。 风暴城史东薇尔建立在一出山崖之上,这宫殿后面乍一看郁郁葱葱,再往前走上百步,便发现是个十分凶险的悬崖,并且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去。伍安用从咖列那里买到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起远处的情况。接连天地的黄金树和气势磅礴的魔法学院首先映入眼帘,让他不禁想起百智爵士跟他讲过的交界地往事:玛莉卡嫁给了荷莱露并赐名葛孚雷后,葛孚雷便带领自己麾下的熔炉骑士四处征战,为了宣扬黄金律法鞍前马后。等到他回到王城,却遭到了玛莉卡的驱逐,被收回了黄金赐福以及王者的权柄,被流放到交界地之外,葛孚雷的熔炉骑士们也四散到交界地各处。自那之后,玛莉卡嫁了第二任王夫——拉达冈,即第二位艾尔登之王。拉达冈率领王城军队,继续着葛孚雷没有完成的征伐。当王城军队行至利耶尼亚时,便和魔法学院针锋相对。第一次利耶尼亚战争,两方不分胜负。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卡利亚王室的满月女王蕾娜菈,率领魔法学院对抗王城军队。蕾娜菈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满月魔法,和学院的辉石魔法,让学院的战斗力陡增,最后跟王城军队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拉达冈感念于战争的残酷,宣布停战,两方势力宣布永结同好。蕾娜菈与拉达冈结为夫妻,并产下三子。后来拉达冈和蕾娜菈双双失踪,他们的三个孩子,满月公主菈妮不知所踪,拉卡德深入火山,不知去向。至于拉塔恩,现在正在盖利德。破碎战争之后,学院保持中立态度,将大门封锁。 “不愧是两口子,房子做的甚大。”伍安嘴上埋怨,然而黄金树乃是天外来客艾尔登流星降临交界地生长出来的,魔法学院原本也是魔法师的地盘,满月女王是后来居上,这两个地方的生长,都不出自两人的本意。利耶尼亚湖地势平坦开阔,如今阳光普照,放眼望去,真可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眼下该当如何?”迪亚罗斯看他收了望远镜,猜想他已经有了办法。伍安咂吧一下嘴:“先找到地图再说。”然后开始寻找起下山的路。走了一会,伍安发现了一处教堂,他探了探脑袋,教堂里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光头,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好生落寞的样子。伍安发现他穿的衣服跟瑟濂十分相像,此处又能远远看到魔法学院,因此伍安猜测他是个魔法师。他叫迪亚罗斯在门口等着,自己走进去看看情况。那个魔法师看到伍安走过来立刻提高警惕,紧握手中法杖,问道:“你是谁?” 伍安看他害怕自己,稍稍宽了心,开口道:“不用怕,我就是个过路的。”伍安举起双手,慢慢走到托普斯跟前。托普斯很害怕,但想着若是伍安要杀自己,自己早就人头落地了,于是不再设防,放下了法杖,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呢?”伍安坐在他旁边问道。 “我叫托普斯,原本是魔法学院的一个魔法师,但是我对于辉石魔法没有天赋,不管我怎么学习研究,都没有任何的成果,只会一些粗劣的上不了台面的魔法。不管我怎么刻苦,都无济于事。前几日,我正在房间里研究魔法,撰写卷轴,突然有人叫我出学院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信以为真,出了学院,谁知道回去一瞧,学院的大门上了锁,我没有魔法辉石钥匙,进不去,只能找地方先歇着。可是利耶尼亚湖哪里有什么能叫人久居的地方?我一直往南走,想要去宁姆格福,结果被路上的杜鹃骑士发现,一路把我追到这里。好在我买的东西多数是吃的,周围又有些果子可摘,于是就撑到了现在。” 托普斯所说的事情与百智爵士告诉他的不谋而合,不过有一点却有出入:百智爵士说学院大门已经封锁,然而托普斯却能够从里面出来,而且魔法师们应该不会为了他专门放他出去,于是伍安猜测学院大门目前是只允许出去不允许进来的情况。另外,伍安不知道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从自己被玛莉卡强行从交界地外召唤回来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破碎战争之前的众神之战伍安不在意,毕竟他们都是神了,长生不老都很正常。但是破碎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伍安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破碎战争最远不过一两年而已。不过这么说的话,那葛瑞克的年纪可就和自己的相貌格格不入了。 看伍安想事情想的出神,托普斯招呼了他两声,把他的思绪召唤了回来:“小兄弟,还没请教?” “伍安,你叫我小安就行。” “啊。”托普斯点点头,随后脸上现出窘迫之意,“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十个卢恩?我没东西吃,挺饿的,拿了卢恩,就能转化成生命能量了。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魔法。” 卢恩这种东西,揣在手里的时候可以拿来当钱进行交易,也可以融在身体里补充体力。伍安这一路上杀了不少生,收集的卢恩不计其数,区区十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当即给了托普斯。托普斯把卢恩握在手里一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但也还没到精神焕发的程度,依然佝偻着背。 “要吃的好说,我去给你打。”伍安笑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是魔法师,对吧?” “对。”托普斯点头,然后又气馁,“不过我也说过了,我没有魔法天赋,其他魔法师都叫我‘废石’。” 对于他的称号和自怨自艾,伍安不予理会,而是继续发问:“既然你是魔法师,那么你应该知道瑟濂吧?” 托普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觉得如雷贯耳,为之一振:“她可是个传奇人物,才貌双绝,如果不是拿其他魔法师做实验,前途不可限量。” 伍安听到自己师父声名赫赫,又听到有人说她的好话,自然为瑟濂感到得意,那一句“拿魔法师做实验”便就忽略了。 “怎么,你认得她?”托普斯问。 “啊,认得认得,她可是我师父。”伍安神采飞扬,师父出名,自己当然也能跟着沾光了。 “你居然是瑟濂的徒弟?!”托普斯喜不自胜,“那你可不可以施展一些魔法给我瞧瞧?” “可以啊。”伍安一摸口袋,才知道自己的法杖早就已经断了。他把那颗绑着一节断木的辉石握在手心里,表情有些尴尬。但是为了不给瑟濂丢人,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伍安虚握拳,用大拇指顶住断木在食指上,心无旁骛,心中念动咒语,将瑟濂叫的,还有自己从书上学来的一些魔法全都使了个遍。托普斯看到后大受震撼,啧啧称奇:“你真是个天才。” “我老师说我道行还浅的很,这几招算不上什么。能学会彗星亚兹乐和毁灭流星那种高级魔法,那才叫厉害。” 托普斯点头:“你给我看了这么多魔法,作为回报,我也教给你一些好了。” 伍安一听他要教自己,连忙摆手拒绝。托普斯笑道:“我教你,你也不一定需要学。就算学了,那我也是还了你刚才给我看魔法的礼,咱俩算不上师徒。”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再拒绝。托普斯挥动法杖,施展魔法,伍安看在眼里,却觉得毫无新意。他会的魔法自己全都会,表情从期待开始变得平淡。托普斯自知魔法不行,攻击类的魔法伍安比他会的都多。托普斯长叹一声,收回法杖高举过头顶,一颗散发着青蓝色耀眼光芒的明珠出现在他的头顶。原本托普斯的光头在日光底下就很闪耀了,这魔法一出,更是晃人眼目。 伍安看这明珠的光芒强劲又持久,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魔法。托普斯看他来了兴趣,想来这是瑟濂都不会的魔法,立刻有了底气:“这个魔法叫做星光,很好学的。来,我教你咒语。” 伍安听了托普斯的讲解,随手一抬,就将其施展出来。托普斯看到,啧啧称奇。 “这魔法真不错,探一些地窖牢房什么的,可真是好用多了。” 听到伍安对自己发明的魔法赞不绝口,托普斯心里欢喜,脸上浮笑。伍安抬手捏了明珠,瞬间光亮全无。伍安道:“先生教我魔法,我愿意做一绵薄小事,以报先生。” 托普斯道:“可是这已经算是你给我展示魔法的回礼了。” 伍安摆摆手:“你教我魔法,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施法,实在不对等,我须再做一件事,才能抵得上。我听你刚才说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学院,我愿意帮你找到钥匙。” 托普斯正因为钥匙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他居然亲自开口,当下听了,又惊又喜。而伍安呢,则指望他回了学院后继续钻研魔法,等到伍安找到办法进了学院之后,可以再找他学其他魔法。两个人相谈甚欢,心中各打一个算盘。 “那么我就先去了,眼下就请先生移驾史东薇尔,那里自有人招待先生,等到我找到了钥匙,再来接先生。”说罢,伍安带着托普斯去了史东薇尔,把他交给了肯尼斯认识后,吩咐肯尼斯好好对待托普斯,然后又领着迪亚罗斯回了教堂。 “听你们俩刚才说的话,你还懂魔法?”迪亚罗斯问。 “略懂。”伍安不想跟他透露太多,唤出托雷特,纵马而下。迪亚罗斯也不甘示弱,牵了马跟上。俩人下了狭窄陡峭的下山崖的路,半道上却闯进了一处小型军营。马蹄踏过,营地里头的骑士和狗瞬间警惕大作,跑出营帐,定睛一瞧,竟然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锁子甲,面容清秀。另一个面色凝重,身着华丽铠甲,想是哪家公子。营地中一个身披披风头盔顶花翎的骑士持枪上前一步问道:“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伍安啐了口唾沫,执着马鞭指向骑士,道:“这是这里唯一一条下山的路,又陡又窄,你们在这里设置关卡,不是存心的要拦人?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何贵干,真是不要脸。” 伍安鲜少跟人发脾气,这几句下去,脸上笑着,口里半是愤怒,半是讥讽。那些骑士听了之后并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好像伍安夸奖他们一样。伍安看这个头领模样的人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人肯定都跟他一副德行,当即猜测他们并不是哪家碎片君王或者势力的正规军,而是一群以打家劫舍为生计的散兵游勇。伍安说的正是事实,他们当然不气愤了。伍安看他们身上穿的银甲,又套着蓝色为主红色为条纹的战袍,猜他们是学院的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可以跟他们谈谈,打听一下钥匙的下落。哪知道伍安开口一问,竟然引得他们勃然大怒。伍安看他们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打过来,倒觉得事情变得简单好处理了。迪亚罗斯看到他们不要命的冲过来,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一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动,是伍安勒马冲出去了。 马上作战用剑本不方便,伍安不善马战,此处地段又凶险,不利于迂回曲折。伍安下马,踩着领头骑士的肩膀,落在营地里,展开剑招,与众人打作一团。迪亚罗斯看他像个陀螺似的转动,一点都没离开他脚底下的那一亩三分地,便将骑士们一一斩落。只不过他并没有防范魔法,最后一个骑士被他杀了之前,丢了一把辉石落在地上,摔碎成了许多的魔力球,向着伍安飞去。伍安舞剑格挡,魔力球碰到剑刃,当即又碎成魔力球,打在伍安身上。伍安身上的锁子甲从穿上到现在依然完好如初,得益于他战斗时大多片叶不沾身,以及赐福能够把衣服恢复。然而眼下,这锁子甲居然被小小的魔力球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伍安挡了半天,却只挡下了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都打在了他身上,叫他疼痛连连,惹得一脑袋的汗。伍安掀起锁子甲一瞧,只见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是自己没拿卢恩强加自己身体,只怕已经被打的一身眼儿,成了筛子。 伍安稍作歇息,然后开始仔细观察起骑士们的装束。这些人现在开不了口,但身上穿的戴的可是能表明他们的势力。他们这铠甲上的布料红蓝相间,倒是好看。他又看到铠甲的左胸上有杜鹃的徽记,伍安眉头一皱,想到了百智爵士跟他说过的杜鹃骑士。他们说是骑士,更像是雇佣兵,在卡利亚王室与学院两方之间反复横跳,毫无底线和荣誉可言,简直算不得骑士之流。 伍安不该了解内情,但他受百智爵士在历史方面的教导,算是对交界地的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既然他们是杜鹃骑士,那他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学院的人,怪不得他们要发火了。 “看来你不太擅长应对魔法。”迪亚罗斯说道。 “第一次打会魔法的人。”伍安想到自己在啜泣半岛曾面对过亚人女王,对方也会用点魔法,然而在她发招之前,伍安就把她杀了。这么说来,他的确没跟会魔法的人对过招。伍安只当迪亚罗斯说的风凉话,不予理会。迪亚罗斯这么说,则是随口之意,再无其他。两个人带着若隐若现的隔阂,下了山崖,进入了湖区。水位很低,才没过马蹄。伍安拿了石碑的地图,两人穿行在湖区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周围不只有草木,还有许多的遗迹,安静的叫人害怕。所幸森林里没有什么有威胁和敌意的生物,伍安和迪亚罗斯快马行了一个小时,先是出了森林,顿时豁然开朗,开阔的湖区彻底呈现在二人面前。两人绕过湖上的巨蟹巨虾,正行着,忽听到有人招呼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石头亭子里,站着一个穿绿色袍子的女人,正冲他们招手。 第11章 豪杰龟鳖齐聚首,爱恨情仇一并发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发现是个年轻女孩。她面容谈不上有多么精致,倒也活像个小瓷娃娃一样。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显得可爱。金色的头发后面盘起,在脑袋两侧又攒下两个小螺旋,加上这一身绿色的袍子,更显得贵气了。只是她一直驼着背,角度甚是夸张,导致迪亚罗斯和伍安都猜测她是不是有了什么病。 看到二人过来,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低头道:“我叫菈雅,是火山官邸的仆役,很高兴见到二位。” 伍安听到火山官邸,立刻想到拉卡德,他是满月女王蕾娜菈与拉达冈的孩子,是铁面无私的判官,深居在交界地西北部格密尔火山里的火山官邸里。伍安不知道火山官邸距离这里有多远,但想着利耶尼亚区域之大,猜测路途肯定遥远,不是自己眼下该去的地方。 “你招呼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伍安问。 “是有一件事,我来到交界地,是想为官邸招募勇士,不巧的是,我刚才被一个流氓打劫,项链被他抢了去,那是我很珍贵的东西,希望两位能帮我拿回来。” 前有一个托普斯,现在又来了个菈雅,真叫迪亚罗斯觉得奇怪,心里倒:“跟着他真倒霉,总有人找上门来求着帮忙。”伍安倒没像他那般埋怨,忙是互相的,一个忙能让两方获益,何乐不为。而且她刚才先说了招募勇士,后来又说自己丢了项链,要找人帮忙拿回来。这听起来是两件事,实则是一件事,其用意就是想试试他跟迪亚罗斯。要是他们两个连个项链都要不回来,自然也就不是菈雅在找的勇士了。 然而伍安这么想的确是他多心了,菈雅年纪要比他还小,心思又很单纯,说的事情的确是两件,毫不相干。他找勇士是真,急着要把项链拿回来也是真,两件事毫不相干,自然更无试探之意。 伍安听后,当即答应,就算他现在并不着急去火山官邸,在这留个名额也好。而且前面也说了,他爱行侠仗义,看到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姑娘向自己求助,更是少年意气豪爽道:“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听到伍安这么说,菈雅高兴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说完向着西北方向一指,“往那边走,有一个两层楼的屋子,看上去挺破,那个流氓就在那里了。” “了解。”伍安一扯缰绳,不由分说,立刻调转马头,直奔着远处那破屋而去。迪亚罗斯见状,也略显笨拙的一点一点转过马头,跟了上去。两个人行了三两分钟便到了屋子前面,眼见着一个汉子站在烤架后面。他上身松松垮垮的衬衫,下身紧腿裤皮靴,留着胡渣,满脸的痞气。他左手拿着串虾的签子,右手去拨弄煮虾子的锅铲。看到伍安和迪亚罗斯踏马前来,迅速的抬眉看了一眼,然后空出一只手用力向着边上甩了甩:“小心着点骑马,别把泥啊水儿呀的溅过来。” 他长得痞里痞气,开口更是粗俗囫囵,俨然是个混迹江湖的人物。起初看到他的样子,迪亚罗斯就已经觉得别扭,听他开口这般无礼,更显得不满。伍安行走江湖虽然没有几年,这样的人却也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流氓看了看迪亚罗斯一脸的不愤,又发现他身上穿的铠甲漂亮非常,猜他是个闯出家门行走江湖不知险恶的公子哥,并不正眼瞧他。反观伍安,身着简朴,面带微笑态度谦和,对自己又是拱手又是奉承,眼下当然更喜欢伍安。说不上尊敬,只是几分亲近。 伍安听了流氓的话,把马牵到了屋子旁边。迪亚罗斯也跟着栓马下驾,却只是站在一旁。伍安走到流氓前面,流氓坐着,他站着,既不失气度,也不失气势:“大哥,小弟受人所托,找一条项链,听闻在你这里,特来询问。” 流氓显然比伍安大上许多,叫大哥是应该。流氓平日没受到过这等礼遇,听伍安的口气,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野路子,不禁展颜道:“好说,不知道是什么项链?” 伍安一愣,想起菈雅并没告诉自己项链长什么样子,于是便说是菈雅叫他来的。流氓一听到,当时火了,喝道:“滚滚滚!那小屁孩叫来的人,老子不伺候!” 迪亚罗斯早看他不爽,如今他出言不逊,伸手摸向腰间,眼看就要动手。伍安一闪到流氓侧面,挡住迪亚罗斯,在挪动的时候向后踢了一脚,制止了迪亚罗斯,速度之快叫流氓没有发觉。伍安道:“大哥何出此言啊?” 流氓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吃我的东西,不给钱,我看她身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能当抵押,就要了她的项链。”流氓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居然还敢叫人来要项链。” 伍安一听,豁然开朗,笑道:“这等小事,小弟来当。”伍安当即化出卢恩,足有一万,“不知这些够不够?” 原本流氓就知道菈雅得找人来追回项链,他正想借机好好敲诈一笔。可是伍安出手阔绰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寻思要一千,谁知道伍安竟然给了十倍,不要说把项链赎回去,把流氓这个人买下来都够了。 流氓咽了口唾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多。他拿了一半,把项链还给了伍安,还给了他烤虾和煮虾。 “多谢了。”伍安掂了掂袋子里的虾,热乎乎的,感觉会很好吃。 “好了好了,买完了就赶紧走吧,我等会还得去听说书呢。” 原本伍安也不打算跟他胡掰,拿了项链就准备走了。一听到流氓说他要去听说书,心登时惊了一下,流氓只眨了一下眼,伍安便到了他身边,抓住了他手腕:“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伍安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眼下突然变脸,着实是吓了他一跳。外加上他抓着自己手腕,力气还大的出奇,流氓急忙道:“你先松开我!” 伍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松了手,向流氓赔礼道歉。流氓活动手腕,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安:“我刚才说,说书,就算利耶尼亚,甚至整个交界地都没有这玩意,你反应也不该这么大吧?” “你说那说书的在哪里?小弟好奇,想去听听。”伍安又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但这一次可不让流氓放心了。 “好说好说,你快点把项链送去,待会咱们一起去。”流氓摆了摆手,伍安怕迪亚罗斯跟流氓起冲突,带着他一起走了。 菈雅看到项链被拿了回来,心里脸上都是大喜,却看到迪亚罗斯与伍安变了脸色,立刻刹住了表情,说道:“多谢二位。” “不多谢。”伍安把一袋子虾给了菈雅,“火山官邸离这挺远,这玩意填不饱肚子,拿来打打牙祭倒也足够了。” 菈雅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她还道交界地小,没想到自己的盘缠在刚进入利耶尼亚的时候就用光了。她饿的两眼睛发昏,靠着味道找到了流氓,拿项链抵押,吃了一肚子虾,因为饿了好久,只觉得这是上好的人间美味,如果再能品尝到,倒也无憾了。她看两人再一次过来都变了脸色,想必是知道了她抵押项链的事情,而伍安却既往不咎,把虾送了她。菈雅年轻,谁对她好,她很容易就会记很久,乃至一辈子的。人家送了她虾,她不能就这么离开,索性把两件事并成一件事,送了一封邀请函给伍安,信上红漆正是火山官邸的标志。 “二位可凭借这封信前往火山官邸。”菈雅道。 “多谢。”伍安把邀请函捏在手里,跟迪亚罗斯离开。菈雅看两人走远,打开袋子吃了一个虾。好吃倒还是好吃的,只是不管她怎么咀嚼品味,都赶不上自己饿肚子时候那般美味了。 流氓看到两个人过来,关了火收了摊子,把煮好烤好的虾全都打包好,放在推车里,领着两人向着北边前进。伍安嫌太慢,找了根绳子把推车绑在了托雷特身后,驮着流氓前进。两马并行,跑了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魔法学院侧门附近。这侧门有一条大道延伸下去,拐一个弯,围绕着这大道有许多的房屋,静悄悄的,大概是无人居住。拐了弯下了大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片房子,虽然称不上荒废,但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都掉了些许瓦砾,长了青苔。阳光斜照下去,伍安远远看到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奇特生物坐在水中。他们身形矮胖,全身银灰色,四肢纤细,脑袋却如同青蛙,两只大眼睛没有同仁,从里到外黑成一片。乍一看憨态可掬,仔细观瞧,又觉得可怖。他们手里头有的拿波纹剑,有的拿波纹枪,都是一个杆接了一片又一片圆弧状的刀刃,看上去是挺新奇的武器,倒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伍安减速,准备拔剑。坐在他身后面的流氓一拍他想要拔剑的手,说道:“老实儿的,别吓着了他们。” 听流氓这么说,伍安想那些生物大概是友善的,至少不会平白无故的攻击自己,于是收回了手:“这些是什么东西?” 流氓摇头:“我只知道这东西叫白金之子,是叫人造出来的玩意,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伍安和流氓谈话,迪亚罗斯却发现勒尼亚也在,当即下马走到跟前,跟她严肃起来。勒尼亚倒是不紧张,跟迪亚罗斯讲这说书多么多么有趣。 伍安和流氓下马,那些生物见流氓来了,都十分欢喜,冲他招手。流氓也展颜,把一大袋子虾又分几个小袋子装好,交给他们。伍安和迪亚罗斯站在一旁,等到流氓给他们拿了板凳,两个人才坐下。三个人并肩坐在最后面,眼睛放在那屋檐下面的书案。流氓是一脸期待,伍安心里头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说书人用的书案,出现在交界地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伍安只猜是有像自己一样的褪色者来到了这里。 不多时,两个人从房子里头推门出来,一个人身高大概个一米八,身穿长衫梳着辫子,看面相得有五十岁上下了。双手背后,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另一个人则花容月貌,金发碧眼,跟前那一个人差了一个头,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指头女巫的装束。她一出来,梅琳娜就现出了身,悄悄站在伍安身后。前者站着,后者坐在一旁,抄起玉子在手。说书人看到自己常客已经到齐,又看到几个新客,心里一阵宽慰。眼睛一飘,看到伍安的长相,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得说书,马上恢复如常,拿起醒木在手,朗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完,响木一拍,台底下掌声如雷。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伍安对这定场诗耳熟能详。他鼓掌鼓的热烈,眼神直射向说书人。说书人也看向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到了其他地方,继续朗声道:“上一回书咱们说到啊,高祖皇帝将楚霸王项羽团团围住,直逼得楚霸王退居徐州九里山下扎营。今天这一回,咱们讲:‘乌江口十面埋伏,九里山霸王别姬。’”说完又拍了一下响木,底下人又一起叫好。 项羽十面埋伏其实是在九里山,说是乌江口,是为了让回目对仗,所以扯了脍炙人口的乌江口,跟十面埋伏连在一起。反正是做艺术加工的说书,大家听来都是过过瘾,要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好当然是去读书听课,哪里还来这听说书人胡诌?外加上交界地的人都没见到过这种艺术形式,更不知道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这等人物,听来只觉得新奇过瘾,都不在意了。 说书人已经年近半百,功夫却丝毫不差。口齿伶俐声音洪亮,他从彭越劫断项羽粮草开始讲起,说齐王韩信如何引项羽率兵前往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困住项羽。又说项羽如何突围,带领三万残军回到大本营,与汉军决战。讲的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仿佛真见一般。他双手跟着来回,和着内容,颇有挥斥方酋之意。台底下人听的聚精会神,跟着情节一块动情。讲到四面楚歌的时候,众人一起动容;讲到霸王别姬的时候,众人一起流泪;讲到霸王带几十人与汉军决战时候,又热血沸腾,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讲到霸王乌江自刎,众人又何等叹惋,替楚霸王感到可惜。说书人看情绪差不多了,唱道:“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那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好惨哝——”他唱着,坐着的那女子给他打板,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首唱完,响木一拍,台底下又是一阵如雷掌声。说书人拱手道谢,收了他们送了的卢恩,也不退下去,而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案后面,跟底下人聊起天来。 这些名叫白金之子的生物智力低下,说话都是咿咿呀呀,只能讲几个简单词语组成句子。听到项羽如此下场,只觉得悲愤,当即就在底下议论起来,说“霸王名门之后,刘邦市井流氓,没想到结局却是刘邦当了皇帝,项羽自刎。”“刘邦地痞市侩,草莽出身,总是打败仗;项羽百战百胜,天下无敌,最后居然刘邦成了皇帝,当真是天命所归。”“刘邦是小人,项羽是英雄。”总之说来说去,大家都在夸项羽,唾弃辱骂刘邦。说书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旁边的女孩面色沉重,心里正为霸王别姬而感到难过。 他们不知道,伍安可是对这事情了解的透彻。刘邦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识大体顾大局,懂得拉拢人才,听取意见,不拘泥于小节。项羽虽然是名门之后,可是他既不懂得人心,又当断不断,空讲妇人之仁。能共苦,却不能同甘。他既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又发现不了别人的才干。只凭借着自己天生的武艺与豪胆称霸天下,纵然百战百胜,也难逃一死。他是英雄,却只能是个人的英雄,不会是天下人的英雄。就算他当了皇帝,天下未必就太平,国祚未必就长久。这其中事情和道理,只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说书人选择沉默,想必是想让众人自己体会。 要说这场谁听的最高兴,那就是流氓了。他跟刘邦一样是是个地痞市侩,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刘邦的视角。从斩白蛇起义到最后定鼎天下,只有他听的痛快,心里头觉得项羽不足为奇。要是听到了兴头上,他便开始止不住的幻想自己如何统帅兵马,稳坐龙椅了。 伍安看向说书人,递了个眼色过去。说书人跟他眼神对上,招了招手叫他过去。伍安离席,趁着众人讨论的紧,从旁边绕了进去,梅琳娜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说书人看他们进来,一拱手,说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 伍安已同样的礼仪回敬:“小弟伍安,雍州人。这位姑娘是梅琳娜,算是我的……女巫。” “雍州?”说书人略一迟疑,“我名叫韦其逢,幸会。”韦其逢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曲臂放在身前。他冲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来,韦其逢道:“这位姑娘叫阿玉儿,我一直叫她阿玉姑娘,她便是我的指头女巫了。” 这阿玉儿其实是叫艾略尔,韦其逢听着不顺耳,叫起来更不顺口,于是就按自己习惯叫她阿玉儿。艾略尔听了之后觉得不错,索性自己就这么叫了,向伍安行礼道:“阿玉见过伍大哥,见过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点头,并不说话,伍安摇手道:“叫我小安就行。”阿玉儿道:“那我就叫你小安哥吧。”伍安点头称好,转而又看向韦其逢。 韦其逢道:“小安兄弟可是中土人士?”伍安道:“正是。”随即将自己在交界地之前和到了交界地之后的事情长话短说了一遍。韦其逢点点头:“我也是突然被传到了交界地,刚来就跟阿玉遇上了。她跟我说明了褪色者的使命,指引我到王城去。我对权谋征伐不感兴趣,更不喜欢江湖之事,于是便婉拒了。一连好久,她都跟我说这档事,每一次都被我回绝。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有耐心,她更有耐心。”说到这里,俩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后来我到了利耶尼亚,发现这里环境不错景色也好,就在这片地方住了下来。我想着交界地大概没有说书,索性造了个书案,给路过能听得懂话的说一说。阿玉看到我意已决,便不再跟我说什么成王的事情,帮衬着我一块说书。” 阿玉儿道:“韦大哥既然不想去做,我也不强求。不过我是他的女巫,就应该跟他同行。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陪着。”言辞恳切,确是真意。 梅琳娜前往黄金树,是因为自己受母亲使命却又失去记忆,便想到黄金树处找寻母亲赋予她的意义。在她心里,到达黄金树是必须要做的。然而她并不是指头女巫,没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因此一直沉默。伍安听后便觉得宽慰,说道:“韦大哥淡泊世俗,小弟佩服。” 韦其逢摆手笑道:“莫说什么佩服不佩服的,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精力再去冒什么险了。” 两个人正在这里聊着,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争吵声。伍安让梅琳娜跟阿玉儿留在屋里,自己跟韦其逢奔了出去。眼瞧见周围已经被一群杜鹃骑士包围,白金之子们都拿住武器在手,迪亚罗斯抽出自己一丈长鞭,将勒尼亚护在身后,流氓换上拳套,随时准备着战斗。 领头的杜鹃骑士,打扮的跟伍安今天在下山路上见到的领头骑士如出一辙,看来这杜鹃骑士已经将利耶尼亚霸占,通往其他地方的各个关口,想必都有他们的人手。放眼望去,如今在现场的杜鹃骑士已经得有百十号人,看来他们在学院周围的人最多。 韦其逢没出来之前,杜鹃骑士们便跟流氓他们互相叫阵,杜鹃骑士虽然个个身着铠甲,看上去气度不凡,然而所说的话粗俗无比,与骑士所讲求的美德完全搭不上边。若要比较起来,流氓的口都比他们要干净。领头的杜鹃骑士曲臂弓腰,看到韦其逢出来,立马朗声道:“哟,老头儿,今天又有新看客了。” 伍安知道来者不善,但韦其逢在这,自己不好先动手,况且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一乱,难免伤及无辜,索性先沉默着,看韦其逢如何应对。韦其逢向骑士拱手道:“承蒙大人关心,小人生意才愈加兴隆。” 骑士啐了一口在地上:“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前不久,我们几个兄弟在你这里,想听听你这说书是个什么东西,结果你这些看客把他们给打伤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说的事情发生在几天前,几个骑士确实是到他这里来过,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听书,而是为了收取所谓的过路费、场地费,不然就要动手,结果被赶了回去。韦其逢眉头微皱,说道:“确有其事,不过是大人的兄弟言语不当在先,小人迫不得已。” “呸!收你点钱怎么了,好像要你命似的。”领头骑士仗着人多,不做掩饰,显然对这一次的耍无赖胜券在握。 韦其逢没回话,流氓先开了口:“韦老爷子,甭跟他们废话,直接跟上回一样,把他们打跑得了!” “江湖!不可无礼!”韦其逢这样一喝,伍安算是知道了这煮虾子的流氓便叫江湖,看来是韦其逢给他起的,却不知用意如何。 “你小子,个子不大,胆子不小。好!反正呢,钱我是要定了,你们不拿出来,那就只能我们动手了!”说完一举枪,周围百十号骑士振动缰绳,踏马而上。眼看起了冲突,伍安立刻拔剑,和敌方缠斗起来。双方还没开始正式交手,就有两个白金之子被马蹄踏在一边,已经毙命。但白金之子擅长侧翻,他们的战术也是依靠侧翻来做到出其不意。如此一来,骑士们不能料敌先机,被白金之子们斩于马下,先头的一队人马很快就败下阵来。骑士们人多,头一队倒下,还有更多人扑上来。 迪亚罗斯的鞭子足有一丈长,平时盘在腰间,必要的时候,一扯身后,便可以将鞭子一把抽出。这鞭子的材料十分特殊,抽一下就能叫人皮开肉绽,抽两下便能让人血如泉涌,配合上霍斯劳家族的鞭法,可谓刚柔并济,深不可测。然而迪亚罗斯学艺不精,脑子里有招式,却只知道刻板的使用招式,不懂得变通。骑士们看得出他招式散乱,只有刚开始那几下算得上有威胁,但赖于他的鞭子又长又狠,不敢上前,却是慢慢的收紧包围圈。勒尼亚自幼便是迪亚罗斯的侍者,跟着他一块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是死党。勒尼亚知道迪亚罗斯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平时总拿这事情跟他开玩笑,如今见到他拿着鞭子用家传的功夫保护自己,心中觉得一阵欣慰。 江湖他既不会使武器,也不会骑马,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做虾蟹海鲜,还有打打拳击,其他的事情,便就免谈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并不急着去跟骑士打在一处,而是看时机,挑下马或者落单的人攻击,往往事半功倍。 其中一个骑兵奔向韦其逢,长枪指向他胸膛,其势要将他挑起来。韦其逢侧身一闪,握住枪头,用力转身一抓,把那骑兵拖下马来。与此同时,又一个骑士下马冲过来,一记正脚踹在他背后。韦其逢吃痛,迅速转身,连续躲闪。伍安先前看他高瘦模样,又见他说书,料想他没有多少功夫,如今一看他身手如此,但也觉得不凡。伍安正想上去帮忙,却被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脱不开身。他打的越是焦急,周围的人就越多。眼看着韦其逢也被包围,伍安大喊了一声“梅琳娜!” 话音未落,梅琳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子刚刚踏出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喊道:“老家伙,拿命来!” 梅琳娜抬头一瞧,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无赖帕奇。他手拿一根长棍,从上而下的劈棍而去。梅琳娜伸出手接住他这一招,帕奇先是一愣,转眼间就被梅琳娜拽在了手里,随后丢在一边。 帕奇的出现让梅琳娜始料未及,因此没能及时支援韦其逢。但见韦其逢一个人站在原位,脚下周围都是折断扭曲的兵刃。梅琳娜兀自觉得奇怪,伍安首先发觉出了端倪,惊讶道:“拈花折剑手!?” 原来刚才韦其逢被围住,再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他叹了口气,两只手一同使出,几招便将那些骑士的武器尽数折断。这拈花折剑手是有名的内功功夫,练得出神入化者,可以凭两根手指,挫天下兵刃。伍安在雍州和玉龙山庄都没见到过,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在交界地一睹风采,果然十分厉害。 那几个骑士看手里武器被眼前的瘦老头像拧抹布那样拧断,立刻愣在原地。梅琳娜用手中长棍突入,在乱阵当中施展开棍法。伍安和韦其逢见了,异口同声道:“少林棍法?!” “所以,少林到底是什么?”梅琳娜抽空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舞动棍子。一招一式皆是少林棍法的路数,叫伍安和韦其逢费解。 其实这种现象实属正常,譬如蒙古人拥有呼麦这种特殊的演唱形式,而北欧人同样会呼麦,这便是同纬度的文化趋同。梅琳娜会的招数,在伍安和韦其逢的世界叫少林七十二绝招,在交界地就是另一种叫法了。但就其本身,却是别无二致。 梅琳娜左右格开两个骑士,后跳躲过刺击之后用棍一戳,打在骑士胸口,立刻有千钧力将其捅飞出去,并撞倒了一大片骑士。领头的此时刚刚跟伍安打在一处,眼看自己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又看到自己手下杀了满地的白金之子跟一个娘们,没把这几个厉害的宰了,只觉得吃了大亏,恨的牙根痒痒,立刻拉开距离,不再打下去,领着剩下的人逃走。伍安轻蔑一声,收剑在鞘,赶紧跑到迪亚罗斯跟前,发现勒尼亚已经被割了喉,死了有一些时候,江湖受了伤,躺在一旁捂着伤口。韦其逢拿来一块布,跟江湖缠上,对迪亚罗斯道:“年轻人,还请节哀。” 迪亚罗斯毕竟技不如人,甩了几下鞭子,便气力不足,露出了破绽。骑士们一拥而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剑刃砍在铠甲上,竟然不起什么作用,顶多留个痕迹而已。勒尼亚看不惯他们欺侮迪亚罗斯,上前试图把他们拉开,可是迪亚罗斯着了甲,她并没有,骑士随手一剑,就把她杀了,落得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刚才场面虽然乱,但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迪亚罗斯找到勒尼亚到现在,也才仅仅半个小时。眼看陪着自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迪亚罗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没把看家功夫练到家,才叫勒尼亚如此死去。迪亚罗斯攥紧了双拳,恨恨道:“勒尼亚,你放心,我一定会变强,给你报仇。”说完,他把鞭子重新束回腰上。众人帮着他把勒尼亚葬了,伍安把火山官邸的邀请信交给迪亚罗斯:“你会需要这个。” 迪亚罗斯本来想多问一句,但他现在心情极差,不想多言,拿了邀请信,谢过众人之后,冲勒尼亚拜了四拜,然后骑马远去。料理完了这边的事,众人又去找帕奇。他被梅琳娜摔得不轻,现在还没醒过来。众人将他绑了,泼了冷水把他叫醒。帕奇睁开眼睛就看到伍安和韦其逢,现下一惊,大呼倒霉:“怎么又是你这个臭小子?!还有你这老头!” 伍安并不像他一样气急败坏,悠悠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啊呸!还不是拜你所赐!老子在宁姆格福跟一帮弟兄过得好好的,你和那个什么尤拉闯进来,搞得我们死走逃亡。我为了活命辗转到利耶尼亚,靠打蟹打虾勉强活着。今天到这里来,看到你们打起来,便想要趁火打劫,谁知道这小婊子……” 帕奇没说完,伍安拔剑在他的上衣前胸处留了一道痕迹,冷冷道:“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 帕奇被他这样一吓,当时一凛,随后又硬气道:“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吧!老子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 看到伍安似乎和帕奇有纠葛,怕伍安真的受不住他一激,一剑把他杀了,所以立刻说道:“小安兄弟,冷静点。” “我很冷静。”伍安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帕奇虽然可恨,但是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说不定他会知道辉石钥匙在哪里。于是说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魔法辉石钥匙,你知道在哪里吗?” 帕奇一愣:“你要那玩意干嘛?” “有人托我找到,我想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所在。” 帕奇听后,哈哈大笑:“原来赫赫有名身手不凡的大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可没有求你。” “那你现在可以求我了。”明明帕奇才是被绑的那一个,此时却是最神气的。伍安一皱眉,还没打算好,韦其逢却走到了跟前,说道:“老夫代小安兄弟,恳请阁下。” 帕奇眉毛一挑,心想我叫这讨厌的小鬼求我,你这老东西来凑什么热闹?不过后来一想,他是个忠厚长者,武艺又那么高强,求自己,那岂不是说自己比他强吗?这么一想,当即宽心,笑道:“好啦好啦,那个钥匙我的确知道,是我好不容易从一头龙的嘴里头拿出来的,嗬,那叫一个凶险啊,那个时候,那条龙正在睡觉……”他学着说书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伍安和韦其逢毕竟需要他道出钥匙所在,凭帕奇这臭脾气,一催他,他肯定就不讲了。两人于是都不做声,等他把话都说完,听他讲到把钥匙放在了附近洞窟的箱子里后,伍安给他松了绑,拿出地图道:“请带路吧。” 帕奇活动了两下手腕子,奸笑道:“我这带路也不能白带啊,给点带路费嘛。” 伍安刚才杀了不少人,得了不少卢恩,索性给了帕奇一万。帕奇一瞧,立马开心,在地图上画了标记,又道:“呐,那洞窟交给你了,我又一个容身之处没了。小子,你可得给我指条明路啊。” 伍安思量片刻,本来想引帕奇去追迪亚罗斯,想他们两个人功夫八斤八两,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么一道去火山官邸算了。然而又转念一想,虽然两个人武力相似,但迪亚罗斯毕竟跟自己走了一路,有了交情,而且人家还是名门之后。要是指了帕奇过去,那不是成心给人家添堵吗?思来想去,伍安又给了他一万:“自己想招去。” 帕奇虽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拿了一万,也不吃亏,当即笑道:“好好好,这回你终于做了件人事!”说完回到远处,找了一匹骑士的马,扬长而去。韦其逢走到被砍成两半的书案前,叹了口气。江湖此时已经好转,站起身在后面道:“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材料再给你造个新的。” 韦其逢摇摇头:“不必了。”转身看向江湖,“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待的地方,只能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生长在这里,实在离不开。如果韦大哥你要走,那就把我这几袋子虾拿去吧。” 韦其逢接过袋子,道了一声谢,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了一句“保重。” 江湖离开了,韦其逢直望他的望不到的时候,才转过头跟伍安说话:“小安兄弟刚才助我脱困,感激不尽,我愿意跟小安兄弟一同走一遭。” “前辈言重了。”伍安看他拈花折剑手用的出神入化,随即改口称他前辈,“前辈愿意同晚辈冒险,晚辈感激不尽。” 韦其逢道:“顺便也看看,还有哪里是我能立足的。”他招呼阿玉儿过来,“阿玉,咱们留在这里净被那些骑士找茬,这里已经待不下去。我要去跟你小安哥哥走一趟,找找有没有地方能待,你一起吗?” 阿玉儿道:“阿玉说过的,韦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韦其逢看向梅琳娜,“麻烦你了,姑娘。”梅琳娜只是点头。 经过刚才一战,伍安对韦其逢的身世经历颇为好奇,只不过这是别人私事,他并不好开口直接询问,所以并不做声。韦其逢只觉得自己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看出来伍安欲言又止,心里头觉得伍安是个有分寸讲礼数的人。几个人带好了东西,往洞窟而去。 第12章 天下随命何时平,称王少离唯命听 伍安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交给韦其逢,韦其逢拿出布缠上,又用打火石点了火,做成火把。洞窟黑暗,而且还有塌方的痕迹,伍安跟韦其逢彼此看了一眼,转头道:“阿梅,这洞窟又黑又深,很可能有危险。你跟阿玉姑娘留在这里,等我们两个的信号,再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下去。” “没问题。”梅琳娜点点头,领着阿玉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伍安点了星光魔法,跟韦其逢下了洞窟。 梅琳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阿玉儿坐在她左边,分些眼神看去,瞧梅琳娜左边眼睛始终闭着,以为她睡着了,梅琳娜这一扭头过来,她才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坐着。 阿玉儿在韦其逢跟前乖巧的很,一碰到了陌生人,便开始显露出活泼好动的性格,她看伍安笑盈盈的面善样,绕着圈的跟他聊天。等到两个人进了洞窟,跟梅琳娜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更甚者,她会和梅琳娜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好像她害怕梅琳娜一样,叫梅琳娜很是费解,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没什么,没什么。”她重复两声,抚摸胸口压制打心底升起来的一股恶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梅琳娜的眼神甚是奇怪,与其说是吓人,不如说是威严。让她想起在接受指头女巫的训练时候,在梦中见到过的玛莉卡女神。这就是阿玉儿害怕梅琳娜的原因,她虽然是指头女巫,但是毕竟没见过真正的神明,看到梅琳娜,只觉得看到了玛莉卡本人。 阿玉儿不想让自己露怯,于是信口道:“我是看小安哥哥和韦大哥下去,害怕他们出事。” “他们武功都很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们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着就行。”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她连忙应付,回想起韦其逢一直没跟自己显露过武功,今天用了拈花折剑手,面对好几个敌人都不落下风,甚至能扭转战局,不禁让阿玉儿大惊;伍安手握长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两个人的功夫,阿玉儿是看在眼里,当然不会怀疑。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两个人对敌时候的英姿,双手按在双腿上,手指头却不住的摆来摆去,嘴巴兀自无声动着,配合着手指头左右来回。梅琳娜把她小心翼翼的可爱样子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虚握了一下手,心里疑惑道:“我以前有没有过这样天真的样子,有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伍安和韦其逢在洞窟里头绕了一圈,发现这里火还没熄,却再没有人居住,便猜测是帕奇将其赶走之后占了这片地方。两个人走了两个来回都没发现钥匙,顺着梯子来到下层,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钥匙正躺在里头伍安喜出望外,拿了钥匙在手,又看到周围有许多许多没有被开采完的辉石矿,心里瞬间有了个想法:“在交界地闯荡,没有魔法傍身万万不可,如今我法杖已经断了,现下又有这么多的辉石矿,而且还有工具,我可以挖了辉石矿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给我打造一把辉石剑,这样我既可以用来施法,又能做为武器备用,何乐不为?” 伍安心里头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起来。他叫韦其逢先坐下等他,自己拿了镐子,撸起袖子就开始凿矿,也不管粗细劣优,反正最后修古都会解决的,要是自己材料没挑好,顶多就是挨修古一顿骂而已。他心胸敞亮乐观,别人骂他,他根本不以为意,但也不会动脑子反驳。 伍安能在交界地遇到同样出身中土的人,简直称得上是他乡遇故知。他对韦其逢一见如故,在知道了他功夫了得之后,更是对他的身世好奇,反正眼下只是挖矿很无聊,伍安索性开了口:“韦大哥,你的拈花折剑手真厉害啊,是跟着绣剑庄的人学的?” 这拈花折剑手是绣剑庄的独门绝学之一,伍安这是明知故问,探探韦其逢的口气。要是他对自己的经历不愿意细说,那伍安就自知没趣,不再问下去。要是他不忌讳,那伍安就跟他聊一聊。 对于自己的过去,韦其逢是绝口不言,但看四下无人,能在交界地跟伍安相遇,是莫大的缘分,纵使相处时间短暂,韦其逢也拿伍安当了莫逆知己,道:“小安兄弟,我只同你说,你听了之后,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伍安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韦其逢稍作回忆,将自己的往事娓娓道来:“我出身贫寒,又是孤儿,自幼胆小懦弱,受人欺侮,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他人的侮辱,阴差阳错下,找到了绣剑庄,拜庄主为师,希望能够学习武功,好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绣剑庄的庄主知道我习武动机不纯,但他希望通过他的言行来感化我。他不仅武功卓绝,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长栽花养花。修身养性之法,他每天都不曾落下过。然而我那时候心里的方寸之地,只存的下小小的报复。他看我内功练得好,便教了我拈花折剑手。我用了几年的功夫,将其练的出神入化,百试百灵。然而拈花折剑手也不过是绣剑庄的武学之一,我却不再打算学其他的,心里想着:‘连兵器我都可以折断,还怕什么呢?’我就这么回到了家乡,找过去欺负过我的人报仇。他们当中,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依然浪迹在市井,有些人则当了差,但我可不管那些,凭借着这一手绝技,最后达成了我的目的。每每想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我便喜不自胜。”说到这,韦其逢自嘲的笑,“后来,我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时候我便不再在乎什么恩怨,只想着过好日子。有了家人我才明白,有了他们,房子才能变成家,不管那房子多么简陋,都无所谓了。” 听到妻子孩子,伍安已经将接下来的故事猜了个大概,只听见韦其逢继续道:“后来,我的仇家找上了门。他们趁我不在,取了我妻儿的性命。我对他们报复,只是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反过来报复我,却要了我家人的命。我万念俱灰,葬了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二十多年,靠着卖艺说书维持生活。”韦其逢并起手指,“没想到这么多年,武功倒是一点没荒废。” 伍安听他说的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抽了抽嘴角,他背对着韦其逢,对方没看到。他凿了满满一推车的辉石矿,擦掉头顶的汗,看向韦其逢。他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对杀人这件事毫无顾虑,却终究没遭遇过这种因为恩怨而伤及家人的事情。从韦其逢没说完他就开始猜解决便能看出来,因为他没经历过,他对这种江湖恩怨没有什么感觉,更说不出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想了半天,强作惆怅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韦其逢听他语气,知道他对自己的故事只做表面的叹惋,却不能深深体会其中悲哀。韦其逢倒也不怪罪伍安,毕竟他年纪还小。而且他杀人不眨眼,总有一天会像所有的江湖人士一样,经历他不想经历又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的恩怨。 总有一些东西,是智慧和力量都奈何不了的。 两人沉默一阵,彼此不去看彼此,直到一声凄厉的狼嚎,引起了二人注意。两人立刻警觉,向着声源处走去。两个人看到不远处的光亮,直到眼前便是出口,并行着走出洞窟,看到一个穿白袍黑氅,头披轻纱的女子倚靠着一头巨大的苍狼。那头狼双眼翻白,显然已经毙命。至于那女子,双腿受了重伤,没办法再站起来。她抚摸着白狼,顺理它的毛发,口中叹息眼里悲伤,哀伤道:“罗伯啊,是我害了你。” 她虽然坐在地上,但是用那头狼做比较,这女子身高至少有两米,身体肯定比他们二人魁梧,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养的。尤其她身后背着弓箭,更叫伍安生疑。若非她真的能骑狼射虎?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双眼顿时像鹰隼一样锐利,眼神如剑一样直直插向伍韦二人。二人迎上她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开始运功,准备战斗。 女子看二人有拉开架势的意思,哼笑一声:“你们是褪色者?” 两个人面面相觑,伍安回答道:“是。” “你们既然已经废了我的双腿,还来做什么?我已经跟那百耳男说过,符节不在我这里,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他。” 伍安和韦其逢不知道她满怀悲愤的讲些什么,但伍安可知道她说的百耳男是谁,问道:“百智爵士?是他把你打成这样?” 听到伍安这么说,女子踌躇片刻:“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处理我们这些小角色?是他手下的人,暗中偷袭了我。现在,他们又去了白金村。” 说到百智爵士的手下,伍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涅斐丽,外加上百智爵士提起过派涅斐丽去执行任务,便开始怀疑涅斐丽。伍安问起女子是什么人袭击了她,她只道是一群跟自己一样身穿着白袍黄氅的人,其中有一个拿着两把大柴刀,刀刃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角。 看到伍安和韦其逢茫然不知的状态,女子的态度稍稍变得温和了些:“二位认得那个百耳男?” “认得,百智爵士嘛。”伍安耸耸肩,“我瞧不上那个老东西,他也瞧不上我,我们两个互相不对付,见面说几句客套话就算了事。我跟他的义女涅斐丽·露倒是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她可要比他老爹招人喜欢的多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二位了。”女子颔首,“我叫勒缇娜,是白金之子。” “白金之子?!”两人同时惊讶道,伍安问:“白金之子不是那个矮胖的生物吗,怎么……” “白金之子都是被人用银色泪滴创造出来的生物,像我这样人形的白金之子是第一代,而那些长得像青蛙的则是第二代白金之子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韦其逢问。 “我双腿已经残废,罗伯又已经惨死。”说着,她又抚摸了一下白狼,然后看向二人,“白金村此时恐怕已经遭受了屠戮,但是不管怎样,我必须要回去。我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变成骨灰,麻烦二位将我带到白金村。” “好,我们帮你。”伍安不说客套话,直接答应下来。他掏出了装着骨灰的袋子,勒缇娜点点头,化成一缕烟,飘进了袋子里。伍安看到她真的能变成骨灰,当下一惊,心里想到魔女蕾娜曾给过自己骨灰,这么说来,所有的骨灰可能是像白金之子那样用泪滴创造出来的,而且跟蕾娜肯定有不小的关系。 两人葬了罗伯,回到了洞窟入口,跟梅琳娜与阿玉儿说了这事。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向白金村方向进发。 白金村在洞窟北部几十里开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白金村所在的地方十分特殊,整座山体呈现出个口字型,而白金村便是在下面那一个横上了。四人刚穿过沼泽地,就看到坡道上的一个又一个的街灯已经挂满了尸体,真可谓触目惊心。阿玉儿见了这等惨状,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要惊呼,又想到可能会惊动村子里的杀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余三人看到都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做声。四人下马上了进村的坡道,伍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坐在桥底下,伍安走上前去,发现是涅斐丽。她此时正垂着头,跟前是几具死了有段时间的尸体,仿佛是在哀悼他们。她的左右两边则是勒缇娜描述的那些杀手,已经被涅斐丽杀了。 听到伍安来,涅斐丽抬头看向他,她脸色苍白,六魂无主,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怎么到了这里?” “受人所托。”伍安看村子这等状况,只能长话短说,况且白金村正是遭了百智爵士的屠戮,勒缇娜的事情不便跟涅斐丽说。可涅斐丽仿佛已经知道了百智爵士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阵苦笑之后便道:“像这村子惨剧,我小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弱者被残忍的屠杀,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那些恃强凌弱者,则随意的烧杀掳掠,不负任何责任,扬长而去。我被义父救下带走,他生养我,教我要扶危济困打抱不平,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强大了,而去欺负别人,反而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知道义父的使命,是要成为艾尔登之王,于是心中坚定了帮助义父登基的志向,指望着能有朝一日凭借手中双斧替天行道。可是谁知道,一直教导我要锄强扶弱的义父,竟然指使人,做了这种事……”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 涅斐丽始终以战士自居,现下流出眼泪,必然是伤心到了极点。百智爵士背叛了他曾经的信条,使得涅斐丽也产生了动摇。她这又何尝不是遭受了背叛呢?一直被她视作榜样的百智爵士,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怎么可能不觉得悲愤呢? 其余三人听到她这么说,都能把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转念一想,涅斐丽小的时候经受过战乱,那难道说破碎战争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个好几年吗? 涅斐丽攥紧了拳头,愤然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叫他们知道我涅斐丽·露是个会叫他们胆寒的战士。等我把他们都杀个精光,再去找我义父理论。”她嘴上还愿意管百智爵士叫义父,眼里却尽是杀意,提起斧头就奔入了村子里。 冤冤相报何时了,韦其逢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儿,他心头一痛,想要上前制止涅斐丽。可是他毕竟不如伍安跟她的关系亲近,伍安都不出言劝阻,自己更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开口阻拦。伍安看到涅斐丽振作精神杀进村子,倒觉得没什么,甚至在心里很支持她。一来是他对百智爵士心有成见,二来是他觉得这帮杀手的冷血,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直接杀了便是最优解。伍安在原地踌躇一阵,叫梅琳娜下马,自己唤回了托雷特。韦其逢把马拴在了一个桩子旁,领着阿玉儿跟随伍安进了村子。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灿烂,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照耀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始终都接受不到阳光的滋养,只有出了村子走上几十里地才能看到阳光是什么样子。正因为受不到太阳的恩泽,这里始终凄冷,外加上现在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阴森的叫人发毛。阿玉儿紧紧跟在韦其逢身后,抓住他的衣角。伍安随时准备拔剑,梅琳娜的双手垂在斗篷里,一有异样,立刻动手。 众人走到村子里行了一阵,都没发现涅斐丽,看样子她是气到了极点,脚力都变得比之前快。伍安见识过涅斐丽的本事,她生起气来反而会变得沉稳冷静,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急火攻心不敌于人,因此并不着急找她。众人又行了一阵,发现一个身穿黑氅的人躺在地上抽搐,伍安过去一瞧,已经死了一会,身子上因为带电,所以还有反应。伍安知道这是涅斐丽下的手,转头一看,发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大罐子,放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罐子上有一道裂纹,而且罐子深深扎进了土里,并没有底部。联合勒缇娜提到过的符节一事,又看看死去的人,伍安立马明白,冲韦其逢道:“韦大哥,麻烦你把这罐子击成粉末,可要注意力道了。” 韦其逢点点头,并起双指,在裂纹上一点,催动内力运功。拈花折剑手是出了名的内功,韦其逢用之易如反掌,自然内力深厚。不多时,整个罐子已经布满了裂纹,只听见咔嚓一声,罐子碎裂,碎片落在地上,没有一片崩飞出去。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看自己暴露,赶紧伸出双手制止几人,沙哑道:“几位停手!快停手!” 在他说停手之前,韦其逢就已经收了内力,伍安看到是个长者,也把手放了下来,说道:“放心吧,老先生,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不是来抢符节的?”老者发问,几人摇头,他这才放松下来。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几乎不可见,只能坐在地上,“我是白金村的村长艾尔帕斯,恕我不能站起,我在这多谢各位了。” “无妨,老先生,勒缇娜所说的符节,可是在你手里?”伍安刻意说出勒缇娜的名字,叫艾尔帕斯放松警惕。一听到勒缇娜的名字,艾尔帕斯立刻来了精神,胜似年轻十岁,“勒缇娜……那孩子跟您在一起吗?” 伍安不说话,摇了摇招魂铃,勒缇娜出现在了艾尔帕斯面前。原来刚才她因为重伤,一直都昏迷着,如今被伍安召唤出来,看到白金村的惨状,先是大惊,继而悲伤,随后又愤慨。见到艾尔帕斯,又赶紧凑上前,查看情况。伍安和韦其逢发现勒缇娜双腿已经康复,心里生疑,但并不是眼下重点,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见勒缇娜梨花带雨,已然是泪流满面。反观艾尔帕斯,他看到勒缇娜安然无恙,喜笑颜开,颤抖着手拿出符节,交给了勒缇娜:“拿好这个,我们白金之子是人造生命,被世人唾弃。哪怕偏安一隅,来到这偏僻地方过日子,也免不了被人屠杀的结局。孩子啊,这半块符节拿好,去雪山的索尔城拿另外半块,然后……去圣树,那里是交界地,唯一一个肯容纳我们的地方了……”艾尔帕斯越说气息越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勒缇娜看他奄奄一息,止不住的呼唤他。艾尔帕斯笑道:“我看我双腿萎缩到了这等地步,已经知道我大限将至,为了守住符节,硬撑着到了现在。”说完他看向伍安,又瞧了其他人一眼,“这孩子,就拜托各位了。”说罢便垂了手,没了气息。 勒缇娜把符节握在手里,趴在艾尔帕斯怀里泣不成声。众人表面不做声,心中都为眼前叹气。勒缇娜站起来,将符节交给伍安:“伍公子,这符节,麻烦你帮我保管了。” 伍安和勒缇娜心里都知道这符节是个贵重东西,但是她如今不方便拿着,便只能交给伍安拿着。伍安想着反正要凑齐所有的大卢恩,所谓圣树听着像是某个半神的地盘,自己早晚会去,索性就先保管住。勒缇娜无父无母,受了苦吃了难,只能跟罗伯和艾尔帕斯说。现在她先是葬了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白狼罗伯,又葬了抚养自己长大的艾尔帕斯,心中悲伤,纵使是滔滔黄河也比拟不上。她定了心神,擦去眼泪,提了弓箭,过了石桥。众人跟了上去,过了桥往右边走,发现下面简直是个浓缩的乱葬岗,尸体四散,柱子上吊死的更是不少。更有一团大火烧着一座小尸山。勒缇娜见状,恼怒到了极点,只一瞬间,便搭上了三支弓箭,射杀了三条向着自己飞奔过来的恶狗。伍安看那狗与自己在史东薇尔遇到的更加凶恶,身子已经有半边腐烂,可是凶狠丝毫不减。然而纵使它们如何可怕,都被勒缇娜射穿了脑袋。 三条狗应声倒地,涅斐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是被人踹过来的。众人朝着那头一看,一个人穿着白黄相衬的袍子,身上披一件黑色羽织,头上戴着噩兆模样的面具,手里各提两把柴刀,身有六尺长,头有两尺宽,刀刃锋利,更虬结着许多噩兆之角。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走过来,看身上的伤痕血迹,也是受伤不浅。但见涅斐丽半跪在地上,伍安拦在她身前,叫住了恶兆猎人。恶兆猎人见了众人,大笑起来,把刀扛在肩头:“小姐,你这找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老弱病残的组合啊,唉,怪不得爵爷把你支开到了别的地方,你不光是下不去手,我看就算是下手了,也办不成事啊。” 涅斐丽啐了一口,站起来道:“少废话,再来!” 恶兆猎人又一声大笑:“好,既然你求死,那我成全你。”说着便跃起来,举起双刀,向着涅斐丽砍去。涅斐丽唤起雷电风暴,可是终究势小难以抵挡,这一招下来,只怕会给他砍的七零八落。 伍安正想上前隔住,哪知在他之前,韦其逢就已经踏步而上,双手撑住落下的柴刀,身子一颤,便定在了地上。原本以韦其逢的功力,用指头夹刀不成问题,但这刀宽大,刃上又有角,韦其逢总有忌惮,怕使不上全力,索性开掌来挡。 他这一出招,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韦其逢脸色淡然,虽然双手撑着,却已经占了上风。恶兆猎人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韦其逢就把两把柴刀运在左边,一脚踢在恶兆猎人的膈肌处,踹的他撒了手,差点断过气去。韦其逢哼了一声,把柴刀随手丢在一边。恶兆猎人还想起身,被涅斐丽拔箭射杀。 恶兆猎人是最后一个敌人了,看到他倒地,涅斐丽松了口气。韦其逢走过去,看她并无外伤,又问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涅斐丽摇头不语,伍安把韦其逢、勒缇娜与阿玉儿一一介绍给涅斐丽,几人简单相识,随后伍安把众人回到了圆桌厅堂。 伍安将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休息,自己去把收集到的辉石矿交给修古。涅斐丽却再也压不住火,气冲冲的跑去百智爵士的书房。百智爵士的贴身护卫「王骸」恩夏百般阻拦,终究因为她是主子的义女,没有拦住。伍安害怕涅斐丽一冲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跟了上去。恩夏拦不住自家小姐,但拦得住伍安这个外人。伍安没办法,只能守在门口,一有动静马上冲进去。 涅斐丽冲进去倒没动手,只是跟百智爵士一阵理论。涅斐丽据理力争,声音大的伍安在门外都听的一清二楚,足见他有多么气愤。百智爵士倒是不紧不慢,把自己的道理娓娓道来。两个人争吵了得有半个小时,最后涅斐丽夺门而出,百智爵士则抱怀靠在椅子上,那雕刻着许多耳朵的头盔已经被他摘下摆在桌边。伍安看去,他已然白发苍苍,脸色沧桑但不失坚毅。他看到伍安,冷冷道:“怎么,你也想来教训我吗?” “我哪有那个胆量?”伍安嘴上这么说,一步步的走到百智爵士面前,居高临下,“我只是觉得爵士刚才说的,有些不妥罢了。” “不妥?哼,你该不会也天真的以为,救天下而可以不杀一人吧?” “我没那么以为,我只是觉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背叛自己曾经给予的信条,实为不妥。” 百智爵士以为伍安前来是要跟自己理论什么杀人的问题,早就准备好了整整一套的说辞。可是他没料到的是伍安说的居然是这件事,顿时让他哑口无言,久久,才点头道:“这我的确有错,我瞒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让他撞破了。” “有些事情应当开诚布公,尤其对自己的孩子。”伍安道。 百智爵士摇头道:“曾经的我天真的以为,可以不杀一人而救天下,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救所有人。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为之付出多少,还是会有人恨我。不管我怎么挽回,总会有人死去。于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为了大业,总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如果牺牲十个人就能救一万个人,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那十个人,更何况还是低贱到猪狗不如的白金之子。我之所以用我从前的信条去教导涅斐丽,是因为我看到了她身上身为战士的潜质,她可以做的比我更好。我虽然跟她争吵,但我始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却不会否定她的看法,她的选择,因为我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不是连带着把过去的自己也一块否定了吗?” 伍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等着待会去找涅斐丽的时候,或许用得到。看到百智爵士没有话再想说,伍安退了出去,在下面一层找到了涅斐丽,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偷偷的抹眼泪。伍安看到她哭成这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觉得可怜。眼下她心烦意乱,伍安上去劝她,估计会事倍功半,不如先回屋歇息,等到精神了再来找她。伍安在回房的路上心里打了下算盘,他和百智爵士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成为艾尔登之王。百智爵士杀人,是以少数换多数。而伍安杀人,是坚守正义、侠义、道义,宰杀恶人。然而杀人就是杀人,不管粉饰的多么漂亮,他们的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人命。伍安杀人是为了惩恶扬善,但杀的人里同时也有不少知道他侠客和杀手身份的。他杀了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百智爵士呢,杀少数而救多数,于天下当然有利,而且他也不否定自己教出来的后继者,伍安顿时觉得自己比百智爵士低了一筹,对百智爵士的看法有了大的改观。 伍安回屋把情况跟众人说了,在一阵唏嘘过后各自休息。等到伍安伸个懒腰起来,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他想到涅斐丽忙活了好久,肯定累坏了,于是急匆匆的去找她。此时涅斐丽正坐在下面一层的书房里看书,听到伍安敲门,她抽了抽鼻子,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叫伍安进来。伍安低头一看,发现涅斐丽正在看宁姆格福史。这给了伍安启发,他正好有个东西,留着也是留着,不如顺水推舟,赠给涅斐丽。 他拉开椅子坐下:“好受点了没?”涅斐丽点点头,没有回话。 “看的什么书。”伍安问道。 “宁姆格福史。”涅斐丽回答道。 “原来如此。”伍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护符,有意无意的抛着玩,企图引起涅斐丽的注意。涅斐丽看他那拿着个护符一上一下的,不免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嗯?啊你说这个啊,这是风暴鹰护符,我在史东薇尔捡到的。据说这上面刻画的,正是风暴王的神雕——风暴鹰汀涅。” 涅斐丽刚刚在书上看到风暴王的事迹,很受鼓舞。听伍安说这护符刻画的是汀涅,起了兴趣:“借我看看。” 看涅斐丽上钩,伍安不藏着掖着,把护符给了她:“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涅斐丽破涕而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什么,尽管拿去。”说到这,涅斐丽和伍安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两个人哄笑一阵,一起出了书房,跟大伙一同吃饭去。从把那护符拿在手里,涅斐丽就没有再撒过手,哪怕睡觉也攥着。她表面上没事,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第二天一早,涅斐丽找了伍安,说了自己的想法。伍安大喜,叫她跟众人吃过了早饭,由伍安领着到了史东薇尔。肯尼斯等人见到伍安,向他行礼问好。 “托普斯先生,你看这是什么?”伍安拿了辉石钥匙出来,托普斯见了,大喜过望:“你拿到它了!” “没错,现在,它是你的了。”伍安把钥匙交给托普斯,托普斯在史东薇尔这些时间,已经知道了伍安就是现任城主,立马向他行礼道谢。伍安连忙扶起他:“要是您真想谢我,就给我留给门吧。”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伍安派了人送走托普斯,又告诉他们把利耶尼亚煮虾子的一个叫江湖的流氓接过来。伍安看人到齐了,便宣告了自己将要去东边的盖立德,参加红狮子城战斗祭典。看到海尼斯上前,伍安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为宁姆格福选了一位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年不可夺其心的主子。”说完看向涅斐丽,涅斐丽收到信号,走到海尼斯前面行礼:“参见大人。” “你说你叫涅斐丽·露?”肯尼斯身为领主嫡子,当然知道葛孚雷的原名叫做荷莱·露。他曾经就做过史东薇尔的领主,如果涅斐丽跟他是一族,那涅斐丽当城主无可厚非。但血统是次要的,肯尼斯首先要知道涅斐丽的志气如何,便问道:“你为何想要当城主?” 涅斐丽沉了口气,将自己跟百智爵士的分歧同众人说了,然后道:“我要成为领袖,贯彻自己的信条,向义父证明,我有能力,我可以救所有人。”随后转身看向肯尼斯,风暴鹰的护符已经被她做成了项链,佩戴在胸前。肯尼斯看她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心中放心了六七分。伍安上前道:“这位城主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是毅力还是战力都绝对可靠,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肯尼斯听罢,笑道:“那当然,伍兄弟推荐的人,我怎么能再有疑虑呢?”当即把位子让了出来,又叫人拿了城主的披风,给涅斐丽披上,请涅斐丽上座。涅斐丽披挂上披风,却不急着坐在位子上,而是首先向伍安臣服:“属下愿意为王上效力。” 看到涅斐丽单膝跪下宣誓效忠,其他骑士、侍卫、仆从,包括肯尼斯,也都一齐跪下行礼,齐声道:“臣等愿意为王上效忠!” 伍安虽然心里头不想当什么王,但他还是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称王称霸的。笑道:“各位起来吧,我即将远行,想要拜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帮助我这位朋友,将史东薇尔,宁姆格福,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齐声答应,伍安叫人备马准备离开。肯尼斯说道:“王上,您击败葛瑞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交界地,您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现在向东远行,理应有个名号,也算师出有名了。”肯尼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伍安听了,心中想到古往今来黄袍加身之事不胜枚举,更想到手足之间了无信任互相征伐,心中不禁一凛。但转念想到那是天下平定之后的事情,于现在而言为时过早,于是不再多想,低头思索,嘴里头嘀咕着:“少小离家老大回……少小离家……少……离……少离……少离!”他一拍巴掌,“好,那我以后就叫少离王好了!” 伍安定了自己的称号,其余人纷纷拜服。伍安叫其他人平身,韦其逢拱手道:“恭喜小安兄弟了。” “嗐,韦大哥,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伍安笑道,“不知道韦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盖立德?正好为说书加点素材。” 原本韦其逢没有这个打算伍安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他听说碎星将军拉塔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而他现在正在盖利德。韦其逢想亲眼见见这个英雄,于是答应伍安一同前往。阿玉儿听了,拍手叫好:“好耶!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王上!”裁缝柏克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手里头捧着一件衣服。 “这是……” “这是我为王上缝制的。”柏克叫侍卫把衣服抖搂开,伍安看了很是满意,当即换上。他下身是黑色的靴子,灰黑色的紧身裤子,上身外套一件绿色的半袖风氅,后摆长到膝盖,内衬一件白色的背心,缝有薄甲。整身衣服在一些地方有银制的甲片加以装饰,柏克知道伍安年少且武功高强,穿这套衣服既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又能让伍安做起动作来潇洒飘逸。伍安见了之后十分喜欢,但又想到自己刚刚拿下一座城池,而且还转交给朋友管理,自己自称少离王已经足够,再穿上什么少离王袍,未免太过于招摇过市,于是叫柏克先将衣服收着,以后再说。给了柏克一万卢恩,柏克谢恩过后,涅斐丽便提出送伍安他们一程。等到众人勒马在古道前,江湖也被带到了地方。看到他来伍安说道:“江大哥,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盖立德?” 江湖一直都在利耶尼亚做海鲜,好生寂寞,无人欣赏。自从他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人生便有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听书。韦其逢不光给他带来了欢乐,更教会了他不少事情。听到韦其逢要去盖利德,他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好,来人,备马!” 驮着江湖的那个侍卫下了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江湖骑。原本江湖坐在后面就已经十分不稳当,侍卫一下去,江湖更是发了怵,浑身止不住的冒汗:“我不会骑马啊。” “学一下不就会了嘛!”伍安说完,一拍马屁股,江湖腾的就骑马飞出去了。他牢牢抱紧马脖子,大喊救命。其他人在后面,看着他向着朝阳飞奔,都大笑起来。伍安笑了一阵,骑马上前。韦其逢和阿玉儿看了,也都跟了上去。涅斐丽众人望着几人的背影东去,逐渐被鲜艳的朝阳吞没为止。 第13章 去路焰墙逢高筑,曲径坤坑遇深巉 江湖骑的马跑的飞快,一口气跑出去不停,转眼间已经跑出去十里,确实是宝马良驹。江湖始终抱着马脖子,身子牢牢贴在马背上,生怕自己跌下去。他此时汗如雨下,浑身好似水洗,手心出汗让他有些摸不住马脖子,迅速动了下双手,那马打了个响鼻,竟然慢慢的听了下来。江湖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睁开眼睛,发现马正站在路边吃草,他松了口气,急忙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汗水,回头望去,却不见伍安等人的身影。他坐在马背上放松筋骨,只觉得脑筋绷紧,阵阵发痛,搞得他头晕脑胀。他想下马歇歇,但他不会骑马,自然更不会上马下马。他只觉得自己此时坐的甚高,要是凭自己强行下马,没等到自己琢磨到下马合适的姿势,说不定这马又会忽的奔出,不知道再把他领到哪里。一想到这,江湖心里一咯噔,双手连缰绳都不敢去抓,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丝毫不敢动弹,哪怕周围有呼救声,他也充耳不闻。 等了一会,其他几个人也骑马追了上来,看到江湖,几个人笑着招手,勒马在他身边停住。江湖看他们来了,指着伍安抱怨道:“臭小子,你把我可害惨了。” 伍安哈哈大笑:“江大哥,别见怪,行走江湖,骑马这件事总要会的,骑一段对你有好处,更何况这是匹好马。” “我就是江湖,别人都行走我,却没有我行走别人的理儿!”江湖没有文化,只凭得听书才有了些见识,知道江湖大概是个什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韦其逢说道:“宝马易行不易停,你既然凭自己勒停了他,那它便是你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江湖心想之前驮着自己的侍卫,不同样骑这马还叫停了的。一个普通侍卫都能把它治的服服帖帖,又算得上什么好马了。不过他极其敬重韦其逢,所以没有说出来。扭过头思索片刻,指着马头说道:“你这畜生跑这么快,肯定是上辈子吃别人的虾子不给钱,叫人活活打死,所以这辈子投胎成了马,指望着这辈子白吃之后能溜之大吉。既然如此,我就叫你无赖好了!”说完,大着胆子拍了下马脖子。他这一下不轻不重,这马倒也不跑,打了个响鼻,像是答应了一样。 众人正为其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浑厚,听起来是个功力深厚之人。几人下了马,顺着声音上了道边的土坡,看到一个大铜色罐子嵌入在土地里,它长着干泥形成的手脚,上面沾着一片又一片瓦片。韦其逢始终都待在利耶尼亚,没见过这种生物,立刻提高了警惕。阿玉儿知道这是战士壶,把这生物跟韦其逢说了。梅琳娜见状,也现了身。那战士壶看到众人走近,朗声道:“几位,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有什么需要?”伍安看他胳膊的弯曲,走到他身后。 “我卡在这里,出不来了,麻烦几位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 “呃……我们救你没问题,但会不会把你打碎了啊。”阿玉儿壮着胆子,上去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战士壶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各位尽可放心。” “在下冒犯了。”伍安看到大壶会说话,着实觉得新鲜。他搬来一块石头放下,卸了剑当做杠杆,头嵌入壶的身子底下,伍安双手握住剑柄,向下用力一压,将战士壶撬了出来。战士壶离地三尺,稳稳落地。众人看他身形庞大,落地竟然不起一粒烟尘,都不住喝彩。 “哈哈哈哈哈!精彩的一击!”战士壶扭过正面,“战士壶亚历山大,在这里谢过各位。”说完抬起右手,从罐子里掏出几块生肉,“这是谢礼,勇者肉块,各位路上饿了,尽管拿去吃。” 战士壶以容器作为身体,肯定会装东西。而这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战士的遗体。战士壶们成年之后会四方游历,将战死的战士尸体装进壶中。他们将这视为一种必要的修行与荣誉。而死后能够被战士壶装入其中,也被战士看做是一种荣耀。被装进战士壶的肉经过战士壶本身的锻炼,肉质、口感和味道都会变得更好,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人肉。阿玉儿知道这其中道理,却没有说破。这一路上难得打到个什么野味,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还在乎什么人肉不人肉的? 伍安收了肉块,交给江湖保管。亚历山大沉一口气:“几位可是要去盖利德?” “正是,我们是要前往盖利德红狮子城,参加战斗祭典。”伍安回答道。 亚历山大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在点头:“我此行的目的也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请跟我们同去吧。”伍安道。 亚历山大又晃了晃身子,似乎在摇头:“我不能骑马,自然就不能走常规的路,几位先行吧,我们红狮子城见!”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请了,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领着众人下了土坡,过了一座大桥,继续向东而去。转眼间又走了几十里路,远远看到一个村子,狩猎死亡的d正站在村子口外头。伍安看见他背影,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并挥手大喊。d转头看到伍安过来,仍然站在原地,也不吭声,等到伍安下了马,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要去盖利德,你呢?” “我刚刚消灭了水生村的死诞者。” “死诞者?”伍安不解。 d点点头:“黄金律法破碎之后,生命没有办法回归黄金树,生命的循环停止。交界地的一部分生物,包括人在内,他们的躯体变得扭曲苍老,却迟迟不死。而又有一些生物,他们失去了灵魂,身体却始终生长,甚至于,不击中要害,他们便会不死不灭。据说大王子葛德文便是第一个死诞者。他身为半神,却被黑刀刺客,用涂了死亡卢恩的黑刀刺杀。灵魂虽然消失,身体却一直在成长。他的尸体如今不知所踪,日后恐为交界地的一大隐患。”说着拿出一个形似匕首的黑色软物,“这东西叫死根,猎杀死诞者就可以拿到。盖利德有人,专门收这种东西。” 话正说着,其他几人已经到了伍安身后。看到他们在说话,便不上前打扰。伍安接着刚才的话问:“是什么人?” “野兽祭司古兰格,他现在人在盖利德,你要是有兴趣,就去见见他。如果把死根给他的话,那么他会交给你一些祷告。” “好,我知道了。” d一点头,简单环视了其他人,上马告辞之后向着相反的方向去。其他人问起伍安刚才他跟d说了什么,伍安简单回答,然后继续向东走。复行六十里,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钟,刚才阳光还颇为明媚,可是众人越走越觉得天空似是残阳普照,放眼尽是萧萧血红。沿路上尽是沉沙折戟,看来在此处曾有一场恶战。大路旁边有一块剑碑,上面刻着:“葛孚雷王的最后一战,经此一役后被玛莉卡女神罢黜,流放于交界地之外。” “看来眼前就是盖利德了。”韦其逢说完,看到剑碑对面有一处教堂,墙壁有被烧焦的痕迹,心中感叹这教堂不大,却只是受了涂炭,却未倒塌,实属奇迹。正想着上去查探一番,一阵骇人笑声传出。只见一个身穿指头女巫长袍的女人走了出来。阿玉儿见了她穿着,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觉得亲切。但看她肩膀上扛着的五尺长的大菜刀,还有一脸狰狞的笑容,立马消了亲近念头。 伍安在交界地这些天早已经能看出来那些人能结交,那些人是可以二话不说直取性命的。看到对方来者不善,伍安直接拔剑在手,笑道:“短短这么一会功夫,就遇到了好几路角色,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反观韦其逢,他当年行走江湖,仗着自己拈花折剑手无人能伤他,便心高气傲,飞扬浮躁,最终落得了个妻儿全亡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始终谦让低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武功,譬如利耶尼亚面对杜鹃骑士与面对恶兆猎人的时候皆是如此。他颇为有礼,上前道:“不知姑娘芳名,有何事请教?” 对方那女人哈哈大笑:“臭小子,牙尖嘴利,等我待会把你剁成臊子,再拿你舌头下酒。”然后又看向韦其逢,“至于这个老东西嘛,风干之后做成腊肉好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阿玉儿看她疯疯癫癫,满嘴都是吃人的胡话,看来她那把大菜刀就是为了铡人用的,看到身边伍安和韦其逢都在,胆子自然大的很,抢上一步道:“喂,你哈哈哈哈哈的,笑什么啊你笑。小心当了曹操,一笑招来个燕人张,再一笑,又招来个赵子龙!” 阿玉儿自遇到了韦其逢之后便跟着他学习打板唱曲说书,耳濡目染。像张飞赵云这等英雄人物,可谓是张口就来,“再说韦大哥问你名姓,你还没回答呢。” 女人听了这些个陌生名字,一时发愣,然后又哈哈大笑:“好,老娘叫安娜塔西亚,给我记好了。” 听她自称老娘,伍安便觉她是个不需与其讲理的泼妇,同样笑道:“听你笑的这么有劲,嗓门看来不错。你这名字这么拗口,舌头一定灵活,等我将其割下来下酒!” 听到伍安用自己话骂回来,安娜塔西亚又气又恼,竟然又笑了起来:“好你个小畜生,够胆的就来啊!” 伍安自到了交界地之后便经过卢恩强化自身,比之初到之时,虽然身体上没有外表上的变化,但内在伍安可谓劲力强悍,想要杀她何其容易?但伍安并不急着一剑要了她的命,而是踏着步子冲上去。安娜塔西亚看他步履不快不慢,猜他练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到家,单手抡起大菜刀,虎虎生风。伍安看她单手就能使得动那菜刀,短暂一惊,但脚步未停。安娜塔西亚菜刀砍去,伍安横剑挡住,剑竟未动分毫。安娜塔西亚力气大的出奇,她不会任何招式杀人先靠笑声震慑,然后力大砖飞。如今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被轻松挡住,不免心中一惊。伍安看她发愣,一脚将她踹了出去,直接把她踢回了教堂门口。这一脚非同小可,直接将安娜塔西亚踢的口吐鲜血,一时间竟站不起身来。韦其逢暗道伍安武功深厚,阿玉儿则拍手叫好,看到眼前的吃人魔败下阵来,她十分欢喜,虽然这一脚不是自己踢的,但也觉得过瘾痛快。 安娜塔西亚又吐了一滩血在地上,这一脚让她认清了伍安跟她之间的差距。适才她那一招虽是全力,但破绽不小,她同样没想一招定胜负,只想对方抵挡她这一招已经格外费力,哪能想到对方能抓住破绽还击?反观伍安,气定神闲,连架势都不摆,丝毫不怕安娜塔西亚有什么后手。 安娜塔西亚吃人多年,未逢一败,凭着自己手里的大菜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个硬茬,猜他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战斗祭典的。想着想着,心下不禁一凛,要是去参加祭典的人都走这条路,那她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还要打吗?吃人姐。”伍安一扬下巴,“这地方不怎样,人肉也不好吃,不如去宁姆格福的史东薇尔吧,我叫他们给你做好吃的,绝对胜人肉十倍!” 安娜塔西亚的嘴巴刁,除了人肉,其他肉一律受不了,还是大笑道:“老娘宁死不屈!” “好,有骨气,那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伍安刚想发力,韦其逢拍住了他的肩膀:“小安兄弟,得绕人处且绕人,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放了她吧。” 韦其逢吃过复仇的亏,他伤人家不轻,人家伤他家人性命,所以他心里对随意打杀十分忌惮。可是伍安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会随意杀人。必要时杀人,他也绝不手软。 伍安一笑,推掉了韦其逢的手:“此人不死,后患无穷,现在死,比以后死要好的多。” 伍安嘴上轻飘,对杀和死都毫不避讳与在意。安娜塔西亚这么一个吃人恶魔,听了之后都为之胆寒一瞬。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伍安冲她勾了勾手。安娜塔西亚决定放手一搏,她把大刀横着,刃口向下,朝伍安飞奔而去。接着一蹦三尺高,用尽力气,势要将伍安铡成两半。伍安把剑掷出,正中安娜塔西亚的脑袋,扎了个对穿。伍安一个转身躲过刀刃,伸手接住剑柄然后一甩,登时鲜血四溅,安娜塔西亚的尸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沉沉落地。韦其逢看他杀伐果断,皱了皱眉,心中对伍安改观。 伍安收了剑,从安娜塔西亚身上摸出一份地图,又摸出几块人肉,笑道:“这个我收着,人肉就给你吧。”说罢将人肉放了回去,扛起尸体走到熏火教堂后面,点了把火给烧了。伍安打开地图,循着众人前来的痕迹,一路推到了教堂所在的地方,恍然大悟道:“再顺着这条路走上十里地,就能进入盖利德了。”说完收了地图,骑上托雷特继续向东边前进。几人行了十里路,此时天空四野已经尽是残红血色,放眼看去倒也算得上壮丽,可是要往深了想,却是触目惊心。当年玛莲妮亚与拉塔恩在盖利德进行殊死搏斗,却不知这片天地,是否是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十里过后,路便已经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大的墙壁。这墙壁表面滚烫,石缝之间不断散发出蒸汽与火焰,叫人难以靠近。伍安仔细看去,发现每一块砖头都在冒火。抬头瞧一瞧高度,少说得有二丈。并且这堵墙的左边连着同样高度的山坡,坡度很大,只能凭轻功上去。另外一边是平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过墙去。 伍安想试试这墙的温度如何,拿了一块勇者肉块丢在墙上,肉立马发出滋滋声。伍安赶紧用剑把肉刺下来,一瞧,一面已经糊了,另一面则熟的刚刚好。如果不是伍安刺的及时,恐怕整块肉都无一幸免。 好东西不能浪费他把肉切了两片,糊的自己吃了,熟的给了阿玉儿。阿玉儿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对伍安的烤肉技艺赞不绝口。韦其逢和江湖看到伍安对阿玉儿好,都各自欣慰起来。 伍安咽了肉思索了片刻。这墙温度太高,他们上去,估计没等翻越直接就熟了。旁边的山崖坡度太高,一个人上去没有问题,可是眼下他们有五个人,并且都不会轻功,左边也不用考虑。眼下只能走右边,等到找一条能走的大路,再到盖利德东南方向的红狮子城去。 “我们只能往南走了。”伍安把地图给其他人看,地图上被划了一道红道子,看样子这地图是在艾奥尼亚战争之前的老地图了。这墙盖的这样高,想安娜塔西亚肯定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只能凭着自己想象,在这上面乱画一通,因此这地图只能做个参考了。伍安收了地图,领着几人沿着高墙向南走。 几人行着,越走越觉得奇怪,这方圆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到处都是尸骸残兵,就算战争怎么惨烈,也不至于如此。况且拉塔恩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胸中汇聚天地正义豪气。于军人而言,他是不二明主。于江湖草莽,他可称侠王。这附近已经是盖利德的地盘,他身为盖利德一方诸侯,肯定不会就这么丢下死去将士的尸体在这里,任凭他们腐化。伍安觉得蹊跷,韦其逢却感叹战争更无情。阿玉儿与江湖,则一个隐隐不安,一个警惕非常。眼看时间已经要到中午,可莫说红狮子城,就连一处能落脚的住户都没看着。不过想想也合理,这周围横尸遍野,又有一堵碰上就成炭的高墙,谁肯住在这里? 江湖是一众人里唯一会精做食物的,自然就成了队伍的厨师。他看时间到了中午却还没地方能生活做饭,不禁发起牢骚:“这破地方,怎么连个叫人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歇脚地方没有,大不了我们就在马上吃了算了。正好这旁边有烤架,咱们手里又有肉,害怕吃不到吗?”伍安这么一说笑,叫旁人心宽了些,虽然不像他一样笑出声来,脸上也浮出笑容。江湖沉了口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心中怨气还没完全消去,依然苦着个脸。 众人沿着墙一路走一路看,打眼儿瞧见一个褐色尖尖,显然是木屋子的顶盖。江湖探探脑袋,那却不是屋子是什么?当即大快,冲上前去。伍安怕屋子里藏着什么脏东西,怕江湖遇难,叫托雷特追上。无赖的确是匹好马,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屋子门口。但见那木屋没有门也没窗户,三面漏风,只剩下入门正对的一堵墙,和撑住屋顶的木头架子,说是屋子,更像个凉亭。江湖看屋子里没点灯,在这正午时候,却暗的可怕。看无赖快要撞了进去,赶紧扯了扯缰绳。无赖与他默契无比,慢悠悠的停下。江湖看屋子里头有个人影坐在地上,心想韦其逢与伍安都有所长,自己也不能落下。自己虽然只会街头拳脚和一手厨艺,可毕竟也跟着人家东奔西走了,总是要显显能耐的。于是放下戒心,开口朗声,边问边往前走:“打扰了!” 伍安听到他喊,立马警惕起来,从马上跃起,落在他身边按住他:“别进去。”伍安说完,拔剑上前,挑去了眼前人身上披的破布,随后点起星光,两人看到,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人瘦的皮包骨头,浑身通红,皮肤已经溃烂。而且身上还有如同真菌一样的疙瘩、疱疹,大的小的连成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的血管呈黑色遍布全身,显然血液已经干涸多时。常理来说,任哪一个生物变成这幅样子,肯定是没命了。然而眼前人却慢慢挪动身子转过头来,全身骨头咔咔作响。他转过了正脸,眼球早就已经不在,整张脸与他的身体一样布满黑线与疱疹,一张嘴巴大张着,牙早就已经没有了。身体变成这副模样还能动弹,却不是僵尸是什么? 江湖在利耶尼亚靠捕食水味为生,却也没见到过比这还要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僵尸看到两人,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向着二人慢慢走来。伍安二话没说,砍了它的头。尸体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不动了。然而尸体上面的疱疹还在生长,仔细看去,好像还冒着红色的泡。 伍安的剑上全是浓稠的猩红液体,隐约还冒着热气。伍安甩了好几次才将其甩干净,又怕剑上有残留,迟迟不敢收剑。至于江湖,则呆立在那里,屏住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这里有一个,只怕还会有更多。”伍安用布擦拭了一遍长剑,这才放心收了回去。他抬头看向高墙,眉毛拧在一块:“墙外都如此,这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是非之地啊……” “不……不管如何,咱们先吃饭吧。”江湖支支吾吾,浑身颤抖。他把马上带着的炊具卸下来,支起炉子点火。众人围着火炉坐下,眼前火焰给他们带来了些许温暖,却给不了他们安全感。几个人面色都很凝重,先前出发时的欢乐,此时荡然无存。 众人吃过了饭,又沿着墙走了十几里,不光没发现大道,原来的平地突然变得崎岖不平,马肯定是不能骑了。众人无可奈何,只能下马步行。韦其逢、伍安和江湖牵马走在前,阿玉儿走在后。此时几人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的要塞城堞,阿玉儿看几人情绪低迷,想着如何振奋大家的精神,于是伸手一指,还没出声,脚下的地方突然坍塌,紫光从裂缝里闪出。几人听到阿玉儿的叫声,立刻回头去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伍安向前一蹬,手指头与阿玉儿的手擦过。就在众人无望之际,梅琳娜以伍安的指头为点,现身抱住阿玉儿,然后掏出使命短刀,插进山体,滑到了下面。上面的石块石板看到两人落下,托浮着石块石板的紫光瞬间消失,落了下去。凭这高度,足以把两人压的粉身碎骨。梅琳娜一抓阿玉儿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 韦其逢看到下面塌的很深,又被各种大石挡住,心中急迫阿玉儿的安慰,问道:“阿玉,你没事吧!?” 阿玉儿拍去身上的灰尘,冲上面大喊:“韦大哥!小安哥哥!江大哥!我没事!”接着转回头看向梅琳娜,跟她对视之后身子一怔,低头怯怯道:“谢谢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点头,放声道:“小安,你跟韦大哥和江湖原路折返,走山崖那条路,这里似乎是个坑道,我领着阿玉儿,看看能不能走出去。我们兵分两路,在红狮子城汇合。” 伍安点头:“好,你需不需要什么武器?我丢给你!” 梅琳娜沉默片刻:“我会随机应变,事不宜迟,这就行动吧。” “等等!”江湖叫住她,扔了一袋子食物下去。梅琳娜把手伸过缝隙,接住了袋子。 “那我们红狮子城见。”伍安说完,牵马掉了头,梅琳娜也掉头走进了坑道里,阿玉儿紧紧跟在身后。 “刚才那道紫光,看起来像是魔法……”伍韦江三人回到路上,伍安自己观察了一下眼前的高崖,然后上手抚摸了一下。猛的想到自己曾见到过这紫色的魔法,就在啜泣半岛。当时他刚来到啜泣半岛的奥利提斯魔法塔门口,见识过这种魔法。他立刻想到瑟濂,于是叫韦江二人留在原地,自己则通过赐福回到了驿站街遗迹。瑟濂正坐在砖墙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看书。她听到脚步声见是伍安,下了砖墙,行礼道:“小女子参见少离王。” 伍安看到瑟濂给自己行礼,急忙把身段压的比瑟濂更低,说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瑟濂起身:“你现在是一方诸侯了,当然受得住这样的礼节。” 伍安摇头:“我这少离王不过虚名而已,现在宁姆格福实际的掌控者是涅斐丽,不是我。” 瑟濂不继续跟他辩驳,把话题扳回到了正规:“急匆匆的过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伍安把自己跟同伴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重力魔法。瑟濂听在心里,严肃道:“自魔法师的先驱——雪山的观星者们,通过观察星星而发现了魔法以来,对时间与空间的尝试研究与掌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能够操纵时间的魔法还没有,但是空间魔法已经有了眉目。这重力魔法,便是空间魔法之一。顾名思义,可以随意控制重力。法力高强的人,甚至能将外来的群星都禁锢住。” 伍安听出来瑟濂是在卖关子,猜测瑟濂说的这人八成就是拉塔恩。 瑟濂继续道:“重力魔法,入门简单,不算难学。但是想要精进,却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徒弟目前只需要学一些能够帮人升降的魔法就行。” 瑟濂点点头,回到遗迹拿出一本书出来,交给伍安:“看这本吧。” “多谢师傅。”伍安道,“师父,需要徒弟带您进城吗?” 瑟濂摆摆手:“这里挺好的,鸟语花香,天高云淡,我在这里栽花种草,好不快乐。” 伍安素知她魔块魔女的往事,想她不喜欢跟太多人待在一起,也不强求。管瑟濂又要了一根法杖,拿了书与她告辞。 第14章 双凰逢英凭造化,三才探巧过龙墙 就在伍韦江三人原路返回的时候,梅琳娜和阿玉儿正往坑道身处前去。梅琳娜虽然只睁着一只眼睛,却好像并不受黑暗影响。然而阿玉儿可是一对肉眼凡胎,只能贴着墙壁摸黑走,也不敢挪大了步子,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那僵尸的姿态还在阿玉儿的脑海里生动着,叫她对盖利德彻底没了好感。原本还觉得到这里能遇到有意思事情的她,此时恨不得长出个翅膀,从刚才石头塌下来的地方飞出去。可是那里缝隙不大,她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于是少做想象,老老实实的跟在梅琳娜后面。 梅琳娜独来独往惯了,就算跟别人同行也是附在伍安身体里,很少动用武力。一想到这个,她就回忆起伍安说起的少林功夫。梅琳娜总是找不着机会问个清楚,眼下反正找路也是闲着,不如就问阿玉儿算了。梅琳娜想她一直跟韦其逢学习说书,大概知道什么少林七十二绝技。于是她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阿玉儿。阿玉儿本来好好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颗发着光的大眼睛,不由得一惊,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差点把她跳的晕了过去。阿玉儿定神一瞧,才看出来是梅琳娜,这才松了口气,却仍然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梅琳娜看她一直活泼好动精力十足,一遇到自己便蔫了。而且她还从来不敢正眼看自己,心下疑惑,问道:“我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玉儿连忙摆手,脸上毫无血色。 “那……你害怕我?” “呃……这个倒是有一点。”阿玉儿低着头,偷偷看向梅琳娜,伸出一根手指头。 梅琳娜沉吟片刻:“我跟指头女巫交流不多,不怎么了解。如果我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尽管说。”梅琳娜跟伍安待的久了,说话有时候也像他一样。 “诶呀,这怎么能叫得罪呢。我反而,觉得得罪了梅姐姐你呢……” “得罪我?你得罪我什么了?” 阿玉儿斟酌片刻:“我觉得梅姐姐的眼睛,好像玛莉卡女神。” 阿玉儿这么一说,梅琳娜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回忆起玛莉卡的长相是什么样子,怔怔道:“……算不上得罪。” “那就好那就好,梅姐姐啊,你只要不怪罪我不敢正眼看你就好了。” 梅琳娜点头,继续带头赶路,问道:“话说起来,阿玉儿你知道,少林寺吗?” 阿玉儿平时没少让韦其逢给她讲故事,少林寺这名字她自然不陌生,听到梅琳娜问起,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出,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少林寺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梅琳娜耳边厢听着,眼看前面有了火光,抬手把墙上的火把摘了下来,继续听阿玉儿讲。等到阿玉儿讲的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梅琳娜也走到了尽头。二人站在木头地板上,她四处观瞧,一片漆黑,眼下只有脚边的梯子能走,偏了偏头:“火把给你,我下去瞧瞧。” “好。”阿玉儿接过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只盼着梅琳娜能早点回来。梅琳娜把斗篷攥在手心里,双手搭在梯子两侧,隔五道脚踏梁滑一次,没一会就到了底下。梅琳娜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矿坑,且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在上面看是漆黑一片,等到下来便豁然开朗了。 “下来吧,没事的。”梅琳娜向着上面朗声道,阿玉儿听了她说下面安全得很,立马喜上眉梢,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的爬了下来。等到她踏到地上向周围一看,果然是别有洞天,就是岔路有点多,不好选是哪条路了。 “这路这么多,到底改选哪一条呢……”阿玉儿摩挲下巴。 “我们下来之后,方向都很难辨认了。况且就算我们识得了方向,也不能保证就能直接出去。”梅琳娜站在原地,静心感知周围的环境。 阿玉儿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她这么一喊,倒惊动了梅琳娜。她拍了下阿玉儿的肩膀,但为时已晚。脚步声与铠甲的错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梅琳娜眉头紧锁,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了短刀。阿玉儿喊完之后,立马就有人影在洞里若隐若现起来。她还道是这坑道里驻守的士兵,冲其招手。等到对方走到了光源下,阿玉儿和梅琳娜才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驻守坑道的士兵,分明是穷凶极恶的僵尸。它身上穿着红狮子军团的红袍铠甲,头上戴着银盔,整张脸浮肿溃烂,白色的孢子在脸上一张一合,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刚破了一个泡,又生出来一个泡,跟他们在屋子里头看到的别无二致。 阿玉儿这样近距离看这张脸,全身起鸡皮疙瘩,午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周围全是僵尸。他们见了阿玉儿和梅琳娜,立马从死气沉沉变得生龙活虎,抄起手里头的兵器朝她们攻去。 看到这么多僵尸,阿玉儿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慢慢后退到梅琳娜跟前,又愧又怕,流下泪来,哭道:“梅姐姐,我闯了大祸了!” “无妨,如果我们走了一条路,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只怕要比现在现在更为凶险。如今他们全都蹦出来,倒好处理了。”梅琳娜握了短刀在手,眼睛迅速环视一圈周围。僵尸人数太多,她一把短刀,终究难以对付,总需要个长武器,才能拨开一条生路。在那之前,梅琳娜需要先让阿玉儿离开。目前只能让阿玉儿上梯子回去,梅琳娜看准了方向,叫阿玉儿跟好自己,自己准备杀出一条路。她面对的是不会应招的僵尸,外加眼下情况紧急,自然不用使出什么招式,只求快准狠,转眼间就砍到了几个拦路的僵尸。 梅琳娜把阿玉儿带上梯子,一个僵尸伸手去抓,梅琳娜一招龙爪手卸掉了其胳膊,夺过了僵尸手里的长枪,见长兵器到手,梅琳娜立刻施展开少林枪法,将周遭僵尸全部扫荡开来。眼看着还有源源不断的僵尸赶来,梅琳娜却越战越勇毫不胆怯。但阿玉儿现在脑瓜子里全都是僵尸的恶心模样,哪里还管得上她打的好不好看。等到自己完全脱了险,再看也不迟。 梅琳娜的少林棍法没使出十之一二,便已经打到了十几个僵尸。但是这兵器日深月久,枪头枪杆已经不堪其用,经过梅琳娜这一使,更是经受不住,枪头被一刀砍下来。梅琳娜退后一步,盯着棍子呆了一瞬,随后继续用少林棍法拉开局面。此时阿玉儿已经到了上面,她松了口气,又看到梅琳娜大展身手,把恐惧都抛在了脑后,大声给梅琳娜加油鼓劲。 不管阿玉儿喊还是不喊,梅琳娜都不会留手。只一会的功夫,现场的僵尸便倒了一片。阿玉儿正想要下去,梅琳娜叫住了她,在原地施展了一招名为“黄金树恩惠”的祷告,然后才叫阿玉儿下来。 阿玉儿落在地上,发现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场地中央,它旁边的僵尸们身体逐渐溃烂,显示散发出猩红色的雾气,然后又被金色的烟尘压制回去。 阿玉儿感到好奇,问道:“梅姐姐,这是什么?” “黄金树恩惠,可以压制猩红腐败。” “猩红腐败……”阿玉儿沉思片刻,随后一拍巴掌,“对了!我听别人说过,当年女武神玛莲妮亚不敌拉塔恩,使出猩红腐败,才扳回一城。但是猩红腐败副作用极大,不仅会让自己的身体遭受严重的侵蚀,还会影响神智。玛莲妮亚重伤拉塔恩,自己也昏迷不醒,被尊腐骑士的骑士长芬雷救起,杀了个七进七出,才闯出重围。” 阿玉儿一说起这些英雄故事便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大堆。梅琳娜点点头,继续道:“猩红腐败,十分邪门,且无药可治,只能用一些法子压制住。比如,在黄金律法下诞生的祷告。” 阿玉儿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梅琳娜思索一会,回答道:“据说猩红腐败是由交界地之外的腐败女神带来的,意图通过这猩红腐败感染整个交界地。不过黄金律法也是交界地之外的无上意志带来的,他们同为外神,彼此谁都奈何不了谁,他们创下的招数,便都能彼此压制,形成平衡。” “原来如此……”阿玉儿看向周围的坑道,思索着不知道该走哪一条。就在这时,从左边的坑道里传过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梅琳娜和阿玉儿觉得古怪,立马警惕起来。阿玉儿听不出来,梅琳娜的耳朵却格外的敏感,觉得这响声的规律颇像拳法,当即叫阿玉儿跟在身后,朝着最左边的坑道跑去。两人拐过几个弯,远远瞧见前方火光通亮。一个战士壶正在那里横扫千军,把僵尸一个个打的四散粉碎。两个人跑出矿洞,只见亚历山大把两具僵尸捏成一团,掷了出去。看到梅琳娜和阿玉儿,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 看到亚历山大,阿玉儿也显得兴高采烈,忙跑上去问道:“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一声,回答道:“我本来想去红狮子城,结果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 梅琳娜施展黄金树恩惠,免得猩红腐败弥漫开来。阿玉儿笑了笑,把他们的遭遇跟亚历山大说了,两个人又是一阵大笑。 梅琳娜知道阿玉儿性子活泼嘴又闲不住,跟自己同行估计得憋坏,让她跟亚历山大聊聊,算是得了阿玉儿的意,叫她畅快非常。 二人正说笑之时,一声吼叫传来,三人看去,一头鳞甲厚重背生双翼的黑色大蜥蜴,正右手举一把黑色鳞刀,大吼大叫,好像因为几人忽视了它而生气。原来刚才亚历山大掷出去的尸体撞开了一对大门,被锁住的大蜥蜴听到声音,转醒过来,看到几人,便凶狠起来。 “哦?熔岩土龙!”亚历山大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哼哼,看来盖利德也有龙脉。” 看到熔岩土龙趴伏在地上,肚皮贴着地面,行动又非常缓慢,比之僵尸,倒不是那么可怕,阿玉儿因此不着急,问道:“壶大哥,这熔岩土龙是个什么来头?” 亚历山大胸有成竹,丝毫不动,回答道:“人吃龙心脏吃多了,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既成不了古龙,也成不了飞龙,只能做个伏地的蜥蜴。”说完哈哈大笑,似乎这已经是他的特召。几里之外,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便知是他来了。 “龙心脏?”梅琳娜一怔。 “诶?梅姐姐,你也知道?” 梅琳娜点头:“伍安就曾经吃过一个,虽然疼的痛不欲生昏死过去,但也确实掌握了亚基尔的火焰。” 亚历山大听了,啧啧称奇,几个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把熔岩土龙放在眼里。熔岩土龙既然是人变的,虽然人形不在,但人性还仍。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怒上心头,举刀便砍。 亚历山大本想它到自己跟前再发招,但看身边有两位红粉,便提前出手。别看他身体宽大,身手却是不凡。他突然跃起旋转着身体落在土龙身后,抓住尾巴,一个过肩摔,叫它哪里来回哪里去,看的阿玉儿拍手叫好。亚历山大并不停手,仍然是抓起尾巴,甩了好几圈才松手,把土龙掷的老远,直到撞在石壁上。练功的人尤其忌讳这摔,身子越沉的人,摔在地上就越疼,更不要说这土龙了。这两下摔的太狠,两只眼睛直冒金星。亚历山大还想上去摔它一摔,速战速决。熔岩土龙看亚历山大来势汹汹,为了保命,下意识的吐出熔岩。亚历山大看这熔岩像海浪一般打来,立刻躲开。熔岩土龙看这十分有效,于是牟足了劲故技重施,连着吐出熔岩。眼看地上就要满是岩浆,没有亚历山大的立足之地。阿玉儿为他捏一把汗的同时,急中生智,拿起了身后放着的用来炸坑的火药在手,大喊着叫亚历山大闪开,一把将火药丢在土龙嘴里。土龙感觉嘴里有东西,熔岩已经退不回来。结果火药只是碰到熔岩的高温,便已经爆炸了。 这一炸非同小可,立刻叫熔岩土龙嘴里冒烟下巴溃烂。亚历山大抓准机会,一跃而起,拳头从上而下,打在熔岩土龙的头顶,把它脑袋捶了个稀碎。 阿玉儿又是一阵拍手叫好,还没等高兴一会,头顶便落下簌簌灰尘,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好,要塌了!”亚历山大说完,头顶落下一块大石,亚历山大一拳将其打碎,然后又打碎了挡路的碎石。阿玉儿看那土龙的尸体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龙心脏和一把刀。她立刻飞奔出去,把心脏包好并拿上刀。亚历山大把路打开,一手提起阿玉儿,一手提起梅琳娜,沿着出路跑去。 伍安拿了书后便回到了韦江二人所在,如今虽然知道梅琳娜阿玉儿都没事,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对梅琳娜的武功有信心,只是盖利德这地方十分凶险,在地面上就有这骇人的僵尸,到了地下,岂不是会有更多可怕的东西。眼下情况不容乐观,更不容伍安慢慢的把重力魔法学了。他一手撑着书本,一手将重力魔法对准了山崖下面的一块石头,照着上面的咒语施法。念了几十遍,总算把石头托起,放在了山崖上。其他二人看到伍安念了几十遍就学会了这移物之法,都为之感到高兴。伍安喘了口气,继续念动咒语,先将两人的马一匹一匹的递了上去,然后又将两个人送了上去。但他刚刚学习,还不甚熟练,用起来十分消耗体力。两人看到伍安气喘吁吁,都急问他情况如何。 伍安摆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得……休息一下。”随即靠坐在山崖下面,不再出声了。 “江湖,你的马快,麻烦你去前面侦查一下了。”韦其逢道。 江湖跟韦其逢同行,一直都在找机会证明自己,如今江湖差给了他一件事情去做,他自不会拒绝,立刻答应。凭着心里一份欢喜,一跃就上了马,骑着无赖跨过火墙,窜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伍安慢慢的醒转过来,他撑着墙站起来,用法杖在自己脚上施了咒语,自言自语一句“试他一试”,面对着石壁,打算发动逍遥步。 逍遥步这轻功不似江陵那等瞬息千里的轻功,又不能叫人双脚垂直走上石壁。伍安咽了口唾沫,发动逍遥步,两脚用力,脚底碰到石壁上,之后便像是脚底有胶一样,牢牢吸附在石壁上。伍安大喜,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如履平地。伍安开始迈开步子跑起来,越跑越快。终于跑到崖边,一把抓住,翻身站定在地面上,韦其逢与江湖见了他,急忙上前。 “让二位久等了。”伍安一拱手。 韦其逢点头,看向江湖问道:“前方状况如何?” 江湖把刚才眼见的情况一一道来,起初二人听到他说前方有一条宽大的土路,都觉得一阵宽心。而后又听到他言语踌躇,便觉得奇怪,追问他接下来如何。江湖支支吾吾一会,开口道:“再往前走,我就看到了一堆龙,黑压压的一片,栖息在一片脏湖里头。更远地方还有火墙,不过比之拦咱们路的,可要矮的多了。火墙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龙。它睡在火墙旁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听到有龙,韦其逢吃了一惊。中原人谁人不知龙的传说,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这生物。韦其逢在利耶尼亚只听说有一条辉石龙,不过他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眼下知道前面百里开外便有龙,而且还是好几条,心里头又害怕又期待。至于伍安,他知道交界地的龙都是长翅膀的,不是他和韦其逢熟知的龙,自己又亲手杀了一条,并不觉得稀奇。只觉得有好几条龙,不免觉得难以对付。 “不论如何,先前去看看。”韦其逢骑上马,打头前上路。伍安与江湖不甘其后,都上马跟上。 江湖在这么短时间看到这么多,自是因为他挑了个高的地方打眼望远观瞧。三个人一上了路,才知道距离江湖所说的土路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三人行的砖石路荒废已久,道路两旁的沉沙折戟比墙外更甚。而且三人还见到了两种十分可怖诡异的生物。它们都身形高大,满身漆黑,两只眼睛硕大,冒着红光。一种生着狗头狗尾,前爪子短后腿长且强壮健硕,奔跑起来相当迅速。另一种则是大乌鸦,脑袋生的相当硕大,两条腿十分长,能直立行走在地上,也能飞行。一张锋利长喙,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性命。 几个人刚出不过几百米就看到了它们,原本那些怪物都只忙着啃食道边的尸体,当它们闻到新鲜气味的时候,立马警觉,向着三人看过来。三个人与那些怪物迎上眼神,心里都是一惊。伍安反应迅速,大喊道:“快跑!”随即振动缰绳,催动托雷特快跑。韦其逢和江湖听了,立马回神,都振了缰绳。托雷特与无赖都是好马,瞬间当先。韦其逢的马平平,落在了后面。伍安看情况紧急,赶紧在马脚上施了重力魔法。马感觉脚下一轻,立刻奔了上来。韦其逢只觉得身后一阵强风,后头一瞧,正是那狗张嘴,想要把韦其逢咬下来马来。三个人奔出去有二百里,才把那些怪物甩掉。刚刚松懈下来,只见面前一堆又一堆形似海藻与珊瑚的东西,表面白色,芯是猩红,又是招摇又是鼓动,显然是拜猩红腐败所赐。放眼看去,真可谓满目疮痍。但见残阳如血,黑色的云朵片片其中,脚下大地像生疮结疹,叫人好生心疼,三人感慨的同时又不禁生疑,当年的艾奥尼亚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酿成如此大劫。 几人跳过了一道距离不大的断崖,到了对面,走了五里路,终于踏上了江湖所说的那条土路。往远了一看,果然有一滩大脏湖,湖水里伏着好几条黑色的飞龙。伍安看它们数量得有五六只,只觉得它们力量不大,体型也不及亚基尔。江湖见了这么多龙,只觉得害怕。至于韦其逢,则大感失望。这飞龙在他眼里就是长了翅膀的蜥蜴,哪怕他见了比飞龙更要厉害的古龙,只怕还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龙,要过去真得麻烦一阵。”韦其逢拿出表,“马上就要酉时了,我们须得找个地方歇息了。只怕惊动它们。” 伍安的剑已经能刺穿与亚基尔一级的飞龙龙鳞,自然能将这些龙的鳞片穿透,只不过他忌惮飞龙数多,更有一条比他们大上十倍百倍的白色飞龙正在酣睡。一和它们打起来,难免出动静惊动它。 正在几人纠结之时,江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喂喂他们,再在食物里头下药,不就好了?” “下药……”韦其逢摇摇头,“它们个头那么大,要等药奏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伍安在一旁支持道:“我们没必要叫它们吃下去,直接把药洒进它们血里头就好了。” “这招倒是不错,只不过该如何做呢?” “交给我好了。”伍安说完便走开了,他先是找来了几个罐子,然后找了几只被猩红腐败感染的动物,杀了之后,把它们的血全都倒了进去,猩红色的气雾弥漫,江湖走开了好远,韦其逢和伍安则屏住呼吸,封一个罐子便喘一口气,就这样封了有六个罐子,伍安把它们绑在一起,扛在肩上,向着那群龙走去。黑龙们听到动静,立刻醒来,只见伍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一个个都提振精神,大声怒吼。伍安要的就是它们精神大作,好叫血液狂奔。伍安在脚上施了重力魔法,跳的比从前要高上许多。他先是跳上一头龙的脑袋上,趁着它还没闭嘴,把一个罐子丢了进去,然后立刻跳开。这龙嘴巴一合,猩红腐败立刻弥漫,进入它的身体,开始游走在它的血脉当中。伍安跳在另一条龙身上,用剑刺了个伤口,然后跳向另一条龙,在跳的同时,往龙的伤口上掷去罐子。罐子破碎,猩红腐败顺着伤口进入身体。伍安如此循环,直到把所有的龙都染上了猩红腐败才挑了个安全的地方站住。只见那几条龙像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止不住的摇头摆尾。吼声震天,看起来极其痛苦。自中了猩红腐败之后,它们的身体便开始发烂发臭,长出一片又一片大小不齐的脓包疱疹。 “就是现在,快冲!”伍安说完,驾了托雷特,带头前冲。韦其逢和江湖跟在他后面,离那些龙远远的绕过去,生怕被猩红腐败染上。三人远去,到了一处要塞脚下,看那头白龙的龙尾就在众人眼前,不禁感叹:“这龙到底有多大?” 此时已经是戌时,三个人下了马拴好在要塞里。这时候已经下起了雨,三人在要塞里躲住,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与梅琳娜和阿玉儿汇合。 江湖支起锅子烧火做东西,韦其逢窝在一处先打起了盹儿。伍安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里头的魔法书,兜里头一阵闪耀。他掏出来一瞧,在海德要塞拿到的那半块迪可达斯大升降机符节止不住的发光。伍安立刻起身,循着亮光上了要塞的了望塔,看到了一个箱子,拿剑一挑开,发现里面放着另外一半符节。伍安将两块符节合二为一,自知已经有办法去亚坛高原直往王城而去,大喜过望,这一兴奋,精神头倒是来了,连着看了好久书,吃饭的时候都不肯放下,两个人都睡着了好久,他才把书盖在了脸上,呼呼的睡着了。 第15章 关下道中龙虎斗,离散情谊终得圆 不管什么时候,盖利德的天气始终都是如血一般的通红,让人分不清时间。一直都看日头的江湖不知道醒来时候是什么时辰,等到问了同样醒转过来的韦其逢才知道,现在刚到卯时,也就是早晨五点。江湖支起锅来做饭,韦其逢则拿果子做点喝的。伍安昨晚看书看到很晚,现在依然在呼呼大睡。二人看现在时间尚早,并不急着叫醒他,等到饭做好晾凉了再叫他也不迟。 两个人自己忙活自己的,期间江湖想要跟韦其逢聊两句,想就着阿玉儿的安危开这个话题,但他又怕自己嘴笨,明知故问惹恼了韦其逢,于是自言自语,故意叫韦其逢听到:“也不知道阿玉儿怎么样了。” 韦其逢听他这么说,念他是担心阿玉儿的安危,深感欣慰。他来到利耶尼亚的时候,常常受到江湖的帮助,韦其逢除了用说书来回报他,也常常对他语重心长。韦其逢看他身手平平,但是却讲江湖义气。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心下羞愧,对他的培养之心便更甚,以至于给他起了江湖这个名字。江湖自己是个孤儿,流浪在利耶尼亚,靠着打捞水产为生。利耶尼亚这地方除了穷凶极恶的虾蟹,还有飞扬跋扈的歹人。江湖见得多遇得多了,自然沾染了不少其风气。但他性子却是忠义可靠的,却是难得。 “那个叫梅琳娜的姑娘,习得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深厚,招式纯熟,用起来不留力也不留手,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她好像是小安的指头女巫,阿玉儿跟她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了。” 江湖点点头,又开始想着该说点什么话题。想着想着,锅里头的食物就熟了。他把东西捞出来,分在三个碗里头,眼看着食物又少了一批,如果几天还不能到达红狮子城,那他们几个人今天晚上就只能吃个水饱了。 两个人端起碗,把东西吃了一碗,发了一身的汗。眼看要凉了,便叫了伍安起来跟他们一起吃。伍安端起了碗,一边看一边吃。 江湖怨道:“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心二用,急那一时功,反倒事倍半,饭也没吃好,书也没看好。” “只是随便看看昨天学的。”伍安说着,翻过一页,视线始终放在书上。 “小安,江湖他说的对,不急这一时半会的。”韦其逢笑道,“话说回来,小安你学东西可真快啊。” 伍安机械般的点头:“应该是卢恩强化过之后的效果吧。”说完,他把书一合,放进包里,抬眉分别看了看韦其逢和江湖,叫两人费解,齐声问道:“怎么了?” “这好像是咱们仨第一次,像这样,围着火炉,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说着,伍安端着碗喝了一口汤,靠在身后的木墙上, 听他这么说,江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咱们的确是没逮着个机会,好好的说说话。” 韦其逢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叹咱们有缘同路,却没空了解彼此。” 伍安笑着摇头:“有缘相逢,便已经足够。行走江湖,便只是侠义二字,其他的便无所相干了。”说着又喝了一口,“只消知道对方是有情有义之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听了伍安这一番话,韦其逢与江湖回想起他们这几天里的遭遇,都觉得伍安说的在理,止不住点头。 “照这么说,我们去红狮子城,势必见到更多的英雄豪杰,跟他们相聚在红狮子城,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我们对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却都将是一同踏上沙场并肩作战的战友。想来,如果没有勇武侠义,当然不会聚集在一起了。”江湖听伍安一番陈词,想起韦其逢说的英雄故事,不禁热血沸腾,汗水又出了几分。两人听了他说的,热血一阵翻涌,举起碗碰在一起,像是喝酒一样将汤饮了个干净。 饭毕之后,几人收拾好东西,来到了要塞二层,掏出望远镜往南边看去。在东南处有红旗招展,看起来那里就是红狮子城了。伍安又向下面瞧了瞧,想要从这里去到红狮子城,需要先下两个断层,过一道关卡,然后才能上正路,途径一片湖区,然后抵达红狮子城。 “看起来,我们今晚就可以进城了。”伍安收起望远镜,三人出了法洛斯要塞,无视了趴在那里的白龙,行了百米,来到了一处崖边。三个人向下左右看看,看到了一处卷着紫色气息的漩涡,三个人料想那是重力魔法。伍安在脚上施了法,先行跳了下去,果不其然,这漩涡托着人缓缓下降,稳稳落在地面上。伍安叫其他二人也下来,顺着坡道来到了第二处断层,再往下走,便是正路,准备过关了。 “这里太高了,又没有漩涡场,我的重力魔法还没办法把我们所有人带下去。就算人能贴着墙壁走下去,马却不能。”伍安往远处看去,千米开外有一个山妖巨人站在崖边,身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堆积物、铁球。它的身上有许多的啄伤和撕扯伤,脚边还有几只大乌鸦的尸体,看起来它是力战鸦群,自己受了重伤,站在崖边守着关卡,只要有人一通过关卡,立刻把手边的东西投掷下去,将其砸死,真可谓其心歹毒了。 “这个什么……巨人山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胳膊细长腿又那么短,整个身子宽大,又像是被掏了个空一样,简直……”江湖思索一阵,“简直像是个烂了个肥皂一样。” 伍安挑了挑眉毛,只觉得这比喻很是有趣,韦其逢更是毫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我们目前没办法下去,只能先从关卡上面,通过关卡建筑内的楼梯下去。在那之前,先把这个巨人解决了。”伍安说完,策马奔出。行不至百米,便看到一只又一只大大白蝙蝠盘腿坐在地上,它们长着一张老妇人的脸,狰狞丑陋可怖,却个个口中能唱出动人的歌曲。伍安看它们的姿态原本泰然自若,见到自己冲过来便停了歌声,向自己飞过来。伍安当即召唤出一把又一把的魔法剑护在自己身边,这魔法剑召唤出来,便可以自己锁定召唤者身边的敌人。伍安又在韦其逢和江湖身边召唤了魔法剑,防止这些蝙蝠伤到他们。三人快马加鞭,凭借着魔法剑荡开蝙蝠群,往山妖巨人而去。 伍安趁它还没发觉,立马用重力魔法控制住它一条腿,向旁边用力一拽,便叫它重重的摔下了断崖。三个人停在断崖旁边,看到巨人身子底下流出一滩血水,便知它是死透了。 “上关吧。”伍安调转马头,往瑟利亚关卡去。 瑟利亚关卡有两座了望塔,关卡当中悬挂有垂直升落的铁门。这里不仅是关卡,也是一条连接两边断崖的大桥,方便镇守在这里的军队居高临下来回协助,不过如今人去楼空,这关卡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不知道已有多久了。 “这门不够高,我们先把马放下去。”伍安将托雷特收回在指环里,把无赖和韦其逢的马套在一起,把它们赶上了下去的楼梯。关卡当中的楼梯呈螺旋式,要下去需要一段时间。伍安叫韦其逢与江湖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他环视四周,明明没有人,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叫他惴惴不安。 “小安,快点下来啊。”江湖转身冲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伍安以为自己多虑了,正准备下去时,一把剑刃突然出现,朝着江湖那条伸出来的胳膊砍去。伍安眼疾手快掏了逆刺把剑挑开,下意识的朝着出剑的方向踢去,却踢了个空。伍安正诧异时,剑刃重新出现,悄然无息的在他背后,狠狠地扎了下去。江湖看到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剑朝伍安刺去,心中大惊,但想到伍安性命攸关,不由分说,用肩膀撞去,好像撞到了什么。那短剑偏移,又不见踪影。 “怎么了?!”韦其逢听到动静,快步走上关卡大桥,三个人背靠着背,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不会是闹鬼吧?”江湖颤声道。 伍安听了这交界地既然有死诞者,那就可能有鬼,心里头也是一凛,握剑的手紧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先都别大意。” 三个人慢慢转动脚步,各自环视周围,又是什么都没有。周围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警惕。忽然间他们头顶声音大作,向上看去,居然是三道魔法光束,缠绕着向他们三个人射过来。三个人立刻四散开来,隐藏着的短剑重新出现,伍安一格,抓住那只手腕,随后一摔,将那只鬼整个摔的现了形。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魔法师头罩,一手短剑,一手小圆盾。伍安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看他的魔法师头罩,立刻明白他是个魔法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舞刀弄剑,不用魔法。 正在伍安发愣之际,又有一把短剑朝着伍安身后刺去。韦其逢使出拈花折剑手,轻轻一夹,便把那短剑止住。江湖上去朝空气挥了两拳,把另一只鬼也打出了原型,同样是个魔法师。两个魔法师的打扮别无二致。 “你们是谁?有什么图谋?”伍安一摆他手腕,却没有骨头声音,伍安心中一惊,想他身有实体,却无筋骨肌肉,实在奇怪。看伍安惊骇,两个魔法师都隐了身,又都统统不见了。 “他们会隐身功夫,千万小心。”三个人散开,警惕身后。上方又有魔法光束从了望塔射过来,三个人躲开,却各自被魔法师牵制住。这关卡大桥通道狭窄,伍安施展不开剑术,只能堪堪对付;江湖的武功本不及两人,只会一些拳击,在这地方反倒有点用处。不过他看不到敌人,只能凭着声音躲开,然后盲目出拳;韦其逢倒是沉着冷静,他的双手不怕钢铁劈砍,就怕了望塔上的光束。这一来二去,他料想还有其他魔法师在了望塔上看着他们,于是打算先上了望塔。刚走出两步,短剑乍现,从他的侧面刺过来。韦其逢眼疾手快,手指夹住,然后迅速握住短剑,另一只手抓住魔法师手腕,一下把他摔了过去,垂在大桥围栏外。魔法师的手死死抓住韦其逢,似乎是要拉韦其逢陪葬。韦其逢夺过他手中短剑,一下砍断他的手,那魔法师摔了下去,又没了踪影。韦其逢靠在围栏上往下看,身后又出现了魔法师,准备一脚把韦其逢踹下去。韦其逢侧身闪过,夹住他踢出的那条腿,直接折断。伍安看到那只断手,知道他们虽然能瞬间移动一段距离和隐身,但是却不能恢复自己的身体,立马高声道:“砍他们的头!”说罢挥出长剑,这一击虽然被格挡住,但他还有逆刺,一下扎上去转了几个圈,魔法师立马没了命。 韦其逢和江湖听了伍安的话,都瞄准了头下手。韦其逢用夺过的短剑又砍去了魔法师另一条手臂,然后一剑削去头颅,魔法师登时没命。江湖没有傍身利器,只有一对拳套。魔法师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叫他没办法速战速决。伍安和韦其逢挺剑直刺,又同时拔出挥去,将魔法师的脑袋砍成了三瓣儿。 三个魔法师没了命,伍安在脚上施上重力魔法,踏墙跑上了望塔,看法杖的位置,凭空挥出一剑,砍了魔法师的头。伍安落了地,又丢了逆刺出去,刺中了另一个了望塔的魔法师的脑袋,瞬间毙命。伍安过去把逆刺拔出了收了,在确定周围再没有一个魔法师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魔法师到底什么来头?”江湖惊魂未定,语气打颤。 “盖利德这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缺,有这东西也不稀奇。”伍安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还是很奇怪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盖利德。 “既然解决了,那就赶紧下去吧。”韦其逢经历了这种种,只想要快点到红狮子城跟阿玉儿会合。三个人下了关卡,顺着关卡的大道蜿蜒而去。三人行了几十里,心里正害怕再出现什么拦路猛虎挡住他们的去路,突然一簇猩红腐败的污水从旁边如同喷泉一般迸射而出。三个人立马转动马头躲得远远的,才将其勒住。放眼看去,前方是一片猩红色的大沼泽,此地是艾奥尼亚沼泽,他们当中只有托雷特可以进入这片沼泽,其他任何人或者马只要踏上一步,马上就会沾染上猩红腐败。这片沼泽就好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时常有一个又一个喷泉从下面迸射而出。伍安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其他两个人也跟了上去,但连百米都没行上,又有两骑从侧面杀出。两道光环朝着三人脖颈飞去,三人俱是大惊,纷纷低头躲开。伍安看去,两个身穿金色铠甲的骑士正骑着马向他们追来。 “黄金甲?!”伍安看到他们铠甲虽然已经斑驳,但依然算得上光鲜亮丽,外加上腰部两侧的长条状末尾参差的红色袍布与打底的白色长条状末尾参差的兽毛,这样一跑起来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妈的,这鬼地方到底能不能消停了?!”江湖这一路上又是僵尸又是恶龙,又是蝙蝠又是山妖巨人,又是魔法师又是这感染了猩红腐败的骑士,心里防线瞬间崩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热泪纵横,想是愤怒到了极点。 那两个骑士的马已经被猩红腐败感染,跑的只快不慢,眼下只有江湖有机会逃出去。伍安索性给他加一加速,一鞭子抽在无赖的马屁股上,叫他快跑出去,自己和韦其逢对付这两个骑士。 这两个骑士一手拿着长镰,一手拿着刺剑,外加上他们能够凭借长镰甩出黄金圆环,真是可远可近,难以抵挡。眼看那两个骑士分别在两人左侧,同时用镰刀横扫。两人同时跳起横身躲开,一把镰刀在扫到之前,托雷特就已经变成一股烟缕回到了指环当中。韦其逢的马却被镰刀砍断了头,往前跑出去几米就倒下了。伍安和韦其逢并肩而立,各自对付一个骑士,两人互相与对方拆了数十招,两个骑士同时从头盔的镂空处朝二人喷出猩红腐败,两股如同泥沙一般的猩红腐败喷泼而出,相撞在一起,立刻腾升起难闻闷躁的气体。伍安和韦其逢赶紧躲的远远的,发现这两个骑士根本不怕猩红腐败,任凭那些气雾泥沙沾染在自己身上。 “韦大哥,你说他们那些盔甲里面,会不会也是丧尸?”面对强敌,伍安反而笑了出来。 韦其逢点头:“极有可能,不过这僵尸能单手耍得起这样的镰刀,穿着这样的铠甲还能有这样的速度,肯定是两个健壮的僵尸。”韦其逢也轻松笑道。两个人并不怕这两个骑士,而是忌惮他们身上的猩红腐败,此时他们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防御住这种邪门招式的侵蚀,出招的时候只能再留一点力,好及时的躲开骑士的腐败攻击。 伍安把逆刺扔给韦其逢,自己使出玉龙十三式,骑士左右开弓,与伍安打将起来。韦其逢右手拿着逆刺,不断化解招式,并找机会反击,然而这黄金甲实在坚硬,逆刺这匕首打布甲或者轻甲颇为好用,但遇上这等铠甲便用处大减,同一个地方需要刺上几遍,才能刺出一个口子。两个人谁都不敢伸手出去接住长镰,害怕染上猩红腐败,不然凭二人功夫,早就已经把这两个骑士拖下马杀死了。 伍安与韦其逢看斗人无果,转而砍向马匹,刃过处鲜血泉涌,猩红腐败也从中喷出。伍安和韦其逢又是使出轻功躲开,立刻扯下身上染上红色的布条。两具马尸立刻腐败溃烂,成了两堆白色脓包肥藻的养料。 “接下来怎么办?”韦其逢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没马,咱们有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伍安扭头欲走,一把大曲刀向他头颈砍去。伍安躲闪不及,幸亏韦其逢反应迅速,拈花折剑手轻松接住这全力一击。韦其逢运作内力,只见一把铁打的大曲刀像是纸一样被他一只手揉成一团,丢向其中一个骑士。那骑士把铁团挡开,双人齐上。伍安接住袭击的人几招,唤出托雷特叫韦其逢上马,然后一拍屁股,叫托雷特跑的老远。韦其逢临走之前把逆刺还给了伍安,远远的嘱咐他千万小心。 伍安拔剑,发现现在已经成了一对三的局面。两个骑士,外加上一个生面孔。她身穿着灰色的便服,热烈如火的头发向后梳去,留一个辫子。长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她不亲自开口说话,真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她身形比伍安高,并且很结实,能单手将一把大曲刀耍的轻松,实在难得。伍安看她身上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却跟那两个骑士在一起,料想她就是这两个骑士的头领了。可谁知道她居然出手将两个骑士的人头斩落,着实吓了伍安一跳。 从她拿身上带的另一把大曲刀拿两个骑士开刀,到两颗脑袋应声落地,不过须臾之间。她任凭猩红腐败把自己淋湿,却不肯让自己的大曲刀受到一丁点的污染。她举刀摆起架势,姿势优雅美观,又不失凛冽。 眼前的人这一系列动作疑点颇多,叫伍安很是费解,头脑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她不怕猩红腐败,肯定是早已经感染了,但是身上却没有猩红腐败的任何症状,这是其一;她宁可自己在猩红腐败里洗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兵刃变脏,这是其二;那两个骑士同样身负猩红腐败,还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显然是跟她同仇敌忾,而她不由分说的就把他们杀了,这是其三;她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杀气涌现不减,没办法交流,却又迟迟不肯进攻,这是其四。综合这几个疑点,伍安猜测她大概是这些骑士的统领,自己又是个爱刀如命的武痴,有人打扰自己跟别人决斗,肯定心有怨恨,那两个骑士是她下属,当然随便杀了。她跟自己决斗,讲求公平公正,自己不拔剑,她当然也不会出手。 伍安料她是个性情中人,就算被猩红腐败感染也是不移其志,心中大快。外加上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跟真正懂剑法刀术的人切磋武艺,对方正好解了他的馋。伍安拔剑作势,朗声道:“在请阁下赐招之前,我想先请问阁下的名字,这样我们也好相称。” 伍安此时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竟然一时不以为对方意识已经被猩红腐败占据。那女人一愣,不再动弹,摆好架势准备伍安先出手。伍安点头笑道:“你不爱说话,我替你取一个,就叫猩红侠客好了!” 对方依然岿然不动,伍安怕她等的久了失了雅兴,立刻使出剑招。两个人彼此出手甚快,刀光剑影,一来二去片刻之间已经互相拆了几十余招。伍安许久不遇能跟自己用刀剑相拼之人,现下打的不亦乐乎,兴致一来,全然忘我,剑招越使越快,真可谓应接不暇。不知道韦其逢是否还能用拈花折剑手,抓住现在的伍安的剑。 猩红侠客见招拆招,速度只快不慢,动作兼顾力道速度与观赏性,如同流水一般流畅顺遂,潺潺不绝。伍安看她的剑法极其精妙,挑招、扫招,都是画成一个完整无缺的精致的圆。而她的刺招,则成一线,不偏不倚,笔直非常。至于斫招砍劈招,则画半圆,力道与角度分毫不差。前面几个圆招,头一招使出去,劲力还没消失,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真似流水滚圆一般不绝。至于这刺招、斫招和劈招,则势头刚猛,有去无回,叫人不敢硬接,又叫人来不及闪避,真可谓百发百中。若能接住自然最好,倘若接住,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伍安在接招的时候,便开始有意识的去模仿对方的剑法。他自己由梅琳娜将得来的卢恩转化为力量,自身相较于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其中就包括他的悟性。伍安看她一招自己便学半招,这来来回回已经拆了数百招,竟然还没看到对方使出重复的招式,自己却已经将自己的玉龙十三式从头到尾连着用了几遍,心下又惊讶又欣喜。 两个人斗了两个小时,体力丝毫不减,却始终不分胜负。伍安看她剑法潺潺流去又滔滔不绝,不知道要何时才有尽头,便将自己记住的招式化在剑上,然而他现在是只会其形不懂其意,挥出的招式死板,没办法做到对方那样画成一整个圆。然而比武当中,稍有一瞬息的失误,就会叫人抓住,反败为胜。猩红侠客看伍安用出自己的剑法,速度先有减慢,而后又看他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立刻又恢复常速,趁着他破绽之际,直刺过去。这一招可真乃劲力无穷,有去无回,这一招用去,非要定胜负不可。但如果不中,破绽便极大。 伍安登时大惊,立马收力躲避。也亏他刚才那一招用的不熟练,收回倒也简单。这时候他灵机一动,干脆冒险,只是稍稍侧过了身,身上的锁子甲被刀身擦过,立马被扯下一块,露出他白色的里襟。猩红侠客的刺击使出后只能缓缓收回,否则顿挫之间力量过大,容易造成内伤,叫自己使剑的手筋骨剧痛甚至断裂,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猩红侠客的右手握着剑,左手在另一边,没办法再阻拦住伍安。猩红侠客一急,立马抽刀回守。 她的确守住了伍安的一剑,自己的右手却也崩成一节又一节,碎成一地。伍安看她整条右臂崩裂分散,还以为是什么玉石俱焚的暗器,立马用逍遥步躲闪开,与她面对而立。伍安仔细看去,发现地上碎的正是铁打的臂膀关节,顿时醒悟:原来她的右胳膊是义肢。 大曲刀掉在地上,猩红侠客用左手拿起,摆了个架势之后向伍安奔去,二人快要刀剑相接之时,猩红侠客突然高高跃起,左手中蕴含劲力。伍安看她凌空跃起,不由得又惊又疑。力从地起,凌空出拳是武学大忌,出刀亦然。如今这猩红侠客跃的足有三尺高,弯臂用刀护住身体,伍安此时只要向前一刺,立马就能叫猩红侠客从空中跌落,败下阵来。可是眼下伍安被她唬住,竟然一时不敢出手。就是这一停留,机会便稍纵即逝。猩红侠客向着伍安挥刀,又快又狠,直如寒冬刺骨朔风扑面而来,叫伍安心中一颤,立马用剑防御。接下来这几十招比之前还要更快更猛,前一刀还没结束,后一刀又到,叫伍安防不胜防,只能防御。纵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防御,身上还是中了好几道,幸亏没伤到要害,伍安还能继续跟她对抗。 猩红侠客蹲伏在地上,刀已经挥了出去。伍安看她不动,以为她的攻势已经结束,准备上前反攻。没想到猩红侠客的招式还没结束,几圈剑气以她为中心,绕出一道又一道完美无缺的圆。伍安没有受伤,身上衣服已经被这剑气斩的七零八落。 伍安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她又有什么后手。猩红侠客起身出刀,伍安一挡,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力。他凝目而视,竟然自己晕倒,不省人事了。伍安看她闭眼,赶紧接住她。这样一抱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人。她原本长相英气,这时候闭目昏睡,倒显出许多娇弱柔情,一时间愣了神。但感觉身上有一股热,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猩红腐败,赶紧把上衣脱了个干净,仔细看身上有没有猩红腐败,好在自己的身体没有沾染上,叫伍安松了一口气。伍安唤出红色露滴,猛灌一口,身上伤口慢慢愈合。伍安把她靠在一个软土包上,守在她旁边。十几分钟之后,她慢慢醒转,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此时她视线模糊,还看不清,只听到伍安问:“你醒了,好点没有?” 她身上并无大碍,但嘴里干的厉害,发不出声音,只得点了点头。她视线慢慢清晰,看到伍安光着膀子,脸又凑了上来,立马警觉,向后躲去,脸色羞红,慌难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伍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那身衣服沾上了猩红腐败,只能脱了。” 她听到伍安说猩红腐败,立马正色,看向伍安所指的位置,发现他的衣服正冒着热气躺在地上,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拜自己所赐,当即羞惭,缓缓道:“抱……歉……” “诶呀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伍安听她声音嘶哑,唤出红色露滴交给她,叫她喝。她闻到红色露滴的味道,一把接过露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从她嘴边流出的露滴滴在她身上,竟然消去了她身上的猩红腐败,叫伍安觉得神奇。 “好!”她大喝一声,擦了擦嘴,直呼痛快。伍安看她焕发精神,心中大喜过望,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米莉森。”米莉森喝了露滴,神情稍有缓和,“你呢?” “伍安。”伍安笑道,“你叫我小安就行。” 米莉森看他长相清秀头发浅粉,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觉他是男的。又看他全身肌肉精健却不膨胀,赞道:“你这副身子练的不错。” “哈哈,还好吧,不练一练,也接不下你的招式啊。” 米莉森一听这话,顿感诧异,问道:“接我的什么招?”伍安便把自己跟米莉森战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其中的各种细节,伍安记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一字不差。米莉森听来,只觉得伍安身手不凡,又叹自己精神又一次失常,却还能把自己的剑法毫无保留的用出,真不知是福是祸。 “说起来,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附近,又怎么会被猩红腐败控制呢?”伍安问。 米莉森叹了口气,说道:“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自己的武功,和来处,以及……”她顿了顿,“我感染了猩红腐败,至于其他的,我不记得了。” 伍安听她说感染猩红腐败,身上却既没有创伤也没有烂疮,正觉得神奇,米莉森又道:“我被猩红腐败操控,大概是因为我的那枚金针不慎丢了。不知你能否四下里帮我寻找一番。” 伍安看她气若游丝,虚弱至极,立马答应,起身到附近寻找。最后他在艾奥尼亚沼泽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他找来一个长物一挑来,发现粘在针上的猩红腐败竟然逃般似的落了下去。这针乃纯金打造,足有三寸之长,拿在手里颇有分量。金针上被附有黄金律法的无上祷告,自己便熠熠生辉,灿灿发光。伍安觉得神奇,攥在了手里,奔回了米莉森身边。 米莉森看到金针,一阵宽慰,支起了身子,道:“接下来,就麻烦你,先解开我衣襟,然后把针扎进去。记得,要用尽全力扎进去,否则不能完全压制住毒性。” 伍安听她说要解开衣襟,便即想起男女之事。平常他闲暇时偶尔与朋友相聚,对这种事情是侃侃而谈,不以为意。如今真赶到了眼前,他心跳加快血脉奔涌。又想到自己朋友曾说自己只缺女人在侧,回忆起刚才因为米莉森精通刀剑与自己打的难解难分而欣喜激动,当即便把这份纯粹的好武善斗之情跟情爱之事牵引在一起,更是羞的呆在原处,浑身发怔,一时大脑空白,没了主意。 米莉森此时记忆尚缺,更不通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看他脸色通红,只觉得好生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我……我怕伤了姐姐,就觉得着急。” 伍安这一句本来是情急之下的开脱,米莉森反倒当真,笑道:“无妨,这针有奇效,扎上只会痛一下,然后就会越扎越舒服的。你不用怕,只管来扎好了。” 伍安血脉上涌,只觉得口干舌燥,痴呆般的点点头,抬起双手,手指僵硬,半天才解开米莉森的衣扣敞开,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线游走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冰层之下的条条黑蛇,正是米莉森的血管。 伍安打开衣服只见了一瞬,便立刻闭上了眼。好久之后才睁开一条缝,将针尖对准了胸口。 “对,就是那里……就可以了……”米莉森口气渐弱,又要昏去。伍安看她眼神迷离,不敢怠慢,一咬牙,猛的扎了下去。米莉森身子一震,全身充血,腮帮子鼓动,向旁边喷出一口烫血。伍安一下子把金针扎入一半在米莉森胸膛当中。之后金针便自己慢慢深入了进去。伍安看她肌肤下血管恢复正常,米莉森脸色也逐渐回转,赶紧把衣扣扣上,松了口气,瘫坐在一边。米莉森缓了一会,筋脉回转,全身力量回充,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神百倍,气力十足。转身向伍安道谢。伍安这一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发了一身的汗,起身回道:“姐姐不必客气。” 米莉森说到这,又想起来伍安的衣服,忙道:“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猩红腐败这东西,我虽然厌恶,却又控制不住。” 伍安连连摆手:“无妨,我再另找衣服穿嘛,等咱们到了红狮子城,还多不出来一件衣服?” 米莉森看向那衣服,缓缓道:“我虽然控制不了猩红腐败,却可以吸收一些猩红腐败在身体里。” 伍安听后,不由得大喜:“果真如此?” “当真。”米莉森斩钉截铁。 伍安叫米莉森起来,领着她到了那两个骑士跟前。米莉森看到那铠甲,当即一愣,随后明白了伍安的意思,她把铠甲卸下,把铠甲里头的僵尸随手丢出去,然后将铠甲里里外外的猩红腐败吸收了个干净。伍安不放心,又用露滴浇灌了一遍铠甲,这才安心穿上。这幅铠甲坚硬沉重,却又不臃肿,伍安穿上倒显得十分合适,比例协调。伍安一直不肯穿铠甲,就是因为铠甲沉重,影响自己出招。但眼下他没有衣服可穿,这铠甲又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真可谓一举多得。伍安拔剑挥了两下,虽然速度不及自己不着甲的时候,但也插不上多少,心中一阵欢喜,向米莉森道谢。米莉森看他高兴,自己也欣喜,问道:“接下来你要去红狮子城吗?” “是啊,去参加战斗祭典。” “战斗祭典?那是什么?” 伍安摇头:“我也不知这战斗祭典要做什么,只知道红狮子城邀请天下英雄豪杰前来参加战斗祭典,阵仗,只大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闻名天下的碎星将军拉塔恩。” 说出拉塔恩的名字,伍安不禁联想到他的事迹,心中顿时生出崇敬之情,激动难以言表,声音不禁颤抖些许。米莉森听到拉塔恩,却神情严肃,又露出恨恨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伍安并没察觉。两人一阵沉默,一声长嘶传来。两人循声看去,托雷特正往这里赶来。伍安见到托雷特,喜出望外,冲它招手。托雷特停在伍安身边,打了两个响鼻。伍安轻轻抚摸马背,对它赞不绝口,转头对米莉森道:“米莉森姐姐,上马吧,我们一起去红狮子城。” 米莉森眼下无处可去,无依无靠,她看伍安忠实可靠,可以信赖,自己又对拉塔恩这个名字有强烈的反应,却又不知为何。这番前去,说不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两人骑上托雷特,扬长而去。跑了几百里,来到了一座大桥前了望塔下,远远看到桥对面的城池旌旗招展,知道前方正是红狮子城,心中一阵高兴,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只听到对面有人喊:“尊腐骑士!”随后一发炮弹就向着他们飞来。 伍安大惊,立刻调转马头,躲开了这一发。炮弹落在地上引起了爆炸,伍安收了托雷特,用身子护住米莉森,两人这才没有受伤。伍安看向对面,朗声道:“我是伍安!我们是来参加战斗祭典的!” 伍安说完,对面不再射来炮弹。伍安重新召唤出托雷特,两人骑上马,跨过大桥,到了城门底下。铁城门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抱着一把刀出了城,向着伍安跑来。伍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阿玉儿。阿玉儿看到了伍安,招手兴奋高呼:“小安哥哥!”阿玉儿跑到伍安跟前,梅琳娜、韦其逢和江湖也跟了出来。 第16章 玉渐陨兮香渐消,聚义迎敌把针邀 “小安哥哥!”阿玉儿冲过来给了伍安一个大大的拥抱,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有活力啊。” 阿玉儿点头,伍安问道:“我跟梅琳娜姐姐在坑道里遇到了壶大哥,他帮我们杀了头土龙,还领着我们逃出了坑道,可厉害了。我们出了坑道,正好碰到红狮子兵大哥,我们说我们要去参加战斗祭典,他们就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说着,把手里的刀双手奉给伍安:“小安哥哥,这是我们在那个坑道里面拿到的,大家看了之后都说是好刀,所以我想拿过来送给你。” 伍安“哦?”了一声,心中一阵期待,伍安握住刀柄一拔,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只看到一阵寒光乍现,刀口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刀身明亮如镜,伍安将刀整个的拔出,重量适中,他立刻展开身段刷了一套,其势抽水断风。伍安大喜,大声赞道:“好刀!”随后收刀入鞘,把刀挂在腰上,面对阿玉儿:“谢谢啦,阿玉!” 阿玉儿看到伍安很高兴自己的礼物,脸上浮笑,说了声“不用谢”,这“谢”字刚说了一半,阿玉儿的身子便软了下去。伍安赶紧扶住她,摸她的额头。手还没放上去,阿玉儿的脖子上便生出了许多白色的藻状烂疮,众人见了都是大惊,这正是猩红腐败。伍安慢慢把阿玉儿放在地上,给她喝了红色露滴,又将露滴抹在她的身上,烂疮立马消退,众人看阿玉儿的脸色逐渐缓和,才都松了口气,可是始终都提心吊胆,生怕这露滴压制不住猩红腐败。 “这女孩,一直挺到你来才肯放松啊。”一个声音从城门处传来,伍安放眼看去,一位身穿异色衣服的老者从台阶上下来,浓密的白胡子挡住嘴唇,浓密的眉毛挡住双眼,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背着手摸着胡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阿玉儿的手腕上探了探,眉毛动了两动,扯开红亮的嗓子道:“她很坚强,毒性已经走遍了她的奇经八脉,她居然忍到了现在,叫谁都没有发现。” “您是……” “诶呀,你看我,遇到猩红腐败就着急了,忘了自我介绍。”他话语轻松,口气却相当严肃。面对着伍安,行礼道:“我叫杰廉,是红狮子城的代理城主。也是曾经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也是仅剩下的唯一一个红狮子军团主将了。” “我看您刚才摸她脉搏,想来是对猩红腐败十分了解,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治这个姑娘没有?”韦其逢听闻猩红腐败无药可救,但是眼前这老人老成持重,深藏不露,外加上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说不定知道能够制服甚至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谁知道杰廉摇了摇头,道:“猩红腐败是交界地最为邪门的毒,无药可解,只能抑制。” 众人听他都说没有办法,心里头顿时就凉了半截。阿玉儿的汗水不断渗出,浸满了她的面庞和脖颈,众人出的汗比她而言,却是有增无减。 “我来试试。”梅琳娜一声,其他人都给她让出地方。梅琳娜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按在地上,一棵金黄色的小树在阿玉儿身边开枝散叶,这一招正是她之前用过的“黄金树恩惠”。然后她又搓了搓双手,在阿玉儿的身上做了简单的涂抹。阿玉儿的汗不再狂飙,更是慢慢恢复了神智,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太困了。”说完又闭上了眼,旁人看了皆是动容。 “先跟我进城吧。”杰廉说完便走在前头,引众人跟着他进了城。 红狮子城是盖利德区域的主城,盖利德主人拉塔恩将军的总部所在,规模与史东薇尔相比,可谓是只大不小。然后红狮子城的构造并不像史东薇尔那般勾心斗角,红狮子城面积虽大,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来进行竞技切磋的空地,由此可见拉塔恩和其麾下的红狮子军团武德充沛。杰廉给他们吩咐了房间,因为阿玉儿得了猩红腐败,只能给她隔离在一间单独的房间。米莉森同样带有猩红腐败,而被金针压制,只要不将金针拔出,便不会发作,她自己又是一个房间。伍安与梅琳娜一个房间,韦其逢和江湖则一人一个房间。 众人回屋撂下了东西就匆匆的去看阿玉儿,此时她正躺在床上,看到众人一涌而出,心中一暖,想要坐起来打招呼,却被韦其逢扶着又躺下。 “阿玉,你是怎么感染猩红腐败的?” 阿玉儿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阿玉不记得了。”她身患重病,神智忽明忽暗,现下不自称“我”而自称“玉儿”,加上她虚弱无比的脸色和语气,更叫人心生怜爱。 “大概是那坑道里头的火药。”声音一出,众人一齐向外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亚历山大壶。他身形巨大进不了门,只能站在走廊里跟众人说话。 “火药?”众人尽皆愕然,唯独梅琳娜反应了过来:“我看那火药爆炸的时候,有一股巨大浓烈的红雾爆发而出,想来是那火药上染有猩红腐败。阿玉儿拿在手里,自然就碰到了。” 梅琳娜这样一解释,亚历山大微一欠身,正是点头承认之意。旁人听后都兀自点头,只有韦其逢脸色难看,转头看向梅琳娜:“那你和亚历山大怎么没事?” “我不知那火药上有猩红腐败,便没有施展祷告。”梅琳娜有什么便说什么,一切照常回答从不说谎。但她向来板着个脸,不管面前发生什么,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眼下依然如此。韦其逢这般质问,她这般回答,倒给人一种与韦其逢掰上手腕的感觉。 “梅姐姐一直保护我,韦大哥……你不要……咳咳……为难她……”阿玉儿出声为梅琳娜做辩护,韦其逢听她开口,哪里还有心思去理梅琳娜,心急道:“阿玉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老夫先为这位姑娘做简单疗愈,请几位先行出去吧。”杰廉坐在床边,为她诊脉。其他人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玉儿受苦而无能为力,便都退了出来,靠在墙边。韦其逢因为梅琳娜没有保护好阿玉儿,而对她心存芥蒂。至于梅琳娜则并不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靠在一旁。伍安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一股子单方面的火药味飘过来,熏得自己难受至极。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去私下里给韦其逢道歉解释,心里便烦乱。他倒不是因为韦其逢质疑梅琳娜而烦乱,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为拆解人和人之间的误会而逼不得已的人情世故。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只能叹口气。 过了好久,杰廉又叫众人进来。见到阿玉儿脸色转晴,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杰廉走到伍安面前:“年轻人,怎么称呼?” “伍安。” “小安兄弟,你的红色露滴,想来是二指所赐,可以治愈伤口。虽然没办法治愈猩红腐败,但是可以起到暂时消退的作用。” 伍安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当即把露滴唤了出来,交给杰廉:“任凭城主差遣。” 杰廉摇头:“我是城主,可还是个代理的。而你可是个正二八经的诸侯王,手拿半神大卢恩,可号令千军,比我可威风的紧啊。” 伍安听后倍感意外,他看盖利德来路被高墙阻隔,以为自己称王的消息传不到盖利德,没想到居然还是被知道了。他又想,既然盖利德都知道了,那其他诸侯,估计都知道交界地有他伍安这号人物了。 杰廉看他面色生疑,白须动了动接过了露滴,放在了床头上。 米莉森自己就身患猩红腐败,如今看到阿玉儿受苦,虽然素不相识,但心有不忍,站出来开口道:“我知道有个长久之计,能够帮助这位姑娘。” 韦其逢听了,连忙上前,问道是什么办法。米莉森道:“在艾奥尼亚沼泽的中央,有一片土地,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欧尼尔的老将。他……大概是圣树军团米凯拉手下的人,在他那里,有一根金针。那金针是米凯拉专门造来抑制猩红腐败的,只要把针扎在心口窝上,就能叫全身的猩红腐败凝在那针上,扎了针的人则会安然无恙。” 韦其逢听到有可行的法子,而且近在眼前,精神大振,这就要出城去拿。米莉森当即拉住他,正色道:“那欧尼尔久经沙场,是个骁勇悍将。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锐气不减。我们要去拿针,恐怕他不会轻易交出,此时我们还需要商议。” “阿玉现在正值生死攸关,来不及再多做商议了。”伍安心里是同意米莉森的看法的,但是架不住阿玉的病情太重。此外,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安分韦其逢的心。毕竟梅琳娜的公开身份是他的指头女巫,他们两个之间互为代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急韦其逢之所急,便是梅琳娜急他所急。韦其逢刚才质问梅琳娜乃是心急,说了之后稍作冷静才知道自己口气实在不妥,心中有些许愧疚。眼下听伍安这么说,明白他是在为梅琳娜开脱,便放宽心了些。 伍安续道:“不过我们奔波一天,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醒来,吃过早饭,再去找那个老将欧尼尔。”伍安说完,其他人都点头称是。伍安把米莉森介绍给了其他人,但现在阿玉儿重病,所有人都没有闲聊的心情,互相随便说了几句,便都回到房间了。 伍安把米莉森送到房间门口:“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还需要你去带路认人呢。” 米莉森笑了笑:“放心吧。你也回房休息吧。” 伍安关了房门,又到了韦其逢的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屋来关上房门,便跟韦其逢道歉:“韦大哥,梅琳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鲜有变化。她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有所隐瞒。只不过她也的确是心直口快了,其实她还是关心阿玉姑娘的。希望韦大哥体谅,我在这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深深鞠了一躬。 适才韦其逢听他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便已经不大在意。如今伍安亲自上门,私下里给他道歉,韦其逢只觉得惭愧,赶紧扶住伍安道:“是我着急,一时间出言不妥。阿玉儿染上猩红腐败实属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事。梅姑娘若无心保护阿玉儿,阿玉儿此时早就没命了。” 二人彼此一阵谦恭,都觉得十分见外。两人抬眉,视线碰上。两人先是沉默一会,随后又哈哈大笑,和好如初。伍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老哥好好休息,小弟告退。”伍安说罢便离开,回到了房间。这时梅琳娜已经褪下了身上所披黑色斗篷,倚着床头桌发呆。旁边烛火摇曳,照亮她那半张脸。伍安站在门口看去,一时愣了神。他于远于近,见过了许多女人。蕾娜,阿玉儿,米莉森,真可谓各美其美,大不相同。蕾娜言辞恭切之间夹杂着阴邪,阿玉儿则类似于住在隔壁,惹人恋爱的邻家小妹。至于米莉森,一张脸英气逼人,是不输男人的巾帼之才。而梅琳娜与上面几者全然不同,伍安见到她,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恬静美好,明明她既不爱笑,也不明媚,可就是让伍安觉得心安。 “……怎么了?”梅琳娜看到伍安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当即敛了姿态。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见到你拿那个姿势,多看一会。”伍安把刀剑挂好,正想要洗脚,发现自己全身穿着尊腐骑士铠甲,便开口叫梅琳娜帮他卸甲。两人把铠甲放在一边,伍安身体一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换上一身轻衣,打了两桶水,一桶给梅琳娜,一桶给自己。两个人洗了脚之后,两人又把水倒掉。伍安躺在床上,忍不住的一阵呻吟。这红狮子城表面凋敝,但是内在却丝毫不差。就这床铺也是十分柔软,伍安躺上去,只觉得躺在棉花上,要深深陷下去,却又无法自拔。 他身体一舒服,脑子也就跟着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但他还有很多疑问揣在心里,又不怎么能睡得着。刚好梅琳娜是个交界地万事通,有什么不懂的事问她即可,于是伍安开口道:“阿梅啊,你知道米凯拉是什么来历吗?” 梅琳娜听后,缓缓道:“米凯拉与玛莲妮亚是玛莉卡女神与拉达冈生的孩子,他们是一对兄妹,他是金色长发,而玛莲妮亚则是红色头发。米凯拉的身体生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便不再长大,至于玛莲妮亚,则身形高大健美,肩膀甚宽。明明是兄妹,却反倒像姐弟。玛莲妮亚生来残疾,没有右臂。她小时候就感染了猩红腐败,并因猩红腐败而双目失明,两条腿左边一条萎缩,彻底溃烂后自己断掉。右边那条则烂了一半。四肢只剩其一,让米凯拉很是心疼。他年纪虽小,但尤为聪明。原本复杂难懂的祷告,他都能一一学会,并且化繁变简,让祷告更容易学习。外加上玛莉卡女神和拉达冈的悉心教导,他的才智与日俱增,终于发现黄金律法可以抗衡猩红腐败,并自己用纯金制作了纯净金针,交给玛莲妮亚使用。破碎战争中,诸神联军之所以会土崩瓦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玛莲妮亚主动退出。据说玛莲妮亚是听闻了后方遇袭,才后军改做前军,急匆匆的往圣树赶,却发现来时的近路已经被毁。圣树军探子来报,说米凯拉失踪,不知去向。玛莲妮亚向来尊重爱护米凯拉,兄长失踪,她心急如焚,认为是其他半神掳走了米凯拉。那时候诸神联军早已经溃散,各自退回到了自己的领地。玛莲妮亚于是南下,先攻打了葛瑞克,然后又去攻打拉塔恩。然后就是……” “艾奥尼亚战争。”伍安接道。 梅琳娜点头:“后面的事,我应该都与你说过了,不再重复。”她停了停,“刚才米莉森所说的老将欧尼尔,大概就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 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伍安开门一瞧,居然是杰廉。此时他换上了一身便服,显得十分慈祥和蔼。伍安赶紧请他进来,关上门并让出了位子给他坐。杰廉谢过他,坐在床上捋着胡子,笑道:“这位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破碎战争的事情在交界地无人不知,我知道的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梅琳娜知道自己记忆缺失,外加上战争之事牵扯甚多,其中必有诸多自己不知的始末细节,于是才如此开口。而杰廉却当她是谦虚,只是点头。 “城主大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事发突然,老夫便没分神出来,一直忙活到现在,阿玉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我便来参见少离王了。”说罢便起身躬身,欲要跪倒。伍安看他岁数不小,况且自己少离王是空有其名,赶紧扶住他:“城主万不可行此大礼。”说着将他扶上床坐着。杰廉沉了口气,点头道:“我看王上你气宇不凡,不愧是夺得了葛瑞克大卢恩的英雄。” 伍安摆了摆手:“葛瑞克实力平平无奇,拿到他的大卢恩,不是什么能耐事。” 杰廉呵呵笑道:“话虽如此,但葛瑞克手里的大卢恩,可是法环最中央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王上可知道玛尔基特?” “知道,我进城的时候,还跟他恶斗了一场呢。” “那玛尔基特,其实是个假身。其真身啊,远在王城。” 伍安一听玛尔基特是假身,脸色登时大变,心想:“一个假身都那么难对付了,要是真身该有多厉害?”口中问:“请问真身是谁?” “恶兆王,蒙葛特。”杰廉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显然对这位恶兆王敬畏有加。伍安听到这名号并不以为然,但看杰廉脸色严肃,自己心里也不敢轻视。 杰廉续道:“当年诸神联军攻打王城,恶兆王率领王城军队,以一敌众,威风八面,连我将军大人都败在他的手下。将军自知不敌,甘拜下风,率领我们离开了亚坛高原,并没有回到原来的故乡,而是来到了盖利德,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原本也算是一片风水宝地,直到艾奥尼亚战争,致使盖利德生灵涂炭。猩红腐败,更是叫这里寸草不生。”说罢兀自叹息。 “这么说来,你们原本不是这里的人?” 杰廉点头:“可是如今,我们却也回不去了。自从艾奥尼亚战争结束,将军疯了之后,我们便驻扎在这里,修筑起火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杰廉睁开眯起的眼睛,似有泪光,“我们会永远就这样陪伴着他,因为我们最知道他的痛苦。但我们看他终日疯癫,以死者血肉为食,想将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肯如此白白等死,硬挺着精神不肯死去。我们便打算纠结天下英雄前来,举办战斗祭典,让天下英雄与将军在沙场上对垒。如果将军败了,那是被天下豪杰合力击溃,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 伍安点头,想拉塔恩被称为交界地项羽,猜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交界地的人凡是谈到拉塔恩,无不正色夸耀,说他是当世第一英雄。现在听来,果真不错。伍安自诩为武林中人,对军政之事一窍不通一概不问,然而拉塔恩是各道都敬仰的人,伍安自然如此。 “那祭典结束,就说明将军必然身死。在那之后,剩下的红狮子军团,又该何去何从呢?”伍安发问,杰廉沉默一阵,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敢肯定,红狮子军团将于故乡告别,并且会永远驻守在这里,抵御腐败。” 伍安他掷地有声,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屋子里一阵沉默,之后杰廉又开口道:“米莉森所说的那个欧尼尔,我曾经见到过他。” 伍安听杰廉说他自己是红狮子军团的主将之一,又听米莉森说欧尼尔曾是圣树军的主将之一,他们两个见过倒并不奇怪。只听杰廉续道:“他的体格相当的健硕威猛,身着灰色的兽毛披风铠甲,手拿一杆大旗,旗帜红色,上面绘有圣树的标志。他曾与尊度骑士团团长芬雷并称为圣树军的‘金矛铁秉’,艾奥尼亚战争之后,芬雷一人一马一杆枪,背起玛莲妮亚,在那片战场上杀了个七进七出,闯出重围。当时我正在山坡上,虽然芬雷是我对手,但我看她浴血杀敌,拼死护主,心中油然一股敬意。激动道:‘将军,我没有看错,山坡上那位将军是神龙下凡!’至于欧尼尔,他率领的大军攻防一体,稳扎稳打,不逞一时之快,而在乎长远之机。只是遇到了我红狮子军团,还是略逊一筹。外加上猩红腐败,其军队已经十不存一。就算有幸存者,估计现在也已经变成活尸了。” 伍安听他诉说往事,因为亲历,自然说的绘声绘色,细枝末节之处亦是一清二楚。伍安听着,只觉得比韦其逢的说书还要精彩,竟着了迷似的,一声也不出,怕打扰到杰廉。而杰廉讲了足有两个小时,才收了口,不再谈下去。于伍安而言,却只是须臾之间。 “时候不早,该说的我已经说完,该禀报的我也尽数禀报。”杰廉起身向伍安行礼,“王上好好休息,明日前去与那欧尼尔一战。” 伍安送了杰廉一段,然后回了屋子。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朝野的艾奥尼亚战争,真是一点心思都分不出想别的。梅琳娜看他沉迷幻想,便不打扰他,躺在床上先行休息。伍安辗转反侧好一阵,才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伍安起了个大早。他起床往旁边一看,梅琳娜已经整装待发。伍安与她一起洗了脸,然后着了甲。两个人先是到阿玉儿身边,发现韦其逢早早守在这里。几人见面,互相打了招呼,并问起阿玉儿的情况。看阿玉儿面色渐红,说话又有力气,跟伍安讲杰廉又给了她腐败苔药敷上,可谓立竿见影。伍安和韦其逢看她状态回春,都觉得一阵宽心,但都知道凭着露滴和苔药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都不彻底放松。几人寒暄几句,伍安三人便出了屋,离了阁楼,来到城内。现在天刚拂晓之时,便已经有人在空地上开始演武切磋了。伍安三人找了个空地外的木头桌椅坐下,看着各位英豪互相过招,不可不谓过瘾。伍安瞧来瞧去,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上穿着缀有红宝石的银甲,披着印有家徽的披风,一手一条一丈长鞭,鞭法灵活狠厉,可远可近。那两条鞭兼顾硬度与韧性,串有与铠甲同等材质的铁环,刚柔并济,连风都能撕裂。伍安看到那铠甲,便知道那是霍斯劳家的人。看他使的一手好双鞭,便猜那是霍斯劳家族的长子,迪亚罗斯的哥哥。 伍安又看去,只见一个一米九高的身着兽毛披风银色铠甲的狼人,手拿一一把大巧不工的无锋重剑。辗转腾挪,甚是灵活。不用问,那便是狼人布莱泽了。他的对手正是手无寸铁却不落下风的铁拳亚历山大,伍安看到熟人们斗在一起,乐在其中,自己也热血沸腾,想要上去试试身手。但一想到还要保留体力对付欧尼尔,这才作罢。不一会,饭便端了上来。杰廉吩咐他们在门口等候,众人吃过之后,便在城门口集结在一起等着杰廉。 不过一会,杰廉便赶来了。他给了每人一袋子苔药,告诫他们及时外敷。又给他们牵了马,在马脚上上了能够防止腐败侵蚀的铠甲,免得穿越沼泽时叫马感染。几人谢过之后,纷纷上马,朝着艾奥尼亚沼泽而去。 几人沿路来到沼泽跟前,跨马进入,走了两里地便看到一处平地连接着沼泽岸边,看来已经是到了头。一根苍白粗大的树根从平地背后的峭壁上曲折而下,蜿蜒到一栋破棚屋里。这里四下再无人家,这棚屋颇为突兀,定是欧尼尔的所在了。 一阵马嘶声过后,周围寂静无声,却听得一连串不停的狗叫。几只狗从棚屋里奔跑出来,对着他们狺狺狂吠。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伍安抖了抖手中缰绳,脸上略浮笑意。不多时,一个白须老人从棚屋中走出。他身形壮硕,膀大腰圆,就算现在身不着甲,依然是不怒自威,威风八面。见到眼前几人,心下诧异,朗声问道:“诸位到我门前,有何贵干?” “老将军明知故问了。”伍安正色道,想他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环境恶劣的连只耗子苍蝇都不见得,他却住在这里,又有一群人来找他,肯定是来者不善。 欧尼尔看伍安身着尊腐骑士甲,单手持辔,挺直腰板,面色严肃,倒有些少年将军的模样,竟然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年,又想起米凯拉和玛莲妮亚,稍有动容。但只片刻,便转了表情,道:“你们到我这里,我知道你们是来者不善。但我确实不知,你们所为何事。” “我知道老将军行伍多年,性格直率,不喜拐弯抹角,那么我也不卖关子,开诚布公了。”伍安顿了顿,“我想要老将军的,那枚金针。” 伍安说完,欧尼尔的脸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他凝眉瞪目,声如龙虎:“小子要是要别的,老夫不客气,拿去便是。可你要是要老夫胸口这枚金针,却是万万不可。” “哦?难道这金针是有什么珍贵?还是有什么不小的来头?”伍安语气戏谑,故意激他,探他底子。 欧尼尔冷哼一声:“想要打听我的底细,你还不配!不过既然你知道金针的事情,那想必也知道猩红腐败和艾奥尼亚战争了。” 伍安想到自己一路杀来,又想到病榻之上的阿玉儿,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的远比这多得多。” 欧尼尔看他脸色变了,猜他是联想到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愁容便爬了上来,心中更是轻蔑,觉得他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哪来的什么愁绪?要真论辛苦,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右手一张,握住插在棚屋外的大旗,随便刷了两下,便立在地上。 “老将军这番,便是要宣战了?”伍安问。 欧尼尔哼了一声:“拔了金针给你,我既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枉顾了他们兄妹对我的知遇之恩。横竖是死,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你过来与老夫一对一的单挑,如果你赢了,老夫舍了这条命,把金针给你。如果你输了,就带着你的人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好!一言为定!”伍安下马,上前五步,一声清啸,已握剑在手。 欧尼尔见了,不禁大笑:“好啊!好一把剑,让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在开打之前,老将军不用再上甲吗?”伍安问。 “所谓见龙卸甲,少离王,你虽然口气轻慢,但气宇不凡,快言快语,老夫敬你。” 伍安听他不着甲,登时大为意外高兴,道:“好!那就请老将军赐招吧!” 两人拉开架势,向对方冲去。眼看旗杆与剑刃就要相接,伍安突然唤出装着骨灰的袋子,向欧尼尔的面门撒了一把,然后摇动招魂铃。他收集的骨灰们立刻现形。欧尼尔被骨灰凝住了眼,少许片刻便又复明。刚刚看清,只见一只狼爪冲了上来,抓瞎了自己的一只眼。他行军多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都能咽的下去,如今伤了眼睛也自然不在话下。 “你这畜生,居然使诈!”欧尼尔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指着伍安痛骂。三匹狼,勒缇娜,水母库拉,无头骑士露缇尔,站列在伍安身前,为他保驾。 “所谓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将军不会不懂。”伍安此举叫一旁观战的韦其逢与米莉森都十分意外。米莉森作为武人剑客,当然崇尚一对一的刀剑比拼。哪怕她被猩红腐败控制,也依然为了能和伍安一对一而出手杀了两个尊腐骑士;至于韦其逢,他因为受过了江湖仇杀,外加年岁已高,变得相当保守,始终忍让。外加对方的提议十分公正,更挑不出什么问题。伍安这一耍诈,叫二人又惊讶又愤怒又疑惑,韦其逢问道:“小安兄弟!老将军都说了一对一,你怎么如此这般?” “人命关天,来不及一对一了。”伍安反驳道。 韦其逢看他态度强硬反倒有理,自己一股火窜上来,说道:“你这么做,后世青史会怎么记你啊?” 韦其逢这一句话,正中伍安的心坎上。他活到现在,风里来雨里去,日子便都白衣如雪刀光剑影般的过了,生死便都不打紧。可唯独这一个“名”字,却是十分看重。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些东西在他心里比名还要重要,那便是承诺。他答应他的女巫会成王,那他便义无反顾的成王。他承诺梅琳娜会带她去黄金树下,那他便一定会带她前去。他答应会救阿玉儿,那他便一定会为此拼尽全力。在承诺与人命面前,名到底如何,对他而言,便都不重要了。伍安踌躇片刻,道:“后世会记,少离王为救亲友之命,毅然决然铲除奸邪!” 伍安义正言辞,叫韦其逢想到阿玉儿,一时间无言以对。米莉森心里则对伍安心生了芥蒂。 “开弓没有回头箭,韦大哥休要多言。”伍安大手一挥,手底下的骨灰们便一拥而上,勒缇娜和库拉在远处,其余则冲上去跟欧尼尔厮杀。韦其逢眼盯着伍安,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畅谈豪情的侠士了。 第17章 守针老将尚可饭,高朋胜友聚豪城 欧尼尔被抓伤的眼睛血流不止,他咬一咬牙,双指挖下眼睛,竟然直接投进嘴里,一咕嘟咽了下去。韦其逢与米莉森见了都吃了一惊,梅琳娜和伍安则不以为然。梅琳娜冷着脸,伍安则冷笑两声:“你现在演夏侯惇也没有用了!”看着骨灰们与欧尼尔打在一处,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生怕他们败下阵来。 伍安这骨灰虽然人多势众,但欧尼尔左闪右闪,旗帜挥动,扫起尘土,搅的那里风起云涌,瞧不真切。三狼首先败下阵来,变成一滩银色泥水,随后化成烟缕回到装骨灰的袋子里。库拉坚持一阵,也是被一下砸在地上,变了个稀巴烂,回到了骨灰袋子里。现在场上还只剩下勒缇娜与无头骑士露缇尔。露缇尔乃是看守交界地无主灵庙的无头骑士之首,其原本便是灵体,可以进行短距离的瞬间移动,又无头可斩,并且一般的武器又伤不到他,是十分强大难缠的对手。伍安起初在啜泣半岛得此骨灰,看露缇尔没有脑袋,便知他将会是一个得力干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见身穿背有双翼的铠甲的露缇尔左闪右避,躲掉了欧尼尔许多奇怪的招式,并不断投出手中长矛,叫欧尼尔防不胜防,看的伍安在心里是又惊讶有叫好,只觉得这老将欧尼尔不过如此。然而他哪里知道,欧尼尔的厉害之处在于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如今他手下既无一兵一卒,又无能载得动他的宝马良驹,只凭手中这一杆大旗,当然吃苦许多。假如叫欧尼尔跟伍安比行军打仗、马上作战,那伍安便连他一合之敌都比不上了。 欧尼尔年事已高,外加又受过猩红腐败之折磨,视线早已经大不如前。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更加的看不真切。这露缇尔还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更加叫他气恼。他大喝一声,重新运作体内劲力,双手握住旗杆,将红旗一样,圣树标志赫然于众人眼中。他转动身形,大旗跟着他呼呼作风声起,卷起一阵又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成一漩涡,并叫艾奥尼亚风雨大作。欧尼尔这般的搅动风雨,不禁吃了众人一惊,也叫露缇尔落了下风。他再如何闪避,也终究不过十步距离,而以欧尼尔为中心搅动开来的这股风暴,却是叫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的将攻击全都吃下去。在这风暴当中,竟然还有猩红腐败。尽管露缇尔是骨灰,并不会感染猩红腐败,但其本身具有的攻击性,便已经叫露缇尔苦不堪言。只见他踉踉跄跄,进退维谷,被风搅的浑然不见,过得半分钟过去,一阵烟飘回了伍安的骨灰袋子里。不必想,这必然是露缇尔败下阵来了。 欧尼尔收了攻势,风雨逐渐散去。他一只眼睛已经挖了去,身上因为骨灰们的围攻,已然是遍体鳞伤。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屹立不倒,声音洪亮道:“还有哪个小儿要上来领死?老夫奉陪到底!” “好一个铜皮铁骨的老将!”伍安看他年事已高,却仍然有此等喝号得了千军万马的千钧之力,实属不易,然而金针伍安势在必得,欧尼尔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倒下,不能再有其他的结局。 勒缇娜看欧尼尔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真可谓浴血而战,而他却依然声如洪钟,自己箭矢已经不够,向伍安担忧道:“小安,我的箭已经不足,恐怕再难伤到他了。” “无妨,还有我。”伍安左手一挥张开,“把弓给我。” 勒缇娜看他并没有带箭,心中不免起疑。但既然伍安要了,那她不能不给,当即把手中大弓交给了伍安。只见他把弓身放在地上,左手拿住弓弦,右脚踩在弓身,然后慢慢抬起,直到右腿彻底跟地面平行。伍安待身形稳定,将自己的海角落日剑当作了弓箭,搭了上去。众人见到尽皆大惊,哪怕是欧尼尔,此时也是愕然。他行军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将剑当箭使用的。现下先是一愣,随后喜不自胜,顿足捶胸,哈哈大笑:“好!老夫活了这么久,什么招数没见到过,倒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玩剑!哈哈哈哈哈!来吧!且让你把这一剑射出来,让老夫来看看,你这一剑如何?” 旁人不知道的,看伍安起这架势,都道他此时气势汹汹,可是只有他心里头清楚,自己的准头实在差到了边。感叹当年自己只知道修习内功和剑法,拳脚功夫与射箭却是差劲非常。自己要是没了兵器,便只能凭着自己中规中矩的内功和拳脚功夫挺上几个回合。待到自己内功气力用尽,便只能是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了。 然而架势已经起了,伍安所做此番,并不只是虚张声势,也是拼上一拼。万一自己这一剑真的要了欧尼尔的命,不仅能救阿玉儿的性命,也能叫自己青史留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伍安双眼利如鹰隼,弓弦拉到极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伍安看劲力已到,左手一松,剑刃擦着他的脚铠飞出,携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之声,射向欧尼尔。 欧尼尔看那剑从头到尾全是劲力,有来无回,心中激动,赞道:“来得好!”随即把大旗插在地上,摊开双手,眼睛死死盯住来剑,企图用双手抓住海角落日剑。 众人看到剑便如光一般,朝着欧尼尔的左边眼睛飞去,都各自捏了一把汗。欧尼尔轻哼一声,想伍安还是太过年轻,急着想要自己双眼全瞎,便朝着自己左边眼睛射过来。要是直接朝自己右边射过来,自己接不住这一下,那还有命吗? 众人所思所想皆在一瞬之间,然而这一瞬却也不及剑刃之快。剑看上去不偏不倚朝着欧尼尔左眼飞去,然而实际上是偏了不少。剑刃从欧尼尔的脑袋边擦过,剑刃堪堪划伤他一道口子。剑刃一过,欧尼尔哼笑一声,抓住剑柄,顺着剑势,把剑掷了回去。他单手把剑丢来,速度竟与伍安全力一剑不相上下。伍安大惊,侧过身子,伸手去接。他抓住了剑柄,只觉得剑身上蕴藏无穷力量,自己双手已然把持不住,不得不上双手握住。伍安心里止不住的惊慌,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剑上的力量。伍安握着剑转了几圈,才把剑堪堪停住,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他斜眼看向欧尼尔,他擦了一把脑袋上的血,拍灰一般的拍了拍手。 “怎么样啊少离王,老夫的功夫还可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伍安干笑两声:“老将军神勇无敌,晚辈佩服。”嘴上如此,心中感慨:武林中人与正儿八经的军人相比,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少离王还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吧!”欧尼尔一拍自己胸脯,“老夫照接不误!” 伍安看他如此硬拼之下,依然锐气不减。如果自己依然要挺剑而上,与他相斗,必然要吃亏。既然硬拼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伍安转念一想,金针须得扎在心口才能有效,这欧尼尔生龙活虎,必然扎了金针,否则他早就烂在这沼泽地里了。想着想着,伍安双眼一亮,心生一计,又是大喜,又是担心,生怕自己技艺不精,不光误了时机,更叫对方抓住机会反击了。 欧尼尔看他脸色一瞬一变,知道他心里头正想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对付他。伍安毕竟是个年轻人,脑子快点子多,而他欧尼尔已经是身子入土只剩个脑袋在外头的人了,不会再去冒险施展什么花花招式。 “好!老将军,且与我斗上一斗!”伍安持剑,径直向欧尼尔冲上去。欧尼尔看他就这么松松垮垮迈着大步子向自己冲过来,便觉得他十有八九会耍诈。但看他脚步迷离,又想到他刚才准头差劲,就算用暗器,想必也射不准,于是心下便已不再担心。 伍安果然没动用任何暗器,他就只是上去与欧尼尔简单拼杀。欧尼尔看他逼近,拔出旗杆,与他斗在一起。 欧尼尔的旗杆甚长,贴身打斗并不占优势。伍安的剑长四尺,远近皆有优势。并且经过修古之手锤炼,更是锋利坚韧。外加上他的玉龙十三式已经使的出神入化,与欧尼尔斗在一处,竟然占了些许上风。然而伍安终究是靠不断变化的招式压制欧尼尔,力量与之相比,却稍显不足。几十招下去,都被欧尼尔挡下。欧尼尔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在打斗时起初看伍安招式袭来,眼花缭乱,但是每一招都没能伤及欧尼尔,也没斩断旗杆。伍安招招留手,等待欧尼尔能抓住自己破绽,然后与自己拉开距离。欧尼尔也没让他失望,他早觉得伍安每一招的力气都没使全,只是攻势之快,叫他不得不防。只要欧尼尔在一击之中用出比伍安更大的力气,那么他的攻击自然被破解。他用旗杆格开剑,随后施展开一套枪法。 伍安看他身形如此壮硕,竟然还能耍得起一套枪法,心中已是一惊。又知他这招数一旦使出,自己非远离他不可,于是立刻翻身后跳,假装勉强躲开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游戏该结束了!”欧尼尔撂下这话,再一次搅动风雨,企图将伍安等人吞没。而伍安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看准风暴里还没有猩红腐败,立刻施展开逍遥步冲过去。欧尼尔看他速度如此之快,道他那般拙笨,原来都是装出来麻痹自己之举。心下想被这小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怒气冲天,膀子甩的更为迅速,力气更加巨大。 伍安身穿的尊腐骑士铠甲上具有米凯拉的圣树技术,能够与猩红腐败形成对冲之势,猩红腐败在外,则没办法侵入铠甲内部。在内,铠甲便是猩红腐败的容器。原因在于玛莲妮亚的尊腐骑士团已经同他们的统帅一道接受了猩红腐败,并将其作为力量使用。即便他们都身患不治之毒,却依然个个骁勇善战,厉害非常。 伍安借着这套铠甲,穿过风暴墙,抵达风暴眼。欧尼尔此时全部身心都在这一杆大旗之上,再无其他功夫去理会其他。他不曾想到伍安竟然硬着头皮,用剑硬拼自己造出的风墙,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钻了进来。看到伍安速度不减,向自己冲过来。欧尼尔大惊,心中道:“我命休矣!” 伍安见他中门大开,只有旗杆护住,不由分说,左手去握腰间名刀月隐,清啸一声,宝刀出鞘!伍安反手握刀,一挑而去,切断了旗杆。旗杆断成两截,欧尼尔气力便如绷紧的琴弦突然断掉一般,霎时间去的无影无踪。他看自己珍视的宝旗已断,心已凉了半截,想到当时接旗时少年对他的嘱托,武神对他的信任,想到自己的武艺与荣誉。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来,然后又如这旗杆一般断裂。欧尼尔内心猛的一颤,竟自流下泪来。 他的身子立着,气依然在出,却好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了。伍安在砍断旗杆的瞬间便正握月隐,横着在欧尼尔胸口切了一道口子。然后他又挥动海角落日剑,竖着又在欧尼尔心口处切了一道口子。霎时间,一个血淋淋的十字伤口绽放在欧尼尔胸口。伍安转身蕴劲,挺剑直刺向十字伤口中间,然后拔出。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串在伍安的剑上,一枚金针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上一下。 没了心脏与金针,欧尼尔当即毙命,轰然倒下。他的尸体开始生出脓疮,十字伤口出流出一片脓和血,竟然在伤口处结成了一个红白相间的花朵,相当的妖艳。 伍安收了刀剑,小心翼翼的拔出金针,那颗心脏立刻萎缩腐烂,伍安怕自己被传染,立马把心脏扔向那朵花。此时风雨已经散去,其他人看到伍安没事,都松了口气。又看到欧尼尔的尸体,先是大惊,然后都感慨可惜。 伍安已经拿到了金针,立马展颜,笑的格外灿烂。走过去道:“阿玉儿有救了!” 韦其逢和米莉森都对伍安以多打少的行径感到不齿,但是人已经死了,便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况且伍安最后也是靠自己赢下的,韦其逢和米莉森各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勒缇娜看伍安有惊无险的出来,喜出望外。伍安面对她却搔着头,不好意思道:“诶呀,我的准头实在太差劲了。” 勒缇娜摇头笑道:“准头差可以再练,阿玉姑娘危在旦夕,我们马上回去吧。” 伍安收了勒缇娜在袋中,几人勒马回城,将金针带到了阿玉儿身边。眼下阿玉儿已经有救,可是谁来扎这一针,倒成了难事。说来说去,伍安决定让米莉森来扎这一针。 “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先出去吧。”杰廉打头,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米莉森跟阿玉儿两个人。 米莉森此时只剩下一条左臂,她坐在床边,伸手拂过阿玉儿的刘海,发现她的额头细汗密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水泡。阿玉儿此时已经虚弱到极点,她知道有人前来,想要睁眼转头去看看大家。可是她一活动眼珠眼皮,就感觉有一股火烧起来,要把自己的双眼都烧掉了。自己的脖子也不听使唤,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脖子便像凝固了的石膏一样,一动也动不得。直到杰廉给她喂进了一口露滴,她才勉强能动弹,可是也只限扭头睁眼了。虽然露滴能够压制猩红腐败,但喝的多了,阿玉儿体内的猩红腐败已经对其有了抗性。 米莉森看到如今的阿玉儿,就好像看到了因为猩红腐败而痛苦不已的自己,她本就侠义,看到阿玉儿这副模样,当即心肠软下,柔声叫她的名字。阿玉儿看到米莉森,笑道:“米莉森姐姐……” “……你认得我?”阿玉儿自打倒下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眼睛都睁不开,自然看不真切。她会认得米莉森,叫米莉森很是意外。 阿玉儿身体无力,只能勉强点点头:“认得,小安哥哥回来的时候那么高兴,就是因为你呀。” 米莉森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乱套,脸上不住泛红。阿玉儿看到,笑的更加灿烂,咳嗽了两声,声音变得沙哑:“小安哥哥是剑客侠士,碰到同样武功高强的对手,他当然高兴了……”阿玉儿咽了口唾沫,“还有就是,你的眼睛,跟梅琳娜姐姐一样,好像玛莉卡女神……”说完喉咙一紧,已再难发出声音。 “先别说话了,阿玉儿,姐姐先为你疗伤。”米莉森握了金针在手,解开阿玉儿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地方是皮肤,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都是脓包水泡疱疹烂疮,这衣服一解开,立马就有一股浓重的燎人气味冲上口鼻。米莉森身上有金针,当然不用害怕传染。她眉头拧成一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知道已经耽误不得,一咬牙,把针对准了阿玉儿的心口窝,狠狠地扎了下去。霎时间,阿玉儿身上的烂疮接二连三的冒出水泡,然后爆开,喷出血来。过了不到一分钟,阿玉儿的胸口便恢复如初,只剩下一滩血水白脓留在上面。米莉森松了口气,擦掉了额头细汗,为阿玉儿擦了身子,重新给她盖上被,又将屋子里的猩红腐败吸收,这才出门见其他人。米莉森把阿玉儿的状况跟其他人说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宽慰,唯独杰廉在高兴之时,似还有疑虑,自己站在角落里踌躇着。 “阿玉儿没事了吧?”韦其逢忙问道。 米莉森点头:“只要不拔针,她就会没事。不过现在她需要静养,我们大家,先都散了吧。” “米莉森所言不错,”杰廉站出来道,“大病初愈,需要时间来静养,我会派人看着阿玉姑娘,她醒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眼看杰廉已经发话,众人都知道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干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当抛在脑后,去做别的事。众人与杰廉一一告别,待到米莉森要走时,杰廉却叫住了她。 米莉森心中诧异,感觉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城主还有何吩咐?” “你是叫米莉森,对吧?”杰廉意味深长的问,米莉森一本正经的回答。 杰廉点点头,背过手去,叫米莉森跟上自己。米莉森跟着他下了城墙,通过城中演武场地的道路,来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个人行了一段路,拐过一个转角,到一间屋子里。米莉森放眼看去,这小屋子里幽暗,周围挂满刑具,还有一个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铁铸的义手。 米莉森早觉得杰廉对自己有些许敌意,如今他把她带到这里,更坐实了米莉森所想。此时杰廉背对着米莉森,如果米莉森要下手,必定成功。但她乃是一介武人,对江湖道义尤其讲究,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因此作罢了偷袭的念头。 杰廉自从说要米莉森跟着他之后,便没再说话。等进到了屋子里,这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米莉森沉默片刻:“城主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杀掉。” 杰廉笑了笑:“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啊?” 米莉森愣了一下:“晚辈不知。” 杰廉转身面对米莉森:“老夫的确有杀你的理由,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我就必须要动手。况且你现在缺了一条胳膊,又没有兵器。我要杀你,岂不是趁人之危吗?” 米莉森看他年岁颇高,但听他说话声如洪钟,猜测他武功肯定不低。如果二人真的在这里打起来,就算米莉森年轻,也未必能胜他。 杰廉看她不说话,一边踱步一边道:“米凯拉为了让玛莲妮亚和其麾下的尊腐骑士团既能使用猩红腐败,又不至于被感染太深,于是打造了尊腐骑士铠甲和金针。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锻造和淬炼技术的造诣颇高,只是经拉达冈和玛莉卡的随意点拨,技艺便突飞猛进,以致登峰造极之地步。他的作品当中,最让祂引以为豪的,便是他制作的纯净金针。不是因为那金针的锻造多么复杂,而是因为,这纯净金针,是为了玛莲妮亚专门打造。哪怕他造了许多的金针,却也比不上祂送给祂妹妹的那一根。” 米莉森不说话,杰廉继续道:“当年艾奥尼亚战争的末尾,红狮子军团面对圣树军和尊腐骑士团组成的联军,浴血奋战,两方逗的两败俱伤。眼看士兵尽皆折损,玛莲妮亚与我将军拉塔恩,便决定以决斗定胜负。玛莲妮亚剑术天下第一,无人可敌,然而终究还是败在了将军刀下。将军眼看玛莲妮亚已经无力再战,便就停手。玛莲妮亚也不是那等会耍诈使赖的小人,可惜这是战争,不是寻常切磋,她要么赢,要么死,不会有第三个结局。她再一次挺剑上前,与将军斗在一起。眼看时机成熟,玛莲妮亚当机立断,拔掉了自己的针,以自身为中心,将身体内的猩红腐败,彻彻底底的释放了出来。大红色的猩红腐败之花瞬间绽放,叫盖利德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将军身处在猩红腐败最深的地方,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回到城内,又知道自己将要失控,命令红狮子军团修筑高墙拦住来路,免得其他人来到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他将自己放逐在城外的那片大漠之中,以死去的士兵尸体为食。至于玛莲妮亚,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被芬雷带了回去。” 米莉森把这些历史听在心里,只是记住,并不以为意。杰廉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脸色大变。只听杰廉道:“可是芬雷带回去的,只是玛莲妮亚的身体。她的元神早已出窍,四分五裂,散落在交界地各处。而最关键最主要的那一个碎片,却留在了盖利德,且身上还扎着米凯拉给玛莲妮亚的金针。”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米莉森身上。米莉森的语气跟着嘴唇全身一并颤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女武神玛莲妮亚,出窍的元神?”杰廉点头不答。 米莉森虽然失忆,但对艾奥尼亚战争颇有印象,而且尤为深刻。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女武神玛莲妮亚已然兵败,却依然舍身上前,势要与拉塔恩同归于尽。点点往事,在其他人口中耳中的故事,在她这里真切百倍。她能记忆起的东西,圣树,流水剑法,金针,欧尼尔,无一例外的和玛莲妮亚有关系,杰廉这样一说,便更加坐实了。她想要开口,可是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去看杰廉,可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缓了好久,开口道:“我创下如此大祸,害得盖利德生灵涂炭,又叫红狮子勇士们生不如死。我是如今盖利德的元凶,更是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杰廉摇摇头:“仇恨太可怕了,现下杀了你,只是逞一时之快,却换不回往日的盖利德,与死去的将士了。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伍之人,何尝不是呢?当年王城战争时期,女武神与将军因武而交,他们同父异母,一见如故。论武艺,将军谦称不如女武神。论排兵布阵统军打仗,玛莲妮亚则自愧不如。两人有空时便饮酒颂歌,好不快乐。然而天不遂人愿……”杰廉言已至此,不再说下去,尾声已有哽咽惋惜之意。米莉森听在耳里,痛在心头,更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怜可惜。 “我不会杀你,不过你要做什么,却也是你的自由。”杰廉道,“我的话都说完了。” 米莉森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态,就算杰廉说他不会杀自己,可是米莉森对于盖利德与杰廉他们而言终究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就算她是玛莲妮亚的元神,保有玛莲妮亚的至高品格,也没办法歪曲事实。思索良久后,米莉森道:“我会回到圣树去。” “哦?去找你的真身吗?”杰廉好奇道。 米莉森点头:“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我的罪业,在这一路上,我会尽可能的去做好事,帮助别人。而等到我回到电话圣树,找到真身,我便会回归。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让他来帮我完成自己的救赎。” “听上去,那个人,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米莉森点头。 “那么,老夫能问问他是谁吗?” 米莉森缓缓道:“伍安?” “哦?为何是他?” “他要成王,便要收集大卢恩,圣树他是非去不可。那时候的他想必已经天下无敌,只有玛莲妮亚能与之一战。我现下教给他玛莲妮亚最引以为傲的武艺——流水剑法。待到我魂归真身,与他交战,与他殊死决斗,最后败北,既血战血偿,以死谢罪,也不失体面。” “好!”杰廉听她这般一举两得又颇有道义的做法,忍不住赞出一声。随即走到木桌子前,拿起那只义手,“行走江湖,独臂多有不便,我把这只义手赠给你,望你能够完成大志。” 米莉森点点头,将义手装上。米莉森活动右臂,果真活动自如。杰廉看到,高兴道:“玛莲妮亚的义手已经断成了几节,我们搜集起来,却因为其工艺精妙,难以复原,只能勉强铸之。如今看来,虽说是照葫芦画瓢,倒还可以装水喝。” 玛莲妮亚点了点头,杰廉领着米莉森出了地牢,没走两步便有士兵来报:“禀城主,阿玉姑娘已经醒转。” 几人赶到时,阿玉儿正满地蹦跶,欢快的很,和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韦其逢站在那里,又是担忧,又是高兴,一边摇头,一边止不住的笑。看到阿玉儿已无大碍,都各自松了一口气。热心的都用上去寒暄几句,梅琳娜并不那么热情,转身便离开,到了演武场下等候。至于米莉森,此时心里头只想教伍安流水剑法,无心交谈,遂也跟着梅琳娜到了演武场外。 等到伍安终于从屋子里出来到了城中的演武场时,看到米莉森面色凝重,料她是有心事,却不知道她是要干嘛。他走一步米莉森的眼神便动一下,看起来她真的是冲他来的。伍安走到跟前,问道:“米莉森姐姐,有什么事吗?” 米莉森点头:“战斗祭典在即,我寻思着你多一个技艺便多一份保险,所以想把我自己的剑法——流水剑法教给你。” 伍安听到能学新的剑技,当时喜不自胜,可脸上刚笑了一下,便又耷拉下来。他今天上午与欧尼尔酣战一场,已经累的不行。开口道:“不了吧,我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打了一场,累得不行。实在没力气学剑技了。不如……明天?” “明天你不是还要学少林功夫吗?”梅琳娜开口,叫伍安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 “少林功夫?”米莉森疑惑。 梅琳娜点头:“我会的拳脚功夫和兵器招数,在他的世界里便是少林功夫。” 米莉森饶有兴致的点头:“原来如此,小安,你还挺忙的。” “学……学无止境嘛。”伍安耸了耸肩,一歪脖子正看到布莱泽,赶紧上去接着打招呼寒暄的油头逃离这两个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米莉森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房间,梅琳娜则站在原地等他。 “你真的来了。”布莱泽笑道。 “毕竟是你邀请我的嘛,虽然那高墙挺难爬就是了。” 布莱泽点点头,并不否认:“我找到这里也花了点时间,不过好在没迟到,还能有些时间在这里和其他英雄切磋武艺。” “话说回来,城主好像还真的没有告诉我们祭典开始的时间。” “我所知道和看中的人都还没有到齐,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手痒痒,可以先互相练练。”杰廉背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主所说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手,可以更好的获胜。了解自己的队友,相互配合的时候也更加默契。”看到几人聚在一起,铁拳亚历山大也凑了过来,跟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梅琳娜又把姗姗来迟的阿玉儿、韦其逢和江湖介绍给布莱泽。几人聊在一起,时而一起哈哈大笑,时而都沉默一阵。梅琳娜站在那里等她,听他们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无聊了。 第18章 世豪群英古城会,沧海一笑傲江湖 伍安与众人聊罢之时,已经相当晚了。几人不舍离去,约定好明天再叙。伍安心中是想要再跟他们聊上一聊,但又想到自己明天要练武 于是穷尽口中含糊之辞,然后与他们告别。伍安转身看去,梅琳娜依然在演武场擂台底下。她坐在长椅上,表情始终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伍安上前走到她对面,把蓝色露滴放在桌子上,推到梅琳娜手边:“怎么不回房睡觉?” 梅琳娜的眼睛看向伍安,左手放在桌上一变,将滑来的露滴推到自己的右手边,在桌子边缘停住。梅琳娜伸出右手拿住去喝:“我在等你。” 伍安起初问这一句是想起关心之意,梅琳娜接话之后的回话,却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沉默半天,伍安搔了搔头,拿出红色露滴,去和梅琳娜碰杯。梅琳娜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跟伍安碰杯对饮。两个人连着喝了几口,都不说话。这种感觉既微妙又奇怪,若是说两人亲近,伍安与梅琳娜却只是普通朋友,初次见面便是谈交易交易之事;若是说不亲近,伍安三番四次的被梅琳娜所救,又与她相谈甚欢,互相倾诉了许多故事,当真可算得上知根知底了。 梅琳娜兀自沉了口气,空了的露滴瓶推给了伍安,起身道:“明天早上,就在这里吧。” “嗯。”伍安接过露滴瓶,双手一握,红蓝露滴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房间便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伍安起了个大早,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扭头一瞧,发现梅琳娜已经离开了。伍安不再着甲,而是下身黑裤上身白色襟衣。走到演武场的擂台下,发现梅琳娜正在上面,已经先和江湖打了起来。只见江湖手上分别戴一只拳套,手臂弯曲护住胸前和下巴,两只脚不停的一上一下,来回错落,意在迷惑对手。而梅琳娜则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回来去摆弄脚步。江湖看对方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反倒先损耗了一点体力,于是就在原地停住,一点一点的靠近梅琳娜。他前脚刚停在梅琳娜面前,当即就打出一记直拳,停在梅琳娜面前。其时他所战位置出拳尚不能打到梅琳娜,这一拳就是为了探一探对方虚实。梅琳娜也知道他这一拳虽然冲着自己门面而来,但是却伤不到自己,于是岿然不动。江湖看到对方不为所动,讪讪收回了拳头,缩回了原位。 伍安看江湖正在不断的观察梅琳娜,而梅琳娜的眼神则只是向前看,好像在看江湖,又好像在看他身后。梅琳娜和江湖的本事他都是见识过的,心里头明白江湖不是梅琳娜的对手,但心里头又好奇这一场比试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自己要了一盘餐食,坐在长椅上边等边看。 “呃……姐们,怎么称呼?”江湖问道。 “我叫梅琳娜,”梅琳娜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是知道,我是不知道应该叫你大姐还是叫你大妹子。” 梅琳娜一愣:“你要是喜欢,就叫我梅子好了,我不介意。” 江湖嘿嘿的笑了一声:“这倒是简单了。”说罢上去就是一记左勾拳:“小心了!” 江湖的拳头来势汹汹,看起来势不可挡。梅琳娜手都不抬,依然垂在斗篷里。她侧过身子便躲过了这一拳,随后抬脚一绊,江湖当即摔倒在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趴在地上吃痛,梅琳娜稍微转动身形面对江湖,伍安则边吃边看,不亦乐乎。 梅琳娜只是一绊,江湖这一摔并无大概。他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 “没事吧?”梅琳娜问。 “没事!”江湖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站了起来。他不再虚张声势,抢身快攻。此时梅琳娜的双手依然垂在身体两侧,可谓中门大开。梅琳娜看他一拳接着一拳,知道他动了真格,自己也不再留手。她先是向后闪了几拳,随后弯腰侧身躲过一招擒杀。她的上半身与自己的左腿成直角,另一条腿则踹向江湖的膈肌处。梅琳娜的这一脚不含任何的力气,但她的鞋跟只是刚刚碰到江湖的膈肌处,他便弯下了腰,力气全失,双眼一阵恍惚。江湖惊恐一般的退后几步,梅琳娜重新站好,毫发无损。江湖不甘心,继续上前。梅琳娜探出一只手,江湖被一惊,但拳头只快不慢的出去。梅琳娜五指弯曲,向着江湖的缺盆穴飞出,正是少林龙爪手。江湖看她左手这一招速度奇快,霸道无比,他想要收拳躲开,可是拳头已经收不回来。若是直接闪开,那他就会因为立足不稳而摔倒,不攻自破。江湖咬一咬牙,心想这一招中就中吧,他中梅琳娜一招并不意外,他要是能打中梅琳娜一招,那就是他的极致了。 梅琳娜想要一招致胜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但她看到江湖咬牙切齿一心想赢的样子,心中突然犹豫。她平时跟在伍安身边,听他说说笑笑,看他杀人时毫不留情,却不怎么见到他与别人比武切磋。她思来想去,心里一软,心想自己刚才都已经留了力,再让一下又有何妨?于是这一招龙爪手假装打偏,自己硬生生挨了江湖一拳,退了几步。江湖这一记勾拳直中梅琳娜腹部,震惊了台下众人,也震惊了自己。梅琳娜深呼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拱手道:“厉害。” 江湖看自己击中了梅琳娜,心中又惊又喜,但他随后又会意这是梅琳娜在让着自己,自己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 这一来二去之间,简单的几招就已经叫台下的人大呼过瘾,止不住的鼓掌欢呼。江湖这才注意到,台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些慕名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也有一些红狮子城的守城士兵。他看这么多人为自己鼓掌欢呼,热血奔涌,心跳加快,两只拳头跃跃欲试,真想再比试一场。台下的人看到梅琳娜这等身手,也想要上去与她比试比试,这其中就包括了伍安。虽然他的拳脚功夫不强,但难得遇到少林高手,哪个学武的不想与之比试一二呢? “起的蛮早。”米莉森走到伍安身边,按他肩膀,手里吃着一个馕饼。 “你不也是吗?”伍安回头笑道。米莉森微笑回应,随后看向台上。她刚才也看到了梅琳娜的功夫,手脚痒痒。又看梅琳娜手下留情故意让招,更加想要与其切磋。 伍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顺便明白了米莉森的意思,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跟她打吧?” 米莉森点点头:“你不是还要跟她学什么少林功夫吗?我先替你探探她的虚实。”她转而看向江湖,大声问道:“江兄弟,没吃饭吧?” 江湖点点头,两手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上起来急着讨招,没来得及吃。” “接着!”米莉森把自己另一只馕饼扔给江湖,江湖看到馕饼,双手接住,谢了一声米莉森。 “下去慢慢吃吧,我来跟梅姑娘切磋切磋。” 江湖下了擂台,米莉森不走阶梯,一下大跳便上了擂台,与梅琳娜面对面。江湖找了个位子坐下,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对这一场切磋翘首以盼,自己虽然拳法只是地痞功夫,也心潮澎湃起来。 “梅姑娘,我来会你一会。”米莉森向梅琳娜一鞠躬。 梅琳娜把斗篷脱下叠好,放在一边,向米莉森拱手道:“请。” 米莉森点头,同样拱手,随后迅速向前,直拳强攻。梅琳娜双手拂去,将其轻松化解。两人打在一处,须臾之间便已经互相拆了十招,场下观看的人无不惊讶,心说这两个姑娘功夫的高妙可真是世间少有,两人招式目不暇接,叫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杰廉经历过破碎战争与爱奥尼亚战争,又知道米莉森的来历,自然知道米莉森的拳脚功夫是打哪里来的。然而她的功夫再怎么精妙,却仍然稍逊梅琳娜一筹,而梅琳娜的武功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心里好奇,开口问道:“梅姑娘使的是什么武功啊?” “不知道诶,听小安哥哥和韦大哥说,梅姐姐用的是少林功夫。”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阿玉儿道。 “少林……少离……”杰廉捻着胡子,口中喃喃,突然一笑,“倒是挺配。” 说话之间,梅琳娜与米莉森又过了十几招。米莉森一记高扫腿过,梅琳娜弯腰躲过,一招蝎子摆尾蛰在米莉森背后,将她击了一个踉跄。她调整身形然后转身,梅琳娜的擒拿手已经探出,一只手抓住米莉森的右手,另一只手叉住米莉森的脖子。两人僵住,过了一会,梅琳娜收回了双手。米莉森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梅琳娜拱手回应之后,台下掌声如雷,欢呼不止。伍安环视自己周围的人,他们虽然是交界地的人,却依然有着一般的豪气,真叫人心中涌出一股难凉热血,一身劲力想要施展。伍安来了劲头,梅琳娜和米莉森也同时看向了伍安,齐声道:“上来吧。” 伍安应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块馕饼用水送下,随后一跃而上,向两人分别拜了一拜:“两位师父,咱们今天练什么?” “先练拳脚。”梅琳娜抢先道。 米莉森被抢先一步虽然有些不服,但是按顺序来讲,确实应该先练拳脚。况且自己已经跟伍安对过了手,打了一个酣畅淋漓,流水剑法学起来自然也就容易。思来想去,还是让伍安先学拳脚比较好。于是一拱手,随后下了擂台。 “在练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梅琳娜一只手背过去,另一只手伸出来,双脚分开并立,腰板挺得笔直,显然是架势。伍安点点头,双掌合在一起,随后运动双臂,动作幅度和夸张程度都超过了梅琳娜。他两招虚招探去,被梅琳娜单手画圆轻松化解,双手被卸在一边,随后梅琳娜拂手变直拳,一下打在伍安的胸口。梅琳娜只用了三分力,然而伍安因为双手力量被化解,上本身已经探出,这一下真可谓吃了个结结实实。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捂住胸口不停喘息。梅琳娜看他这般,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马上要上前询问。伍安伸出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两人继续斗来。不管伍安如何抢先攻击,梅琳娜总是能在五招之内击败他。等到伍安记下了梅琳娜用过的招数,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梅琳娜又将他没有见识过的招数试出来,让他防不胜防。擂台下的众人更是眼花缭乱,在心里直呼过瘾。 “少林功夫好耶~”亚历山大唱道,走调严重。 “真的好。”布莱泽附和。 一盏茶的功夫,伍安便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他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始终未能得一招之快,料敌机先,久而久之,便就心灰意冷,疏于应战了。 梅琳娜看他已经提不起切磋的精神,双眼却是目光炯炯,心想时机已到,便道:“比试就到这里,接下来,咱们再找地方慢慢练。”说完重新披上斗篷,下去跟杰廉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向伍安,冲他招了招手。伍安会意,跃下擂台,跟着梅琳娜前往了练功的地方。这一天里,前来参加战斗祭典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他们在一起聊天、喝酒、划拳、赌钱,又在一起比试拳脚兵器,不亦乐乎。而伍安在练功房里不停的重复着梅琳娜教给他做的动作,耳听得外面的声音阵阵,心里头痒了一天。可自己手脚也不能停,自也动了一天。待到入夜,伍安才一点一点的停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梅琳娜带了饭食来探望他,她先把吃的喝的放在桌上,然后扶他坐下。伍安经过这一天的勤学苦练,早已经饿的肚子胡乱叫嚷,他一阵狼吞虎咽,一滴汤一滴油都不剩下。然后起身走到屋子隔间,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时而打呼噜,时而嘴里发哼哼,身子却是格外老实。 梅琳娜看他睡熟,便守在他旁边。她的耳畔是将士与英雄豪杰们的呼号声,和伍安的呼噜声。眼中是昏黄的烛火与他清秀稚嫩的脸庞。此时有声有光,梅琳娜却觉得恬静又黑暗,又那么的安宁。这突然让她想起,曾几何时,她也在这么一片黑暗中,守护着什么,探寻着什么。然而,那时候的她,却不像现在这么安心过。 她总有一种感觉,跟伍安在一起,她总是很安心的。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这么觉得。 一夜很快过去了,伍安睁开眼睛,精神充沛,身体却处处叫着疼痛。他一想到今天还是要像昨天一样练武,这痛感便又加了几倍。他挣扎着坐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隔间,到了练武房中,梅琳娜已经把吃食放在桌上,道:“今天照旧。” 伍安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老老实实的吃饭,然后继续站桩练习,一连下来五天都是如此。伍安经过卢恩的加强,又有龙心脏的加持,可谓内外兼修,学起东西也格外之快,这五天下来便已经将梅琳娜所教的基本功掌握了。剩下的几天,梅琳娜决定直接让伍安与自己对打,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去学习梅琳娜的功夫。上午如此,下午便是与米莉森练习流水剑法了。 伍安吃过午饭,歇息了一阵,便来到了米莉森所指的地方。这里是城墙一处阁楼的最高处,圆形的场地中央画有红狮子徽记,场地外放有战鼓和兵器架,上面罗列着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伍安刚刚踏足没多久,米莉森便拿着一把长刀走了过来,道:“来的挺早。” “刚刚到。”伍安面对她,“请师父指教。” “师父不敢当,我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倾囊相授。”米莉森顿了顿,“刀带了吗?” 伍安将腰间名刀月隐稍稍拔出几寸,然后又收了回去。米莉森点点头:“流水剑法,虽然名叫剑法,却是长刀最适合拿来使用。这套剑法只重其意,不重其形。只要掌握了流水剑法的精髓,那么这剑法当中的千万种变化,便都能信手拈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流水剑法口诀不多,我先念给你听,你记住之后,结合不断的练习,自行感悟。”说完便将流水剑法的口诀一字一句的说给伍安听。伍安记性好,悟性又高,念了几遍便把口诀烂熟于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练习招式。伍安起初动作生硬,招式也不得要领,但是他悟性极高,外加上米莉森的耐心指导,伍安一个下午便将剑法入门,舞的有模有样。米莉森看他进步神速,口中不住溢美之词。所谓万事开头难,伍安最开始学习便有这等效果,往后的练习将是越来越轻松,技艺越来越纯熟。此后几日,伍安上午与梅琳娜一起练拳,下午跟米莉森练刀练剑,吃过晚饭之后便就躺下休息,醒来之后若是时间早了,便自动自主的练习拳脚刀剑。若是时间稍晚,便按部就班,先填饱肚子,再去动武。接连十天下来,伍安的拳脚功夫便颇有精进,流水剑法也掌握了十之一二。伍安这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刻苦练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对伍安大加赞扬,说他一定能在战斗祭典当中大显身手,一举夺魁。 这一日早晨,伍安正准备前往练武房,却被梅琳娜叫住,告诉他不必再去了。伍安踌躇一阵,一阵空虚感从心口涌出,灌满全身。伍安答应了一声,最后还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练武房,自己打了一上午的拳。中午歇过之后,米莉森亲自来告诉他,不必再去场地练剑,在演武场与其他勇士对决便可。想要将流水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就需要与不同的对手交战,了却各式各样的兵器,明白种种的变化,才能够做到。伍安听后,又是踌躇一阵,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不适应。正在他发愣之时,杰廉找到了他,问道:“小安兄弟,愿不愿意同我去学马战?” 杰廉曾是拉塔恩座下大将之一,如今年事已高,实力却不减当年。他领着伍安出城前往一处沙土地,出城时守门将士听说杰廉要教给伍安马战之法,都向伍安道喜:“杰廉将军步弓马剑样样精通,你可要好好学习。” 伍安与杰廉面对面,杰廉骑一高头大马,伍安骑的依然是他忠诚的托雷特。伍安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杰廉手中则是一把长矛。他猜想伍安的马战功夫应该不强,于是朗声道:“伍安兄弟,你先来攻我!” 伍安听到杰廉的声音,却迟迟不动。若是让他马下用枪,那他尚且能与之一战。可是他在马上,手中不管拿什么武器,便都只会胡乱挥砍了。 杰廉看他犹豫不决,知道他不善马战,此时心中正生疑虑,于是继续道:“不用担心,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管放心大胆的来!” 伍安听后,定了定神,尝试着不再去顾虑那么多。他单手持枪,目光炯炯,向着杰廉冲去。 待到两人练完回城之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坐在长椅上,杰廉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伍安则是魂不守舍,全吊着一口气。待到旁人问起和杰廉练的如何,他便想起自己冲锋后如何被杰廉挑落马下,杰廉如何像一头大象一样冲过来,自己慌乱躲闪回击,又被斩落马下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反应巨大,默不作声,连着摇头,看的众人一阵欢笑。 吃罢了晚饭,伍安便回房睡了。三个小时过后,他悠悠醒转,耳听到外面号角之声大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马下床奔了出去。 伍安来到空地上,只见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擂台上有勇士光了上身,摔跤比武。台下则布满酒宴,纵情畅饮。梅琳娜、米莉森、布莱泽、韦其逢、江湖、阿玉儿亚历山大,这些都是伍安的熟人,原本他们性格迥异,除了见面打声招呼之外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亚历山大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对于即将一起上战场的人,他便都当做至交对待。梅琳娜和阿玉儿与他一起面对熔岩土龙,布莱泽与伍安一起对付过猎犬骑士,米莉森传授伍安流水剑法,韦其逢和江湖同他一起闯龙潭虎穴,每一个都称得上当世英豪。况且伍安帮他一次,他便已经将对方视作了至交好友,这三人都是伍安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他亚历山大的好朋友。好朋友当然应该围坐在一起,聊他个天荒地老,喝他个不醉不归。 伍安来到交界地一直打打杀杀,遇见了人也是恭维之辞居多,今日得见亚历山大如此豪迈大气,心中热血涌动,心说江湖不死,快意恩仇仍在,自己不管那么多,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抓了一坛酒,给自己斟满痛饮,畅快一声:“好酒!” 坐在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出来,斟酒的斟酒,不饮的则兀自坐着。转眼之间,伍安已经痛饮了三杯酒,他在玉龙山庄之时年纪尚小,不能饮酒。等到日后行走江湖,来无影去无踪,更无人请他喝酒。今天他看到众人喝酒聊天,不禁想起当年快事,不用人劝,便已经喝了许多。伍安因为从未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这三杯下去,只觉得味道醇厚浓烈,直烧喉咙,入到胃里一股火辣,随后又顿生清爽。味道一上一下,来去之间颇为迥异,喝起来叫人直呼过瘾。伍安又喝了两杯,脸色已经泛红。他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却被梅琳娜伸手拦住。 伍安一愣,梅琳娜看他一眼,道:“我陪你喝。”说完拿过酒坛,直接喝了起来。周围人看梅琳娜一直都冷眼冷面,以为她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如今见她喝酒,误会之意大减,瞬间将她当成了豪气侠义之士,皆欢呼起来。 梅琳娜一口气干了一整坛酒,嘴角流出的酒液浸湿她的衣襟,她也全然不顾。她将空了的酒坛放在一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众人看她沉默,也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久久,才听得她说了一声:“好酒!” 众人一听,登时宽慰释怀,纷纷举起杯子把酒言欢,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伍安。他与梅琳娜同行至此,还从来没见到过她如此豪放的一面,自己又提了一坛酒,学着梅琳娜的样子喝了起来。但是他初次喝酒,须得慢慢来饮,如此大快朵颐,只怕会乐极生悲。梅琳娜看他脸色见红双眼迷离,夺过他手中的酒坛,道:“有酒不与人同享,天下第一大罪,干杯!”说罢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部喝光,一点醉意没有。酒过喉肠,欢呼声更甚。伍安十分激动,随手抄起一把剑,登上了擂台,开始舞起剑来。台下众人看他登台舞剑助兴,都纷纷安静下来,看他舞剑。伍安此时已然大醉,使出的剑法凌乱无章,又势如狂草。他一会使出玉龙十三式,一会又用流水剑法,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完的飘逸。此时酒水已经游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兴致到达了极点。他一边舞剑,一边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说罢,一剑刺出,笔直不动,凛冽非常,一去不回,众人见之,无不惊叹其剑术高超。 伍安将剑势慢慢收回,继续吟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说话间,手中剑随着词话变动纵横,剑色清光闪烁不停,与天上星月争光。 “好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三个人正往这边走来。居左一个,头戴铁飞碟帽,身穿背着军旗的浑圆铁制铠甲。居右一个,一袭黑衣布甲,兜帽遮住半边面容,依稀能看到狐媚之色。居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身穿一副象牙白铠甲,一对巨大的山羊角盖从铠甲胸口处延伸出,通过双肩,最后角尖到达腋下,看上去坚不可摧。他手中所拿的一把微有斑驳的象牙白大锤,更显得与那铠甲匹配,非勇士不可用也。 伍安看居中那人叫好,心生好奇,笑着问道:“阁下说好好好好,却要请教,好在何处?” “好酒,好诗,好剑,好人!”说罢那汉子一连串的大笑,伍安听后,也是一阵大笑,跃下擂台,上前拱手:“还未请教?” “鄙人忒拉格斯,诨号大角。”居中那人道,“这位是无畏莱恩尼尔,这位是指头女巫慕容可。”忒拉格斯说完,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向着众人行礼打招呼。 “慕容可?!”伍安和韦其逢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惊,料想不到居然还能在交界地碰到中土名字。而她又是指头女巫,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但见她遮盖住狐媚容貌,猜她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不可言之隐。 “三位远道而来,必然舟车劳顿,老夫已经点好空房,请三位住下。”闻讯赶来的杰廉向三人道。 “不急,我们看到这位小兄弟舞剑,什么疲劳都没有了。”说完,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朝着伍安走过去,与他寒暄起来。伍安看他们二人虽然身披坚甲,皆为豪侠,一见如故,聊的十分投缘。走在最后面的慕容可则慢慢跟上去,眼神暗暗投向布莱泽,向杰廉问了自己房间所在,随后离开。布莱泽看到她,放下手中酒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忒拉格斯和莱恩尼尔身上,悄悄跟了上去。他走到城墙上,左顾右盼,四下无人,已然是跟丢了慕容可。他站在原地不动,耳听得风声与人语声飘过,狼耳抖了一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的转身,手指缝中夹住几发飞镖,又向前扔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慕容可接住飞镖揣在口袋当中。此时两人所在黑暗居多,慕容可两只眼睛闪烁出幽幽金色,布莱泽的狼眼则冷若寒霜。 “你们刺客真有意思,老是选在这么高的地方见面。”布莱泽调侃道,“把飞镖揣在口袋里,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刺客了,布莱泽大人。”慕容可褪下兜帽,长发披顺,露出妖艳的面容,以及右脸上炭黑色的烫记。 “你曾经是黑刀刺客,一天是黑刀,一辈子都是黑刀。” 慕容可苦笑着摇头:“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布莱泽沉默片刻:“她很好。” 慕容可点点头:“她很好,我们可不怎么好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说是为了寻死,你会相信吗?”慕容可看向布莱泽,看他不动声色,笑了两声,“你呀你,还是这么无聊。” “殿下的追兵没能将你们赶尽杀绝,真是失职。”布莱泽恨恨道。慕容可收笑,冷哼一声:“这怪不得殿下,谁叫我们黑刀刺客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隐现无常呢?” “当初殿下没给你们下即死咒,真是个错误。” “呵,殿下起初任用我们刺杀大王子,给我们下了咒,永远不能跟不知情的人说出秘密。用完了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慕容可怔怔的点头,抚摸脸上的烫记,“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所言非虚。” “我再问一次,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寻死,我觉得与其死在小人手里,不如死在真正的英雄手上。” “……拉塔恩?” “不然呢?在这交界地堪称英雄的本就寥寥可数,除开初王与赐福王,便是这位碎星将军了。”说完,慕容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看向伍安,“说不定他也是……哦对了,告诉你一个事情,大王子遇刺的事情,已经有除了黑刀刺客之外的人知道了。可别疑心,告密的可不是我们。” “你说的那人,是谁?”布莱泽问。 慕容可一指莱恩尼尔:“你可要挑个好时间好地方杀他,不过说不好他会先死在拉塔恩手上呢。” “我自有定夺,这些陈年旧账,战斗祭典之后再算。” “好吧。”慕容可耸耸肩,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城内城外的人都攀上城楼,聚在一起遥望。但见红狮子城后门之外,是一片茫茫大漠。一个足有城墙之高的身影匍匐在那里,一边吼叫,一边撕扯着腐烂的血肉。他像个疲倦伤重却又不肯服输的雄狮,抓狂似的游荡在远处大漠之上。他的双腿齐断,骑着胯下比他小上多倍的褐色瘦马,在沙场上仰天哀嚎,看得人惊心,听得人落泪。 “那是……谁?”伍安犹豫着开口,还是觉得那是一个人。 “那便是我红狮子军团的元帅,碎星将军拉塔恩。”闻听此言,来者多数愕然。伍安续道:“他就是……拉塔恩?” 杰廉点点头:“我将军神勇无敌,傲视群雄,伟岸一生,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可悲可叹!”杰廉说这话时,米莉森真想要拔腿开奔,但她站的靠前,如果离开未免引起注意,遂不动声色。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湖问。 “那是将军的爱马,雷欧纳德。当年将军还年幼时,它便已经是将军的坐骑了。将军身为神灵,身体会一天比一天巨大。他不忍抛弃爱马,于是专门到瑟利亚学习重力魔法。” “哪怕他现在感染猩红腐败,神志不清,也不肯将自己的爱马当作食物。”伍安说到此处,声已哽咽。杰廉心中有感,也要流下泪来。他鼻子一酸,喉头一紧,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伍安深吸一口气,叹道:“可怜豪杰义,往往最遭殃。”随后看向杰廉,“不知城内可有拨弦乐器?” “有的,战斗祭典当日,城中会击鼓吹号,并弹韦兄弟教给的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伍安惊疑,随后笑着看向韦其逢,“韦大哥,你怎的还会了十面埋伏?” 韦其逢耸耸肩:“技多不压身,”随后背起双手眺望远处,“拉塔恩将军是交界地的英雄,除了楚霸王,没人可与之媲美。也只有十面埋伏,最契合战斗祭典的风韵。” “如此甚好!”说话间,一个类似拉祜族三弦的乐器,伍安看到,喜上眉梢,将其接过,弹了几个干音之后,便垂下眼眸,所奏乐曲如高山仰止,似流水潺动。若白云浮天,类轻沙地走。嘈嘈切切,像要断绝,却又连绵不绝。弹奏了一阵,伍安开口道:“拉塔恩将军是世之豪杰,天下人尽皆敬佩。我出身大理,后入中原,所遇人士颇多,若论英雄气概,却无一个能比得上将军。纵横天地英雄气,肝胆照乾坤。我伍安今日奏一首《笑傲江湖》,以慰其生。”说罢,放出声音开唱:“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唱完又是一阵嘈嘈切切,“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唱词结束,伍安边弹边随着节奏哼唱。城墙上的人被他的歌声触动,纷纷想起当年往事,忆起江湖过往,心中都大有所触,几欲流下泪来。且听伍安歌词已经唱完,只剩下节奏的哼唱,所有人便都跟着伍安一起“啦啦啦啦”的唱了起来。一时间,《笑傲江湖》之曲传遍四野,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歌再怎么打动人心,也终究有唱完的时候。唱完了,就该动身了。伍安将三弦放在一边,默默遥望远方,许久开口问道:“战斗祭典,还有多久?” “大概十二天。”杰廉回答道,“十二天之后,不管还有没有人来,红狮子城的大门都会关上,通往大漠的城门便会洞开,到时候,各位勇士便可从那扇门前往大漠,与将军交战。这十二天里,各位就好好整备,以待战机好了。” “是!”杰廉说完,周围人全部一呼百应,随后各自散去。伍安依然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的拉塔恩。随后他又抬头看去,却发现大漠上空没有星星。站在他身旁的梅琳娜看他眼神忽上忽下,却不问出口,只是安静的站定在一旁。 “两位喜欢看夜景吗?”杰廉走到他跟前,同样眼望前方。 梅琳娜还留在原地,并不回话。伍安摇头:“喝多了,站在这里醒醒酒。” 杰廉听后,捋着胡子笑了笑:“我没事的时候,也时常会在这里眺望,眼中却都是回不去的样子。过去我们一起征战,一起饮酒,一起吹牛,一起开怀大笑。如今我们守着这座空城,守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杰廉的嗓音低沉沙哑,伍安听不出他喉咙当中的哽咽。杰廉的喉头动了动,抬头道:“小安兄弟,你可知这大漠之上的星星为何不动吗?” “愿闻其详。” 杰廉顿了顿:“那是因为,将军用重力魔法,封印了群星?” “什么?!”伍安大吃一惊,这交界地之外的星星,居然都被拉塔恩一人的重力魔法给禁锢住了。 杰廉续道:“将军为了避免交界地之外的神灵降临交界地,引出祸患,所以施展他的毕生所学,封印群星,以此作为屏障。”说罢,杰廉仰望无光的天空。 “何等伟岸的力量……简直是神话中的英雄才能做得到的事情。”伍安一想到拉塔恩的壮举,不由得气血上涌。在他印象里,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历史当中那些文韬武略的开国皇帝了。他到达交界地,也明白了神在人间的道理,却不曾想过神的力量究竟可以到何种地步。现下听说,真觉得不可思议。 “那腐败女神,是猩红腐败的始作俑者。真实之母,用的一手咒血的狠辣邪门的功夫。如果将军不将群星封印……啧啧啧……不知道交界地还会有多少血雨腥风。如今玛莉卡与拉达冈下落不明,初王流放,各个半神各自为伍,真到那时,外神如果降临,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拉塔恩一个半神便能凭一己之力封印群星,而腐败女神和真实之母全都是和无上意志画等号的神,实力绝对在拉塔恩之上。伍安想杰廉所说的事情,听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不过群星一封印,那些魔法师的研究也就得终止了,有点可惜。”梅琳娜开口补充,伍安反而想到了瑟濂和托普斯,他们两个都是魔法师,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能一直赋闲下去。 “小姑娘所言不错,”杰廉点点头,“打败将军,群星就会重新运转,到时候,外面的东西进来,那不就……”伍安担心道,不再说下去。 杰廉摆了摆手:“将军的考量想必在我们之外,况且,我们还有你呢。” “我?”伍安一愣,随后痴痴的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行。” “现在不行,但难保前途无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本事,除了王城,其他地方,都随便你闯了。”杰廉笑道。 伍安点头,此时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原本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但是他听说了那么多的英雄传奇,个个都是自己无法比肩的,心里头不免心虚自卑,对杰廉这话自然不应了。 杰廉看出他心有疑虑,也不点破,只待他日后自己慢慢参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他明天主动去找他后,便就此离开了,徒留伍安还在原处,耳听得风中隐隐约约有谁在吟:伍安伍安,如何心安?佳丽在侧,难得终欢。 伍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稍稍一愣,却又不知那是在叫自己还是在说“无安”。开口问旁边的梅琳娜:“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有谁在说话。” “你咯。” “不是我,是其他人。” “没有。”梅琳娜很坚定似的摇头。 伍安晃了晃脑袋,走下了城墙,梅琳娜化成灵体进入他身体。伍安刚刚拐过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却被一个黑衣人拽到了一旁,伍安下意识的使出刚学的擒拿手,将来人擒杀,使其动弹不得。伍安刚想发问,听得一声娇吟,现下一愣,那人扭过了脸,烫记之下,正是慕容可。 “是你?”伍安看她相貌狐媚,一双眼睛似水柔情,勾人魂魄,不自竟看得呆了。慕容可嗔笑一声:“小兄弟,你手劲可真大啊。” 她这一开口,伍安赶紧松了手,连忙向慕容可道歉。慕容可简单活动了下自己刚才被架住的那条胳膊:“没关系,第一次嘛,我理解。”说完她冲伍安抛了个媚眼,伍安脸上一红,不去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她右脸上的烫记着实扎眼惹目,但奈何她生的实在标志,叫人也不怎么在意那点缺憾了。 “好一个狐狸精。”梅琳娜跟伍安走了这么久,跟伍安学了不少词,这“狐狸精”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梅琳娜性子耿直,这番评价直言直语,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单纯的形容。伍安这时候心已经乱了套,没把这句话听进去。随后想到自己已经醉酒,又回忆起许多故事里因酒误终身的故事,而且梅琳娜还在自己身体里,更不能随意行事,于是立马提振精神,询问道:“不知慕容姐姐找我有何贵干?” 慕容可登时大笑起来,一连串的笑声就像夏夜风铃那般悦耳,令人心安。笑完她开口道:“我可是好久没听到过有人喊我姐姐了。”她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却不流出来。“小安兄弟,你这声姐姐叫的可真好听得紧啊。” “姐姐认得我?” “你可是少离王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可把手搭在伍安肩膀上,“不过我呢,还是愿意把你当做小弟弟看待。” 伍安喜欢别人叫他少离王,但也只停留到了爱听了。比起什么王者,他更喜欢别人拿他当个普通人对待。现下慕容可既叫了他少离王,又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伍安心里宽慰,对慕容可生了几分好感。 伍安毕竟年轻,虽然在雍州地界远近驰名,却鲜少与人打交道,不懂得藏心思于面。他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慕容可看出他对自己不设防备,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酒放在桌上:“弟弟来陪姐姐喝一杯如何?” “我刚喝过,现在天色已晚,再喝难免误了时辰,待到明日吧。”伍安跟慕容可生了亲近之意,本想答应,但是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离开,说完拱手便要走。 “诶!”慕容可忽的闪到他身边拉住他,“刚才还叫人家姐姐,怎么现下倒不领情了?” “好快的身法!”慕容可刚才还坐在椅子上,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伍安身边,而且不发出一点的声响。这等轻功比伍安的逍遥步还要高明,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小安弟弟,干嘛这么惊慌?不过喝一杯酒而已啊。”慕容可放松了力道,脸上堆满了楚楚可怜,换做别人,早就落入她的下怀了。 “……并非我不领情,只是喝酒误事,姐姐这酒,只好明日再喝了。”伍安推脱,心下不再想走,脚步也不再动弹。 “弟弟有正事要干,好的很呢,姐姐我啊,正喜欢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嗯……既然这样,姐姐教你一门功夫,你就陪姐姐喝酒,如何?” 伍安因为她的轻功,料想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下觉得再走或许会有危险,便不打算走。眼下听到慕容可愿意教自己功夫,当时喜不自胜,立刻答应下来。慕容可掩面笑道:“你呀你,还真是不懂喜怒不形于色呢。不过也罢,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男人。” “多谢姐姐抬爱了。”伍安拱手道。 “哎呀,你这说的哪里话。”慕容可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地方还算大,好,现在就开始吧。” 慕容可的真实身份乃是刺杀葛德文的黑刀刺客的一员,她所教给伍安的,正是黑刀组织内部的鬼蜮遮影步,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轻功。虽然做不到瞬息千里,但是却能让使用者在眨眼之间移动一段距离而不发出声响。外加上黑刀刺客本身飘忽玄虚,难以捉摸,这鬼蜮遮影步在外人看来,便更加难以捉摸。当年黑刀刺客们正是凭借着这一轻功,刺杀了葛德文。 鬼蜮遮影步虽然厉害,但对伍安老说并不难学。外加上慕容可的悉心教导,伍安用了一个晚上,便将鬼蜮遮影步掌握熟练,同时与慕容可喝了个朝生暮死,天旋地转。期间二人嬉戏欢笑,谈论风声,好不高兴。不过二人喝的再怎么多,聊的再怎么开心,彼此都没有再触碰对方。第二天早上,伍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衣衫整齐,便松了口气。抬眼一看,外面已经亮天,梅琳娜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有一盘饭食,和一张字条。 “醒了?”梅琳娜问。 伍安点了点头,眼皮挣扎着睁开。 “吃饭吧,另外,她给你留了字条。”说完,梅琳娜把字条递给了他,然后便出了门。伍安拿过字条,上面写着:“小安弟弟,谢谢你愿意分神陪姐姐一晚,姐姐知道你将会是改朝换代的大英雄,你能愿意陪姐姐喝酒,姐姐很开心。作为回礼,姐姐将自家轻功,与家传短刀赠与你,聊表谢意,望不要推辞。昨晚的事情,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字迹后还有一个淡淡的唇印,显然是慕容可所留。伍安看完字条,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包裹,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着一把短刀。这短刀与梅琳娜的短刀形状如出一辙,只不过颜色不同。梅琳娜的刀为白色和淡金色交接,这把短刀却是黑色为主,刃为银色。刀镡是是一正一反两个小刃,刀刃刃口上又突出了一块宽刃,一把短刀,真可谓处处都能伤人。伍安将逆刺拿了出来,做了对比,这黑刀看似其貌不扬,实则比这逆刺厉害许多,只是伍安现在还没察觉,只是将两把刀都收好,吃了饭后与梅琳娜收拾干净,一同回了房。伍安因为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练了轻功,喝了那么多酒,睡那么一会根本不够他清醒。他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下,再醒来已经是将近晚上了。 伍安刚刚醒转过来,便听到外面号角声大作,与昨晚的号角声别无二致。伍安知道这是喝酒令,今晚肯定也会像昨晚一样聚众喝酒,热闹非常。伍安当即便想奔出房外与众英雄欢乐,但他想到杰廉昨天跟他说的话,便转头去找杰廉。等到找到了杰廉,发现他正和米莉森在一起聊天。两人看到伍安,都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伍安同样回礼,问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小安兄弟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吃过饭,有劲的很呐。”杰廉招呼伍安过来,领着他和米莉森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屋,屋内左右放着许多刀枪架,看样子是一个室内练武场地。杰廉抄起一把剑丢给伍安,又抄起一把丢给米莉森,自己拿上一把,站在两人面前道:“战斗祭典过后,我们红狮子军团将会留在盖利德,守护这里,抵御腐败,直至死去。我不希望红狮子军团的武艺无人继承就此灭绝,所以我打算,将将军独创的九路狮子斩击教于你们,以传后世。待到将来,红狮子军团虽然已经消失,但其威名仍在。” 伍安和米莉森面面相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杰廉续道:“这九路狮子斩,是至刚至阳的招式,与小安兄弟的玉龙十三式,和米莉森你的流水剑法都不相同。你们的剑法须得用趁手的重量轻盈或者适中的刀剑方能使用,而这狮子斩,却需要重剑和巨剑挥洒出来,才能尽到招式根妙。这狮子斩,共有九种招式,每一种招式又可互相衔接产生变招,常人觉得狮子斩笨重,又因为将军是上阵杀敌的将帅,便更加认为这狮子斩临阵对敌颇为得心应手,若是单打独斗,可就占不到便宜了。但实际上,狮子斩之变化并不少,只是能练之精妙之人寥寥罢了。想要把狮子斩运用自如,不仅要孔武有力身体强健,而且筋骨也须灵活坚韧,否则还没御敌,便先自伤身体了。” 听到杰廉这么说,伍安和米莉森都掂了掂自己手里头的大剑,果然分量很足,想来得有二十斤重了,却不知道创了这狮子斩的拉塔恩的兵器有多重。 “我给你们二人拿的兵刃都是二十斤重,而将军那一对碎星大剑,光是一把就足有千斤之重。” 杰廉此话一出,伍安与米莉森皆是大惊,不过后来想想便不觉得奇怪。拉塔恩身形生的那般高大,寻常武器还真不适合给他用。 “这余下十二天,我便把狮子斩的诀窍交给你们,交界地不缺历练,你们自可在这其中将狮子斩练熟。” “是!”伍安与米莉森拱手,异口同声,跟着杰廉练了起来。两人都是练武奇才,没过多久便把基本功打好,随后出去与群豪欢乐说笑了。在路上,伍安感念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与米莉森相遇,真乃伯牙遇子期,一见如故。这份情谊,可真是再怎么也不可复制的了,伍安决定教给米莉森玉龙十三式,作为知己之间的赠礼。米莉森本想拒绝,但想到以后与伍安必有殊死一战,她虽然指望伍安通过一场比武让自己名声平反,却也不愿意吃亏。况且自己已经教给了伍安流水剑法,自己不接受对方好意,那便是不给面子了。再者说,以后与伍安对敌时,将这剑法使出,也算是不负他一番好意,更证明自己是全力应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伍安的好意,同他学习玉龙十三式。伍安看米莉森答应,大喜过望,拉着她喝酒。慕容可站在暗处,看伍安嘻嘻哈哈,全无烦恼,脸上笑的是替他高兴,心里头却是又羡又凄。她与同门姐妹离散,彼此不知死活,曾经一起共事欢笑的日子,早已经如盖利德的生机一般,一去不复返了。她回到了昨晚跟伍安喝酒的屋子,给自己倒酒,闷闷的喝着。饮到酣处,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以她现在的鬼蜮遮影步的功夫,大可以一瞬闪到对方身后,但她没有动,只因为对方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梅琳娜走进屋子,烛火照亮她睁着眼睛的半张脸,居高临下,倒显得几分威严,让人有种玛莉卡女神在世的感觉。慕容可见了,为之一愣,随后笑着请梅琳娜坐下,给她倒上酒:“梅姑娘,你可好啊?” “我很好。”梅琳娜没有动酒杯,依然站在那里。 “既然来找我,想必有事,坐下聊吧。”慕容可自知自己的身份不断的招来杀身之祸,哪怕自己把轻功和随身携带的能自证身份的黑刀交了出去,也免不了别人盘问她的底细,更甚者要她性命。她和姐妹离散,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时间一长,便就成了这洒脱性格,讲究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显得有恃无恐。 “的确有事。”梅琳娜不打算跟她扯皮,开门见山,“你教会伍安那轻功,又把刀给了他,为了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这理由足够充分吗?”慕容可笑道。 梅琳娜那一晚见识过慕容可的功夫,还有那把与自己的使命短刀相似模样的黑刀,猜想她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甚至她不是指头女巫。 慕容可看梅琳娜神色有些紧张,短暂的迟疑后,她放声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好情人教坏,叫他魂不守舍,不跟你待着,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啊?” 梅琳娜没这心思,刚想开口否认,又被慕容可打断:“好妹妹莫担心,我叫小安兄弟来,真的就是与我喝酒而已,再无其他了。你我都是女流之辈,纵有一身武艺,在这交界地,却也自身难保。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没命,找人快活,是我性情。可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作践自己的人。” “我没那意思。”梅琳娜见缝插针。 “诶呀,那是我想多了,姐姐在这跟你道歉了。”慕容可依然笑盈盈的。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想要害伍安,总是痴心妄想。” “诶呦呦,”慕容可啧吧了两下嘴,“你这是因为对他有情,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没利用完的价值?” 慕容可这一句话问的梅琳娜一愣,她自己对伍安只有友情,她和伍安彼此之间是合理的交易,算不上利用。这么一想,梅琳娜便坚定了几分,却不再说话了。慕容可笑了两声,略显凄凉:“你放心,我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害别人呢?我教会他鬼蜮遮影步,又把刀给他,是让他用来自保。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舍得害他?” “这样最好。”梅琳娜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酒喝了吧,也算是我们互相认识了一下。”慕容可又把酒杯推了一些。梅琳娜拿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后转身离开,徒留慕容可留在屋子里。 接下来的十二天里,早上伍安就教米莉森流水剑法,下午伍安和米莉森就跟着杰廉一起学狮子斩,晚上就跟着群豪一起纵情欢乐,比试武功,十分快活。在战斗祭典前一天最后的一个晚上,将在明天上战场浴血奋战的人,在今晚都显得十分童趣。大家伙围坐在一起,讲自己的故事,众人之中,唯有布莱泽和慕容可含糊其辞,随便说了两句便提前回房了。大家在兴头上,也不见怪,不强挽留,继续彼此说笑。伍安想到明天就要上阵,先回了一趟圆桌厅堂,拿了之前麻烦修古锻造的辉石剑,随后回到红狮子城。伍安夹杂在他们中间,只感觉到比雍州时还要快乐。他在雍州有朋友,却不会像这样与他饮酒,顶多是和他吃上个一盏茶功夫的晚饭。他虽然身在盖利德这片是非之地,栖身在红狮子城这座长烟落日下的孤城当中,却完全不觉得孤独寂寞。他到现在才明白,什么高强武功,什么至尊权力,都比不过世间这一个情字。他想那首《笑傲江湖》,总是内心疑问,到底如何才算得笑傲江湖?如今看来,笑傲江湖,靠的从来不是武功和权力,而是人的情感。所谓至情至义,最是能打动人心。他们这群慕名而来的人,却不是什么散兵游勇,而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仁义之师。伍安在他们中间,把他们装在眼中,只觉得天地都那么渺小。 这一晚他们无酒不欢,和着各种悲欢离合,快意恩仇,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早上钟声敲响,众人才慢慢醒转。群等知道今天已经到了战斗祭典之日,立马都收了酒性,收拾家伙事站好,等待杰廉出场。过了没多久,一堆军士端了早饭上来,比之之前几十天的粗茶淡饭,今天的早饭可谓极其丰盛,穷尽了城内的好物。众人看到桌上佳肴,都垂涎欲滴,但身边左右都有人在,便忍住了饿意。 饭餐全都端了上来,军士们后退几步,脚步身形均是统一,丝毫不乱。杰廉换上了自己当年作战的铠甲头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着面对众人:“老夫随同将军征战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万死不辞。将军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可惜被恶毒所害,五脏六腑崩散,神魂颠倒,却仍然不肯屈服,叫红狮子军团永远守在这盖利德,以免交界地受腐败之苦。老夫蒙将军所托,当了红狮子城的城主,举办这战斗祭典,聚集天下英雄前来,让将军死得其所。站在这里的高朋胜友,都是天下名士,愿意克服万难前来这里,老夫万分感激。能见到众位,更是老夫之幸。今日老夫与大家一同吃这一顿饭,随后一同跨马持兵,与将军拼出个死活。”说罢,杰廉请所有人入座,众人倒酒,纷纷举起。杰廉喊了一声“干!”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其他人一同大喊了一声“干!”然后一同饮下。杰廉看众人喝了酒,点点头,道:“喝了酒,大家便是过命的兄弟,和战友了。等到吃过了饭,这扇城后的大门就会打开,战斗祭典,也就正式开始了。” 众人听后,心里都是一阵紧张。眼前这顿饭,很大可能就是断头饭了。吃过之后上了沙场所要面对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英雄。想到此处,众人都是一惊,但想到自己正是因此而来,便宽下了心。若是赢了,那便是有了一辈子的光荣名号。若是输了,那也是死在拉塔恩手中,不算丢脸。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众人将饭菜吃了个干净,一滴汤水都没有剩下。 杰廉看众人已经吃过了饭,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大门前,给众人牵了马出来。这其中有个例外,亚历山大是战士壶,没法骑马,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众人知道他是战士壶,必然不会临阵脱逃,所以也不在意。众人上了马,列队站好。杰廉领队在前,一阵清啸,拔剑在手。杰廉剑指苍天,高声喝道:“开城门!” 随着杰廉的一声令下,大门缓缓打开,风沙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吹来。杰廉收剑,持枪震地道:“诸位勇士啊,欢迎你们!繁星布满天空,祭典的时刻到了!破碎战争中最强大的半神,拉塔恩将军正在等着你们。勇士啊,战斗吧!满怀荣誉击败强敌,取得大卢恩吧!战斗祭典开始了!拉塔恩祭典开始了!” 杰廉喊完了话,第一个冲在前面。其他人骑马跟上,向着沙场而去。 第19章 将军大漠马刀彻,群英长河万剑敌 红狮子城的后门十五步外,便有一条护城河。虽然叫护城河,但这条河流只没马蹄,并且宽不过一丈。说是护城河,全因为它在城门外罢了。 杰廉骑马停在河前驻足,跟在身后的其他人看到他停下,便都纷纷勒马。杰廉用枪尖沿着河流的边缘划了一段距离,开口道:“诸位,过了这条河,便不能回头了!” 其他人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自己不会再回头。杰廉兀自点点头,高声道:“吹号!击鼓!奏乐!”说完骑马直冲,其他人纷纷跟上。耳听得号角声大作,之后便是三通鼓,紧接着便是琵琶曲《十面埋伏》。嘈嘈切切,久久不肯决断。众人虽然还没见到拉塔恩,与其交战,但是这一番声音过耳,联想到大漠上军队相接的壮观场面,不由得热血沸腾,各自都抻足了精神,跨马尽情而去。 “待会你们尽可以分开交战,各显其能,这沙漠很大,足够你们大显神通一番。将军武艺超群,神通更是广大,你们要格外小心!”说罢,杰廉跃马,忽然不见了。 伍安自己在第三列,算是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他在这里耳听得号角和三通鼓敲完,又听到《十面埋伏》,气血翻腾,激动不已,正欲上前打杀一番,却发现自己前后左右已然无人。他勒马急停,观察四周,却只有茫茫风沙,四下无一个旁人。耳边只剩下铿锵顿挫的琵琶声,更显得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 伍安此时只觉得杀气腾腾,原本他们是来与将军决战的,可现在他反倒成了四面楚歌的霸王,不知道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暗藏杀机。 伍安不管向哪里看,都是一般模样。他冷静心神,闭上眼睛,仔细听周围风的方向,随后策马奔腾,向着前方奔去。耳边琵琶的声音越来越淡,几近消失。与此同时,风声越来越大,含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直冲伍安的门面而来。伍安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近的风,以及一股热腾腾的杀气。那杀气破除了所有的风沙迷障,锐不可当的向着他而来。伍安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别的,正是一枚足有一棵大树粗壮的箭矢。箭镞因为年深日久,早已经变得风化粗钝,可是就凭着这箭矢的速度,撞都足够把人撞死了,可见拉弓者力量之大。 那箭矢近在咫尺,伍安面对这样的箭矢,本就万法无用,更何况已经逼到了跟前,更加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只能弃马,狼狈躲避。好在托雷特是灵马,伍安刚下去的一瞬间,它便变成一缕魂魄,回到了伍安的指环当中。此时云开雾散,战场再无一丝一毫的遮掩。只见群豪策马,迎着拉塔恩抻开的箭雨奔去。那箭矢个个大树粗细,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犹如神迹,蔚为壮观。但见群雄们前头是直来的箭矢,后头是紧追不舍的箭雨,真可谓是平生最为紧迫狼狈之时。此刻乐声重新变得清晰,伍安重新上马,奋起直追。此时拉塔恩的注意力已经被别人吸引住,托雷特高高跃起,伍安借势,再跳一段,却也只到拉塔恩的背后。然而势出便不能收回,伍安抻出双剑,使出玉龙十三式之双子龙式,猛攻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正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对慕容可射去箭矢。伍安双剑相交,瞬间在拉塔恩背上留下几道痕迹。伍安这一招已经使出了十成力,却只是给拉塔恩造成了不痛不痒的皮外伤。拉塔恩一点反应没有,只觉得背后一痒,稍一分神,箭矢便与慕容可擦肩而过。拉塔恩猛的一甩身子,伍安将剑插入了拉塔恩的身躯当中,牢牢抓住剑柄,不让他把自己甩下去。但他力气再大,却也拗不过拉塔恩的重力魔法。只见一阵紫光乍现,伍安再也抓不住双剑,缓缓飞起,随后跟着碎沙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痛的他撕心裂肺,哀嚎不已。众人听到伍安的惨叫,纷纷前来帮忙。拉塔恩抽出一枚箭矢,倒握着向伍安扎去。伍安此时全身筋骨全断,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箭矢就要扎穿伍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绳套套住了伍安,将他从沙土地里拽了出来。 “小兄弟,胆子够大的!” 伍安回不了头,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听起来,这救他的人便是尤诺·霍斯劳,舞双鞭的霍斯劳家族的大少爷。 霍斯劳将马停在百米开外,向远看去,箭雨将拉塔恩护了个水泄不通,拉塔恩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动地方,众人都只是围绕着拉塔恩,却找不到时间进去。刚才伍安飞身涉险,真是莫大的勇气,看的众人都为之佩服。 霍斯劳下马查看伍安情况,发现他已经半死不活,只剩下了一口气。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此时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霍斯劳摸他手腕,发现他筋骨寸断,全身软得如烂泥一样。慌忙问道:“小安兄弟,你这该当如何?” 伍安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拼尽了精神,把露滴凝聚在手。霍斯劳看了,不由分说,直接给伍安饮下。伍安将半瓶露滴饮尽,全身骨骼自动接好,伍安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他大手一挥,露滴消散,道:“多谢了。” “客气。”霍斯劳拍了拍他的肩膀,复向拉塔恩看去,“这箭雨真是如影随形,该如何是好?” “我们得须一人引开箭矢才行。”随后伍安朗声道:“马快的!把箭引开!” 远方众人听到,纷纷会意,江湖骑着无赖,一马当先,指着拉塔恩骂了几句,随后立刻调转马头,将箭矢引开。拉塔恩还想射箭,布莱泽攀着他的铠甲,挥动重剑,打掉了拉塔恩的狮子大弓。拉塔恩稍作迟疑,随后一怒,转头看向布莱泽。布莱泽看他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脓包烂疮,尽是脓血,相当的狰狞可怖,纵使他行走交界地已有多年,见到过许多险恶,面对拉塔恩的威压和猩红腐败的奇毒,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面对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犹如虱子的布莱泽,拉塔恩并不上手,而是吸了口气,接着用嘴咳出猩红腐败的气体。布莱泽一瞧,顺着刚才爬上来的地方下去,可转眼间就被拉塔恩攥在了手里。拉塔恩刚想要用力,一下捶击又重重砸在了他身上。那正是大角忒拉格斯,他临到近时,起跳旋转,一把大锤狠狠打在拉塔恩背后。拉塔恩此时重伤,又受猩红腐败侵蚀,神智早已不清。这一下打在他身上,直接一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布莱泽趁着机会,从拉塔恩掌心中逃脱,与其拉开距离。 伍安看拉塔恩状况如此,却依然能够以一敌多,打心底里佩服起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出他那一对碎星大剑,足以封印群星的重力魔法,也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心下着急,赶紧拿出了骨灰袋子,随手一扬,将自己手下的骨灰全部召唤出来。三狼与无头骑士先行上了,和众英雄一起与拉塔恩周旋。伍安叫住勒缇娜,随后唤出了托雷特,叫勒缇娜骑上。 “可是王上,你怎么办?”勒缇娜问。 “我自有办法,你上去吧。”说完又把指环交给勒缇娜戴着,叫她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自己则迈步跑了上去。可是他的双剑还在拉塔恩的背上没有拔出来,现在身上的武器只有逆刺和黑刀两把匕首。他所掌握的剑法全然用不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如山一般高大的拉塔恩面前,更是全然无用。他这般冲上去,简直与送死无异。 伍安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趁着拉塔恩还没站好,用鬼蜮遮影步,三下五除二便来到了自己的双剑之处。他双脚蹬在拉塔恩背后,接着用重力魔法将双脚附在上面。他拔出双剑,一阵狂砍,直砍得拉塔恩那一块地方皮开肉绽。伍安又用逆刺甩出一大滩热油一般的血,粘在拉塔恩的伤口上,立马燃起一团大火。拉塔恩发出冲天哀嚎,伍安害怕再被他摔的死去活来,赶紧下了他的身体。众人看拉塔恩背后受伤,都不由得振臂高呼。江湖调马回来,将箭矢引向拉塔恩。箭雨迎着拉塔恩而去,面对着主人,箭雨想要刹停,却来不及,最后改变阵型,落在拉塔恩的四周,仍然给他割出了许多伤口。转瞬之间,攻守之势便已逆转,刚刚还张牙舞爪,叫众人无从下手的拉塔恩,立马就落了下风,众人一番振奋,都想着一拥而上,趁此机会,了解这场战斗。伍安却不急着向前,因为他知道,拉塔恩还没有拿出双刀。 那一对千斤之重的碎星大剑虽然名为剑,却实为刀,埋在沙土当中,只露出一对剑柄。拉塔恩如今神魂颠倒,全凭着一股本能作战。他隐隐感觉自己再不拔剑出来,即刻便要没命了。于是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吼一声,霎时间,紫色的重力场瞬间展开,任何想要趁机了结拉塔恩性命的都被重力魔法控制在原地。尘土飞扬当中,如血残阳之下,拉塔恩握住剑柄,将一对碎星大剑从土中拔了出来。那一对大剑剑镡金色,剑身黑色,绘有金色的星图。拉塔恩将双剑施展开,重力场停止。刚才还呼号着要去取拉塔恩的性命的的拉塔恩的众人看到拉塔恩动了真格,全部都慌了神。就在这慌神之际,拉塔恩双剑冲着韦其逢砍去。 韦其逢下意识的想要去用拈花折剑手,这拈花折剑手虽然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但前提是使用者也须有千斤之力,才能以四两拨千斤。面对那对大剑,韦其逢的指头简直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眼看大剑就要将韦其逢砸个稀巴烂,伍安用鬼蜮遮影步带走韦其逢在一旁,随后跳上拉塔恩的手腕上,企图搅烂他的手筋。他再度施展重力魔法,稳住双脚,在拉塔恩的右手手腕上开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猩红腐败的气体顺着黑血从中涌出。伍安立刻闪开,与拉塔恩拉开距离。梅琳娜从伍安身体中跳出,顺着拉塔恩的身体向上,冲着拉塔恩的门面,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强劲的内力打到拉塔恩的脸上,虽然没将拉塔恩整张脸都打到,但也似挨了个巴掌一样,轰隆一声,仰面倒地了。梅琳娜落在拉塔恩身上,拆了拉塔恩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铠甲,然后在他身上划了两刀,像是留了个记号,随后从拉塔恩身上跃下,回到了伍安身体当中。杰廉策马冲去,一枪划瞎了拉塔恩的金色双眼。拉塔恩痛的大叫,用重力魔法迅速起身,这时候慕容可骑马冲了过来,想要趁机给拉塔恩来上一枪。拉塔恩却不应战,用重力魔法凝了几个陨石球,向慕容可砸去。慕容可用鬼蜮遮影步躲过一颗陨石球,她所骑的马瞬间被陨石球砸了个稀烂。她将陨石球一一躲开,虚步上前,随意一枪划在拉塔恩的断腿上,接着一个倒挂金钩,将枪踢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接过长枪,先是扎在了拉塔恩的另一条腿上,随后他用身子将拉塔恩撞了个踉跄,又爬上他身体,冲着他的后脑狠狠来了一拳。亚历山大绰号铁拳,这一招下去,拉塔恩只觉头晕目眩。 亚历山大顺着他的身子滚了下去,无畏莱恩尼尔又冲了上来,他手拿一把刺剑,想要对拉塔恩的坐骑雷欧纳德下手。拉塔恩双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但他跟雷欧纳德亲密无比,感受到雷欧纳德有难,他立刻用重力魔法震开莱恩尼尔。莱恩尼尔身上着具有昆虫外骨骼构造的球状铠甲,这一震,莱恩尼尔整个身体便像球一样滚开了。慕容可反应够快,用鬼蜮遮影步躲开了这一震,再转眼一看,拉塔恩却不见了。恍惚之时,雷欧纳德冲向了慕容可。慕容可不知它要如何,连忙躲开,谁知雷欧纳德却对她穷追不舍,打远看来,却是滑稽。杰廉看到拉塔恩消失,立刻大声喊道:“都散开!” 刚才伍安看的清清楚楚,拉塔恩是腾空而上,直冲霄汉而不见。心下正琢磨着拉塔恩要做何事端,忽听得杰廉大喊散开,又看到天上火光,当即会意:那拉塔恩飞上天空,便是用自己身躯作为天降陨石,利用巨大的冲击力,将众人震杀。而拉塔恩冲着慕容可而去,明显是要撞她。原来雷欧纳德对慕容可紧追不舍,正是给在天上的拉塔恩做指引,让他能直接灭了慕容可。只见拉塔恩从天而降,全如一颗突破天际冒着火光拖着火尾的巨大星体,如果真让其撞上,非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不可。伍安急忙挥出辉石剑,弄出大片冰雾上去,企图遮盖住雷欧纳德视线。但奈何那畜生跑的实在太快,冰雾套它不住,只冻了个尾巴。 慕容可不断的用鬼蜮遮影步,却还不能摆脱这畜生,眼看着火光从天而降,离自己越来越近,自知劫数已到,再逃也是无用,于是拉开嗓子,冲伍安大喊道:“用黑刀!用黑刀!”随后闭上眼睛等死。 伍安听得了第一句,第二句那“刀”字还没入耳,只见火光落地,霎时间尘土飞扬,热浪滚滚,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几欲耳聋。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一通乱飞,将不少英豪的脑袋砸的血浆崩裂,当场毙命。而他们的尸身却还站在远处,茫茫两步才转而要倒下。还没倒下,又被沙土穿了好几个窟窿,便像个被虫子啃食的叶子一样,随风消逝了。 伍安被巨大的风压狠狠扣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想睁睁不开,口鼻想要呼吸,却又被风顶了回去,可真是到了九死一生之时。伍安咬紧牙关,硬挺了半分钟,才觉得风慢慢变小。他睁眼看去,英雄们尽皆倒地,各自死伤,现如今还能站的起来的,便只有布莱泽和铁拳亚历山大。两人虽然还能再战,可是气力大减,纵然能斗,也撑不过一个回合了。伍安又转头看向爆炸中心处,慕容可已经被炸的尸骨无存,无迹可寻。伍安痛心疾首,却不能停。眼看云消雾散,拉塔恩重整姿态,转而又用重力魔法骑在了雷欧纳德身上。他的残肢一跺,立场展开,所有人都被吸到他的跟前。拉塔恩高高跃起,转身挥刀,其意便是一击将所有人杀死。伍安暗道不妙,用起鬼蜮遮影步,在拉塔恩起跳之前,便来到了他身上。此时拉塔恩双手握刀,无暇去管伍安,任凭他爬到自己心口窝处。伍安掏出黑刀,呐喊着扎向拉塔恩的心脏。 在刀身扎入的那一瞬间,拉塔恩的攻势停止了,此时万籁俱寂,安静的叫人害怕。伍安慢慢松开紧闭的双眼,发现拉塔恩的身体竟然悬在了半空当中,缓缓落地。直到一声低沉吼声传出,伍安才知道拉塔恩并未死透,他还在用重力魔法缓缓下降。伍安心下一狠,双手按住刀柄,将全部刀身都送了进去。一股巨大的黑红相间的火焰从刀中溢出,瞬间贯穿了拉塔恩的胸膛,并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住,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深橙色的圆环。不必说,这便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了。黑焰回到了黑刀当中,大卢恩认主,既然是伍安杀死了拉塔恩,那么大卢恩自然将他作为新主人,入了他的身体。得了拉塔恩大卢恩的伍安力量大增,那一对千斤的碎星大剑,被他握在手中,使用起来,竟然易如反掌。伍安施展开重力魔法,慢慢落地。将碎星大剑放在地上,吞吐一阵,这才松开一口气,说道:“真是强大的力量。” “拉塔恩是交界地最强半神,他的力量深不可测。”布莱泽撑着一口气走到跟前。 “从来都是大卢恩选择半神,而不是半神选择大卢恩。这片大卢恩之所以会拥有这等力量,全赖将军。”杰廉撑着手中长枪走来,坐在地上喘气。伍安看再无凶险,一屁股坐在沙土地上,一阵畅然。突然,本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泛起蓝色,紧接着一批接着一批的星星,从天空划落,抬眼望去,蔚为壮观。 “真美啊。”伍安赞叹道。 “还真是封印了不得了的东西。”平时稳重的布莱泽忍不住赞叹道。 伍安看到远处的亚历山大正在装着战士残骸,不禁问道:“他是在?” “战士壶会把死去战士的遗体与残残骸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梅琳娜现身解释道,“死后能被装进战士壶,也是战士莫大的荣耀。” 伍安点点头:“希望这些兄弟,还有慕容姐姐安息。” 说到慕容可,布莱泽身心为之一颤。他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拉塔恩让群星重新运转,却没想到遇到了慕容可。按照公主的意思,布莱泽在遇到慕容可的时候就该下手将其杀死。但布莱泽听了慕容可的想法,便打算借拉塔恩之手杀死慕容可,如果她命大躲过一劫,布莱泽再动手也不迟。布莱泽和慕容可都怀揣着侥幸心理,一个以为可以一直往下拖,不用自己动手,一个以为自己能活。布莱泽当然认为慕容可是敌对的,但是她死的如此凄惨,布莱泽也生了恻隐之心,心里为她默哀。并且觉得她死在拉塔恩手上,虽然可能说不上是死得其所,但总比死在布莱泽手上要好的多。 “小江!小江!”伍安听到韦其逢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韦其逢一条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另有别人给他料理伤口,他却全然不顾,把江湖护在身下。江湖全身四肢无碍,但胸口却被穿了个大窟窿,不要说开口讲话,就连喘气是是为难了。韦其逢拼了命的呼号,却还是喊不回江湖的命,没过多久,便咽气了。韦其逢虽然和江湖相识不过几十天,但是看他年轻气盛,又愿意受自己故事感化,便把他当了自己孩子一样培养。眼下看他痛苦不已,连血都没办法咳出来,就这么扭头死了,眼睛都没闭上,十分心痛。他伸出手将眼睛合上,自己也昏了过去。姗姗来迟的阿玉儿赶到跟前,先是远远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带着韦其逢回了城里。至于江湖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等待一会被亚历山大装进身体里。 伍安放眼望去,刀兵满布,死伤遍地,纵然他们赢了,可死了那么多江湖豪杰,心中觉得稍有不值。转念又一想,对手是拉塔恩,死在其手,也算不得不值。一时之间,心中忧郁,只觉得战场无情,长叹一声。 “安弟何故叹气啊?”米莉森走到跟前,她的那条义肢不出所料的断掉了,所幸她人无大概。 伍安摇头:“心中烦闷,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在叹什么。” “既然说不出来,便将之抛在脑后吧。”杰廉站起身,“诸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各位恩情,老夫谨记。”说完便向众人行礼,“这些死去的英雄,我会为他们立好坟墓。” “城主大人。”伍安上前,将拉塔恩的大卢恩凝聚在手,恭敬献上,“这是拉塔恩的大卢恩,交给您了。” 杰廉将伍安的手推了下去:“将军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少年英雄,手刃将军,有目共睹。这大卢恩,是你应得的,你又何必推辞呢?”杰廉转身,“我们守在这里有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世间的恩怨是非、爱恨情仇、贪嗔痴恨,于我们全无干系。至于名利利害,更是如此。我就算拿了这大卢恩,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交给你。” “可是……”伍安犹豫,被杰廉挥手打断,“你不必谦让了,这大卢恩既然到了你手上,那你便拿着,别叫别人夺了去。” “我知道了,多谢城主大人。”伍安向杰廉一拜,杰廉赶紧扶他起来,“老夫可受之不起啊,你如今杀死将军,少离王的名号,可是更加的响亮了。在这之后,害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在下谨记。”伍安点头道。 “好了,诸位回城吧。哦对了,少离王,这将军的碎星大剑与狮子大弓,如今只有你能使得动。你可要妥善保管。”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伍安将众人送走,正准备拿起大剑比划两下,忽然发现远处还有东西。他骑马上前一瞧,正是个墓穴入口。伍安知道交界地的墓穴里一般都放着好东西,于是下马进了洞窟,等到他出来,发现杰廉派了人来寻找他。伍安拾了大剑和大弓,发现它们居然自行缩小到了适合伍安使用的大小,让伍安一阵惊喜。他先是将大剑和大弓送到了圆桌厅堂,随后又通过赐福回到了红狮子城。经此一战,所有人都受伤不轻,需要静养。伍安因为手中有能治疗伤患的露滴,便没像其他人一样卧床养病,只不过这几日没人陪他,他便继续跟着梅琳娜一起练拳。没过几天,无畏莱恩尼尔便要动身离开红狮子城。伍安听闻,前去送他。问他要去哪里,却见他支支吾吾,口齿不利一般说不出来。伍安想起之前他们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唯独他显得冷静,以至于让人觉得憋屈了。现下他对伍安少言寡语,伍安也不觉得奇怪,嘱咐了几句,便送他离开了。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众人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都各自准备启程,前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了。在离开之前,众人都对伍安好好称赞了一番,随后才恋恋不舍,与他依依惜别,洒泪而去。伍安看到众人对自己如此称赞,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更是不停,寒暄几句,便送几人出城了。至于他的那些老熟人,却还都没有启程。 眼看着城中人马越来越少,伍安首先落寞起来。回忆起当时和群雄饮酒痛歌的日子,恍惚还在昨日一般,顿时觉得怅然若失,久久不能释怀。心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坐在曾经坐着的地方喝酒。梅琳娜看他寂寞,便与他同饮。两人还未喝几杯,布莱泽首先走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净后道:“小安,我要走了。” 伍安对布莱泽的离开并不意外,而是起身与他碰杯:“大哥一路小心。” “你也是。”布莱泽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脸上憔悴之色却丝毫不减,“你现在会了鬼蜮遮影步,又带着黑刀,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万分小心。” “大哥何出此言呢?”伍安不解,但听布莱泽这么说,猜测和慕容可有关系。 “这其中缘由我不便细说,你将我话谨记即可。另外,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去卡利亚城寨,见一见公主殿下吧。” “公主殿下?”布莱泽一口一个谜团,把伍安搅的云里雾里。 布莱泽点头:“你解开了封印,公主殿下必然重重有赏,你大可以凭着大卢恩去领赏,说不定殿下赏识你,还免了你杀身之祸。” “我又有什么杀身之祸了?”伍安真想抓住布莱泽问个清楚,布莱泽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回答道:“那个慕容可,真实身份是黑刀刺客,当年刺杀葛德文,她便在其中之列。她教给你的黑刀和鬼蜮遮影步,都是黑刀刺客的看家本领。她把刀给你,又教了你轻功,想来是想在死之前了无牵挂吧。”布莱泽叹了口气,“殿下下令,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包括他们认识的人在内。你离开了盖利德,估计就会有人要来杀你,你可要万分小心。” 伍安听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但看他急匆匆的模样,伍安也不便强行挽留,只得送他离开了。还没走出几步,米莉森、韦其逢与阿玉儿又走了过来,原来也是跟伍安和梅琳娜来道别的。米莉森说自己须得回到圣树去,将自己的身世搞个明白。韦其逢听说圣树是米凯拉的大本营,而米凯拉是一个少年天才,不管是魔法祷告还是锻造冶炼技术都是十分精通,甚至能够标新立异,自成一派,猜想那里一定能有彻底治疗猩红腐败的方法,所以要带着阿玉儿跟随前去。临走之前,杰廉为米莉森和韦其逢用好钢好铁分别造了义肢,给二人接上。又给了米莉森一把好刀,叫她使用。几人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就离开了。紧接着,伍安又送别了亚历山大。这位战士壶对于分别倒是很洒脱,不像伍安那般多愁善感,和伍安闲聊了几句,便大笑一声,说了句“山水有相逢”后,便独自离开了。伍安站在城门口,望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人离开,心中暗自滴泪。 “小安兄弟,你也要启程了吗?”杰廉问。 伍安点头:“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套狮子斩,便算作是我的谢礼了。” “城主大人言重了。”伍安向杰廉作揖,杰廉又拿出一个折叠好的三节棍,交给梅琳娜,“老夫看姑娘你棍棒功夫一流,将这兵器送给你。” 梅琳娜将三节棍接过,左手握住,张开右手在其上,凝神聚气,一团金色烟雾和金粉从她右手掌心中弥漫开,将整个三节棍包裹住。等到烟雾消散,三节棍也能像梅琳娜的使命短刀一样跟着自己化为灵体。梅琳娜点点头,收了三节棍,拱手道:“多谢!” 杰廉捋着胡子点头,准备送二人离开。刚刚下了城门台阶,一个斥候打扮的人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跪倒在地:“拜见少离王!” 伍安听了对方拜见,快步上去将其扶起。斥候道:“涅斐丽大人思念各位大人安危,特派小的前来请少离王回城一叙。” 伍安听后笑了起来:“这才走了不过两个月而已啊,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这就启程。”说完,伍安辞别了杰廉,跟着斥候坐水路往宁姆格福而去。 第20章 王兵发难放马来,损兵折将铩羽归 在涅斐丽将伍安一行人送走之后,便回到了史东薇尔,与肯尼斯商量治理城池和宁姆格福的方法。涅斐丽是个天生的战士,对于战斗十分热衷擅长,可是在文字章法、治国理政上,便显得愚钝笨拙了。虽然她从小就跟着百智爵士,可是百智爵士的计谋手段,她一点都没有学到,反倒是始终都对练武击敌情有独钟。百智爵士看出来她的潜质,于是就转门派她去做一些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算是投其所好。这样不能算不好,试想如果涅斐丽将百智爵士的本事都学到了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搞不好涅斐丽所做下的行径,比百智爵士还要过分,甚至会不会为了大卢恩献祭百智爵士都很难说了。 肯尼斯是个文人,曾经跟在父亲身侧,算是饱读诗书,也见过父亲的治国方略,对政治手段和治理国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是在统兵方面,他便一窍不通了。若是他真的懂,也不会被简简单单一个骑士长驱赶出海德要塞。恰好涅斐丽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经验,所以这事便由涅斐丽揽下了。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文治,一个武功,虽然时间尚短,宁姆格福的凋败气象还没什么起色,但史东薇尔城内已经井井有条,恢复了战争之前的生产景象,相信在不久之后,宁姆格福也会像史东薇尔一样,变得欣欣向荣。涅斐丽看在心里,格外高兴,心里便想邀请伍安前来看看自己和肯尼斯的治理成果,当即派了斥候前去盖利德寻找伍安,告他回来。 这一天,涅斐丽像往常一样在城中带兵,忽然有守卫来报,说有一金甲武士,在关卡前方叫阵,还出手打伤了不少的士兵。涅斐丽听后大怒,叫众部出城迎战。那守卫支支吾吾,叫喜好直来直去的涅斐丽觉得厌烦,急问有何担忧,叫他但说无妨。守卫便道那金甲武士身形高大,胯下战马也披金甲,一手黄金圆盾,一手金色战戟。他光是站着就比寻常士兵高出一倍,端坐在马上更是骇人,关卡守卫看他所向披靡,都不敢前。 涅斐丽一听此话,当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两军交战,士气是相当重要的的一环,在交手之前,士气强弱,有些时候便可以决定胜负了。涅斐丽觉得对方来头不小,于是打算亲自前往关卡前方看看。她拿上伍安送的黄金王斧,跨上战马,点了五十个在宁姆格福招募过来的凯丹骑兵,随后出了城门,往关卡前方而去。 关卡之上的弓弩手不断的向着金甲武士射出箭矢,箭矢在撞到铠甲和盾面的时候便都折断损毁,不起一点作用。眼看箭矢就要用完,弓弩手们害怕一时之间慌了神,没了主意,一想到这披着黄金甲的莽夫待会可能会冲上来将他们尽数铲除,便打心里头发怵。 就在这时,涅斐丽沿着出城的路而来,过了关卡,眼望前方,那金甲武士,不是别人,正是日夜徘徊在城外的大树守卫。涅斐丽还当他是黄金律法用来庇护史东薇尔的屏障,便没有分神去管。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过简单。涅斐丽二话不说,骑马上去,双手抡动黄金斧,但因为她骑的马跟大树守卫的马体型相差距大,她这一击下去,也只是堪堪能打到大树守卫的腰。大树守卫看涅斐丽飞速冲来,气势十足,料想她便是占了史东薇尔的现任城主,打算先试试她的本事。大树守卫架起盾牌,挡住这一击,随即便吃了一惊。涅斐丽双手这一抡,使足了力气,竟然让大树守卫的身体有了微微晃动。 涅斐丽还在咬着牙使劲,打算把这黄金盾牌彻底劈开,大树守卫冷哼一声,用盾牌一拱,将涅斐丽的攻击格开,随后手起戟落,直朝涅斐丽天门而去。涅斐丽勒马已来不及,只能弃马而逃。她跳马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下,她的坐骑却被黄金战戟砍成了两半,登时没了气。大树守卫将战戟扛在肩上,威风凛凛,反观涅斐丽,缓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虽然没有受伤,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其他士兵看到涅斐丽与大树守卫相斗,都为其捏了一把汗。看到涅斐丽弃马而逃,心中都黯淡惶恐起来。涅斐丽是他们的城主,也是宁姆格福的最强者,她都不能击败大树守卫,那还能有谁能做到?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都在心里头念叨着一个人,那便是与涅斐丽一同斩杀了葛瑞克的伍安,只是此时他前往了盖利德参加战斗祭典,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宁姆格福的事情?一想到这,不禁绝望,真想弃甲曳兵而走。 涅斐丽初次与大树守卫交手,两招便被对方逼下马来。若是与其步战,恐怕挡不了十招,便性命不保了。涅斐丽不久之前才和葛瑞克交战过,可葛瑞克的威胁远比不上大树守卫。大概因为葛瑞克虽然身形高大,但外强中干,全凭着自己力大砖飞和黄金一族的子孙的身份才称王称霸。大树守卫身披坚甲,攻防一体,胯下战马也是宝骏,动作飞快有利,更赋予了大树守卫绝佳的机动性。若是让大树守卫和葛瑞克交起手来,估计葛瑞克打个照面就会被战马撞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战戟斩落了。 凯丹人生于北方雪山苦寒之地,十分擅长马上作战。这五十个凯丹骑兵,原本是为了生存,前来宁姆格福。后来被涅斐丽发现,编入了队伍,最后组成了一支五十人的凯丹骑兵队伍。因为凯丹人同样的骁勇善战,所以涅斐丽在训练他们上没怎么操心,对他们主要是要求纪律。一个军队再强大,没有铁一般的军纪,也是无用。就算养了一千个吕布,可看到人就跑,那这军队也是无用。 涅斐丽仗着这一支凯丹骑兵队伍,横行宁姆格福,却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攥着拳头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五十个骑兵看到大树守卫如此勇武,心里头虽然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渴望一战。但这支骑兵队伍是涅斐丽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她害怕大树守卫把她的心血一朝毁灭,因此举棋不定。领头的骑兵长看到涅斐丽犹豫不决,高声道:“城主大人,敌人强大,请派虎豹骑出战!” “请派虎豹骑出战!”其他凯丹士兵开口。 涅斐丽听后,额头细汗不断,眼看着右手抬起,就要挥下右手,忽然听到在关卡上方有什么什么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一道紫色的屏障应声破除。在尘土飞扬之中,一个高大的骑士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他的身形魁梧,比涅斐丽还要高出许多头戴两边具有斧状角的头盔,身上穿着厚重坚硬的铠甲,背后是延伸到臀后的三角形披风,主色深绿,两条边是金色纬线。他左手一面椭圆大盾,足够护住整个身躯,盾面上有一个黑色大角。右手一把大剑,剑锋厚重,像是钝器。这骑士全身武装细到牙齿,从头到尾全是古铜之色,他笔直站在那里,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坚毅,威风凛凛,只是走路,便让人觉得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那是……”涅斐丽迟疑片刻,骑士已经立在原地,他中门大开,好像完全不怕大树守卫向自己冲过来。大树守卫看到骑士,登时立在原地,丝毫不动,好像他们认识一般。过了半晌,大树守卫才缓缓动弹,向后退了两步。此时气氛安静得诡异,大树守卫战马蹄子蓄势待发,众人反倒松了口气,知道他就要发起冲锋,却不知道眼前骑士能不能接得住了。 看到大树守卫准备冲锋,骑士将盾牌立在身前,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不知道这骑士将如何应对。只见那骑士不闪不避,看起来是打算将这冲击彻底拦下来。 大树守卫勒马而出,向着骑士冲锋而去。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令人喘不过气来。马嘶声阵阵入耳,众人却好似听到一阵龙吟。战马将头低下,将头上的角对准了盾牌。骑士动也不动,硬生生将这撞击接了下来,且一步不退,只是向后擦了一点距离。反观大树守卫战马,却显得格外吃力,四只蹄子用足了力气,将地面都踏破,却还是推不动骑士。 骑士看战马暂时被自己限制了行动,另一只手中的大剑旋转,俨然变成了一道金光。骑士挥动手臂,接着将金光狠狠砸了下去。顿时一片金光乍现,战马吃痛,哀嚎一声,退开几步。骑士凌空一跃,转动身体,一条又长又粗的兽尾从他背后长出,抽了战马一个大巴掌,随后尾巴又消失不见。这还没完,骑士在半空当中背生出一对羽翼,向着大树守卫俯冲而去。大树守卫立足未稳,但见对方向自己而来,立马横戟,挡住了这一下劈击。那骑士刚才单手持盾顶住冲锋,现在又只用单手就能将大树守卫压制,看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下庆幸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大树守卫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他喘了口气,状态回转,双手用力一撑,将骑士的攻击化解。骑士向后跳去,用羽翼平稳落地,再次架盾,准备第二次的迎击。 大树守卫战马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子。大树守卫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强过太多,他若是弃了盾牌,双手握剑,刚才自己已经被其逼下马来了。他重振旗鼓,却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互相僵持着,让周围看着他们的人都屏息凝神。骑士看对方不动,便迈着步子上前去。他步履稳健坚毅,每一步的距离整齐不乱,落脚有力,气势十足。常人见到,就算他没有恶意,都得被吓得身子发抖两腿发软,想逃逃不了想跑跑不掉,只能怵在原地,任凭发落。大树守卫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有了怯意,正当他准备调转马头撤退之时,那骑士忽然身子一僵,就此不动。还没等众人诧异,他换了姿势,挺立原地,转了个身,先是朝着涅斐丽看了一眼,随后无视了众人和大树守卫,自行离开了。他实力强悍,无人能拦,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放松多久,又都紧张起来。那骑士走了,现在又该如何对敌?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他不杀你,我来杀你!”众人一瞧,看到是伍安赶来,心中为之一振,脸上登时大喜。只见伍安骑马上前,双剑在手,先是施展了冰雾,又放了三发冰锥企图以此遮盖大树守卫视线,拖慢他速度。冰雾弥漫开来,大树守卫未加防备,身在雾中,一时间没了主意,拿着战戟左右胡乱挥舞。听得有格挡之声,大树守卫辨明伍安方向,全力砍去,结果却挥了个空。三发冰锥,一发打在马头,一发打在大树守卫腹部,一发打在他胸口。这冰锥没能伤到大树守卫,却把寒气递了进去,叫大树守卫分了一瞬间的神。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伍安破开冰雾,飞剑现身,直冲着大树守卫的喉咙而去。 大树守卫双手之力刚刚挥出去,来不及再用战戟格挡,情急之下,只能歪了身子,落马躲过。伍安看他躲开,便退而求其次,砍了他头盔顶的金色花翎,落地拿在手里。他刚刚来到交界地时候,差点被这大树守卫撞死,如今夺了他头顶花翎,虽然是突袭,但也过了个大瘾,止不住的大笑。众士兵看到伍安夺了对方冠头,都大声喝彩。 大树守卫见势不妙,上马远远遁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伍安收了剑,笑道:“算你跑得快。”随后转身走到涅斐丽跟前。涅斐丽看到伍安出现,解了燃眉之急,心下感激,当即跪拜。伍安赶紧将其扶住,问起大树守卫来此缘由。涅斐丽摇头不知,二人一阵踌躇。片刻,伍安双眼一亮,叫涅斐丽先鸣金收兵,然后再带涅斐丽去一个地方。涅斐丽应了伍安,叫兵卒打道回府,随后跟伍安离开。 艾雷教堂内,流浪商人咖列正弹着弦子解闷,完全没注意到伍安和涅斐丽。直到伍安开口与他打招呼,他猛的睁开眼睛,发现真是故人,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半天才停下。 “听说你当了少离王,真是可喜可贺啊。”咖列点头道。 伍安摇了摇头:“不过是大家恭维罢了,哦对了,这位是涅斐丽,史东薇尔的城主,同时也是宁姆格福领主。” 涅斐丽看伍安跟咖列关系甚密,想他是一个深不可测世外高人,一时之间挑不出什么好词,有礼道:“涅斐丽参见。” 咖列大笑,连忙摆手:“你是君,我是个流浪人,你对我说参见,那可真是乱套了。”说的涅斐丽一阵讪笑。 伍安把话题拉回来:“这次来找您,其实有些正事要问,还请您不吝解惑。” 咖列看伍安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正色问道:“什么事情?” “详细的,让涅斐丽跟您说吧。”伍安把话柄递给涅斐丽,涅斐丽直言,将大树守卫如何与自己和麾下士兵对抗的事情,以及那骑士的事情跟咖列说了。咖列点点头,若有所思,背过手去,好像在捋顺思路。半晌开口道:“那个大树守卫,其实是王城罗德尔的骑兵。当年,玛莉卡女神渴望建造黄金律法时代,便点了五百勇士,组成了一支名叫黄金铁浮屠的骑兵队伍,想要以此,搅动风雨,涤荡交界地。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这支名叫铁浮屠的骑兵队伍,凭借着世间罕有的冶炼技术所造出的铠甲兵器,从王城出发,浩浩荡荡,领着皇令四处征战,叫无数好汉闻风丧胆。如今时过境迁,这五百号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呵呵呵,五十分之一都不到了。”他顿了顿,“还有就是,熔炉骑士。” “熔炉骑士?”二人异口同声,咖列点点头,继续道:“这大树守卫,无战事,便拱卫王城。有战事,便横行天下。大树守卫是王城罗德尔的护卫,更是黄金树的护卫。他们忠于王城,忠于黄金树,不管王城的统治者是谁,只要是王城下达的命令,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执行。至于那熔炉骑士,则是初代王者葛孚雷的亲信,他们直接听令于葛孚雷本人,乃是交界地最为强大的骑士团。虽然只有十六个人,但是这十六个骑士个个强悍,没有一个吃干饭的。他们掌握几乎消弭的生命熔炉秘法,身穿出自生命熔炉的铠甲,跟随葛孚雷征战四方,从无败绩。只是他们在最后也都跟着葛孚雷遭遇了流放,分散在了交界地各处。”说完,咖列转头看向涅斐丽,“你刚才遇到的,便是其中一个熔炉骑士了。这熔炉骑士由武器,分为剑盾、大树长矛、大锤三种,异常强悍。” “是。”涅斐丽连连点头,脑子里全是熔炉骑士的伟岸身姿,“的确非常强悍。” 咖列“啧”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那熔炉骑士,不管你们和大树守卫,径直离开了?” “正是。”涅斐丽点头,咖列缺皱了皱眉头,“那要是这么说……” “这么说,葛孚雷也回到交界地了?”伍安接上咖列没说完的话。 咖列沉默片刻,摇头道:“葛孚雷在交界地闻名遐迩,是交界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连天下第一的碎星将军都视他为偶像,如果他真的回来,消息早就传到这里了,不会让我们后知后觉。不过这熔炉骑士自己解开封印跑了出来,看样子,离他回来,倒也不远了。” 伍安没回话,只是点头,两人又问了几句,将能得到的情报全部到手,伍安给了咖列一万卢恩作为答谢,随后与涅斐丽一起回了史东薇尔,商量对策。 “涅斐丽,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伍安与涅斐丽独处,眼看时机成熟,便把葛瑞克的大卢恩现在了手心。涅斐丽一瞧,登时大惊,连连拒绝:“不,这我不能收。” 伍安轻轻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卢恩交付于你?”涅斐丽摇头不答。 “刚才与大树守卫一战,你虽然没有出手,但我猜想,你大概是被他一时制住了。你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当时就会功力大涨,一只手就能拿住他的武器。到时候你对付大树守卫,肯定会更加得心应手。这一场仗只能由你来解决,并且还得叫城中兵将看到。如果我出手相帮,那么以后遇到一样的事情,他们第一想到的,不是怎么靠自己的力量对抗,而是先去想找谁搬救兵。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向外寻求。遇到困难,不打磨自身本领,总想着借外力,这是万万不可的。” 涅斐丽听后真可谓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连点头,但随后又问:“你不怕我把大卢恩献给义父吗?” 伍安听后哈哈大笑,本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料你不会把大卢恩交给百智爵士。”但思来想去,还是改了口:“你交与不交,全在于你,总之这大卢恩我是送定了。” 涅斐丽思量片刻,觉得伍安说的十分在理,便把大卢恩接过,托在手里,随后一握。一缕金光遁入她的身体。涅斐丽当即觉得一股力量涌入身体,真想现在就出城去找大树守卫打上一场,但最终还是压住了火气。 伍安看她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心下踏实,又开口道:“咱们不禁要杀了大树守卫,更得要夺了他的战马和一身装备。既然他的装备锻造之法精妙,那咱们大可以一样研究一番,照着一样的法子防止一批,给将士们用。” “说的对。”涅斐丽本就觉得伍安不像表面那般单纯,如今听来,真觉得他心怀不少真章道理,更加佩服,不住点头。伍安说眼下杀死大树守卫,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又跟涅斐丽说了几条利害,然后离开,前去找寻瑟濂,她是聪明又见多识广的魔法师,说不定她能有办法仿制大树守卫铠甲兵器之法。 “大树守卫?”瑟濂惊讶道。 “原来师父也知道?”伍安问。 瑟濂点点头:“想当初王城凭借着铁浮屠,踏平东西南北。利耶尼亚战争的时候,更没少了他们。这是王城对外的一大利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纵然现在大树守卫已经十不存一,不似当年,但谈论起来,依然余威仍烈。” “师父若是知道,那可就大大的好办了。”伍安当下把刚才与涅斐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瑟濂笑道:“傻徒弟,为师是魔法师,可不是打铁凿钢能工巧匠,哪里能仿制什么兵器铠甲了?再说,你想让为师仿制,也得把那东西拿过来给为师看看才行啊。眼无凭,手中便无据。凭空捏造,于魔法是创造法门,可不适用在铸造冶炼上。” 伍安觉得她言之有理,不住点头,瑟濂又道:“你且将那大树守卫的兵甲收了过来,给我瞧瞧,我再琢磨能否下手。” 伍安看瑟濂愿意帮忙,当即答应下来。可这事情只能是涅斐丽亲自去办。伍安转而去找涅斐丽,将瑟濂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涅斐丽得了葛瑞克的大卢恩,心下正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这大树守卫何时会卷土重来。只待他赶来,涅斐丽将其斩于马下。眼下涅斐丽能单手将黄金王斧挥洒自如,但是大树守卫强悍,不可轻敌。对方又有一面黄金大盾,攻防一体,自己更需要一面盾牌。不求多好,只要能抗住几下攻击便可。涅斐丽做了决定,下令赶紧铸造一顶自己能够使用,且能受得了大树守卫十招的盾牌。涅斐丽令下,城中铁匠不敢怠慢,立刻开始铸造。过得两日,由钢铁铸成,铺以硬藤的盾牌出炉。涅斐丽拎过使了两下,倒是相当趁手。虽然大大小相较于黄金盾牌,只有一半,但涅斐丽的要求是不在大而在于坚。如今兵甲在手,只等大树守卫杀上门了。为了鼓舞士气,涅斐丽亲自赶到关卡前方,等待大树守卫前来。 又过了两日,天已过了黄昏,被落日点燃的烧红了的天边,也慢慢冷了下来。其他将士看大树守卫久久不来,心里侥幸心理渐生,觉得对方再不会回来。唯独那五十个凯丹骑兵不这么认为,独狼受了伤逃遁,不是没了胆子再来,而是去叫其他狼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正在众人松懈时候,一阵接连不断的马嘶声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知道:大树守卫回来了! 天边星空已经不在原地僵硬的闪动,而是缓慢的流动着。在这光芒的长河之下,三骑沿着大道,向这边奔来。居中便是大树守卫,其余两骑都是一身黑甲,胯下的马也蒙着一层黑布,如果不是今晚有星星,那两骑不细致瞧,根本看不见。 涅斐丽听到声音,立刻骑马站在大道上,身后虎豹骑集结,等待涅斐丽发号施令。伍安站在关卡上方,观察着下面的战斗,只有迫不得已之时,他才能够出手。 果然不出那些骑兵所料,大树守卫果然带着人来了。只不过那两骑的个头比之大树守卫要逊色许多,带的又都只是一把长戟,因此并不在意。 大树守卫见到涅斐丽,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在距离对方二十丈的地方停下。大树守卫不说话,两个黑夜骑兵也都保持沉默。 涅斐丽高举战斧:“虎豹骑,你们分作两队,同那两个骑兵交战。大树守卫,留给我!”这“我”字一出,涅斐丽勒马冲锋出去,直朝着大树守卫而去。虎豹骑们听到命令,分作两批,朝着黑夜骑兵而去。 大树守卫看到涅斐丽朝着自己而来,也冲上前去,和她打杀起来。涅斐丽单手抡动大斧已经出了大树守卫的意外,她这一招劈将下去,大树守卫挥出一击,竟然险些招架不住,半天才和涅斐丽僵持住。大树守卫有些脱力,涅斐丽却好像力气使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始终都用全力与大树守卫僵持。大树守卫格开大斧,虚晃两招,和涅斐丽拉开距离。这一回合,明显是他落了下风。涅斐丽大气不喘一个,继续冲锋而去,越战越勇。大树守卫咽不下这口气,调转马头一样冲了上去。两个人刀兵相接,只在一瞬,然后交错开来,调换位置。涅斐丽的战斧毫发无损,大树守卫的战戟却有了缺口。大树守卫一惊,站在原地发愣。涅斐丽则心情大悦,觉得这盾牌造的都多余了。 大树守卫誓死效忠王城,他收到的命令是拿下史东薇尔,不成功便成仁。眼下他敌涅斐丽有些不过,转头看那两个黑夜骑兵,都被虎豹骑围住,与其缠斗。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动正格。正想着,又冲了出去。 “还要来?好!我奉陪!”涅斐丽说完,也纵马而上。面对大树守卫,只攻不守。大树守卫待到近了,胯下战马突然高高跃起,接着抡动战戟向下砸去。涅斐丽看到战马高纵,首先吃了一惊,随后又看到大树守卫的身影遮天蔽日,战戟发出森森铁光,刹那间起了想要躲开的念想。但她的斧头也已经攒足了气力,只待她挥出了。涅斐丽不再恐惧,打算迎难而上。她大吼一声,王斧与战戟相撞,只听“崩”的一声,大树守卫战戟折断,戟头在空中转了几悠,然后插在了地上。涅斐丽在战戟还未落下的时候,一夹马肚,让马在瞬间提了些速度。她知道大树守卫这一跳起来再劈下去,就算她能挡得住,她胯下的马也顶不住这等力气。于是急中生智,将斧锋挪了几分,朝着战戟握把挥去,这一下将战戟砍成了两半。大树守卫落地,还没等他反应,涅斐丽斧头向后挥去,砍中了他战马的后臀。那战马披了金甲,外加上这一下是涅斐丽收力之后再发,斧头没穿透金甲,因此没受伤,只是吃痛,嚎叫了一声,险些颠倒在地。 两个人再次拉开距离,大树守卫勒马回转,却看到一个圆盾朝自己飞来,想要防御已经来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下。他被打了个踉跄,战马立足未稳,他跌下马来,狼狈不堪。涅斐丽看准机会,冲上前去,想要一招了结大树守卫性命。大树守卫想要站起,但已经来不及,索性最后一搏。他将手中断戟当做枪,扔了出去。战戟断处切口平整,足够当做标枪使用。涅斐丽此时距离大树守卫近在眼前,她看到标枪,心下一惊,随后张开左手,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支断戟。这是一招险棋,好在涅斐丽抓住了标枪。她心头一喜,右手更具力量,直朝着大树守卫门面而去。大树守卫起盾防御,斧头劈在上面,留了一个豁口,涅斐丽趁着间隙,抬起左手,将标枪顺着头盔缺口插了进去。大树守卫呜咽一声,两手一松,没了气息。涅斐丽拔出标枪丢在一边,朝身后看去,那两个黑夜骑兵已经被虎豹骑斩杀,这一仗下来,涅斐丽损失了五匹战马,另有七个骑兵重伤,十七个轻伤,无人阵亡。 看到此等佳绩,涅斐丽忍不住心中激动,振臂高呼。众将士看到,也都跟着呼号万岁。伍安点点头,为她欣慰。随即下到关卡,夸耀了涅斐丽几句,然后帮她和士兵们一起把缴获的兵甲送到城里叫瑟濂查看。瑟濂看到王城守备,精神抖擞,兴奋之下,居然一晚没睡,一直在研究这夺来的铠甲兵器。 第二天一早,伍安和涅斐丽到了瑟濂跟前,发现她正伏案睡着。二人不忍打扰,于是便退了下去,吃过了饭之后,又端了一盘新的前去。二人到时,瑟濂已经醒来,脸上却堆满了可惜。她的手抚摸过金甲,兀自叹息。 二人看瑟濂失落,心里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伍安问道:“师父,没有办法吗?” 瑟濂摇头:“这是以黄金律法为根本,浇灌黄金所铸,是王城秘法,我懂的辉石魔法尚且有不通之处,对黄金律法,我是一知半解,对锻造冶铁,我是一窍不通,只怕帮不了你们。”说完连连摇头,十分泄气。伍安和涅斐丽看到,都上前安慰。说得几句,瑟濂忽然双眼一闪:“或许还有办法。” 伍安和涅斐丽听后十分惊喜,看瑟濂见多识广,所说的法子肯定靠谱,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瑟濂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曾经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院长,满月女王蕾娜菈,凭借着自己自创的满月魔法,轰动整个学院,一跃为学院统领。后来拉达冈率兵攻打利耶尼亚,蕾娜菈带领学院与之对抗,竟然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拉达冈看不能速战速决,又见利耶尼亚生灵涂炭,于是决定停战。他看满月女王长得俊俏美妙,又觉得满月魔法比之辉石魔法更加精妙厉害,所以向蕾娜菈提了亲,希望二人结秦晋之好。二人用政治联姻,平息了战争。拉达冈借此成为英雄,蕾娜菈统治了学院。”说到这里,她口中似有恨恨之意,“自此之后,始终保持中立的学院和王城扯上了关系,魔法与祷告之间也有了联系。”她顿了顿,“拉达冈对蕾娜菈十分喜爱,传了她黄金律法秘要,但是蕾娜菈并没有将其传授给其他魔法师。事到如今,最快的办法,便是去找蕾娜菈了。” 涅斐丽和伍安听有了希望,纷纷高兴问蕾娜菈此刻在哪。瑟濂回答道:“蕾娜菈,现在在魔法学院里,只不过被软禁起来。学院太大,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瑟濂摊手摇头。 学院是个单独势力,伍安既然想成为艾尔登之王,就得将学院囊括在手。只是他此时还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去找蕾娜菈:“既然在学院里,那就去找。不过又不能只指望着蕾娜菈,要是寻她不到,或者她死了,或者她不愿意来,那可就完了。”思索片刻,对涅斐丽道:“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去给修古老爷子,让他看看能不能照着仿制。这期间我去魔法学院探个究竟,到底怎样,我上上下下找过一遍,自然会给你消息。” “如此再好不过。”涅斐丽点头道。 “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伍安转身就要走。 “等等,”瑟濂叫住伍安,“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不认识路,东跑西跑的,再被人暗了算。” 伍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师父了。”说完便要带头离开。 “诶诶诶,”瑟濂又叫住伍安,“我可是一夜没睡了,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睡不够啊,那可是有生命危险。”说着伸了个懒腰。 瑟濂虽然一直戴着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头罩,但伍安知道她是个貌美的女人,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两人笑着点头称是,送瑟濂回房休息了。 第21章 师徒走径入高阙,误入宗门比斗中 等到瑟濂悠悠醒转时候,已经是夜晚。她起来一瞧,发现伍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摊开的正是瑟濂给他的魔法书。瑟濂为了做实验杀过人,也解剖过人,说她是女魔头,那是一点都不冤枉她的。现下也不知怎的,她心头一软,下了床,给伍安身上罩了个披肩,看了他一会。瞧他睡得恬静,简直像个姑娘,又生了怜爱之意,兀自笑着。久久,瑟濂开口,低声道:“小梅啊,你瞧这孩子,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梅琳娜现了身,站在伍安身后,小声道:“他杀伐果断,在交界地确能自保。可他又喜好任侠、结交好友,难免哪一天遭受暗算陷阱。想要成王,却无一点权谋之术。”说完顿了顿,“不过终究是可塑之才,短短十几天便能学会流水剑法、狮子斩、少林功夫,又用了一夜学会了鬼蜮遮影步这等轻功,除了大卢恩的加持,与他本人的悟性和努力也离不开。” “少林?”瑟濂不解,梅琳娜把事情说了,瑟濂才明白,点头道:“他从你那里学来了不少。” “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梅琳娜缓缓道,“有情有义,有时却有年华的寂寞。” 瑟濂盈盈笑着,此时她已经摘了头罩,在窗子透过来的星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恰在这时,伍安松动双眼醒来,看到瑟濂正看着自己笑,不知怎的,心头一颤,脸上又红又热,只不过因为刚才一直枕着胳膊睡觉,脸上本来就红,没叫瑟濂瞧出来他害羞。瑟濂看他醒来,帮他理顺了头发,又给他揉了揉脸,轻声问道:“醒了?” 伍安父母早亡,玉龙山庄庄主虽然教他读书练功,却并没进到教他立身做人的道理,因此只是师傅,不是师父。伍安长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母爱。如今瑟濂在自己面前,又是帮自己理头发,又是给自己揉睡肿了的脸,伍安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母爱。想要去抱她,想要想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说好多心里话。甚至,想要亲亲她的脸。但伍安马上告诉自己瑟濂是他的师父,他得尊师重道,不能做出任何悖逆之事。 瑟濂看他神情有些古怪,问道:“怎么了?没睡踏实?” 伍安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瑟濂笑了笑,下床给伍安让了位子,叫他上床睡。伍安虽然睡醒,但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到被褥枕头,克制不住,躺了上去。扑鼻都是瑟濂身上好闻的成熟女人的味道,伍安盖上被子,享受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香气和温暖,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小时,瑟濂叫醒了伍安。伍安揉了揉眼睛,耳听到窗外大雨不停,想来如果瑟濂不叫自己,恐怕还要睡下去。两个人吃过了饭,因为要赶路,为了省事,两人并没拿伞,只是换了一身不怕淋雨的衣服。名刀月隐锋利,握在手里也不沉,伍安于是将其交给瑟濂用来防身。他将海角落日剑背在身后,辉石剑悬在腰后,骑马驮着瑟濂,往学院而去。一路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二人到了学院南门前,伍安在蓝色的封印前伸出手,在手指触碰到封印的时候,他的手立刻被弹开了。 “怎么?你没有辉石钥匙?”瑟濂问道。 “我把得来的辉石钥匙交给托普斯了,他答应过我会给我留个缺口。” 瑟濂还道伍安是被人诓骗,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开口,便道:“再试试吧。” 伍安点点头,继续伸出了手。他的右手放在封印上面就被弹开,伍安左手把住右手,使劲力气和封印抗衡。他的右手逐渐向左下方偏移,终于探到了一处空缺,那里虽然依然有着封印,但已经十分微弱。伍安大喜,先请瑟濂进了学院,自己随后跟上。瑟濂走在学院的土地上,呼吸这里的空气,随后长出一声,像是在叹息。多年不见,这学院依然与她记忆当中没什么两样。看了一会熟悉的风景,她领着伍安通过升降梯,来到了学院内部正门。这大门敞开着,叫二人觉得奇怪。伍安先行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叫瑟濂进来。此时学院外面空无一人,唯有瓢泼大雨,二人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瑟濂想既然无人,想必那些师生都在寝室里睡大觉,索性带着伍安找了个亭子避雨。没想到二人不仅找到了亭子,还找到了个学生。瑟濂看此人头罩上的眼睛是深蓝色,知道他是流星派的人。这个学生并未见过瑟濂,不认识她,更不认识伍安。但看到她们面相不像坏人,因此没起多大疑心。伍安想要上去打个招呼,谁知瑟濂一伸手拦住了他,径直走过去,跟那学生说了声悄悄话。那学生听完之后,脸色忽然大变,好似撞到了鬼一样,面色苍白,狼狈而逃,也不顾身上雨泥了。 “师父,你跟他说什么了?”伍安疑惑。 瑟濂摘下头顶斗笠,坐在凉亭里,笑道:“魔女瑟濂,求见各位教授。” 在遥远的时间以前,古老的交界地雪山上,曾有着一批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就仰望星空。后来,他们从中悟出了便宜法门——魔法。这群人跟雪山山顶的巨人们生活在一起,被称为占星者,是交界地辉石魔法的起源者。 魔法既可以生火御寒,也能够伤敌于千里之外。由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雪山寻找这些观星者,意图拜他们为师,从他们手中学习魔法。因为魔法,占星者一族逐渐壮大,发展并延伸出了许多文明,其中便以卡利亚王朝为主。 卡利亚蓬勃发展,其实也是天外的星星力量在交界地的势力越来越大。无上意志肯定不容许其他势力胜过罗德尔,于是让黄金树生长的枝叶繁茂,甚至于遮蔽天空。天空一经挡住,便就观测不到星星。观测不到星星,那么占星者们的魔法研究便没有任何的进展。时间一长,卡利亚王朝便走向了衰败。 在卡利亚王朝消亡之前,有一批占星者在雪山上发现了星星坠落后形成的星星琥珀。他们将其称为“辉石”,并舍弃了观测星星为根本的卡利亚占星术,开始把辉石研究放在了首位。这批占星者最后下了雪山,在辉石矿最丰富的利耶尼亚处建立了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并开创了许多源流魔法。亚兹勒大师研究彗星,并发明了威力强大的源流魔法——彗星亚兹勒,以及专门研究彗星的教室——卡勒罗斯教室。卢瑟特大师研究流星,发明了源流魔法——毁灭流星,以及专门研究流星的教室——奥利威利斯教室。两个学派之间学术氛围浓厚,但都以本门魔法为正宗,一直都在争夺学院的统治权,由此又演化出了重视天赋的双贤教室,和主张解决纷争的海摩教室。学院内部四个势力彼此互相看不上眼,其中又以作为“和事佬”的海摩教室最为其他三个教室唾弃。但因为海摩教室熟识学院规定,且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而且他们并不打算争夺正宗。所以真有纠纷,几派还不得不赖以海摩教室来解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满月女王蕾娜菈学成出山,以一手自创的满月魔法震惊朝野,以武力入主雷亚卢卡利亚学院之后。蕾娜菈是卡利亚王朝的后人,她统治魔法学院,主持创立拉兹利教室,一是为了巩固自身卡利亚统治,而来也是为了削弱其他教室。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便成为了学院正宗,其他教室都成为了旁宗支系。蕾娜菈以武力统治学院,其他学派肯定口服身不服,身服心不服。为了与拉兹利教室对抗,其他学派同仇敌忾,抛弃前嫌。唯独海摩教室置身事外,依然负责解决学院纠纷。这些魔法师虽然脾气不是火爆就是骄傲,但在起争执时还是讲道理,只用魔法来说话。只不过他们的魔法较之满月魔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蕾娜菈看这些学派与自己针锋相对,赶走了卢瑟特和亚兹勒两位大师,确保卡利亚在学院的统治,同时培养卡利亚骑士,以及钻研克制魔法的魔法,来反制其他学派。学派也没有干瞪眼瞎等,而是雇佣了杜鹃骑士在学院外。两派势如水火,就差一个借口开战。 就在两派筹备大战之时,王城的铁蹄再次踏到了利耶尼亚,蕾娜菈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主动率领魔法师们与王城对抗。拉达冈看蕾娜菈的满月魔法十分强大,又有卡利亚骑士与杜鹃骑士、山妖巨人与自己作对,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于是决定和蕾娜菈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平息战乱。二人在结缘教堂结婚,自那之后,蕾娜菈变成了学院的英雄,学院内斗,便不了了之了。然而星星与月亮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过了一段时间,学院内的争锋又再度露头。恰好这时拉达冈抛弃蕾娜菈,娶了玛莉卡,成为了新的艾尔登之王。蕾娜菈心灰意冷,无心处理学院事务,其他几派趁虚而入,将蕾娜菈软禁。而蕾娜菈也没有反抗,甘愿受缚。自此之后,拉兹利教室再一次没落,学院号称中立,关上大门,又开始了内斗。 这一天天气不怎么好,明明是清晨,天空却全是铅色,没过多时,又下起了雨。大雨瓢泼不停,叫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们的情绪都随着气压低迷下来。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存好了情绪,来应对今天的讨论室斗法。这大雨一下,众人的兴致都大打折扣,只想着快点回到宿舍大睡一觉。最后还是本教室的教授挺着精神,将学生们聚在一起,在进讨论室之前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激励讲话,才带着人进了讨论室。代表彗星学派的卡勒罗斯教室众人从讨论室左边的大门鱼贯而入,找了位子坐好。坐在首座的是担任教室教授的达克达斯,他抱怀端坐在位子上,虽然戴着教授头罩看不到神情,但想来是趾高气昂。代表流星学派的奥利威利斯教室的学生和老师从讨论室右边大门陆陆续续进来,分批次坐下。坐在首座的是奥利威利斯的现任教授——艾勒芬勒。相较于达克达斯,他倒是正襟危坐,只不过也是瞧不起对面罢了。两波人见面,还没开口,但火药味便已经十分浓重。 两个教室到的已经十分早了,然而在他们之前还是已经有人早早侯在了讨论室的大堂之上,那便是海摩教室了。坐在中间位子的是海摩教室的教授布珂布畔,人称“铁面无私”教授,虽然他同样戴着头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和眼神,但是平时他的所作所为便是这句外号的最好证明。就气场气质而言,布珂布畔要比其他两个教授要正气严肃许多。往这大堂正位上一坐,便更像要审判原告被告的法官一般了。 三个教室齐聚在讨论室,已经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了,自从蕾娜菈被他们囚禁,拉兹利教室被他们打压之后,彗星派和流星派便无一日安宁,时常到讨论室论理斗法,并让海摩教室作证。海摩教室的人文武兼修,对学院法纪条条熟知,自然最适合做公证人。双贤教室的师生坐在下首位置上,至于拉兹利教室的人,便只配挤在角落里了。 布珂布畔看了眼讨论室大钟,又左右看了下两派来者,随后抄起了案上的大锤,砸了下去:“时间已到,今日论理斗法开始。请二位教授,分别派学生上前吧。” 布珂布畔每说一句话之前和说完一句话之后都要敲锤子,敲完了锤子,两边才能动手。他这一句说完,锤子还没落下,达克达斯便举起了手,趾高气昂道:“布珂布畔老师,我有个提议,能直接了了两派相斗的事。” 众人听了都颇为好奇,布珂布畔听他说有办法熄灭两派争斗,自然喜出望外,忙问道:“什么办法?” 达克达斯哼笑一声:“直接让我和艾勒芬勒老师论理斗法,赢了的,做学院正宗。”此话一出,议论声纷纷而起,霎时间炸开了锅。忽然有一个流星派学生站起来,指着达克达斯说道:“我看是你彗星派帐下无人,无计可施,你才这么打算的!” “你放屁!”一个彗星派学生拍案站起来指向那个学生,“明明是你们老师学艺不精,不敢应战!” 达克达斯冷笑,不去理他,只动了动自己手中的法杖。那学生刚刚说完,发现自己的整只手变成了猪蹄,又惊又羞,急忙坐下掩住猪手。彗星派师生看到,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个小教训,艾勒芬勒老师,我替你管理管理你的徒弟。”达克达斯笑道。 艾勒芬勒哼了一声,嘴角翘起:“礼尚往来,我也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 达克达斯听这句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刚才说话的学生的嘴已经被变成了鸭子嘴,只会嘎嘎嘎的乱叫,半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了。流星派看到对面出丑,扳回一局,都纷纷举手欢呼,赞扬艾勒芬勒。那个手被变了猪蹄的学生看到此景,也破涕而笑,心中对替自己出头的艾勒芬勒好生感激。 “好了!”布珂布畔敲了一锤,全场肃静,“两位老师,就请把两位学生给变回来吧。” 达克达斯和艾勒芬勒都耸了耸肩膀,同时挥了挥法杖,两个学生都恢复如初。 “话说回来,对于我的提议,艾勒芬勒老师,你觉得如何?” “如果能够一下子就解决我们之间的纠葛,我当然乐意。”艾勒芬勒点头,达克达斯哈哈大笑,好像胜券在握一样:“那就请赐招吧。” 说话间,两人同时从座位上跃起,站到了桌前,速度之快,叫两边学生都为之惊叹,纷纷在底下夸耀。艾勒芬勒问道:“是讲经还是斗法?” “斗法!”达克达斯不愿与艾勒芬勒多费口舌,当即选择了斗法。两人将法杖对准对方,达克达斯的法杖上绑着一块青蓝色辉石,彗星派的师生头套上的眼睛也都是青蓝色,使出的魔法都是青蓝色,自然青蓝色是他们的代表色。流星派的代表色则是深蓝色。 “二位要斗法,都得需要移身室外。不过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恐怕……”布珂布畔的话说的很明白,便是想让二人先论理,斗法暂且搁置一边。哪知达克达斯并不答应,执意道:“那就在这里比过好了。” 众人听闻,无不汗颜。原因在于之前有学生在室内斗法,因为太过激烈,将学院教室墙体损害。如今两个教授还在这里斗法,那还不得把学院闹成废墟了? 艾勒芬勒笑了一声:“你明知道室内斗法会惹是生非,居然还要这么干。我看你是魔法没什么威力,怕是连学院墙皮都伤不了。” “我说你怎么问我讲经还是斗法,嘴皮子这般伶俐,要是论理,我哪能占上风啊?”达克达斯满口讥讽之意,艾勒芬勒默不作声,眼中全是恨恨之意。两人嘴上互不相让,真要相斗,恐怕要战出大祸。布珂布畔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正准备敲下锤子,忽然有谁敲响了讨论室正向大门,没等同意就跑了进来,还在众人面前栽了个跟头,慌慌张张的,满身都是雨水污泥,光是叫人看着都觉得嫌弃。 艾勒芬勒看他头罩,知道他是自己门下的学生,但还没等他开口,达克达斯便抢先开口,显然是想把自己往正宗身上靠。只听他问道:“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只听那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瑟……瑟濂回来了!说要见众位教授一面!” 这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瑟濂曾经是彗星派下出了名的魔块魔女,聪慧异常,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拿魔法师身体做实验,研究人体与辉石之间的关系,最后被蕾娜菈逐出学院。直到现在,瑟濂依然是高年级学生用来吓唬晚辈的手段,在这群魔法师眼中,瑟濂就是个灭绝魔女的存在,可怕非常。 瑟濂当初被赶走的时候,达克达斯还没有执掌卡勒罗斯教室。现在他听到瑟濂回来,又喜又惊,喜的是有瑟濂回来,可以给自己撑腰。惊的是瑟濂出去那么久,指不定已经变了心。又或者自己的本事神通广大,现在跑回来是来复仇,然后自立门户的。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没了主意。 其他师生也都没了声音,个个面如死灰,更有胆子小的学生听到瑟濂确有其人吓得瑟瑟发抖,隐隐啜泣起来。片刻后,达克达斯开口道:“一个瑟濂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他向那个报信的学生道:“去让她来!” 那学生犹犹豫豫,跪在地上,全身都软了,哪里有力气再站起来?达克达斯又叫了一声,才把他赶了出去。众人听到瑟濂求见,内心七上八下,有的害怕,有的好奇。毕竟瑟濂已经离开多年,现在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瑟濂的,只有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教授和毕业之后留校的学生才见过瑟濂。 众人的心情跟随着钟摆左右不定,挣扎之下,只盼着时间快点过,瑟濂早点来,要生要死,说个明白。 那个学生跌跌撞撞跑到伍安瑟濂所在的亭子外,通报了一声,连二人正脸都没看就慌忙逃走了,显然还在害怕。瑟濂重新戴上斗笠,俨然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风范,跟伍安说了一句“跟我走。”随后头前带路。伍安点点头,跟在其身后。 学院最大的一间讨论室在单独的一栋建筑内,瑟濂领着伍安进了楼,又带他径直来到讨论室门前。她把手放在门上,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推门而入。霎时间,几十个石膏脑袋朝他们看来,真说不出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冷汗直流。伍安见过沙场的艰险,但眼前之景自是另外一番吓人,一时间呆立在原地。反倒是瑟濂上前,向着几个教室的教授都行了礼。教授们一听声音,果然是瑟濂,个个表情严肃,大气不出一个。底下学生看到眼前女人就是瑟濂,更是胆突,握紧手中法杖全然不把对方美貌放在眼里。 “瑟濂,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来。”达克达斯率先发话,他曾经与瑟濂是同窗,对瑟濂还算熟悉,“没想到几年过去,你连头罩都不带了。” “为了赶路不戴而已,对我而言,头罩岂是如此不便之物?”瑟濂顿了顿,“你还好吗?达克达斯。” “当了教授,也就还可以了。”达克达斯偏了偏头,看向瑟濂身后的伍安,只见他穿着一身跟瑟濂一样的黑衣,还披着雨披戴着斗笠,面相清秀,便问道:“身后所站何人?” “他是我在外面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说完,所有人都是惊叹一声,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斩杀了英雄拉塔恩的少离王。学院封闭大门都知道伍安的事迹,他在交界地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伍安听到瑟濂介绍自己,上前走到瑟濂旁边,向眼前师生作揖道:“晚辈伍安,拜见各位。” “瑟濂,你时隔多年重回学院,有什么企图?难道还想多害死几条人命吗?”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一副掌门人的样子,自然不服,同样上前问道。 瑟濂摇头:“今天前来,其实是陪我徒弟。具体如何,让他跟你们说吧。”说完瑟濂左顾右盼,想找个位置坐下歇歇。她笑嘻嘻的跟那些学生们打招呼,学生们只觉得她可怕,连忙挤在一块,让出好大一片地方。瑟濂坐下,并不生事。 教授们看瑟濂老实,便把目光投向了伍安。达克达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少离王前来,有何贵干?” “在下是来找满月女王蕾娜菈的,无意打扰各位,还请恕罪。” 众人听到他来找蕾娜菈,都“哦”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都觉得合理,不住的点头。伍安看到众人沉默,神色奇怪,于是问道:“那个……在下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 “你可知那蕾娜菈是什么人?”艾勒芬勒问道。 “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伍安说完这句话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瞥向瑟濂。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跟我们提她?”艾勒芬勒问道。 达克达斯冷笑一声:“姑爷来找丈母娘,那也是合理的啊。”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句话算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师生都没那么害怕了。 伍安听后不解:“在下不懂大师言中深意,还请大师明示。” “事情已做,你又何必装傻呢?世人都说,谁能杀了拉塔恩,解了星星封印,谁就是月之公主的准新郎。月之公主是蕾娜菈的小女儿,你可不就是蕾娜菈的女婿了?”说完,达克达斯又笑了两声。伍安听后,脸色腾的红了,连忙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有这等事情,若是知道,怎么敢认?在下与蕾娜菈和那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么会……”伍安一时激动,讲到这里,竟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继续。 艾勒芬勒看伍安难堪,连忙道:“达克达斯教授喜欢捕风捉影,你别在意。不过我们学院大门紧闭,你闯进来不说,还要见蕾娜菈,的确可疑。不论如何,这件事情,需要留些时间商议。这样吧,我看今天的比试不如取消。”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你做主了?”达克达斯问道。 艾勒芬勒不理他,继续道:“念在瑟濂是彗星派,而你又是瑟濂的徒弟,那就让达克达斯教授接待你好了。”这话一出,彗星派的学生一阵哀怨,显然是在不满抗议。现在瑟濂就是个没人愿意收的扫把星,谁都不愿意要的烫手山芋。要是招待了,早晚引火上身不可。达克达斯听了艾勒芬勒这话,自然不愿意听他摆布,而且他忌惮瑟濂,急忙道:“为什么要我们接待?” “我刚才说了,瑟濂和他都是彗星派的。” “可是瑟濂早就被逐出学院,不算彗星派了,跟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这么热心,乐意管这事,那就让你接了算了。” “那这么说,流星派也可以做学院主派了?”艾勒芬勒道。听了这话,达克达斯立马不乐意:“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别扯别的。”两个人互相斗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瑟濂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拄着腮帮子看他们内斗,笑的千娇百媚。 二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布珂布畔落了锤子断了争吵,道:“二位暂且留口,我已经决定,将瑟濂和少离王伍安,交给达克达斯教授接待。”说完敲了一锤。达克达斯虽然又怨又怒,但又无奈,只能接受。他叫教室的人收拾东西离开,等到自己人走光了,又领着伍安和瑟濂离开了讨论室。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几十号师生出了楼宇,顺着学校长廊离开,各自回去寝室。达克达斯冷着一张脸,带二人到了会客室,不多时,叫人给两人端上茶点,叫他们慢用。 “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瑟濂与其寒暄道,并不急着吃喝。伍安则显得很拘束,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眼神全放在瑟濂身上。 “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达克达斯点头道,“你离开学院这些年,不知道对于彗星魔法,有了什么新的研究没有?” 瑟濂摇头苦笑:“我能有什么新的研究啊,我东跑西跑的,一直都在寻找亚兹勒大师的下落,可惜是音讯全无。” “既然找不到,那就暂且不要找了。瑟濂,你这次回来,对咱们彗星派而言,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达克达斯对瑟濂称“咱们”,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了。 “何以是好事呢?”瑟濂装作全然不懂的样子。 达克达斯看伍安在身边,不好细说,只能打哈哈,把话往远了扯,开始讲以前瑟濂在学院时候的事情。两个人聊的欢,伍安听在耳边,又觉得无聊,于是伸手,想要拿个糕点去吃。谁知道自己刚抓起一块来,瑟濂就大声道:“不能吃。” 只可惜为时已晚,瑟濂话音刚落,一股子浓烟便从那糕点中爆炸开来,扑了伍安满面,伍安起身想要拔剑自卫,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乏力,不多时便被迷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22章 金蝉脱壳好得意,柳暗花明遇故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安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得全身酥麻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溜溜眼睛观察四周。又过了一会,他脖子能动,又往左右看了看,只见自己所在之处暗无天日,四面是环形墙壁,只有一个缺口用来钻进钻出。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的经过,记得自己是被藏在糕点中的迷药迷晕了,现在应该是被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又过了一会,伍安全身的酥麻感全无,他慢慢坐起身,摸上摸下,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器都被拿走了,此时身上一块有用的铁都不在了。他丢了剑,便下意识的手足无措,忘了自己还有一身的少林功夫护身,更有大卢恩在体内护体,这会就算他没有兵器,有人想要伤他,也是难事。他稍稍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尚有拳脚功夫可以傍身,但是那海角落日剑对于自己实在过于珍贵,此番丢了,若是找不到,伍安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该怎么闯荡下去,一时间茫然无措,呆坐在地上。 这时候,梅琳娜现出真身,蹲在他身边道:“你的心很乱。” “我的兵器都丢了,当然难受。”伍安这会正心烦意乱,对于梅琳娜的明知故说,有些置气,便扭过了脸。随后又意识到梅琳娜心思耿直,怕她对自己的耍别扭当了真,一直放不下,所以又泄了气,略有歉意道:“那把逆刺和黑刀虽然是两把匕首,但是威力无穷。尤其是那黑刀,一扎下去,连神都杀死了。那辉石剑丢了还可以再造,但我那海角落日剑,可是陪着我度过了风风雨雨多少岁月,要是寻不回来,我以后还……”伍安正想说“还活个什么劲”,但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小家子气,于是住口了。随后他又想到:“我被迷晕,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心里说完,转头看向牢房门,那与其说是个门,倒不如说是个窗,甚至比窗都还要小一半,只容一个人钻进钻出。要是身子再胖点,更是进都进不去。 伍安发现那牢门设在监狱墙面的最底下,上面设着与学院大门一样的蓝色封印。伍安看到,逃出生天的想法凉了半截,如今他兵刃尽失,这蓝色封印对他的皮肉相当抵触,只是触碰一下,便会被弹开。假若自己施以拳脚,全力而发,说不定会被这蓝色封印借力打力,反伤自身,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而且这牢门的地方不方便使力,简直是给伍安这种练武之人专门打造的牢房。幸亏这帮魔法师不知道穿人琵琶骨可以使人无法运功,不然伍安此时估计早被那些魔法师吊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梅琳娜问。 伍安摇头:“我也在想破解之法,只是这封印的厉害,进门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我只是碰它一下就被弹开,要是用了全力,说不定反倒打了自己。” “试他一试,又有何妨?”梅琳娜起身,掏出了使命短刀,伍安看到那把刀与黑刀类似,心下一惊,恍惚一瞬。在这一瞬间,梅琳娜走到了牢门前,一刀冲着牢门门轴而去,竟然被弹开了。梅琳娜受了冲击,手腕一阵疼痛,好像是被自己划了一刀,手掌一软,短刀掉在了地上。梅琳娜退了两步,握住自己手腕,脸上现出痛苦神色。伍安见状,赶紧上前关心道:“没事吧?” 梅琳娜摇头:“只是疼痛,没留下伤,无碍。” 伍安接过她的手腕,发现确实没有伤口,便帮她揉了揉,梅琳娜看他上手,想要回绝,心中忐忑,手却又僵住,动弹不得,任凭伍安揉捏,顿感一阵舒服,不自觉的闷哼一声,意识到之后随即住口,转过头去,不再出声。伍安揉了一阵,确定没事,才放心放下,把刀捡起交给了梅琳娜,双眼又看向那到牢门。犹豫一阵,道:“我来试他一试。”随后双手使出大力金刚掌,硬生生打在封印上的一瞬间,伍安感到双手一阵疼痛,随后两条胳膊便像被巨锤砸了一般有分筋错骨之痛。伍安两臂瞬间垂下,痛的龇牙咧嘴,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梅琳娜看他痛苦,赶紧到他身边,双手分别抓住他手腕,又是揉又是按,折腾了好一阵,才叫伍安情况好转。伍安坐起身来,甩了两下膀子,道了声谢。但现在双手虽然不痛,却使不上力,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叹了口气道:“看来拳脚刀刃,全无一用。” 梅琳娜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泄了气。两人计无可施,沉默一阵,坐在地上发呆。伍安两手一握,将红蓝露滴抓在了手。伍安将蓝色的交给梅琳娜,自己拿着红色的,说道:“咱们两个被困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说不定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是你会饿死在这里,我是灵体,不会饿死。只不过我不能穿墙,可能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伍安知道她直言不讳,听她说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唉,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牢房里,不过啊,能跟你死在一块,倒也不错。”随即喝了一口露滴。 伍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独死,拿梅琳娜也全当朋友相处,谁知道梅琳娜听到伍安这么说,心中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感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这露滴虽然只能疗伤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你挺一阵子,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喝,不是加快了自己的死期了吗?” 伍安听后笑道:“我说会死,那乃是玩笑话。天无绝人之路,你我二人,岂能真的被这小小的牢门困住?”他话虽这么说,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只是喝露滴,假装洒脱。 过了两个小时,伍安看确实没办法出去,也不喝露滴了。梅琳娜确实一口都没动,把蓝色露滴还给了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这牢门虽然反弹他们的攻击,却不隔音,这脚步声,他们听的是清清楚楚。从声音听来,来者穿着底子又薄又硬的鞋子,走在不铺砖石的干泥路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来者的“诶呦呦”的抱怨声和呻吟声。伍安听了,暗暗好笑。谁知道外面那人居然也听到了伍安的声音,骂道:“臭小子,笑个屁?!跟个耗子似的,活该你被关在这里。”那人骂完,打开了牢门,递了一个木头托盘进来,上面有一碗饭,上面铺着生菜豆腐,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罐。那人双手手腕通过了封印才停下,等着伍安拿饭。 伍安看到送饭过来,拿了托盘过来,吃了起来。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骂道:“吃吃吃,撑死你!” 伍安倒不管他,只顾着自己吃喝,他还示意让梅琳娜吃,梅琳娜摇了摇头,不做声色。伍安把饭和水吃的一干二净,外面那人听没了动静,又把双手手腕伸了过来,一边打手势一边问道:“小鬼,吃完了没?” 伍安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盘子交到那人手上,道了声谢。那人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伍安,哼哼唧唧抱怨着离开了。 梅琳娜听外面没了动静,才开口问道:“他刚才伸手进来,你怎么默不作声,只顾吃饭?” “诶呀,人家好心好意送饭来,不吃怎么可以?”伍安知道梅琳娜问的是为什么不威胁那人把门打开让他出来,此时说这话算是打趣。不过他看梅琳娜僵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不好笑,于是道:“别急,咱们慢慢来,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再下手。”伍安说完,倒头靠在墙上,打了个嗝。梅琳娜看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伍安觉着无聊,想起身练功,然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又就此作罢。 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日。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梅琳娜和伍安发现这监狱只有饭点才会有人送饭过来,其他时间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这里没有人把守,只有送饭的。第四天早上,那个送饭的又送了早饭过来。伍安先接过托盘,放在一旁。趁着那人手腕没缩回去,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又管梅琳娜要了短刀,刀背压在了那人手腕上。 那人感觉自己被抓住,手腕又被一把刀子抵住,当时大惊失色,尖声骂道:“你这小鬼!想干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想问兄弟几个问题。”伍安笑道。 “谁谁谁他妈的跟你是兄弟了?你快给我撒开!” 伍安不理他,云淡风轻道:“撒开好说,只要答应在下一个事情就行。” “你……你该不会要我把你救出来吧?” “兄弟不愧是学院高徒,就是聪明,不用问就知道。” “不……不行!我要是把你给放了出来,我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人慌张道。 “放心,我出去之后,你大可把所有事情都怪罪在我的身上。而且你要是不放的话,你这只手,我就收下,我自己开。”说完,伍安把刀刃贴在那人皮肤上,谁知道那刀刃相当锋利,居然刚碰到就擦出了血。那人吃了大惊,感觉自己流血,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伍安感觉他手腕一松,低头向外一瞧,牢门已经打开,但是封印还在。那魔法师倒在外头,身子还在动,显然是晕倒了。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他手腕狠狠抓了一把。那魔法师先头感到有人拉他,已经醒转,结果这么一拉,导致他脑袋撞在了墙上,又昏了过去。伍安见状,只好等一会再说,手还一直抓着对方手腕。又过了几分钟,那人醒来,感觉伍安还是没有松手,自己却已经晕了两回,这牢狱之地暗无天日,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么一想,更觉得害怕。 “兄弟,你醒了吧?既然醒了,那就给我开门吧!” “你你你你……你真的能确定,我不会挨罚吗?” “那当然了,”伍安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少离王,说一不二,面子贼大。有我出面,保你不会有事。” 其实伍安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是少离王不假,可这些魔法师要是真因为他是少离王给他面子,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蹲大牢了。伍安看这人倒也单纯,不然那几个什么教授也不会派他来了。 “那好,我……我这就给你把封印解开。”魔法师把左手往封印上一放,念了几道咒语,封印便消失了。伍安在心中暗道神奇,另一只手攀住门框,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一用力,把那人又拽了过来,一撞在墙上,又晕了过去。伍安出了大牢,虽然依然是看不到天光,只有森森火把,也觉得身心舒畅,真想要大声长啸一声,随即又想到这大牢安静的很,自己一出声必然引起注意,于是压制住声音不发作,把那人靠在墙上,小声道:“不好意思啦,之后一定来帮你。”说完又想去拉梅琳娜出来,却发现梅琳娜已经在刚才钻进他身体了。伍安一笑,顺着路离开了这一层牢房。伍安走到尽头,看到一段螺旋的楼梯,发现自己身处最下面的一层,这一层的牢狱间的牢门都是这种小门,且上了封印的,看来是专门关一些穷凶极恶的人的。只不过送饭这人实在太过单纯,居然把手伸进来,才给了伍安可乘之机。 伍安一想到蕾娜菈被这些魔法师关了起来,说不定她就在这栋建筑里。不过他在这一层并没有发现蕾娜菈,随即想到她被软禁,大概是在哪个比较富丽堂皇有好吃好喝的地方。说不定,就在这建筑的顶部。伍安牟足了劲,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正在气喘吁吁之际,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伍安朝着声源处去,听了一会,发现正是达克达斯的声音。伍安这时候想到瑟濂目前下落还不明,自己刚才搜了一圈底下牢房,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说不定也是被这混蛋关在了哪里。伍安蹑手蹑脚过去,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变得和自己印象里的别无二致了。伍安凑了近些,用重力魔法贴在过廊上面,听他跟一个人说话。只听达克达斯问道:“这么久了,受了这么多苦,你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一派吗?” 伍安按下心思,闭上眼睛,又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那个囚犯的声音,只听到达克达斯一直在逼问那个囚犯,问他肯不肯就范,真可谓软硬兼施,听得伍安相当疑惑,不知道这大牢里关的是个什么人,居然叫达克达斯这么一个教授甘愿费如此口舌劝服对方。最后达克达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伍安看达克达斯就在自己下面,真想立刻下去,逼问他瑟濂在哪。但如果他在这里拿了达克达斯,学院内势必大乱,一股脑的全往这边来。到时候他们同仇敌忾,伍安双拳难敌四手,这学院可就走不出去了,于是牢牢贴在上面,并不做声。直到达克达斯的声音彻底消失伍安才慢慢落地,沿着牢房一个一个的找,最后发现了那个囚犯。伍安打眼看去,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托普斯。 看到故人,伍安十分意外,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又看到托普斯浑身又是伤又是血,又看到他面黄肌瘦,这才两个月,便瘦脱了相,变成了皮包骨的模样,当真吓了伍安一大跳。 托普斯坐在木床上,他现在还活着,明显是还硬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死去。他两眼无光,胡须尽白,俨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托普斯老师!”伍安虽然和托普斯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看到他这副惨相,恻隐之心大动,老师这一称呼脱口而出。托普斯听到伍安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光芒慢慢汇聚在双眼之中。他慢慢挪动脑袋,看向了牢门处。见到伍安,好像丢了的魂和生命都回到了身体里,松动开唇齿道:“伍安……伍安!”言语之间尽是感怀伤念。 伍安听他口气微弱,知道他身子虚弱,一个不忍,居然要流下泪来。他忍住不发,双手运气道:“我来救你出去。” “不不!”托普斯急忙跑到牢门前,一阵铁链声音连连作响,显然是他的脚镣手铐的声音。托普斯道:“你硬打开牢门,下一次他回来,必然掺察觉,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你……你难免遭殃。” 伍安一想的确没错,况且自己就这么把牢门崩坏,很可能伤到托普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已经再挨不了一点皮肉之苦。踌躇之间,便放下了手。 托普斯看伍安来了,很是开心,又坐回到了床上,笑道:“很好很好,我挺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什么意思?”伍安不懂他的话,只看他一直乐个不停,直到咳嗽起来。可咳嗽完了,他又继续笑着,看起来真像是痴呆发疯一样。伍安眉头拧成一团,忙问道:“你怎么了?” 托普斯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伍安关心自己,当即收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太高兴了。” 伍安点点头,问道:“老师,为何他们要把你关在这里?” 托普斯听后,又是悲伤,又是骄傲,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流下泪来。伍安怕他随时倒下,便拿了露滴送过去,叫他喝下。托普斯喝了这露滴,身上的伤没有好,但他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好了些。他擦了擦嘴,把露滴还给伍安。 “老师,一直关在这里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你救出来。” 托普斯摇头:“你一救我出来,立马就会被他们发觉了。本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只是……”说完,托普斯眼睛亮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了脱身之法,说道:“达克达斯今天晚上还会再来一次,我到时候便屈服于他,同他谈个条件,让他给我换个好屋子住。到时候你跟在他身后,注意别被他发现。等我到了屋子,他离开之后,我们再在屋子里细说吧。” 伍安听他计划的周全,不住点头,还想跟托普斯再说上几句话。托普斯却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谈伍安也不缠着他,挑了个黑暗的地方休息。等到了晚上,达克达斯又走了过来,伍安听到声音,赶紧上了天花板躲着。达克达斯还是上一次的那套说辞,托普斯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达克达斯教授对我这般礼贤下士,我若不从,也太不识抬举。” 达克达斯为了逼迫托普斯就范,明里暗里又是给他用刑又是饿他肚子,俨然是他仇人。托普斯这番话,明显是有讥讽他之意。但达克达斯听他就要被自己劝服,也不在意,半信半疑道:“你终于愿意加入我派了?” 托普斯点头道:“彗星派创派已久,乃是学院第一流。能够进入贵派,乃是我的荣幸。” 达克达斯听后,欣慰一笑:“嗐,还说什么贵派贱派的,托普斯老师你这可就见外了不是?来来来,我给你松绑。”说罢掏出钥匙,给托普斯松了镣铐。托普斯活动了两下身子,舒展筋骨,懒洋洋道:“多谢达克达斯教授了,在下当初软硬不吃,不肯赏光,近几日想了清楚,想了个大彻大悟!当即决定把自创魔法交给达克达斯教授。” 达克达斯听后,大喜过望,抓住托普斯满是血污伤痕的手,感动道:“为时不晚,为时不晚!” 伍安在上面听着,心里忍不住骂道:“就这好骗的智商还当教授呢,看样子学院这帮人都是个顶个的草包。” 托普斯点头:“只不过,我现在这环境,实在是不允许我把魔法详细写下来啊,您看……” 达克达斯明白托普斯的用意,连忙道:“我懂我懂,我马上给您安排个单间,让您把那魔法完完整整写下来!”说完,达克达斯把牢门打开,领着托普斯出了牢房,伍安本来就穿的一身黑,外加上用重力魔法压了脚步声,跟在后面,真可谓是毫无破绽。 等三人出了监狱,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前往教师所在楼宇处。伍安用重力魔法飞檐走壁,专挑暗的死角处跟着。达克达斯领着托普斯到了楼中,用升降梯下到楼宇底下,用钥匙开了门。托普斯看到屋子里软床沙发和果子酒水,不为所动。反倒是看到书案笔墨,眼睛放光,恨不得马上过去写上一番。 “从现在开始,这间屋子便是您的房间了,您大可以在这里写您的魔法,越多越好,直到写好了为止。除了用餐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说完,便亲自给托普斯理好了纸笔,随后安静离开,将门反锁住。托普斯看他出去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缓劲儿。伍安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的跳下,环顾四周,发现这底下暗室居然如此富丽明亮,惹人垂涎。要是再往上走几层,到了真的教授寝室,那岂不是皇宫一般? 托普斯先是拿了几个果子润了润嗓子,填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伍安吃了两个。托普斯撸起袖子,抄起笔便开始写字,先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五张草纸,然后又写满了三张大纸。中间托普斯有过停顿,有过沉思,更有人来送过饭。托普斯沉迷其中,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伍安无处可藏,只能躲在床下,等送饭的人走了再出来。托普斯废寝忘食,将八张纸写完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托普斯也不上床,坐在椅子上披了毯子边睡,把床让给了伍安。伍安拗不过他,便上床盖被,怕有人突然进来,便半梦半醒着。等到了早晨,托普斯又开始写,便像昨晚一样一刻不停。等到了晚饭时候,托普斯终于将自己的魔法尽数写完,整理在一起。他长舒一口气,又是疲惫又是舒畅。伍安看他停了笔,料想他是写完了,便凑上前去询问。托普斯满意的点点头,将几张纸交给伍安,十分郑重道:“小安,这是我研究出来的,足以颠覆交界地历史与神统、万法根基的魔法。在学习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善用它!” 伍安看他如此郑重,眼中对自己含着殷切期望,他受了刑挨了苦,本就扛不住,这两个月,瞬间老了几十岁,实是有今天没明天。伍安知道这几张纸便是他的毕生心血,当即退后两步,跪拜托普斯:“伍安发誓,学过此法,绝不堪用,否则教伍安挨五雷轰顶,死后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托普斯看他跪拜自己,又立下如此重视誓,当下宽心,赶紧扶起伍安起来,小声说道:“小安,我管这魔法叫作‘托普斯立场’,你将这几大张咒语记下,内化心中。你别看这页数多,但魔法终究讲究领悟和记忆,以及想象力。” 伍安点点头:“冒昧请问老师,这魔法的妙处。” “这正是我要说的。”托普斯点头,“这托普斯立场,能够将一切魔法与祷告化解。哪怕是神创造的秘法,在托普斯立场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化解一切魔法祷告……!”伍安听到,心中一阵激荡,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下。 “不错,你且将这魔法学会,日后行走交界地,便少了几个担忧。你是剑客,靠刀剑说话,魔法又其魔法自是不变之物。这托普斯立场一开,你便可专心对敌了。” 伍安听后,意识到了这魔法的厉害之处,久久没有出声,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道:“这可当真是门了不起的功夫。” 托普斯坐在椅子上,又拿了个果子吃:“你且将其背熟,再慢慢领悟。” 伍安点点头,看向托普斯:“那个达克达斯把你关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魔法?” 托普斯点点头:“这魔法能克制一切魔法,他身为教授,肯定要将其囊括手中。如果得不到,便就将其毁掉。他折磨我,威胁我写出这魔法。要是我死在大牢,那这魔法便失传,也影响不到他教授的地位。原本满月女王就已经研究出了卡利亚奉还这种能弹开魔法的魔法,但是女王神志不清,卡利亚骑士又不愿意把这魔法传给他们,于是达克达斯退而求其次,看到我的书稿,便找到了我。又发现我的魔法比卡利亚奉还更加厉害,这才把我关起来。” “达克达斯真是个眼光短浅、利益熏心的蠢人。”伍安咬牙切齿道。 托普斯叹了口气:“其实那些老师哪个不是鼠目寸光、利益熏心呢?达克达斯玩世不恭,全无一副教授的样子。艾勒芬勒道貌岸然,装作君子,实则蛇蝎。布珂布畔,自己的确公正无私,可惜他太过自傲,一直都觉得自己门下的弟子都像他一样刚正不阿,实际上他的那些弟子好几个都心术不正。你的兵器本来放在达克达斯的地盘,却被布珂布畔的学生拿走了。唉,也是个蠢猪。”托普斯边说边摇头,将三个人都骂了一遍,可见他到底有多么怨恨这些名门正派。只听他续道:“这些人本事不小,却关起门来搞内讧。打外面人不行,打自己人却喊着口号前仆后继的上,真是……真是……”托普斯言到此处,浑身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伍安听到自己武器所在,算是松了口气,想到瑟濂,便问起其下落。托普斯听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达克达斯也没透露半点关于她的消息。不过你既然说她被迷晕,她是那些人眼中的魔女,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伍安听后,心里愈加着急。但想到瑟濂神龙见首不见尾,妙招多的是,此刻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旁观者清也说不定,便由此安慰自己,宽心了不少。 托普斯道:“小安你是来找满月女王的?” “正是。”伍安回答道。 “我听说满月女王,就被关在监狱的塔顶的那个屋子里。想要上去,就得乘坐塔内的大升降梯,而在大升降梯的门口,有一人一狼把守。” “一人一狼?”伍安不解。 “那人便是卡利亚近卫骑士穆格拉姆,那头两米长的红色大狼是拉达冈留给满月女王的。他们两个守在大升降梯门外,防止任何人闯入。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蕾娜菈才被软禁,而不是被杀死。”伍安“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想到打开星星封印便是满月公主的准新郎这件事,便开口询问。托普斯也是头一回听说,当即哈哈大笑,摇头不知。 几人又聊了一阵,随后托普斯上床睡了个沉沉的安稳觉。伍安则坐在他的位子上,将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来来回回读了个百八十遍,记了个滚瓜烂熟一字不忘。伍安背下来之后,又专心领悟回忆,直熬了一个通宵,便将这托普斯立场学会。其时托普斯刚醒,而伍安大汗淋漓,虽然头脑发胀,却感到十分精神。 托普斯悠悠醒转,随后意识到一件大事,开口道:“小安呐,你既然是来找满月女王的,那就须赶紧前去啊。你的黑刀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如果被小人利用,那满月女王可就危在旦夕了。” 伍安听后顿时一惊,心想他所说不错。虽然蕾娜菈有穆格拉姆和红狼护着,但黑刀连神都可以轻易杀死,还在乎他们一人一狼吗?想到这里,便立刻动身前往监狱塔。一想到要把托普斯一个人留在这,又有些担心和不舍。 托普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伍安心中还是不放心,恰巧这时候送早饭的人来了。伍安一跃到天花板上,看了托普斯最后一眼,然后趁机溜了出去。 在学院监狱的顶部还有一座高塔,其设立在监狱塔顶出口百丈开外的地方,并用高大的铁门拦住,防止人和任何牲畜翻过。铁门那头关着穆格拉姆与红狼,而在塔的最顶端,其原本是一个大书库,现在则是关押着蕾娜菈的地方。 伍安到了铁门外,发现门还没有开,有两个人在门口一边啰嗦,一边拿着一个袋子掏来掏去。伍安看他们头罩上的眼睛是海蓝色,认得出他们是海摩教室的人。托普斯刚才跟他说海摩教室里头有了不老实的老鼠,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诶诶,你找着没啊?”左边那人问道。 “没有啊,我都不知道黑刀长成什么样子。”右边那人说着,拿出一把剑,正是伍安的辉石剑,只听他赞叹道:“诶呀,你看看这剑,里头是辉石,剑身和剑刃用开了刃的钢铁包住,又漏出空隙施法,而且这空隙还留的好看有致。啧啧啧,真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诶呀大师哥,快点找吧。我听人说,是个匕首,你再摸摸。”左边那人又道。 “行了行了,我知……诶哟,找到了!哈哈!”右边那人拿了个黑色的短刀在手,那不是别的,正是能摄魂夺魄、弑神斩龙的黑刀。伍安仔细一看,他们拿在手里的正是伍安的兵器。伍安见了,狠狠啐了一口。只听那左边那人说道:“哈哈,有了这黑刀,咱们把那什么骑士和红狼杀了,然后再把蕾娜菈解决掉!” “那才哪到哪,咱们应该把师父一道儿杀了。他老不死的愚钝,学了那么大本事,居然甘心做个和事佬。要我是他,早就把其他两派全都横扫了。等我把他解决,做了接班人,就让海摩教室的兄弟姐妹们执掌学院,到时候……”说到这,右边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伍安听了又惊又怒,心说这人大概是布珂布畔的首席大弟子,然而跟着布珂布畔学了本事,却忘了做人的道理。居然想要欺师灭祖,这在伍安眼中已经是大逆不道。而且他还把自己一个教室的同学叫作兄弟姐妹,一身匪气,真要让他当了学院正宗掌门人,那学院就不再是学院,而是山头了。想到此处,伍安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展开遮影步上去,身体腾空一转,一腿踢在左边那人脸上,一拳打在另一人脸上,将二人打飞出去。伍安接过了装着自己武器的麻袋,将其一一绑好,转而去看那两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松了口气,他打人不会留手,如今不仅会了少林功夫,还有大卢恩护体,普通人要是身体不够健壮,还真容易被伍安一拳打死。刚才伍安主要想夺兵器,一拳一脚全是随意,没什么威力,还是把人打昏了过去。 伍安带了兵器在身,安心不少,又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钥匙,开了大门。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人扑了上来,剑尖抵在伍安喉咙前,又有一匹红狼跑到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伍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那骑士一身银盔银甲,深蓝色兜袍,一手三尺剑,一手瓜子形状的镶嵌蓝宝石的盾牌。伍安看他这身打扮,猜测他就是穆格拉姆了。伍安见他不暗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自己也不藏着掖着,朗声道:“伍安。” “伍安?!”那骑士“啊”了一声,十分惊诧,收了剑后跪拜在地道:“小人卡利亚骑士穆格拉姆,拜见少离王!不知是少离王到此,对王上无礼,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看他给自己跪下,又惊又疑,随即想到自己成了准新郎的流言蜚语,又想到这穆格拉姆是卡利亚骑士,效忠于女王和公主,自然会对自己毕恭毕敬。于是不再疑惑,扶了他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听到别人说他是少离王的时候,他不再觉得开心了。 那匹红狼看穆格拉姆对伍安毕恭毕敬,自己也上去讨好伍安,蹭他的身子。伍安抓了抓红狼的脖子,然后对穆格拉姆道:“我要找女王陛下,听说陛下她正被软禁在此,不知能否一见?” 穆格拉姆听了,失落的点点头道:“王上有所不知,我陛下自从被关在这里,便再没有出来过。小人和这红狼守在这里,以防那群魔法师动了歹心,想要害我陛下。我害怕陛下饿着,有一次上去给陛下送饭,却发现陛下疯疯癫癫,说话东拉西扯。她认得我,却只把我当成管孩子的,让我帮她照看她在大书库中的“孩子”。我一愣神,竟然被拉进了一片幻境中。原来陛下外在虽然疯癫,但在那片幻境当中,她却很清醒。陛下告诫我不准再上来,否则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连忙磕头退下,这才保住一命。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陛下还是明事理的,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疯了?” 穆格拉姆低头,半天道:“小人也不太清楚,那幻境应当是精神世界,陛下虽然清醒,可是那声音却像殿下。小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我了解了,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拜谒一下,不然就不够诚意了。”说罢,伍安就准备上去。穆格拉姆站到一旁道:“王上!陛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虽然她人现在失了理智,但一旦被拉入精神世界,那可能就出不来了!” 伍安哈哈一笑:“难道我给她磕头,她还不让我出来吗?”直把穆格拉姆问的沉默,一边是女王,一边是少离王,他两头为难,一时没了动静。 伍安见他窘迫,不再拿他开玩笑,问道:“解开星星封印的人,便是月之公主的新郎,这是谁说的?” 穆格拉姆听了这话,莞尔一笑:“这正是女王陛下说的疯话。”伍安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女婿这就来见丈母娘!”说了玩笑,正要上升降梯而去,又想起刚才被打晕的两个人,跟穆格拉姆嘱托道:“大哥,小弟我刚才出手不小心打伤了两个人,麻烦你帮忙看着,可别让狼给偷吃了。”说完瞥了一眼红狼。 “王上放心。”穆格拉姆当即拿了绳子,把两个人手脚捆了,放在一处。伍安放下心,上了升降梯,直往塔顶而去。 第23章 描眉画目拙弄巧,月盈则亏自招殃 大升降梯的声音在塔内冷冷作响,发出敲人骨髓的森然声音。时隔还不到一周,又要面对一个神。而且这位还不是半神,而是正儿八经的神灵,是博古通今、神通广大的满月女王,是卡利亚王室的后裔,是独自一人发明了满月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伍安直到现在,真正面对过的魔法师只有阿尔佩利希。以伍安现在的本事,打败一个阿尔佩利希根本不在话下。可是阿尔佩利希不过是给圆桌厅堂是看大门的,满月女王顶着这么多头衔,实力定然非同小可。伍安做了这几十米的心理预设,直到大升降梯停下,不再发出声音,伍安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方。只见一栋建筑出现在眼前。伍安没有看见窗户,只有一扇木质两丈高的大门。伍安把手按在上面,用力一推,大门悠悠打开,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显然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伍安走进去,发现整个建筑内部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书库墙壁是一个圆形,上面钉着木质的书架,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共有三十排,每一排总共可以摆放一千本书。然而现在这大书库却空空如也,只有几盏高腿铁架上的烛火还在亮着,围在大书库最中间地面的一个圆形周围,将偌大的书库照的昏暗非常,刚刚进门,便会觉得此处十分邪门阴暗,不宜久留。 伍安眼前是这幅阴森景象,身后是刺骨寒风,头顶是滚滚浓眉雷和瓢泼大雨。他被夹在其中,眉头拧成一团,全身都觉得一阵不适,牙齿止不住的打架。他这一路斩妖除魔,连神也杀了,在这环境当中,竟然开始起了惧心,只感叹这一个满是人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阴森之地。 伍安看里面安静,尚有光亮,提了精神信步走入。他迈了五步,还没把里面景色看完,身后大门却猛然关上。伍安先是一惊,随后又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请君入瓮了,既然人家关了门,就摆明了不想让他出去。而伍安还没有见到满月女王,自然不能离开。依然坚定着步子,向前走去。走到正中央,只觉得上面明亮,抬头一瞧险些被强光晃瞎了眼。伍安退了几步,再向上看,发现那头顶是个直径足有一丈之多的光球,闪耀着金色光芒。那光球原本悬在上面,伍安退了后,那光球便缓缓下降,落在了中央。那光球当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伍安仔细一看,那人正蜷缩其中,好像怀中抱着什么。眼看光球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直到那人现出真身。只见那人蜷缩着腿坐在地上,身上穿着魔法师的蓝色袍子和红色系带,头上戴着一个黄色细纹交织的高高的月牙帽子。伍安凑上前一瞧,竟是个美貌的成年女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气息。而她自己则痴痴的抱着怀中的金色琥珀,隔一会便吻上一口,嘴中喃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伍安想到蕾娜菈现在神志不清,而眼前的女人双眼痴痴,口齿不明,显然她就是蕾娜菈了。 伍安正疑惑着,那女人咿咿呀呀,像唱戏一般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说完将琥珀抱紧护在怀中,侧过身子,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向伍安。伍安看她眼神凶狠,愣么一愣,当即跪拜道:“小生伍安拜见女王陛下!” 蕾娜菈一愣:“你叫……伍安?”随后声音尖利道:“你说你叫伍安?” 伍安听她一惊一乍,心道她果真是失心疯了,但嘴上不敢发作,毕恭毕敬道:“小生确实是伍安,不知……”这下面一句“有何指教”还没说出口,伍安就被蕾娜菈拉到了身子底下。伍安这才发现蕾娜菈身形如此高大,真要站直,估计得有八尺之高。只见蕾娜菈满脸的热情,拉着伍安道:“诶哟,我的好女婿,你可算来了!” “……啊?”伍安一愣,不知其意。蕾娜菈笑了一声,声音分外悦耳:“你这傻女婿,怎的这般憨蠢?那解开星星封印的人叫伍安,你也叫伍安。既然如此,那你不就是我的好女婿吗?快快快!叫岳母!叫了有好处!” “这……”事发突然,伍安内心忐忑踌躇,摇摆不定。蕾娜菈看他犹豫,嗔怪道:“你这女婿,可真不领情,见了岳母不叫,是为何意?”说完大手一张,按在伍安头上,强迫着他磕头:“叫岳母!快!” 伍安费尽全身力气挣扎,居然动弹不得分毫。他害怕蕾娜菈一巴掌将他拍成肉酱,便赶紧道:“小婿拜见岳母!” 蕾娜菈听后大喜,又单手将伍安扶起,像个巨人一样操弄着他,笑道:“这就对了!来,吃果子!”说完从身子那一侧抓了一把,将果子呈现给伍安。伍安看她掌中果子尽皆腐烂,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蕾娜菈看他脸色难看,又看向果子,讪笑两声,把果子丢在了一边:“那帮混球,竟然给我送了这等下品,恶心!”说完双手抱住琥珀,又吻了一吻。 伍安看她手不离琥珀,心下好奇,看蕾娜菈对自己暂时友善,便问道:“女王……” 蕾娜菈听到伍安叫自己女王,十分不满意,纠正道:“刚叫了岳母,怎的又改口了?” 伍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道:“岳母大人怀中抱的,是什么啊?” “这个?”蕾娜菈连连大笑,又对这琥珀呵护有加,好像其中孕育着生命一般,“这个,是我的孩子啊。” “孩子?!”伍安心中惊诧,这一回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又问道:“岳母大人说这是岳母大人的孩子,小婿实在不解,还请岳母大人明示。” 听伍安问起,蕾娜菈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那小女儿,那般的想不开,自断心脉,草草了结了性命,害得我想她好苦!”说罢便流了泪哭出声来,将怀中琥珀抱的更紧。伍安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她失心疯不是因为拉达冈抛弃她另外再娶,而是因为她小女儿身死,所以悲痛欲绝,以至于此。”微微点头,将此事记下,心中又道:“她一定是感念她小女儿未嫁先死,十分悲痛,所以才随意的放出话来。可是为何是解开星星封印的人才是她的女婿,这可真的不知。” 伍安转头又看向她,只见她像抚摸新生儿一样抚摸着怀中琥珀,对其又是亲吻又是安慰,真的将其当作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威震天下的满月女王,到头来被深锁在这大书库当中以琥珀为伴,当真令人唏嘘。她为了振兴家族创造满月魔法,以此镇住学院,又作为领袖与王城势力对抗,一生都在忙碌,从未停下,有个能体贴自己的女儿却又自寻了思路,想来是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蕾娜菈会疯,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伍安思来想去,止不住的低头叹息。蕾娜菈听到他沮丧,觉得奇怪,扭过身子问道:“贤婿何故叹气啊?” “我是为岳母大人叹气啊。”当下把刚才心中所想说了,蕾娜菈听了,格外感动,哭的更加厉害,欣慰道:“贤婿能有这心,做岳母的当真觉得温暖。只可惜你现在跟我姑娘天各一方,不能相见。”说完兀自擦泪叹息。 伍安点点头,也现出悲伤神色,蕾娜菈又道:“不过你可以去卡利亚城寨,去看看她。” 伍安曾记起布莱泽也曾跟自己说起过卡利亚城寨,更说自己可以凭着拉塔恩的大卢恩去论功行赏。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那月之公主还活着,现在蕾娜菈又说公主已死,实在蹊跷。伍安想来想去,得不出个明确的结果,暂且便将这事情搁置一边,以后再细细想来。 “诶呀!不对不对不对!”蕾娜菈连连摆手,“你们见过!见过!” “见过?”伍安想那月之公主是拉达冈和蕾娜菈所生,定然和拉塔恩一样是个半神。她自杀如果不用黑刀,想必是肉身死去,神魂不灭。不过也有例外,葛德文便是被黑刀杀死,神魂破散,肉体依然生长。蕾娜菈这话,显然是在说那月之公主灵魂尚在,还曾与伍安有过一面之缘。伍安回忆,细想自己是否遇到过什么孤魂野鬼,想来想去,一点印象可都没有。 蕾娜菈看伍安一直皱着眉头,想他是思念女儿,笑道:“贤婿!无妨无妨,我那姑娘啊,光是看了你一眼啊,就喜欢的不得了了,你也不须急……啊呀!”蕾娜菈还未把话说完,只觉得脑袋一痛,大叫了一声,吓得伍安急忙站起躲开。那琥珀险些摔在地上,蕾娜菈急忙揽在怀里。她单手捂住头,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贤婿见笑了,你岳母我啊,有些困了,想睡一觉。”说完便垂下了脑袋,呼呼大睡起来。伍安正觉得莫名其妙之际,琥珀当中闪烁出耀眼光芒。伍安用手挡住视线,免得被光线晃瞎。 过了一分钟,光芒终于黯淡下来。伍安松了手,放眼望去,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书库,而是站在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水面之上。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伍安四下观察,当即慌了神,随后想到穆格拉姆说起过他被拉入过幻境当中,又说自己在幻境当中跪拜了女王,伍安定了定神,想真正的蕾娜菈就在这片天地之中,当下宽心。迈开步子,随意走了起来。伍安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也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便只管走路。走了几分钟,还是没有摸到这幻境的边,便猜测这幻境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又或者自己一直原地踏步,未能前进半寸。伍安想蕾娜菈法力无边,造一个黑暗无边的幻境可不是什么难事。纵然如此,自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朗声道:“岳母大人!小婿恳求一见!” 伍安声音传开,形成回音,久久才平息下去。伍安看没有动静,又把这话说了一遍,依然是鸦雀无声。伍安待在原地,回忆刚才蕾娜菈刚才跟他聊的好好的,怎的就突然困了?然后自己又被拉进了精神幻境。而这精神幻境还是从琥珀当中散发而出,想来施展这环境的并不是蕾娜菈施展开的。伍安又回忆起刚才蕾娜菈昏睡之前说的话,心生一计大声道:“公主殿下,既然喜欢我得紧,那就请现身一见吧!我不……”伍安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杀气。伍安抖开身子,侧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魔法刀刃。那些刀刃进入黑暗当中又砍了过来。来来回回,越来越多。伍安腾空横了身子躲过一对刀刃,随后站在地上,运了真气,将托普斯立场施展开来。那些刀刃本来已经将伍安层层包围,碰到这透明的蓝色立场,全然无力,消失的无影无踪。伍安看这立场好用,心中为自己庆幸,也替托普斯感到高兴。心情一好,又提了口气,将这立场扩大,变成了压制手段。刀刃被立场逼退,无所遁形,最后尽数消失。 伍安收了姿势,但立场并没有收,怕再来暗箭偷袭。伍安讨厌暗算,心中不快,但脸上并不发作,依然开口要引出对方:“殿下何必如此,要谋杀亲夫呢?莫不是怪我没去找你,你生了气?你只要将这幻境解开,我立马就去找你。这学院究竟如何,我也不管了。如何啊,娘子……” “住嘴!”一声空灵之音发出,宛如神怒。伍安反应极快,躲开了一把魔法运气成形的大斧,又想到自己有托普斯立场,不必再夺,索性站在原地,任凭劈砍。随后更有刀砍斧斫,枪刺剑刳,毫发未伤。伍安身子未动一步,想这终究是幻境,不可能有真正刀剑出现伤到自己,对方只能以魔法攻击自己。而自己则带着兵器,只要对方一现身,便立刻用剑杀了,以此脱困。至于其他,等脱了身再说不迟。 伍安站在原地扛了五分钟,依然毫发无伤。对方看不管怎么出招,都没办法伤到伍安,便就此作罢。此时,黑暗当中现出一点光亮,伍安转头看去,只见一轮透亮圆月冉冉升起,让伍安想起李太白诗句:“小时不知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个又一个闪烁的星星跟着那月亮慢慢升起,挂在天边。在月光之下,一个身高八尺的身影出现,尽管背着光,伍安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正是满月女王蕾娜菈,只不过不是真人,是有人假借蕾娜菈的身形,对伍安发难。 伍安看对方终于现身,终于有了脱身之法,当即作揖道:“在下拜见公主殿下!” “休说闲话!”对方吼道,愤怒当中有留着一些羞涩之意,“你出言不逊,且待我教训教训你。”说罢,抬起右手法杖。那法杖整体银铸,头尖,整个法杖呈螺旋状。另一头,一条粗铁弯了一弯,两头做镡。弯出来的环中放了一颗深蓝宝石,整个法杖看上去十分珍贵,想来是蕾娜菈自己的法杖,比之那些草包的法杖,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有了这等法宝,使出的魔法,纵使是最末等的,也蕴含极大威力。纵管如此,蕾娜菈一溜十三招全部使出,也未能伤到伍安分毫,可见这托普斯立场有多么神奇,更能理解为什么达克达斯这么想要他的魔法了。托普斯这魔法厉害,且凡人资质便可学会,一旦传了出去,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人会学魔法,更不会有人害怕魔法,到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这些魔法师了。 “殿下下手如此之重,何来教训之意?”伍安有托普斯立场撑腰,肆意笑问。蕾娜菈冷哼一声:“你有这等功夫,我现在就算想要杀你,也无能为力。不过你的内力不是无限的,等到你内力耗尽,就等着被我剁成肉泥吧!” 伍安听她又说功夫又说内力,明白对方真的时时在监视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哑然失笑,流了一身冷汗。蕾娜菈看伍安冷着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话不说便催动内力,用法杖施法。霎时间,海摩教室、流星派、彗星派的魔法一股脑的从法杖当中使出,向伍安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看到这幅阵仗,先是吃了一惊,想要躲开,此时他还做不到一边动一边施展托普斯立场。如果自身一动,立场立刻消失,他不免会被千刀万剐,于是只好站立原地不动。蕾娜菈见多识广,也没见到过这等魔法,心中惊奇,冷哼一声:“我看你能撑多久!”随后攻击更加频繁猛烈。伍安感到有些撑不住,但此时如果随意移动,松了立场,定然性命不保。当即又挺了一阵,等到攻击停止,伍安退了几步,赶紧喝了一口蓝色露滴,补充了自己内力。但这蓝色露滴他很少有,量没有调配多少,只有半瓶。眼下他喝了个精光,虽然恢复了内力,但不能再像刚才那般站立不动任凭对方砍杀。情急之下,拔出背后长剑,剑指蕾娜菈。 蕾娜菈右手挥动:“伍大侠终于肯用剑了,不枉我施展费尽如此心力。”说完一声长笑。 “本来不用,逼我至此。”伍安也是一声长笑,“既然知道我剑,那我便不留手,接招吧!”说罢,伍安施展开鬼蜮遮影步,短短几步,便到了蕾娜菈身边。伍安刺出一剑,扎了个空,感觉到身后杀气,立刻转身躲开,拔出腰后辉石剑,画了个圈,吹出一道冰雾,遮盖了自己的行踪。然而他这点微末道行,在蕾娜菈面前施展魔法,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况且这幻境就是蕾娜菈的,伍安不管在哪里都是无所遁形,一道冰雾,怎么可能挡得住蕾娜菈慧眼。蕾娜菈看他魔法用的不成样子,心中一嘲,陡然现身,放出了比伍安的冰雾大上十倍的雾海魔法。伍安本来打算用冰雾遮挡蕾娜菈视线,自己稍作回复,谁知道蕾娜菈居然将计就计,以他的冰雾为中心,将其扩大到把整个幻境都遮盖住了。 伍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抻开双剑,提防周围,不再用一点魔法。他站在原地不动,细心观察周围,声音没有闻到,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甚至结了霜。伍安吃惊之际,自己双脚已经被冻住。他先是用托普斯立场将冰雾震开,现出一片区域,随后用鬼蜮遮影步外加流水剑法,在冰雾当中不住运动,胡乱挥砍,砍出一条路来。但没过多时,大雾又弥漫开来。伍安这般武功不能脱困,若是原地展开立场,又会被困死在原地,若是立场被破,立刻被她杀了。横竖是死,伍安心下着急,却又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一路砍杀。 蕾娜菈在暗中观察伍安步伐剑法,心下惊诧其技艺高超,凭空挥砍,一招一式来回之间错落有致,真似向东流水,毫不拖沓凌乱。蕾娜菈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法杖,收了大雾,又瞬间召唤出几个虚影,向着伍安扑去。 伍安看大雾渐渐散去,知道是蕾娜菈收了手。可还没等到他放松半点,便又感到一股杀气冲来。伍安用出流水剑法,背剑在后,格开了一突袭,转着身躲开。待正睛一看,正是被布莱泽杀死的猎犬骑士,只不过对方整个人都是银色透明,明显是蕾娜菈召唤出的虚像。除此之外,还有手拿蓝宝石银剑的山妖巨人、红狼和穆格拉姆,皆是虚像。伍安冷哼一声:“叫人是吧,奉陪!”说完掏出骨灰袋子,向半空一样,将骨灰撒将出去,伍安麾下骨灰一个个现身,更有一个新身影,那正是伍安在红狮子城大漠墙壁下的墓穴当中发现的红狮子军团骑士长奥加,骁勇善战,威猛无敌,见了敌人,当即持枪冲了上去。伍安见状,也现出真身,单手一捏,三节棍现在手里,道:“我来助你。”随后抻开三节棍,将锁扣扣上,变作一根长棍,冲了上去,与对方打作一团。伍安看两拨人马打在一处,一时间分将不开,便在一旁观战,以防蕾娜菈偷袭。蕾娜菈也在暗处不动,就看自己的幻像与伍安的骨灰孰强孰弱了。 只见梅琳娜双手握在棍子中间,用棍子两头敲打猎犬骑士,对方若用单刀砍来,梅琳娜便用棍子格开。对方若用左手爪刀,梅琳娜则擒拿反制,一时之间,竟然被梅琳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山妖巨人眼看猎犬骑士落了下风,举剑便要砍去。手刚刚抬起来,脑袋中了一发力道十足的箭矢,勒缇娜又张弓搭箭,朝着那巨人头顶射去,霎时间将巨人脑袋扎成了个刺球。奥加将巨人脚根砍断,巨人轰然倒地,化成一团齑粉。奥加看三匹狼扭打在一起,一跃而上,落在红狼背后,抓住脖子,一剑扎下,将红狼杀在原地。 眼看骨灰们大战告捷,伍安大手一挥,将骨灰收了回来。梅琳娜向后一闪,将棍子藏在怀中,退后的同时棍子戳出,打在猎犬骑士门面之上,直接将对方打了个四仰朝天,狼狈不堪,逗得伍安和蕾娜菈都噗嗤一笑。梅琳娜赢了对方,又回了伍安身体之中。 伍安看对方幻像尽数消散,又听到有隐隐笑声,与蕾娜菈的声音不像,确定是公主用了什么秘术,展开了幻境,其意在保护母亲。但伍安并未想要动手伤害蕾娜菈,怎的依然展开了幻境,将自己困在这里?伍安又想到蕾娜菈是说完了公主对自己喜欢,然后才展开幻境,可见是她因为母亲言多语失,说了真话,所以赶紧用了这法术,叫母亲闭上了嘴。想到这里,伍安又笑,随即半跪在地上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公主现在还用着蕾娜菈的样子,此时见到伍安跪下,收笑说道:“你这小子,功夫的确了得。好,我接下来打你三招,你或躲开,或招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片招不沾,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伍安听到有办法脱困,又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对方谈条件,当即答应下来。蕾娜菈道了一声“好”,法杖一挥,使出一招“毁灭流星”,朝着伍安冲来。那毁灭流星是源流魔法师卢瑟特创下的流星派魔法,一经使出,便似狂风骤雨一般,一个又一个深蓝色的光束如流星雨一般从天而降,跟拉塔恩的箭雨相比,可真是不遑多让。 伍安看对方来势汹汹,下意识的想要展开立场防御,但又想到这是第一招,如果刚开始就抻开立场,后面两招未必挡得住。于是收剑用起鬼蜮遮影步,来回开去,将一个个流星擦着身子躲开。那流星落了一分钟才停下,伍安看攻势渐息,停了脚步,道:“殿下这一招可是放完了?” 蕾娜菈收了法杖道:“不错,第一招你是躲了过去,第二招可看好了!”说完,又举起法杖,直指伍安。只见蕾娜菈弓下腰去,左手张开,放在辉石上,嘴中呐呐自语,像是念动法咒,青蓝色的魔法蓄势待发。那魔法还未使出,伍安便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劲头,正蕴含在那辉石当中。此时幻境无风,水面无漪,青蓝色慢慢胀开,变作一个直径一米的圆球,只听蕾娜菈朗声道:“彗星——亚兹勒!” 伍安刚刚听到她说完,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青蓝色光束朝自己飞速打来。伍安躲闪不及,展开立场,站在原地硬挺。蕾娜菈催动内力,加大功力,彗星亚兹勒势头更猛,简直要把伍安彻底吞降下去。伍安咬着牙硬挺着,双腿站立不住,弯曲下去,几欲跪下。 蕾娜菈施法过了一分钟,所耗内力巨大,于是慢慢收力,调整呼吸。伍安撑到攻击停止,拄剑跪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都没了温度,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少离王果然厉害,能撑得住这彗星亚兹勒的人屈指可数。”蕾娜菈也缓过了劲,“接下来,可是第三招了,你可接好了!”只见蕾娜菈双手握住法杖闭眼,随即转身,腾空而起,蜷缩一团,竟然慢慢的缩进了身后那轮圆月当中。蕾娜菈的身影消失,那圆月却是离伍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势之大,简直能把伍安炸成碎肉。 第一招和第二招虽然攻势猛烈速度极快,凶险异常,但终究可以凭借极快的反应与身法躲开。但这满月巨大,避无可避,只能抗下。那正是蕾娜菈自创的绝技——满月魔法。虽然形态是满月,但依然是魔法攻击。其带冰霜,不需碰到人,便能叫对方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伍安其身在下,无可逃遁,只能展开立场防御。他双手接住满月,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整个身体往下压去。寒气扑面而来,伍安咬牙撑住,情急之下,回忆起蕾娜菈刚才施展魔法的样子,双手慢慢移动画圆,那满月居然随着他的双手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西瓜大小。蕾娜菈,或者说月之公主,自认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傲气的很,今日见到伍安这等化解之法,真是前所未有,不禁怔住了。伍安怀中抱月,双手摆动,慢慢将满月的劲头化解,随后双手一推,将满月推出。那满月一经离手,立刻变得无比巨大,向着公主飞去。公主看满月之影将整个幻境笼罩,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她自诩魔法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面对满月却束手无策。眼看满月已经到了面前,穷途末路之下,张开手掌,法杖在手中旋转,形成一个蓝色圆圈。但这魔法在满月面前,便是强弩之末。只见满月将公主身影笼罩,一阵风浪过后,幻境当中更无一人。 伍安刚才将满月化解又推了出去,身上已无半点内力。他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过了一阵,朗声问道:“在下已经接了殿下三招,殿下该当信守承诺,放在下出去吧?” 伍安声音荡开没得到任何回应,伍安想可能刚才满月灭了这幻境神魂,没人再能控制幻境消失。伍安眉头皱起,茫然坐着。就在这时,他身下塌陷一空,伍安反应不及,落入深坑。胡乱去抓,只抓了个空。 一阵恍惚之后,伍安听到有谁在叫自己。他慢慢醒转,看到蕾娜菈坐在自己身旁,一个劲的叫自己。伍安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觉得全身筋骨疼痛不绝,脑袋倒是十分清醒。他这一动,发现全身都是汗。 “诶呀贤婿,你可算是醒了!”蕾娜菈看到伍安醒来,格外兴奋。 “刚才怎么了?”伍安问。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睡了之后再醒,发现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断了气,赶紧查看,发现你只是睡着,便宽了心,守在一边。” 听蕾娜菈如此所说,倒像是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可谁知道自己刚才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伍安看到琥珀当中光芒未散,自知公主虽然被自己打败,但这幻境依然存在。她自己倒也硬气,接了满月,居然一声不吭,让伍安心中不住佩服。 “贤婿啊,刚才我听到底下一声爆炸,接着就听到人声沸沸扬扬的,十分嘈杂,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蕾娜菈一边说一边拂拍自己的胸口。 伍安一听,怀疑是那些教授意识到自己和托普斯逃了,又丢了两个学生,带了人聚众赶来,查明事端。那爆炸,可能就是他们与穆格拉姆谈妥不和,双方打了起来,便想下去查看情况。又想到蕾娜菈有幻境保护,不怕调虎离山,于是安抚了蕾娜菈,叫她好好待住,随后乘了升降梯,直下塔去。 伍安出塔一瞧,发现穆格拉姆果然在和那群魔法师针锋相对。但火光却是从远处传来。伍安用了重力魔法,上到高处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凉。只见熊熊大火将整个建筑吞噬,燃烧不断。而那建筑的底部,正是托普斯的所在。伍安心下着急,下了高处,直冲托普斯所在而去。魔法师们看到伍安奔来,都是一阵惊诧。伍安拔出长剑喝道“滚开”,随后一阵乱砍。他心急着去救托普斯,也不把眼前这些人命放在眼里。为首的几个教授看到伍安挥舞兵器,大发雷霆。达克达斯与艾勒芬勒都争先恐后施展魔法,意图将伍安拦下。 “挡我者死!”伍安不怕,举剑便砍。眼看剑刃到了头顶,几个教授虽然害怕,但手中法术依然不停。就在伍安快要将眼前教授一下斩杀之际,一把银剑横出,“当”的一声,将伍安长剑格住。伍安一愣,扭头看去,居然是穆格拉姆,又惊又怒,呵斥道:“穆格拉姆!你做什么?!” “王上冷静!”穆格拉姆恳求道。 “怎么,难道你还要护着这帮蠢猪不成?”伍安怒斥道。 众人听伍安叫自己蠢猪,气不打一处来,达克达斯大声道:“小兔崽子,注意说话的口气!” “呵,我说话的口气?”说着上前几步,把剑横在脖子上,刚才还颇为硬气的达克达斯当即软了下去。只听伍安逼问道:“这火是你放的吧?” “不……不……不是。” “那是谁放的火?!” “是那个托普斯,他自行了断!他心胸狭隘,不愿意将自己的魔法分享与我,心眼小到了极点,居然宁可烧死自己,也不把魔法交……分享,他……” 达克达斯还没说完,便遭伍安一口唾沫啐在脸上:“放你娘的屁!你这利益熏心、胆小如鼠的蠢猪,为了托普斯的魔法,将他私自囚禁,软硬兼施。你这等蛇蝎心肠,居然还有脸当什么教授!真是岂有此理!” “喂!小子!说话注意点!”艾勒芬勒看达克达斯被伍安骂的狗血喷头,心中大快,但达克达斯毕竟是学院教授,受此侮辱,日后传了出去,学院岂不颜面扫地?当即喝止伍安,叫他住嘴。谁知道伍安转头,指着他骂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畜生,达克达斯是个真小人,你就是那伪君子。表面上仁义道德,心里头却是打着和达克达斯一样的算盘!” 艾勒芬勒看伍安振振有词,一时间哑了口。布珂布畔看到两派受辱,心中不快向上几步,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布珂布畔德高望重,伍安定然会败在他的嘴下。谁知道伍安看到布珂布畔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骂道:“你!你虽然铁面无私公正廉洁,却心高气傲,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居然连他背叛师门,连他要杀你你都不知道。海摩教室文武兼修,你连忠奸是非都分不清楚,还有脸当教授,当真叫人贻笑大方!” 穆格拉姆听伍安提到了布珂布畔的弟子,当即把那两个学生拖了过来。两个学生刚才听到伍安说的话,心下已经忐忑。见了布珂布畔,更是大汗淋漓心虚不已,低着头颤抖,一句话不敢说。布珂布畔看到自己弟子就在人家手中,事实确凿,扭过头去,哑口无言。 伍安看他们几个都老实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人,本当为人师表,为学生做好榜样。如今学院群龙无首,外面乱世当道。你们本应该同气连枝,将学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做出表率。可是呢,你们却都关上大门,明争暗斗搞着内讧,一个个的还都挺骄傲,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无比光荣一样。起了大火,不想着扑灭,反而聚在这里,跟穆格拉姆对峙。还都叫什么大可打死,爱了分了,不可不判,我看都改叫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算了!”伍安一挥袖子,别过身子,不去看他们。那些教授被伍安骂的不敢反驳,全都低头不语,一时之间好生尴尬。 “徒弟骂得好!”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伍安看去,却是瑟濂。她脸上蒙尘,身上有痕,显然是遭了难。伍安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赶上去询问。瑟濂摇摇头:“你被迷晕之前,我就发觉了达克达斯的诡计。我没来得及阻止你,与他对峙,又被他用魔法迷晕,关在了私牢里,逼着我跟他一起搞垮其他学派。”说罢泣涕涟涟,好生可怜。伍安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看向达克达斯。达克达斯听瑟濂说完,连忙道:“你胡说!我明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就算你不念我对你知遇之恩,也该念当年同窗旧情。怎的来胡说八道?” “住嘴!你也配再说话?”伍安喝止达克达斯,转而向瑟濂,“师父,这里的事情暂且交给你,我去去便回!”说完,向着那建筑跑去。其他许多学生看到,也都跟着伍安飞奔而去,到了之后,现场只剩下十几个人。瑟濂擦掉眼泪,嘴角却是另一副光景。 伍安和众学生齐心协力,废了好大的功夫,半天才把大火扑灭。托普斯尸骨无存,令伍安十分心痛。他郁郁寡欢,悲伤三天,才从中走出。接着,他封了瑟濂为学院的代理校长,整顿内务,并把开门的权力交给了瑟濂。几大派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向进行魔法研究,但不可再搞内斗,否则严惩不贷。至于那几个教授,则被停职,以待戴罪立功。 “学院的事情了了,徒弟接下来要去哪里?”瑟濂伤势不重,已然痊愈,她和伍安待在校长室里,商讨着接下来的事情。 “学生打算去一趟卡利亚城寨。” “哦?是要去见见你那未曾谋面的小情人吗?”瑟濂打趣道。伍安脸上一红,摇头不答。瑟濂看他羞涩,不再插科打诨,送了伍安些许东西,然后与伍安作别。伍安出了校长室,全校师生知道伍安要走,立马出去送伍安到校门外,伍安不喜不怒,不理他们,拜别了瑟濂,又跟穆格拉姆聊了两句。 “穆格拉姆,你除了保护陛下之外,还要记得保护好我师父。” 穆格拉姆就任骑士多年,伍安的话里有话,他当即听了明白,不假思索便接了伍安命令。伍安欲说还休,出了南门而去。 第24章 祸不单行诸生疑,阴谋诡计谜底现 在前往卡利亚城寨之前,伍安先回了一趟史东薇尔,去将蕾娜菈的情况告知涅斐丽。他到了城中,到处不见涅斐丽,一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涅斐丽这时候正守在圆桌厅堂,等待修古帮她将大树守卫铠甲的秘密彻底参透。伍安听说修古能解兵甲之谜,兀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当即用城中的赐福来到了圆桌厅堂。他两脚刚刚踏上,便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种感觉他在刚刚打开大书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体验到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碰到了这股寒意,或者说,是这股寒意主动找上了他。只见圆桌厅堂当中灯火昏暗,寂无人声。伍安手握剑柄,迈着轻步向前,细心观察着周围任何可能发起攻击的物体和方向。 他沿着一楼的红毯一路向里走,直走到上到二楼的楼梯旁,还是没有发觉任何异动,但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在黑暗中伺机而动,要取他性命。 伍安保持着警惕,刚要往上再迈一步,忽然听人幽幽道:“伍安伍安,如何能安?身怀骊珠,难得睡酣……”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伍安细细听来,像是恩雅婆婆的声音。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古铜色的手骨杖向着伍安后脑打来。伍安本能闪避,同时飞出一脚,踹向对方腹部。那偷袭之人躲闪不及,挨了一脚,但只是退后了几步。伍安看有人入侵圆桌厅堂,寻思不好在这里大打出手,更不好留下人命,于是没出全力。那人擦了擦身上铠甲,露出真实面目。伍安转过身,定睛一瞧,那人正是百智爵士的护卫——王骸恩夏,此时他全身穿着绘有暗铜色骨骼纹路的铠甲,手中拿着一根手骨模样的拐杖,与自己面对而立。 初到圆桌厅堂的时候,伍安曾见到过这家伙,伍安还跟他打过招呼,但这恩雅只是摆着姿势靠在墙壁上,好似没看到也没听到伍安一样,只是在认真的低头想事情。伍安猜他可能是个聋哑瞎三残俱全,便不理他,径直去找百智爵士了。没想到今天他自己主动冒了出来,还对自己大打出手,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对方刚一出手就是朝着伍安的后脑而去,如若没有躲开,伍安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明显对方不打算让着自己,肯定招招死手。伍安假装松了口气示弱,调侃道:“老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悄悄话。” 恩夏并不理他,双手握杖,朝着伍安的头顶劈将下去。伍安反应迅速,拔剑格挡。恩夏出招快速狠厉,动作毫不拖沓。他的实力虽然对现在的伍安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他强劲的臂力和呼吸吐纳之法却是超出了伍安意外,看来他不是一个完全的草包,顶端算半个。 伍安看他总是朝着脑袋打,就算又打向其他地方的路数,也只是声东击西的虚招,最终目的还是伍安的脑袋。伍安看他倔强,甚至有一些死板,不让他碰到脑袋,他似乎就不会放弃。伍安倒觉得有趣,故意用头巾式与恩夏缠斗,自己也是招招打向恩夏的脑袋。恩夏只是招架一招,便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伍安现在已经比自己强大了太多,刚才自己能占据上风,一是因为自己偷袭抢快,二是伍安在观察自己。现在伍安的剑招使开,势不可挡。他堪堪防守,逐渐变了下风。伍安挑开手骨杖,拔出腰间辉石剑,剑尖朝着恩夏喉咙划去。恩夏格挡不住,只能向后一仰躲开,摔倒在地上。伍安收剑笑道:“看来你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要不要喘一口气再打呢?” 恩夏刚才那一摔真可谓极其狼狈,他挣扎着站起,恢复刚才的姿势。伍安看他不肯服输,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拔剑,恩夏的双脚已经被冻住。接着两道冰锥刺穿他的身体又炸开,接着一把镰刀划过他的脖颈,瞬间将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伍安警觉,向后闪了几步,往前一看,原来刚才是阿尔佩利希出了手,瞬间将恩夏杀了。 “少离王,”阿尔佩利希向伍安行礼,毕恭毕敬,“恩夏这厮不服管教、自以为是、欺人太甚。在下为圆桌厅堂护卫,必不能容他为非作歹。但是心急,在王上面前动了手,叫王上见了血,还请见谅。” 伍安听他用了一连串的成语,估计这么长时间多看了不少书,心下觉得好笑,但脸上毫无波澜,笑道:“阁下杀得好,把这脏东西收拾干净我自去和爵士通报一下。”说完上了楼,找到了百智爵士,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谁知百智爵士毫不意外,听到恩夏死了,倒更冷静,似是料到了一般点头说道:“恩夏他虽然不言语,但做事很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功利太心急。”说罢又摇摇头。 伍安看他的为难样子,心中冷哼道:“他是你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你的指使?他现在被杀了,死无对证,你又德高望重,当然怎么说都行。”他心里这么想,表面替百智爵士惋惜,少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伍安便以有事在身为由,转身离开,向着恩雅婆婆和双指所在而去。恩雅婆婆看到伍安归来,空空的眼洞又闪烁出惊讶的光芒,不住赞叹道:“诶呀!拉塔恩的大卢恩!小安,你可真有本事啊!” “婆婆说笑了。”伍安拱手道,“刚才我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婆婆在念着什么……好像诗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请婆婆指点。” 恩雅婆婆一听,略微一愣,随后答道:“那是双指大人的箴言,我作为传达双指大人命令的使者,自然也将这箴言传达出来了。”说完笑盈盈的,虽然她身子干瘪枯燥犹如干尸枯木,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真称得上慈祥和蔼。也让伍安心下确认:这婆婆自己没什么神智,她能吟出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双指告诉她的,绝不是她自己编造而出。他心中只觉得隐隐不安,偷偷瞥了一眼双指,随后嘱咐恩雅婆婆保重身体,又去见修古。这时候修古正在那里制作一件铠甲,罗德莉卡和涅斐丽坐在一旁聊天。看到伍安,两人都站起身去跟他搭话,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热闹。 修古看他们聊的痛快,自己却得没日没夜的给涅斐丽制作铠甲兵器,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小崽子!就知道说个没完!”说完咳嗽两声。罗德莉卡自打来了圆桌厅堂,便自告奋勇担当起了照顾修古的责任。修古待在那里不能移动,罗德莉卡便把他需要的都亲自给他送过去。这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形同父女了。 三人听到修古抱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伍安也是好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三个人笑了一会才停止,走到修古面前。修古感到罗德莉卡帮他捶背,火气减了大半,但嘴上依然继续抱怨道:“城主大人,这差不多是最后一套了。打完这一套,我可要歇上一阵子了。” 涅斐丽满意的点点头,伍安却装作委屈道:“啊?老爷子,那我的兵器怎么办啊?” 修古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转而对涅斐丽道:“这王城的黄金甲,做工精良,并且独具妙法匠心,不是一般人能复制的。我只能尽力而为,用现有的材料给你打造出这么几套出来。虽然不多,却也耗费了我许多心力,你且拿去,可要好好使用。” “是!”涅斐丽毕恭毕敬接过了铠甲,与伍安和罗德莉卡道别后,通过大赐福回到了史东薇尔。修古则一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全无神采。罗德莉卡看到修古没了精神,急忙上前查看。伍安见了不但不紧张,反而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笑我作甚?”修古埋怨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老爷子你……挺有意思的。”说完,伍安又笑了笑。修古冷哼一声:“你要是好几天一刻不停的锤制兵甲,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还笑……”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伍安嘴上说着不笑,又掩面呵呵了两声 “小安哥!”罗德莉卡扭头,冲伍安挤眉弄眼,语气又又娇又怨,听的伍安骨头都酥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话说到此,伍安忽然听到下面一层有什么动静,仔细听去,像是荆棘穿过肉体的那种撕裂声,他与阿尔佩利希交战的时候就曾亲自感受过那种感觉,对于声音更是熟悉非常,为了不让罗德莉卡起疑,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刚才伍安差点被恩夏打破了头,现在又听到这股象征死亡的声音,心下说道:“一个个的都是好汉,下手的日子都挑在同一天。”他跟罗德莉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自己双剑留下麻烦修古回过神之后帮自己再深入锻造后出了铁匠屋,沿着墙壁走到楼梯口下去,拐进了一个屋子。屋中的壁炉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柴火还够烧上好一阵子。木桌木椅的影子跟着火光摇曳,有声有影,更显得这屋子阴森可怖。伍安向右边走着几步,忽然飞出一团烟雾,这烟雾呈灰色,其中夹杂着一缕金色的烟。伍安刚刚从月之公主手下的冰雾逃出,此时又被迷雾缠住,心中不住咒骂,肯定对方是个羸弱又不要脸的女人。伍安想要躲开,可这雾弥漫太快,这屋子又不大,伍安脚步还没挪动,大雾便将他弥漫了。 伍安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暗道不好,刚想要伸出手护住口鼻,大雾却慢慢消散。伍安一怔,向周身一瞧,只见那些烟雾纷纷蜷缩做成一团,然后被他身上的黑刀吸入。伍安隐隐感到不安,但既然有傍身保命的法子,便暂且利用,当即将黑刀拿在手里,举在前头。伍安不快不慢的向前走着,任凭黑刀如饥似渴的吸收黑雾。那些黑雾原本发着莹莹金黄色泽,好像活着。在黑刀面前,立刻没了生机,被黑刀吸收殆尽。伍安到了偏屋,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尸体上被无数的黑色荆棘穿刺,上面蚊蝇嗡嗡作响,显然是死了有一阵子。 伍安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狩猎死亡—d。伍安看到尸体,惊讶一瞬,全因为这谋杀就发生在圆桌厅堂。要是换在其他地方,伍安看到尸体,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伍安听到双脚迈步踏足木地板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金发女人,长得千娇百媚,第一眼看便是没有烧痕的慕容可,再仔细一瞧,却是长大了的阿玉儿。伍安想到这些故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后问道:“你是……” 那女子抬眉看了一眼伍安,冷着脸淡淡道:“你是伍安吧。”那声音寒冷入髓,叫人不寒而栗,真似个死人在说话。伍安咽了口唾沫,没有答应,点了点头。 “我在故乡的时候,被称呼为“死眠少女” 在我得到无数英雄的温暖,以及生存的力量之后,再与伟人的尸体同床, 就能让尊贵的生命重回于他我,正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最后,请替我转达给圆桌厅堂的所有人:我名为菲雅,是“死眠少女”,圆桌厅堂啊,请勿干扰伟人葛德文的死亡。我们仅仅因为死亡而诞生。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王。人民、弱者拥戴自己的王,会有谁出声指责?” 伍安曾经在圆桌厅堂与菲雅有过一面之缘,但实在想不起来。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伍安忽然想到莱恩尼尔,他在与伍安喝酒的时候,曾提到过自己收养过一个义女,名字就叫菲雅。但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没有了。如今菲雅现身,又杀了人,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绕的伍安云里雾里,又惴惴不安。 菲雅看伍安反应鲜少,并不回答自己,冷哼一声,从手中扔出一个东西。伍安接过一看,却是一根骨灰色的百足虫一般的弯曲咒痕,倒很像是一半的大卢恩褪了色又长了脚一样。 “这是何物?”伍安发问,菲雅不理,隐入黑暗之中,便不知所踪了。 伍安上了楼梯回去,发现修古已经把自己的兵器锤造的更加坚韧锋利,当即谢过,把剑悬插背后。罗德莉卡有些担心道:“小安哥,下面没事吧?” 伍安现在心中凝重,疑云密布,对罗德莉卡倒是浅浅一笑道:“无事。”随后去找到了百智爵士。伍安把百足咒痕交出来,百智爵士“咦”了一声,伍安知道他见多识广,特地来寻他。看他一声惊讶,自己只觉得不安。百智爵士踌躇一会,缓缓道:“这……我目前还给你不了你答案,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人,他或许有所线索。” “那是何人?”伍安问道。 “魔法师罗杰尔。”百智爵士悠悠道,“他是一位年轻有为,文武兼修的魔法师,致力于搜寻黑刀之夜的真相。他在你之前抵达史东薇尔城,去寻找黑刀之夜的受害者,大王子……啊不对,现在该叫死王子了。”他似笑非笑,“死王子葛德文的灵魂消失,但身体依然在生长。他为了探寻真相,前往史东薇尔城,找到了葛德文尸体的一部分——犹如枯树的灰暗的一张干尸脸。罗杰尔的确找到了,但葛德文是半神,生前神力无限,死后却成了诅咒。罗杰尔刚刚接近,身体便受了诅咒。他被荆棘穿刺,下半身彻底残废,如今正在屋子里歇着。你若有疑问,不如问他。”说完又把百足咒痕还了回去。 伍安本就不信任百智爵士,菲雅的事情只字未提。心想这罗杰尔既然被他这么夸耀,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既然他知道真相,或是掌握线索,那伍安前去与其结交,也未尝不可。他收了百足咒痕,照着百智爵士的指使找到了罗杰尔。伍安进了屋子,看到一个英俊非常的人坐在那里,看面相他已近三十,下半身被一块白布裹着,外面却有苍蝇,伍安想到d的身体被穿了刺后便招了苍蝇,想来罗杰尔这下半身是已经腐烂了。尽管如此,他还依然泰然自若的手捧书本深读,可见其定力非凡。 伍安看他这般认真,一时不忍打扰,靠在墙边候着。罗杰尔虽然投入,但感觉十分敏锐。伍安刚刚进屋瞄他一眼,他便知道伍安进来。他喜好读书,但不会因此而暂且不理别人,撂下了书去看伍安,朗声道:“王上大驾,有失远迎。” 伍安看他双腿不能动弹,又说什么有失远迎,实像自嘲,倒是让伍安忍俊不禁。他走近罗杰尔,本来还和颜悦色的他突然道:“王上到此,切不可再前了。” 伍安见他突然严肃,立马停了脚步,点了点头。罗杰尔松了口气,问道:“不知王上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我从一个人手里拿到了一个东西,想交给你鉴定鉴定。”说完将百足咒痕现在手心,交于罗杰尔。罗杰尔在见到百足咒痕的第一眼的时候就颇为好奇,等到将咒痕捧在手中查看时,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只听他如痴如醉的自言自语道:“这是……这是……不会错的……这正是我和d一直想要找的……” 伍安看他呐呐自语,欣喜若狂,全然忘我,眉头拧成一团,等到了他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抽离,伍安才发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和d在找的,那这到底是什么?” 罗杰尔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葛德文的大卢恩。” “什么?!”伍安惊诧道,罗杰尔点点头,续道:“王上应该知道,每个半神都持有一个大卢恩。这些大卢恩原本就是法环的一部分,想要修复法环,大卢恩必不可少。葛德文身上的大卢恩,随着他的灵魂死亡,慢慢扭曲成了这百足咒痕。” “可是想要修复法环就需要所有的大卢恩,如果葛德文的大卢恩废了,那修复法环岂不是成了无稽之谈?”伍安疑惑道。 罗杰尔摇摇头:“修复法环,大卢恩的确必不可少,但并不需要全部。只要有两个大卢恩,就可以修复,只不过不完整罢了。法环不完整,黄金树以及其衍生出的万法规律也就不完整。只有得到能够起到支撑作用,能够让大卢恩和法环重新运作的新的规则,才能够将法环彻底修复,或者重塑法环。这百足咒痕依然是大卢恩蜷曲所化,将其作为作为运转法环的核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百足咒痕,只有一半,现在来说,毫无用处。” 伍安看他还有话说,并不打断,只听罗杰尔续道:“在交界地,一个人会有两种死亡,灵魂上的死亡,与肉体上的死亡。葛德文的灵魂死了,但肉体还活着,所以大卢恩便成了这一半的百足咒痕。想要构成一个完整的百足咒痕,就需要找到另外一个肉体死亡但灵魂存活的半神才行。” 伍安听他将所有细节一一阐明,不住点头,赞叹道:“阁下真是见多识广。” 罗杰尔笑了笑,真可谓明眸皓齿:“在下一直在寻找黑刀之夜的主谋,因此对于这相关的一切都做了深入的研究。”说完叹了口气,“我与d本来志同道合,都是追寻死诞者真相的。只是后来理念不同,所以分道扬镳。如果他看到百足咒痕,想必也很欣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伍安心想你心心念念的好伙计已经被一个又漂亮了又会骗人的玉面狸精给谋杀了。但觉得此事没有必要可说,当下沉默。罗杰尔将所知全盘托出,心想自己临死之前把所知交付于人,也不枉自己费劲身心这般调查了。心中正一阵宽慰之际,突然双眼一怔,随后问道:“王上,你身上带着的那把刀,可是黑刀?” 伍安的辉石剑悬在腰后,海角落日剑斜插背后,两把短刀,逆刺和黑刀,都挂在了腰上,丝毫不加阻拦。罗杰尔向下一瞥,自然瞧见了。 伍安看他望的出神,索性将黑刀解下,交到罗杰尔手中。罗杰尔将黑刀拿在手中,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大气都不喘一个,好似这刀中寄宿着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害怕将其唤醒一般。半天才听罗杰尔道:“请问王上,这黑刀是在哪里寻得的?” “一个黑刀刺客临死之前给我的。”伍安回答道。 罗杰尔点点头,双眼眼神不离开黑刀半分:“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跟他们的银铠一样美妙而神秘。”说罢将黑刀奉还伍安,毕恭毕敬道:“王上,在下恳求一事,还请王上应允。” “但说无妨。” “我想请王上将烙印在这黑刀上的死亡卢恩卸下一些,我想仔细观察一番。或许,就能解开黑刀之夜的真相,以及,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的下落。” 伍安听他郑重其事,眼中又怀着必死的决心。自己不敢怠慢,将黑刀握紧在手,问道:“我该怎么做?” “王上曾用黑刀击败了拉塔恩,那股黑红色的火焰,在烧干了之后,便能遗留下死亡卢恩。”罗杰尔兀自叹了口气,“原本该用仪式将刀刃上的死亡卢恩尽数消除的,只是我们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明白了。”伍安刚要回忆起自己如何杀死拉塔恩的情景,又被罗杰尔叫住:“请王上将我的一块肉割去。” 伍安诧异,罗杰尔解释道:“没有生机,那么黑刀中的火就烧不起来。” “可是你本来就已经重伤在身,我再扎上一刀,这……” 罗杰尔摇头道:“正因为我命不久矣,所以我才要趁着我还耳聪目明,把真相搞清楚。麻烦王上,为了我的心愿。” 罗杰尔言辞恳切,明亮的双眼闪出坚定的光芒。伍安长舒一口气,倒拿黑刀,想来想去,将刀尖插入罗杰尔的左前臂,皱着眉头,瞬间割下了一块肉来。罗杰尔忍住不叫,两排牙齿都快要咬碎。伍安把那块肉接在手中,立刻跑去拿药给罗杰尔敷上,又用布将他胳膊缠上。伍安将那块肉举起,放在一个铜盘当中,另一只手拿刀插入肉中。伍安闭上双眼,回忆起当时杀死拉塔恩的决意。忽然之间,一股火焰从刀刃当中蹿出,如同魔鬼的口舌一般,将一整块肉瞬间包裹点燃。 “这便好了!”罗杰尔看到自己的肉已经被点燃,喜悦大过了疼痛,“麻烦王上,将这肉放在我腿上,待到火烧完之后,我便能从中提取出死亡卢恩。”说罢一笑,虽然惨然,却仍然不失优雅。伍安看他逞强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到罗杰尔专心致志,便不打扰,自己又回到了d死亡的地点。神奇的是,d的尸体已经消失,地板上一点血都没有。 伍安以为尸体是被阿尔佩利希处理了,便不去在意,但现在他还需要等罗杰尔的结果。在这期间,他正好可以去调查一下与之相关的事情。伍安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d曾给了他不少猎杀死诞者之后遗留下来的死根,又告诉了他宁姆格福有一处传送门,可以让他面见野兽祭司古兰格。 伍安拿出地图,找到了d给自己标记的地方,即刻动身启程。到了地方,伍安一阵观察,门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镂空,镂空当中回旋着紫色的雾气,好像时空便在其中搅动一般。伍安猜测这传送门便是通往古兰格之所在,伸出手进漩涡之中,霎时间,他本人已经在一处大殿当中。这大殿石柱耸立,排排而去。石柱上雕着各种凶神恶兽,嘴中掌中托着灯火,像极了住满怒目金刚与三百罗汉的森森大庙,不同在于金刚与罗汉的嘴和掌不托灯油。 沿着排排石柱看去,发现一头怪物正趴坐在前方。它全身穿着灰麻质地的宽大衣服,上披一件黑布,看不到脸,倒是像穿着一个破洞口袋一样,又脏又邋遢。 伍安慢慢移步过去,只听那怪物道:“吾乃野兽祭司古兰格,在此镇守野兽神殿,何人到此,在殿内喧哗?” 古兰格声如洪钟,字字说出铿锵有力,话传了出去,伍安真觉得耳膜便要被震破。待得声音停下,伍安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在下伍安,参见祭司大人。” “伍安?”古兰格一听到这名字,身子向后一倾,愣了会神,随后长长的“啊”了一声,如同回忆起前尘旧忆一样,“原来是少离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伍安看他这大殿灯火烧的又稳又旺盛,自然是密不通风,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他自己的说话声。连他都知道伍安自封了少离王,那看来他现在在交界地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名声大不代表名声贵,伍安纵然是少离王,那此时对于王城而言,仍然是十恶不赦的乱党叛贼,不知道有多少人牟足了劲想要杀他。如若不是大升降梯损坏,王城大军早已经从王城杀将下来,要了伍安的性命了。 “无妨。”伍安说完,开门见山说起了d的事情,古兰格一听,垂下脑袋,叹气唏嘘道:“d是个忠于黄金律法的贤能之人,只是这般死去,太过可惜。” “他还说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伍安将死根交了出来,古兰格看到了死根,精神大振,一把夺过,直接投进了嘴里。伍安看那死根是从死诞者身上所得,其中必有邪祟,只是拿着便叫人嫌弃。这古兰格居然以此当作食物,当真可疑可怕。 “好物好物,若有机会,再多多拿些过来。”古兰格似是意犹未尽,急不可耐,连连说道。伍安应允一声,将自己心中疑惑,一如死诞者、百足咒痕、d的死亡、死亡卢恩、少女菲雅等等事情一一问了。古兰格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当年玛莉卡女神为了创建黄金时代,将命定之死封印,自那之后,交界地便再没有死亡。” “命定之死?”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当即脱口问出。古兰格点点头,继续道:“这命定之死,你且就当做死亡的具现化好了。命定之死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被玛莉卡女神剔除,被封印在了天空之城法姆·亚兹拉,但是它的本身力量依然不减。玛莉卡曾经与一位绰号「黑剑」的名叫玛利喀斯的猛将结为异性姐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玛利喀斯感念玛莉卡女神大恩大德,为她看守命定之死。可即便如此,命定之死还是失窃了。”说罢便有隐隐的恨恨之意。 伍安并不说话,只听古兰格继续道:“你所说的死亡卢恩,便是从命定之死当中而来。黑刀之夜之前,命定之死失窃,幕后主使利用邪恶仪式,将那些死亡卢恩注入了黑刀当中。那些黑刀刺客凭此,刺杀了葛德文,但只杀了灵魂,却没有杀死肉体,于是他便成了第一个死诞者。” 这第一个死诞者的来历伍安已经知晓,命定之死和死亡卢恩的由来,他倒是头一次听说。 “其他一切,便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黑刀之夜的主谋,不在外面,而是在那些半神当中。窃取命定之死何等艰难,若非是半神,不可能得到。以后万事,须得小心。”说完,张开巨大利爪,在伍安身上一拍,道:“我已经将我野兽利爪授予你,此招威力甚大,须得小心使用。” 伍安看他这么一下便传了自己一门功夫,心中疑惑对方是否哄骗自己,又听他对自己关心嘱咐,便不多想,问了离开法子,便要拜别。 “你推门出去便可,但记得要将大门关上,直到再推不得为止。”说完便撒了撒手,随后把头一低,明显是拜别伍安。伍安走到大门口,双手撑住,费尽全身力气,开了一条缝出来。伍安侧着身子出去,又将大门合上。还没等喘匀一口气,转身一瞧,眼前却是一副凋敝景色。伍安当即大惊:“这野兽神殿,居然就在盖利德?!” 野兽神殿大门出去几百米,便有一座石桥,石桥上趴扶着一头飞龙,正在暴雨之中酣睡。伍安绕着野兽神殿转了一圈,发现这四下都是高崖,无处可去,只能过了大桥再寻赐福,然后回到圆桌厅堂。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先回到红狮子城,然后再做打算了。 伍安看那头飞龙正在睡觉,用重力魔法减轻了脚步,拔了双剑慢慢上去,随后用力插入飞龙脖颈。那飞龙吃痛,刚想要挣扎着起身,脑袋却被伍安单手按住,动弹不得。那飞龙较着劲,硬要起身不可。伍安也用尽了力气按住,紫色的光芒从伍安手中发出,随后一声巨响,整条龙的身体都被死死按在桥上。伍安仔细一看,那飞龙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已然毙命。它全身的骨头因为巨大的重力,寸寸碎裂,整个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散落在大桥上。伍安拔出双剑收好,龙尸体化为飞灰,现出一颗龙心脏。伍安知道这东西能让自己功力大增,也会让自己走火入魔,暂时先带在了身上。 伍安花了半日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红狮子城。此时红狮子军团依然坚守着火墙阵地。守门士兵见到伍安,立马通报了杰廉。杰廉听说伍安回来,赶紧亲自下城前来迎接,并要设宴款待伍安。 伍安谢过杰廉好意,把自己离开红狮子城之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又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拜别了杰廉,随后用赐福回了圆桌厅堂。 伍安回了圆桌厅堂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罗杰尔。罗杰尔此时正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他腿上的盘子里,那原来的一块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圆形吸盘一样的物事。伍安上去一看,简直是黯淡了的卢恩。 伍安看罗杰尔睡得正熟,并不打算惊醒他,站在一旁候着。罗杰尔本身十分敏感,听到伍安脚步,慢慢醒转。他此时显得兴高采烈,却又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了。”伍安抱怀道。 罗杰尔点点头:“我心中隐隐有预感,但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罗杰尔沉吟片刻。 “你是怎么凭借这么一点死亡卢恩就推断出凶手的真实身份的?” “我的所见所得。”罗杰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 “那么,那人是谁?” “……蕾娜菈唯一的女儿,月之公主。”罗杰尔气息缓缓。 第25章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誓可攀 “月之公主?”伍安一顿,“那不就是,蕾娜菈的小女儿?她为什么要杀葛德文?葛德文是玛莉卡与葛孚雷所生,而她是蕾娜菈和拉达冈所生,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关于这一层,我也很是疑惑。而且我也怀疑玛莉卡女神……”罗杰尔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猜忌,可见罗杰尔心中隐隐又有什么答案,但并不敢妄下定论。 “怀疑什么?”伍安现在一头雾水,心中不免焦急。听他好像是刻意卖关子,更有些不耐烦。罗杰尔连忙道:“王上息怒,并非我不肯说,只是这不好说。” “有什么猜测,尽管说来便是,何必藏着掖着?如今这些半神个个狼心狗肺,玛莉卡女神不见,你又有什么忌惮?” 罗杰尔叹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圆桌厅堂,这个实在……”说罢罗杰尔摇了摇头,“王上请耳过来,我同王上私说。” 伍安凑了上去,罗杰尔在他耳边喃喃了两句,说的他脸色一变,厉声低语问道:“此话当真?” 罗杰尔同样低语回答:“我也只是猜测,毕竟那命定之死在法姆·亚兹拉,看守者又是黑剑玛利喀斯,如果不是玛莉卡女神从中窜夺,命定之死怎么会失窃?若不失窃,黑刀之夜又怎么会发生?” “那照你的意思,玛莉卡是故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以此为借口,让外界以为自己是因为大儿子被刺杀才愤而砸碎法环?” 罗杰尔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葛德文只是个借口,其实就算没有黑刀之夜,法环迟早也会破碎。”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事。”伍安听了这番推理,只觉得合理到荒唐,差点一失神,瘫坐在地上。踌躇一阵,定了定神,缓缓道:“刚好我要去卡利亚城寨找她,等到我见到了她的面,再与她细细问来。” 罗杰尔摇头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和阴谋家,你此番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就算到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她估计也不会松口承认。” 伍安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哈哈一笑:“你既然为了真相前赴后继,不惧生死,更应该知道什么叫‘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理。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但路在脚下,道在前方。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得真相,枉活一遭。” 罗杰尔为了搜寻死诞者真相走访四方,历经万险,何曾不知道伍安说的道理?只是他这个人并不希望别人涉险,才说出这等话语,叫伍安知难而退。如今听伍安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一震,只觉得伍安是难逢知己,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愧疚之感,激动的拉住伍安手道:“王上所言极是,刚才我是担忧王上安全,所以才出言不妥,望王上海涵。” 伍安摆了摆手:“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还论什么尊卑,讲这等低声下气的谦辞?”说完又和罗杰尔双手一握,“你我之间只是兄弟,不是君臣。” 罗杰尔听伍安言辞诚恳,面目真诚,心下感动,竟一时冲动,想要屈膝而跪。但念自己身体不适,方才收住。忽然间,他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恳求王上成全。” “但说无妨。” “我听说王上已成蕾娜菈之婿,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伍安听到,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是到了学院才听说,那女王声称谁杀了拉塔恩,谁就是她的女婿,这不是胡闹吗?” 罗杰尔点点头:“拉塔恩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会这么说,看来疯病不浅。不过……她既然已疯病,却又说出这等话来,想必还有人幕后指使。” “你是说公主?” 罗杰尔摇头:“月之公主刁蛮骄傲,她大概不会轻易说出如此轻浮之言。不过也不一定,既然王上要去卡利亚城寨寻她,或许可以以此为由,暂入她麾下。” 伍安此时手下没有参随军队,这少离王的名号不过虚名而已,做谁的部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且听命于公主也是权宜之计,算不得真,只是他不知道罗杰尔所托之事如何,于是问道:“暂入麾下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月之公主如今与黄金律法背道而驰,已经是双指与朝廷的敌人。她曾自舍肉身,徒留灵魂。如此一来,她就另有那剩下一半的百足咒痕。两只咒痕合一,便是死亡者的大卢恩。如能见到,我死也瞑目了。” 伍安知道罗杰尔为了寻求交界地死亡的真相而赴汤蹈火,甘受灾祸,伍安看他志向不改,当即答应下来,说罢与罗杰尔告辞,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伍安先是睡了一觉,吃过了饭后离了圆桌厅堂,重新来到了学院南门,又向着西北方向而去。此时正是拂晓之际,利耶尼亚湖面薄雾蒙蒙,看不太真切。伍安暂且顺着地图走着,点了星光魔法在头顶,慢慢向卡利亚城寨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伍安沉默不语,安静的倒不似他。梅琳娜显出身形,坐在伍安后面,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伍安问,双眼不离地图。 “你跟静,静的不像你。” 伍安下意识的想笑,随后收住:“你是觉得我变了?” 梅琳娜沉默一阵:“我觉得,是这样。” 伍安默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长叹一口气道:“我从前行走江湖,不谙世事,只知道自己得意,便是最大的幸福。可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一场权力斗争,只是知道些皮毛,触碰到边缘,便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我真的成王,还不知道要见证多少腥风血雨,恩怨是非。”说罢兀自叹气,真好像大病累极一般。 梅琳娜似懂非懂的点头,仰头道:“我向来直来直往,对政治丝毫没感觉,对权力也没欲望。”她的手稍稍捏紧,“我只要找到我诞生远行的意义,这便足够了。” 伍安沉了一口气:“真是羡慕你,要做的事情这么轻松容易。” “你觉得找寻自己比权力斗争、登基称王简单吗?” 梅琳娜的话的确将伍安问住了,权力斗争是向外探索,而认清自己是向内寻求。所谓权力斗争,是需要费尽心力、手段、人脉才能去做的,而且只能胜,不能输,不然便遭万劫不复之难;权力斗争就是大家表面和睦,实际上明争暗斗,各自为营,落井下石;真正能赢得权力斗争的人,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武功。权力斗争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这斗争持续了千百年,仍无止息。至于认清自己,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又该如何去做?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认清自己的第一步,又是多少人花费了一辈子时间才堪堪参透出来,还没等认清自己,便白了性命。前者向外索取,后者向内寻求,终能可得,还是终不可得,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也是无法比较的。 伍安本想简单回答一声“是”,但一经这么细想,心中摇摆不定,最后无奈摇摇头,并不作答。梅琳娜看他沉默,也不逼问,回了他体内,跟着他一同赶路。 两人行了半日,上了一处山坡。此时正值中午,雾却不散,雨又下个不停。伍安原本就心情冗杂,这般天气,更叫他觉得烦躁,上了山坡之后振了几下缰绳,催促托雷特再行快些。托雷特长嘶两声,晃了两下脑袋,又提了些速度。又行了十几里,二人到了一处遗迹,遗迹建在一处断崖之上,往后已经无路,只有另一处断崖。只是距离隔得甚远,托雷特经过长途跋涉,困乏至极。伍安在遗迹草草落马,将托雷特收在指环当中,让它歇息,自己则和梅琳娜找了个避雨避风的地方,生了火暖和身子。 两个人守着这火光,只觉得时间静好,整个世界只有这火焰摇曳。什么权力,什么自我,全然不在乎了。伍安拿出干粮,吃了一张,随后靠在石墙上,盯着火焰出神。梅琳娜看他无聊,想要跟他聊聊天为他解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试探道:“在想什么?” 伍安奔波了一路,又是淋雨又是闯雾,眼下生了火取了暖,身心放松,释然一笑,双手枕头说道:“我想这一路啊,真跟取经一般。” “取经?”梅琳娜歪了歪脑袋。 “对啊,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故事。”伍安点点头,随即想到自己还没跟梅琳娜聊起过这件事,便把西天取经的故事粗略说了。梅琳娜听后,沉思良久:“这故事听来嬉戏胡闹,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伍安从来没跟她聊起过《西游记》,这是她头一次听西天取经的故事。伍安听她这么说,倒是好奇她有何见教,立刻直起腰来询问道:“你觉得有何道理?” “这《西游记》,听来像是游戏娱乐,但实际上既讲了权力牵扯,也讲了找寻自我。”梅琳娜说罢兀自点头,好像沉醉其中。 伍安听她这么说,不禁赞叹:“这本书被誉为古今奇书之一,旁人须读个四五遍方能体会到其中真谛。你只是听我口头讲来,便能拥有如此感悟,若是有机会看到,只怕会得出比任何大家理论都高深的道理。” 梅琳娜沉吟片刻,问道:“你曾跟我说过,少林寺不止练武强身,更要诵佛念经,参悟世道。”梅琳娜握紧了手,不再多言。 伍安猜到了她的难言之隐,笑道:“你不光有少林功夫,更能自悟少林佛法,真是难得。” 梅琳娜听她将自己所想说出,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是尼姑吗?” 伍安看她笑了,疲乏之意顿时消散,乐道:“哪里是什么尼姑,我现在看你,倒越来越像菩萨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梅琳娜听他对自己不住夸耀,不住觉得好笑,又笑的开了些。 伍安看她展颜,收笑道:“咱们俩同行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笑吧?” 梅琳娜耸耸肩,摇头道:“不大记得,应该是吧。”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得再多笑一笑!笑有出头天!”伍安说罢笑开,梅琳娜看他不再沉郁,又变回了当时初见的那副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宽心,什么山高路远,什么找寻自我,什么权力斗争,什么称王称霸,全都变得无所谓了。 两人围坐在篝火周围,有的没的聊着许多许多没用没意义的话。之后的伍安虽然记不清自己跟梅琳娜聊了什么,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个促膝长谈的夜晚,记得梅琳娜的笑容。他会忘记很多事,但是不会忘记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 时光飞快的过去了,两个人聊到了很晚,伍安才撑不住,兀自睡了过去。梅琳娜见他睡着,自己靠在墙上喃喃自语,说着伍安跟他讲过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话。原本她的心中记的最牢的便是玛莉卡女神的箴言,但现在在她心里,还有一样东西比那些箴言更加明了清晰,那就是伍安同她讲的话,不论重要与否,长短多少,她便都记了个大概。一是得益于她本就超凡的记忆力,二来也是因为,梅琳娜对他的感觉。 她真的,对他越来越有感情了。 “母亲呐,您当年可曾也有过我这样……”梅琳娜向着空洞问话,久久不语。玛莉卡曾留下过许多箴言,却没有一条,能解梅琳娜的疑惑。 第二日一早,睡梦之中的伍安突然打了个抽,他惊醒坐起,发现火已经熄灭,自己是被阴阴寒风冻醒。他打了个寒颤,见梅琳娜不在,便扯出双剑,舞了一套剑法,运动起来。一套下来,只觉得全身发热,舒服的紧,收剑入鞘。恰好这时,梅琳娜抱了果子回来,与伍安同吃了个干净,随后出了安身所,回到了昨日的断崖处。今日早上雨已停歇,但雾气却久久不散。伍安回忆起与公主相斗之时,也曾这般大雾弥漫。那大雾久久不去,又弥漫四野,与眼前之相别无二致,想来这雾气正是公主擅长的魔法,用来掩人耳目,好让自己藏的扎实。不过伍安可见识过公主的手段,当下料定是她刻意布下迷阵,若是迷惘不前,正中了她下怀。须得迎面而上,才能得个进路。 “看你样子,可有法子了?”梅琳娜问道。 伍安点点头,唤了托雷特出来骑上。梅琳娜回到他身体当中,只觉得伍安身体当中内力运转,将重力魔法施展在托雷特身上。伍安调转马头,向后跑去随后又面对断崖,全速前进,到了断崖边上,一跃而起。因为用了重力魔法,托雷特身子颇轻,四足起跳时又十分用力,这一跃直跳到了对面断崖之上。托雷特落了地,摆了摆头,不以为然。伍安则拍了拍它脖颈,不住赞叹道:“好马!” “哦?没想到过了如此之久,还会有人来此。”伍安话刚说完,一股缥缈之音随着雾气弥漫开。伍安登时警戒,清啸一声,双剑已握在了手。只听那声音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好重杀气,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说话之人语气悠悠,倒似怡然自得的隐士,让伍安疑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世外高人。看对方半天既不现身,也不出手,便将双剑收入鞘中,下马上前,但手依然按在剑柄上。他行了几百步,雾气慢慢散去,眼见一个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高大身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又走近了些,发现那巨人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掏空,正是一个山妖巨人。他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遮面盔甲,右手拿一把大锤,身前是一个巨大的锻造台,看起来倒像是个铁匠。 那巨人看到伍安前来,撂下手中巨锤,冲他招呼了两声。伍安小心翼翼上前,竟逗得他开口笑了起来:“你且放心,我这大锤,还不能伤你性命。” 以往伍安遇到的都不说人语,无法沟通,自然只能拔剑相向,但眼前巨人会说人话,语气又颇为慈和,叫伍安一时愣了,随后放松些许,直腰站在原地。那巨人起身,面相伍安行礼,但不跪拜:“小人伊吉,乃月之公主座下军师。奉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奉公主之命?”伍安疑惑道,“她早知道我要来?” 伊吉点头:“少离王南征北战,威名早已经传遍四海。殿下知少离王勇武过人,又有成王重任,对少离王倾佩得很。殿下料少离王早晚会到此,便命小人在此等候。”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按住剑柄的手收回。其实伍安哪里能知道公主是否真的是钦佩他,才派人在此等。全因为伊吉的话说的圆满,语气又相当殷实恳切,听来很是受用,自然不叫人细心分辨真假了。 伍安看他身材高大魁梧,却自称小人,实在觉得滑稽,开口笑道:“阁下这般有礼,我倒是有点受之不起了。只不过阁下这般威猛,却自称小人,实在有些不妥。依我之见,还是换个称谓吧。” 伊吉看伍安跟自己嬉笑开来,自己也敞开了笑声道:“这确实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伍安听他自称老夫,心中不免一阵惊疑,嘴上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坐,我们慢慢聊来。” 伊吉依言坐回到大石头上,伍安则用重力魔法爬上巨石,坐在他旁边问道:“你是山妖巨人吧?” “老夫确是山妖一族。”伊吉点头。 “我这一路赶来,倒也遇到过不少的山妖巨人,他们不是离散荒野,便是叫人用大钉子和锁链穿了身子,给人拉车。整个身体被挖了个空,看上去好生骇人。” “不瞒少离王说,我们山妖一族,原本住在那雪山上,是巨人的一族分支。当年初王葛孚雷征讨四方,杀上雪山,与我等巨人战了个两败俱伤。最后我山妖巨人一族倒戈向黄金王朝的军队,与葛孚雷王一道平了雪山。虽然如此,但玛莉卡女神念在我们之前负隅顽抗,还是降了惩罚:将山妖的腹部挖去,世世代代如此。”说完,伊吉把手探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这身体,便也如此。” “那你既然是山妖巨人,为何会在公主麾下?” “满月女王蕾娜菈,少离王想必知道吧?” 伍安心说我何止知道,我还是她女婿呢。只不过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未免荒唐,嘴上只是道了声“知道”。 “女王陛下是卡利亚王室后代,而卡利亚王室的起源正是雪山。女王陛下感念当年王朝与巨人同在雪山争求生存,便与山妖巨人结盟,还教给山妖巨人魔法。” 话听到此,伍安奇道:“这山妖巨人已经和黄金王朝结盟,怎么又与卡利亚王室结盟?” “少离王有所不知,盟友之间,共同进退。倘若有一人有难,其他人便不能袖手旁观。这结盟之事,当然是越多越好。再者说,山妖巨人已经被黄金王朝下了不可更改的处罚,多数已经成为了替黄金王朝行事的奴隶。剩下的巨人无力与朝廷抗衡,又见女王陛下崛起,向自己伸出援手,巨人自然不会推辞。” “然后山妖巨人与蕾……女王陛下,一起对抗朝廷?” 伊吉似是欣慰的点头:“少离王聪慧机敏,事实确是如此。” 听了伊吉的夸奖,伍安倒不怎么受用,闷闷道:“那女王陛下与拉达冈王交好,山妖巨人岂不是又要遭殃?” 伊吉摇摇头,头盔上的甲片互相碰擦,发出响声。伊吉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前惩罚巨人的是葛孚雷王,而与女王陛下交好的是拉达冈王。前朝的政令,在新朝,有些便不适用了。” 这道理本就简单,伊吉说的也很明白,但伍安偏偏觉得复杂,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才疏学浅,脑子又不灵光,实在搞不懂他们这些帝王将相的心思。” 伊吉笑了笑,说道:“少离王尚且年轻,遍地机会,大有可为。我听说少离王以后要做皇帝,那于这些事情,早晚自会通透。” 伍安长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到底如何,日后再说吧。眼下之事,是得先去……”他转了下脑筋,思索了一下适合的词,“拜见殿下。” 听到伍安这么说,伊吉满意的点头,嘱咐道:“不瞒少离王,我家殿下性格刁蛮,心高气傲。少离王与殿下相处时,可得小心辞令。” 伍安想起自己在幻境当中拿蕾娜菈的话与公主开玩笑,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惹得她对自己狂轰滥炸,此时听伊吉所说,真可谓无半点虚言,当即谢过了伊吉的千叮万嘱。临行之前,伊吉还说一旦踏上了进入城寨的正门,立刻会有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嘱咐伍安多加小心。伍安与伊吉别过,唤出托雷特朝着卡利亚城寨而去。 行了大概有几十里出去,大雾虽然不散,但相比昨天已经清楚许多。伍安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城寨,门口墙壁上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料定那便是卡利亚城寨了,不由得快马加鞭,向前行去。同时他也开始注意周围,防止那什么箭雨魔法从天而降,将他射成筛子。 复行几百米后,大雾开始消散,但天空依然铅云聚集,久久不散。伍安浑身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就在他心里反感之时,前方忽然现出一阵又一阵的蓝色箭雨,一路向着伍安杀来。伍安知道那是保护城寨的箭雨魔法,立刻偏了路线,走大道旁边草地,与那箭雨周旋起来。 这箭雨魔法本来是当年为了防守城寨击退杜鹃骑士所设下的,击退骑士冲阵十分好用,但面对伍安这一人成军的架势,却有些笨重了。伍安本来想要硬闯,但自己的托普斯立场练的还不到家,不能做到一边施展魔法一边移动,至于那天将满月化解并尽数奉还,确实是他用5托普斯立场化险为夷,至于原理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大难临头,爆发了潜力,才做到那般吧。 伍安与那箭雨兜了几个圈子,看那箭雨久久不散,紧追不舍,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于是决定冒一次险。这箭雨紧紧跟着伍安的脚步,看似穷追不舍,实际上特别死板。伍安稍有一点点的拐弯,这箭雨便也跟着拐弯。这招对付大批军队或许管用,但对付单个敌人便不好用了。伍安看时机成熟,忽的调转马头,随后一跃而出,擦着箭雨的边上过去。 伍安落地翻滚,箭雨只扎到了托雷特的虚影,随后便消失了。伍安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又抬起手想要召唤托雷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这地方设有屏障,托雷特没办法在这里行动。”梅琳娜现身,将棍子握在手中。 “那这么看来,咱们得走着去进去闯一闯了。”伍安看向梅琳娜,“怎么现形了?” “这里安静的可怕,说不定会有什么怪东西。而且那月之公主身在暗处,指不定会使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万一,我与你一同前进。” 梅琳娜只在伍安双拳难敌四手之际才会现身帮他,这一次她居然主动提出与伍安同行一段,叫伍安实在意外。她能主动提出与伍安并肩作战,倒也让伍安欢喜,当即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小心行事,且行且看吧。”说完头前带路,梅琳娜双手垂在斗篷当中,三节棍和使命短刀束在腰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拔出武器开打。 二人走了几十步,发现这里雕梁画栋,又有花园又有水池,与其说是个城寨,不如说是个荒废了的园林。那喷水池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刻着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建的又宽阔高大,好生气派,一眼就知道非同小可。伍安环顾四周,顺着道路两侧的墙壁向上看去,发现头顶是一个又一个的桥梁,直连向依山而建的楼宇当中。 “看来这卡利亚城寨是依山而建,想必月之公主就在那山顶上了。”伍安正沿着桥梁继续看着,突然瞧见墙上有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生物。它们浑身漆黑,长得像是手掌,那手指头少说也有八九根,指甲又长又黑,趴在墙上只是一动不动,便已经格外渗人。伍安看到,心里头登时大惊,他在交界地闯荡到现在,还真没见到过这般恶心稀奇的怪物,心中倒起了害怕之意,双手去握剑柄。 那趴在墙上如同蜘蛛的手掌怪物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真如蜘蛛一样,十几根指头并用,顺着墙壁飞速爬了下来,又爬到了伍安跟前。这两个似乎是趴在墙上望风的,他们两个一下来,立马就有许多个手掌怪物围了上来,少说也得有十几个。伍安看他们数量不少速度又快,长得又颇为吓人,一时间慌了神,拔剑便要砍。那些手掌怪围住伍安和梅琳娜,却不再动,只是全部都将指头松开,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伍安看他们好像没有敌意,却仍是不敢松懈,一直剑不离手。那些手掌怪起了身,小的退了回去,大的也都回到原来的位置附下,最后只剩下最开始的两个指头怪物。那两个怪物最中间的手指上都戴有暗金色戒指,戒指上佩戴紫色宝石。两只指头怪物抬起中间指头,宝石发出紫色亮光,伍安当即认出那是重力魔法的象征。 两个指头怪物扭动身子,背对着伍安,向着前方走去。伍安此时身体被他们施展的重力魔法控制,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们走。至于梅琳娜则站在原地,那两个指头怪物并没有去管她。 “梅琳娜!”伍安扭头冲她大喊,忽然瞧见一只小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扑面而去,想要抓住梅琳娜的脑袋将其捏碎。梅琳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她直接掏出了使命短刀,将那指头怪物斩杀。其他指头怪物本来好好的,看到那怪物碎成两块,立刻都纷纷向梅琳娜扑了过去。不对,再仔细观察的话,她们在梅琳娜掏出刀子的时候,就已经纷纷现身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指头怪物向梅琳娜袭去,伍安身心同时用力,只见紫光一闪,两只指头怪物被震飞了出去,十几根指头寸寸碎裂,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暴毙。但这一下只是死了两个而已,还有更多的指头怪物冲上来,伍安抻开双剑,斩斫不断,瞬间杀了十几个指头怪物,只砍得周围全都是污泥一般的血迹。 “它们太多了,不能恋战,你我一起杀出去!”伍安和梅琳娜背靠背,一边挥舞兵器一边说道。 “它们的目标是我。”梅琳娜甩开棍子,扫开一大片,“你先走,我们在顶上会合。” “可是……”伍安话还没说完,梅琳娜便用棍一挑,将他抬出了包围圈之外。伍安落地滚了两圈,定睛一看,梅琳娜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心下十分焦急。 “别愣神了!快走!”梅琳娜少有的着急大喊,叫伍安立刻回过了神。他如此时踌躇犹豫,那便是辜负了梅琳娜对自己的搭救之意。可若是转身离开,却也太不讲道义,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把梅琳娜冲出重围,如果今天就是他伍安的死期,如果能与梅琳娜死在一块,倒也不失为一番美事。 梅琳娜一棍穿了几个指头怪物,随后大开大合,甩起棍子,让周身几尺范围内更无活物。她看伍安扭头回来,心里叹了口气,却并不怪罪伍安。嘴上也是似笑非笑,好像正为伍安为自己回头而高兴,手上劲头由此更甚,使得那些指头怪物更不敢近身。 伍安重新杀入战阵之内,收刀道:“正好拿你们练练手!”说罢双手一合一撮,随后双臂张开旋转,便如太极。伍安架势摆开,随后右手在地上平稳按住,随后猛的一用力,周围指头怪物瞬间动弹不得,浮在半空。伍安慢慢抬起右手,只见周围紫气从他右手而出,源源不断。伍安右手慢慢收紧,那些指头怪物身体颤抖,好似痛苦的扭曲,又好像是负隅顽抗。伍安右手猛的一捏,被他控制住的指头怪物被巨大的重力碾碎,无一幸免。就连藏在地中的怪物,也被伍安尽数揪了出来,捏了个粉碎。 眼看再没有追兵,伍安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虽然他此刻有大卢恩在,但刚才那一场大范围的重力魔法,已经将他的功力消耗殆尽。他拿出蓝色露滴一饮而尽,才稍稍缓和过来。梅琳娜看他劳累,蹲在旁边关心。伍安摆了摆手道:“我是用刀剑用惯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什么魔法。这大卢恩能增强功力,却耐不住我技艺不精。”说罢兀自叹气。 “话虽如此,倒也无妨。只要勤加练习,必定熟能生巧。”梅琳娜道。 伍安点头道:“说的对,我最开始使用托普斯立场,虽然能护住全身,但是只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如若功力耗尽,便成俎上鱼肉。最后面对满月时,却好像将立场凝在双手,将满月还了回去。” “刚才你使开重力魔法,还要先运气作功,才能造出如此范围和威力。如果勤加练习,说不定日后单手便能达到此等地步。”梅琳娜接话道。 伍安沉思片刻,不住点头:“所言极是。” 梅琳娜站起身,向伍安伸出手:“来吧,我们该得去见公主殿下了。” 这还是第一次梅琳娜冲伍安伸出手要拉他一把,一瞬间,梅琳娜曾与自己共同度过的时刻便如风吹书页一般匆匆翻过,飞快却又深刻难忘。伍安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与梅琳娜的手握住,一把站起了身。伍安头一次去圆桌厅堂便是和梅琳娜握手,想用卢恩换力量的时候,也是和梅琳娜双手交叠在一起。像这种事,伍安本应该感到稀松平常才对。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与之前的平平感受都大不相同。他突然觉得,梅琳娜,有了自己的心。 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指头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换了个话题,让自己的心没那么烦。 “不知道。”梅琳娜摇头,“不过我看那些指头怪物身上都长有稀稀疏疏的长毛,跟双指倒是很像。” 梅琳娜这么一说,叫伍安恍然大悟。他走到已经死绝了的指头怪物身边,发现他们的残躯上的毛发不减,确实是与二指身上的毛发别无二致,当即分析道:“公主殿下窃走命定之死,又谋划黑刀之夜,杀死葛德文,摆明了是和黄金王朝撕破了脸,要与其分庭抗礼。这黄金王朝是无上意志奴役交界地的代表,双指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自然不会允许公主殿下肆意妄为,于是安排了这许多怪物埋伏在此处,一旦发现公主殿下的行踪,立刻置她于死地。”说到这里,伍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公主现在如何了。” “她身为公主,护卫肯定不少,想来不会有事。”梅琳娜说完后皱了皱眉头,伍安看到,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便道:“既然它们要杀的是对双指乃至无上意志不利之人,那它们又怎么会对你前赴后继,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梅琳娜眉头紧锁,频频摇头:“我也实在不知。我目前还在寻找母亲给予我的使命,现在除了与你一起的记忆,便什么都没有了。” 伍安素知梅琳娜心直口快从不说谎,听到她这么说,又是欣慰又是感动,笑道:“那难道是因为它们看你和公主殿下都是美人,气不过所以要你们的命?” 伍安这转折太过突然,打趣也并不好笑,并未夺得梅琳娜欢心,反倒听她道:“你讲的笑话从来不好笑,以后还是别讲了。” 伍安听她这么说,讪笑两声,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没趣,正色道:“那……可能是双指知道你并非指头女巫,担心你帮我另有所图,所以才对你下手。” 梅琳娜看他理性分析起来,便把刚才的笑话置之脑后,说道:“有这个道理,我这一路找到宁姆格福,虽然是独自一人,但双指眼线遍布交界地。祂作为无上意志的使者,对我必有疑虑,派人跟随监视我也是正常。至于让祂手底下的傀儡杀我……”梅琳娜说到此处,半天不发一言,最后沉了口气,哑口不语。伍安看她欲言又止,不想详谈,倒也不问,说道:“到底如何暂且搁置一边,眼下去见公主要紧。” “所言极是。”梅琳娜点头,很快的将心中忧虑撂在一边,随同伍安深入城寨,开始寻找起月之公主。 第26章 水晶帘中颇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伍安与梅琳娜转了两层阶梯,进了屋子,发现其中温度甚低,冷的彻骨。梅琳娜本是灵体,不感冷热,伍安进了屋子,只冻得不住打颤,让他又想起与公主对战之时,那冰雾迷迷茫茫,也是这般寒冷。伍安到外面拿了树枝裹了布条,又拿打火石,却擦不出一点火花。他没办法,只能到屋外借了点蓝火。这蓝火虽然温度不似常火那般暖和,倒也能驱散和黑暗。伍安拿了火把回去,屋子里顿时变得明亮,寒气也荡然无存。伍安稍稍回了口气,放眼看去,只见这屋子另有阶梯通向上面,两侧墙上便都是实木的书架,排满了薄厚不一的书本。在屋子地上不仅有未经深入加工的辉石矿,还有各种精密仪器和堆成小山的书本,这地方前后通风毫不隐蔽,却倒像是个研究之所在。 伍安在学院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过这类测量工具和仪器,如今再又见到,置于眼前,不免好奇,上前伸手拨弄了两下,全无反应。瑟濂虽然教了他魔法,但并没有传授他种种仪器的使用方法,伍安弄了一会,自觉没趣,遂收了手,顺着阶梯到了二层,地板上中间一条红毯,左右长椅排开,鳞次栉比,俨然一个教堂。只不过此间既无神像,也无彩窗,只一个讲台,讲台上放一个书案,看来是供人传道授业之用。书案后面的墙上挂一条挂毯,上用金丝线绣卡利亚徽记。屋子左右各排了几个高腿烛架,架上兰烛已经垢住,显然是好久未曾有人打理了。 伍安与梅琳娜左右查看,发现椅子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梅琳娜用斗篷扇出一阵风,将灰尘吹去,两人找了位置,暂且坐下歇息。 “这地方当真奇怪。”伍安靠在椅子上道。 “哪里奇怪?”梅琳娜问。 “都说公主此刻就在这城寨当中,她既然是公主,所在之地该当有重兵把守才对。可是你我到了之后,这地方冷冷清清,一个活人不见,哪里是公主待的地方?” 梅琳娜沉吟片刻,道:“想必是她谋划黑刀之夜的事情已经败露,以王城为首的势力争相讨伐,将城寨里外杀了个干净。公主看他们都已离去,遂又回来,藏在这里。”她顿了顿,“城寨外有箭雨魔法,城寨内却遍布指头怪物,由此可见……” 梅琳娜话不说全,伍安也隐忍不发,沉了口气。若是在以前,他在街上听到这些王侯将相互相博弈,或有胜负,只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可是现在,他已然身在权力斗争当中,只觉得喘不过来气,连说句话都要出一半留一半,小心翼翼,真不知说什么才能形容。 两人坐了一会,腿上疲意渐消,当即起身,出了二楼大门,放眼一瞧,只见两人正身处一处塔上,眼前另有一架平地大桥,用以连接其他尖塔。 伍安心下踌躇,但又想已无路可走,于是上前上了大桥,打算沿着眼前的路走将下去。二人刚刚过了一座大桥,就有蓝光乍现,恍惚一阵,却是一个又一个银甲蓝袍的骑士。他们有的手握长枪,有的剑盾合一,虽然身处狭窄之地,一个个仍然严阵以待。远处骑士见到伍安,拉弓搭箭,牟足劲头,只待一个不对劲,立刻将伍安射成了刺猬。伍安看对方忽然出现,势力庞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战力远处,思考如何破敌,冲杀过去。只见一个骑士走了上来,铠甲之声不绝于耳。他并足在二人面前,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伍安听他声如洪钟,顿时传开,荡在四野,心下一阵惊叹,立刻回道:“伍安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伍安?”那骑士一诧异,语气已经与刚才大相径庭,“你当真是伍安?”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伍安是也。”说罢脸色坚定,做了个手势,示意正是本尊,绝无冒充。 那骑士倒也谨慎,看伍安承认的痛快,还是疑惑,继续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伍安看他还是不信,右手一张,一个圆环闪亮其中,正是拉塔恩的大卢恩。其时伍安于红狮子城战斗祭典斩杀拉塔恩之事人尽皆知,拉塔恩大卢恩也归在他手。伍安将大卢恩抬到骑士眼前,生怕他看不清楚,还想赖账不认。 那骑士听后,当即大喜,向伍安行礼道:“原来真是驸马爷到此,属下无礼,还请恕罪。”说完又向伍安行礼。其余其骑士见了,都纷纷收起武器,行礼道:“臣等拜见驸马爷!”声音齐整,声势浩大,直传到九霄云外之上。 伍安听到他们声音如此,心中一惊,害怕他们因此暴露了位置,赶紧对那骑士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眼下局势不容乐观,敌众我寡,但幸得咱们占据地利,此番声音一出,难免招来祸患。”说罢做了手势,示意他将其余人等遣散。 那骑士听后,大惊失色,连忙称是。先是赞扬了伍安智勇,随后发了号令,将众人遣散。其他骑士看到他发号施令,心领神会,纷纷隐去,霎时间又不见踪影。 “驸马爷,我名铎懿,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铎懿行礼道。 “铎懿,多疑?”伍安一念闪过,上下打量铎懿,看他长相忠厚行为得体,却不似多疑之人。 铎懿转而看到伍安身后梅琳娜,又上去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梅琳娜。”梅琳娜上前一步,向铎懿颔首。这一举动大出伍安意料之外,以往旁人问及梅琳娜姓名,都是伍安介绍,梅琳娜只顾点头。这一次她居然主动说起自己名字,还颇有礼貌的向对方行礼,与从前大相径庭。伍安思索片刻,只道梅琳娜此举全是跟他学的。这颔首对伍安而言已经是待人最轻之礼,于梅琳娜而言,可谓是至高的礼数了。 铎懿看到梅琳娜向自己颔首,忙道:“还请驸马爷与梅姑娘随我来,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伍安知道公主神通广大,自己的行踪她当然俱知,派人在此看守,倒算不得怪事,拱手道:“在下姗姗来迟,劳烦各位等候许久,实在罪过。” 骑士摆了摆手道:“驸马爷哪里话,我等守在此处,本就是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劳烦。这话,您还是留给殿下说吧。”铎懿说完,呵呵的笑了两声。 伍安听人家叫自己少离王、王上,是听惯了的。但前有蕾娜菈叫自己女婿,现有人又叫自己驸马爷,实在听的不大顺耳,便道:“大哥,你怎么叫我都随你方便。但是这驸马爷,可是万万担当不起。” 骑士看伍安推辞之意颇浓,笑了两声:“我知道驸马爷担忧,驸马爷且放心,我家殿下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陛下既已认了你做女婿,那这驸马爷,也是货真价实的。我们想要改口,只怕……”骑士不再说下去,伍安却也能料到。伊吉这位忠厚长者尚且用刁蛮来形容这位公主,倘若手下有人不遂了她或者蕾娜菈的意,怕不是会被立斩无赦。 “既然为难,那小弟便不多让了。” 听到伍安这么说,骑士当下宽心道:“驸马爷不必拘礼,这便请吧。”说罢便要带路,二人跟着铎懿过了三座石桥,又上了一层又高又宽的的阶梯,守在这里的骑士和山妖巨人看到铎懿,都纷纷行礼,可见他是这里的骑士长。铎懿带伍安和梅琳娜到了一处空旷地,一个面积巨大的圆形水池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水池周围每隔半米便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椅,每一把椅子上都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伍安观察一圈,半天才发现一个椅子上的花纹与卡利亚王室的徽记很像,开口问道:“铎懿长官,这些椅子是怎么回事?” 铎懿并不着急回答,而是为伍安与梅琳娜置了桌椅,请二人落座,又沏上热茶道:“伍中唯有直供提神的粗茶,口感不好,还望驸马爷见谅。” 伍安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果然不怎么清凉,倒有一股苦味冲上冲下,好不难喝。伍安眉头微锁,假装被烫到,又问起椅子的事情。 “驸马爷可有看到这些椅子上的花纹?”铎懿指向那些椅子。 “一目了然。”伍安回答道。 “想当初在雪山上,有许许多多的族群部落,随后合并在一起,建立了卡利亚王朝,这些便是那些部落各自的图腾了。” 伍安素知古时候中原部落曾用各类猛兽作为图腾,将形象画在旗帜上,以做威慑。他又细细看去,只见那些花纹,有猛虎,有麋鹿,有山羊,还有松鼠。除这些之外,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恐怖生物,都是伍安没见过的。伍安在觉得有趣的同时,又心生感慨:真不知还有多少怪物在暗处,等着他前去。 “那一个,便是卡利亚部落的徽记。”伍安顺着铎懿的手指看去,发现正是刚才注意到的那一把椅子,不禁道:“现在的卡利亚徽记,便是从这个演化而来的。” “驸马爷所言极是。”铎懿赞道。 伍安点头:“原来如此,现在这些部落估计已经十不存一,想来是陛下或殿下念及旧情,特地做了这几把椅子放在这里。” 铎懿点头道:“我陛下作为卡利亚王室后人,神文圣武,智计超群。她深晓卡利亚历史,知道没有这些部落,便无今天的卡利亚与陛下自己。所以以极大的规格制作了这些椅子,摆放在这里,聊以慰藉。” 伍安又看向那圆形池塘,发现其中之水相当澄澈。眼睛看下去,便能把水池下的石板纹路看得一清二楚。伍安仔细观瞧,发现这水池底下纹路错综复杂,一条又一条笔直的线段缠绕一块,完全是一团乱麻。这乱麻被一个圆形包裹其中。伍安顺着这些线看到尽头,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道:“看来公主并不想轻易的就放我进去。” 铎懿看伍安已经瞧出了端倪,讪笑道:“驸马爷,殿下的脾气,想必你是知道的。她虽然叫我等在此等候迎接,却也……却也摆下了迷阵,叫驸马爷亲自解开。” “那她有没有吩咐你们帮我解密呢?”伍安试探道。 铎懿摇头:“殿下知我等愚笨,就算告知我们帮助驸马爷,我等也是束手无策。”说着头便低了下去。 伍安暂且不管他说,走到了一个椅子边上,捋清楚了这椅子所对着的线段,随后单手推动椅子,椅子连带下面的地板一起挪动。 “一路上打打杀杀,倒也腻了。今日有题可解,确是不错。”伍安笑吟吟的,便将头一把椅子推好,转而去推其他椅子。这些线段便跟着伍安的挪动,变化着位置与长短。这些线段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缠绕不休,实际上并不算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便能解开。伍安来来回回,不断挪动椅子,有时候看似完美,只差一点,稍加思索后方悟到已成死局,再不可动,随即便将一切推倒重来。如此反复了几个小时,终于将椅子的顺序一一排好,伍安看线段交错在一点,各自轨迹分明整齐,自觉大功一件,成就感油然而生,轻笑一声,随即坐倒。铎懿看到机关已解,上去道:“驸马爷真是智勇双全,在下佩服。” 伍安听他夸耀自己,心里却不怎么开心,当即收了笑,摆了摆手,铎懿随即退到一边。梅琳娜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看池下阵型已经排布完整,无需再加挪动,池塘却无半点动静,心中诧异,起身上千查看。她走到池塘边上,转了一圈后走到刻有卡利亚徽记的椅子边上,将手搭在了椅子上,随后用力一按。对准了这椅子的线条陡然发出光亮,随后池下石板沿着纹路腾起,漂浮半空。众人一阵惊诧,仔细观瞧,发现是四个巨大的银色物事,两个半圆,两个半正方,各自长得不甚规整,像是圆与正方被刳之后形成的。 伍安看到又有迷题要解,摇头哭笑道:“殿下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说完便在草坪上躺倒,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铎懿看到伍安抱怨,连忙道:“驸马爷莫怪,我家殿下就是这样。” “无妨,无妨。”伍安支起胳膊晃了两下手,坐起身子来走到池塘对面的大门前。说是大门,其实是个无门的城楼口。其中纷繁耀眼,璀璨夺目,倒像是一群离了金丝银线的水晶琉璃,舞作一团,互相嬉戏。 伍安见这口洞当中便似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心中好奇不止,上前走近,伸手触了。只觉得摸到一层极其柔软的屏障,温度清凉,贴上去倒觉得舒服。这屏障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也难击破。如果不解开身后迷题,这屏障将永不消失。伍安这时向天空看去,已然不见苍穹星月,尽是与屏障里头一般的水晶琉璃之景。伍安沉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走回去,向着四个大石转动双手,意图牵动它们。那些大石便随着伍安的手旋转,任凭他差遣。伍安摆弄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跟铎懿道:“今日累了,且等明日,我再细细解来。” 铎懿称是,不敢怠慢,叫人收了桌椅,引伍安与梅琳娜入了城中,设下宴席。众人纷纷为伍安斟酒欢饮,相当热情。伍安手脚逢迎,面上含笑,喝了一盏又一盏,只做痛快,却不见醉意。众人奉命守在这里数日,了无生趣,饿了只能拿干粮垫肚,今日等到伍安,终于能享用美味佳肴,珍酒佳酿,尽皆大喜,只管吃喝畅谈,并不甚在意伍安到后来似笑非笑,竟乎至闷闷不乐了。 众兵将饮酒乐甚,直到半夜,才再喝不下去,仨帮俩伙,勾肩搭背,与伍安告辞后便退了下去。众人来时井然有序,离时轰散一片,片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伍安在席上听他们酒后真言,哀怨不断,心里并不怎么怪罪嫌弃,只道是人之常情,明日再叫人打理。况且这屋子里酒香食香不散,收拾干净,未免可惜,遂全然不管,自己着了轻衣,上床便睡了。至于梅琳娜,她因是灵体,自然千杯不倒。外加是个曼妙女子,冷若冰霜,喝起酒来却毫不怯惧,叫众人好生佩服。她寸句未有,却频频引得喝彩,全因她这海量。只是她不喜这般聒噪、胡闹的热闹,喝了几坛便起身而出,站在城楼上吹风,待到半夜才独自下了城楼。进了屋子,发现伍安已经和衣睡去,自己不便打扰,便化作一团烟缕,回了他身体。伍安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伸手搔了搔身后,便继续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伍安刚刚醒转,便有人前来给他请安。伍安睡眼惺忪,朦朦胧胧之间,竟然打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厌恶,叫他恨不得就此离去,逃遁风尘之中,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他踌躇一阵,给自己压了压火,下床穿鞋,还没等他走出屋外,便有人给他端了洗脸水,送了早上饭进屋,分别放在架子和桌子上。伍安看他们忙里忙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他自己不喜欢别人服侍自己,却又不忍用自己一顿呵斥,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左右之下,只得顿气坐在床上,久久不语。 铎懿看伍安脸色沉沉,似有心事。上前小声问道:“驸马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伍安缓了一会,摇摇头:“大概是昨晚酒喝的多了,睡了一晚还没醒,我且先坐一会,你们先……各忙各的去吧。” 铎懿领命,和其他人一同退了房间下去。伍安看着桌上佳肴美酿,却食欲不振。 “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梅琳娜并不现身,只出声音与伍安交流。 “大抵是我行走江湖惯了,如今有人对我如此礼遇款待,尽力服侍,我反倒觉得不适应。”说完叹了口气。“我之前听人叫我少离王、王上,便已经十分开心。与旁人如兄弟姐妹交往,更觉得踏实爽快。如今……当真被人以王侯之礼相待,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你既然要成为艾尔登之王,这便是早晚的事。”梅琳娜道,“你既已做此打算,便没有退路了。” 伍安听梅琳娜话说的冷淡,但确是这个道理,便就默然,只在心里寻思:这王侯真叫人难做。可天下有无数人都觊觎无上权力,九五之位,拼了命的想要封王拜相,登基大宝,就为了通天接地的权力。像伍安这样视荣华富贵、地位身份如草芥,甚至鄙夷之人,真是古今少有了。 不管如何思来想去,饭不能不吃。伍安为不辜负他人好意,将盘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佳酿饮尽,站了半晌,方才出了屋子,来到了池塘边上。此时天穹四野仍被水晶琉璃覆盖,还仍似昨晚那般明亮。伍安抬头看向那四个银色物事,思考破题之法。他伸出双手,先是将两个半圆合成一个银球,又将另外两块连接,变了一个中心圆形镂空的正方体。伍安看后恍然大悟,这迷题便是将球置入方体其中,既能解开。 伍安将球推过去,发现银球大过了镂空,不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伍安知道这非解题之法,便将方体和银球都解开,于是又先将银球合成,又将两个方体围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拢不上,于是又将银球拆散。伍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样物事构造巧妙,分开不明就里,合在一起却又拼接不上。伍安思索一阵,将两个半圆分别置于两个方体之中,随后缝隙扣合,两手各自控住一半,转了一圈,将四样物事合成一体。银球恰好被置于方体之内。 就在机关拼合的一刻,银球在其中不住转动,散发光亮,漂浮而起的池水颗颗晶莹,纷纷落下。放眼看去,头顶的水晶穹顶片片碎裂,坠落如雨。众人听到声音,知道是伍安解开了封印,纷纷跑了出来,列队欢贺。伍安倒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这第二个迷题未免太过小儿科,以这般把戏困人,居然还可在这卡利亚城寨高枕无忧,伍安不由得对交界地群雄起了小看之意。 “驸马爷能这么快解开殿下所设封印,真是智计冠绝。驸马爷与殿下,更是心有灵犀。”铎懿奉承道,伍安听惯了他的话,并不将其入耳。问道:“封印已经解开,尔等还要在此守候吗?” 铎懿点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等不可擅动。” 伍安点头:“我知道了。”随后走至城门口处,身后军士列队迎出,铎懿在后道:“再往前走上千米,便能看到三姐妹塔,殿下正安坐在中间高塔之上,静候驸马爷。我等因命,只能送到此处,望驸马爷见谅,多多小心。” 伍安回头拜谢,随后上马前行。发现城寨后面是一片荒野平原,有崎岖怪石,也有茂密树林,在这其中,那三座高塔便十分显眼。伍安沿路过了一处遗迹,到了一片平地之上,只觉得寒风萧索,偶有杀机,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拔了长剑,生怕突起变故。 伍安观察四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挺剑上去,直刺要害。然而周围风息不止,草木摇曳不停,伍安却看不到一个活物影子,心中疑虑,渐觉诡异。刹那间,一股寒意陡然升起,伍安翻身下马,苏秦背剑,挡住一招飞剑。他转身看去,一头飞龙昂首阔步在远处,其块头巨大,是亚基尔的几倍。它嚎叫凄厉,双翼遮天,实乃骇人之物。若非伍安已经在盖利德见过了比这还大的飞龙之母桂奥尔,只怕会被惊的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飞龙见飞剑被挡,缩了下头,显然是被伍安出奇的反应惊到,一时竟也不敢主动出击,只是徘徊,伺机而动。伍安看它战意不浓,想要趁虚而入,索性挺剑而上。速度之快,叫那飞龙都吃了一惊。见伍安挺剑直刺自己面门,飞龙长了大嘴,想要将伍安一口吞下,咬个粉碎。谁知伍安这一刺乃是虚招,见飞龙张嘴,他立刻变了架势,剑尖插地,随后身子一翻,荡剑而起,挥剑砍向飞龙舌头。一剑下去,龙血淋漓。伍安落在飞龙头侧,不待它惨叫,又是一剑刺向脖颈,但因为这飞龙皮糙肉厚,只剑尖没进去了几寸,便再不能进。伍安少愣,拔剑而出便走,与那飞龙扯开距离。那飞龙受伤不重,但被小小少年虚招骗过,片刻之间便中了两招,已然大怒,一跃腾空,口中突然现出一把巨大的宝剑。真乃:灿灿如月光,冷冷如冰霜。身宽四尺余,刃却长三丈。龙嘴衔剑柄,威风震八方。冰刃繁星落,敌寇尽遭殃。 伍安看那飞龙旋转身形,口含利剑向自己砍来,心中一惊,慌忙躲避,用鬼蜮遮影步连连奔逃,好不狼狈。那飞龙身姿矫健,并不因身形庞大而笨重。追着伍安不住挥砍,直斩的草木纷飞,狂风大作,冷霜乍结。伍安比力尚斗不过,想要施法却又无法分神念咒掐诀,只能不断奔逃,已然是心急如焚。正在此时,一个声音高亢而出道:“孽畜!放肆!还不退下!” 声音回荡,久久不绝。飞龙听到,大嘴一张,巨剑立刻化为乌有。它老老实实趴伏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响动。伍安看它突然安分下来,疑似有诈,不敢妄动,双剑在手,慢慢走将上去。若有动静,立刻出剑。 伍安走到飞龙跟前,发现仍是不动,心下诧异,伸手去摸,却触了个空。原来那龙早已经消失不见,留了个虚影在此。伍安松了口气,收剑入鞘,只听刚才那声音道:“少离王,这孽畜不知是你来此,只道是旁人侵扰,故露此凶相。方才我已教训了它,望少离王莫怪。” 伍安听这声音,准是公主无误。但他知公主不爱抛头露面,若非亲面见到,总要隐藏自己,因此并不点破,回答道:“多谢高人救命之恩,若非高人制住骁勇,伍安怕已死于剑下。” 公主听伍安好言称谓,自觉面子给足,颇有得意,吟吟笑起,只是将笑声藏匿不发。俄而,继续道:“还请少离王速上塔来,与我一叙。” “是。”伍安一抱拳,应了声音,收剑便往三姐妹塔当中最高的那一个而去。伍安上了坡,来到塔前。刚才远远望去还没觉得如何,如今身临塔下,竟觉得接天连地,高耸入云。伍安在心里惊叹一阵,随后步入高塔一层。这塔呈六面,其中一面已是大门,另一面对着大门,乃是上塔之梯。其余四面皆置放书架在上,中置各类书籍。塔内地板材质不甚优质,像是多年未修,已生斑驳。伍安此时急着去见公主,因此都不在意,径直走了台阶上去。走至二层,再无阶梯可走,只留一升降梯上下来往。伍安踩了机关,径直而上,到了上面,又走楼梯,里里外外转了大圈,方才转到塔顶。 伍安踩过最后一个台阶,两只脚刚刚落在平台上,他便泄了气,身上好生出汗,将早已经浸透了的身子又淋了一遍。伍安气喘吁吁,眼望前方,忽见前方日起火燎,蒸云煮海,好不壮观,心中喜甚,便也忘了如何劳累,叉腰站住,往远眺望,只觉得心旷神怡,豪气冲天,忽然想起曹孟德之诗,脱口而出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少离王当真好雅兴啊!”公主之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阵阵掌声。伍安听到声音,当即收笑,转过身子,面对前方。只见一帘珠光宝气正飘荡在自己眼前。伍安退后几步,定了定神,再往前细看,那乃是一帘琉璃,被金丝银线所串,挂在门檐上,以此遮盖公主闺阁。伍安嗅动鼻息,只觉一阵清冷,倒似冷月彻光、弥散湖色,在夜里荡出的一点草香。伍安闻之,先是觉得清爽宜人,而后又感冷峻无比,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抱拳道:“殿下。” “既然已到了门前,何不推帘而入?”公主言辞恳切,语气却始终冷淡。 “伍安未得殿下命令,不敢造次。”说完重重一揖。 公主沉默片刻道:“无妨,王上且进吧。” “……那便得罪了。”伍安奔忙了这么久,听说了种种阴谋,看罢了许多斗争,这乱世大局起始,正是拜这公主所赐。人人都说她杀伐果断,比之半神,更是个政治家与阴谋家。伍安听惯了众人对其评价,心下也好奇此人是否真如旁人说的那般蛇蝎心肠。当下壮了胆气,伸出手指探入八宝琉璃水晶帘当中,缓缓拨开,放眼看去,登时呆了。原来这屋内陈设格外丰富别致,真与皇室贵胄无二。桌椅皆是好木所制,上下披金滚边的红丝绸,上用金丝绣以卡利亚徽记以做纹饰。长桌上放杯盏餐盘,矮桌上陈红烛香炉,胭脂水粉,好生气派。另有衣柜,其中或许存放明艳服侍。更设书架,上陈古书百卷。进了门正对着,另有一席帘子,盖住床铺。幽兰轻纱,其中身姿,若隐若现。 这屋中陈设虽然颜色都已显得凋败,但毕竟真材实料,也自有一番富贵荣华了。这等奢侈,伍安至今也没见过,因此看了之后颇为吃惊,单单一个屋子,便已经叫他美不胜收了。 “王上为何还不进屋?”公主发问,伍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穿了帘子,屈身跪拜,一句话也不说。他头也不抬,只听见,轻纱窸窣之声,想来是公主拉动了帘子,从中而出了,因此把头低的更甚。 两边帘子都被拉开,公主端坐在床上,挺直腰板,头抬得端正,见伍安跪倒,并不低头,而是挪动视线,脸上的冰冷,也被一丝浅笑给融化了。 “王上何故跪拜?” “殿下乃是王胄,在下理应如此。况且在学院时,在下一时狂妄,冲撞了殿下,实在是罪大滔天。” 公主听到这话,竟然脸上一红,沉吟片刻后点点头道:“本宫……我素知你不喜欢别人对你施王侯之礼,想来你也不会对别人如此。你能够对我这般礼遇,真可谓难得。” 伍安脸上讪笑两声,并没有发出声来。他在面对蕾娜菈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跪拜,面对公主,更加不能失了礼数。只是他心里好一阵说不出的别扭,只觉得自己原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与微妙,三两句说不明白。硬要解释,只得奉上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见伍安并不回话,公主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若见我,不必行礼。” “……这……” “没什么可谦让的,能亲身进到我这房间中的,到目前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公主自己掩面笑了,随后又迅速转颜,“你我之间,自此之后,不必拘礼。” “谢殿下。”伍安说完,依然不肯起身。 公主眉头皱起:“我已经说了不必拘礼,怎么还不起身,莫不是要我亲手扶你起来?” “不敢!”伍安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不敢起来,还是说自己不敢叫公主亲自来扶。伍安踌躇一阵,寻思人总归是要见的,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就起身吧。于是当即收了姿态,慢慢站起,面对公主。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先是看到一双白皙玉嫩的脚丫,随后是一身褪了色的白袍,最后目光停在脸庞之上,叫伍安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他起初还道自己眼睛昏花,定睛一瞧,眼前人玉面无暇,娇若凝脂,真如个瓷娃娃一般精致。一袭深蓝色渐变白的头发披散,右眼紧闭,睫毛下有条条蓝色痕迹,不知是脂粉,还是泪痕。左眼蔚蓝,浩如星月,邃如瀚海,叫人沉醉迷离。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更衬着她五官精致。第一眼看罢,叫人觉得是个娇滴滴且天真的女娃,再细细看去,便知她气质非凡,身份不差,那一抹冷唇冷眼冷面庞,更似心怀鬼胎之人容貌,叫人不寒而栗。除这般之外,她的脸庞右边,另有一张徒有轮廓的若隐若现的脸。这般长相,伍安在初来交界地时便已经见过,却不是魔女蕾娜,更待何人? 看到伍安吃惊,蕾娜倒在意料之中。她那四只手款款而动,相互交叠,笑道:“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伍安可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他叫褪色者了,时过境迁,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这微末身份。如今又重新听人说起,一阵恍惚,竟然起了一丝怀念之意。 伍安一时陷入回忆当中,蕾娜看他发愣,料想他是回忆当初与她初见之情景,掩面咳嗽两声,把伍安思绪拽了回来。 “你既已经到此,我也开了口,称你我二人要坦诚相待。余下,我也并不瞒你,坦白的说了。我正是艾尔登之王拉达冈与满月女王蕾娜菈之女,月之公主菈妮。”菈妮口吻,不紧不慢,口齿一字一顿。其气宇轩昂,更表她身份显赫尊贵。伍安闻之,心下一惊,原来这乱世的始作俑者,早在自己初到之时,便已经与自己见上了面。 第27章 下榻空寻神秘处,偶遇刍狗巧幻形 “你就是月之公主……菈妮……黑刀之夜的主谋!”伍安稍稍定了心神,但还是难掩忐忑。原来自己这一无名小辈,早已经被她盯上。 菈妮点点头,并不回避这件事,反而大大方方承认道:“说的不错,黑刀之夜从头到尾,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只不过……”她言语之间竟有作为幕后主使的骄傲,转而又流露出可惜之意:“我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怎么算计,终究没能胜过噩兆双子。”说罢,她叹了口气,“初王所言果然不错,‘力量,正是为王的理由。’” 伍安听到她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行径,看到她还以此骄傲,大出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造成天下大乱的人,早应该让其受尽千刀万剐之苦,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了。可是这菈妮,倒是抬头挺胸,好像她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统一般。 菈妮看伍安表情凝住,但眼神透亮,将他心底事情一览无余,似笑非笑道:“王上若要想叙,还请坐下慢慢说来。”说罢一指屋中交椅。 伍安心中的确有重重疑问,恨不得一股脑的全都问出来。但他怕言多必失,打草惊蛇。他此行目的主要还是为罗杰尔寻得另外一半百足咒痕,至于其他,且行且看。他首先要获得菈妮的信任,以便让菈妮收他入麾下,方便差他办事。伍安眉头微锁片刻,说道:“殿下对我这般礼遇,实在难得。我蒙殿下恩德赏识,愿为殿下行事。”说罢作揖。 菈妮听后,先是一阵意外,随后欣慰般的点头:“我并不讨厌心怀鬼胎之人,万事讲求一个利字。有利可图,纵是千山万水,也阻拦不住。” 伍安听她这般说来,心犯忐忑,只道她已经看出了伍安的算盘。伍安杵在那里,真显得尴尬。 菈妮看伍安窘迫,言辞稍稍温和了些,笑道:“王上愿意为我行事,那是我的福气和荣幸,若是有违,便是不给王上面子了。”菈妮一边说,一边走到矮桌前,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徽章,亲手交到伍安手里,推上了他的手指,说道:“去的时候,亮出这个。”说罢她退后两步,上下将伍安好一通打量,摇了摇头,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伍安,说道:“等到了安歇的的地方,把这个交给他们。” 伍安不明就里,但为了不使菈妮反感,只得通通收下。菈妮点点头:“既然王上收了东西,那么便是我的盟友了。”她稍稍一偏头,又转过头来,“布莱泽和伊吉,还有赛尔维斯,他们都到了,事情的具体细节,布莱泽会详细与你说。” “知道了。”伍安转身便要离开,刚出了门,菈妮又道:“我母亲她……如今神志不清,她说的话,当不得真。” 伍安起初还不知道她这话的含义,又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的谈起。稍稍一想,便既明白,她这意思,是叫伍安不要把“女婿”一事当真。伍安哼笑一声,心想你母亲会说出那等话,还不是你在背后教的,而且你那好手下铎懿都已经称呼我叫驸马爷了。你此番却说这话,岂不是欲盖弥彰吗?伍安扭头,只见八宝水晶琉璃帘条条垂下,已经看不到菈妮身形。伍安便既下塔,与三部下一会。 伍安出了塔,远远看到三人分别以不同姿势候在那里。伊吉依然坐在巨石上,布莱泽挺直站着,萧瑟吹起他兽毛披风,真可谓威风凛凛。至于那个魔法师赛尔维斯,则翘着二郎腿,抱怀靠在石头上,对其余二人爱答不理。 伍安上前,还没等他开口,伊吉和布莱泽便抢先恭贺伍安入伙。伍安与伊吉和布莱泽简单叙旧,又面向赛尔维斯一作揖,报了自己姓名。赛尔维斯听后,眉毛一调,绕着伍安走了一圈,随后问道:“你便是那个少离王伍安?” 伍安称是,赛尔维斯则浑身散发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连连啧吧嘴道:“褪色者就是褪色者,哪怕成了王,也是这幅邋遢不堪的模样。”说完又瞥向伊吉和布莱泽,“我就在那一座塔里,没事不要来轻易烦我。”赛尔维斯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去理会其他三人。 伍安看他如此无礼,真想一剑了结他。但想他是菈妮部下,于是忍住不发。布莱泽见状,上前好言道:“你无需理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莫说是我们,就算对待菈妮,他也是这幅样子。菈妮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去了。” “这样的人,干嘛留着他?”伍安并不低声,丝毫不怕赛尔维斯听到。 “他目前于菈妮还有大用,待到日后,菈妮自有打算。”布莱泽言语之间也有一股子狠劲,看来他同样想要置赛尔维斯于死地。 伍安向来对布莱泽敬重有加,对他如大哥般看待。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菈妮……殿下她……” 布莱泽摇头打断伍安:“我与伊吉,既是菈妮的部下,也是她的亲人,既然菈妮委派你前往诺克隆恩,那么此时你无需避讳她的名姓。” “亲人?我又算是她什么亲人了?哦对了,我是她相公。”想到这里,兀自觉得好笑,只是脸上没有发作出来。伍安问道:“诺克隆恩,是个什么地方?” “待我牵马,路上细说吧。”布莱泽转身离开,自行去牵马了。伍安便和伊吉待在一起。此时伊吉已经摘下了镜面头盔,露出了自己丑陋又苍老的脸。但他本身是个足智多谋的忠厚长者,伍安见了他的模样,便不怎么认为可怕了。 “布莱泽大哥,跟菈妮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伍安道。 伊吉笑了两声:“是啊,他们之间,情同姐弟。” “姐弟?!”伍安吃惊,“我还以为是布莱泽大哥岁数更大一些。” 伊吉将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开,弯腰以肘撑在腿上,已极其放松的姿势与伍安攀谈起来:“早在黑刀之夜之前,菈妮就已经被选为「神人」了。布莱泽便是神人的下属,为神人之影。” “神人?”伍安又听到了个新词。 “神人就是无上意志选来能为王者的人或半神,他们可以制定新的律法,不仅是力量与尊贵的象征,也是新秩序的引领者与代言人。” 伍安听后恍然大悟,但又有不解:“菈妮想要反抗无上意志,祂应该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认菈妮为神人呢?” 伊吉沉吟一声,缓缓摇头:“世道兴衰不自由,天的想法,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许……这正说明,无上意志只管支配,谁当王,什么律法统治交界地,于祂而言都无所谓,只要不反抗祂就行了。目前菈妮所做的,在祂看来,不过是头脑简单的蝼蚁们互相争夺话语权的政治斗争罢了。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互相厮杀,根除领袖,便都顺理成章。” 从前的伍安或许会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如今他对这种斗争算是有所了解,听上去也不那么迷茫了。只是这类似的话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安。他现在隐忍不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伍安此时不过是一棋子,暂且还左右不了天下大势,只能无奈点头。 “小安你也不需担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年纪尚轻,时机未到,待到日后,必然能闯出一片天了。” 伍安拱手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伊吉捋着胡子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如此说来,布莱泽乃是无上意志派给菈妮,以做辅佐之意。” 伊吉沉默少许,点头称是:“至于那赛尔维斯,则是半道上加入菈妮的魔法师。但是他品行不端,我猜他愿意替菈妮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伍安听伊吉这么说,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他愿意为菈妮办事,也是为了私事。不过想到自己并非品行不端,反而很叫伊吉与菈妮信任,便也就心宽了。 伍安刚才听伊吉说无上意志就怕别人反抗,布莱泽除了辅佐菈妮,自然也有监视之意。伍安和伊吉心照不宣,忍住不发。 “我在菈妮小的时候,便奉陛下之命照看菈妮了。”说话间,伊吉长舒一口气,颇有怀恋唏嘘之意,“这么多年过去,菈妮心智成熟,却不如当年可爱了。” 听到伊吉提起旧事,伍安起了好奇心:“菈妮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呵呵呵……”伊吉捋着胡子,笑吟吟的,真似个慈祥长者。他刚要开口,布莱泽已经牵了马来,招呼伍安前去。伍安带着小小可惜,辞别伊吉。伊吉与伍安道了别,目送二人离开。 刚才布莱泽前去牵马之时,已经将伊吉与伍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菈妮被选为神人之时,由双指委派,作为菈妮的护卫,常侍左右。从他认识菈妮的时候,菈妮的稚气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记忆中的菈妮足智多谋,冷言寡语,并不爱笑。就算笑了,也只是冷笑。她跟所有人好像都貌合神离,只对她母亲蕾娜菈亲近。方才布莱泽听到伊吉要谈起菈妮幼时之事,心中好奇,正想要凑近了偷听,但又想到自己是菈妮的监视者,虽然现在听命于她,但难保日后会不会被逼着与她反目成仇。如果他对菈妮了解更多,那他就会知道菈妮的软肋,会洞悉她的软肋,于是他特意挑了时候走出来,打断了伊吉与伍安的对话,领着伍安离开了。 布莱泽拿这个年轻人当作弟弟看待,他知道菈妮对他有情有意,只有他日后能助菈妮成就大业,因此布莱泽要保住他,哪怕是让他死。他虽然是双指创造出的用以监察的傀儡,但他对菈妮的一片赤胆忠心,天可怜见。他可以死,甚至死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是菈妮与伍安,他们一定要活着。 布莱泽在心里下了这莫大的决心,给了自己一发强心剂,反应到脸上,则是阴沉沉一双眉毛,久锁不舒。 伍安与布莱泽出了城寨,伍安见布莱泽似有心事,关心道:“大哥不要紧吧?” “没事。”布莱泽摆手,他胯下黑骏却嘶了两声,然后不再动静。伍安看他不愿意细说,不再询问,转而换了个话题:“敢问大哥,这诺克隆恩,究竟是什么?” “永恒之城。”布莱泽缓缓道,“诺克隆恩是一座建造于地下的城邦,那里的子民多数为诺克斯人。关于他们的来历,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有人觉得他们是观星者的后裔,有人觉得他们与玛莉卡一样,同为稀人后代。说法千奇百怪,难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纠结于过去,而是执着于未来。诺克斯人在地下建造了恢宏的宫殿与城郭,以及让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的星空。” 伍安听后不禁大惊:“他们深居地下,居然知道星空的存在,而且还能自己创造星空?” 布莱泽点头:“我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关心。诺克斯人其实并不信仰星星,而是信仰黑月。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曾经被无上意志击落了。” 伍安不打岔,布莱泽续道:“诺克斯人在地下效仿黄金王朝,建立自己的文明,自己的制度。无上意志不允许忤逆的政权存在,与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这时,一头名叫艾丝缇的怪物,轰灭了诺克斯人信仰的黑月,由此,永恒之城陷入永暗。” “那他们又是怎么高攀上菈妮的?” 布莱泽听到这话,倒有些欢心,嘴角并不明显的扬了一下,说道:“因为菈妮的魔法,并非满月,而是暗月。这暗月魔法便是菈妮自创的魔法,她身体里留着卡利亚王室的血,所创的却是诺克斯人穷极技艺追求的黑月,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所以……诺克斯人将菈妮视作了他们的王?” “可以这么说,而且诺克斯人手中也有菈妮想要的东西。” “如此说来,我们这趟前去,便是去取宝?” “可以这么说,不过诺克隆恩远在地下,如今你我二人同行,万事还需小心。” “大哥既然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诺克斯人没有给大哥在那里留个位置,方便以后联系吗?” “这位置的确是有的,在宁姆格福的地下,有一条河,名叫希芙拉河。诺克隆恩便在希芙拉河的下游。在前往海德要塞路上的森林里,有一处希芙拉河的入口井,顺着那里的升降梯,就能够抵达永恒之城外围,我之前正是通过那里与城内联系。只不过诺克斯人派来负责交涉的人就守在升降梯旁,我与他们谈过之后便得离开,因此未得入城。” “他们既然认菈妮为未来英主,理应将大哥视为座上宾,好好款待,以信任置之,怎么这般无礼,故作神秘?” “小安兄弟这一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们行事,就是颇为神秘。那群诺克斯人表面上在地底唯唯诺诺,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菈妮的暗月?依我看来,想必是他们早就在地面上各处埋伏好了眼线。” “诺克斯人既然如此狡猾,看来我们的确要小心行事。” 二人商议一通,马已经行至学院南门前。伍安与布莱泽先是去拜望了蕾娜菈,随后又到史东薇尔住了一晚。涅斐丽听闻伍安回来,喜出望外,亲自出城三十里欢迎,向伍安展示自己训练的亲兵与军队。伍安看到史东薇尔尚武精神蒸蒸日上,其主其臣各司其职,互不掣肘,心中欣慰。 伍安同涅斐丽介绍了布莱泽,二人互相认识,彼此皆为武夫,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伍安与涅斐丽说了来意,涅斐丽留二人住上一晚,明日启程前往海德要塞。当晚设宴款待伍安布莱泽。三人把酒言欢,好不欢乐。待到半夜,才各自息酒安歇。 第二日一早,伍安便要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临行前,涅斐丽交付二人各自一个乌铁令牌,上刻展翅飞鹰,说道:“自从王上阵斩拉塔恩后,天空群星运作恒常,反复不断。但是却有一颗流星,直直坠入海德要塞,击在崖下,幸好无人伤亡。我不知道那星辰来历,遂命人将那里封锁。既然现在王上与布莱泽兄弟欲走此处,便可用这令牌,行走方便。” 伍安听她话语绉绉,与往日不同,赞许之后,与布莱泽同往海德要塞。 二人骑马钻入林中,行不到百米,布莱泽忽然发笑,指着前方问道:“小安,你可还记得这里吗?” 伍安看到前方森林,同样笑道:“怎么不记得,当时小弟听了咖列的话,知道了暗号,特地来到这里寻找大哥。如果不是大哥出手,我早就已经丧命于巨熊之爪。” 二人所说的,正是当时伍安再入森林初遇布莱泽之事。当时伍安打了响指,面对卢恩熊,不闪不避,等待布莱泽出手将自己救下。两人回忆起当时之凶险,都各自长舒口气,随后想到大难躲过,又都彼此欢笑。二人边走边述自己所历,不觉得路程遥远时间冗长,只觉得没怎么细说,便到了海德要塞之下。 现下负责看守海德要塞的军士长见到伍安、布莱泽二人赶来,当即派兵拦下。二人也不着急,诉了来意,并献出乌铁令牌。见到令牌如见城主本人,军士长立刻退了兵马,引二人来到流星坠落之地。三人走到崖边,只见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石漂浮空中,原本垂直无隙的山崖,此时也自生出层层叠叠的石岸,真可谓奇哉怪也。 军士长在一旁说了事情经过和涅斐丽原委,自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伍安和布莱泽却知此事蹊跷,欲意下崖进行一番查看。于是叫军士长先行去忙,他们二人在这里研究去路。 伍安蹲在崖边,向下查看,说道:“这石岸层叠交错,倒是不高,咱们就这么跳下去,顺着路走就行。” 布莱泽人高马大,又有狼性,身手相当敏捷不凡。他听了伍安的提议,觉得可行,当即如狼一般,两腿弯曲,好似伏地,随后如恶兽扑食,一跃而下,毫发未损。伍安知道他身手矫健,也不吃惊,一跃而下,同样平稳落地。二人依然走到边上向下望,然后看视距离而后行。连续跃了几层,渐渐离了地面,往地下而去。伍安看已难见天光,越发昏暗,于是拔出辉石剑,点亮星光,继续赶路。又走了半个小时,这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暗,伸手难寻五指,两人便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进。又过了半个小时,伍安的手忽然摸了个空,当时惊喜,说道:“这流星砸的颇深,成了这么大个坑洞,结果却只有这么一个小洞进去。” 布莱泽听到伍安说话,快走两步来到洞前道:“前方福祸难测,你我须得小心。” “慢走些便是了,我先行探路,大哥且在后面。”伍安说完,续了星光继续向前。 这洞口相当窄,来去只容一人通过,而且布莱泽体型高大,二人确实不能并肩前行。伍安握了双剑在手,以防不测。布莱泽手握背后大剑剑柄,同样暗防冷箭。两人直行千米有余,才见得些许光亮。伍安见到,想要快步上去。布莱泽担心为陷阱,按住伍安,叫他缓动。伍安听后,慢慢挪动步子,待走出洞口,仍未发现有任何陷阱机关,于是放心,遂来到那亮光跟前,发现是一朵墓地铃兰,十分欢心,当即采摘下来,揣入随身的口袋当中。 “这东西是什么?”布莱泽问道。 “墓地铃兰。”伍安回答,“这东西可以使骨灰变得更强。”说完,伍安拍了拍腰上骨灰袋子,“这墓地铃兰不仅能让骨灰更加骁勇善战,还能治好他们的损伤。只不过我不懂其法,只能摘下,待到以后回到圆桌厅堂,交给罗德莉卡,让她来帮我用于骨灰之上。” 布莱泽听完伍安解释,问道:“你的骨灰,可是菈妮给你的?” “最初的三狼的确是她给的,其余都是我自己找到的。啊,还有一个叫勒缇娜的姐姐,她是白金之子,居然也能化成骨灰,倒是神奇。” 布莱泽听后十分诧异:“这骨灰都是归树未成的灵魂形成,若说有自己的神智,不算奇怪。可是骨灰都是靠人召唤才能现形。你说的那个勒缇娜,能成为骨灰,又能独立行动,实在神奇。” 说是神奇,其实蹊跷。伍安听出了布莱泽的意思,是在暗示他这勒缇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伍安于交界地之事尚有不知,且布莱泽与他关系甚好,听了他一面之词,自己心里也生疑惑,但现在纠结此事,也是无用,不如先将眼前事做好,随后再徐徐图之。于是开口道:“既然菈妮手中持有骨灰,而她又被诺克隆恩视作新主,那么有没有可能,正是诺克隆恩创造了白金之子和骨灰呢?” 布莱泽听过,只觉得十分牵强,但是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眼看诺克隆恩近在眼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们入了城后,再做打算吧。”伍安点头称是。 两人继续沿着墙边行进,发现他们如今正处在一栋建筑当中。其墙壁与地砖皆是好料,但是内部破损凋敝,想来是被弃置这里,荒废许久。两人顺着残垣断壁,又慢慢下了几层,见到亮光,便赶将上去,发现正是一处窗户,其宽大犹如门户。二人陆续从中走出,发现脚下已经是乌瓦黑檐。向前遥望过去,只见浩瀚星空,灿灿不输天穹;群梁掩栋,兼济清冷繁荣。远处更有如黎轩斗兽场围墙之宏盛之建,叫人气血奔涌,赏心悦目,无言能容,只得慨叹。 伍安只在商人口中听到过这等景色,哪怕是他心心念念的雍州,也从未有过这番光景,一眼见到,便不觉看得呆了。旁边布莱泽虽然也到过诺克隆恩,但入口井处有房筑遮挡,看不到这般美景,与伍安并立而望,同样失了神。两人看了半天,才缓缓而叹,异口同声道:“足慰平生。” “大哥说这星空是诺克斯人所造,此言确实吗?”伍安问道。 “这般看来,我也不知了。”布莱泽摇头苦笑。 “诺克斯人世居地下,却能有这般技艺……”伍安沉思,言语至此,不再说下去。 “看来目前以咱们的才智,是搞不清楚了。”布莱泽长叹一声。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一团黑色的泥状物顺着墙壁攀上,向着二人缓缓而来。伍安仔细瞧去,只见那泥状物先是摊开,随后又高高隆起,在顶上变出一个碗口粗细的银色针刺,直冲冲向伍安射来。 “小心!”布莱泽话音未落,伍安便打了个旋子,平稳落地,已经将银针握住。他拿着掂了两下,笑道:“倒是挺有分量。” 那泥状物将针刺投射出去,自己身形便小一分,伍安便知道这针刺是它身体一部分,若是就这么把针扔回去,未免便宜了它,于是径直将针扔下,摔在地上,竟然还发出了响声,伍安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收紧,严肃道:“来者不善呐。” “依我看,咱们才是来者。”布莱泽说完,举剑便砍。那泥状物当即在顶上变了个盾牌,虽然它身躯足够坚硬,一点裂痕都没有,但是毕竟力量不足,直接被布莱泽一剑拍成了一块铁饼,粘在地上不动了。布莱泽看它不动,转了身体远离。那泥状物在地上踌躇一阵,硬化后碎裂成爿。伍安和布莱泽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几根银针飞刺而来。二人舞动手中兵器,将射来的针刺条条弹开。两人放眼一看,只见眼前房桓楼宇,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泥状物。它们全部在头顶重新长了银针,准备将二人射成筛子。 伍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眼神一瞥,瞧见了一栋倒塌的楼宇,刚好搭在那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伍安立刻叫了布莱泽,不由分说,轻功上了楼宇。布莱泽将举剑格在一侧,发足奔跑,赶上伍安。在楼桥上的泥状物看到二人,近的变出刀枪剑戟,远的则变出针刺飞射。二人一同上了楼桥,且行且战。 二人打杀一阵,很快便到了对岸。二人用剑封住后背,纵身一跃,顺着窗户跳进一栋楼宇。身后依然有泥状物追赶,虽然它们攻势很猛,但速度并不迅速。伍安和布莱泽只要一迈开步子快跑,便能将它们远远甩在后面。 两人收了剑,向上下左右观察,发现这建筑内部与二人初至那栋并无区别,想来这一片区域已经被诺克斯人舍弃了,而且诺克斯人也没想到二人会从这里进来,因此迟迟无人前来查看。 “这片地方看起来并不小,他们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伍安道。 “倒也不能说是不要了,我看那些泥巴一样的东西,就是他们刻意放在这里的防御机制。” 伍安听后,觉得颇有道理,点头称是:“如果这些东西就是诺克斯人的造物,那么所谓骨灰出自他们之手,也不无可能。这泥巴可塑性极高,并且坚韧异常,变作刀枪剑戟丝毫无差,若是变成了人……” “那你我二人就寸步难行了。”布莱泽道,“如果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还只是被丢弃的残次品,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可以变幻为人的泥巴了。如此说来,那就是一支钢铁军队。” 伍安听后,想象着这支刀枪不入的军队若是到了交界地地面上,又该搅动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只是想想,便就不寒而栗了。 二人顺着断掉的石柱,一层一层的往下,随后找到一处大门,从中出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二人行到一处凉亭,左右是门洞打开的尖耸高大的教堂一般的大殿,其上花纹精致,但暗淡无色,只在星空之下才泛出斑驳光亮。大殿周围便是草地,其中群草倒是绿油油的,颇具生机。草地中植有许多墓地铃兰,伍安见到甚喜,一并采集下来,囊括怀中。 二人在亭中暂歇,回忆起刚才所历之事。言道刚才成林楼宇尽皆损坏,此处大殿离其颇近,却一点损伤不见,相当奇怪。而大殿当中的东西被搬付一空,想来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弃了此处而走,换了其他地方居住。两人胡乱猜测一阵,皆说不出个靠谱答案,索性起身,继续前行。 两人行到右边大殿门口时,发现有一处阶梯通往下面。二人走过去查看,顺其下去,行了近百步,才彻底走完,足可见此地之高。 二人到了平地,遥望过去,依然是星空和城墙,在不远处有一座大桥,不知通向何处。大桥由象牙白的砖石铺陈而成,与刚才所见的黑色楼宇大相径庭。在二人前方,另有一扇宽大门扉,看上去并不像是为人所建。门扉当中由黑紫色的螺旋填充,像极了伍安曾遇到过的传送门的样子。伍安看到,眉头微皱,担忧道:“刚才有追兵,眼前又有绝境,这地方,真是处处凶险,招招须走险棋。” “诺克斯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他们确实是最神秘的。这种神秘,却还不是故弄玄虚。”布莱泽幽幽道。 “不论如何,且行且看吧。”伍安先行一步,走到了门前,伸手去探。 “且慢。”布莱泽叫住了他,“小心中计,被困其中。” “如果不走,我们也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原路返回了。”伍安笑道,“布莱泽大哥,你我重任在身,涉险本就为常事,又有何惧哉?”说罢不理,伸手探入其中。伍安只觉得身子一阵冰凉,其他感觉并无。正在他恍惚之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拽入其中。伍安过了幻门,发现眼前精致十分普通,依旧是象牙白的砖石搭建的地板、矮壁,然而不同的是,伍安的头顶已经被星空尽数覆盖,就如同蕾娜菈琥珀幻境与卡利亚城寨破题之时。伍安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送到什么地方,而是直接被困在了门后。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戏弄,因此显得极为淡定。他回头再去查看传送门,却发现已经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石墙。在墙那一头,还能听到布莱泽的声音。 “小安!你怎么样?”布莱泽急问道。 “我没事。”伍安高声道,“大哥你那里如何?” “我没事,只不过周遭并无太大变化。”布莱泽松了口气,缓缓道。 “还是没有一条能走的路?”伍安继续问。 “是啊,看来得需要你那里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石墙打散。” 伍安摸了一把墙壁,捻了捻手指,道:“这石墙的坚固,不是你我兵器能损耗的。” 伍安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伍安扭头一瞧,发现又是一团泥状物,但其颜色与刚来时所遇那些相去甚远。这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尾皆成银色,在星空点缀之下甚是光耀抢眼。伍安稍稍眯起眼睛,只见那泥团往地上一摊,随后散了一团雾气,那泥团慢慢拉高拉宽,慢慢成了人形。伍安瞧去,随即呆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那泥团化成人形不是别人,正是伍安。一样的淡粉头发,一样的清秀面庞。一席黑色披挂,四尺剑、月隐刀、辉石剑、逆刺、黑刀一应俱全。这般模样,就算是伍安本尊也恍惚了。直到那层银色镀上,伍安才从迷惘当中走出,笑道:“竟能如此相像?” 却说那泥巴将伍安的身躯与兵器尽数模仿而去,但也只得其形而已。他所变武器只是形似,却无一样能如伍安兵器那般施展威能。假伍安双眼无神空洞,毫无神智可言,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僵尸而已。却还有样学样,照着伍安的样子抽动了两下嘴巴,却始终露不出笑脸,惹得伍安更加想笑:“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与我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说罢,拔出双剑在手,直取对方门面。假伍安看伍安来势汹汹,也拔剑来挡。两个少离王打在一起,真个难分真假。 第28章 地下坤宫无日月,却使舞象化嘲风 门内两个伍安大打出手,刀剑交错,门外布莱泽听到兵器碰撞,啸声连连,忙上去问道:“小安,又有何事?” 伍安格开一招,退后几步,偏头冲身后道:“大哥莫急,我遇到个冒牌货,不宰了他,怕是没法向前。” “冒牌货?”布莱泽诧异,随后大惊,“这么说来,他们真的造出能够变人的泥巴了?” “现在再用泥巴这个词貌似不太合适了。”伍安换了架势,“待会再说,我先取它首级!”说罢,伍安挺剑而上,又与假伍安斗在一起。这假伍安起初打斗时着实憨本,空有一身兵器,却只会横来竖去,胡乱挥砍。纵使它速度飞快反应非常,但使这等粗劣招式,在伍安看来,不过微末功夫,不足为虑。对方每使一招,他都能瞬间想到破敌之法。归根到底,还是他的技艺比之这假伍安更加纯熟凝练,一点破绽不露。正因如此,伍安起初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上风,一直压制着对方。如果不是这假伍安身子是精钢劲银变作,早已经让伍安杀了十几次了。 伍安用出冠南式,攻其下三路。假伍安看有破绽,立刻出剑。谁知道伍安这一招只是虚招。他看对方剑招袭来,并不躲闪,立刻转了柳顶式,借力打力,先是在其腹部留了个缺口,后又转了头巾式,直冲对方脖颈而去。伍安剑刃锋利,假伍安躲闪回防皆是不及,硬是接下了这一招。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学如泉涌,仰头倒地,俄而便死。假伍安全仗着身子是铜铸铁打,才没被伍安这一枭首技砍了脑袋。 假伍安几个后手翻,跳出十几米远,落地站定。伍安手中转剑,一如遇到米莉森时那般高兴。他一连赢了对方十几个回合,甚是得意,笑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假伍安听了伍安的话,身子一僵,就此站在原地不动了。伍安看他僵住,以为又要搞什么把戏,遂不上前,静观其变。假伍安先是呆了一阵,随后慢慢挪动身体,手脚并用,竟然摆出了伍安刚才的架势,学的有模有样,着实叫伍安吃了一惊,随后便想到:“这东西既然能变人,模仿更不在话下,说不定刚才打这几回合,已经把我招数记录了一大半,全都刻在他那铁装的脑袋里了。” 假伍安四肢摆动,如同蛇虫一般拧动身体,手中双剑便如长虫触须一般飞舞旋转。伍安看这东西长着自己模样扭动身形,只觉得又别扭,又恶心,差点一口吐出来。就在他松懈之时,假伍安突然发动攻势,双剑直冲他双眼而去。伍安立刻反应,打了个旋子,将双剑弹开,随后反刺一剑出去。假伍安反应神速,用剑阵架住,借势用力,改变剑身,扫出两道刃风,自己则借力后退。伍安将两道剑气堪堪躲开,毫发未伤,身上却开始流了冷汗出来。这假伍安刚才所用正是玉龙十三式当中的柳顶式与双子龙式,头一招借力打力,进行反击。后一招是双剑法,轻盈灵动,又不失杀机。 伍安见对方短短时间之内便已经掌握了自己玉龙十三式当中的其中两式,并能够熟练运用,想必再斗个几十回合,就能将伍安的玉龙十三式尽数学去了。伍安心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他遇敌鲜少惧怕,但如今面对自己,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但也正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如果他赢了,那就说明,他的功夫更进一步。伍安不再打哈哈,认真对敌。他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打算:就与他拿兵器实打,且看他是否真的能把自己招数尽数学去。 伍安心里想着,立刻又抢先手,径直攻去。假伍安同样抻开双剑,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招架,而是同样挺剑而上,针尖对麦芒。两人打在一处,互相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在此期间,假伍安越战越勇,逐渐将伍安的招式一一看穿,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伍安越打越吃力,慢慢的与假伍安相持不下,竟一点上风都占不到了。 伍安自从与他交上了手之后,锁住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真的就好像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打架,不管怎么用力,不管怎么变换招式,对方都总能招架、躲开,甚至还趁机反攻。伍安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战胜自己真是件顶难的事。只是这么一个冒牌货,便有些叫他吃不消了。而这还只不过是个看门的,谁知道这诺克隆恩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骨灰,能够复制伍安相貌能力,甚至他的神智? 正想间,二人又斗了不下十几回合,伍安后发制人,趁假伍安立足未稳,攻将上去。谁知道假伍安立刻用出和平式,平衡了剑招与身姿,扭转身形屈腿交叉蹲定,将伍安招式再次挡住。伍安看到对方都已经将和平式学会在手,知道自己玉龙十三式已经尽数被其学去,遂不缠斗,扭身闪到一旁。假伍安转动身姿站定,摆出剑招,显然是看自己占了上风,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实已经得意上了。 假伍安尚未学会玉龙十三式之时,伍安已经与它扯了个平手。这般假伍安将剑式熟练,伍安想再用看家本领与其打斗,恐会落于下风。 伍安如今十八岁,幼年时便开始熟习武艺,依仗着一手玉龙十三式独步武林,行侠仗义。不料竟然会在今天遇此大难。伍安先是回想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后又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滴泪。 假伍安看伍安战意全无,便模仿着伍安得意的样子,扯动着嘴巴,发出两声干瘪沙哑的笑。伍安卸下辉石剑和月影刀,放在一旁,手中只拿一把海角落日剑。他先是捏了个剑诀,随后开始舞起剑来。其势轻柔似水,毫无利意。伍安的面相本就中性,这剑舞徐徐圆开,又更显得他如一位女子一般了。假伍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路数,不自觉的眉头紧锁,持着双剑慢慢走近,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动作,浑身都是可乘之机。假伍安看他破绽百出,心想若不此时抢攻,又更待何时?于是挺剑上前,直击而去。此时伍安正以身后对着他,剑也在他身前,按理来说,以假伍安现在的剑术与速度,刺杀伍安是易如反掌。可不知怎的,就在一瞬间,伍安的剑忽然如风一般飘到了他的身后,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假伍安的攻势。 假伍安那一招,真可谓势不可挡。伍安那一下轻轻一描,偏又像潺潺溪流,细微非常。可也就是这细微不住的力道,将假伍安的剑招轻松化解了。 假伍安从伍安身边擦肩而过,自己使出的剑招,此刻却收不住力,好悬摔了个跟头。双手握剑,脚底使力,这才勉强停下。而伍安则像没事一样,剑护在身后,在地上转了两圈,随后左脚独立站定,右脚先是浮在左脚小腿处,然后才慢慢放下,整个看上去相当的悠然自得。 “这是……什么?”假伍安伸出手指指向伍安,显然是对刚才那一招不明就里。伍安比划了两下,笑道:“我跟你说的着吗?我有的是招治你,识相的,速速自缚双手,以待审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言……不惭!”假伍安奋起,力劈华山。伍安在剑快要砍到之时挪了些身子,将剑斜着,剑刃摩擦着剑身下了几寸。假伍安左手剑从右臂腋下刺出,伍安轻松躲过,左手一把抓住,随后抬起右腿,狠狠踢在假伍安的腰上,随后格开假伍安的右手剑,左手一用力,将假伍安整个人摔了出去,飞了几米后重重落地,发出金铁击石之声,砸的地面陷了一个浅坑,裂痕从中向四周条条蔓延。 伍安获得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便连他那遗留其中的那一点微末力量也一并拿去了。纵然这假伍安是铜头铁脑,伍安以拳脚击打他也毫不费力,更别提把他当个破沙包一样丢来丢去了。 假伍安虽然不知道疼痛,但是它能明显的感受到四肢全身已经多处碎裂。它挣扎着想要站起,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松动,使不上力气了。 “早跟你说过,我有的是方法治你。”伍安此时笑意全无,反倒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如王者审判败将一般。他提剑慢慢走进,假伍安右手拿起地上长剑,还想要做抵抗。他刚一抬手,伍安便冲上前去,瞬间出了四剑,剑招柔顺无比,接连不断,毫不拖沓。伍安将假伍安四肢齐断,一脚将他踢飞,待其落地后又踩在脚下。 “我败了……”假伍安喃喃道,“这几招,是什么?” “你倒是好学啊。”伍安冷笑道,“可我偏不告诉你。”说罢,伍安送了最后一剑,剁了假伍安的脑袋。 在那长着自己面庞的铁脑袋在地上乱滚的时候,伍安还是后怕的一下。他虽说杀人时毫不犹豫,割脑袋也不在话下,但是剑刃划过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好在这假伍安已经身死,尸体即可便融化成了一堆水汽。伍安收剑入鞘,头顶屏障已经片片去除。 布莱泽看石墙慢慢缩进了地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伍安身边,问道:“小安,没事吧?” “我没事。”伍安撑起了个疲倦的笑,他的确是毫发无伤,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生了难言之痛。他憋了口气,遥望到桥上有一号人等排列整齐。为首的和打头七排身着白衣腰系丝带,头顶戴高冠。穿白衣者尽皆面着黑色轻纱,显得相当神秘。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堆人则穿的普通朴素,像是寻常百姓。 伍安看他们站列整齐,大概是在那里等了好久。伍安看那些百姓当中还有老者,急忙上去。为首的见到伍安,连忙跪拜行礼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排排接二连三的跪倒伏地,异口同声喊“参见少离王”。声震谷川,回荡出去,久久才绝。伍安叫他们赶紧平身,众人才都站定。当先一人上前行礼道:“臣乃夤丞宇文儁,在此率臣子恭候少离王。” 伍安听到对方自称宇文儁,先是想起了慕容可,随后问道:“你是诺克斯人?” 宇文儁点头:“回少离王的话,臣确为诺克斯人。” “……有意思。”伍安喃喃道。 “少离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宇文儁再拜。 伍安听后,笑了又笑,道:“这话哪里说来?你们那些泥巴玩意,把我与我大哥招待的可好啊。” 宇文儁听后,神情略显紧张,忙道:“那些是本朝研习生命之法时,诞下的残次品。因为再无用处,故而被我等丢弃于后山废墟处。阻了王上道路,还请王上恕罪。” 伍安摆了摆手:“我和我大哥未从正门前来,也怪不得你们。”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个徽章,还有一张单子。伍安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宇文儁看。宇文儁把单子拿在了手里,看到徽章后点了点头,将徽章交还给伍安,笑道:“王上,请随我来。” “在走之前,先叫这些百姓回去吧。”伍安说完,脸色略显尴尬,“我这次来,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儁笑道:“王上仁义之心,我等感激不尽,不可再要什么贵重之物。” 伍安摆摆手,忽然想到他们在地下,地上常见的东西,在他们这里应该极其贵重了,于是问道:“卢恩在你们这里,可算得上贵重吗?” “不瞒王上,在我们这地下,一个卢恩,就已经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了。” “那,便就如地上黄金了?” 宇文儁点头称是,伍安便双手一张,变出了许多卢恩,吩咐宇文儁用袋子装好:“把这些散给百姓,记得平均。” 宇文儁看到满满一袋子卢恩,只惊呆在原地,愣了会神后才拜谢伍安。伍安叫他现在就分发卢恩,宇文儁不敢怠慢,立刻将卢恩发了下去。 诺克隆恩虽然奉菈妮为他们未来的黑夜之王,但现在实际掌权的还是以宇文儁为首的官员们。生活在诺克隆恩的百姓们虽然一直都受朝廷的宣传,知道菈妮将会为他们诺克斯人未来的王。可是这月之公主,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他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因此他们只知道有宇文儁和其余大臣,把菈妮当做是个统治的幌子罢了。最近朝廷又说菈妮未来的王夫会来,要百姓出来迎接。原本百姓们都抱怨,现在看到手里实实在在的卢恩,一个个立刻都喜笑颜开,称颂少离王大名,对菈妮的敬意,自然而然的也就高了几分。 伍安听到眼前众人高呼自己万岁,他神情一点不变,泰然受之。布莱泽走到跟前,小声道:“小安,不可松懈。” “遇敌便战即可,遇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伍安点点头,“大哥放心。” 宇文儁先是遣散了百姓离开,随后道:“请王上随我来。”说完他又瞥向布莱泽,“请问这位壮士是……” “啊,他是……”伍安刚想要开口,布莱泽抢先一步道:“我是少离王的随从,负责护卫他的安全。” “如此甚好。”宇文儁点头,身后一个人头也不抬,只管飞笔写字。 “敢问他是何人?”伍安指向那个写字的人。 “他是本朝太史令,司马琰。”宇文儁刚一介绍完,司马琰便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伍安听到他是司马氏,又是太史令,自然想到了历史上的太史公,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仪表堂堂,面相刚俊,言辞甚少,但写字却飞快,问道:“既然是太史令,请问能否把你所记之事,交给我看看呢?” “看倒无妨,只是臣要纠正王上一个错误。”司马琰面不改色,毫不惧怕。 “什么错误?”伍安问道。 “王上既然为王,当以‘寡人’自称,再用‘我’来自称,恐怕会坏了规矩。” 伍安听后笑道:“你倒是刚正不阿,又守规矩啊。这样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太史令,不过这改口是需要适应的,你且给我一些时间,慢慢再改。” 司马琰正如伍安所说,当太史令是十分合适,但是伍安喜好逍遥自由,对这类人不说反感,但也绝对喜欢不上来。若说司马琰恪尽职守,伍安绝对不讨厌他,可是初次见面他就要伍安改口,的确触了伍安反感。伍安遇到人向来谦自敬彼,什么“寡人”什么“朕”,他也只是嬉笑调侃时才会说上两下,并不会常常挂在嘴边。伍安听司马琰诫告自己,心中老大不悦,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只做推延之词。司马琰也不再劝,先是写完了一段话,然后守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了。 “王上且随我来吧。”宇文儁头前带路,伍安与布莱泽后脚跟上,御史、太尉、大鸿胪等一众大臣跟在后面,司马琰则走在最后。众人上马下了桥,又行了几百里,穿了几个村镇,方才来到主城之下。伍安抬头仰望城门,其色依然是灰黑一片,未见其他诸色。刻在上面的花纹,倒是引起了伍安的注意。除了诺克隆恩本身的图案,却还有云纹,这便让伍安诧异了。 宇文儁看伍安眉头紧锁,问道:“王上可有指教?” 伍安摇头,收回目光:“贵城当真雄伟气派。” “比之王城,还远远不及啊。”宇文儁叹道,“王上且随我等入城吧。” 伍安摆手:“我与大哥此次前来,是为了取宝,至于其他,当日后再议。” 宇文儁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久留,只是王上路途劳顿,又历大战,想必已经疲惫。况且殿下叫臣等为王上操持衣食住行,如果没有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到底,日后恐怕被殿下怪罪。” 伍安知道菈妮的性子,既然是她吩咐下来的事,若是他们没有办好,恐怕真的要治他们的罪。于是道:“万事好说。” 宇文儁听后安心,遂托大鸿胪上官谞领伍安先去沐浴后再更衣,他把单子交给上官谞,自己则先领着其他人先行告退,各自忙碌去了。最后还是司马琰留在了这里。 伍安看司马琰笔迹不停,知道他在记录,便不去理他。上官谞先是对伍安行礼,随后对布莱泽道:“狼兄,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布莱泽听罢点头:“的确是有段时间不见了。” 伍安听到二人谈话,顿生诧异,问道:“原来二位认识?” “我自入口井下来,迎接我的一直都是大鸿胪。”布莱泽解释道,“他也曾离开此处,随我去参见过殿下。”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那就请大鸿胪带路吧。” “王上居所就在垂星殿,请王上与狼兄随我来吧。”上官谞说完,头前带路,司马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说话。 众人来到垂星殿前,伍安抬头看去,其上依有其云纹点缀装饰,只是不太明显而已。然而这宫城当中建筑便都是尖耸朝上,叫伍安心生疑惑。 “少离王已到!”上官谞朗声说完,垂星殿的门扉缓缓开启,几个侍女从中缓缓而出,清一色的白衣黑纱。她们排列在门前,低头恭候伍安。伍安在地上尚且没有这等待遇,在地下却先享受到了。倒没觉得欣喜,只觉得意外。当先一个侍女先是向上官谞行礼,接了他手里的单子,随后走到伍安面前,行礼道:“奴婢巫马御,参见王上。” “又是个复姓,这诺克斯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伍安心中发问,脸上发笑。伍安听她声音,像是个三十好几的妇人,礼貌道:“不必客气。” “王上说哪里话,我等这般,理应如此。”巫马御直起腰,“热水已经备好,请各位随我来吧。” “这里是王上住处,我不便进去,就在此等候了。”上官谞说完便守在门口,司马琰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伍安拦住:“我不过进去沐浴更衣,难道这等俗事,也须得劳烦太史令大人亲自跟随记录吗?” “亲力亲为,当为表率。”司马琰回答道。 伍安冷哼一声:“不必麻烦了!”说完一甩袖子,叫人关了门,把司马琰拒之门外。司马琰被回绝,也不气馁沮丧,简单记了几笔后,便和上官谞并排站在一起。 “你呀你,终日都是这幅不懂变通的性子,早晚没命。”上官谞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明其慧。各司其职,勿再复言。”司马琰说完,沉默不语。上官谞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多言,两人只是默默站着,再无一句。 其他侍女在殿内收拾打扫,巫马御先是把布莱泽领到大厅中,给他摆了点心茶水,又带伍安到了二楼里侧的浴房,给他准备了沐浴物事后便叫伍安自行沐浴,自己自行离开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伍安才擦了身子裹上浴袍,从浴房中慢慢悠悠走将出来。他刚一走出大门,侍女们一人捧一件衣物,待伍安一一穿上。伍安看她们手中,既有外搭的白袍,又有内穿的紧衬。玉环丝带,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套穿在身上,必然显得尊贵无比。 伍安见了这一套衣服,略显错愕,问道:“这是何故?”巫马御上前笑道:“殿下亲笔谕诏,命我等准备洁新衣物,与王上换好。” “原来是菈妮的意思,那也不好推脱了。”伍安如此心想,看到这件件里外衣服,倒也好奇自己穿上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先回浴房褪了浴袍,换上贴身里衣,随后将侍女所捧衣物一一换上。只见伍安这一套,内衬白色,以灰绸红带为领,绸上细缀黑花白花交叠往复,以一玉带穿腰。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外披一件大袍,身白摆玈,袖白口玈。双腕处戴褐黄革钎。领处自上而下绣以金色云纹,弯曲流苏,仿以龙形。袖口处与尾摆处绣金鳞爪、腾龙须、奇凤羽,皆是金边黑体,内敛奢贵。白袍上绣有一蟒,身为玄黑,鳞毛皆以金丝绣之。四爪张狂,身婉体折,须飘角利,腾云雾,起风雷,神武异常。伍安蟒袍外又罩一层点星轻纱,使其身后大蟒若隐若现,神威不露,杀机暗藏。伍安下身玄黑裤子,绣金纹红云。足踏兽头赤舄,照旧金纹红云。头上又戴一圈鹅黄头巾,上有流苏竹枝细叶,在光下闪灿夺目。 伍安换了这一身行头,打眼看去,真是龙仪凤表,姿体堂堂,俨然一个如玉俏公子,机巧忽若神。在场不乏有年轻侍女,见之伍安如此打扮,都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侍女们个个都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庞,但伍安见她们呆立原地,久久不语,脑袋还都齐刷刷的冲向自己,隐隐觉着是自己如今仪容给她们瞧得惊呆,自己好奇心陡然升起,转到镜子前查看,见到自己如此光彩非凡,委实吓了一跳。这从头到脚的细腻纹路,足以说明裁缝手艺的高超,却不知道比之柏克,又该如何了。最让伍安在意的还是这衣服上的花纹,云雾雷电,龙蟒齐飞,哪里是交界地之人会织就之物?伍安越来越确定,这诺克斯人,同样来自于世界之外。他们虽然表面上信仰黑月与神秘,但其实依然没有抛弃千百年前祖先的东西,只不过时过境迁,他们便都将其藏起,却不忘记。 伍安转了两下身子,只觉得神采飞扬,喜不自胜。这衣服内敛奢贵,又轻便又飘逸,于伍安而言再无其他衣装可以媲美。伍安原本看到诺克斯白衣官服便已心动,现在自己穿上,更是欢喜的讲不出话,只是含蓄不住的笑。到最后也不打算掩饰,干脆灿烂的笑了出来,走到巫马御跟前,向着所有侍女不住拱手,连忙道:“多谢姐姐们为我准备的衣服。” 巫马御看到伍安此举,赶紧道:“我等按殿下之意为王上准备衣裳,王上如此,可折煞我等了。” 巫马御一开口,其余侍女也都纷纷弯腰屈膝。伍安看到众人这般姿态,又觉得一丝丝别扭,但念在她们为自己筹备如此衣物,便不予追究,叫她们领着自己前去见布莱泽。布莱泽见到伍安恍然如若神人灿灿,惊的站起,沉默不语,半天才道了一句:“小安兄弟?” 伍安毕竟年少,又常穿朴素衣服,极少更换。今日得了便宜,这般光彩,见到包括布莱泽在内众人如此惊讶,自然高兴得意的紧,拱手笑道:“小弟在!” 布莱泽愣了一刻,随后与伍安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乃止。布莱泽点点头道:“如今却真像个王爷了。” 伍安携了布莱泽的手道:“大哥且在这里待好,待我拿了菈妮所要之物,我再回来,与大哥共同回去。”说完转身对巫马御道:“我大哥在这里暂待,麻烦各位。” 巫马御笑道:“王上的大哥,当以王侯之礼相待,吾等不敢怠慢。” 伍安听后点头,叫布莱泽安坐,随后昂首阔步,出了垂香殿,来到司马琰和上官谞二人面前。两人看伍安模样乍变,皆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赞道:“王上好气派!” 伍安笑着摆摆手,因为高兴,对司马琰的怨气立刻少了大半,道:“事不宜迟,这就走吧。”于是叫上官谞头前带路,不去王宫,而是到了相国府外。上官谞差人通报,不久后,有人请三人进去。三人进了府院,换了便服的宇文儁快步上前迎接道:“王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日后必然平步青云,腾舞九天。” 伍安摇了摇头,笑道:“太宗皇帝神文圣武,南征北战,大统天下。我这小子,是比不了的。” 宇文儁笑道:“原本我等该当以九锡之礼加于王上,以彰显功德。但如今朝内资物有限,且殿下尚无此意,我等也未尚做主张。” “我本草莽出身,加礼实在受宠若惊,不要也罢。只是不知,这九锡之礼是什么。还请丞相指点。”伍安连连拱手。 宇文儁看伍安对自己礼敬有加,又不耻来问,心中满意又得意,于是缓缓道:“这九锡之礼,据说是先民传下,用于封赐国公亲王的礼仪。第一礼为车马,大辂、戎辂各一。大辂为金车,戎辂为兵车。又当玄牡二驷,黄马八匹。第二为衣服。衮衣冕流,赤舄副焉。三为乐悬,以王侯之乐奏之。四为朱户红门,以彰权位。五为纳陛以登。六为虎贲三百,把守大门。七为斧钺,同显权位。八为弓矢,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为秬鬯圭瓒,秬鬯一卣,圭瓒副焉。秬乃黑黍,鬯为香酒,卣为中樽,圭瓒为以祀先王之宗庙祭器。上述九种,便为九锡,非王公不可受。” 伍安听宇文儁说完,只觉得纷复繁杂,听的他头昏脑涨,只不过表面没有发作出来。连连道:“原来如此,多谢丞相指教了。” “小事,小事。王上既然有问,臣等当然知无不言。”宇文儁侧过身子,伸手来请,“王上,两位公卿,茶已备好,这就请吧。”于是领着三人进了屋中,礼后就坐。宇文儁和伍安对坐,上官谞与司马琰坐在侧位。几人饮盏几杯,伍安道:“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但领殿下之令,取走宝物。如今地上诸侯作乱,局势未定,我仍需回到地上。一旦得到宝物,便不耽误,即可返回。还请丞相赐之于我,叫我前去交差。” 宇文儁听后笑道:“如今城内也无许多宝物,只有一个,现在被锁在箱中,若是要取,我即刻带路,领王上前去。” “如此甚好。”伍安起身跟在宇文儁身后,宇文儁领着伍安拐进府中一处偏地,用脚一铲一块石板,一条地道徐徐而出。宇文儁道:“宝物涉及事大,下面的路,请王上自行前进,我等在此等候。” 伍安现在心情大好,面对这阴暗潮湿的地道,毫无惧意,当即答应,抖袍碎步下去,稍稍拔出辉石剑,点了星光,向前走。伍安扯住外罩的轻纱,发现居然将自己身形几乎隐没,颇为神奇,他又想起慕容可似乎也罩有这样一件轻纱,又让他开始怀疑起黑刀刺客和诺克斯人的关系。 伍安一路向前,这通道极其狭窄,直容他一人过去。若说打斗也是难以施展,又因为漆黑,只能堪堪而走。伍安左拐右拐,又下了几层,道路稍稍开阔了一些,原本灰暗的石墙上也出现了壁画与浮雕,所记录的大多是漫天诸神与飞禽走兽,如此看来,这诺克斯人,的确是外来者,而且来的十分早。这上面所刻画的,伍安有些认得,有些全然不知。更有一幅画,画的是龙之战。左边是五爪应龙,驱雷掣电,控火掌风,神采威仪。居右者乃双翼四足四头古龙,四只脑袋各自喷洒不同吐息,张牙舞爪,威风八面。两头龙皆是神圣巨物,在这画上针锋相对,却不知在交界地是否真有这真龙之战。 伍安看这画幅宏伟巨大,色彩凋败斑驳,想来年岁已久,只是借着光亮遥遥而望,不敢上前走近。然而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便觉得气血狂涌,仿佛吞吐天地,半天才缓过劲来。 伍安看得久了,转头继续赶路。复行几百步,又见到一壁画,上面画的东西便简单至极,只见一女子,生的高大宽肩,浑身赤裸,头发接天连地,如同滔天大火。她眼放金光,一手拿一把黑色短刀,一把拿一柄血红短刀,刀上有条条红丝,宛若血管。那女子拿黑刀刺自己,另一把刀则去刺下方双指。伍安顺着那把刀往下看,只见一个箱子放在壁画前。伍安上前轻轻一掀,灰尘起了一层,又簌簌落下。伍安朝箱子当中探看,只见其中空荡荡躺着一把短刀。伍安拿出细细查看,正是壁画当中的那把刀——猎杀指头刀。伍安正反端详,只觉得刀上密布的血管胀缩,其中有血液奔走,遂不久看,只是挂在腰后,用袍子挡住。 他把箱子盖上,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正在呼喊:“请问有人吗?” “是谁?”伍安当即拔了剑在手,四下观察。此时安静异常,墙上更有壁画浮雕,更显可怖肃杀。伍安眼如鹰隼,不放过一处角落。但他转来转去,也只是听到那个声音不断呼叫:“我在这里!” 伍安听对方声音是个女子,便循着声音前去。走了几十步,隐隐约约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向着他这里慢慢蠕动过来。等到伍安看了清楚,不由得大惊。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伍安所遇的泥状物。但其颜色与伍安所见的大有不同。那泥状物一边爬一边说话,更显得十分诡异,哪怕是伍安,也退后了两步。 那泥状物看到伍安面露紧张,颇具战意,于是道:“抱歉吓到了您,您且稍等,待我变个身形。”说完,那泥状物高高耸起,随后一摊,白色水汽一放,与那假伍安变化前一般无二。伍安看到这一幕已经动了杀心,看到对方化为自己模样,更是急不可耐,立刻拔剑相向。那假伍安一惊,急忙也出剑挡住,问道:“足下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伍安冷笑一声,“你那兄弟,可打的我好苦,若不是我改了剑法,如今还真不知道下场如何!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 “足下之言,在下不懂。”假伍安格开伍安长剑,展开轻功拉开距离,收剑入鞘道:“还请足下详细说来,我一旦知其事情原委,便即报身份。若真有得罪足下之处,任凭发落。” 先前那个假伍安毫无心智,学剑招颇快,学说话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如今这个假伍安倒是比那一个强了不少。伍安看她所言非虚,于是收剑,但依然站开,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第29章 流水无心含春苦,落花一度飞芦头 假伍安听后,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足下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原来有这般遭遇。” “如今看来,你就是他们研究秘法后的胜利果实了?” 假伍安叹了口气:“我与足下所说的那些泥巴,俱为泪滴,是诺克斯人研究生命之法所创造的。他们几世几代人,都穷尽心力,想要参透生命的根本与秘密。在这过程当中,就创造出了名为泪滴的东西。这东西能够变化成生物模样,并且能够通过模仿,最后获得被模仿者的全部能力。” 伍安听后,回忆起那假伍安不下几十回合便把自己的玉龙十三式学了去,知道如今眼前假伍安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下一惊。如果那么多铜浇铁铸的泪滴都挑了最凶恶的野兽变化,去到地上,还有谁会是敌手? “我虽然拥有神智,但是前人怕我自立门户,所以将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甚至不知,过去多久了。”假伍安说罢,叹息一声。 “你刚才既然那般喊我,想必是想让我带你出去了?” 假伍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毕竟这里昏天黑地,今日幸逢足下,若能得救,感激不尽!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说罢单膝跪下行礼。 伍安看她言辞恳切,表情实诚,却不知道她那颗铅做的心到底想法如何。思来想去,伍安还是决定收了她。假伍安听后连连叩谢,终被伍安扶起。 “你既然是诺克斯人创造的,想必原理与那什么骨灰相仿,我暂且将你收进我装骨灰的袋子当中,等到需要时,再叫你出来。” “谨遵足下之意。”假伍安再次拜谢,被伍安扶住,“既然你与我这般相像,便免了君臣之礼。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妹子,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能与足下……大哥结交,是我福气!”假伍安笑盈盈的,煞是好看。伍安见她明眸皓齿,思绪伶俐,心中啧啧称奇,又道:“你可有什么名字没有?” 假伍安呆愣一会,茫然摇头道:“我自诞生便只知道我是银色泪滴,至于名字,未尝有过。”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取一个便好了。”伍安思考片刻,又道:“我叫伍安,那你便就叫……伍邦好了。” 伍邦听到自己有了名姓,赶紧对伍安称谢。伍安开了骨灰袋子,伍邦并指捏决,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小团泪滴。伍安一把抓在手里,装进袋子,原路返回。 宇文儁、上官谞和司马琰三人在出口处等候多时,始终不见伍安出来,担心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迫于规矩,三人又都不能下去查看,只得在门口驻足。好在伍安回来时脚步甚快,没等三人看清楚他身影,他就一跃而上,站到了三人中间道:“这下面可真够黑的,宝物放在下面,还真是稳妥。” 宇文儁拱手道:“如此说来,王上是拿到了宝物了?” “的确是拿到了,就是不知你们能不能看。” 宇文儁讪笑道:“说来惭愧,这宝物由前人打造,专门准备给殿下使用。我等俱不知,也不可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伍安假装可惜道,“宝物我已经拿到,现下我就先回那垂星殿,休息一晚之后,再做打算。” “王上自便。”宇文儁行礼,送三人出了相国府。伍安拜别上官谞,却把司马琰拉到一处没人的偏僻角落,说道:“太史令大人,我……寡人浪荡江湖惯了,于宫中府中之事不甚了解,礼仪礼法更是大有不懂不尊,先前对你……卿失礼,还请见谅。” 司马琰做事向来一丝不苟,心胸也并不狭隘,看到伍安私下里给自己道歉,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忙道:“王上言重了。” “我方才在下面看到……”伍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司马琰伸出手指止住:“王上切不可说。” 伍安先是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干嘛这般神秘?” 司马琰听罢,叹了口气,悠悠道:“一旦失了期盼,知了真相,必然心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千古悠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盖先人当然知此道理,才下了严令,让我等于事不必多问,只要各司其职。” 伍安缓缓点头,只觉得不知真相,只是一味蛮干,更容易招致疑虑乃至祸患。但他毕竟是个跑腿的,这种军国大事尚用不得他来操心,遂隐忍不发。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我看城内城外建筑皆有云纹,我这身衣服十分华贵,龙凤麟蟒,无一不在。我在交界地待了这许久时间,倒也见识过神兽,不过我猜交界地应该是没有这些神兽。这衣服样式文理,却又是如何而来?” “实不相瞒,王上所问这些,我也一概不知。” “哦?”伍安眉头微皱,“你既然是太史令,对这些事情应当了然于胸,怎么说一概不知?” 司马琰看伍安怀疑他在刻意装傻为难,认真道:“我朝史书上确实没有记载,上面只写王朝在黑月消失之后,便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文明几乎毁灭。诺克斯人长寿且少生,纵然有地下城邦,但大片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没了黑月,更是寸草不生。先人于是费尽心力创造星空,才使王朝得以喘息。只是前人都已经离世,我们便是他们的下一代。至于王上所问的,史书上也有记载。在交界地,有一个种族,叫作「稀人」。” “稀人?”伍安记住,“倒是没听说过。” “关于永恒之城的起源,大可追溯到无上意志君临交界地之前。稀人是诺克斯人的后代,也是来自于交界地之外。因此,诺克斯人的来历,大抵也是世界之外。” “照你这么说,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诺克斯人带来的?” “这样的确说得通。”司马琰点头道,“女神玛莉卡,便是稀人。” 伍安听闻后大惊:“玛莉卡女神居然是稀人?!” 司马琰点头道:“不错。” 伍安听司马琰确定,心中一些疑虑忽然茅塞顿开。如果说玛莉卡是稀人,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起初,无上意志利用黄金律法统治交界地,封玛莉卡为女王,又给予她神力和权能。但因为玛莉卡是稀人,是外来者,肯定不会寄人篱下。她处心积虑想要摆脱法环对她的桎梏,甚至对交界地的桎梏。之后,玛莉卡知道了菈妮的存在,又知道她既要反抗律法,又是永恒之城新认的主人,于是和她合作,盗走了命定之死,交给菈妮,让她策划黑刀之夜,刺杀大王子葛德文掩人耳目。目的就是借题发挥,玛莉卡怒而敲碎法环。法环破碎,律法崩塌,逐渐失效,使其他规则有可乘之机。菈妮背了黑刀之夜的黑锅,被不停追杀。而玛莉卡也被无上意志囚禁,再不能出黄金树半步。但是她们都留了东西,来引人去拿,最后用其他的规则,顶替黄金律法,达到她们最终的目的。 伍安将这计划大概复盘了一遍,只觉得惊险非常,冷汗不禁流下。他喘匀了气,又想这诺克斯人在下面的壁画浮雕,还有他自己服装,皆是中土之物。可见这稀人与伍安极有可能来自同一地方。想到这里,无异于解了个心结。伍安也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加倍紧张。 司马琰看伍安面色凝重,凑上前小声问道:“王上所思何事?” “……无事。”伍安摇头,似笑非笑道:“多谢太史令点拨,我这便回去了。等到了离开时候,再细细作别。”说罢辞了司马琰,独自往垂星殿去了。 伍安自将这一来龙去脉捋顺一遍,便面色凝重,与起初得了新衣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在左右,低头不语。伍安不理他们,径直往里走,见布莱泽依然坐在那里。布莱泽听到声音,一瞥而去,发现伍安已经回来,立刻起身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伍安强颜欢笑道:“大哥且宽心,东西已经拿到。”说罢拍了拍腰后。 “既然如此,那这就走吧。”布莱泽说完就往外奔,几欲先走。却被伍安拉住,低声道:“大哥如此着急,莫不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不如暂且于这里歇息一晚,明早再另图归处。” 布莱泽归根到底不过是菈妮的侍卫,而伍安则是正儿八经的当朝驸马。虽然伍安叫他大哥,但是与伍安随行,他万事都须听伍安,才方便行动。眼下伍安提出暂住一晚,他虽然心里着急告捷,但也不好推辞。踌躇片刻,回应道:“既然小安兄弟如此说,那就这样吧。” 恰好这时巫马御来到,伍安吩咐道:“麻烦姐姐去给我大哥准备睡觉的衣服,多谢了。” “王上有命,我等当然奉从。”巫马御一颔首,先叫布莱泽去清洗身子,自己则去为布莱泽准备衣服了。 布莱泽布莱泽褪了铠甲后便飞速进了浴房,唯恐别人看到。伍安想要把铠甲搬走,刚刚凑近,就闻到一股子狼骚味。他皱着眉头,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跟着侍女们一起把铠甲搬走。布莱泽洗澡之时,伍安脱了蟒袍,只在门口等着,以便随时听候布莱泽需要。布莱泽也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清洗,这进了浴房,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洗完,布莱泽唤了伍安,伍安接过巫马御手中的浴袍,顺着门缝给布莱泽抵了进去。不多时,布莱泽开门出来,身上只罩着两层兜袍,浑身狼毫肌肉虬结,看上去又是威武又是可怖。至于布莱泽,则是常年穿戴整齐,未曾这般松懈。如今穿的如此松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扭扭捏捏的,倒是招了不少笑声,这其中就有伍安。 布莱泽看眼前众人都因为自己穿着而笑个没完,更觉得无地自容,想要快点回房。伍安看他有了去意,赶紧上前道:“昔日与大哥在红狮子城饮酒,却也只是同其他英雄一起,未曾与大哥单独对饮一次。今日机会难得,你我二人何不就坐下来,就着几叠荤素,喝上几盅?” 布莱泽听到伍安叫自己吃酒,羞意渐渐少了,又见笑声消失,便爽快答道:“好!” 伍安接了口令,喜笑颜开,当即命令巫马御领手下人排了一桌筵宴,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更有荤素拼盘儿,色香味一应俱全。两个人喜笑连连,觥筹不停。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两人从入夜饮到半夜,方才停盏,各自回房睡觉了,留下一桌子烂摊子,等待明天收拾。 伍安许久都没睡到过软床了,他没想到在这地下,居然还能有这等材质的床铺。整个人躺上去,就像躺在棉花里,瞬间就化了进去,然后不停的往下陷。伍安觉得舒服,又觉得刺激,又觉得紧张,这一晚睡得很死,在床上翻来覆去,大梦一场,也算彻底的过了把瘾,解了疲乏。待到第二天,伍安还在睡,侍女们早早的在他房间等候,想要去看他的睡相,却又怕被知道而处罚,因此偷偷偏过头,接着面纱那微弱的光亮去看他。 伍安正过身子,虚抓了两下,接着拱了拱鼻子,轻哼两声后,眉头皱起,双眼睁开。昨晚饮酒乐甚,此时竟觉得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伍安坐直了身子,懒腰抻完,扭头看到侍女,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 “已经不早了,王上。”一位侍女回答完后,拿出了一块铜表交给伍安。伍安一看,时间已经走到了九,跟他平日里的作息来比,他的确是睡得过了。 他掀开被子,叫侍女们先都出去,自己则换好了衣服,来到门外,发现布莱泽已经披挂整齐站在楼下,就等他了。伍安飞身披上巫马御递过来的蟒袍,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一楼,拱手道:“小弟睡过了头,望大哥见谅。” “无妨,毕竟你我喝了那些酒,我今早也差点没起来。”布莱泽道,“既然起来了,那就先吃东西,然后再上路吧。” 伍安点头称是,巫马御早已经为伍安备好了早饭,只等他来吃了。伍安靠桌子坐下,双手齐用,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只求吃的越快越好。他既已饱餐一顿,便想着要走。临出门之前,还将没吃的干果装进了袋子里,想着拿回去给菈妮尝尝。 伍安要走,宫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送行,好在诺克斯人有传送阵门,伍安可凭此法回到菈妮那里。伍安与布莱泽在阵门前拜别了众人,通过阵门,回到了城寨内。按理来说,这里应当有菈妮麾下的士兵看管才对,可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莫不是出事了?”布莱泽刚一小声嘀咕完,就听到龙吼之声回荡四野,直穿云霄。伍安与布莱泽对视一眼,均知道是出事了,于是各自仗剑,奔出城寨。只见铎懿领着人,与一群蓝色傀儡阴兵互相缠斗。头顶天空,巨龙盘旋,亚杜拉大吼一声,口含月光宝剑,寒气逼人,从天而降,盘旋而下。剑刃所过之处,傀儡阴兵尽皆两段。铎懿及麾下士兵趴在地上,待到刃过气消,才慢慢站起身。眼望四周,草木纷飞,而巨龙已经不见踪迹。伍安和布莱泽砍倒几个拦路的傀儡阴兵,算是姗姗来迟。 “王上!大人!”铎懿看到二人,急忙行礼。 “此地刀兵四起,是为何故?”伍安厉声问道。 “赛尔维斯今早面见殿下,有在塔下巡逻士兵,看到大批傀儡兵奔将过来,二话不说便打杀起来。我收到消息,即刻带人从城寨当中奔出。” “殿下如何了?!”布莱泽听到是那阴险恶心的赛尔维斯找菈妮有事,还偏偏巧合般的有了这些傀儡兵,料想一定是赛尔维斯图谋不轨。他与菈妮亲如姐弟,此时不知菈妮安危,自然着急。 “我没事。”未等铎懿回答,菈妮的声音从塔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从塔上坠落的尸体。那尸体被菈妮从塔上踢了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铎懿和其余士兵看到菈妮无事,立刻跪拜道:“臣等护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菈妮挥了挥手:“尔等护驾有功,何来来迟一说?这畜生要我性命,若非尔等,本宫已被他生擒去了。” 众人听到菈妮并不怪罪,顿时宽心,头愈加的低了:“谢殿下!” 菈妮点点头,叫他们平身,又转而看向伍安和布莱泽。此时二人也同样单膝跪下,但一直没有出声。 “少离王,布莱泽卿,请上来,本宫有话吩咐。铎懿,你将战场打扫一番,将赛尔维斯身上的东西一一搜罗干净!” “是!”铎懿应后,不去看伍安和布莱泽,领着人开始打扫战场。伍安与布莱泽顺着楼梯而上,站在屋外台阶,尽皆单膝跪下称菈妮威名。菈妮的全部眼神则都在伍安身上,片刻不离。一会儿后,菈妮莞尔一笑道:“二位私下里不必这般拘礼,速速请起吧。” 伍安和布莱泽同时应了一声,又一同站起。两人跟着伍安过了琉璃帘子,菈妮端坐在木椅上,似笑非笑。虽然她说私下里不必拘谨,但她的一言一行便都透露着威严之气,叫人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只听菈妮问道:“小安,我要你去拿的东西,你可拿到了?” “宇文丞相领着我去了,东西也的确拿到了,但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伍安说完,伸手向腰后探去,把猎杀指头刀交了出来。菈妮看到,想要一把拿过。但又想到自己是公主,必须得处变不惊,于是故作矜持的伸出手来,拿过刀刃,上下打量端详,不住赞道:“好好好!正是此物!小安,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换做谁来,都必然手到擒来。我还要感谢……感谢姐姐,莫不是姐姐,想来朝中文武也不会对我那般礼遇,对我彬彬有礼,还送我衣服。” 伍安这身衣服穿着好看,已经叫菈妮暗自欣赏,如今听了伍安的奉承,更是受用,微笑道:“事情,你办好了,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菈妮说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制沙漏,交给伍安。 “在学院的东门大桥外,有一片芦苇地,芦苇地后面有一处建筑,便是卡利亚书斋,你把这个放在大厅的桌子上。你要的东西,就在和书斋连接的神授塔塔顶上。”菈妮语言神秘,并不点明,只叫伍安尽管去取。伍安帮菈妮的目的就是她那另外一半百足咒痕,如今菈妮这般开口,想必是早知道了伍安的目的,搞得伍安提心吊胆。但既然菈妮并不点破,那他也稍稍安心,接过了沙漏。 “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合作十分愉快,这也要感谢托雷特,使你我结缘。”菈妮对伍安向来矜持掩盖,这一番话倒有些动情,好像发自真心一样。伍安稍稍发愣,点了点头。 “哦对了,还有两样东西交给你。”菈妮从口袋中递出两个瓶子,“这胶制蓝色的瓶子,里头装着的是赛尔维斯研发的傀儡药水,一旦喝下去,身体,尤其是大脑,会产生巨大变化,最后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傀儡。这个白色瓶子,则装着化尸粉,你在尸体上撒上一点,只要碰到体液,立刻就会产生反应,将体液变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直到将人骨肉消散,方才失效。这两样东西你且留好,以备不测。” “我知道了。”伍安接过两个瓶子,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菈妮微微颔首道:“你且先去吧,布莱泽,我还有事情要麻烦你。”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伍安一拱手,跟布莱泽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下了塔。刚巧伊吉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看起来像是在监工。伍安上去跟他打招呼,伊吉看到伍安,倒也热情,连忙请他坐下。伍安把自己和布莱泽前往地下又回来的事情细细说来,伊吉听着,不发一言,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你与布莱泽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浓厚。” 伍安讪笑,挠了挠头:“其实我与布莱泽大哥相处时间也没那么长,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而且他武艺高强性子谦和,实在挑不出毛病,换做别人,也会愿意与他结交的。” 伊吉点头:“你说的不错,布莱泽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跟菈妮,与他交厚,也大抵因此。他能够广结良缘,全因为他的忠厚。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的结局,他的痛苦,想必也是因为忠厚。唉,他这一辈子,甜辣纵横,可终归,还是酸楚与苦恨占了大半。”伊吉说罢,又摇了摇头。 伍安听了伊吉这一番话,心里不安。原因无他,全在于这伊吉是个忠厚长者,鲜少有花言巧语,外加他见识广博,识人知人,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叫人信服。外加上他对布莱泽知根知底,对于他的命,伊吉在冥冥之中,大概已经看到了所谓安排。 伍安心头烦躁,只想找些事情去做。又忽然想到自己给菈妮带的干果没交给她,于是解下袋子,举手放在石头上:“这是我给菈妮带的干果,麻烦您回头交给她。” “一定。”伊吉答应,伍安点了头,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赛尔维斯的尸体旁边,铎懿正在为这具尸体发愁。 “看你愁眉苦脸的,遇到什么麻烦了?”伍安问。 铎懿点点头:“虽说殿下叫我们打扫干净,可是赛尔维斯毕竟是殿下的臣属之一,这……” 伍安冷笑一声:“他都已经想害殿下了,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说完,伍安拿出化尸粉,在赛尔维斯已经分崩离析的尸体块上各自撒了些粉末,霎时间,绿色的酸水涌出,将肢体侵蚀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地的酸水和蒸汽。铎懿看罢,又惊又诧。伍安则毫无反应,收了化尸粉,叫他们继续。自己则出了城寨,往学院而去了。 “前往诺克史黛拉的传送阵门,就在蕾娜魔法师塔中。灾厄之影,可是难缠的对手,切记小心。”菈妮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小心对付。”布莱泽回答。 菈妮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含着些许凝重。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将布莱泽送出了塔,随后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远方的林子当中。 菈妮现在灵魂永续,身子不过是从诺克斯人那里得来的身躯,因此她并不需要饮食。不过她也是在深宫六院当中待过的,是堂堂卡利亚公主。哪怕现在只有粗茶淡饭可吃,也须维持住公主该有的礼仪。她到了城寨,吃饱喝足之后,便昏昏欲睡,想要睡上一觉。此时正值午后,是个睡觉的好时候。她出了城寨来到草地上,早上厮杀过后的残肢断臂全部都被打扫干净,风一吹起,全无血腥味,徒留花草香。菈妮摘了帽子在一边,靠着大石头坐下,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延伸到全身。平日里冰冰的魔女,此时也绽放出放松之后的笑容来。 “晒晒太阳有大好处,尤其对你。”坐在石头上的伊吉说道。 菈妮撇了撇嘴,不耐烦道:“在你眼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我没好处的?” 伊吉听后笑了笑:“你这孩子,能把坏事变好,能把好事变得更好。” “……莫名其妙。”菈妮摇头靠住,闭上眼睛,腮帮子微微鼓起,然后长舒一口气,悠悠道:“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比平时,要舒畅的多。” “我也好久没见到你摆出这副小姑娘样子了。”伊吉呵呵笑道,“想必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谁啊?” “你这丫头,跟别人装傻就算了,他们也没胆子问你。我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伊吉话语嗔怪,但语气始终戏谑,“我说的那人,就是伍安。” “伍安……?”听到伊吉这个名字,菈妮有些许不好的预感,脸色开始泛红,刻意把头低了些,“他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喜欢的紧。” “……你!”菈妮听后,脸色足以和太阳争红。她嗔怒一声,否认道:“我没有!” “别敢做不敢人啊,我的公主大人。是谁借自己母亲的口招贤纳婿,让人家做了驸马。又是谁把象征婚誓的戒指,放在了箱子里,还不给人家钥匙,非得等到最后才能交出来?” 听着伊吉笑呵呵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精光,菈妮气不打一处来。但伊吉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又不能真的对伊吉发脾气。她憋了许久,最后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去理会伊吉。伊吉看菈妮耍脾气,笑的更加开心,随后将伍安交给他的干果送到菈妮怀中。 菈妮感觉怀中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发现是个麻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干果。 “……这是……?” “那小子特意给你带的干果,嘱咐我交给你。” “……谁要他的东西……”菈妮低声嗔怪道。 “你有什么性子对我耍,可别赖在人家身上。”伊吉少见的露出正色,“而且人家刚给你的东西,你不也要了?吃不吃由你,但人家这份心,可要比你来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我哪里不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了?”菈妮看到伊吉有些生气,只在心里嘟囔,并没有开口。她抓了一把干果送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她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又抓了一把吃进去,依然咀嚼半天才咽下,嘴角似有笑意,缓缓道:“还挺好吃的……” 托普斯为了不让自己的毕生心血落入这些魔法师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自焚,其火焰熊熊燃烧,不管是大雨还是一滩又一滩的水,都浇不灭。这火焰便如托普斯的不甘与愤怒,烧了许久才堪堪被灭。达克达斯、艾勒芬勒与布珂布畔被停职,被罚去重建被烧毁的教师宿舍。几大教室的教授全部都被停职,一切重大事务皆由瑟濂来做主张。可以说如果伍安不在学院,那么瑟濂便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了。 这一日,瑟濂收拾完了自己手里头的事情,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前往了教师宿舍的所在。此时教师宿舍的重建已经基本完成,只差给其中重新粉刷墙体,办置家具了。 此时达克达斯、布珂布畔、艾勒芬勒三人各自分别穿着沾满污点的粗布衣裤,倚靠在墙上休息。三个人现在被禁止参加任何学术活动,只是学院打杂的,地位还不如学院里豢养的猫猫狗狗,哪怕是机关傀儡兵,都有人时时保养。这三个却无一人前来关心问候,仔细想来,也是罪有应得。 三个人只是站着,并不说话,彼此之间也毫无眼神交流。这时候门被打开,瑟濂迈步进来,笑道:“三位,这么早,就放工了?” “徒做歇息,校长莫怪。”布珂布畔不卑不亢,眼睛却只与瑟濂对上一瞬,便又别开。 “不怪,不怪。”瑟濂只是笑着踱步,并不多言。艾勒芬勒心里觉得憋堵,直言道:“我休息好了,这就去干活。”说罢就要离开,达克达斯和布珂布畔心情一样,也都抢着要走。 “达克达斯,你留下。”瑟濂叫住达克达斯,其余两人听后不管,只是加快了脚步,生怕瑟濂再叫他们。达克达斯听到瑟濂叫住自己,身子当即僵住,心里凉了半截,转身故作镇定问道:“校长还有何吩咐?” 瑟濂哼笑一声:“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故作谄媚呢?还是说你做小人做惯了,板不回来了?” 达克达斯听后,眉头微缩,唇后两排牙齿狠狠咬住,但他如今虎落平阳,翻身不能,只得卑躬屈膝,别无他法。沉默片刻,说道:“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是个小人,又怎么能说是做惯了呢?” 瑟濂听后哈哈大笑道:“师兄真性情,佩服!” 听到瑟濂改了口,达克达斯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跟着陪笑。瑟濂却立刻收笑道:“师兄这般性情,我刚好有一项大事,交给师兄去办,不知道师兄意下如何?” 当时达克达斯的确对瑟濂招待有加,瑟濂之所以会灰头土脸,身上带伤,那全都是她自己弄的伪装,然后再转而诬陷达克达斯,说他囚禁自己。那时候伍安已经知道了真相,必然大发雷霆,不会有心细细问话,外加他对瑟濂敬爱有加,一定会让瑟濂当代理校长。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达克达斯一个,所以瑟濂必然会让达克达斯离开学院,甚至将他逐出。达克达斯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一直不安,只等着瑟濂快点说出。如今瑟濂开了口,已经让他心安大半。又叫他去办事,更是欢喜,遂不假思索道:“师妹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在所不辞。” “师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瑟濂点点头,扔了一把钥匙给达克达斯。达克达斯抓住,张开手掌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问道:“这是什么?” “瑟利亚结晶钥匙。”瑟濂道,“瑟利亚小镇就在盖利德,你拿着的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小镇内的封印。卢瑟特大师就在瑟利亚,麻烦你去,把他接回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卢瑟特是源流魔法师之一,精通彗星魔法。他要是回到学院,不管是对瑟濂还是对达克达斯来说都有所不利。 “师兄,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还没有问问题的必要。”瑟濂提醒道。达克达斯听后,立马会意,不再多嘴,拿着钥匙告退了。过了一会,瑟濂走出门来,发现穆格拉姆正在门口侯着。穆格拉姆看到瑟濂,问道:“校长放他南去,却是为何?” “我有事情安排与他,汝不必多问。”瑟濂知道他是伍安派来监视自己的,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转而问道:“汝特此前来,必有事故,是为何事?” “少离王回来了,在校长室寻找不到,特让我来找您。” “哦?小安回来了?”瑟濂笑意满满,怨气一扫而空,随即迈步离开,回到了校长室。此时伍安正在屋子里等着,看到瑟濂,立马起身拱手。还没等他开口,瑟濂就扶住他:“你现在是王者,应当是我给你行礼,怎得你先给我点头哈腰了?” “尊师重道,不可不行。”伍安答道。瑟濂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一遍伍安,说道:“真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师父过奖了。” “你前去卡利亚城寨,可见到了公主殿下?”瑟濂问完,伍安便把自己所做之事简略说了,至于自己推论出来的事情,则一字不提。瑟濂点头道:“能够傍上殿下,日后有大好处,你可要小心行事,别惹得那位公主生气才是。” “徒弟知道。” “既然还有事要忙,那你便去吧。要不要再去瞧瞧你那丈母娘?” 伍安摇头:“要事在身,要是见了,估计又要耽搁,索性把事情办妥再见。”伍安说完,又与瑟濂寒暄几句,然后出了学院东门。 学院东门前有一座大桥,过了大桥再往东南方向行几十里,便就到了卡利亚书斋门口。伍安前脚刚刚踏上大桥,后脚就听到兵器摩擦、杀声不断。伍安赶紧奔将上去探探虚实,只见尤拉正与一个黑衣人打的正酣。 第30章 词宗库斗转星移,落俊星彪炳史册 却说尤拉与那黑衣人斗在一处,战了十几回合,竟然不分胜负。伍安看到尤拉有难,赶紧拔剑上去帮忙。尤拉看到伍安,先一愣神,便失了先机,叫那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招钩爪朝尤拉面门扑去。伍安看他快要得手,立刻展开遮影步,轻松格开一剑,又趁势在他腹上狠狠踹了一脚,将那黑衣人踢出几米,在地上连滚带爬。 “前辈没事吧?”伍安问道。 “没事。”尤拉回答,“多谢了。” “这人是血指吗?”伍安想起当时遇到尤拉时,他自己称自己为血指猎人,会跟他交上手的人,估计都是血指。 尤拉果然点头道:“鸦山杀手,他是强敌,还需小心。” “没想到啊尤拉,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交到朋友。”鸦山杀手冷笑道。 “本事不大,话倒不少。”伍安说完,挺剑就要冲上去,却被尤拉抻刀拦住:“他是我的。” 尤拉是血指猎人,以狩猎血指为天职,这鸦山杀手,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手刃的。伍安不想扫他的性,于是站在旁边,等待一有异样,立刻拔剑相助。 “看来我倒成了你们竞相争夺的猎物了。”鸦山杀手耸了耸肩,“不过要杀我,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尤拉并不听他废话,迈开步子冲上前去,举刀便砍。他那长牙刀足有四尺半,比伍安的海角落日剑还要长半尺,而且锋利无比,不管远近都能挥洒自如。反观鸦山杀手,兵器只有右手腕上的一只钩爪,如果近不了尤拉的身,就完全发挥不出应该有的作用。 一寸长一寸强,伍安看二人兵器长度如此悬殊,又见识过尤拉的手段,内心自然觉得尤拉能赢。只见尤拉箭步上去,刀刃朝着鸦山杀手额头砍去,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鸦山杀手却不闪不避,也不格挡,只是站在那里面对尤拉的攻击。伍安看到他如此泰然自若,想必留有后手。果不其然,那鸦山杀手在刀刃砍到自己的前一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雾和鸦羽。尤拉错愕片刻,身后刃风便朝自己要害袭来。尤拉收势转身挥砍,却发现鸦山杀手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尤拉退后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鸦山杀手浑身被一团紫气包裹。他偏过头一瞧,只见伍安左手凝成爪状,各个关节死死扣住,掌中紫气横行,想来是他用什么法子,将鸦山杀手禁锢在原地了。 “只要前辈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折断他的四肢,不让他再用那邪门功夫。”伍安说完,左手五指并的更紧了些。鸦山杀手浑身作痛,却感觉咽喉被人死死扣住,叫不出声来。 “倒也算不上邪门功夫。”尤拉说道,“刚才他那一招,名叫潜雾猛禽,是一招很厉害的轻功身法。虽然不能日行千里,但是能避实击虚,攻敌人出其不意,是鸦山门的绝技之一。”尤拉说完,又看向左手,“你这一招,也挺邪门。” “重力魔法,”伍安解释道,“原本我用的还不怎么熟练。自从拿到了拉塔恩的大卢恩之后,慢慢的就能运用自如了。” “拉塔恩……”尤拉先是小小一惊,随后默默点头,“早听闻有一位叫少离王的英雄杀了不可一世的碎星将军,原来那英雄就是你。” “不敢当。”伍安笑道,转而看向鸦山杀手,“他怎么处理?” “杀了便是。”尤拉手起刀落,将鸦山杀手人头砍下,甩了刀上鲜血后收刀入鞘。伍安看鸦山杀手已死,左手一松,尸体应声倒地。还没过多久,便有乌鸦飞来啄食尸体。尸体不久又化作一根鸦羽,飞到伍安的手上,随后自然成灰,消失不见了。 “刚才这是……”伍安还没反应过来,尤拉一刀便砍了出来。伍安下意识的想躲,在原地留下一团黑雾和鸦羽,自己则从侧面绕到了尤拉身后。 “就是这个。”尤拉收刀,“这潜雾猛禽,你现在已经学会了。” “……就这么简单?”伍安半信半疑,但是刚才自己的确使出了和鸦山杀手一样的身法。 “信不信由你,你也说了这东西邪门。”尤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沿着大桥向对面而去。伍安跟在他身后,二人下了大桥,尤拉翻身上马道:“我接下来要去亚坛高原,猎杀其他血指。” “可是要上亚坛高原,需要走大升降梯啊。”伍安现在身上就带着启动大升降梯的符节,只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尤拉摇摇头:“去亚坛高原的路不止那一条,在利耶尼亚湖,有一条山夹小径,走到头,便是古遗迹断崖。从那里上去,可以直达亚坛高原。不过那里瘴气弥漫,道路险阻非常,还有许多妖邪挡路,甚是难走。” 伍安本身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他又不想尤拉这把年纪还去受那样的苦。想了片刻,将大升降梯的符节拿了出来,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既然前辈要上亚坛高原,又何必去走那崎岖险路?还请前辈收下符节。” 尤拉看到,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用了。我之所以走古遗迹断崖,是为了避人耳目。你想想看,你如今已经名扬四海,远在罗德尔的领袖,早知道你会走大升降梯这条路。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摇大摆的上来吗?我想现在在亚坛高原的升降梯口,已经有重兵把守了。况且要去亚坛高原的肯定不只有我一个人,那路上的妖邪,自有人替我灭了,你也不必担心。岂不闻‘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恰好还未曾见过古遗迹断崖的风景,此番前去,正好一观。” 伍安听他说的在理,不予反驳,只是沉默着点头,心里依然犯着犹豫。只听尤拉继续道:“你既然都是一方王者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东西交出来,转赠别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你现在有着一定的名望和权势,就更不能随随便便,总要考虑利害。你或许能让别人获利,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有亏损,知道吗?” “……伍安谨记。”伍安低头称是,尤拉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大有作为。做错事不要紧,改过来,再慢慢学,总能成才。这符节你好好拿着,不要再轻易拿出来。我这就走了,小安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扬鞭拍马,绝尘而去。伍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仔细咀嚼了几遍他说的话,心里略微有些执拗,甚至想要发脾气。可是他这股气又无处可撒无话可说,索性憋住,故意不去想,转而投书斋去了。 “你心里很不高兴,又委屈,又憋屈。”梅琳娜说道。 “有段时间没听到你说话了。”伍安现在正在气头上,言语难免带刺。梅琳娜听后沉默少许,说道:“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了,我道歉。” 伍安听后长叹口气道:“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梅琳娜不解,伍安点头道:“我有了地位,有了权势。我改了名号,换了衣服,却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可是我失去的,又是换不回来的。‘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唉……”伍安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才最为贴切,只留一声叹息。 “世道兴衰不自由。”梅琳娜道,“万事万物的发展不会因为你我的意志而改变。” 伍安沉吟片刻,略微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随后又长舒一口气,“暂且不聊这个了,先进城寨吧。” 伍安穿过芦苇地,推开书斋大门进去,穿过一条十米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一处大厅当中。这里长椅横竖摆放整齐,在第一排椅子前另有讲台和一张大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乌金色的观星仪。整个大厅放眼看去,其陈设与城寨二楼的房间别无二致。伍安四处转悠,发现这里倒是干净许多,看来是有人时时打扫。伍安上了讲台,将沙漏放置在书桌右上角的凹槽当中,随后用力拧下。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相扣,齿轮旋转。沙漏的底部露出一个小口,隔在沙漏中间小口的障碍物也忽然消失,只见沙子先从上面流入下面,随后又从底座的小口流了进去。 伍安刚想埋怨一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整个书斋突然开始震动。伍安险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去抓沙漏,才堪堪站定。他展开重力魔法,稳定身形。伍安抬头向四方看去,整个大厅并无任何变化,只听到齿轮之间互相运作,隆隆作响。 “看来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了。”伍安等到稍稍稳定了些,找了个位子坐下。说来也怪,伍安站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椅子上,则气定神闲,稳稳当当。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沙漏中的沙子完全流尽,整个书斋也都稳定下来。 伍安起身,甩了下袖子,来到书桌后面,发现墙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墙壁两边各自一个长窗缺口,下圆上方,倒像是整个倒了过来。伍安疑惑,小心走了上去,行了几米之后,豁然开朗,不禁嗔目结舌,大吃一惊。只见整个书斋内部的结构已经彻底都倒了过来。伍安原本在书斋最低端,经过刚才这一番天翻地覆之后,伍安此时现在正在书斋的最上层,而他自己竟然全没有上升的感觉。 伍安站在窗户边缘,手扶着墙壁往下看,咽了口唾沫。这大书斋上下楼层颇多,墙壁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书柜。再往下看看不到底,只是一团冷森森的迷雾。在迷雾上是错综复杂、用以支撑的横木竖梁。此时大书斋寂静无声,真叫人心里发毛。 菈妮曾告诉伍安,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与书斋连接的神授塔顶上。既然伍安现在已经身处最高处,那也就说明,他现在需要一路向下,找到通往神授塔的道路才行。 伍安探出脑袋,还在观察那里有能下去的路,他虽然能用重力魔法攀附在墙壁上,但是现在虚实未知,他的内力能不能支撑着他一路跑到最下面,还很难受。万一跑到一半掉了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伍安琢磨一会,想了个稳妥办法。他先沿着墙壁一路斜着下去,先到书斋楼层上,然后一点一点向下。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最起码安全。 伍安敲定了主意,这就开始行动。他开始运气,将手脚都附上魔力,随后沿着墙壁,斜着向下前进,一路跑到了第一层平台上面。伍安两脚刚刚落地,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一样,踏空了一下。伍安身子向前绊去,尚还立足未稳,忽然前方地板中飞出一把石剑。幸好伍安反应快,外加上刚刚学到的潜雾猛禽,在石剑碰到他之前就已经用轻功躲在一旁。要不然,那石剑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给他扎个大大的窟窿。 伍安翻身站好,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平台黑白相间,俨然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刚刚的石剑正是从一块黑石板底下刺出,随后便是一整个石头人像冲出来。伍安向左右看去,只见每一层上都有这种石头棋子,数量不小。他们从地板下翻转上来,僵硬的横竖行动。看样子正是刚才伍安触动了机关,才唤醒了他们。 伍安对于棋艺一窍不通,稍微会下一点的就只有象棋。而这棋盘黑板相间,棋子走在格子当中,自然也不会是围棋。看到这里,伍安倒是松了口气。反正他对于这棋一概不懂,若是能发现其中规律,逃出生天,那算自己机敏。遇到的要是自己知道如何进行的棋类,却还是受困于此,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伍安所处位置靠近边缘,目前来说还算安全。他看那些棋子各自为战,也并没有一股脑的朝伍安冲过来,看来它们只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线前进和攻击的机械。伍安身体紧贴墙壁,仔细观察眼前的几个棋子,随后单手搂住袍子后摆,在横砍竖劈的刀剑之间穿梭。起初伍安还觉得十分轻松,这些棋子长得唬人,但是移动起来十分缓慢,攻击速度也不快,以伍安的身法,都可一一轻松躲开。 他一路狂奔,丝毫不去管身后的动静。等到他准备下到下面一层的时候,却被一把石剑拦住了去路。他后跳躲开,又是一招石剑拦住他的脚步。他开始向四处躲闪,结果每一个地方都有石剑在等着他。伍安退到中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包围。只见那些棋子一同举剑朝伍安头顶劈下,伍安眼疾手快,用出潜雾猛禽,随后腾越而上,又踩着这些棋子逃出生天。趁着它们都聚在一起,伍安顺着楼梯到了低下一层。过了棋盘,第二层又出现了新的麻烦。地板下不断升降出蓝色的魔法水晶球,水晶球之间用蓝色的线连接。不用想,这线只要一碰到,身体立刻就会被切断。伍安咽了口唾沫,心中咒骂了一句,埋怨道:“这大书斋是谁设计的?!至于用这种手段吗?” 心里头空想可不能让伍安飞过去,他定了定神,然后箭步出去。上一层他虽然够快,但还是被包围了。他也没那个耐心去细细观察,只要自己再快一点,一定能够冲出去。伍安下了决心,先是将蟒袍脱下,揉成一团,一把向前面扔去,随后全力向前。就在伍安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魔法球的运动忽然同样加快。伍安眉头皱起,用出全身力气,动若脱兔,奔如猎豹。他的身影穿过,辗转腾挪,速度丝毫不减。此时蟒袍已经散开,眼看就要落到线上,被一切两段。伍安一跃而上,双臂一张一伸,已经将蟒袍穿在了身上。随后伍安落地翻滚,躲过了头顶的线,随后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到墙边,又伸腿蹬了一下,又过了几条迷阵。 伍安滚了一身的灰尘,打算故技重施,依然把蟒袍一抛而去,自己继续发足追上。楼梯近在眼前,伍安正要跳起,却发现蟒袍忽然一落,到了一个头戴大帽身穿黑袍的神秘人手中。她呵呵笑了两声,身子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蓝色荧光,转身飘然而去。伍安心里一急,一下跃到了楼梯边上,快步向下,却不见那女人。只听到下面有个声音传来:“你这不速之客,身手倒是很好。” 伍安蹲在楼梯边上向下一瞧,发现那人正站在的斜下对面,隔着好些距离。她所在的楼层却不像伍安眼前的这般颠倒,书架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未曾告知就登门拜访,实在抱歉。”伍安衣服被突然夺走,心中自然不快。但是为了衣服,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耐着脾气发问:“贸然闯入,实在无礼,我在这里向您赔罪。”说罢一作揖。 那人看伍安向自己行礼,哼笑一声,点点头道:“既然有礼,便下来说话便是。”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衣服,“想要,就亲自过来拿。” 伍安眉头微皱,随后收礼,顺着楼梯到了下一层。虽然这一层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机关并没有少。明枪暗箭不断从地板下和书架里冒出,伍安用足十二分精神躲闪。伍安拔出剑来,躲闪之后便挥剑将枪箭砍去,左手再尽量抓住,投向机关处。伍安辗转腾挪,俊秀身形在刀光剑影当中旋转穿梭,恰似剑舞,并不叫人觉得狼狈,反倒是赏心悦目。那人看伍安身手了得,也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将衣服打开,好生捋顺一番。 伍安躲过了最后一发暗箭,握在手中后折断,随手扔了下去。伍安来到那人面前行礼,那人点头道:“孺子可教。”说完将衣服上下打量一番,“这材料当真不错,想必造价不菲。” “这衣服是别人相赠,但造价确实不低。”伍安低头回答道。 那人点头,没有往深了问,转而道:“我叫米丽安,是大书斋的魔法教授。”说完背过手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现如今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伍安素知学院人员不少,这大书斋正在学院东门大桥外,所隔不远,之所以没人,大概是因为学院之前闭门造车,外加上这里有菈妮的秘密,所以才只有米丽安一个人。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米丽安问道。 “代人取物。”伍安话虽这么说,可是菈妮并没有让伍安来取什么,而是伍安自己要来拿那另外半个百足咒痕。伍安如此开口,全因为假借菈妮的名号,在这里方便行动罢了。伍安刚才看米丽安似乎能够在中短距离之内实现随意穿梭,料她是个高手。与她纠缠,恐怕不能速战速决,反倒要吃不少亏。不如狐假虎威,借着菈妮的面子,做自己的事。 伍安将袍子套上,惹得米丽安眼神打量,说道:“你既然能拿到颠倒书斋的沙漏,看来托你取物的人来头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你自行方便吧。” 伍安点了点头,转而向下看去,只见一条又一条横叉竖立的梁木七上八下在塔中,底下则是迷雾,一层薄薄的实木露出些许,像是个升降梯。 米丽安顺着他眼神看去,问道:“你是要到最下面去?” 伍安没回答,只是点头。米丽安继续道:“大书斋的机关启动之后,并不是简单的上下颠倒,相信你刚才闯过那三层,已经体会到了。这下面的路,更需要你处处小心,一直踏着这些横梁下去,最后踩下升降梯的机关,然后才能到达最下面。” “看来不简单。”伍安向下左顾右盼,只是身体迟迟未动。米丽安知道他心里焦急,但表面上十分镇定,倒对他很得意,说道:“这横梁不好过,更有老鼠上上下下窸窸窣窣,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畜生分神,失足掉下去。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伍安听后看向米丽安,她挺胸抬头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是在等着伍安请教她。伍安也果真没让她失望,当即低头行礼道:“还请前辈指点。” 米丽安满意地点头,背手悠悠道:“我会的东西不多,能够教你的,一个是瞬行之术,另一个,则是罗蕾塔的大弓,今日便都传授给你好了。” 伍安听到米丽安如此大方,心中暗喜,脸上却只是小小得意,拱手称谢。米丽安也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是受人所托,那便怠慢不得,这就开始吧。” 自观星者这个群体出现,到后来国家林立,王朝更迭,千百年过去,时间与空间的魔法,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可行的方案。不管是彗星派还是流星派,亦或者是卡利亚王室,一概对时空魔法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然而,米丽安却能在这书斋当中,悟出了些许空间魔法。这瞬行术,能让人在瞬间移动到十米外的任何方向。虽然只是短短十米,但能够使用轻松如反掌观纹,已经是叫魔法师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如果不是米丽安一心钻研魔法,半步不离这大书斋,而是选择进入学院,一定能够开宗立派,与其他教授齐名,甚至超越源流魔法师。 不管是哪个魔法师,在教学之前都会跟伍安说,学习魔法最重要的便是记忆和想象。伍安本身资质、悟性全都不差,学习魔法自然不算难事,可是这瞬行术,他却觉得学起来难如登天。不管他怎么回忆,也不过是米丽安闪来闪去的样子。米丽安为了能让伍安明白,亲自用瞬行术一一闪到那些横梁上面,然后再从下面回来。来去之间进退自如,毫不拖沓,看得伍安目瞪口呆。他虽然也想速成,可是不论怎样都没办法达到米丽安的境界。两天过去,瞬行术学的没什么长进,罗蕾塔的大弓倒是青出于蓝。 米丽安作为一个教授,肯定希望看到自己教的学生进步神速,甚至胜过自己。伍安将罗蕾塔的大弓在短时间内便练的出神入化,让她很是满意。但这瞬行术,却让她伤了脑筋。她思来想去,觉得伍安并不是记忆与想象出了问题,而是他的心态。他练来练去,终究是在这几层上下之间来回窜动,如果让他纵身一跃,从这里跳下,又该当如何?为了不粉身碎骨,情急之下激发出潜能的例子,未尝不有。想到这里,米丽安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心里盘算着,竟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又害怕伍安察觉,赶紧收住。 伍安刚刚吃过干粮,现在还靠在栏杆旁往下面看,盯着那些横梁发呆。米丽安看他并不注意自己,悄悄的走到他身后,随后弯腰双手勾住伍安脚踝,继而用力一掀,将伍安一下掀了下去。伍安反应神速,双手立刻勾住栏杆撑腿,急问道:“这是何意?” 米丽安刚才甚至没看清伍安是怎么腾挪身手的,呆了一呆,看他已经抓住撑腿,身子还在下面荡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出随身匕首道:“莫怪我,为了你能速成,只得出此计策!”说完举起匕首便朝伍安手指削去。伍安一急,下意识的松开手。米丽安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不及伍安,要趁他还未发力时让他下坠。所以他刃锋一转,将撑腿砍断,伍安双手无依,直向下落去。一股强风吹在他背后,却又拖不住他。伍安想要施展重力魔法,可是他需要支撑点才能够发力,如今他在半空当中,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挺着强风,飞速下坠。 伍安拔出剑来,努力控制着身体朝着竖立的梁木上去。长剑插了进去,伍安稍稍宽心,双脚一点一点蹬在上面,向下划了几米,才堪堪停住。他松了口气,抬头望去,距离坠落之地已经相去甚远。米丽安看伍安已经停住,先是放心,随后又感失望,大声问道:“诶呀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那我也不能情等着摔死吧?”伍安嘴里嘀咕着,看准了另一个横梁,运力在双脚,飞身一跃,立在上面。发现这横梁倒是不宅,还能容一人站住,但仍然需要小心行之。伍安东张西望,顺着这些梁木一层一层下去。他越是往下,梁木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根竖立梁木杵在那里。伍安一跃,攀扶其上,再往右看,远远的便是升降梯了。但是这距离过大,伍安刚才闪转腾挪,多用法术,耗费了不少气力,如今这再一跳,如果半道魔力不足,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伍安思考一阵,决定赌一把。他把剑收好,换了个好发力的位置,随后运足力气,飞身一跳。直等到他跳出去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出来,自己没办法跳到升降梯上面去。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控制,开始向下坠落。伍安身一颤抖,满脑子就想着要到升降梯上面去。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落在了升降梯的地板上,毫发未伤。刚才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米丽安在上面欢笑道:“好小伙!这瞬行术我还须踩着地才能施展,你居然能够在半空当中就能运作!” 伍安听米丽安说完,方才醒悟,自己在情急之下学会了这新身法,先前对米丽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说道:“多谢大师。”随后向上一作揖,接着转身踩下机关。齿轮们咬合,先是干瘪的响了几声,然后开始慢慢运转,将升降梯慢慢带了下去。到了最底层,升降梯停下。伍安向上一看,头顶尽是黑蒙蒙的一片,偶尔能看到点点星火,大概是那些楼层点的灯光。伍安不曾多看,出了升降梯,走到大门面前,徐徐推开。强劲的冷风从门缝当中吹进来,刺痛伍安的肌肤。伍安咬牙忍住,任凭寒风划过。他开出了一条容他过去的缝隙,眯着眼睛横住双臂挡着,艰难走了几百步,随后风渐停息,伍安垂下双手,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大书斋,此时正站在一座大桥之上。此刻风和日丽,站此高处,实在叫人心旷神怡。伍安刚走过风场,只觉得全身轻松,舒展一阵,然后才走过大桥,到了对面的神授塔。伍安推门而入,顺着升降梯到了上面。 伍安踏步直上,发现一具巨大的尸体横躺在塔顶中央,正背对着伍安。那尸体全身焦黑,头顶略有几根红色毛发。伍安绕到正面,定睛一看,那尸体的脸已经腐烂,看不清容貌。全身却像一堆堆积的死灰,只待他轻轻一吹,便可随风而去。伍安又低头看去,发现,尸体双手正抓着什么东西。伍安用力掰开一瞧,正是另外半个百足咒痕。 东西已经找到,伍安喜出望外,将百足咒痕好生保管。随后又看向那尸体,心里已经明白,这正是菈妮所抛弃的肉身,经历她自己摧残,外加风吹日晒,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伍安看到,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接着佩服起菈妮的意志与决绝。他顺着神授塔的升降梯一直向下,穿过了好长一段植林掩映的小路,最后拐角出去,发现竟已回到了刚到书斋时的那座大厅。米丽安正站在那,似乎等他多时了。 “你要的东西,可有拿到?”米丽安问,伍安点头。 “那……这便要走了?” 伍安沉默片刻,回答道:“尚有托付在身,恕不久陪。” 米丽安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既然有事,就速速而去吧。不过在那之前……”说着,米丽安将那沙漏从凹槽中拔了出来,扔给了伍安,“我这地方,还是不容别人轻易进入的。你且把这东西还回去,免得生事。” 伍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大书斋。不是怎的,出了门便想松口气,再不动弹分毫了。但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他去做,半点闲暇都要不得。踌躇片刻之后,便又振作,拍马找了赐福,回到了圆桌厅堂,赶紧前往罗杰尔之所在。此时的罗杰尔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那屋子里一股尸身腐烂的恶臭,罗杰尔浸泡在这股味道里,躺在榻上。他全身已经腐烂瘫痪,两眼无神,硬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等伍安前来。圆桌厅堂的人都在门口守着,其中还包括了百智爵士和涅斐丽。这对父女见面,彼此都称对方大人,脸上带笑,举止饱含恭敬,却再没有一点亲人情分。只是打个招呼,便分站两旁,叫其他人隔开了。 伍安赶到和众人打了招呼,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知道罗杰尔情况不妙,遂赶紧进了房间。他忍住味道,赶到罗杰尔病榻前,第一时间拿出了两个百足咒痕。罗杰尔看到百足咒痕,两眼登时放出光来,整个身躯都有了生机。只听他挣扎着嗓子,含糊道:“王上……恕我不能……” “先别说话了。”伍安拍了拍他的被子。 罗杰尔看到咒痕,心满意足,抽动嘴角笑了笑:“王上可将两个咒痕合二为一……然后……就……能够植入黄金树中,以作规律……运……”他气憋在这里,往下说不出来。伍安照着他说的,将两个百足咒痕慢慢合在一处。两个咒痕距离一近,便都像活了一样,如同长虫那般肆意舞动着。伍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根咒痕拼在一起。罗杰尔看到两根咒痕合二为一,已然了无牵挂,大笑一声,便闭了眼,咽了气,再出不了一声了。伍安虽然与他交往不深,但是人既已死,也是惆怅万分。他将咒痕收好,当即出门将死讯告知了众人。众人听闻,无不黯然嗟叹。与罗杰尔交好者,更是暗自潸然泪下。众人来到史东薇尔,由百智爵士主持了葬礼,最后将罗杰尔的尸身埋在了城外墓地,墓志铭为「求生者以探寻死亡」。 几天之后,伍安守灵结束,又换上行装,来到了学院,来看望蕾娜菈。他先是去拜见了瑟濂,瑟濂听说了罗杰尔的事情,假装悲伤了一阵,随后又托付伍安,源流魔法师亚兹勒大师还流离于交界地,麻烦他注意。如果遇到,便将他带回来,随后将亚兹勒的模样长相告知了伍安。伍安领命,继而去看蕾娜菈。蕾娜菈看伍安前来,大喜过望,一把揽住他,问了他许多事情,也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伍安知道她神智不清,说出话来,难免被她加以改编,万一她一个不经意的说错,可大大不好,于是只是简略含糊而过。至于蕾娜菈与他所说之事,大多不着边际。伍安听着倒不往心里去,只是作为笑料,徒增乐趣罢了。蕾娜菈听到伍安为女儿做了那些事,十分欢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叫伍安自行去大书库去找一个箱子,那里装着对于菈妮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还嘱咐伍安在必要的时候交给菈妮。伍安看蕾娜菈郑重其事,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自己不敢怠慢,接了钥匙收好。 两人又谈笑一阵,蕾娜菈催促伍去拿东西。伍安到了大书库,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箱子,插上钥匙拧开一看,里面只放着一个散发着莹莹如星似钻的戒指。伍安眉头皱了皱,还是将其带好。伍安回来,发现蕾娜菈已经睡着。伍安给她盖上被子,正打算守她一时半刻,忽然那琥珀发出亮光,随后有声音从中而来。 第3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1) “王上,布莱泽前往诺克史黛拉,至今未回,恐生变故。望王上速回,通过传送门阵,驰援布莱泽。” “布莱泽大哥有难?!”伍安低声发问,却无一句回应,看来这是菈妮提前在琥珀里留下的消息,要么是她有要事缠身,要么就是她也身处险境。但伍安此时来不及多想,快马加鞭赶回了城寨,并立刻要求见铎懿,询问情况。铎懿听说伍安急忙传见,立刻赶到伍安跟前。伍安问起菈妮的安全和布莱泽的处境如何,铎懿回答菈妮依然在塔中,亚杜拉在塔下把守。至于布莱泽如何,他一概不知。 伍安眉头紧锁,还要再问个明白。这时候菈妮从铎懿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按住了铎懿肩膀,说道:“是我叫你回来,王上就别为难他了。”说完转身而去。伍安看到,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最严重的,便是不安。他眉头不舒,跟上菈妮,来到了塔底。 “传送门阵在哪里?”伍安直问道。 菈妮看到伍安这般着急,甚是欣慰,道:“你很关心布莱泽,我很高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安。”说完,菈妮侧过身子看向伍安。他的面庞不再像之前相见的那般水润光滑,而是显得十分沧桑,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但菈妮的眼神依然是年青脉脉。伍安愣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把他怎么了?” “别误会,布莱泽与我亲密无间,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他下手。” 菈妮的话并没有让伍安感到一丝的放松,他又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遇难,是为了骗我回来?” 菈妮冷笑:“你不一样借着我的帮助,拿到了另外半个百足咒痕吗?”随后眉头转愁,“不过我并没有说谎,布莱泽他,的确断了音信。”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伍安此刻对菈妮提防得紧。 “你可别怀疑我,我的确擅长撒谎,但是我从来没骗过你。若他没有事,我也不会叫你回来。”菈妮本来并不因为伍安对自己的敌意而改变态度,但是这事与布莱泽的性命有关,菈妮心里也是焦急一片,言语稍有怪罪之意,但她始终都不去看伍安。说道:“暂且稍安勿躁,随我来。” 伍安看她自己走到赛尔维斯魔法塔门口前百步外的一处遗迹,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跟着。菈妮走到砖石上,抬起脚踏了一下,随后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出现。菈妮迈着步子走了下去,伍安跟在后面,来到地下,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到处都瘫坐、瘫倒着许多的人体。他们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全身躯体扭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但是身体却毫无腐烂的迹象。这些人各式各样,男女老少,不一不少。伍安杀人无数,死人也看得多了,但瞧见这群人的模样,还是觉得一阵不适。 正在伍安观察期间,几个高大的身体忽然开始行动,直朝着两人冲去。伍安眼睛不看,只是下意识的拔剑挥去,只一剑就将攻向自己的敌人砍成两半。菈妮则大手一挥,一阵冰雾散开,将那些动起来的傀儡冻住,随后轻轻一点,便尽皆碎裂。只听菈妮冷笑道:“这个老东西,研究出来的玩意倒挺好用的。” “刚才那些是什么?”伍安问。 “货真价实的人。”菈妮回答,“同时也是赛尔维斯的试验品。有一些是喝了他的药水,有一些则是他亲自创造的。”她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往里走,又到了一处房间,这里放着许多精密仪器,还有书架书桌,堆放着不少的书籍和文章,伍安随手抄起一份拿来看,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图画,他一点都看不懂。伍安撂下文章,又左顾右盼,发现这房间已无去处,不免问道:“你到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菈妮并不作答,走到一面墙前,伸出手用力一按,只见她眼前的墙出现了一扇门大小的空缺,里面另有一个空间。菈妮走了进去,伍安依然跟在后面,却被菈妮叫住:“怎么,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伍安听菈妮这么一说,赶紧走到一边去。菈妮看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径直走到一具身体跟前,将手放了上去,随后闭上了眼。一条如同银河的光带将那具身体包裹住,随后菈妮失神倒地,两只眼睛已经暗无光泽。先前被她触碰的那具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先是换了身朴素的衣服穿上,随后抓起菈妮的脚踝,将其拖了出来。伍安看到眼前从未见过的人拖着菈妮,当即就要拔剑,但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菈妮?” “好眼力。”菈妮刻意的眯了下眼睛,随后一张若隐若现徒有轮廓的半张面庞出现在菈妮的右边脸庞,并且和菈妮的脸做一样的表情,嘴巴一样的动。伍安刚才以为菈妮遇害,急要出手,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菈妮这具新身体比之她先前的更加美貌、冷艳、高贵,虽然她身上穿着朴实无华,但是掩盖不住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这是……你的新身体?” 菈妮点头:“赛尔维斯,是个很有学问的魔法师,其掌握的知识与能力,丝毫不逊于学院的教授们。不过他并不想委身于学院,而是不断寻找合适的躯体,为自己的实验添砖加瓦。” 伍安不说话,菈妮续道:“他醉心于创造傀儡,创造越来越完善的,与人无异的傀儡。诺克斯人利用泪滴创造新的模仿其他生命的生命,而赛尔维斯则是让生命不再是生命。我起初会同意他入我麾下,便是因为他的这门技术。不过他居然异想天开到想要让我也成为他的走狗,就太不自量力了。不过好在,他没有白死,不禁给我留下了这副身体,还有他的毕生心血。”菈妮说完看向伍安,“那东西,你还带着吧?” 伍安摸向腰间口袋,拿出了先前菈妮交给他的药水,扔给菈妮。菈妮一把抓住,一边说一边给她原本的那具身体灌入药水:“这就是赛尔维斯绞尽脑汁,耗费精力发明出来的傀儡药水,活人喝了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丧失一切思想和意识,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而躯壳喝了,便会变成更加听话的傀儡。” 菈妮刚说完,那身体直起腰来,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起身,一动不动。那身体原本脸上已现老状,此时却又变得年轻貌美,真成了个瓷娃娃。只是杵在那里,一声不吭。菈妮走到她面前,问道:“我是谁?” “我的主人,月之公主菈妮。”那身体回答。 “不,现在你是菈妮。”菈妮纠正道。 那身体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点头道:“奉主人之命,我是月之公主菈妮。” 菈妮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去菈妮魔法师塔上居住,日常饮食自有人照看,明白吗?” 身体点头,菈妮道:“很好,现在就去吧。”她吩咐完,身体自己便出了地下房间,径直往菈妮魔法师塔去。菈妮封住了通道,看着那身体上去,这才放心。 “这是玩什么花样?”伍安不解。 “以防有些人自作聪明,有些人不识时务。”菈妮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解释。伍安站在原地,左右想不明白。直到菈妮拿布莱泽催他,他才赶紧跟上。二人来到蕾娜魔法师塔下,一个传送门阵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3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2) “就是这个,走吧。”说完,菈妮将身子一转,化成一团雾水,接着消失不见了。伍安看菈妮不见,心头一惊,却听到脑子里有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在你身体里。” “菈妮?”伍安诧异,“你怎么……” “这就是赛尔维斯那老贼厉害的地方,造出来的傀儡,可以变为灵体。”菈妮道,“快去诺克史黛拉吧。” 伍安一点头,通过传送门阵,一阵天钻地砖之后,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一处河流旁边。这里暗无天日,目光所及灰黑一片,耳边徒有潺潺流水之声。 “这里是哪里?”伍安问。 “安瑟尔河的主游。”菈妮刚刚回答完,便又有一个声音出现,不消说,便是梅琳娜了。只听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菈妮稍一愣,反问:“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叫本宫先回答你的问题?!”菈妮一阵嗔怪。二人纠缠不清,当即现出原形,面对面站住。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梅琳娜像往常一样垂手站着,菈妮则抱怀皱眉,久久才道:“你这身打扮,像是女巫。” “还是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梅琳娜道。 菈妮听她岔开话题,怒道:“本宫哪里有回答你的问题?你这木头,脑子真不好使。” 梅琳娜不管对什么人,都少有情感流露,如今对菈妮,却眉头紧皱双眼含怒。菈妮生来娇贵,又有决绝之性,面对梅琳娜,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对方。 “大哥,艳福不浅嘛。”许久不发一言的伍邦此刻开口,伍安嫌她多嘴,在心里叱怪一声,伍邦也不说话了。 “我属下有难,且不与斗嘴。”菈妮说完,把脸一甩,又化了阵雾气进了伍安身体,梅琳娜则还站在原地,惹得伍安问道:“怎么了?” “太挤了,住不下。”梅琳娜道。 “呵,谁又要让她进来了。小安,我们走。”菈妮没好气道。 “你们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既然布莱泽有难,那这就走吧。”梅琳娜用眼神示意伍安头前带路,伍安听了菈妮话,沿着河流一直向前,边走边问道:“你说布莱泽大哥去了诺克史黛拉,那是什么地方?” “另外一座永恒之城。”菈妮解释道,“只不过已经被毁灭了,如今人去楼空。” “被毁灭了?是被那个什么……艾丝缇毁灭的?” “对,祂是无上意志派来毁灭永恒之城的怪物。拥有着连拉塔恩都不曾掌握的最高阶空间系魔法,祂就是用那个魔法,直接召唤出了陨石雨,毁灭了黑月。这里的诺克斯人,在毁灭的最后,用同源的黑暗魔法,将其困住。”菈妮顿了顿,“但祂一日不死,我心一日不安。” “这么说来,我还要帮你把祂解决才行?”伍安半开玩笑的试探道。菈妮呵呵一笑道:“随你的便吧。” 伍安听她这么说,只是挑了挑眉,并不再回应。起初他找到菈妮,为她做事,只是为了帮罗杰尔了结夙愿而已。他一直都对菈妮怀着几分提防之心,始终都不对她彻底敞开心扉。菈妮导倒是似乎对他有情,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他好处。可不论怎样,伍安始终都对她有些忌惮。二人说说笑笑自然没问题,但是两个人的话总有一条线绷着,菈妮总是试着去越过,但伍安却一直不肯走过。菈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则回头望了眼梅琳娜,她只是低头走路,察觉到伍安看她,才抬起头看。可是当她看时,伍安又扭过了头,继续和菈妮说着话。他这一前一后,可真是别扭至极了。 三人过了一处河洞,复行几百步,走出洞来,诺克史黛拉便近在眼前了。只是这里黑暗凋敝,草木残枯,人烟全无,空有流水潺潺而过,真是叫人唏嘘。伍安沿着河流继续向前,忽然一声巨响从右上方传来。伍安循声看去,只见一颗直径两米之长的大铁球撞破头顶桥上石栏,朝伍安滚滚而来。伍安立刻翻滚躲开,那铁球与伍安擦肩而过,滚出几米,随后又原地转动,摩擦出火花,朝着伍安冲去。 “呵,冲我来的。” “这是诺克史黛拉的防御机制,小心应对。”菈妮话音未落,铁球就冲到了伍安面前。伍安抻出单手,运气用起重力魔法,紫色的光芒立刻散开,伍安退了几寸,眉头紧锁,苦笑道:“怪不得无上意志要派那个什么艾丝缇来,要是换别的,都得被碾死了。” 这铁球全部由浑铁打造,又懂得自己索杀敌人,并且还会原地蓄势,就算是王城的铜墙铁壁,也能被穿个窟窿,可见其势力伟大。而现在,伍安却单手便将这铁球拦住,可见他的实力又上一层。 “好小子!我来助你!”菈妮久坐闺阁当中,虽然也曾游历四方,但有护卫陪同,也无需她出手。现在她看到伍安动手,自己也两手犯痒,跃跃欲试。她刚一从伍安身体里出来,还没等她施法,另有一根铁棍戳出,将那铁球捅开老远。二人扭头一看,发现是梅琳娜出了手。伍安嘴角勾起,菈妮则脸色难看。 “这等庸辈,不值得殿下动手。”梅琳娜说完,绰棍而上。菈妮本就对她不满,听到她说,更加气不打一处,咂舌道:“多事!本宫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说完菈妮也赶了上去,先是化成一团冰雾,随后雾气腾空,凝成一轮暗月,朝着梅琳娜和铁球飞转而下,摆明了是想把梅琳娜和铁球一同砸杀。伍安看到,暗道不好,立刻遮影步上前,先是搂了梅琳娜在怀,又给铁球来上一脚,将其踢开,随后再用托普斯立场将全身罩住,在一瞬间便完成三个动作。两人转身站在河边,那铁球被暗月轰的粉碎,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菈妮许久不曾动用功力杀敌,刚才虽然只是轰杀了个铁球,且只用了她三成力,但这毕竟是她用自身发力,倒是颇为爽快。她刚想向伍安炫耀自己功力如何,却看到伍安搂着梅琳娜,登时觉得心胸一慌,气血上涌,竟直接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伍安看菈妮出了状况,松开了手,立马赶到菈妮身边,将她托在怀里。菈妮感觉到有变,悠悠醒来,睁眼看到伍安,又看到他因为自己担心,心里顿时宽慰许多,只是不愿轻易笑出,用力捏着指头,忍过了笑意。 “如何?没事吧?”伍安急问道。 菈妮摇头:“我没事。”说完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道:“这具身体近趋完美,我的功力也无大恙,但为何……”菈妮话没说完,又感到一阵晕眩,随后浑身作痛,胸口发闷,十分不自在。伍安要去扶她,她又想让伍安扶,又想着自己的体面,一下左右为难,更觉得闷躁,竟呕出一口白血,惊住了伍安:“这到底是……” “艾丝缇……就在这下面。”菈妮指向前方通往下面的升降梯。 “你说艾丝缇在下面?可是……”伍安稍作迟疑,菈妮道:“看来原住民,正是把祂困在了这里。也因为祂在这里,我才这般难受。”说完又咳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就先作灵体安歇吧。”梅琳娜上前关心道。菈妮知道梅琳娜是好意,就算想与她再拌嘴,可现在气力全无,更无心思斗嘴,于是一声不吭,变了灵体入了伍安身躯。 第33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3) “随时小心。”梅琳娜收了棍子,和伍安继续前进。两人进了一处大井口,顺着升降梯下去,来到了更深一层。安瑟尔河的支流在这里潺潺而过,伍安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道。他急忙捂住鼻子,上前两步,发现这里更加黑暗。他点了星光,不免犯了恶心。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身,尸身上都是外白内红的脓包烂疮,一片连着一片,蔓延的随处可见。其程度与盖利德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安眉头紧锁,展开了托普斯立场,以免有突发情况。梅琳娜则展开黄金树恩惠,两人各自撑着亮光往前,入了洞窟,发现了一些从来没见到过的生物。它们身体像是蜥蜴,头上却顶着两颗巨大的眼睛,眼睛里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圈。它们感觉到有人来,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伍安和梅琳娜,看上去相当诡异可怖。 “……这又是什么恶心东西?”伍安咬着牙怒道。 “这是咒蛙,它们……受死王子的影响,变成了这副模样。”菈妮说完,惨然一笑,“牛鬼蛇神,都在这里聚集了……小心它们喷出的黑雾,如果吸入太多,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会染上奇毒。毒性一染,立刻身亡。” “那就不给它们吐气的机会。”伍安拔出双剑,“它们的脖子在哪?” “照着眼睛砍就可以了……”菈妮语气虚弱,末尾几个字已经听不真切。 伍安得了指示,挺剑而上,轻功与剑法一同施展。一阵风吹过,那些咒蛙尽皆身首异处。伍安将它们纷纷斩成两段,梅琳娜则用棍子将它们的尸身全部打到一边。两人一路打杀,出了洞窟,到了一处河塘。此时猩红腐败的那股怪味愈发浓重,伍安心里一阵不安,只觉得再往前走,便会遇到一条被猩红腐败感染的水域。两人到了河塘中央只听到一声狼吼,伍安第一反应是布莱泽,第二反应则是快速躲开。对方所用无锋重剑,又从远处蓄势而来,只求一击要了伍安性命。伍安感到杀气浓重,于是立刻遮影步躲开,这才幸免于难。对方落地,尘土飞扬,待到烟尘散去,伍安定睛一瞧,发现正是布莱泽,只不过他全身通红,倒像是一道虚影。只见对方对着伍安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倒真是个如饥似渴又见到猎物的饿狼。 “小心……这就是灾厄之影……”菈妮撑着说完,又没了动静。 “如果他是灾厄之影,还活得好好的。那布莱泽大哥岂不是……”伍安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只等着菈妮的否定,可是现在菈妮虚弱非常,根本分不出一点心神来回答他的疑惑。伍安悲愤交加,长剑清啸,握在手中,如飞般冲着灾厄之影门面砍去。那饿狼躲闪不及,只得横剑格挡。伍安的剑刺在重剑上,寸点痕迹不见,但灾厄之影还是退了一步。他大吼一声,扭转剑势,朝伍安头顶砸去。伍安侧身一闪,一剑砍在他肩膀,随后又刺入他腹部,接着运气到双手,紫光盈满指间,夺了他的重剑后拔出长剑入鞘,双手握住重剑,用出九路狮子斩,先是一招将其抡飞,随后一跃而起,照着门面砍去,将那灾厄之影狠狠凿在地上,直把他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伍安扔开重剑,拿出长剑将他剖尸断肢,这才罢手。他方才气血上涌,而自身气力有限,第一次用狮子斩,未免用力过猛,竟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 “杀得好……”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伍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扭头一瞧,发现布莱泽正扶着遗迹的柱子,一瘸一拐的往他这边走,看样子他受了不小的伤。 “布莱泽大哥!”伍安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仔细检查布莱泽身上伤势。布莱泽干笑两声,接着止不住的咳嗽,摆手道:“无碍,无碍……” “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这怎么能说是无碍呢?”伍安着急道。 布莱泽叹息道:“我受殿下之命,前来猎杀灾厄之影,怪我太自信,以为这是个简单差事,谁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又因为艾丝缇的影响,实力大减,这才落了下风,成了这副模样。”布莱泽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双眼挣扎一阵,又缓和下去。 “灾厄之影,果然就在这下面。”菈妮说完,叫布莱泽吃了一惊,问道:“菈妮?” “布莱泽,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菈妮道歉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替你分忧,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布莱泽说完,一下子垮了下去,伍安一把将其扶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扶起来,但是两人之间身高毕竟有着差距,伍安只能先将他靠在一处,然后拿了干粮给他吃。布莱泽此时疲惫不堪,身上又有伤,如果不是因为敌人未灭,他早就已经昏了过去。如今亲朋赶到,妖邪尽除,他算是安了心,吃过东西后就睡了过去。过了两个时辰,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面前生着一团火,伍安、梅琳娜、菈妮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到他醒来,菈妮头一个上前去询问他状况。伍安看到菈妮这般关心布莱泽,一时倒也放下戒备,同样赶到布莱泽身旁。梅琳娜则是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到伍安身边。布莱泽自睡了一觉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身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想要起身活动一番,却被菈妮伍安按住。 “阿梅刚用黄金树恩惠为你疗伤,再加上我的红色露滴,应该能让你恢复。但是你毕竟伤势太重,不能乱动,免得复发。” 伍安说的诚恳,布莱泽自然听从,便老实坐定。他转头又去看菈妮,发现她的脸色很差,急忙问道:“你感觉如何?” “疲乏劳累。”菈妮捂住胸口,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既然如此,那你快点歇息吧。” 菈妮点头:“看到你无事,我也算安心了。”菈妮说完,变作一团冰雾,消散在伍安身上。伍安和布莱泽对视一眼,只见布莱泽对他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仰头靠在柱子上,苦笑两声,又低头叹气,随后挣扎着要起身。伍安急忙制止住他:“刚才说过了不能动,大哥怎的不听劝告?” “我在这里多待一秒,那艾丝缇便猖獗一秒。那艾丝缇一秒活着,菈妮便一秒不得安宁。我必须要把祂彻底抹杀。”布莱泽扶着柱子硬要起来,伍安拗不过他,撑着他身子站住。伍安抬头看他眼神,炽烈如火,是再怎么都拦不住了,于是道:“这等小事,交由小弟来做,大哥在此休息便可。” 布莱泽摇头:“这是我的事,怎么能麻烦你?” “菈妮交给大哥的事情,是消灭灾厄之影吧?”伍安笑了笑,“我会杀了那个艾丝缇,为了大哥,也为了菈妮。” 菈妮此时虽然没力气说话,但听到伍安这般开口,心里悸动不已。布莱泽实在不忍伍安独自前去,但自己受了伤,本就力不从心。况且他没见到艾丝缇就这般虚弱,要是见了面,说不定一点力气用不上,反倒成了累赘。三思之后,算是勉强答应了伍安。 伍安听后甚喜,摇了摇铃铛,伍邦应声出现。一下子又出现一个伍安,真叫布莱泽难分真假。不只是他,如果光看外貌,梅琳娜和菈妮也分不清谁是正主。 “妹子,麻烦你保护大哥回去,可以吗?”伍安向伍邦道。 “大哥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伍邦一拱手,随后搀扶住布莱泽,冲他点了点头。布莱泽对伍安道:“那艾丝缇实力非同小可,小安兄弟,可要小心应付。” 第3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4) “布莱泽大哥你放心,小安哥的功夫出神入化,无人能敌,杀那精怪,不在话下!”伍邦咧着嘴给伍安夸下海口,倒中了伍安的意。伍邦看伍安冲自己笑着点头,更是对伍安夸耀一番,安布莱泽的心。伍安打住了伍邦,送他们二人离开,直等到两人背影消失,才长叹一口气,说道:“阿梅,你说的没错,真是‘世道兴衰不自由’。”说罢摇头苦笑,转身淌过河水而去。两人顺着河塘出口下了台阶,猩红腐败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伍安捂住口鼻,依然盖不住。直等到他见到了血红色的冒着猩红蒸汽的广阔湖面,翻江倒海的肠胃再也受不住他的控制,挣扎着将伍安肚子里的东西喷涌出去,一点不剩。 伍安吐了一分多钟,等到习惯了这味道,才稍稍的缓过了劲。眼前的湖水沸腾,不仅蒸冒着烫人的热气,还会涌出喷泉。伍安刚歇息妥当,看到这副光景,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调整了呼吸,摇头说道:“该来的 总会来。” “腐败湖。”梅琳娜凑上前,遥望前方,“看来得到对岸去。” “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船吧。”伍安和梅琳娜左右分开,各自沿着岸边去找船。船两人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一个石棺。棺盖已经不见,而棺中有一根石棍,看来是用来划这石棺的。伍安二话不说,先行踏了进去,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再叫梅琳娜进了石棺。随后他又跳出石棺,双手撑住边缘用力一推,石棺从岸边落下,跌入湖中。伍安立刻入了石棺,抄起石棍开始划起石棺来。他牟足了劲,一刻不停的挥动着双臂划桨。除去他二人和这石棺的重量,还有这湖水本身的流动与喷泉需要担忧。伍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棺堪堪靠近对岸边缘。梅琳娜演技身快,当即站起,踏着石棺边缘,一步迈出,平稳落地。伍安看到梅琳娜没事,便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双手握住石棍,一跃而出,随后将石棍撑在地上,向着岸边飞去,同样安然无恙。伍安靠在墙上气喘吁吁,不过没一会就缓过了劲,沿着墙边继续前进。梅琳娜一路一直跟着伍安,只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像一开始遇到的他了。 两人摸索着墙壁,左拐之后,又是另一副光景。猩红色的瀑布从他们脚边澹澹,直流百米而下。到了下面,又分开两条,各自流去。伍安与梅琳娜顺着脚下砖路一直往下,临到了岸边,再转而行进,只见眼前一座白石雕刻的大殿出现。殿内黑暗异常,看不清有何布置。猩红腐败特有的疮包奇观,从殿内一直延伸出去,覆盖大殿周围,这大殿上下却一尘不染。在大殿外,又有许多伍安不曾见过的怪物。它们个个身高两米,身形细长,头尖有尾,身上排列满了肢节,却像是虾子成精一般。每只怪物手上各自拿一个七孔硬骨刀,刀身与杆为一体,只是那些怪物生的高大,倒不显得其刀之长了。 “……这又是什么玩意?”伍安下来这一趟,见到的妖魔鬼怪委实不少,看得他有些不耐烦了。外加上这周遭环境,更叫他心烦意乱。 “这些是腐败眷属,认腐败女神为无上尊主……”菈妮虚弱道。 “腐败女神。”伍安冷笑一声,并不搭话,只是沿着河流继续向前。那些虾子兵全身除双脚外的肢节全部高高举起,做出十分虔诚的样子。好像它们信仰的真主就在眼前一般。伍安并不想理会它们,只是沿着拐角步入阴影当中。复行百步,又见河流,且另有一个石棺横亘其上,只不过并不顺流而下。伍安看棺盖还在石棺上,斜着开出一个口子,猜想要乘坐这石棺下去。可是伍安脚下深不见底,如果真的进了这石棺,落了地上,非得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伍安又朝河流看去,只见红色的流水奔涌到崖边时,却不流下,而是凌空化成一滩,随后消失不见。伍安壮着胆子上去,朝着半空踏上一脚,却发现自己好像正踩在一片看不到的屏障上。 “看来这封印还很牢固。”伍安踏了两脚,屏障毫无松动。随后他又向身后大殿看去,说道:“看来答案呼之欲出了。”说罢,伍安拔剑在手,朝着大殿冲了过去。那些虾子兵早就察觉到了伍安的存在,只是因为他没有对大殿动手,所以才不去理他。如今伍安提剑上去,直奔殿门,这些虾子兵怎可能坐视不管?它们纷纷扭动身形,竟都像长虫一般,以极其怪异的姿态向伍安攻去,旨在迷惑对手,出其不意。可惜伍安并不在乎它们身形到底如何扭转,他只是挥剑,不停的挥剑,将一个又一个虾子兵斩成两节。只是这虾子兵生命顽强,砍成两段却依然生龙活虎,身上肢节飞速攀行,朝着伍安冲去。梅琳娜抻开三节棍,在它们中间一阵乱舞,将它们打的个个仰天。伍安冲进殿去,里头空无一人,更没一件摆设装饰,只不过设了一道机关,机关后是一道未被启动的传送门阵。 “你们去开机关,追兵我自挡之。”梅琳娜说完,又抡飞一只虾子兵。伍安赶到机关前,左右观察一阵,说道:“看来就是这东西吸引它们过来的。诺克斯人封印了艾丝缇,却也引来了其他宵小。” “交给我来……”菈妮现出真身,伸出手开始操作机关,不出一会工夫,传送门阵便打开了。与此同时,阻隔河流的屏障也瞬间消失。红流倾泻而下,脚下地面剧烈颤抖,真似天翻地覆一般。封印一除,菈妮更加承受不住,当时昏死过去。化为烟雾进入伍安体内。伍安拔剑插入地面,稳住阵脚,冲梅琳娜喊道:“阿梅!快过来!” 梅琳娜后跳一步,一棍横扫逼退那些虾子兵,随后跟着伍安一同进入了传送门阵。虾子兵们一拥而上,还想透过传送门阵追击伍安等人。但在它们进去之间,大殿便寸寸坍塌,将那些虾子兵尽数埋下。连那传送门阵,也被砸的稀烂。 伍安一阵眩晕,真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一百年。他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水潭旁。伍安振作精神,左右观察一番,梅琳娜已经不见踪影,但伍安觉得身上一阵暖流循环,猜是梅琳娜怕他有什么损伤,趁他不知,用了什么治愈法术。伍安撑起身体站住,发现自己正身在一个山洞当中。前后左右,只有一个洞口可走。伍安一路坎坷,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当下也不犹豫,径直向着洞口走去了。 第35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1) 伍安越过了眼前最后一块尖石,踩过一方水潭,他上下观望,真好像走入一片虚无当中。他走到中央,前后通路都已经被雾霭拦住。伍安也不是第一次被困住,面对这绝境,倒更加沉着冷静了。 伍安头发稍稍飘动,脚下之水却无一点涟漪。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抬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挥剑。此时肃杀之气已经到达了极点,伍安却依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他的心跳加快,发出铮铮待战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经过了崎岖石路,顺势而下,凝结在石尖之顶的那一点,随后脱开,直直落下。伍安咬准时机,迅速出剑。剑刃划开水滴,不出一点余粒。 水滴被平整的切开,就在此时,杀机尽显!伍安的脚下土地消失,转而变成一滩湖水,明明如镜,浩渺如海。头顶圆天不再昏暗,而是变作一幕璀璨星空,与水中倒影遥相呼应。在被切开的水滴背后,一对巨大的骨爪首先划破寂静,朝着伍安飞速而去。那双骨爪互相交握,伍安则从指缝当中溜走,在他落地前的最后一秒,骷髅空洞的眼洞正不移地对着他。伍安惊惧一阵,迅速向后仰去,又躲过一招横扫。他双手撑地向后翻去,施展轻功远离,撤出百米开外,再往前看,这才瞧清楚对方相貌。只见那怪物,头是骷髅头,狰狞似恶鬼。笔尖牙齿利,双洞锅底黑。长尾同为骨,连珠呈神威。浩紫如明珠,巧夺星辰辉。四爪匍匐地,能把关山推。肢节多如毛,教人骨髓摧。 伍安这一路走来,所见过的妖魔鬼怪已经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比自己大上了许多许多,只是轻轻抓上他一把,就能将他捏的粉碎。那怪物每走一步,便荡开层层涟漪。如果不是在这里,恐怕它动起来,便是地动山摇了。 “不消说,你就是艾丝缇了。”伍安冲对方一笑,倒叫艾丝缇稍稍停下了脚步。伍安看它稍有迟疑,并不继续说话,挺剑直上,朝着艾丝缇冲去。艾丝缇不紧不慢,一对前肢张开,身上的蝉翼从虚空当中振出,带着它盈盈而飞。艾丝缇双手一挥,一道银河便在伍安眼前铺陈开来。其中的星辰勃勃跳动,宛如充满活力的心脏。伍安双眼被银河填满,一时间竟看呆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力后撤。他前一脚刚刚向后躲开,下一秒,银河就迸发出赤色的光芒,整个银河在一瞬间爆炸开来,其中的点点星芒是火药,而一个接一个的星辰,则便是绑在一起的炸弹。伍安堪堪躲过爆炸,双脚还没落地,身体又被控制住。原来那银河只是爆炸还没有完,在一切归于死寂之后,黑洞牵扯着巨大的引力,将伍安吸引过去。伍安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咬牙使出托普斯力场,才幸免于难。伍安跌入水中,立刻将剑插入水里,用尽力气站定。狂风席卷,那黑洞不将他吸入,誓不罢休。 “这么喜欢吸,那就让你吸个够!”伍安将海角落日剑收入鞘中,换了辉石剑出来。借着巨大的引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蜷缩一团。一轮洁净光辉的圆月乍现,但还没等到圆月彻底施展开,便被黑洞一口吞下。只见黑洞越缩越小,就在快要消失之时,一道光芒从黑洞当中迸射而出,满月胀破了黑洞,高悬天空。躲在暗处的艾丝缇看黑洞失利,立刻从黑暗当中闪出,一把将那满月抓住,张开大嘴,企图将伍安一把吞下。它刚刚把满月盘在手中,那满月旋即炸开,一股恶寒盈满了艾丝缇的手掌。艾丝缇似是吃痛,身子一倾,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之时,伍安从满月当中脱身,向着艾丝缇面门看去。艾丝缇单手去挡,被寒气侵蚀的手掌中留下了两道鲜明的痕迹。 伍安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剑刃牢牢插入了艾丝缇的手掌当中,他则紧握住剑柄,悬挂在艾丝缇手掌上。艾丝缇现在指头关节被冻住,弗可屈伸。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伍安。伍安双脚蹬住掌心,施加重力魔法以防打滑,随后借力将双剑拔出,向后一翻,正好站在艾丝缇的另一只手上。他顺着艾丝缇的臂膀,朝着艾丝缇的脑袋冲去。艾丝缇转而抬起右手,向着伍安拍去。伍安眼看已来不及,便将手中辉石剑朝着艾丝缇的头掷去。剑飞之快,叫艾丝缇无法回防,只能动用重力魔法,只是伍安在将剑丢出去之前,也在剑上施加了重力魔法。辉石剑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伤到要害,只不过在艾丝缇的头顶一擦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随后剑道软了下去,飞入了水中。伍安心中暗道可惜,头顶却落下簌簌冰霜。他抬头一看,艾丝缇右手已经铺天盖地向他而来。艾丝缇右手抓住伍安,朝它嘴中送去。 伍安挣扎一阵,全无作用。他越过牙齿,跌落在艾丝缇嘴里。滚了几圈,一阵光影交错恍惚,只觉得全身都要分裂。他忍痛站起,眼看前方光亮愈来愈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在艾丝缇牙齿即将并拢之时,伍安的身躯撑在两排牙齿之间。他嘶吼着,慢慢将艾丝缇的嘴彻底撑开。随后松了力,打了个滑,顺着艾丝缇的下巴落入水中。 伍安接连不断的使用法术,刚刚又是掷剑,又是顶天立地,已经让他大耗气力。此时他正在艾丝缇下面气喘吁吁,可艾丝缇却依然龙精虎猛,对他虎视眈眈。 伍安咬着牙站起,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再一次接近艾丝缇的额头。他摸向腰间的黑刀,准备与艾丝缇来个了断。艾丝缇却不打算再给他耍花招的机会,它高高跃起,紫电青霜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从水中喷涌而出,在水花的映衬当中,显得瑰丽无限,气势磅礴。这股重力魔法好像不可抗力,伍安想要再一次施展托普斯力场,却被狠狠控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艾丝缇身后黑洞展开,它钻入其中,身下的力场荡然无存。伍安高高坠下,如果就这么落地,不死也会落个残废。情急之下,伍安想起了自己从米丽安那里学来的瞬行术。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水面时,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又在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但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进行了瞬间移动,身上受到重力牵引的那股力还在,因此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伍安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这片天地是艾丝缇的地盘,他就算是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这艾丝缇诡计多端,倏忽来往,叫伍安防不胜防。更因为两人体型与力量差距悬殊,伍安所做的一切攻击,在艾丝缇看来不过雕虫小技。就算能控它一时,也挡不住它的滔天大势。 伍安撑起双膝,刚刚在水中站定,艾丝缇从四面八方涌来。伍安一惊,潜雾猛禽向上躲开,却正中了艾丝缇的下怀。艾丝缇的真身就在他头顶等着他上钩。伍安这一跳,反倒被艾丝缇双手擒住,动弹不得。艾丝缇先是双手用力一捏,将伍安全身骨头捏断,随后再用牙齿叫他身首异处。伍安全身骨头寸寸离断,叫他痛不欲生,几乎昏死过去。就在他的脑袋即将被咬掉之时,金色的火光从艾丝缇掌中涌现,紧接着一声巨响,艾丝缇张开双手,掌心处不断冒出因为爆炸而散发出的浓烟。 第36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2) 就在伍安下坠之时,梅琳娜现身,唤出了红色露滴和蓝色露滴,立刻朝伍安嘴里灌去。伍安的伤势慢慢恢复,气力同样回涨。他再一次使出瞬行术,这一次安稳落地。伍安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内力与魔力都已经 充盈。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它的确很厉害,可惜我们有两个人。”梅琳娜道。 “是三个!”菈妮纠正完咳嗽两声,两人拌嘴逗得伍安一阵发笑,随后释然道:“纵有千难万险,有你们在我身边,又何惧哉?” 梅琳娜和菈妮原本针锋相对,听到伍安如此开口,都颇为受用,各自回到伍安身体当中,不再言语,安心对敌。伍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双指并成剑诀,落在水中的辉石剑受到感召,飞回他的手中。伍安手握双剑,势不可挡。 艾丝缇看伍安安然无恙,自己耗费大半心力,全都功亏一篑,自然恼怒,决定拼死一搏。如今结界已破,再无什么能够束缚得了它。它逞开能耐,重力场瞬间闪开,将整片空间都牢牢禁锢。伍安踏起的水花凝结在半空中,久久不落。他还想要再快一些,但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双膝一屈,险些跪倒在地。伍安抬头远眺,艾丝缇身子周围紫光乍现,源源不断。它的尾巴上的连珠颗颗发亮,个个如同珍珠。伍安咬了咬牙,轻蔑一笑,随后大吼一声,以自己为圆心,瞬间释放出一个新的重力场,其规模不输艾丝缇的重力场。伍安这一招真可谓惊天动地,让艾丝缇都稍稍震惊一瞬。它暗自发力,伍安同样发力,两个重力场的对抗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湖水,竟然排出点点涟漪,随后裂开数道裂纹,水流从中喷涌而出,滔滔不绝。 伍安与艾丝缇暗自较劲,竟然不落下风。他一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整条左腿痛苦不堪,好像骨头都已经断掉。他虽然觉得疼痛,但并没有因此止步不前,反而更加投入,专心致志,将全身功力发散出去。艾丝缇感觉到伍安势头正盛,居然后撤了几步,开始示弱了。伍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满盈,只是现在奋力抗敌,走神不得,这才没有松懈下来。艾丝缇看伍安愈发游刃有余,退的更快了些。伍安感受到对方的势头正在减弱,索性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开了它头骨,夺了它鸟命。就在伍安志得意满之时,他与他对抗的重力忽然消失了,紧随而至的是数不清的紫幕银河,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伍安稍稍一愣,展开托普斯立场,将企图将自己炸的粉碎的星辰全部挡在身外。他的防御密不透风,可还是有那么一颗陨石破除了他的屏障,直奔他而来。伍安一惊,迅速收力,轻功躲开。他再扭头朝上面看去,直接被惊在原地。只见艾丝缇委身趴在地上,它的头顶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黑洞。黑洞当中不再是黑暗一片,而是浩瀚无垠的广袤宇宙。从黑洞当中冲出的,不再是艾丝缇创造的虚假星辰,而是真实的,一击就能将伍安砸的粉身碎骨的星星。 伍安看到眼前壮观景色,竟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前,在艾丝缇初次抵达这里的时候,诺克史黛拉的诺克斯人,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光景,真叫人悲叹唏嘘。 伍安自幼所听、所见的英雄故事不在少数,在他心中也有许多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他们功勋卓着,他们豪气干云,他们义薄云天,他们死而后已。在他心中,那些人便如龙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可是纵然他们有百般武艺,千般计谋,在这无限寰宇面前,便连砂砾都相比不上了。曾几何时,伍安也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什么大人物,让自己天下闻名。可如今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宇宙,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渺小。他的意志不再坚定,四肢发软,就要瘫倒下去。 “别害怕……”菈妮的声音轻柔,却好似无形的利爪,荡开云雾,撕裂星空。只听她又道:“我在这里……” 伍安模糊无光的双眼重新迸发光亮,他全身猛的一震,脚下的重力场失而复得。他深吸一口气,重力场从他的脚底回到他的身上。他弯腰俯下身子,随后猛的跳起,一下跃出竟然有百米之远,直冲冲朝艾丝缇而去。只见茫茫星海当中,一颗膨胀的暗月冲破重重阻隔,击碎朵朵星辰,直冲那猛兽而去。艾丝缇见状,大吃一惊,使出浑身解数,所有的黑洞朝向伍安,千万颗星辰朝着伍安飞去。伍安全然不顾,直杀向艾丝缇。星星们追杀不上,各自撞在一起,碎成满天火花。艾丝缇以最后三颗星星做掩护,拦在阵前,伍安双剑齐出,寒气冰魄从暗月当中飞出,将那些挡路的星星切碎成零零光芒。 暗月笔直冲向艾丝缇,一招击在其头顶。暗月瞬间炸开,在重伤艾丝缇的同时,又将它冻上,使其一动不能动。伍安从暗月当中跃出,落在艾丝缇头顶,用剑插入伤痕当中,挑了个大口子。艾丝缇脑子里就是一个宇宙星河,伍安更不愣神,海角落日剑直插入艾丝缇脑袋当中。一瞬之间,万籁俱寂。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剑刃之上涌动,沿着剑身向上攀扶,顺着伍安的手指、臂膀,延伸到他的全身。 伍安感觉到一股伟力正徐徐灌入自己身体当中,力量之大,其势之猛,险些叫自己昏死过去。伍安收了辉石剑,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心一意去吸收这力量。过不多时,伍安猛然睁开眼,紫光在其双眸中闪闪而动。伍安拔出剑来,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胸口处传向全身,又舒畅又痛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他正惊叹之际,脚下怪物又忽然大动。这一次,艾丝缇不再沉默,而是怒吼一声,甩动千钧之力,舞起万斤之躯,将伍安跌飞出去。然而伍安现在已经吸收了它全部的力量,化为己用。此时的艾丝缇,不过是一具空有威仪、虚张声势的空壳罢了。 伍安吸收了艾丝缇的全部力量,此时精神抖擞,力强百倍,面对艾丝缇的胡作非为,天地都在颤抖,唯独他不颤抖。他向后一跃,半空当中,张开双手,两个玄紫黑洞闪出。伍安双手向其中探去,左手碎星宝雕弓,右手碎星金鈚箭。伍安拉弓搭箭,调整吐纳,随后全力射出一箭。巨大的弓箭飞速而出,化作一束光,撕开了时空,将艾丝缇这不可一世的、毁灭了一座城的怪物从头到尾贯穿。伍安缓缓落地,白袍鼓动,久久才息。伍安左手一挥,宝雕弓自行散入风中,再等伍安需要,只需一张手,随时可取用。艾丝缇的尸体如同瀚海沉鲸,轻盈落下,触地便开始慢慢化成粉末,飘散空中不见踪影。 伍安眼看这横亘眼前的怪物慢慢消失,一时之间沉默不动,久久才转过头去。此时天地已变,头顶和周围还是崎岖怪石,脚下还是浅滩寡水。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站在他的眼前,蓝色的秀发飘飘,白皙的肌肤皎皎。她握住了手在胸前,转头看向伍安,那么坚定,又那么憔悴,那么易碎。好像随时都会化成一团蝴蝶,翩翩而飞。 第37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3) “小安……”现了真身的菈妮侧过脸去,含情脉脉看向伍安,笑着呢喃两句,随后一瘫而倒,不省人事。伍安急忙上前,双手将她抱住。伍安头一次感觉到,她原来是这么的轻盈,又有着这样的温度。她的睫毛如同屋檐上冻结了的霜露,在黑暗当中还自顾自散发着月光。伍安感觉她的心跳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她的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伍安知道菈妮将自己全身力量都凝结在了那一发暗月之上,如今气息奄奄,皆因为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扶正菈妮,双手击其背,开始将自己的内力续给菈妮。梅琳娜看菈妮生命垂危,放出了黄金树恩惠,希望能帮上一些忙。过了几分钟,伍安双手分开,调整呼吸。菈妮稍稍有了反应,但依然昏迷不醒。伍安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蕾娜菈嘱托他交给菈妮的暗月戒指。伍安拿出,没有片刻犹豫,为菈妮戴上。 就在戒指戴上的那一刻,伍安的头顶飘下如同雪花一般的星屑,幽蓝色的光芒透过,照在菈妮雪白的肌肤上。不多时,菈妮慢慢醒转,看到伍安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是十分欣喜。看到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暗月戒指,更是又羞涩又欢心。但她现在身子还需恢复,话更说不出来。她需要,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举动,让伍安明白,她心所属。 伍安年仅十八岁,所杀之人不足一千,也有数百;所见之人,不足一百,也有数十。可是他遇到过的美人,遇到过的,让他心动的美人,偏连一个都没有。今日垂眉,犹如傲梅度寒冬,桃李遇春风。只是一眼,便再移不开。伍安一片悸动,又疑问自己:怎的刚刚见面之时,怎的见她这副身躯之时,自己为何未曾有如今这般心动? 菈妮抬起右臂,搂住伍安,将整个身子都融进他的怀中。伍安没来得及反应,伍安的嘴唇便如吻到了瑞雪一般。那样的清凉,那样的稍纵即逝。 菈妮松开了伍安,少女的羞嫩涂红了她的脸颊,在皎皎光芒下,又显得矜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呆了。许久之后,菈妮方才打破了沉默:“如果是你,那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又依偎在伍安怀中,然后又站起身来,“如今,还有一件事要做。” 伍安同样起身,询问何事?菈妮转头看向出口,不发一言,径自走去。 “你们两个结束了?”一直在远处背对着二人的梅琳娜此时走过来询问。伍安笑了笑,脸色是遮掩不住的红。他不发一言,追上菈妮。梅琳娜化成一阵风,附在伍安身上。 “从这里上去,亚杜拉在等我们。”菈妮踩上升降梯,伍安跟着她一同上去。过了几分钟后,两人方才到达地面,此时月光澄澈,满天幽蓝。巨大的飞龙匍匐在教堂的废墟之外,它像是察觉到了伍安和菈妮的到来,即刻抬起头,向四周观望。看到伍安和菈妮到此,先是龙吼一声,随后向伍安探过头去,闭上眼低下头,好像在等伍安抚摸它。 伍安看出了些许端倪,转头去看菈妮,显然是询问她的意见。菈妮笑着点点头,伍安将右手按在亚杜拉的头顶,忽然一股彻骨的极寒刺穿伍安的皮肤,顺着他的经脉骨髓,走遍他的全身,叫他痛不欲生。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已经昏死过去。伍安想要将手收回,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没法做到,好像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冻在了亚杜拉的额头之上。伍安用左手握住右臂手腕,咬牙一用力,右手脱离了控制,双手掌心冒出冰气。伍安全身已经不觉疼痛,反倒是畅快无比。 “刚才这是……什么?”伍安问道。 “亚杜拉的月光剑。”菈妮回答道,“此刻,尽在你手。” 伍安略微一迟疑,随后拔出辉石剑,回忆起亚杜拉月光剑的样子,然后挥剑,只见一道白如积雪利若秋霜的剑光一闪而过,能够以一敌百的亚杜拉的月光剑,已经掌握在伍安手中。 “这是亚杜拉送给你的礼物。”菈妮似笑非笑,略微一点头,随后走到教堂当中的一处坑洞跟前。伍安紧随其后,发现下面空无一物,黑暗一片,不禁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放。”菈妮说完,未及伍安反应,纵身一跃,跳下洞中。伍安见菈妮跳下去,心一着急,伸手去抓,却握了个空。伍安没有多想,同样跃下深坑当中,点了星光,徐徐而行。在前方黑暗当中,他隐约听到了刀刃划开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喷涌的鲜血扑洒地面。伍安猜测是菈妮与谁斗了起来,快步赶上前去。到了地方一瞧,菈妮安然无恙,只是浑身血迹,手中的猎杀指头刀还在滴血,刀上的血管不断的胀缩,真似活过来了一样。在菈妮面前,是一个双指,只不过已经被菈妮以残忍手段杀死回天乏术,再活不能。 “……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伍安缓缓说道,菈妮回头看他,微微颔首:“双指钦定玛莲妮亚、米凯拉与我为神人,又分派双指辅佐我们,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眼线,同时又限制住我们的实力。如今我的双指已死,心腹大患已除,我已无虑矣。”说罢端坐石上,复捡起地上匕首,交与伍安。随后与伍安同出坑洞,放火烧之。火灭之后,又着亚杜拉毁灭坑洞,再衔巨石掩埋,方肯罢手。 “既然事情已了,那么就回城寨吧。布莱泽大哥如今不知若何,该当速回。”伍安说道,菈妮点头称是,喜怒不显于色,只是认同伍安,与其一同攀上龙背,一路往西北而去。不出半日,两人赶到。亚杜拉自守在城寨外,伍安与菈妮双双入得城寨。菈妮脚步犹快,公主之仪堪堪。两人还未等赶到塔下,便被铎懿拦住。铎懿叉手道:“见过王上,见过公主。” “卿何故拦我去路?”菈妮做姿态问道。 “非末将故意拦阻去路,只是前方……”铎懿言语至此,不再细说。菈妮心中早有预感,如今看到铎懿迟迟不语,更惴惴不安,追问道:“只是如何?” 铎懿略显为难,便带菈妮与伍安上了城寨,指向菈妮魔法师塔。伍安看去,大吃一惊。菈妮则先是一诧,然后镇定,好像其事早在她预料当中。只见菈妮塔下尽是黑刀刺客之尸体,血流遍地,花草凋败枯萎。布莱泽一人一剑,满是伤痕刻口。其身上之红,已分不清是何人之血。 伍安见到布莱泽如此,急问铎懿。只听铎懿答道:“公主走后,这黑刀刺客便就出现,误以为塔顶傀儡便是公主,企图杀将上去。布莱泽于是与她们厮杀起来,意图绝其后患。他一人与十几名黑刀刺客缠斗,身受重伤,恐怕……”铎懿说到这里不再继续,那“命不久矣”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伍安素来与布莱泽交往甚好,情同手足兄弟。今日见到布莱泽即刻身陨,又气又恼,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还未等他发话,菈妮首先责问多铎懿道:“黑刀刺客刺王杀驾,尔等纵然早知本宫设计将其引来,亦当冲杀剿灭。尔领本宫精兵五千,对付那几个刺客足矣,见到布莱泽陷此绝境,为何不一拥而上?”菈妮不给铎懿说话的机会,在伍安面前劈头盖脸将其骂了一顿,却不吩咐任何的惩罚。菈妮喝退铎懿,命令五百精兵从城寨各处出口散开,将城寨以及三座高塔团团围住,以免有漏网之鱼。伍安听够了菈妮的辱骂,纵身一跃,跳下城寨,向着布莱泽飞奔而去。 第38章 星落乾坤蜃成形,可怜忠义戕白狼(4) 此时布莱泽正蹲伏在地,神志不清,但是警惕仍高,听到脚步声渐近,下意识的举剑便挥。伍安并不拔剑去挡,也不纵身躲开,而是双手接住剑刃,掌中紫气乍现,随后又消失不见。 布莱泽的王室巨剑足足有百斤之重,除他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舞动。伍安身形瞧上去并不壮实,个头与布莱泽比更是显得娇小。可是他竟然双手接下了布莱泽的全力一剑,并且毫发无伤,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叹服。其中最为惊讶的还是要数布莱泽。正是这一惊讶,布莱泽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巨剑坠落在血泊当中,布莱泽双手撑地,哀嚎不已,相当痛苦。伍安看到,实在不忍心,赶紧扶住他肩膀,眼中已有泪光。 布莱泽气喘吁吁,汗血齐下。他抬头看去,见到伍安,艰难的脸上稍稍缓和,勉强笑道:“小安兄弟,你来了……” “我在,布莱泽大哥。”伍安看布莱泽双眼回神,想他精神稍稍回转,急忙教他坐下,并以真气调养。他刚要运功,却被布莱泽制止。布莱泽摇头道:“我虽一息尚存,但是已无药可救,无须再为我耗费力气。” “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受此重伤,小弟我当以全力救之,怎可袖手旁观?”伍安说完,转头去看城寨。原本与铎懿站在一起的菈妮,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伍安稍微一愣,刚想要扯开嗓子叫大夫,却又被布莱泽叫住道:“别去看了,我已无救,无须再劳烦旁人……”说罢咳嗽两声,看向周围,“菈妮,还真是神机妙算。” “……什么?”伍安问。 “朝廷知道她已经拉拢了你,不会坐视她壮大实力,必然派人来杀她。菈妮则将计就计,用傀儡营造她独居塔顶的假象,引那些刺客前来。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她们这些黑刀刺客……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但是……我没得选,我们都没有。” “黑刀刺客,怎么会前来刺杀菈妮?” “黑刀之夜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在行事之前,菈妮给她们都下了咒,谁都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咒语发作,教她们当场暴毙身亡。菈妮为绝后患,派遣我等猎杀这些黑刀刺客。想来是她们想要一了百了,杀了菈妮解除咒语,获得自由身,所以才与朝廷合作。”布莱泽叹了口气,“可是她们就算真的帮朝廷做了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哥明知这是菈妮设下的局,为什么不调用兵卒围杀,却独自面对那些黑刀刺客?” 布莱泽呵呵一笑:“我是菈妮的护卫,我不能叫她失望啊……她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好,也不好……”布莱泽无奈的摇了摇头。 伍安听后眉头紧皱,追问道:“莫非是菈妮不肯你调兵?还是铎懿不听你的命令?” 布莱泽虽然是菈妮的贴身护卫,但徒有身份,并无实权,并不能够调动卡利亚兵卒。菈妮此举,不仅是为了将黑刀刺客赶尽杀绝,也只为了将布莱泽抹除。他毕竟是神人之影,纵使他对菈妮忠心耿耿,但双指可不会坐视不管。不论如何,为绝后患,布莱泽都必须死,哪怕他与菈妮情同手足。 布莱泽听到伍安直来直问,哭笑不得。他拍了拍伍安的肩膀,苦笑道:“你是个好小子,只是太质朴。如今有菈妮在你身边,你要跟她多学才对……” 布莱泽一语说完,整个身体倾仰过去,显然昏死过去。伍安一急,双眼泪流,伏在边上查看。布莱泽悠悠醒转,身上毛发尽皆乍立,似是野性发作一般。布莱泽咬着牙,硬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快走吧,我身有重疾,便要发狂伤人。你那妹子,已经被我一剑斩杀,我不能再杀你。” “伍邦?!”伍安听到布莱泽这么说,急忙起身,四下查看,却并没有伍邦的踪影。布莱泽虚弱道:“我杀她时,没有尸体,只有一滩银水在地上,想来……”布莱泽话语未完,头痛欲裂,哀嚎不已。伍安想要上前安抚,却被布莱泽一剑赶出数步。只见布莱泽双眼露出红光,巨剑上寒气涌动,原本虚弱的狼,此刻精神抖擞,浑身伤病,顷刻痊愈。 “走!”布莱泽大叫一声,彻底没了理智,举剑朝伍安砍来。伍安并不想与布莱泽动手,只是堪堪躲开而已。布莱泽一招落空,又看伍安无心与之交战,大吼一声,又砍将上去,又被伍安躲过。布莱泽如今已疯,剑法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伍安只是闪避,并不交战。 “叫你走你又不走,是为何故?!”布莱泽挣扎着,吼出一句。伍安看布莱泽恢复神智,忙道:“布莱泽大哥与我恩情深重,我怎能动手?” “你若是不动手,死的就是你!”布莱泽只希望伍安能平安无事,不要他再与自己纠缠。眼下情况紧急,他只能对伍安如此发怒。奈何伍安摇头道:“人活一世,死期早晚将至。我不会怕死,就背信弃义。布莱泽大哥真要杀我,那便动手吧!” 布莱泽听后,仰天狂笑,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说罢便抬手举剑,向着伍安面门砍去。伍安不闪不避,闭眼等死。须臾过后,他睁开眼睛,发现巨剑正悬在自己头顶,未曾落下。布莱泽僵立在自己身前,胸口已经被一剑刺穿。站在布莱泽背后的伍邦抽出长剑,布莱泽血如泉涌。布莱泽吐出气血,跪地干呕不止。俄而,布莱泽哼笑一声,随后仰天大笑,像是心满意足。他一把推开伍安,左手去拔伍安腰间月隐。伍安躺倒在地,一泼鲜血喷洒在他脚下。布莱泽用名刀月隐刺穿自己的方寸之地,随后一剜,挖出自己心脏。布莱泽咬牙忍痛视之,将其一把捏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巨剑丢向空中。寒冰将巨剑全身上下包裹住,化成一把冰刃,直直而下。从头到尾,将布莱泽劈的血肉横飞,脏腑四溅,惨不忍睹。 伍安本来一身白衣,布莱泽自毁其身,血肉飞扬,伍安躺在地上,身上尽皆是布莱泽之血肉。他躺在地上,哀伤莫大,犹如心死。他两眼空洞无神,好似灵魂出窍,即刻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铎懿见状,急忙将事情告知菈妮。菈妮稍作迟疑,只叫铎懿先将伍安扶回房中,至于其他,稍后再议。铎懿领命而去,自与几人将伍安抬回城寨,为他更衣,将他衣物认真洗过后晾上。至于布莱泽,因为未留全尸,菈妮故命铎懿领人将布莱泽残破身躯收集,活化成灰,以盒装之。至于那一把王室巨剑,则成布莱泽之墓碑。 第39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1) 伍安很久都没有做过一个美妙的梦了,自来到交界地之后,他每日入睡,总是因为劳累,而一觉天明。时过境迁,他一路行侠仗义,身份越来越显赫、贵重,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沉闷困顿。 他的朋友曾对他说,他身边只差一个女人,伍安笑笑,不以为然。如今,他身边已经不缺佳丽,更有权势,可是他宁可孑然一身,也不要这些。 他感觉他的心缺了一块,总是没办法补上。血从那个口子缓缓流出来,慢,但是不停。 他有多怀念在红狮子城与天下豪杰喝酒的日子,怀念布莱泽的念头,就有多苦涩。 梦中的策马同行,仗剑天涯,终究是梦。从今往后,那个总是纵情欢笑、无忧无虑的伍安,彻底的死去了。并非他秉性已改,而是天下之人,只知道有少离王,却不知有一个叫伍安的少年郎了。 “伍安伍安,如何得安?不惊冕旒,难得长安。” 火焰吞噬下又一根木柴,迸发出火花与噼里啪啦的脆响。伍安慢慢睁眼,眼看着伊吉朝壁炉当中添了一把新柴,用以续火保暖。 伍安撑起身子坐起,脸上并无悲喜,只有两道深如沟壑的泪痕。伍安觉得眼睛酸涩,口干舌燥,不自在的紧。他掀开被子,只觉得一阵寒冷,随后火炉温暖飘来,才叫他渐感暖和。 “哦?醒了?”伊吉看伍安醒转,开口问道。伍安不做回答,只是默默点头,转眼看向火炉,瞧火焰身姿摇曳跳跃,久久问道:“布莱泽大哥,死了吗?” “死了。”伊吉语气更无波澜,只是两道白眉略微低愁,“你那妹子伤了他,却不致命。他自挖心脏,又使全力凝冰于剑,自毁身躯,死的很彻底。” 伍安点头,再不言语,抽了抽鼻子。 “想哭就哭吧。”伊吉安慰般的笑道,“这里没有别人了。” “……只是觉得有点冷了。”伍安摸了摸微微凉的鼻尖,“而且不知为何,我如今,哭不出来了……” 伊吉沉吟片刻,笑道:“哭不出来是好事。” “好事吗……”伍安眼眸低垂,“没想到现在我连眼泪,都失去了。”伍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伊吉,“菈妮和伍邦怎么样了?” “菈妮安然无恙,现在正在书房。至于伍邦嘛……” 伊吉一语未完,伍邦便敲开了门,对伍安和伊吉打了招呼,说道:“大哥,水烧好了,快来洗吧!” 伍安亲眼目睹布莱泽之死,悲痛万分,气血上涌,心脉一冲,当场昏厥过去。如今醒来,还是有些木讷迟钝,缓了一会才点头回应,跟着伍邦前去沐浴。伍安进了浴房,洗干净之后换上了已经晾好的衣服,径直去寻菈妮。 “公主殿下现不在书房,大哥且随我来。”伍邦说罢,头前带路,伍安后面跟上。二人走出城寨,远远看到菈妮站在魔法师塔下,其身旁还立着一个人,不消说,便是菈妮为了吸引刺客前来而设置的虚卒了。 王室巨剑没入土中三分,两人各捧花朵,站在剑冢之前。各自低语一阵之后,纷纷将怀中花朵献上。伍安看到,也想上去为布莱泽献上花束,伍邦给伍安递去一把花朵,自己则两手空空。 “你为何不拿一些?”伍安问。 伍邦愧疚道:“我在背后捅了布莱泽大哥的刀子,我不配去给他献花。” 伍安淡然一笑:“布莱泽大哥是自杀身亡,况且他不也将你砸成了一滩银水吗?算是……”伍安本想说“一报还一报”,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于是住口,只是分了一些花给伍邦。伍邦明白伍安用意,听了他话,更不推辞,接过花束,一同来到剑冢前。 “布莱泽大哥,我背后捅你刀子,实在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谅我,保佑咱们都安康,保佑我大哥成王之路畅通无阻。”伍邦说完,将花放上,双手合十,一拜再拜,方才停下,退到一旁。伍安自捧花束上前,看到眼前巨剑,之前与布莱泽种种,尽皆涌上心头。伍安刚想要开口,却觉得鼻子一酸,他哑了口,闭眼沉默片刻,随后道:“希望你能安息,布莱泽大哥。”伍安拜了再拜,随后拂袖而去。三人一同望向其背影,明是少年,却落寞至极。 “他与布莱泽亲如兄弟,怎的……不发一言?”傀儡问道。 “不发一言者,最为痛心。”菈妮说完,转而看向傀儡,“你继续在高塔上待着,无我命令,不准妄动。”傀儡一点头,转而上塔去了。伍邦还想要追上伍安,却被菈妮叫住,摇头道:“叫他一个人安静安静。”说完径直向城寨走去。伍邦远眺伍安,只见他委身坐在地上,看上去惆怅不已。伍邦心有不忍,但又怕打扰了伍安,于是听了菈妮的话,跟着一起离开了。 此时正是夕阳入海,伍安远眺,遥遥看去,刚好见到。水面上阳光涛涛,水波漾漾,如同沸腾一般。伍安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远方,也不说话,就这么待了一宿。第二天大早,巡逻的卡利亚士兵发现他正蜷缩成一团,躺在草地上。他们都知道布莱泽与伍安之间交好,寻思他是因为布莱泽之死伤心欲绝,方才这般六神无主,都不去打扰,依然各司其职。待到伍安醒来,已经接近正午。菈妮正在书房铺着日光睡觉,伊吉守在城寨花园当中,看着伍邦在花园里追蜂逐蝶,捕蝉抓雀。伍安站在门口呆立着,忽然觉得时间在这样的安宁恬静当中,变得很慢很慢。可是他却莫名升起一股老气横秋、华发早生的蹉跎之感。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疲倦,纵然一身力气和武艺,却再没办法施展出来。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容颜未改,依然是那个伍安,只不过徒生了几根白发而已。 伍安离了座位,叫人拿酒前来。不多时,便有几人各自提了几大坛酒,放在伍安房间当中。几人正欲离开,伍安叫住他们,叫他们自拿杯盏觥筹。几人将酒具拿来,伍安端起酒坛,给众人倒上。未及众人谢过,伍安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这是这三天以来,伍安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星夜沉沉,盖住一切光芒。伍安挣扎着眼皮,艰难睁开双眼。他支起身体,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四下寂静,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虫都不见到。 伍安明明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喝闷酒,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他由此笃定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很特殊的梦。因为他以往的梦中,总是很热闹很热闹,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 忽然间,斗转星移,伍安只觉得时间顷刻流转,急刹不住。一只狼冲上远处大石,仰起脖子,放声嚎叫。它身形渐渐庞大,渐具人形,却依然嚎叫,真乃穿越千年之声。忽然之间,天地又黑暗一片,突然有声音响来,伍安循声而去,却是布莱泽。他坐一矮凳,眼前是一堆营火,烟气袅袅不绝。伍安略有迟疑,布莱泽却看向他,招手向他,示意伍安过去。伍安识得宇宙变化,自知人在梦中,眼前之人,或许是布莱泽魂魄未散,托梦于他。或许是伍安心中恨意不下,思布莱泽过甚,于是梦中相见。哪种暂且不论,既然布莱泽叫往,伍安便不推辞,径直向前。 “荒原冷得很,不生火,非得冻个好歹。”布莱泽说道,语气毫无悲喜。 第40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2) “这里并不荒凉。”伍安说完,略一迟疑,随后低眉,沉默不语。布莱泽见他语塞,继续道:“你还记得你要成的大业吗?” “……记得。”伍安淡淡回答道。 “那么,留着这把火,然后,把我忘掉吧。”布莱泽说完,起身往火中踏进一只脚,最后又站定。火焰顺着他的脚蔓延到他的全身,也将整个荒原变作了一片火海。原本黑暗的天空,此时变得光芒滔滔。 “你成你的大业去吧。”布莱泽一笑,被火焰彻底吞噬。伍安原本欲救,可是却引火上身,自招其害。那火虽燃在他身上,却只是燃烧一阵,灼痛伍安却未留伤口。须臾之间,便就熄灭。伍安再转而看向布莱泽,那里空无一物。此时,东方既白。 第四天一早,伍安忽然醒来。昨天他一直独自喝到子夜之后,本该不这么早就起来,现今起床,全因为昨晚有梦,使他再宿醉不得。伍安起身穿衣,吃了桌上食物,径往城寨外而去。此时卡利亚军内担任要职之人皆在城寨之外,菈妮与伍邦则分别站住,像是在等待伍安前来一样。二人身后,文武众人,左右分开,各列其次。二人看到伍安赶到,并不说话。伍邦坐了下座,菈妮站在上座旁边,至于上座,则让给了伍安。 伍安瞧着眼前阵势,虽无营帐,却是军营,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他抬起双眸,看向菈妮。菈妮冲他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伍安原本慌乱的双眼转而变得坚定,径自向上座走去,一甩袍子,潇洒坐下。其余人看伍安坐了上去,纷纷起身叉手向伍安道:“臣等参见少离王!” “各位请坐。”伍安示意众人坐下。目前座下之人,除却伍邦与菈妮,还有铎懿及麾下各部人马。军师伊吉,站立众人旁边,以待命令。 “诸位如此大早,便聚集于此,是为何意?”伍安问道。底下铎懿答道:“回王上,目今宁姆格福、学院、盖利德均已向王上称臣。王上更兼卡利亚、诺克隆恩圣主之贵,灭恶兽,平贼寇,四方既定,上下皆服。王上如今既已得升降梯符节,该当合四海之力,上亚坛高原,入主王城。更易神器,君临天下。” 伍安听后笑了笑,说道:“卿言虽善,终究过也。宁姆格福,物产富饶,但位在南,发兵往来不便。加以辎重,更使人困马乏。况如今史东薇尔城主涅斐丽仍壮大实力,只宜坚守,暂不可为援。东南盖利德,虽然地大,但寸草不生,民生凋敝,遍地鬼怪,无一毫可取。虽有红狮子城中一干忠义之军,但仍然山高路远,难以为援,仍宜为坚守。至于学院……”伍安轻蔑两声,“暂无战力可取,只可为底牌筹码,虚张声势耳。” 伍安一通话语下去,将铎懿升起的士气压下去了一头,众人闻听,各自语塞,面上无光,面面相觑。伍安看众人迟疑,转而道:“不过,卿言进策,的确不假,我……寡人却有此意。方今除却升降梯外,另有一条道,可上亚坛高原,不知各位是否知道?” 下面众人素知在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险路,直通亚坛高原,但眼下伍安发问,纵然知道,也须说不知才妥,于是尽皆摇头,齐道不知。 伍安想他们跟随菈妮,总有些见识。如今不肯说实话,也是因为伍安的身份。伍安倒也不点破,说道:“古遗迹断崖处,有一条路,直往高原。只是其道甚险,不宜兵马行进。寡人欲自上断崖之路而往高原,另遣诸将,带兵往升降梯而去,顺其而到高原,然后会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伍安安排,都觉得能使人力各尽其用,于是多半称好。伍安看大半人支持,并不着急,而是看向其他人。菈妮并不说话,只是站着。伍邦坐在那里,振臂呼应。恰在此时,伊吉开口道:“不可。” “哦?不知足下有何高见?”伍安正想听听伊吉的看法。 “现在大升降梯的符节虽然已经在王上手中,但请别忘了,大升降梯原本就是恶兆王为断其余势力兵马而毁之。他如此做,必不可能不留后手。想必我大军直往高原,便会迎面撞上王城大军。朝廷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力仍巨。我等死战,且未必能赢。王城易守难攻,更兼恶兆王文武双全,坐镇其中,当徐徐图之,不可急迫。” “卿所言甚是,正合寡人之意。”伍安笑道,“既然如此,敢问当以何计取下王城?” “目今火山官邸,尚与王城对抗。王上可从中取便,趁虚而入。或者与其结盟,共抗王城。” “卿之一言,真令寡人茅塞顿开。”伍安抚掌笑道,旁边菈妮始终默不作声,方今终于开口道:“妾身有话,斗胆进言。” “但说无妨。”伍安一招手,菈妮上前一步,面向众人与伍安道:“火山官邸,乃吾兄拉卡德所立。当年诸侯联军,合力而来,又溃败而去,各自离散。拉卡德撤回格密尔火山,借助其天然地势,据王城兵马于千里之外。拉卡德以此获得时间恢复元气,与王城分庭抗礼。火山官邸与王城大战偶尔,小战不断,可谓不合。妾身认为,王上可往火山官邸而去,以表诚心。向吾兄陈其利害,想来吾兄当感王上真心,愿与结盟。” “如此说来,甚好。”伍安点点头,“只是格密尔火山在何处,寡人实在不知。” “妾身愿意与王上同往,一为带路,二来,吾兄见我,必然更信结盟之意。”菈妮道。 “如此说来,当真好计。”伍安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伍邦。伍邦与其眼神对上,立刻起身叉手:“臣随时候命。” “小妹与寡人身形体态,相貌声音别无二致,又能随意更改内外,任意化形,自为一疑兵,有大用也。寡人欲使汝上升降梯而抵高原,孤身深入王城,探知虚实,以为内应,如何?” “臣自当领命,万死不辞。”伍邦将最近几天伊吉教过他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选了一句自己最满意的话说了出来。伍安将猎杀指头刀从腰上解下,交付了伍邦。 伍安和众人说了半天的官话,又打了这么久的算盘,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脸上并不发作,依然一副深不可测又自信的模样:“伊吉,铎懿,你们二人,领诸将及所有兵马,前往升降梯处,严整以守,不可有误。如有事宜,自行定夺。” “臣等明白。”底下人一同回应道。伍安看未来既定,便吩咐设宴摆酒,今日欢聚,明日平旦,便就各自出兵。众人回到寨内,列出好肉,摆上陈酒。炉灶生烟,久久不绝。伍安脱了袍子一身,换了朴素衣服,与众人一同炙烤禽兽之肉,痛饮陈年老酒,聊以忘忧。梅琳娜与菈妮二人,则在旁末桌上,饮着清酒,侃谈风月。就在这时,菈妮趁着众人兴致高昂,自带了一把大剑上来。众人视之,无不沉默惊骇,那不是别的,正是卡利亚王室的宝剑——暗月大剑。其剑长有三尺,剑自柄处宽一尺,越往尖处越是收紧。那宝剑暗若残月,冷若秋霜,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绝世好剑。 此剑极为珍贵,并不轻易出现。众人看菈妮拿了这剑出来,以为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将宝剑双手奉上,恭敬道:“今妾身将宝剑赠与王上,以表诚意。” 伍安接过剑来,将狮子斩并了剑舞,翩翩而起。众人看伍安舞的好看,刚才的紧张全无,纷纷鼓掌喝彩。伍安赞了声好剑,谢过菈妮。他自吸收了艾丝缇的法力之后,便可以随手打开一道门,拿取兵器。伍安随手将宝剑一丢,只见一道紫光闪过之后,便消失不见。伍安又与众人高歌畅饮,不在话下。 第41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3) “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文绉绉。”梅琳娜说道,“而且,还自有一股领袖的气息。” “何止是气息。”菈妮坐回位子上,摇头道,“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 “我觉得他正在失去一些东西。”梅琳娜放下手中清酒,“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以为然。” “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不是吗?” “可是他得到的,弥补不了他所失去的。”梅琳娜说完,菈妮沉默,久久不语,半天才叹息道:“高处者,尽皆如此。”说罢举起手中酒盏,来敬梅琳娜。梅琳娜也不回绝,倒了一碗清酒,与菈妮碰上,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平旦,军士无不起帐造饭,以备之后行军。伍安先在房间中,与梅琳娜和菈妮吃了早饭,随后共同出城寨,集合军队。铎懿总领五千人精兵,在城寨门口站列整齐,以待伍安与菈妮检阅。伍安先令铎懿清点兵马,随后带上辎重,往学院而去,随后借道往彼鲁姆大道而去,再驻扎于升降梯大殿处。学院师生平日只管教学,闲暇时不过畅谈风花雪月而已。今日突然见到如此阵仗,都惊骇不已,都不敢妄动。伍安出发前曾下令不许惊动学院,更不许取学院之物,只是借道而过而已。军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大升降梯处,驻扎下来。伍邦作为监军,抵达升降梯处,将伍安交付于他的符节安置在升降梯中央,随后按照伊吉指示,左拧三圈,右拧三圈,随后用力一按。伍邦脚下忽然一阵震动,殿内四壁上下尽皆颤抖,好似地动山摇。头顶灰尘簌簌而下,落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伍邦惊诧一阵,使出重力魔法站定,没过多时,脚下圆形地板不再震动,而是缓慢向上。 伍邦看到自己不断上升,顿时觉得惊讶,低头看向伊吉。伊吉并不抬头,对视伍邦道:“足下不必担心,如今升降梯已经行动,早晚便会抵达亚坛高原。足下大可做好准备,欣赏高原枫林秋色美景。” 伍邦一直以来跟着伍安,除了学习伍安一身武艺之外,于他性格聪慧,倒是没什么掌握。现在自己一个人行动,瞬间没了主意。伍邦听到伊吉这么跟自己说,见他又是个忠厚长者,渐渐放下心来,学着记忆中伍安的样子,盘腿端坐在平台上,将手垂放在两膝之上,随后闭眼吐纳。他的身影随着平台的抬升,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守在升降梯殿内外的卡利亚士兵们看着伍邦的身影彻底不见,才都纷纷低下头颅,左右交头接耳。铎懿喝令,众人才都安静下来各司其职。 铎懿看队伍无事,便径自去找伊吉。此时伊吉正坐在殿门口,手捧一本古书翻阅着。看到铎懿来,合书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铎懿暂不说话,凑到伊吉跟前,方才开口问道:“军师,你说我等守在此处,利害几何?” 伊吉听后,缓缓说道:“恶兆王腹有良谋,更兼惊天动地之武艺。当年诸神领各部人马,意图将王城围而歼之,全赖恶兆王文武双全,带领王城将士拼死一搏,方才守住王城。经此一战,恶兆王名扬天下,王城士兵更骁勇善战,并唯恶兆王马首是瞻。上下一心,诚难破也。况且恶兆王对于亚坛高原之地貌体势,了然于胸,我大军却对亚坛高原之地势气候,不甚了解,贸然上去,未及交战,恐怕先自行倒戈。我等区区五千,怎抵得上王城几十万大军?善谋战事者,山川日月,花草树石,皆可成兵。加之那几十万大军……”伊吉说到这里,沉默不语。 铎懿知道伊吉不仅是菈妮的随从,也是菈妮的老师之一。菈妮的权谋与征伐之术,大半从伊吉这里学来。铎懿对菈妮敬畏不已,而伊吉身为菈妮老师,铎懿更是对他敬重有加,把他的话看作是重中之重。方今连伊吉都这么说,让铎懿很是没底。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失落。”伊吉转而道,“多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城势力虽大,终究孤立无援。而少离王,则以侠义行走天下,各地军队虽然未曾号称王军,但少离王一声令下,必有忠义之军前来。恶兆王眼线遍布天下,知道我等必从这里上去,故而会派人手前来查看。而伍邦能显能隐,最适合扰乱视听。我等守在这里,等待伍邦监军将升降梯降下,以消恶兆王疑心,然后,静观其变。” 铎懿听伊吉解释,稍稍宽心,但知道他们还是要坚守,故而还是不安。伊吉瞧出他心里所思,笑道:“咱们在城寨,待了那么久,铠甲未曾生出虮虱,士气未曾懈怠。如今到了这里,理应如在城寨一般稳住。将军可将我这番话交于各位军士诉说,以安军心。” “我知道了。”铎懿点头,抬头望天去,“却不知道殿下与少离王如何了。” 听铎懿问起,伊吉呵呵笑了起来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伊吉说话总是如此文绉绉,总叫人思索。铎懿一介武人,听伊吉如此评价,似懂非懂,心里只期盼伍安与菈妮无事最好。 “不管是少离王还是伍邦,都是奇兵。”伊吉收笑道,“王城固若金汤,正惧奇兵。” 伍邦自被创造出来,还没有生龙活虎多久,就已经被锁进了箱子里。莫说无人交谈,就连日月更替,伍邦都一点不知。自从跟了伍安之后,凭借着自身堪称神妙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将伍安的本事汲取了七七八八。只是心性方面,却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质朴幼嫩。虽然身为铜浇铁铸,却自怀一颗赤子之心,不禁令人慨叹。 但或许是这赤子之心太过于宽大,以至于伍邦居然能在升降梯上睡着,并且纹丝不动。直到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惹得她浑身发抖,她方才睁眼,一梦大醒。她缩了缩脖子,方才觉得回暖。起身抬眼看去,只见高原之上,枫林遍地。红叶黄花,随风摇曳,美不胜收。千里之外,王城金碧辉煌,灿灿夺目。此时日正高悬,照耀之下,整个高原尽显贵气壮观。 “这就是亚坛高原……”伍邦从未见到过如此美景,目光所及,皆是壮丽景色,美不胜收,一时间呆了思绪,只是错愕而笑。直到她看到一彪人马往这里赶来,为首二人金光灿灿,十分醒目,这才叫伍邦反应过来。她急忙按下机关,将升降梯下降回去,随后变作一滩银水,缩到暗处,静观其变。 那一彪军马赶到的时候,升降梯已经下到黑暗当中,寻找不得。领头的两人,身材高大,虎体狼腰,皆披金甲。头戴镔铁盔,金色冠缨飘洒,金色兜袍上绣着和战旗上一般的徽记。腰悬宝剑,胯下卷毛壮马,马匹两侧各挂刀剑长枪。两人到了升降梯处,抬手止住身后队伍,一齐下马按剑,同往井旁观看。二人走到井边,向下四处巡视,又丢了个物事下去。物事坠入黑暗当中,很快没了踪迹。凡物入水,尚有涟漪、回声。如今物事下去,半点声响不见,可见升降梯并未有动。 “看来王上又猜错了。”左边骑士说道,语气似笑非笑。 “王上年事已高,那伍安又真有些本事,更叫王上忌惮,不可不防。”右边骑士说道。 “……说的在理。”左边骑士点了点头,二人再无一句话,起身退回,共同上马,使后军做前军,。伍邦趁着所有人都背过之际,附在了其中一人的战马铠甲上,随着大军迤逦而去。颠簸了好一阵,这一彪军马才停下脚步,于营寨外停下,各自分开入帐。 第42章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4) 伍邦随着大军入了军寨,挑了个机会下了马,钻入一片暗处。他看四处都有兵士,来来往往,将整个军营都监视的密不透风,心里一阵胆突。他转徙别处,变作了个执戟小兵,装作刚刚解手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将自己这个角色扮演的像一点,又想该如何与伍安里应外合,使王城不战自溃。他走这几步,不光思索,更兼喃喃自语,时刻不停。直到他沿路回去,差点撞到打扫军营外道路的老者,才忽然警觉过来。 那老者看伍邦面相俊俏清秀,虽然身上穿着锁子铠甲,披挂整齐,可脸上却干净得很,只觉得好笑又可疑。伍邦看对方上下打量自己,恐怕对方看出自己伪装,心中七上八下,一阵打鼓。只见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营外潭水,清澈的很呐。” 伍邦愣了一愣,刚才出去,莫说潭水,连一个水洼都没见到。但听对方说起,也不顾其言真假,赶紧接话道:“哈哈,是啊,清澈的很啊。” 老者点点头:“那潭水其源头,是山上一泉,这泉乃是我祖上所挖,其水潺潺,澄澈无比。又因为临近军马出征古道,故引为王城军队所用。” 伍邦若有所思,不住点头:“原来如此,但不知,山上那泉名叫什么?” 老者呵呵一笑,笑容变得阴沉无比,只听他说道:“这泉为祖上所挖,王感其祖上之能,遂令泉为将祖上之名,其号为……噩兆!” 伍邦听到老者将这两字说出,哑然失笑,随后大惊失色。伍邦因为担心他回头通报,惹来大军,害怕寡不敌众,因此拔腿就跑。她恨刚才自己愚钝,见到那老者谈吐不凡,其身份必然不低。甘愿为扫地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伍邦一路奔逃,直到向后看不到老者,她才慢慢刹住脚步,随后又彻底变成伍安打扮。此时她正处在一堑壕之上,四下土地熏黑,坑洞遍地,想来是投石车所投火药所为。伍邦又抬头看去,左手边是蔚蔚王城,右边则是城外关卡,中间远处直望,则是茫茫枫林。亚坛高原气候宜人,常年秋高气爽,其枫林黄花之美景,恒久不败,虽然有战事,但依然如此。 伍邦看没有追兵赶来,自以为是虚惊一场,长出一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却忽然感到四周安静非常,杀气涌动。她虽然智谋不及伍安,但是论武艺并不逊色,当即抻了长剑在手,四处观望。久久之后,伍邦并不见人,只听到风中有阴阴笑声,实在渗人。只听那声音道:“褪色者,我早就说过,你我终究会再次相见。你该惧怕藏在暗处的「黑」,噩兆将至,其谁能逃?” 伍邦耳边,乃至于四面八方都是这股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几欲先走。可是他又觉得四周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刀兵,只要自己一动,必然遭到擒杀。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吵的伍邦不得安宁。她闭上双眼,凝思聚神,随后舞剑一周,挺剑直指前方。她猛的睁开双眼,此时声音瞬间消弭,四周空无一物。眼前只有刚才伍邦所遇老者,其他更无一人。 “小兄弟,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老者依然笑盈盈的,只是在伍邦看来,格外的不怀好意。伍邦笑道:“不劳先生,我自己能走。” 老者收笑,冷哼一声,一阵夹杂着金色闪电的黑烟飘过,一个身影从中涌现出来。他皮肤灰黑,身上须发皆白。头生歪曲恶角,身披破烂斗篷,手拿二丈节杖,却不是玛尔基特是谁。伍邦跟在伍安身边,素闻玛尔基特之厉害。今日见到,看他样貌,还未交手,就先被吓了一跳。伍邦回忆起伍安说过这玛尔基特凶猛无比,诡嚚非常,是个难缠的对手。伍邦见他这凶恶模样,更笃信了伍安说辞。于是不敢轻敌,立刻辗转腾挪,想要闪到远处。还未等她退出几步,身后一阵强风直朝向她脑后砸来。伍邦暗叫不好,侧身转头一闪,躲过了这索命一击。 还未等伍邦来得及看清身后何人使坏,又有一招奔着她性命而来。伍邦俯身躲开,又用长剑格住右边一击。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个玛尔基特包围住。刚才那几下,便就是玛尔基特们的杰作。 伍邦看自己成了笼中雀,即刻将命归九泉,心急如焚,又气又恼,陡然发力,将这一击挡开,纵开身形,双剑在手,不住挥舞,拼死一搏。剑刃挡开节杖,划伤群敌,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体格高大皮糙肉厚,伍邦如此,全是做了无用功。伍邦一路打杀,慌不择路,最终被逼回了军营当中。众人看到少离王闯入大营,先是一惊,随后纷纷抄起兵器,列阵在营中。伍邦身后是追兵玛尔基特,眼前是王城兵马,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当中。眼看她就要死于乱棒之下,天空忽然一声雷响,引起了王城军队和玛尔基特的注意。众人抬头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穹,此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兵将见到那金色闪电在空中一划而过,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纷纷握紧手中长枪,严阵以待,好像那云层当中,会忽然飞出什么猛兽一般。 “……该死的龙!”玛尔基特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捶胸愤恨。伍邦且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什么东西恨之入骨,但想来那生物必然强大无比,才会叫他们如此忌惮。正在众人迟疑之际,一声龙啸响彻九天,随后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只见一头巨大的古龙扫过天空,俯冲着向伍邦而来。祂四爪酝酿着红色的雷电,金色的翼膜鼓动,更涨风雷气势。只见那龙挨在地上,四爪平推,红雷扫过,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大半军营毁坏。玛尔基特正欲一战,那龙却一扭身子,荡开玛尔基特一众假身,抓了伍邦,远飞而去。古龙飞跃关山,片刻便不知所踪了。 第4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1) 那古龙振翅飞去,片刻之间,身影就隐入了黑云当中。过了好一阵,两个士兵将猎龙枪备好,跑到寨内领军道:“报告将军,猎龙枪已到!” 那将军还在抬头望天,听到身后兵卒高声,心中怨气陡然升起,转身怒道:“方才那龙出现,顷刻之间,便将我大寨毁了大半。尔等现在才将猎龙枪拿来,岂不见天已放晴,那畜生早已经隐秘不见?!” 那两个兵卒看到将军发怒,两腿一软,被骂的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将军叹了口气,又道:“速去清点兵马粮草,看看多少伤亡。”那两个兵卒不等说完,连忙称是,转眼间跑开了。将军回头望向王城一眼,眉头微皱,随后与其他将士一同去恢复营寨。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重重围困,不得施展,急得肝胆欲裂。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接着一只巨爪将她抓在手里。伍邦一阵头晕目眩,承受不住,竟然晕死过去。不多时,她慢慢醒转,发现自己正飞在高空。高原之境,尽收眼底。她想要扭动身体,发现身子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伍邦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胸腹腰胯之处,皆是白鳞龙爪。伍邦抬头看去,发觉头顶一片阴暗,只能堪堪看到龙颈与龙头,其他再难看清。伍邦挣扎一阵,将右手伸了出来,随后发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未等到她反应,那龙便贴着一平崖而下,松开右手,将伍邦滚将下去。伍邦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躺在地上抬头望天,吐出嘴中枯枝败叶,又被灰尘惹得打了个喷嚏,接着气喘吁吁,半天都没起来。那古龙在天上打了个转,俯身向她冲来。接着一阵雷云滚滚而下,龙的身影已然不见,而是变作了一个女人模样。她身有七尺之高,头顶生一对龙角,和如瀑白发,垂向身后。面容冷峻,双眸竖瞳金龙眼。身穿一件宽袍白衣,内衬乌金交襟,下身暗红长裳。衣裳皆纹绣乌金色图案文字。她左手背过身后,右手横在腰前。走到崖边,临险而望。不说一句话,便叫人觉得不怒自威、霸气外露、冷艳卓绝。她望了许久,忽然开口,惆怅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罢了,不自叹气。 伍邦听她口气清冷,语调当中却饱含哀伤怨恨,实在奇怪,正当她要起身发问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了身,走到伍邦身前,笑道:“这等武艺,也可上阵为将?” 伍邦本想反驳,但自己刚才的确是蒙对方所救,眼下不好回复。况且眼下她上下杂乱,就算争辩,刚开始就落了下风。于是她躺在地上,皆因她身子和衣服都是银水所结,软硬皆可。只见她身子一缩一涨,身上灰尘落叶便都去除。龙女看到伍邦出这般洋相,扯了扯嘴角,无声一笑。 伍邦看她笑的轻蔑,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也配问我名号?”她的语气比之伍邦,与其说是厉,不如说是暴戾凶狠。伍邦看对方穿着不凡,谈吐骄傲,想来不是寻常人物。但是她还是坚持,大不了一死而已。于是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龙女看到伍邦耿直,呵呵一笑道:“你这木瓜脑袋,倒是有趣。”她踱了两步,“我叫兰斯·桑克斯。” “……什么克斯?”伍邦眉头一皱,名字一点没记住。兰斯·桑克斯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可以叫我……钱塘。” “……哦。”伍邦简单回了一声,场面一时僵住。钱塘开口道:“那么,你又是谁?” “伍邦。”伍邦昂首挺胸,“当今少离王的妹子。” 伍邦语气认真,话却说的好笑。钱塘因为听到了少离王三字,并没觉得可笑,而是问道:“少离王?那个毛头小子?” “喂!你怎么说我大哥是毛头小子?!”伍邦听到钱塘说伍安的坏话,气不打一处来。钱塘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继续道:“倒是有些本事。” 伍邦刚才被玛尔基特耍了一通,险些没命。现在又被这龙女无视,而她又转而说伍安的好话,让伍邦前后不是,忍住不发。 “你是她妹子?”钱塘转而看向伍邦,上下打量她,“看来不是亲生的。” “……的确不是。”伍邦无奈的点头。 “刚才的招数……你是造出来的对吧?来自……诺克隆恩。” 钱塘这一番话叫伍邦立刻警觉,她知道少离王并不奇怪,毕竟她能化身为龙,能升能隐。但她居然连诺克隆恩的事情都知道,实在匪夷所思。 钱塘看到伍邦惊诧非常,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她的底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少离王南征北战,已经有不少势力都归顺于他。你既然说是他的人,而你又独自一人,深入敌寨,想来少离王已经剑指王城,准备进京了。而你嘛,自然里应外合,助其全胜。只可惜,脑子灵光,技不如人。” 伍邦听到钱塘这般评价,心中自然不服。但她所说句句属实,更不好反驳,于是僵在那里,不知所措。钱塘看她沮丧,说道:“其实,我与那朝廷,亦然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伍邦听她开口,恨恨之意不绝,由此察觉出一丝结盟的机会,于是问道:“仇从何来?” 钱塘听此问语,往昔回忆扑面而来,血气上涌,竟然差点晕过去。她饮恨而下,定住心神,缓缓道:“那黄金树的根,从天上而来,被那怪物植入生命熔炉当中,致使乾坤颠倒,万物凋敝,至于成了如今这般丑态。我族勇士反抗朝廷,却被葛德文一枪刺死在城中,至今尸骨仍然横亘城中,为人取笑。” 伍邦看她冷若冰霜,以为心里没什么感情,如今看来,真是个性情中人,更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伙伴,于是道:“既然同样要攻打王城,为何不与我大哥结为盟友,共图大事?” “结盟?呵……”钱塘收了哀伤,又变作了刚才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难道自古以来,结盟取义、事后相残的例子还少吗?暂且不论拿下王城,如若大业已定,那宝座又该谁去坐?” 伍邦被钱塘问住,一时语塞。伍安不在她跟前,她就感觉像是个迷路又总犯错误的孩子一样,四处碰壁,四处困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继续前进。 钱塘看她默不作声,不再拿言语逼问,话锋一转道:“后话且在后日论,眼下当先攻城。王城势力庞大,单打独斗,不能长久。” 伍邦听钱塘有结盟之意,急忙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和少离王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少离王……”钱塘低声喃喃,仰望苍天,“倘若真是天命所归,不妨放手一搏。伍安的确是当世豪杰,虽然年少,却有如此之势,日后必成大器。外加上那把剑……说不定能够重塑乾坤。” 伍邦看她喃喃自语,不知道讲什么,只觉得奇怪。钱塘转身对伍邦道:“与少离王结盟,自然可以。前提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如若事成,我任凭差遣。” 伍邦听钱塘松了口,忙问道:“帮什么忙?” 钱塘似笑非笑,走到她跟前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第44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2) 在卡利亚的军队出行前往大升降梯的同时,伍安独自一人,沿着瘴溪,前往古遗迹断崖。这里瘴气横行,暗无天日,邪祟遍地,却有许多民房,想来这里也曾是一处村庄,只是环境日益变差,不能为人所住,故人去楼空。古遗迹断崖盛产各类矿石,因此栈道层层不绝,以便开采。伍安到了断崖下方,顺着梯子一路向上。最后钻入了一个矿洞当中。矿洞四通八达,四处被洞内的矿石光芒照亮。 “这里居然还会有矿洞。”伍安说道。 “毕竟是直通亚坛高原的道路,曾经也是王城的地盘。只不过经过战争,多家争夺,此路被掩埋了。”菈妮解释道,“许久不来,真不知道这里究竟变得怎样崎岖难行。” “再怎么难行,也得行啊。”伍安用剑挑开挡路石块,出了矿洞,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眼前峡谷中开,耀日高悬,清流急湍,映带崖壁。伍安所在,乃是峡谷右壁上的一条石道,道上花丛丰富,草虫勃勃。伍安看到眼前美景,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之后,继续沿着石道前进。 伍安行了几百步,又穿过一个矿洞,继续爬梯子向上。沿路他发现不少人形蝙蝠的尸体,尽皆死状凄惨。伍安想起先前狄亚罗斯与尤拉都曾说过要走古遗迹断崖这条路,上到亚坛高原。如今看来,这些怪物的尸体,便都是他们的杰作了。只不过二人前来此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这些蝙蝠尸体居然都不腐烂,保持着原来皮肤的光泽和质感,实在令人惊讶。伍安本想要研究一番,但奈于兵贵神速,所以并没有久留,径直走开了。 伍安又转过一层,上了梯子,到了栈道向前一瞧,远远便能看到两尊大树守卫雕像,蔚然于彼鲁姆大道两旁。雕像底下,还有巡逻的卡利亚士兵。伍安看到,知道那里是升降梯大殿的入口,赞叹道:“这断崖的栈道,设计的可真是巧妙,居然能够在这里就能将升降梯的情况一览无余。” “王城工事,从不含糊。”菈妮道。 “你好像对其很了解的样子。”梅琳娜道。 “毕竟我是在王城里长大的。”菈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骄傲。 伍安继续顺着栈道往上,还企图沿着路上怪物尸体追上旧友。结果到了一处洞窟当中,只见奇石怪水,一具尸体却都不见了。伍安稍显沮丧,心里只能期盼狄亚罗斯和尤拉无事,径直走到洞窟深处。一堆乱石堆在眼前,头上尚有灰尘簌簌落下,偶能见到些许光亮。伍安向下看去,升降梯机关已经损毁,而木板也被砸穿,看起来没办法再用了。 “他们都说古遗迹断崖可上高原,但如今看来,已经无路可走了。”伍安搔了搔头,十分无奈。 “既然路被封住,那就开出一条路来。”菈妮道。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懂我意思。”菈妮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伍安点了点头,俯下身子,随后用力向上一跃,化身一道紫光,直冲而上。紫光撞开了堵住洞口的乱石,伍安既已冲出,便刹慢速度,瞬间站在了地上。他潇洒的转了两圈,随后睁眼观瞧周围。满眼都是红玉瓢泼,黄花遍地,美不胜收。这等美景,与京都的香山红叶,仍可谓不落下风。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啊。”伍安看了半天美景,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梅琳娜和菈妮纷纷现身,看到这等景色,都不斗嘴,而是异口同声道:“真美。” “是啊,的确是很美。” 一个熟悉又许久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惹得伍安心一激动,慌忙转身。扭头看去,居然是阿玉儿。她怀里捧着一堆果子,笑盈盈的对伍安道:“小安哥哥!梅姐姐!” 伍安自与阿玉儿分别后,到如今已经许久,就时常担心她的病情。长久不见,现在久别重逢,两人尽皆激动,说不出话,只是拥抱。菈妮看到伍安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气上心头,假装矜持道:“这丫头是谁?” “她叫艾略尔,我们都叫她阿玉儿。她是褪色者韦其逢的指头女巫。”梅琳娜将与阿玉儿相遇之后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她年纪不到十八,还算是个孩子……你该不会,吃一个女孩的醋吧?” “……本宫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菈妮漠漠一句。 “也不见得有多宽广。”梅琳娜同样漠漠。 “……你!”菈妮气的涨红了脸,随后把头一扭,不去理梅琳娜,径自走到伍安跟前,拍了拍伍安肩膀,又清了两下嗓子。伍安意识到菈妮还在,于是赶紧松开阿玉儿,忙要介绍。菈妮摆了摆手,笑道:“我已有耳闻。”她低头看向阿玉儿,“你就是阿玉儿,长得真是可爱,怪不得你小安哥哥喜欢你!”菈妮说完,极快的瞥了一眼,伍安知道菈妮性格不好对付,索性不去看她,装傻充愣。 阿玉儿听到这么一个美人对自己不吝赞美之词,欢喜溢于言表,嬉笑一阵之后,问道:“姐姐你比我更漂亮啊,一定是公主吧?” 换作以往,但有旁人看出菈妮是公主,菈妮都得起十二分提防之心。但阿玉儿人畜无害,所言无忌,菈妮听着自然受用,先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 “小安哥哥,我刚才看到从地下飞出来一道紫光,那是你弄的?” 伍安刚才貌似是有些用力过猛,搞得上下地动山摇的。此时阿玉儿问起,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梅琳娜这时候走上来,阿玉儿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未见,她还是惧怕梅琳娜的眼神,不敢直视,吓得低了头。梅琳娜看出了端倪,不去看她,而是转头朝上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记得有米莉森和韦其逢与你同行吧?” “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去日荫城了。”阿玉儿解释道。 “……他们去日荫城做什么?”菈妮眉头皱起。 阿玉儿摇头:“不知道,原本我们是打算坐船去圣树的,但米莉森姐姐突然说要去日荫城,于是我们就从古遗迹断崖矿洞的一个岔路口出来,到了这里。”阿玉儿看菈妮神色严肃,以为日荫城是什么凶险之地,急问道:“怎么了吗?” 菈妮摇头:“倒也没什么。日荫城的城主玛雷玛雷,我虽然只有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贵为城主,但是文韬武略全无。除此之外,还对玛莲妮亚极其崇拜爱慕,以至于到了痴迷的程度。也因此,他被家族和王城鄙夷。日荫城所处之地恶劣,穷山恶水。城内的百姓迁出,城外的人不进,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空城。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菈妮转而问道:“他们为什么去日荫城?” “米莉森姐姐说,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样东西,落在了日荫城,想要去取。韦大哥不放心她,跟她一起去了。” “原来如此。”菈妮点点头,看向伍安,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思。伍安现在虽然身为王者,但归根结底还是侠义在身,听到老友有事需要帮忙,他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往日荫城走一遭,前去接应米莉森姐姐和韦大哥。” 梅琳娜一点头,上前道:“刚才菈妮说这玛雷玛雷是玛莲妮亚的崇拜者,那么他很有可能主动接受了猩红腐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日荫城,恐怕……” 梅琳娜此话一出,叫众人尽皆冷了脸色,其中尤其以菈妮最为惊诧,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可有些打鼓。这日荫城所在之地本就草木不生,瘴气横行。更兼恶心花草虫怪,如果玛雷玛雷感染了猩红腐败,那么城内城外都不可能逃脱。一想到那本就叫人作呕的油绿色的护城湖内浮生红色的长满脓包烂疮的河床和生物,菈妮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第45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3)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伍安一抬手,托雷特现身,梅琳娜与菈妮纷纷入了伍安身体。没等阿玉儿反应,伍安便飞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上马,坐在身后。阿玉儿一怀的果子纷纷扬扬,掉了一地,跟着马蹄扬起的烟尘,滚滚而去了。 日荫城的确就像菈妮所说的那样,护城湖的确脏臭无比,只不过并没有猩红腐败的痕迹。伍安巡视四周,发现无路可进,于是下马,用重力魔法飞进城上围墙,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二层,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米莉森。她的身前还跪着一个人,身穿一身绿襟紫袍,头戴白色轻纱头罩。头低着,双手捧起一只金色的右臂。 “……我都说过了,你认错了人了。”米莉森眉头微皱。 “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你就是她!”那人跪行两步向米莉森,米莉森反后退两步,生怕他靠近自己。伍安等人还害怕米莉森遇到什么危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笑,都不去打扰,站在一边看好戏。 米莉森武艺超群,看人脚步便能知道对方武功如何,伍安和阿玉儿上得楼梯,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回头一看,发现伍安和阿玉儿都抱怀立在那。看到米莉森向这边看来,伍安和阿玉儿赶紧收笑。米莉森看到二人袖手旁观,对二人先是瞪了一眼,随后挤眉弄眼,示意二人赶紧过来解围。伍安会意,上前道:“既然都说认错了人,就不必再如此了吧?” “不不不不,我……”那人听到是个男人,立马变了脸,却依然不肯抬头,问道:“你是谁?” “伍安。”伍安回答道,“我猜你,就是玛雷玛雷吧?” “放肆!”玛雷玛雷大喝道,“我是日荫城城主,你该称呼我为城主大人!”玛雷玛雷低着头跪着说出这等义正言辞的话,只叫人觉得滑稽。伍安无声笑了一阵,半开玩笑道:“什么城主大人,你不过是玛莲妮亚的一条狗!”伍安说完,还特地看向米莉森,却不知道为什么米莉森对他怒目圆睁。看米莉森生气,伍安赶紧收回眼神。 “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女武神之名!”玛雷玛雷仪态不失地怒吼道。伍安并不被他吓到,轻蔑笑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是女武神最忠诚的下属……我是她的仆人……”玛雷玛雷喃喃自语,随后高声道:“我是女武神的狗!” 伍安和阿玉儿再也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米莉森怒不可遏,早就涨红了脸。听这一言,一脚将玛雷玛雷踹翻在地,扭头站在一边。那条金色手臂滚到伍安脚边,伍安拿起一瞧,发现这手臂坚韧轻巧,暗藏神机,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伍安正端详之际,一发刺剑朝他面门而去。伍安循着剑风,偏头躲过,随后抬起一脚,踹在玛雷玛雷裆上。玛雷玛雷吃痛,全身失力,雕刻玫瑰的红色刺剑掉在地上,被伍安踢在一边。玛雷玛雷捂着裆,满地打滚,哀嚎不已。米莉森看到玛雷玛雷如此狼狈模样,怒气渐消,陡然一笑,却被玛雷玛雷一眼瞥到。原本还苦不堪言的玛雷玛雷忽然又充满了干劲。他忍着痛,爬向米莉森,却被伍安用刺剑指住,再往前一寸不能。 “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伍安的脸向米莉森那里稍稍偏过,“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我们时间紧迫。” “……你?”玛雷玛雷稍一迟疑,随后慢慢站起身,找了个座位坐下,完全无视了伍安。他沉吟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伍安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不是名字,蠢货。”玛雷玛雷声音低沉,倒像是个老者。可是他刚才的身手,全然是个青壮汉子才会有的。 伍安看他坐在那里,颇有容仪,自带威风,全无刚才的狼狈之意。自己也整顿衣裳,说道:“少离王。” “啊……你就是那个少离王?”玛雷玛雷站起身来,走到伍安身边,上下打量,随后一把将他手中手臂夺过,拿在手里,“这不是你的东西。”说完,又跪向米莉森,此时米莉森正背对着众人,听到声音知道玛雷玛雷跪着,刻意不回身。过了许久,米莉森叹了口气道:“少离王是我至交,你权且交给他去保管,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玛雷玛雷自奉米莉森的话为志高的信仰,她一开口,玛雷玛雷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起身将手臂恭敬奉给伍安道:“刚才小人冲撞王上,多有得罪之处,望陛下海涵。”说完请伍安坐下。伍安接过手臂,找了个位子坐下。玛雷玛雷又请米莉森坐下,米莉森想着不过是坐个位子,于是不再挪移,坐了上座。玛雷玛雷则依然跪在地上,极具谦卑之意,直到米莉森叫他坐下,他才肯坐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阿玉儿看三人之间气氛微妙,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伍安身边蹲着,随后又轻轻坐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玛雷玛雷。”米莉森发话,玛雷玛雷立刻向米莉森低头,“这条手臂,从何而来。” “您……不记得了?”玛雷玛雷问道,米莉森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女武神的身份,但是迫于伍安和阿玉儿,这话目前并不能挑明了说。恰在这时,又有人顺着楼梯找上门来,道:“好热闹啊。” 众人纷纷看去,一个光头大汉站在那里,一脸奸笑,俨然是帕奇。伍安心里只觉得奇妙,这厮神出鬼没,还总是在一些正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真叫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米莉森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帕奇把伍安和阿玉儿引出去,自己和玛雷玛雷好好谈谈。 帕奇还没笑完,背后就挨了一脚。众人又都齐刷刷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韦其逢。阿玉儿看到韦其逢,马上就蹦了起来,笑着朝韦其逢跑过去。韦其逢逗了阿玉儿一阵,随后道:“看来我们打扰你们了。” “倒也……不怎么打扰。”玛雷玛雷撑着礼貌,内心对韦其逢其实颇有意见。如果不是看他与米莉森相识,早就一剑扎死他了。只是他不知道韦其逢会拈花折剑手,以玛雷玛雷的剑技,想要杀死韦其逢,还是有些难度。 “韦大哥!”伍安自从有了这点点权力和名气之后,便越发追忆曾经行侠仗义的日子。他许久不见韦其逢,回忆即刻涌上心头,内心情感翻涌,差点流出泪来。他站在韦其逢面前,想要跟他寒暄一阵,倾吐心声,却被韦其逢止住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说比较好,你说是吧,帕奇?” “……对对对,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帕奇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脸皮厚过城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最为透彻。如今他被韦其逢所缚,自己武功又不及,只能连声应允。韦其逢便引几人出了屋,只留下玛雷玛雷和米莉森在。 米莉森看众人离开,松了口气,心里对韦其逢颇为感激。玛雷玛雷问道:“您为何不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偏偏甘愿做一江湖浪子?” “我之夙愿,公莫再问。”米莉森摇头。玛雷玛雷听到米莉森这么称呼自己,又是激动喜悦,又是羞愧,忙道:“您这么称呼我,可真是折煞我了!”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第46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4) “不敢,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于公应当如此。”米莉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玛莲妮亚的元神,因为利耶尼亚战争,致使我离魂出窍。玛莲妮亚被救回了圣树,但那不过是一副躯壳。” “这么说来,您是要回圣树去?”玛雷玛雷问。 米莉森点头:“我还有未竟之事,揣在心里,时常思之。必须回去,使我复归身体,才能将其了结。” “既然如此,某愿与您同往。”说完,玛雷玛雷拜向米莉森,被米莉森托住道:“不可,此城尚需要你照看。” 玛雷玛雷叹气道:“此城已颓,我留守这里,谈何照看?” 米莉森摇头:“我与少离王交厚,他意图更易神器,问鼎天下。你这里临近王城,恰好可以作为接应。此城周遭环境恶劣,需要你悉心照料,若得改进,必能为少离王所用。望君,三思。” 玛雷玛雷听后,含泪顿足道:“既然是您吩咐,玛雷玛雷必不令您失望。” “如此再好不过了。”米莉森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又被玛雷玛雷叫住:“希望您能收下这条手臂。” 米莉森下意识的摸向自己木制的手臂,和眼前这金臂相比,倒显得粗糙笨拙了。她犹疑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收。玛雷玛雷看她迟疑,道:“这是您的哥哥,特意为您打造的备用假肢。他差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为你所用。” “哥哥……你是说……米凯拉吗?”米莉森眉头微皱,努力回忆关于米凯拉的一切。一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将鬓角绑成麦穗的俊俏男孩模糊在她的记忆当中。但她的回忆只到这里,再多的便想不起来了。 “此去圣树,山高路远,还望您能收下。”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说着,米莉森左手一推一扯,将右臂摘了下来。玛雷玛雷得到了米莉森的应允,立刻将那条假肢给米莉森装上。米莉森活动了两下,运转自如,简直就是为她而专门打造的。玛雷玛雷看到米莉森戴上了这条手臂,脑中又想起了玛莲妮亚的神武英姿。其实他根本没有见到过玛莲妮亚,也没见过玛莲妮亚击敌的潇洒身影,但是他就是愿意为这么一个人而付出一切。 他是有些可笑的。但是,当以后玛莲妮亚亲临这里,对他笑的时候,他便是世上最幸福、最心安理得、最荣耀的人了。 米莉森又嘱咐了玛雷玛雷几句,玛雷玛雷将其一一记住,随后送米莉森出城。 “这么说,韦大哥你帮那个玛雷玛雷夺回了城池,半道上抓住了这家伙?”伍安问道。 “喂,什么叫这家伙!?我有名字好不好,我叫帕奇!”帕奇被绑在一旁,大声叫嚷。韦其逢和伍安并不理他,只见韦其逢点头道:“确切来说是我们联手,将霸占城池的灵珠猎人斩于马下。玛雷玛雷的刺剑功夫,可谓炉火纯青。米莉森的流水剑法,更是登峰造极。” “既然如今日荫城的围已解,那咱们就走吧。”伍安刚刚说完,玛雷玛雷就领着米莉森来到了城门口。 “列位保重。”玛雷玛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大手一挥,解开机关,城门铺向对面。几人与玛雷玛雷纷纷作别,米莉森并没开口,只是回头望了一眼玛雷玛雷,随后跟着众人离开了。玛雷玛雷独自一人守着此城,散尽家产,招募力士,前来帮助他改善城池,以待玛莲妮亚归来并亲至的那一天。 “小安兄弟,你们这一趟,又要去哪里啊?” “去格密尔火山。”伍安说道,“王城与火山颇为不对付,我命亲信于中取便,自己前往火山,讲谈结盟,以抗王城。” “什么?你们要去火山?”帕奇突然发话,被伍安一脚踹在屁股上:“关你什么事?” “诶呀,小王你有所不知,我也是要去火山呐。”帕奇心里头看伍安不爽,脸上倒是笑得谄媚,语气更甚。惹得伍安一阵鄙夷,问道:“你?你去火山作甚?” “哈哈,小王您有所不知,那火山官邸的女主人,正在招募勇士,集结义兵,以此填补军队空缺。我正有前去赴宴之意。” “你?参军?”伍安轻蔑一声,“你这身手,还想上阵杀敌吗?” 帕奇笑着摇头:“非也,非也。火山官邸此番招募的都是褪色者,也就是你我之类人。官邸希望我们暗中行事,减轻军队的压力。简而言之,咱们拼的是脑子,不流血。” “你倒是喜欢凑热闹。”米莉森冷冷道。帕奇贱笑两声,说道:“不是谁都有您这般武艺,也不是谁都像少离王这般多谋善断。像我这种乱世的边角料,吃得一口糠,那也是吃了。”说罢,帕奇又笑了一串,听得众人十分厌烦。 “既然你这么想去火山,那么肯定知道路径了。”伍安道。 “那是自然。”帕奇笑道,“沿着沸滚河一路前进,就能抵达一处要塞,名叫莱多要塞。沿着那里的路一直走,就能到达火山官邸了。我看各位都不认识路,那么我愿意劳累一下,给各位领去。” “小安。”米莉森按住伍安肩膀,眼神示意帕奇不可信,伍安则笑道:“你这家伙虽然阴险狡猾,但是说的话却从来不含糊。说有车队就有车队,说有钥匙就有钥匙。此番又说有什么沸滚河直通火山,看来却也不假,是也不是?” 帕奇想要拍拍胸脯承认,但他现在双手被捆,只能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我从来没骗过您呐。”伍安也欣然点头,米莉森看伍安下了决心要听帕奇的,便也不再多言。伍安问道:“确实如此,那么请问,这沸滚河,所在何处啊?” “这简单,各位跟我来。”帕奇说完,拔腿跑了出去,因为双手被捆失了大半平衡,还摔了个踉跄,险些滚在地上。伍安一行人跟着帕奇到了威达姆废墟,此处石壁林立,潭水不深,就在众人准备在此分别之时,一个巨大的骨爪从水中破浪而出,向着众人砸去。众人赶紧向一旁躲开,伍安翻身落定,定睛一看,一副巨大的骷髅从水中拨浪而起。 帕奇刚刚脱离险境,看到这等怪象,更加六神无主,牙齿打架道:“这这这这,这是死诞者的玩意!” “莫慌。”伍安抽出长剑,“看我解决它!”说罢,伍安一跃,剑刃朝着骷髅的脖颈狠狠砍去。 第47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1) 伍安一剑刺了那骷髅脑袋,随后便拔剑而出,跃在空中,化作一团暗月,朝着骷髅脑袋砸去。那骷髅看伍安气势汹汹而来,如同天上降来陨石,自己更不甘示弱,口中一团白浊浑聚,随后直直喷出,一串长光向着暗月而去。暗月被那光束包裹其中,一时不得伸展。伍安惊叹对方手段,更使气力,暗月一再胀大,更兼神速,透过光束,狠狠朝着骷髅砸去。直撞得那怪物前仰后合,随后粉身碎骨。伍安落地,四处观瞧,发现那些骨头分崩离析,却只是落在水上便就消失,不曾坠入水中。正在伍安疑惑之际,脚下一道巨影铺陈而来。伍安惊觉,只向后一望同时,瞬行躲开。再去看时,发现却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浪朝着自己打来。 伍安刚刚躲开,这潭水却像是跟定了他一样,一招扑了个空,又席卷着向他冲来。伍安并不示弱,既然穷追不舍,便就劈开海潮! 只见伍安绰剑在手,左手捏着剑诀,贴在剑身,剑刃正对浪潮。伍安将剑立在身前,临危不惧。随即一道紫气攀上剑身,紧接着气贯山河。那浪潮不含糊,迎面就朝伍安而去。还没到达门前,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强行劈开,千斤重的水激流而进,竟然被伍安以气刃劈砍成两半,不顾在身后,旁人见了,尽皆赞叹。 伍安知道这潭水再厉害,不过也是障眼法而已。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背后操弄之人。正在他欲闪身之时,一艘木船跃然在他头顶,随后狠狠砸来。伍安见了,立刻调整剑势,飞身垂直而上,将整艘船打了个两半。船上老叟扑的倒地,手中还攥着船杆。那老叟同样是个骷髅,只是打扮的老气横秋,让人看上去误以为是个老人。它利索起身,抄起船杆朝着伍安打去。伍安并不让他,收剑在背后,左手抓了船杆在手,右手前臂撧了船杆,使船杆一下两半,接着一个转身,船杆横打在骷髅脑边,打得其神志不清。伍安弃了船杆,抄了黑刀在手,擦身而过,一团黑火便将骷髅焚烧殆尽,不留半点烟尘。 “好功夫!”同行旁人尽皆感慨道,其中尤其以帕奇最为醒目。但见他又是跺脚又是欢笑,比亲手杀敌的伍安还兴奋。伍安并不理他,只是走过去问道:“沸滚河在哪?” 帕奇稍稍收了笑,伸出手指向着身后探了探:“就在前方。” “既然已经寻得了路,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韦其逢说罢,就要与伍安作别。米莉森和阿玉儿看韦其逢要动身,也就与伍安道了别,准备离开了。 “且慢。”菈妮现身道,“各位,方今升降梯不堪用,断崖路又崎岖难走,不如待我片刻,为各位行个便宜,自领各位而去?” 三人正迟疑之际,菈妮闭眼,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未出一盏茶的工夫,天空一道飞影急转而下。原本镇守城寨的亚杜拉,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韦其逢和米莉森见了这庞然大物,都下意识的将阿玉儿护在身后。菈妮却走过去,先是抚摸一阵,随后对三人道:“请三位上来,它自然会将各位带下去。” “如此……妥当吗?”韦其逢试探着问道,心里直怕这龙随便动弹一下,便把他们从高空甩下去了。 “妥当。”菈妮微微翘起嘴角,自有把握。韦其逢和米莉森面面相觑,即便从之。两人先上了飞龙脊背,又带着阿玉儿上去。看三人稳坐妥当,菈妮拍了拍亚杜拉脖颈,安抚几句,随后退后几步,任凭其振翅高飞。亚杜拉朝着西南方向而去,须臾之间,身形便隐入云海,不见其踪了。 “我们也走吧。”伍安说完,转身便走,菈妮身形消失不见。帕奇看伍安快步而去,同样快步追上,好言道:“小安兄弟,你行行好,给我解开了吧。”说罢就将被缚双手往伍安身前递。伍安听他跟自己称兄道弟,倒不觉得他失礼,只是觉得好笑,说道:“你不如就这么绑着好了,免得你再生事。” 帕奇听后,脸色瞬间难看,但那笑依然挂在脸上,不曾消失过。他咂了一声舌,苦道:“诶诶!小安兄弟!你现在都已经是大富大贵之体了,就应该心胸宽大一些,怎的称王称霸,反倒这般狭隘?” 伍安听后笑道:“人凡遇道,宽则泰然大步直行,窄则侧斜身子,小心而行。我遇心胸宽广之人,自然豪气不拘小节。若是遇了嚚人,便也就狭隘多疑了。” 伍安此话正是讥讽帕奇狡诈,虽然拐弯抹角,但帕奇自听得明白,一时语塞,心里烧了火,却说不出话来辩驳。伍安看他呆立原地,更觉好笑,却只是忍住,扯过他领子道:“只管领路,其余不问。”说罢将他一松,叫他头前带路。帕奇气不打一处来,笑脸彻底冷了。但目前只能暂且领伍安到火山官邸,至于以后如何报复,再待他慢慢思考。 两人自向潭水西北方向而去。走了几里,便见潭水潺潺而下,汇成一片水滩。伍安再往前看去,一条河流夹在山间,滚滚向前。河上烟雾缭绕,更隐隐约约有火光飞溅,想必这就是沸滚河了。 “看样子不太好过。”伍安骑马到河口,托雷特忽然扬蹄四跃,真像发了疯一般。伍安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阵寒气顺着身体而下,托雷特片刻之间便安静下来,不再耍闹,安分恰似以往。 “我施了法,可抵御这河流的高温。”菈妮道。 “多谢了。”伍安东张西望,“也不知道这河究竟能热到什么程度。”伍安说着,翻身下马,抓了只青蛙,一扔在河中,那青蛙猛的一跃,随后落在水中,翻了肚皮,四脚朝天,已然死了。伍安看那青蛙俄而便死,心中大惊,不再轻视这河水,尽力贴边而行,又须小心别挨着了两处山崖石壁。 伍安走马,小心而行。帕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二人抬头看去,山体走势崎岖怪异,显出尖长之形。突出山崖,彼此层叠交错,将穹顶切散大乱,再擅自凌乱组合,拼成一幅奇怪天景。伍安正赞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际,两道喷泉从一旁河水中涌出,沸水一飞二丈,伍安立刻策马躲开,帕奇躲闪不及,只得卧倒,那沸水未完全溅到,却也烫在了他背后,使他叫苦不迭,哀嚎不已。伍安知道那水烫得吓人,又看帕奇痛苦,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帕奇可怜。帕奇经了这一遭,只觉得命都去了大半,躺在地上呻吟,近半口气,便吐出去一个半,真像是快死了。伍安看他可怜,拖了他身子在一旁,先是绰出暗月大剑,双手举过头顶,一阵寒气先是裹住剑身,随后凝霜在剑刃与剑身之上,灿灿皎皎,恰似孤月化宝剑,傲雪凌霜自赏绝。 伍安拿了剑在手,又怕冻伤了帕奇,只得把剑横过来,用那寒气给帕奇驱热。帕奇感到头顶和背后一阵清凉,让他身上热意尽消,舒服至极,竟然不自觉的哼出声来。伍安看他有了好转,又举了一阵,待到帕奇完全醒来,才把剑收了。伍安凑到跟前问道:“感觉如何?” 帕奇咧了咧嘴,想要笑还笑不出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好一阵才开口大叫道:“烫死我了!!” 看到帕奇这痛苦不堪又不敢妄动的模样,伍安只觉得好笑,连着摇头,笑着叹气。帕奇没力气跟他斗嘴,颓废在一处,大口喘息,半天才缓过劲来。 “时候耽搁的差不多了。”伍安正色道,收了暗月大剑到黑洞中,随后向帕奇伸出手:“还能走吗?” 第48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2) 帕奇并不客气,一把抓住,挣扎着起身,咬牙咽痛道:“咱也是条汉子,有何不能走了?”说完自己迈着艰难的步子向前走去。伍安点点头,吹了个哨子,随后向前一步,托雷特乘风而来,伍安坐上,一振缰绳,再伸手捉了帕奇衣服后领,一把将他提住,放了在身后。二人纵马沿着沸滚河而去,仗着菈妮的冰魔法抵御沸滚河周遭的炎炎热气。二人沿着河流直走了几百里,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太阳正遥遥垂下。二人打远儿瞧见前方火光一片,连成许多红龙。二人断定眼前就是莱多要塞,于是伍安再振缰绳,托雷特绝尘而去,出了河口,踏在地上,原本粘稠沉重的空气,此时虽然变得干燥,但也不矢清新。此时要塞当中正冒着袅袅炊烟,烈风刮起,更让其飘飘向沉沉西天。 残阳如血,烟缕凝重如墨,挥洒其中。伍安见到这壮丽景色,心胸一顿,只余慨叹。帕奇则左顾右盼,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情况,一声号角震天动地,直接将他惊的摔下马来。伍安听到号角,登时警觉,一枚羽箭向托雷特射去,伍安一捏手掌,托雷特立刻幻化不见,伍安一甩袍子,将羽箭攥在了手,两指一弯,便将羽箭折成两半,随手抛在一边。再看去,夹道鹿角已经层层推上,喷火战车在大道上蓄势待发。更有要塞守卫,尽皆身穿血色红衣,手拿火杖和烛杖刀剑,列成数排。站在要塞正路上的乃是一个大汉,身高八尺,腰合十围。里头穿银甲,外面罩红袍,脸戴铁面,头顶大锅,滚滚烈火于中燃烧,看得伍安心中叫奇。手中血色大锤,更如火焰塑成,炽热不断。只见那大汉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单枪匹马闯来。” 这汉子声音高亢,一声出来,山岗都似跟着摇动,云朵都因此飘摇。伍安听他气力十足,敬佩之意陡然而生,叉手道:“在下少离王,今见得好汉,真是三生有幸。” “少离王?”那大汉一拱鼻子,“未有耳闻,你来此何干?” 伍安将自己经历简单说了,又说明了来意。那汉子听了,怒道:“大胆!你一草民,天大的胆子敢自立门户!还妄图与我主相提并论!先吃我这一锤!”汉子说完,抡起锤子就朝着伍安冲去。 “你才大胆!”菈妮嗔了一声,现了真身。那汉子见一女流飘然而出,一时恍神,将锤子砸在地上,暂且刹住脚步,喝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月之公主菈妮,亵渎君王拉卡德的亲妹妹,你不认得少离王,却连我也不认得吗?” 大汉听后笑道:“胡说八道!拉卡德大人的妹妹生的比你高大,更有一头如火的长发,怎像你一样冷冷凄凄?”大汉说完,一旁守卫也都跟着一块笑了起来。菈妮向来骄傲,更何况是为了大业才舍弃肉身,甘受流离颠沛之苦。如今却被这糙汉子这般嘲笑,哪里冷静得下来。只听菈妮直言道:“我本望念在兄妹情谊,饶尔等有眼不识泰山。岂知尔等实在叵耐,我不使些手段,便叫尔看扁了!”菈妮说罢,双掌运动寒气。要塞诸守卫看菈妮变了脸色,纷纷更提精神,严阵以待。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要塞城墙上一个声音高叫道:“休得无礼!” 声音一出,底下众人尽皆循声看去。望在城上,喊话人却已不见,只有一女下了要塞台阶,快步而来。她上身米色盘扣衬,下身黄纹红罗裙。面相温婉,身段亭亭。头顶蜷曲发,风吹犹如红海动。却盘成了个发髻,以一银簪串上,在残阳下晃晃,恰似蛟龙越风雷,浑如飞马过檀溪。 那女子匆匆下来,奔着伍安几人而去。众守卫见了她,都暂时收敛兵器,但仍不罢锐气。那汉子看她过来,低声道:“大人。” 那女子冲汉子一点头,随后走到伍安和菈妮面前,一一行礼:“奴婢见过二位。” 菈妮看眼前这一干人等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来了个懂得礼数的,怒气减了些许。那女子继续道:“奴婢叫知恤,是这要塞主人的女巫。” “女巫?”伍安与菈妮互相看了一眼,“你是说,这要塞主人是褪色者?” “正是。”知恤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拦了,我也是褪色者。麻烦你回去通禀一声,就说褪色者伍安求见。” 知恤应了,回头向汉子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回了要塞。不多时,她又赶回来道:“我要塞之内正在炊饭,主人请各位前往,他要亲自宴请各位。” “鸿门宴,凶多吉少。”梅琳娜跟伍安说道,旁人并不听见。伍安不张嘴,只在脑子里回答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也是褪色者,那就更好说话了。” 众守卫听到要塞当中正在造饭,又看敌人成了客人,士气都大大收敛,尽皆收了兵器站列两旁。知恤在汉子跟前吩咐几句,就引伍安和菈妮入了要塞,梅琳娜也在不知什么时候现出真身,跟着二人一同前往。至于帕奇,则连滚带爬,紧随其后。众人看到他那副滑稽模样,只觉得好笑。汉子下去,向着众人托付了几句,便也跟着回了要塞。 莱多要塞地处于沸滚河河口,沸滚河河道狭窄,容易埋伏,并不利于大军行进。况且整条河周遭温度奇高,更不利于行军。因此沸滚河虽然距离王城不远,却依然没有成为军队进攻火山的选择。但王城不发兵,不代表火山会不做提防。此处前是沸滚河,通往亚坛高原,后一拐弯,便能沿着大道,直向官邸而去,因此这位置十分重要。官邸便就在这里设下一要塞,以抵御王城军马。但因为王城军队从未由此进攻,因此城中辎重丰富,火山上牛羊牲畜更是数不胜数,恰好拿来烹煮烤涮,美味十足。火山常年炎热,要塞中要是有人渴了,也可自行出沸滚河,到亚坛高原上去采摘瓜果来食。总而言之,镇守莱多要塞,可是一件美差。外加要塞当中的河口将军是个豪爽汉子,与部下人等尽皆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同甘共苦,赚足了名望,更受手下人爱戴。莱多要塞在这里虽然孤零零的,在这里日夜生活的军士们却并不觉得寂寞。 伍安三人入得要塞,只见这里人人皆兵,虽然此时多数不着披挂,但都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个个快言快语,爽快大方,直叫伍安想起曩日红狮子城之盛况。 知恤领着三人上楼,其余守卫各自回到所属,放了兵器卸了披挂,自奔荤素而去。知恤将几人领到了城墙上,但见四处皆是宴饮。前方宴饮中央处支着的一口大锅,更是惹眼。锅里正涮着牛羊菜肴,山珍海味。锅子周围围一圈大桌,上面摆满干稀蘸料,按酒小菜。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圆桌外更坐一圈大汉,尽皆赤裸上身,把酒言欢,往锅中投箸,夹取食物不停。 待及伍安等人上来,众人齐刷刷的向这边看过来。他们只看伍安几人一眼,随后便去见知恤,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向知恤行礼。知恤笑着摆了摆手,却不肯坐下,全因为伍安等人。 第49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3) “大人,人带到了。”知恤向着一大汉耳边低语,大汉点了点头,侧出身子,走到四人面前。只见他身高八尺,容貌粗犷。剑眉星目,胡渣点点。下身深褐粗裤,上身一件深红开襟的盘扣马甲,将身上扎实肌肉一显无余。他立定在众人面前,拱手道:“我乃莱多要塞守将金猷,绰号金骨朵,敢问各位是……” 伍安听他口音有些熟悉,又见他拱手为礼,心中一阵激动,照样拱手道:“小可伍安,左首这位,是卡利亚公主菈妮,右首则是小可女巫。” 那金?听到伍安叫了名字,又听他口音,心中也是犯了嘀咕,继续道:“我乃苍州人士,不知足下……” 伍安知道对方来处,欣喜不再压抑于心,直言道:“小可是雍州人士。” “雍州?”金猷眉头微皱,“我听足下声音,不像是雍州的。” “大哥明查,小可确实不是雍州本地人士。小可原本委身在玉龙山庄,后来辗转到雍州。” “啊?!玉龙山庄?!”金猷惊讶,“我听说玉龙山庄的玉龙十三式,变化无穷,厉害非常。你既然是玉龙山庄的,可否使来,开开眼界?” 伍安听对方说起玉龙十三式,足以证明对方是与自己同一个寰宇而来。金猷叫他把剑法使来,他心中欢喜得紧,一经金猷一问,不待回答,手先搭上了剑柄,将剑法舞将起来。梅琳娜和菈妮看伍安绰剑在手,不约而同的去抓帕奇,将他拖至一边,免得伍安一不小心误伤。只见伍安身段翩翩风流,长剑刚柔并济时而刺天贯日,时而探海勾月。城上众多汉子,看到伍安武功,尽皆瞠目结舌,暗自赞叹。比及伍安收剑入鞘,清鸣一声。周围尽皆喝彩,掌声如雷。伍安这一场舞的酣畅淋漓,看眼前汉子都为自己叫好,心中更加澎湃。 “好功夫!”金猷展颜,欢笑不止,搂住伍安肩膀道:“好兄弟,你我今天这番,真可谓天涯有知己,他乡遇故知。今天理当喝上几大盏好酒,醉上几天!”金猷说完,就邀众人坐下,更对知恤道:“锦儿!去地窖,将咱们珍藏的冰酒拿来!” 知恤看他们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原本忧虑之心此时消弭,应了一声之后便要带人去地窖。恰好这时之前拦路的汉子卸了披挂上得城来。知恤撞见,便道:“好痴虎,且随我来。” 痴虎看知恤满脸堆笑,疑惑不解道:“大姐何故这般高兴?” “你随我来便是了,路上在说与你。”讲完又招呼几个喽啰,下得地窖,抬了几大缸酒来。此时金猷正与伍安聊的投机,看到酒被端了上来,立刻让人开盖畅饮。喽啰们得了令,将几大缸酒都打开了。但见寒气与香气从酒中徐徐而出,酒缸上水珠柱柱而下,勾得人全神贯注在那酒上,不曾挪开眼神一点,脚步一寸。 伍安刚才与金猷聊天之时,便觉得他爽快豪义,却像是燕赵之士。又看他帐下兵卒,都不拘小节,仗义豪侠,快言快语,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要塞,反倒像是个山头。这些个镇守要塞的汉子,无一不是可以媲美梁山绿林的好汉。伍安来这一遭,真觉得投身了山寨当中。只不过周遭人物都不遮掩,与伍安直来直往,真叫伍安觉得舒服畅快。荤素未吃得几口,开胃酒已经下肚数杯,却只还觉得不够。反观菈妮和梅琳娜,虽然坐在伍安左右两边,但被一群赤膊汉子围住,还是觉得尴尬。至于帕奇,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吹嘘自己,结果被灌得烂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旁有人将冰酒给伍安与金猷斟满,金猷并不急着饮,而是先吟诗作对一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随后说道:“今日遇得小安兄弟,实乃三生有幸!饮此一杯,聊以庆贺!”说罢与伍安碰杯,二人将酒一饮而尽。一阵冰凉从舌喉滚滚而下,沁入心脾和五脏六腑当中。两人沉沉不出声,许久过后,才各自慨叹一声,再长出一口气,不住大笑起来。两人聊起往日之事,居然都是行走江湖的仗义豪侠。二人越聊越入港,越聊越感深,越聊越欲泪。两人各自行走江湖,满腔的豪情,却也耐不了一世的寂寞。此番偶落得一生疏世界,能在此相逢,真可谓天可怜见。两人谈论到此,尽皆叹息,酒酣上头,到了最后,更是哭了一阵。原本城上宴饮一片,欢乐成群,却听到金伍两人哭的痛切,都停了杯盏落了筷子,不明悲从何来。但听得二人只言片语,又都郁郁寡欢,食欲大减。 知恤原本是交界地人,与阿玉儿一样,是指头女巫。原本名字也不叫知恤,这是金猷为了叫着方便,给他化了名字重新取的。再拿她名字最后一个字单独拎出来,便就叫她锦儿了。知恤生的美丽大方,端庄典雅,看起来成熟,实则不过是个心智未熟的女孩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成为了名为金猷的褪色者的女巫。金猷被召回时,正是落定在了火山官邸,这里距离王城最近,知恤找到他也很容易。他向金猷陈述了天下大势,以及他们褪色者的使命。金猷却觉得不以为然,每当知恤拿什么使命来与他说辞,金猷便都不管不顾。火山官邸的女主人塔妮丝看金猷虽然无心攻伐王城,但他性子直爽,恰可以去守关,于是便发配他领着自己在火山官邸认的朋友兄弟一道去了。知恤原本只觉得金猷游手好闲,只知道讲江湖道义,却不懂得忧国忧民,一个劲的觉得他没有志气,没有出息。可这一番听说他要去莱多要塞,又下了决心跟他前去。金猷当然知道知恤希望他成就大业,这番要与他同去,金猷一阵感动,道:“妹子,你常说我只懂得儿女情长,不懂得天下纷攘、纵横捭阖。可是妹子,你可知道,你所谓的那天下兴亡,可是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儿女情长,堆砌而成啊!” 正是这一句话,叫知恤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随金猷一生。 知恤原本就爱英雄故事,常常听得落泪。如今看到伍安和金猷一见如故,各自垂泪,自己鼻子更是一酸,抓起一坛温酒,也不斟杯,自顾自仰脖喝了起来。她一口气干了半坛子酒,头上鬓发微垂,香汗如柱。众皆没有反应过来,知恤却上前,向着伍安和金猷道:“两个大男人,遇在一起,应该纵情欢笑,却似娘们一般相拥而哭,像什么话?!与我干了,休要再哭!” 周围人见知恤要求喝酒,都转悲为喜,共同喝彩。又见知恤一口气干了剩下半坛子酒,欢呼的更甚。伍安和金猷看到知恤喝的面皮泛红,表情却无半点醉意。二人听了知恤一番话,相当受用。兴致登时上头,更是一转心中苦闷,与众人一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谈风月,醉论春秋。一宴过了半夜,方才停息。但见城上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要塞当中人人相于枕藉,各自醉倒。幸得火山气候炎热,晚上如此睡得,也难得着凉受风。众人就此睡了一夜,不知东方之既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伍安等人闯荡到莱多要塞,和守将欢宴畅饮,自是不在话下。转过头来看伍邦,经力却不那么爽利了。却说伍邦正被钱塘所救,二人一阵商议之后,钱塘愿意接受伍邦的提议,与伍安结为同盟,前提是,伍邦需要帮她做成一件事,她方放下身段,和伍安等人共同进退。 第50章 莱多寨英雄聚义,城门径龙马齐奔(4) 伍邦自是对伍安忠心不二,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得能帮伍安招得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伍邦当然不会拒绝,便与钱塘计较起来。只听伍邦道:“要帮什么忙,尽管说来吧。” “暂不妨事,你我边走边聊。”钱塘说完,吹了一声哨响,两匹白马望风而来。这马体格健硕,生有龙鳞,瞳仁竖着,又在阳光下灿灿,恰是龙眼没错。伍邦见了,只觉得这两匹白马是从壁画之中跳脱而出的怪物,一眼看去,心里先提防了起来。钱塘见了它们,却倍感亲热,上手抚摸。那两匹马也格外亲人,围着钱塘,不住用鼻子拱来拱去。 钱塘在马耳边吩咐两句,将其牵到伍邦身前道:“请吧。” 没等伍邦答应,那匹白马便踏到了伍邦身边。伍邦问道:“这马从何而来?” “这是我族以龙心脏饲养的龙马,可日行千里。”钱塘自始至终,不失骄傲。 “但为何不见辔头?” “马蹄踏霜雪,鬃毛御风寒。带了辔头,钉了马掌,便已经废了马匹半条性命了。命遭损耗,怎的还能日行千里?” 伍邦听了钱塘这一番解释,倒觉得有些道理。两人翻身上马,两匹龙驹长嘶一声,打了两个响鼻儿,不再出声。 “跟我来。”钱塘一夹马肚,头前带路,伍邦同样夹了马肚跟上,问道:“现在可说了吗?” 钱塘先不说话,抄起腰上酒壶,先滋润了一口,随后把酒壶撇给了伍邦,抬了抬手,叫伍邦也喝。伍邦喝了一口,看这酒壶上绘黑云金雷,喝下酒去,真觉得把滚滚天雷都咽下了肚子,壮大胆气。 伍邦拎着酒壶不发一言,钱塘脸色黯淡下去,说道:“自法环破碎之后,天下大乱,祸患丛生。玛莉卡在被囚禁之前,用自己的箴言,将不受赐福的褪色者召唤回到交界地,只不过有早有晚。你的大哥伍安,倒是回来的不早不晚。” “是吗……”伍邦喃喃,钱塘续道:“曩日,有个叫维克的勇士,他使一杆长枪,武艺出众,技冠天下。单枪匹马,一路杀到大升降梯之下。我感他少年英雄,又有着鸿鹄大志,于是决定帮他。事实证明,我没帮错人,他有情有义,又重情重义,颇得我欢心。我带他上了亚坛高原,并与他义结金兰,认他做弟。既然结拜,我与他便推心置腹,再无隐瞒。他感念我大恩,和我族祸事,便想杀入王城,坐了王座,更易神器。”钱塘叹了口气,“他本事广大,的确如他所说,一个人杀入了王城。只不过,他不知为何,并没有成王,却深入了王城地下,找到了三指。” “三指?”伍邦知道双指,这三指却闻所未闻。 钱塘点头道:“双指是无上意志的走狗,三指便是癫火的走狗。癫火比之律法,更加可恶。不留一丝生机,只存一片火海。不分彼此,只管烧焚,只把整个世界烧个精光为止。维克虽然智勇双全,却只道使命。他见了三指,受赐癫火。结果心智俱裂,再不念天下之事。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独自出了王城。自此之后,便隐遁到了癫火村,再没有出现过。” 伍邦认识钱塘到现在,始终都见她冷淡骄傲,如今她这副惆怅模样,倒让伍邦觉得稀奇,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结果了三指?” 钱塘点头:“我飞天遁地,驱雷掣电,可是却没办法进入王城。城内正有屠龙的兵器严阵以待。一旦我露了踪迹,迟早遭到擒杀,所以只能在城外活动。要是我能进城,一发雷枪,劈死那该死的,若有人劝阻蛊惑,一道杀了。” 伍邦看她面相不改,却有一股阻挡不住的怒气和杀意外露而出。伍邦此刻与她同行,尚且觉得她不好强大无比深不可测,要是做了对手,这么不知道得有多大的神通,才能将其降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钱塘说着,牵马拐了个小弯,领着伍邦从大路离开,径直到了一个小坡上。二人来到崖边,勒马站定,前方枫林密密,红叶飘洒,惊艳非常。伍邦自被这美景折服,钱塘的眼神却越过了枫林,远远朝着王城侧门而去。伍邦看她沉默,便循着她眼神而望。远处有两个巨大的石头人卫,手拿石弓,背系斧钺大箭。两个石头卫站立道路两侧,弓箭在手,时刻准备射杀胆敢逼近之人。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钱塘无数次的想要越过这堵好大的围墙,以自己的身躯化成雷电,划破那参天的巨树。她眼望着,眼睛都快要望出血来,却还是望不到城中。 “这事不难,我接了。”伍邦一句话,叫钱塘的怒目缓下。她下马走到一处营帐之中,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四尺的锏。她双手捧过,交给伍邦:“城内城外的王城军士,他们武艺卓绝,铠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更不惧雷法。这把锏,是我亲手打造,专意为破王兵,今日转赠与你。王城之内,多有凶险,望你一往无前。” “必不负重托。”伍邦接过了锏,挎在腰上,摘了酒壶还给钱塘,却被钱塘止住道:“这是维克的露滴,今日我将其一道送给你。你可在赐福处自行补满,助你业成。” 伍邦收了锏和酒,又受了重托,不再调转马头下坡,而是纵马一跃,下了小崖,直奔着王城的侧门而去。两个石头卫早早察觉到了伍邦的存在,只是他没有靠近,所以才毫无反应。此番看到伍邦全速而来,石头卫也不再含糊,张弓搭箭,将箭头瞄准了伍邦。那箭净重便有百斤,被这么一拉一扯,更蓄着千斤之力。一发射出,直叫风息都划开个口子,破出个大洞。人要是撞上,莫说是生还,就连全尸都不再有。 伍邦头顶着这两只大箭,不顾一切,只是飞奔。伍邦自身是银水所塑,可聚可散,这马虽然流着龙血,可纵然铁打,也遭受不住这等冲击。只见那两发箭破空而出,各自旋着一股飓风朝伍邦杀去。伍邦揪住龙驹鬃毛,叫它赶紧刹住。自己却松了手,向前仰去,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匹战马,奔腾而去。两发箭击了个空,插在地上。那两个石头卫呆头呆脑,见没射中,还想要取箭来射。伍邦却不给它们机会。她又从战马变回了原样,手拿那把锏,直接锤在两个石头卫的脚踝上。那锏威力巨大,打在石头卫脚踝上,再离开时,直锤出了个满是裂缝的深坑,更有岩浆与火花从中飞溅四溢而出。 那两个石头卫看伍邦已经杀到脚下,都想要伸手去拿身后斧钺。可它们的手还没勾到斧柄,脚下一轻,随后瞬间重重瘫倒在地。伍邦把他们的脚踝锤了个稀巴烂,叫它们再没办法站起,又变出月隐,砍断了两张大弓的弓弦,让他们没法再射箭。这样一来,这两个石头卫便再没有办法阻挡伍邦。伍邦收了兵器,径自要往侧门而去。没等他上马,一发红色的落雷从天而降,伍邦急忙躲开,免得被其贯穿,暴死在当场。伍邦抬头看去,定睛观瞧,却是一个人马,迈着大步过来。来者身穿金甲,头戴金盔,上撒金缨,恰似黄花。胯下高头大马同披金甲,内衬黑布甲。那将士右手中使一大龙爪做成的黑头金身的大钩,左手一面树纹金盾,上方下齿,高一丈宽二尺。钩盾齐耍,金甲闪耀,威武非常。 “·大树守卫!”伍邦曾听伍安谈起过大树守卫,但是只知其人,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看到,方知伍安所说的五百骑便可平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第51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1) 伍邦见了大树守卫,立刻警觉,绰了锏在手,与大树守卫面对而立。这大树守卫并非伍安与涅斐丽当时所败那一类,其身上铠甲皆以龙鳞与铜铁熔铸,手中兵器更兼有掣雷之力。这正是龙装大树守卫,纵是真龙下凡,与之一斗,恐怕也要伤筋断骨,打个两败俱伤。 伍邦想起钱塘说的话,王城内外军马战甲坚韧,刀剑之类,纵然锋利,碰到密不透风的坚甲,反倒发挥不出威力,还要自损刃口。面对重甲,就须上钝器。锏这兵器恰好可破重甲,可隔着铠甲伤及性命。但锏分量十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能够使用,却也需要些技巧,方能运用自如。恰巧的是,伍邦的力气可实在不小,外加他跟随伍安多时,早已经将他那一身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譬如玉龙十三式,便是信手拈来。至于流水剑法这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身教的功夫,伍邦现在还一知半解。 伍邦握了长锏在手,自是不怎么发怵。大树守卫见了伍邦更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把扛在肩头的大龙爪钩垂下,又掂了掂,像是在试着重量。伍邦的目标此时很明确,她与大树守卫的个头差距实在悬殊,更何况对方马匹高大强健,自己的白马虽然也是宝驹,但相比起来,却是逊色不少。伍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站立原地,等对方攻击,自己随机应变,最为稳妥。 两人各自无话,只是圆睁睁眼睛盯着对方,伺机而动。此时萧瑟秋风徐徐而过,刮起红黄,吹落杏桃。伍邦不被花叶迷眼,更不眨一下。大树守卫略微抬手,随后把盾一横,随后又是一竖,盾齿朝天,用力一顿,立刻引了一道红雷灌注盾牌之上。与此同时,伍邦头顶更有一道红雷,撕裂了天空,滚滚而来。伍邦本能的反应,轻松躲过这一击。但她力还未等收回,大树守卫已经踏马腾空而起,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将伍邦完全笼罩。那大龙爪钩直挺挺向着伍邦颡上砸去,其势不可阻挡,一招下去,定叫伍邦变作一滩模糊肉泥。 这大树守卫不仅像龙一样同会雷法,声东击西之智,反应与力量更是卓绝,直教人防不胜防。伍邦吃了一惊,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想要横锏招架,但随即又想到杯水车薪,索性挨了这一击。大龙爪钩势大力沉,一击下去,伍邦瞬间被砸的人形无存,水银四溅,分崩离析。 大树守卫这一击得逞,以为功成,正要收工,但见水银分散,立刻又提了精神,勒马向后一跃的同时,又向身前挥出龙爪,以防伍邦偷袭。伍邦被砸成一滩水银,看似身死,实际上早就几泼水银飞溅到了大树守卫身上。那些水银逐渐汇集,变作了条二尺毒蛇,沿着大树守卫的身子向上,拼全力勒住其脖子。其力之大,叫大树守卫都为之一惊。他想要去抓蛇,但奈于双手都持兵器,松懈不得,一时间没了法子,刚刚还是个震杀鬼神的万夫不敌之将,转眼间就要成了区区一条毒蛇的身下亡魂。 大树守卫气息被掩住,急迫至极,便成了愤怒。他开始运气,人马合一,镇在原地。雷电游走在他周身,那毒蛇受了雷击,便如痉挛一般发抖,松了力气。大树守卫一甩身子,将那蛇丢了下去,谁知道更多的水银汇聚而来,长出只手 抄了长锏,奔他而来。大树守卫龙爪一挥,雷阵在自己周围施展开来,鬼神莫入。 伍邦重新凝了身形,那条蛇回了她身体,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战斗,伍邦将那蛇化成左臂接上。她这一接,便是一阵骨软筋麻,未消的雷电更叫她疼痛难忍,龇牙咧嘴。大树守卫将雷阵汇聚在武器之上,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消灭伍邦。 “如果你的对手是水,那么不管你怎么击打,它都会从你身上穿过去。”伍邦喃喃自语道,似是已经想到了破敌之法。大树守卫并不想与她废话,一马当先,龙爪从天而降。伍邦这一次并不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化形,裂成两半,躲开了这一攻击。大树守卫一愣,龙爪正嵌入地下,一时间拔出不得。伍邦顺着龙爪上去,先是双脚踩在了马头上,随后再次化形。她下手可不含糊,横锏直朝大树守卫的脑袋打去。伍邦这一下可真是抡圆而出,她力气大的吓人,纵然是大树守卫,这一招下去,头盔里头的脑袋也得被砸个稀巴烂。大树守卫一急,更用了力,把大龙爪拔出,马扬前蹄。伍邦一个未稳,锏打了偏,将大树守卫头顶那一撮金缨扫了下去。伍邦身子向前仰去,更迅速反应,将锏向着大树守卫的心口窝插去。锏头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个坑洞,但这一击去的太快,也只是留了个坑洞,没能击穿铠甲。 就在伍邦还想要朝着大树守卫的脑袋砍去的时候,这一击横扫却被突然捉住。伍邦愣了一瞬,转而看去,心灰意冷。大树守卫右手抓住她的锏,大龙爪已经被插在地里。伍邦死都不肯松手,大树守卫便将她连人提将了起来,喉咙当中作响,像是头愤怒又饥饿的猛兽。伍邦又急又恐,急忙想要拔出锏来,却又使不上力。就在大树守卫准备一松右手,把伍邦捏在手里彻底攥死之时,一发雷枪劈在了大树守卫的手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大树守卫松了手,伍邦摔在地上,疼了一阵。大树守卫翻过手背一看,铠甲上留了个黑色的印记,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损坏。他笑了两声,声音低沉。而赶到的钱塘,则面色冷淡,甩了袖子背过手去道:“果然还是伤不了分毫,不过也罢。” 大树守卫听后一惊,随后胯下忽然一软,整个人都塌了下去。原来是伍邦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抄锏朝着战马的马腿打去。大树守卫的战马虽然身上披着战甲,但是四条腿上并无什么防护,伍邦牟足了劲打将下去,直接将战马的右前腿打断。大树守卫一下失衡,险些跌倒在地上。伍邦又滚地而去,又打折了战马另一条前腿。战马哀嚎不止,身子前倾,趴伏在地上。大树守卫滚将下去,半跪在地上,急忙用盾牌架住伍邦的又一次全力一击。这一下将盾牌狠狠地砍出了一大条坑。伍邦顺着盾牌攀附而上,双脚狠狠踏在盾牌上,将盾牌嵌入地中,保证接下来大树守卫没办法回防。她借力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锏柄,狠狠砸将下去。这一击非同小可,直接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砸的凹了下去,整个脖子都被劈断。大树守卫的脑袋耷拉下去,伍邦拔刀出来,手起刀落,将大树守卫的脑袋砍了下来,一脚踢开。伍邦收了刀和锏,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重新站了起来。钱塘将那颗头颅捧在了手,丢了两下,笑而不语。 “好身手,好武功。”掌声和着奸邪的声音徐徐而来。伍邦和钱塘一同回头,一个白衣白面具的人向着她们走来,身后又跟着一个手拿双头刀龙骑士铠甲的人。两人站定,那白面具说道:“好久不见了,褪色者。” “好久不见?”伍邦一疑惑,随后想到这人肯定是把自己误以为是伍安了。她也没打算挑明,打算先听听他如何开口讲了近乎。 “看来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再费一番工夫来介绍一下。”那人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先鞠了一躬,装腔作势道:“我是白面具梵雷,追随伟大的蒙格大人。这位是血指骑士艾旒诺拉,与我同样追随蒙格大人。”艾旒诺拉上前一步,同样鞠躬:“早听闻褪色者伍安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52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2) 伍安乐得听别人对自己的赞扬,伍邦却不这般。她听对方二人对伍安虽然夸耀,但并无任何敬意,心里头一阵不悦,更想要宰了这梵雷,但面上没露出来。至于那个叫血指骑士的,伍邦知道尤拉正在四处追杀他们,尤拉与伍安交好,伍邦自然也就视尤拉为同道。他的事,伍邦也就记在心上。今日见了这血指骑士,正好想个法子,把这两人一道结果了。 钱塘见多识广,一看这两人的形貌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的人,这一开口,倒让她觉得新奇。她上前绕圈开始打量起二人,更兼似笑非笑道:“蒙格,莫不是那位鲜血君王?我听说他远离朝堂已经多年了,不知道他在他那地底下的小朝廷,过得还好吗?” 艾旒诺拉和梵雷听到这话,脸色纷纷僵住。伍邦下意识想到诺克隆恩,心头也是一惊。钱塘一句话就叫眼前三人变色,可见其犀利。钱塘笑而不语,继续道:“二人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 梵雷意识到钱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原本高傲奸佞的姿态也放了下来,正色道:“……这要事是有的,只不过……”梵雷正面看向钱塘,“却先要结果了你。” “我?”钱塘假意害怕退后,微颤道:“我?二位与我无冤无仇,何故要取我性命?” 梵雷哼笑一声:“尤拉那厮,命不久矣。技不如人,还想要跟我们动手也太不自量力。你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们知道你是龙族,我这位朋友,刚好手痒,正渴望屠龙之后,再摘了龙心脏来吃。” 伍邦听到尤拉遇了难,心头一急,正打算上去问个明白。正听钱塘道:“你等既然知道我是龙族,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艾旒诺拉手转双头刀,上前一步道:“你休要吓唬人,我屠龙无数,更掌龙力,敌手寥寥。” “谁说我是在吓唬你?”钱塘头顶龙角挣过头发,崎岖而出,正要现出本相。艾旒诺拉舞动双头刀,旋转身形,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直取钱塘。其身形婉转飘摇,正如蛟龙出海,恰似凤舞九天,神采异常。就在这时,伍邦单手举起大龙爪,朝着梵雷砸去。梵雷此时注意力全在钱塘与艾旒诺拉身上,根本没顾及伍邦。只见大龙爪猛猛而下,伍邦用足了十成力气,轰隆一声,声如惊雷,直把梵雷拍成了一滩烂泥,人形崩散,血肉模糊,鬼神难救。 伍邦这一下大出了艾旒诺拉之预料,她稍一分神,那附了鲜血之法的刀刃便失了威力,从中泼洒而出的热油一般的鲜血也坠坠而下。 伍邦自打听了梵雷开口就想要宰了他,多少还是受到了伍安的影响。至于钱塘,可是在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的时候就想要动手杀死他们。所以多对于伍邦的出手,她是觉得爽快,但又可惜不是自己亲自下手,不过好在还有个艾旒诺拉留给自己。钱塘周围雷光运作,狂风滚滚,那明眸忽的转成了一双灿灿龙眼,只看上一瞬,便叫人肝胆俱裂。艾旒诺拉感觉出了钱塘的实力非同小可,远远超出了她所遇到过的所有龙族。但是刀刃一经祭出,就必定见血。艾旒诺拉只要比她还要快,就能够抽筋去鳞,叫钱塘暴死当场。 艾旒诺拉与钱塘都下了杀死的决心,各不相让。此时天雷滚动,号哭。钱塘捏了两把雷枪在手,一齐掷出。两把雷枪合作一处,真似个冲天之槊,贯日长虹,直冲冲朝着艾旒诺拉而去。艾旒诺拉双手握住双头刀柄,背后骨翼张开,口中怒火喷发。此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这一个忍辱负重灭仇雠,另一个震天撼地剜胆心。真个是天地浩荡,龙战于野。 伍邦见势不妙,立刻抄起盾牌插在地上防住。大树守卫这盾牌水火不惧,更不畏龙雷。插在地上,便如一面扎不烂打不破的高墙一般,将伍邦牢牢护住。伍邦靠在盾牌后面,不见得双方如何激斗,只觉得头顶四周皆是烈烈洪风,势不可挡。若是没有这面盾牌,莫说是二人打斗时飞溅出的真气,就算是这风,也能把伍邦刮出二里地了。伍邦靠在盾牌上,死死顶住,生怕插得不紧,倒将下去。过了半刻钟,风声才渐渐消弭。伍邦听周围安静下去,便侧出脑袋看去。只见钱塘还在原地站着,身上并无一点伤痕,只是徒增了风尘而已。反观艾旒诺拉,身上龙鳞片片,刺穿铠甲。手脚皆成龙爪,头身齐具龙形,俨然成了个龙人。她心脏处被一把长刀贯穿,尤拉气喘吁吁,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把长刀拔了出来。艾旒诺拉胸中鲜血涌动而出,气息渐弱,终于死透。 尤拉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一样,放声而笑,身子一失力,栽倒在地上。钱塘依然在那里站着,不去扶他,只是拂去身上灰尘。伍邦见了,赶紧去扶住尤拉,轻轻摇晃。尤拉吐出两口热血,看向伍邦,两眼忽然闪出光亮,问道:“是小安兄弟吗?” “……我是。”伍邦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死了。 伍邦本要点头,看到伍邦眼睛,又笑着摇头道:“不,你不是他。” 伍邦不说话,尤拉续道:“小兄弟,我活不成了,好在我心结已解,死而无怨。”尤拉把刀拿在伍邦手里,“我这一生飘零,身上更无一点盘缠,只有这长牙,陪伴了我一生。我今把它交给你,务要收好。”尤拉将伍邦的手推上之后,就此合了眼,再没有一点气息。伍邦看他咽气,难过了一阵,将他的刀收好,刨了坟墓埋了尤拉,又把长牙放在坟墓当中,和尤拉一同葬在一起。 “方才他说把这刀托付给你,怎的又把刀与其埋在一起?”沉默许久的钱塘问道,“这长牙刀身长锋利,斩敌犹如割麦,是把神兵。如此埋没,实在可惜。” “这刀已经陪了他一辈子,就让其再陪他到地下吧。”伍邦削了个木碑,在上面刻上了尤拉的名字,随后跪在地上,闭眼之后双手合十,朝着木碑拜了四拜,接着起身对钱塘道:“侧门已无障碍,我这就去了。” 钱塘点点头道:“目今城中大小官吏,多是当年与恶兆王共同出生入死的武人。那些文臣和贵族,因为黄金律法的残缺,而导致灵魂无法回归,身体却日渐消瘦萎靡,都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至于那些武人,因为恶兆王的战时政策,奋勇杀敌,赚的卢恩,以养身心,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你此番入城,硬来不得,只能智取。武人嘛,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你须随机应变,糊弄左右,搪塞上下,才能挣得一时喘息。” “那个三指不是在王城地下吗?入了王城,径奔地下便是,何须这般麻烦了?”伍邦听到别人督促他要动脑筋便感到头疼。钱塘啧啧笑道:“王城之大,远超你的想象。若是没人带路,你转上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找到三指所在。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伍邦点了头,正要离去,又被钱塘叫住。钱塘叫他把手递来,二人手一交握,一股酥麻之感攀上伍邦手心。她张开一看,却是一圈雷环。 “事成之后,以掌面天,击雷于彻。那时候我自会去协助少离王。”钱塘嘱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说准了。”伍邦说完,跑向侧门,过会便没影了。钱塘再转过身去看尤拉坟墓,刚刚被填平的坟,此时居然落了个坑在那里。钱塘上前查看,发现整座坟都空了,只留了个木碑在里面。至于尤拉的尸身和长牙刀,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消失了。钱塘正疑惑之际,忽然双眼一闪,咬牙切齿,捶胸愤恨。 第53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3) “癫火的走狗!”钱塘怒骂一声,随后拿出木碑重新插上,将坟墓填满后,方才离去。 伍邦从王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去,找了个布袋和一条绳子将锏包好,背在身后。伍邦又怕别人看出她身份,故意变作了王城兵卒的模样,摸索着进城。她刚刚转入了一间库房,就听见门外长廊中有铠甲错落的声音,听去像是四五个武士。伍邦想是自己搞的动静太大,招惹了这帮人前来探查情况,正待他们走远,自己再转出库房前进。但转了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变了模样,那恶兆王慧眼识真,这帮武士可却未必有他那般机灵。自己只需要注意些言语,切莫多说话。她壮了胆子,迈步冲出了库房,正和一个军士撞了个满怀。前面跑过的武士听到声音,都纷纷亮出武器回头来看,伍邦倒在地上,全然一副小兵卒模样。她假装背撞在墙上,捂着后脑,不住的哎呦哀叫。那五个武士可不管她伤的是轻是重,无一不是刀剑向着伍邦,只听其中一个问道:“你这厮哪里来?怎么的躲在库房里?” 伍邦听他问话,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装作一副耳聋眼瞎的模样,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了身,眨了两下眼睛又聚精会神地去看,看清楚了是王城的武士,当即大惊道:“诶呀各位军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那五个武士听她这话,面面相觑,却不放松,问道:“何事惊慌?” 伍邦把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钱塘身上,关于尤拉和自己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五个武士将信将疑,其中一个道:“咱们三个且去看看,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盯着他。”那三人说罢便插了武器,飞也似地离开了。剩下两个将伍邦带到一旁,死死盯住,等到那三个人回来之后,确定侧门的确如伍邦所说,五个人这方才信了她的话,把她扶了起来:“对不住了兄弟,现在还在打仗,咱哥几个精神都绷得紧,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到。” 伍邦连忙笑道理解,又一个武士问道:“小兄弟在哪做事?” 伍邦脑袋转了一转,信口开河道:“我原本是城内在下面做事的,后来受了个军官所托,担了细作,前往前线探知情况。本来是回城来报前线情况的,结果到了侧门,却撞见那档子事,身上带的文书丢的丢烧的烧,没一点剩下。等到战斗结束了,我才站了出来,看到地上横尸,只觉得害怕,于是拔腿便跑,之后就遇到各位了。”伍邦说这话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个武士点头道,“你刚才说你在下面做事,莫不是在地下水道?” 伍邦点头如鸡啄米舂捣蒜:“正是正是。” 又一个武士笑道:“既然是在下水道做活,有什么隐瞒的?” “那下水道毕竟是城里最腌臜的一片地方,小人实在拉不下来脸。”伍邦装作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 武士摇头道:“此言差矣,正所谓职有高低,工有不同,但功却不分贵贱高低。赐福王如此教诲我等,理当牢记在心。不可学的像那些迂腐无能的软脚虾贵族一样。”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武士笑道:“那帮老不死的,就该叫他们去收拾下水道。” 伍邦前听钱塘说起过文武矛盾,如今听来,此事不假,他立刻拱手道:“其实下面的那些老爷们过得也不太好,各位大哥还是少些责怪。” “你这小子倒是心善,罢了,背后嚼口舌的确不好。兄弟们,咱们先挑出四个人守在侧门那,再有一个前去禀告,增派人手前来。” 这武士一说完,立刻有三个自告奋勇。四个走掉,就只剩下一个,便是最开始说话的武士。只听他道:“小兄弟,既然你是地下水道的,那我就先顺路带你走一段吧。” “麻烦大哥了。”伍邦急忙叉手称谢,跟着这武士一同拐过了长廊,又复行几百步,过了左右重重门落,出了廊口。二人站了城上,远远就看到一把如同枯枝纠缠的一把金枪斜插在城中,雷枪旁边便是古兰·桑克斯的尸首。自从它带领龙族攻打王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可它的尸体却始终不见腐烂。它身上的龙鳞翼膜已经被尽数抽离,全作为了王城军队装备的原料。现在依然还有人在龙尸体上凿挖,渴望敲打到龙之骨髓,拿来熔铸兵器铠甲。 “……真是壮丽。”伍邦看到古兰·桑克斯横亘在城中的尸体,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一旁的武士却不以为然,问道:“你在王城,不曾见过吗?” 略略愤怒道:“壮丽?我看是可怕。当年这畜生在高原之上为非作歹,折了我们几十万弟兄,还是没把它怎么样。它冲进城的那一天,我真觉得天都塌了,所谓末日也不过如此。正在我以为无力回天之际,大王子葛德文赤膊上阵,单手掷出一把雷枪,洞穿了那畜生的胸膛。自那之后,这畜生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那里。”武士握紧了拳,“我等恨不得生啖其肉,亲尝其血。可是葛德文王子说要留着这尸体,叫我们不要忘了被异族攻进城池的耻辱。”说罢,武士叹了口气,“自玛莉卡女神砸了法环、黑刀之夜以后,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所幸,我们还有王上。” “王上?”伍邦心里稍稍一愣,随后想到这王上便是赐福王蒙葛特了。 “初王葛孚雷英雄盖世,玛莉卡女神智计超群,他们的的子孙也都是英雄。大王子武艺高强,又宽厚爱民。王上与蒙格大人虽然为噩兆,却能在关键时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武士顿了顿,“我带你下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伍邦跟在身后,随他一同下了城楼。两人到了王城大道,此时风起,夹道的高木摇曳,红黄叶子如片片碎金,飘落大道之上,铺陈开来,甚是唯美。两人踏着碎叶,荡开红黄,转了大道旁边露台,过了一处住房,又到了龙翼之下。那里正有一口深井,一条梯子直通其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小兄弟。”武士道。 “多谢大哥,还请慢走。”伍邦拱手别了武士,搔了搔头,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还没有下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冲口鼻。好在伍邦非人,只是觉得臭,却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伍邦顺着梯子下去,到了地下,放眼看去,尽是四通八达的水管沟壑,串行上下。伍邦只觉得一阵眼花,随后振作精神,再沿着梯子向下走。这下水道黑的可怕,又不曾点灯,伍邦此时便与睁眼瞎无异,只管顺着梯子往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儿。 她滑到了下面,双脚踏在水里,方才知道是到了地面。还没等她放松下喘口气,眼前忽然火光森森林立,光下现出一张又一张丑陋狰狞的脸皮,个个皮肤黑若炭,两眼如灯笼,真个能把活人吓死,叫恶鬼求饶。 伍邦吃了一惊,退后一步没到,就靠在了墙上,屎尿淤泥垢满了背后。眼前这些鬼怪,个个对她怒目圆睁,其中一个扯开破锣嗓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第54章 龙锏刹破龙鳞甲,暗遁无光万剐雠(4) “小的是新来的,负责打扫这里的人。”伍邦却不害怕,只是装作害怕。那鬼怪高声道:“掌灯!”他刚刚喊完,四下火光亮起,四面墙上的烛都被点燃,伍邦的视线也顿时变得明亮。这群拦住她的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群恶兆之子。个个面相丑陋,头生恶角。身形魁梧,手拿大刀,他们见了伍邦穿着兵卒衣服,便都稍稍收敛疑心。那恶兆之子继续问道:“你是新来的?是哪位老爷托了你?” “是……城南那家。”伍邦胡乱说道。 “城南?嗯……原来是那老头。可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的死了?” “这里环境恶劣,除了我们这等人,谁能抗住?”恶兆之子耸耸肩,“他年岁已高,还整天指望着有人能领他出去,结果还是死在这里。不过也算是死有余辜了,毕竟是个嚚人,活着便罢,死了更好。” 伍邦听这噩兆和刚才武士一个口吻,知道他们同仇敌忾,她现在就是假扮兵卒,更得装得像,只听得她也埋怨道:“这该死的赚我到这里,居然就这么死了。亏得还跟我打包票,居然只是口头空票。” “他的尸首我们收了,拿火化了,拿了个盒子装上。这老东西生前也是个体面人,你不如先拜了再说。” 伍邦对王城人生地不熟,到了下水道更是觉得迷茫。这噩兆开口,伍邦只是别扭了一阵,随后便听了其吩咐。伍邦拜完,自拿了洒扫家伙,前去问道:“还请问我这工该到哪里去做?” 噩兆说道:“这下水道共有二十八层,上面十一层都是我们打扫,下面几层都是给从前的贵族准备的。” “啊?下面十七层,都要我们来负责?”伍邦只管杀三指,其他不问。现在假意害怕,也是为了多多刺探些情报。 那噩兆呵呵笑起来,正如恶鬼一般:“人类,你碰到我们这一群怪物,尚且不害怕。怎么听了要干活,反倒害怕了?” “……小的……小的怕黑。”伍邦唯唯诺诺,声如蚊蝇,逗得那些噩兆哈哈大笑,这下水道倒像是成了地狱阴间一样。 那噩兆笑完道:“那照这么说,你倒是敢去见蒙格大人了?” “蒙格?!”伍邦回想起之前梵雷也提到过蒙格,钱塘又说蒙格在地下,而且这噩兆和梵雷都口尊他为大人,看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便装糊涂道:“蒙格大人?” “你这小子,还真是吓傻了。也罢也罢,既然你能进的来这里,告诉你也罢。在这地下水道二十八层之下,还有个更深的二十九层,那里关着一个东西,由蒙格大人看守。你一路洒扫过去,只可到第二十八层,切不可再往下了。打扫的时候,自己数着点。” 伍邦听后连连称是,那噩兆给他拿了地图火把,伍邦全都接了,搁在手中,向噩兆称谢。噩兆摆手道:“辛苦却当不得,跟王上与蒙格大人相比,我等这些辛苦便是九牛一毛。” “各位守在这里,还能有如此胸怀,当真让小人佩服。”伍邦虚情假意道。 噩兆摆摆手:“王上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丢在了这下水道,长大成人。国家有难,他不仅没有因为从前的遭遇而报复,反倒第一个集结军队,对抗外敌。蒙格大人,更是甘心深入地下,看守那东西。他们兄弟二人,是我们噩兆的榜样。比那些卑劣的人类,不知道要伟大到。哪里去了。那些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道敛财,谁坐那位子,跟他们都浑没关系似的。外面打过来,第一批投降的就是他们,让他们打扫地下水道,都太便宜他们了。” 伍邦的情报打探的差不多了,现在只要赶紧离开这里。既然身为王族的蒙格单独分神到地下把守,想来那第二十九层的东西,必是三指无疑了。伍邦又和噩兆絮叨了一阵,随后独自离开,照着地图,兜兜转转,直下了十七层,抵达了第二十八层。她顺着升降梯下去,直到最后一声“轰隆”停止,眼前的黑暗算是彻底变得可怖起来。伍邦单手撑起火把,不再是兵卒模样,重新变回了伍安,径直向前走去。 脚步一点点深入,伍邦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行进了几百步后,到了一处房间。这里烛火微微,石墙上被凿出空缺,用以置物,却也全都是蜡烛灯盘一类。前方路是尽头,再不可前进。更有一团黑雾,模糊在伍邦眼前。她走上前去,正要张出手去探查,忽然一阵阴风大作,四周开始隆隆摇晃起来。房间内灯火扑闪摇曳,却总是不肯熄灭。那团黑雾忽的变了模样,成了一个高大的怪物。头生恶角,貌同妖魔。眼射金光,牙尖齿利。浑身和噩兆一般的黝黑,却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襟的黑锦袍,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帝王之姿。那怪物右手握一一丈长的五叉戟,款款几步而出,便刺戟而出,直取伍邦。 伍邦当机立断,卸了锏格在长戟两枝中间,那噩兆一转戟,伍邦身形也跟着转动。她抽了锏,自闪到一边,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蒙格了。快快说来,这下面,到底关着什么?” 蒙格更不搭话,只是狰狞着面孔,向着伍邦杀去。伍邦还是拿锏格住了戟,她又用左手握住锏的另一端,随后用力一转,居然把长戟从蒙格手中转了下来。伍邦抓住戟,打了个旋子,将戟正握在手中,随后用全力投掷出去。那戟扎穿了蒙格,连带着他向后推去,直到戟枝插入身后墙上才停下。那蒙格受了贯穿伤,已然没气,身体和那戟又变作了一团黑雾,随后消失不见了。那面被戟扎透的墙却慢慢下移,更露出一条宽阔的阶梯向下。伍邦走上前去,看下面黑洞洞不见一物,又闻到一股焦炭味道,寻思道:“这里一定就是那三指的所在了。” 伍邦顺着阶梯下去,发现自己仍在高处。伍邦朝下面一看,有许多的木梁横竖乱插在四面墙之间。伍邦颇觉得不耐烦,手变了利爪,纵身而下,抓着墙一路擦了下去。伍邦到了下面,再往右手边看,脚下地板颜色已然分明。五步之外,一条线将黑白分开。伍邦大步上去,踏上那一片黑色,一扇焦黑的大门出现在伍邦面前。门上有着许多沟壑一般的细纹,更有明亮的岩浆在其中流淌。伍邦急不可耐,一脚将大门踹开,三指赫然出现在伍邦面前。 对于伍邦这个来者,三指倒是显得十分意外,三根指头分开,像是蛇窥探猎物一样,用指头冲着伍邦一阵上下。伍邦却不管那些,径直走了上去。那三指看伍邦冲它走去,当即张开三根指头,像是要把伍邦整个都包裹住了一般。伍邦却不理它,当即化出月影,将三根指头尽数削去。 三个指头被削去,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伍邦当即掏出猎杀指头刀,用出玉龙十三式的小无量式,在三指身上留下了十来道口子,随后将三指连根斩断。猎杀指头刀受了指头的血,刀身上的血管鼓动活跃,像是活了一般。那三指却蔫蔫没了气息,再动弹也不得。伍邦为了防止三指起死回生,将其各个部分斩了个七零八落,这才放心离开。 第55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1) 伍邦将三指千刀万剐,砍成了一地的肉条,方才收手。他把猎杀指头刀挂在腰间,扭头便走,顺着墙壁爬上,刚准备要出了烛房,却被一干人等拦住。眼前这些人面黄肌瘦,身躯浑如竹竿一般。双眼颓然,恰似黑洞无边。身上布满屎尿泥,从头到脚没净处。大了看去,却没有一个年轻力壮之辈,尽是垂垂老矣之徒。 伍邦眼前这群人望着自己望出了绿光,只觉得蹊跷可疑。那帮人见了伍邦出来,一拥而上,赶忙问道:“是你杀了那个蒙格?” 伍邦看他们不要命的向自己逼过来,当即握了锏在手,胡乱挥了两下,方才逼退他们。伍邦看他们不再向前,便点头道:“不错,是我杀了他。” 伍邦这一承认,那群人立刻炸开了锅,先是彼此交头接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变作了欢呼雀跃伍邦看他们兴奋,只觉得诧异,便问道:“你们高兴什么?” 其中一个人站出来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救你们?”伍邦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他,假意因为难闻嫌弃而捂住鼻子,问道:“你是谁啊?就想让我救你?” “什么?!”那老者听伍邦不认识自己,乍然间龇牙咧嘴,怒发竖起,开口厉声,犹如噪鹊出巢,扎得伍邦两耳一阵刺痛,忍不住要伸手护住耳朵。只听那老者道:“你居然不认识我?你去上下左右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城北德弼公?”他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挺胸,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颇觉得自己神气。如果不是他现在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伍邦还真就把他当做是个人物了。 伍邦在鼻子前摆了摆手,驱赶了他身上的臭味,笑道:“就算我去东西南北打听,估计也不知道你这号人哩。你呀你,听到别人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就这样激动。却不打听对方名姓,这等无礼,居然还能被封为德弼公?”伍邦一声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泼皮无赖,好大的胆子!我这德弼公是当年王上所赐!你们这群武人,一个个都这般……” 那老头还没说完,伍邦便将锏在地上一砸,登时砍出一个坑来,吓得那德弼公一时语塞,没敢说话。伍邦问道:“这般怎么?还王上,哪个王上,我见过吗?” 德弼公还想还口,看伍邦态度强硬,便不太敢再张嘴,只能大骂道:“王上啊王上!你那般神勇盖世!怎么就生出来了这么一帮不肖子孙啊!不仅辱没祖宗,还独揽军政大权,叫我等不得安生、无处养老啊!王上!” 德弼公这一哭,不可不为惊天动地,全一副忠良死节之臣的模样。他身后面这些人看到他作此姿态,一个个的也跟着哭闹起来,全然没有贵族王公的样子。伍邦懒得理他们这帮人,趁着他们哭闹,自找了没人的地方,打算过去。德弼公这帮人心高气傲,莫说比他们低一等的人,就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们都时常冷眼以对。他们同时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愿意干。看到伍邦打算离开,纷纷都伸出手去抓,伍邦,想把他拉住。伍邦反应迅速,闪身躲过,更飞起一脚,踹在为首的一个人胸前,这一群人便如风吹的麦田一样,接二连三,倒成一片。 伍邦听了那群武士和噩兆的言语,还怀疑城里这帮贵族是否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无才有命。现在看来,此言不虚。伍邦仅仅和那德弼公聊了这么几句,便对其厌恶入骨。伍邦踩了升降梯,自己上去,全然不管他们的性命,叫他们在这里饿死。伍邦摇身一变,变作个壁虎,一路沿着来时的路爬将上去,越过噩兆的视线,出了下水道,找了处池塘狠狠地滚上一阵,彻底把自己洗了干净,才肯出来。 伍邦走到王城大道上,抬起右手的雷环,随后朝天举起右手,用力一顿,一道惊雷从她手中飞出,冲向天空,拨走云海,荡开穹雾。隆隆雷声,响彻四野。红光乍现,寰海皆明。城中大小军卒,看到这道雷冲上天空,无不惊骇,纷纷抄了武器,端了猎龙枪,朝着王城大道而去。 伍邦看这道雷直通霄汉,气贯山河,想来消息已经传到,钱塘不可能看不到,便想要抽手回来。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伍邦的整条右臂都好像被死死钉住了一样,半点也动不得。 “……怎么回事?!”伍邦用左手去扯右臂,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此时王城的兵卒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看到伍邦抬手冲天,立刻就将猎龙枪对准了伍邦。眼看那股雷电就要喷涌而出,伍邦挣扎着右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躲开了这一击。这一道雷电可立伤古龙,凡人碰到,当场就化成一团灰烬。伍邦扭头看去,身后远处大道的那扇大门被穿了个窟窿。伍邦不敢怠慢,立刻变了一匹马,左冲右突,拼尽全力想要逃出去。 远在城外的钱塘看到了伍邦发出的信号,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祝你好运。”说完拂袖转身,却碰上了尤拉。钱塘看到死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稍微一愣,随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老人。” “的确不是。”尤拉开口道,“在下名为夏玻利利。” 钱塘冷笑一声,轻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癫火的走狗。” “比起走狗,我更喜欢使者这一称呼。”夏玻利利听到钱塘侮辱自己,倒也不生气。 “于我而言,你们这群东西叫什么,没什么两样。”钱塘冷冷道,“你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回来。” “三指大人死了,我独活没有意义。”夏玻利利拔出长牙,钱塘眼角一颤,出声却似龙嘶:“你不该碰那把刀的。” “在这把刀断掉之前,我还不想把「火」释放出来。” 钱塘并不理他,身子一转,一团雷雾隆隆而出,随后一头古龙现身。钱塘前爪在地上一拍,夏玻利利手中的长牙和刀鞘纷纷脱手飞起。钱塘振动翅膀腾飞而起,长牙刀入鞘,被钱塘含入嘴中。钱塘向着南边飞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火焰不会熄灭,既然三指大人身死,那就让我来代劳吧。”夏玻利利独自喃喃道,“伍安,就由你,来把火延续下去。” 钱塘飞下高原,没多久便到了大升降梯处。卡利亚士兵们看到古龙在他们眼前的天空飞旋,个个都打起精神,强弓硬弩纷纷对准了钱塘。铎懿看钱塘迟迟不向他们进攻,心下觉得蹊跷,叫他们严阵以待,没有号令,不准乱动。钱塘看到眼前士兵纪律严明,似是满意的长吼一声,随后飞将下去,落地后挥出一团雷雾,钱塘化了人形,站在大军面前,叉手道:“古龙兰斯·桑克斯,参见。” 伊吉和铎懿知道古龙是高傲的种族,从来都只有别人别人拜他们的份,却不见古龙参拜何人。它们哪怕身死,也不愿意蒙受耻辱。可是钱塘居然向着他们这群士兵颔首低头,真是匪夷所思。铎懿从阵中走出,同样叉手道:“未知阁下亲到,有失远迎,望阁下恕罪。” “既然不知,何来罪过?”钱塘笑道,“将军不必紧张,我是来表诚心的。还请麻烦将军,带我去见一见军师大人。” 铎懿将信将疑,正犹豫之间,伊吉走了过来,半跪下去道:“拜见大人。” “军师客气了。”钱塘点头道。 “不知道大人来到我军营前,有何要事?”伊吉试探道。 钱塘笑道:“军师不必紧张,我是来与贵军结盟的。” 第56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2) “结盟?”伊吉诧异,钱塘将高原之上和伍邦相遇前后事情一一说了,伊吉这才相信她,“素问龙族深明大义,恩怨分明,恩仇必报。方今看来,确是如此。” 钱塘只是一拱手,不做应答,又道:“不知能否借贵军一匹快马?” “借马无妨,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更兼迷雾,实在难行,阁下不如先在营中待上一晚。” 钱塘听罢摇头:“此事于我,关系甚大,拖延不得,只可快行。” “在下明白了,只不过,不知阁下借马,所为何事?” “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钱塘说完,略略惆怅,美人傲骨,冷灿如霜,却也生出这般哀情,实在叫伊吉觉得意外。他并不细问,只是答应了钱塘的请求,叫人牵了一匹快马,予了钱塘。钱塘先在马周围环绕一圈,随后翻身上去,直朝着大道右边的山坡而去了。 在癫火村还没有以「癫火」而命名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坐落在山上的无名村落而已。在这山上过活的人,沿着上山的路,建成了一个又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屋。村子旁有溪流水源,后有广袤树林,上下山来,更是容易。外加村民们对于劳动的需求,村子中的人口越来越多。这里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在长久的岁月里,将安详一直书写下去。村子中的人勤劳、诚恳、质朴,并不因为这世道的变迁而变化初心。战争频发,打杀不断,村子便垒起高墙,堆砌堡垒,保护着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又引以为傲的家园,始终不变。这个村子鲜有人知晓,也鲜有人关心一个村子的死活。 那个叫维克的年轻人,他的祖辈受葛孚雷的英雄之气影响,随着大军南征北战。后来玛莉卡将葛孚雷及其麾下战士尽数放逐,有的落草为寇,有的甚至被赶出了交界地。再之后,玛莉卡强行将这些战士的后代召唤回了交界地。维克虽然不在村子里长大,但他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这村子血脉的延续。他扛起了使天下幽而复明的使命和重任,以及村民的期盼,开始了他的成王之旅。 每一个褪色者都有自己的指头女巫,但并不是所有的褪色者,都能遇到自己的指头女巫。维克是幸运的,他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总是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去经历成功,面对失败。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记载,她的名字,只在维克心中。 维克心中装着天下苍生,所以他百折不挠,一往无前。可是不知为何,他最终接受了癫火,先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 他疯了,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自己一身的蛮力。 他到底为什么发疯,鲜少有人知道。 他的女巫不忍看他受罪,于是带着他回到了村子,希望村子里能有治愈他的办法。可是癫火是灭世之火,是无药可医的。维克当时尚存着的一点理智和意识,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火焰将村子吞没,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为了癫火的信徒。而至于那个女巫,则在疯狂之前,选择了自杀。他觉得是自己害得维克被妖言蛊惑,放弃了成王大任。她愧对苍生,于是自尽。 那村子长久祥和,不曾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燃尽,却叫其成名,变了癫火村。维克绷紧着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将自己封印,防止自己出去作恶。时过境迁,从前的村子,再也回不来了。 钱塘骑马顺着山坡而去,临到了半路,便翻身下马,将其驱赶走了。自己则顺着上山的大道继续向前,行了不远,便远远看到一个高耸的堡垒,矗立在山道旁边。钱塘又走近几步,忽然间,堡垒上方出现了一轮光亮,照的四周如同白昼。仔细看去,那却是个太阳,里面玄黑,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外圈烈烈,燃烧不迭。 “还是这么碍事。”钱塘叹了半口气,语气之中倒又有些许欣喜。她右手变作龙爪,握了龙雷在掌,随后抡起右臂,将雷枪朝那堡垒投去。雷枪轰在堡垒之上,霎时间砖石分裂,惊的林中鸟兽各自奔逃。钱塘甩了甩手,看着眼前的滚滚浓烟,颇为得意。她走到堡垒的废墟旁,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那些村民,随后一语不发,继续往村子走。此时天正拂晓,柔和的白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潺潺而起。钱塘踏着脚下的晨光和未曾燃尽的青草,走向了村口一座已经坍塌了的房屋。房屋外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瘫坐着一个女性。虽然她已经死去多时,但是尸体并未有任何的腐烂。钱塘走到跟前道:“好久不见了,卡吕普索。” 钱塘的话并没有让眼前的尸体有任何的反应,此时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第三条影子正被慢慢拉长。钱塘知道后面有人来,轻叹口气,侧过身去,偏过头去看。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骑士手拿一把长枪,一瘸一拐的向着钱塘走去。他站定在钱塘一箭之地外,喉咙低沉嘶哑着什么,半天吐不出来。 “……维克。”钱塘哀叹之意溢于言表。记忆中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却变作了个吊着一口气挣扎过活的行尸走肉,谁思之见之能不啜泪? “兰斯……姐……”维克口齿不清,半天才摩擦出这么几个字来。钱塘面容不改,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忘不……掉……”维克说完,双眼忽的瞪大,两团烈火像是丢进枯井当中的火把,点亮了他的双眼。他一歪脖子,面色顿时变得狠厉,“忘不掉,早点杀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钱塘以往与人交手,鲜少有使出双手的时候。如今她两只手出袖,先是击在一起,一声霹雳从中传出。随后钱塘将双手抻开,一道闪烁着红光的雷电在她的双掌之间不断的分离又聚合,最后成了一把特殊的雷枪。这把枪长有七尺,五尺枪头,二尺枪柄。枪头呈方形的螺旋,层层而进,与插在城中的那把名为「古兰·桑克斯的雷电」的雷枪,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这把枪同样以主人的名字命名,正是「兰斯·桑克斯的雷电」。 维克看钱塘拿出兵器,摆明了不打算对他留手。维克默不作声,旋转手中长枪,明黄色的火焰随着他的舞动,在他的枪尖凝聚、燃烧。 “来吧。”钱塘大喝一声,维克更是一声咆哮,一跃而起,朝着钱塘的面门搠去。 梅琳娜虽然并不喜欢金猷这般的豪放汉子,但也说不上讨厌。昨夜伍安与要塞内的守军一醉方休,直喝了几大坛酒。梅琳娜酒量如海,却也喝的醉了。自己一个劲的与伍安碰酒,不发一言,只是饮来。最后竟然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等到她自己醒转过来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梅琳娜起身向四周看去,发现昨晚一同饮宴的守军全都赤膊躺在地上睡了,个个鼾声如雷,沉睡不醒。梅琳娜扶着身边的凳子慢慢站起,只觉得脑袋还有些迷糊,身子止不住的晃悠。梅琳娜施展了下身子,方才清醒。她扭头朝着东边看去,知恤正坐在城堞上,手捧着酒盏呷着酒。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是梅琳娜,笑道:“起的真早。” “行走江湖,握剑而眠。行军打仗,枕戈待旦。”梅琳娜回应道,“习惯了。” 第57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3) 知恤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额上红发垂垂,在那一层蒙蒙天光中竖成一条丝线,将天地与美人的朱颜连接。她把酒饮尽,端着酒盏站在桌边,随后将其放在桌上,故意弄出些响动。原本还在酣睡的众人,如同被惊醒的野兽一般,一个个的都乍起环顾,两只手四下去摸武器,直到他们的眼神扫到知恤身上时,才都纷纷安静下来。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之间。梅琳娜四望城池,还没醒来的,就只有伍安了。 “菈妮去哪了?”梅琳娜见菈妮不见,特意问道。 “昨个见她喝得多了,便托人送她去单独的房间休息去了。”知恤说完,走到已经挺身站直的金猷面前,“头儿,昨夜欢宴,能用的碗盏锅盆,都叫弟兄们给用了。今早起来,却又醒的迟了,未曾清洗刷过。所以今日,只得拿干粮糊弄一下了。” 金猷听后,摆了摆手道:“妹子莫说这些客套话,昨晚咱们喝的欢了,也没顾及那些,叫你为难了。今天就算你叫咱们饿肚子,咱都听你的。” 金猷说完,一呼百应,其他人都纷纷叫好。知恤点了点头,点了些人收拾了器具,自下了楼。梅琳娜则把伍安叫醒,扶着他坐了椅子上。伍安昨晚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就算是睡了半夜,早上醒了,依然昏昏沉沉。金猷看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大笑道:“少离王,你喝了那么点酒就这般失态,将来天下如何坐得?” 伍安意识朦胧,却也听得他说话,支支吾吾道:“若取天下只靠喝酒,倒还好办了。”说完又默然。金猷一愣,又是一阵笑声,随后自去帮着收拾碗筷锅盆了。伍安为了不耽误他们,独自倚在城堞上,此时骄阳正起,风光正浓。火山之中少起凉风,只有晨间日升之时,才会刮一会清风。伍安感觉到身后有风吹过,只觉得清凉无比,沁人心脾。索性脱了外面的蟒袍,靠在那里,任凭清风吹拂。只是这道风刮了一刻钟,便消散不见。恰在此时,知恤端了一碗凉汤过来,更兼几个早上吃的干饼,用牛皮纸包了,和那碗冷汤放在一起,冲伍安招了招手:“小兄弟,过来用早膳了。” 伍安被这风一吹拂,半天不解的酒劲此时已经无影无踪。他听到知恤叫他,便快步赶去。知恤叫他坐下,道:“炊具都在昨晚用了,现在才开始刷。这是现成的银耳百果汤,和桃酥饼,权做早饭了。” 伍安摇头道:“行走江湖,最不忌讳的就是吃了。姐姐安排的这伙食,已经叫人眼馋。吃起来,更是人间美味了。” 知恤看他还未吃上就这般夸奖,只觉得好笑。伍安抄起一块酥,自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百果汤,双眼发出光亮来,直呼味美甘甜,还问是怎么做的。知恤掩面轻笑,说道:“桃酥之法,并不甚难。注意用料适度便可。这银耳百果汤,可是颇有讲究。先要取各类鲜果和银耳在锅中熬住一段时间,晾的温了之后,再下冰窖冻了。等到一昼夜过去,再将其取出,便是这般口感味道了。” “这般奇巧食物,想来是姐姐做的吧?”伍安问道。知恤摇头道:“这要塞当中的伙食啊,都是头儿一个人负责的。” 伍安听后,不免吃了一惊道:“我还道金大哥是个粗犷汉子,并不懂得这些。没想到,金大哥真是深藏不露。” “头儿他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咱们昨晚吃的那些,尽是头儿准备的。不管是穿针走线,烧火做饭,歌舞书画,还是划拳猜赌,他样样不差。”知恤说完,先替金猷骄傲了起来。 伍安听后叹道:“金大哥这一身的能耐,却委身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是啊。”知恤怅然一笑,随后面皮嗖的一变,清冷下来,“只在这要塞做个守将,确实屈才了。” 伍安看他脸色有变,面上没动作,心里可是咯噔一下。知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没什么,小兄弟快吃吧。” 伍安低头吃饼喝汤,只当作没听到。知恤还准备给梅琳娜准备一份,却被梅琳娜拒绝,并告知给菈妮准备早膳便可。等到伍安吃饱喝足,金猷领着一队人马上来,说道:“伍安兄弟,昨晚吃的好吗?” “好极了。”伍安起身谢道,“金大哥手艺登峰造极,叫人回味无穷。” 金猷听到伍安称赞,只是轻轻一笑,随后从腰包里拿出一个胡桃木色的徽章,上刻一位蓄有虬髯的执剑君主。金猷将其奉上伍安,说道:“小弟此去官邸,没有信物不行。这徽章是官邸女主人塔妮丝大人所赐,你拿上它前去,到了府邸门前,他们自会给你开门。” 伍安接过了徽章,向金猷称谢。再与其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梅琳娜下了城楼。伍安先是叫起了还在酣睡的帕奇,然后再去找菈妮。此时菈妮正在要塞门口等着,她还穿着那一身灰白的连衣裙,与这周围的一片赤褐格格不入。伍安收了知恤和金猷为他准备的干粮,叫了托雷特出来,与要塞的兵卒们告别。 “真是一群热情的人。”梅琳娜悠悠道。 “是有些吵闹吧。”菈妮冷冷道,看来昨晚上她过的并不好。伍安听她们两个只之间有的没的彼此拌嘴,倒也觉得欢乐,只觉得脚程更快了一些。帕奇则还没有醒酒,外加上这一路颠簸,更叫他心肝脏腑七上八下,时不时的便就张嘴吐了。 几人乘马再向前走了二百里,身后已经是层峦叠嶂,如海峰山,再见不到莱多要塞。道路上枯木荒草也逐渐消失,转变成了一片荒焦黑岩。伍安再向前行了百步,只见一条宽大的熔岩如瀑布一般,从如双剑一般插立的山峰之间滚滚而下,铺满了半个岩地。一头熔岩土龙正在那岩浆当中腾挪身子,把那岩浆不断吞下。 “这是什么东西?”伍安并没有见过熔岩土龙,梅琳娜回答道:“这是熔岩土龙,当时我和阿玉儿落到了坑里遇见的,就是这东西。” 伍安听后,轻蔑道:“什么龙,不过是个大号的蜥蜴罢了。” “这东西其实是人变的。”许久没有开口的菈妮补充道,“人妄想通过龙飨仪式来超凡入圣,化身为龙。结果呢,却变成了这么个腌臜东西。” 伍安自己也吃了一个龙心脏,的确增了不少功力。但身上也开始长了鳞片。他要是再吃上几个,说不定也会变成这般低能的怪物。菈妮感觉到他心里的异动,笑道:“小安你且宽心,你是条真龙,不用吃那龙心脏,一样腾飞九天。” 伍安并不回应,只是思绪被菈妮这一句话拉了回来,策马而上,并不打算去理会那蜥蜴。熔岩土龙却不打算让伍安过去。它振动背后未长成的骨翼,飞了几米之后,向着伍安重重落去。帕奇看那土龙遮天蔽日而来,急得叫了出来,又护住脑袋。伍安则不慌不忙,张了右手,用一道紫色的屏障将那土龙托在手中。土龙起初看伍安和帕奇瘦削,只料二人弱不禁风,一招便可擒杀。怎料这伍安小小年纪,居然就会了这等程度的重力魔法。 第58章 无德浅弼空荡酒,风骨离合逢高人(4) 土龙感觉到大事不好,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它的四肢尾部都被魔法牢牢缠住,随着伍安手掌而慢慢聚合。熔岩土龙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不可违抗的力量禁锢住,自己现在被粉身碎骨,只在迟早。伍安右手忽的一拢,土龙身上立刻暴裂出一条条伤口,龙鳞迸射而出,散落地上。如岩浆般滚烫的黑红色血液流出。伍安一下,便叫这土龙少了半条命伍安随手一扔,把那土龙又丢回了那片岩浆当中。岩浆从伤口烫进土龙的皮肉当中,痛的它长吼不断。 伍安两手摊开,宝雕弓和金鈚箭握了在手,正要开弓打箭之时,一个身影一跃而出,伴随着一阵激烈豪迈的长啸,从山上落下。仔细看去,原来是铁拳亚历山大。他从高处落下,直拳对准了土龙的脑袋,一招便把那土龙本就扁平的脑袋捶的更加干瘪。伍安看是亚历山大,赶紧下马,上前拱手道:“亚历山大兄。” “小安兄弟,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先是拱手,随后摆出了他标志性的抱怀姿势,“自从红狮子城分别之后,便许久不见了。” 伍安称是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游走五湖四海,便是要寻找高手切磋,强壮自己身体。这格密尔火山的熔岩,是绝好的锻炼材料,我打算在这里磨炼身体,修炼心性。” “小弟正要往火山官邸去,不知道亚历山大兄有意同往吗?” 亚历山大晃了晃身子道:“我这个人呐,就好与江湖豪杰、天下英雄结交。去了那里,我浑身的都不自在。小安兄弟,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见到你,有多开心呢。” “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你,也是一般的开心。”两人互相说了一阵话,只听得连连欢笑,快乐不止。亚历山大身子向后仰去,忽的向后退了两步,摩拳擦掌道:“看来又有龙送上门来了。” 伍安听后,也跟着警觉起来。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头古龙向着众人这边飞来。伍安正要射箭而去,那龙却化作了一团雷雾,随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紧随其后的,还有伍邦。伍安看到伍邦平安无事,又惊又喜。伍邦见了伍安,也是一阵开心,冲上去与伍安好言好语,相叙不断。钱塘走上前去,伍邦道:“大哥,这位是兰斯·桑克斯,也叫钱塘,是我们的盟友。” 伍邦侧身介绍她,钱塘也没闲站,上前道:“早听伍邦妹子说少离王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岂敢岂敢。”伍安连忙作揖还礼,转而去问伍邦,“这盟友,从何说起?” 伍邦便把自己如何杀进城去,如何乔装打扮潜入下水道,又如何斩杀三指之事,俱实俱细的说了。伍安和亚历山大听了,都纷纷称赞伍邦智勇超群,钱塘则无声笑了笑,没有言语。 “是钱塘姐把我从城里救了出来,带我来到这里和大哥团圆。”伍邦说完,伍安上前对钱塘称谢,钱塘拱手不当,问道:“不知少离王此去,将欲何往?” “我正要去火山官邸,与官邸主人拉卡德商量结盟一事,共同对抗王城。” “拉卡德……”钱塘喃喃,一阵思索,“恐怕不太好见。” 伍安听后诧异:“此话怎讲?” “具体等到了火山官邸再说吧,眼下重要的,是先赶路。”钱塘说完,指向前方,“再往前四百里,便是一间村落,可先去休息整顿一番。” 伍安叹了口气,说道:“这火山还真是大啊,眼看着又要走一天的路,还没见到官邸。” “格密尔火山,山峦绵长,险峻接连,易守难攻。拉卡德选择在这里培植势力,不是没有道理。”钱塘道。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发吧。”伍安与亚历山大拱手作别,勒马向前,又转而向钱塘道:“钱姑娘,你……” “少离王不必担心,你们先行,待我与这位壶兄相陪一段,自会赶上。”钱塘低头拱手,显然是叫伍安等人先走。伍安和帕奇已经同乘了一匹马,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而且钱塘自能变成古龙飞行,她不离开,自有道理。伍安心里觉得蹊跷,面上并未显露出来,与钱塘作别之后,纵马向前。 再往前面行了几百里路,此时已经下午,伍安只见到重重鹿角堆在道路两旁。枯树荒草,深深扎根在黑土当中。伍安抬头看去,望见一个村子,只是房屋凋敝破败,毫无住民的迹象。眼看着距离村子越来越近,伍安正想要下马去探查虚实,却被一声声吼叫惊扰。他自认得那声音,除了是亚人的叫声之外,再没第二种可能。只是为何亚人又会在这火山上栖息,他便不明了。 伍安拔了长剑在手,以防有不时之需。在山崖上看到伍安过来的亚人顺着地势,攀爬向下,敲着手中铜铁,警示村中同族。伍安曾经为了给柏克报仇,自己单枪匹马,屠了一个整个洞窟的亚人。那时候的伍安刚刚来到交界地,既没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全凭着自己傍身的武艺,将那些胆敢欺负柏克的亚人通通斩杀。如今听了这些亚人敲锣打鼓,披坚执锐,伍安并不怎么害怕。他荡开长剑,见着亚人便砍,绝不留情。 正当他要砍杀第一个见到的亚人时,一只卢恩熊从山头上冲了下来,杀向伍安。伍安正要拉弓,但那熊罴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伍安拉弓搭箭的机会。伍安眉头微皱,在熊快要扑倒他的前一秒,收了托雷特,随后俯身在地,剑尖朝上,扎进了那熊罴的胸膛,并划出了好大个口子。心肝脏腑,连带着满腔的热血,一股脑的都喷涌出来。伍安速度够快,因此没有沾上血迹。那熊被伍安开膛破肚,还没着地便已经没命,徒留一具尸体趴在地上,兀自流着血。亚人们看来,尽皆呆傻。未及伍安甩去剑上鲜血,又有三柄飞剑向他而来。伍安撑开托普斯立场,将那三把法术剑挡开,收剑入鞘,一个转身,握出弓箭,对准了三柄飞剑的来处。只见一个身高二丈的亚人,正手拿着一根藤木法杖,向着伍安杀来。伍安搭上金鈚箭,紫光微茫。就在伍安准备松动弓弦之际,一声“留手”,偏了他的箭道。那枚衔着千钧之力的箭擦过了那亚人的额头,刮白了她的鬓角。她只感觉到死亡刚与自己擦肩而过,冲去的力自消了大半。伍安循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头顶青蓝玉石冠,身穿深蓝色鸦羽大氅,手拿着一根法杖,上系青蓝辉石,俨然一副大法师的模样。那群亚人看到他出现,都纷纷跪倒,以表尊重。 伍安看他一身打扮,手中法杖和头上冠帽都着青蓝色辉石,猜测他是彗星派的人,收了弓箭,拱手说道:“先生刚才声如洪钟,广传千里,气力十足,伍安佩服。却不知先生大名,还请指教。” “不才,亚兹勒。”那法师说完,一拂袖子,颇有威仪潇洒。 第59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1) “亚兹勒!?”伍安听后大惊,连忙后退拜道:“弟子拜见祖师!” 亚兹勒看到伍安给自己下拜,悠悠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拜我?” 伍安昂首道:“我是瑟濂师父的徒弟,名叫伍安。瑟濂师父学习彗星魔法,又对我说,您是彗星派的始祖,所以弟子才拜会您。” “瑟濂……”亚兹勒踱了两步,“啊,那个才貌双绝的瑟濂呐。她现在在哪,过得如何了?” 伍安把自己和瑟濂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亚兹勒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少离王,身份尊贵,须得老夫给你跪拜行礼才是,王上怎的反过来了。”亚兹勒说完就要屈膝跪倒,被伍安赶紧拦住:“您年纪大了,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亚兹勒笑了两声,声音干瘪:“偏偏是老了的人,才拘泥礼数。像你这么守规矩的年轻人,倒是不常见。” 伍安搔了搔头,问起亚兹勒为何在这里。亚兹勒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学院,想必关于满月女王将我驱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伍安眼神躲闪了一刻,此时菈妮还在他身体里待着,肯定听到了他和亚兹勒的谈话。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菈妮一直都很上心,且容不得别人说她母亲一点坏话,哪怕那是事实。 “呵,略有耳闻。”亚兹勒挥动手中法杖,一团青蓝色的烟雾荡出,汇聚成一颗珍珠,随后打在伍安身上,将梅琳娜和菈妮现了真身在一旁。 “公主殿下,既然在,何不出来说话?”亚兹勒看向梅琳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她那只眼睛上,“还有这位姑娘,未曾见过,却觉得眼熟。” “梅琳娜。”梅琳娜向亚兹勒一点头,菈妮抱怀道:“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议论我母亲,但我母亲的确把你和卢瑟特赶出了学院,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 亚兹勒点头:“殿下心胸宽广,实事求是,确有王者之姿。” 菈妮轻笑两声:“这我是受之不起,要论王者,还须是伍安才行。”说罢,菈妮看向伍安,正带着几分仰慕。伍安转头和菈妮视线对上,脸上瞬间敷了一点粉红。他急忙把眼神抽回,对亚兹勒道:“这群亚人,莫非是这里的住民?” “现在是。”亚兹勒回答道,“我自被逐出学院后,辗转各地,最后在这里住下。这些亚人起初并不欢迎我,看我法力之后,才愿意接待我。那个个头最大的,是他们的女王,我称呼她为玛姬。她尚有些智力,我便给她打造了根法杖,教她了些法术。只是可惜,我的彗星亚兹勒,她不管怎么学习,都无法掌握。” “祖师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毕生心血,最强的彗星魔法,传授给亚人吗?”伍安诧异道。 “功夫再好,没有后继之人,又有什么用呢?况且好东西,就应该授之于众才好。一味的闭门造车,百害而无一利。越是骄傲自满的人,就越是封闭,越是落后。”说到这里,亚兹勒冷哼一声,满是轻蔑与不满之意,“学院的那群庸才,关起门来搞内斗,却不思济世。” “祖师胸襟开阔,虚怀若谷,弟子佩服。”伍安作揖道,亚兹勒摆了摆手,“既然你是我的弟子,那么这彗星亚兹勒,倒是可以传授给你,全看你想不想学了。” 伍安讪笑了两声道:“弟子不是什么谦让之人,如果祖师肯教,那弟子并不客气,虚心求教。” “好。”亚兹勒将写有彗星亚兹勒全部细节的羊皮纸从内怀中拿了出来,交给伍安。伍安双手接过,打开观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初看上去如同蚁虫爬满。这上面只有文字,并无一点图画,看上去了无生趣,只是读上一会,便能叫人昏昏欲睡。 “学习法术的要领,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如果你真的是瑟濂的学生,那么想必你不是泛泛之辈。学习这彗星亚兹勒,应该不成问题。”亚兹勒道,“你有见过谁,使用过彗星亚兹勒吗?” “见过,只不过……”伍安看向菈妮,“是公主殿下在幻境当中使出的。” “啊——”亚兹勒不住的点头,“在幻境当中施法,更需要使用者心无杂念,不愧是公主殿下。” 菈妮听到亚兹勒夸奖自己,只是浅笑,反而谦虚道:“不过是窥我母亲,使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菈妮这么说,伍安心里可是吃了委屈。如果不是他用托普斯立场,那一发彗星亚兹勒已经叫他的意识灰飞烟灭了。那种威力,哪里算的上是障眼法呢? “管中窥豹,天赋异禀。”亚兹勒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菈妮和伍安听到亚兹勒这么说,都不约而同的把头扭向了一边。亚兹勒笑而不语,将众人请进了村子,先做休整,等到明早再继续前进。亚人们看亚兹勒有意要接纳众人,于是纷纷丢了武器,先是将那只和他们交好的卢恩熊挑了个地方埋了,然后支起大锅造饭。众人吃过饭之后就在村中休息,直到天明,不在话下。 第二天拂晓,其他人还都没有睡醒,亚兹勒已经早早的站在村子上的崖边高处,眺望远方。火山晨前的风清冷,路边荒草上沾染着晨露,正一刻不停的随着这股风澎湃,再慢慢蒸发下去。 “您起的真早。”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叫亚兹勒转身,他笑道:“岁数大了,就是睡不着。”亚兹勒偏过头,“龙也是一样吗?” “龙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钱塘和亚兹勒并肩站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有一天累了,那也就说明,他们大限将至。” “真是壮丽强大的生物。”亚兹勒赞道。 钱塘沉默片刻:“再强大,却也只能委身成这般模样。” “王城的猎龙技术已经登峰造极,不宜太过招摇。”亚兹勒道,“不过你来火山,却也算不上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现在是少离王的盟友,理应忧他所忧。比如,你的安全。他还指望着,你能回到学院。” “你们古龙都是这么无所不知的吗?” “只有我王如此。”钱塘说完,一只亚人跑了上来,叫亚兹勒去用早膳。等到众人吃饱喝足,钱塘这才现身,向伍安道:“少离王,再向前走个半日,就应该能到火山官邸了。不过亚兹勒大师年岁已高,恐怕不能随同少离王闯荡。如果少离王放心,我愿意送大师一程,将其带回学院,不知道少离王意下如何?” 伍安对于钱塘知道自己想要把亚兹勒送回学院的事情感到惊讶,明明他什么都没对这个陌生的盟友坦白,可是这个深藏不露的盟友却什么都清楚。伍安忽然觉得,古龙是一个可怕的种族。他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与古龙,决一死战。 伍安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既然钱塘是伍邦保荐的,他再猜忌,那就是不信任伍邦了。况且这古龙有呼风唤雨之术,飞天遁地之能,此时如果要将亚兹勒带回学院,再没有比其更好的人选。斟酌片刻之后,伍安同意了钱塘的提议,决定让她带亚兹勒回到学院。亚人们得知亚兹勒要走,都感到不舍,伍安则给它们指了条路,叫他们去莱多要塞。就此,几路人马各自分散,奔自己的路去了。 第60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2) 菈妮与梅琳娜入了伍安身体,伍安和帕奇向前迤逦而行,连走了三百里不停。再望眼前,山崖蔽天,冈峦如剑。伍安正瞧着眼前奇景,忽然发现前方再行不得。只见道路变得愈发狭窄崎岖,最终变了个枪头的断崖,伍安慢悠悠的踏马上去,向下观瞧,见到右手边照旧有个一般模样的崖头。他估测了一下,眉头微皱,勒马向后退了几步,向帕奇说了声“抓稳!”随后便一夹马肚,喝了一声,催促托雷特全速而上。托雷特等到了崖边,用了全力,一跃而上。伍安施了重力魔法,叫托雷特四蹄刚巧落了下方崖上。刚才这一着把帕奇吓得不轻,托雷特落了地打了个响鼻,他依然在马背上打着战栗。 还没等伍安调转马头继续前进,一发弩箭从右边射来。伍安收了托雷特,闪身躲过,再往前看去,前方鹿角重重,全副武装的王城士兵,各持刀剑枪戈,前后站定,宛如一道金色的铁壁。最前方三排士兵,手持强弓硬弩。左右两边塔楼上火炮齐备,蓄势待发,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叫伍安身上穿几百个透明窟窿,让他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伍安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军队,他看了这阵势,不免吃了一惊。此时他身边无一兵一卒,更没做面对大军的准备,一时之间便慌了神,站定原地。却说王军那边,也不是见人便杀。他们看伍安马跨高崖,稳稳落地。身段潇洒,不像是什么散兵游勇,因此都没擅自攻击。伍安看对方不动,便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双手慢慢张开,紫色的光芒乍现,一股强风从箭尖冲杀而去,久久不散。金鈚箭与宝雕弓已经逐渐从黑洞当中现形。伍安搭箭,弯弓满月,重力魔法在箭头上凝练,一支箭,便能够挫千军万马。 这批王城派来的军队驻守这里,和火山军做持久战争的准备。他们之中不乏新兵,但多数都是与恶兆王一同守卫王城的老兵。他们既对恶兆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却也见识过当年诸神们的手段。伍安这张弓搭箭,便与当年攻打王城的拉塔恩一般无二,惊的现场的老兵们各自都惊了一瞬,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把一个毛头小子错看成了那时候的红发将军。等到他们再仔细观瞧一番,才发现弓箭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拉弓搭箭的人换了。 几乎就在同时,伍安的弓已经拉到了极致,就待发射出去。隆隆的铁磨石头的声音从身后滚滚而来。伍安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却有两道利风朝着自己背后滚来。伍安收了弓箭,立刻转身躲开,向前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黑色铁人,直冲王军的铜墙铁壁冲去。那铁人全身黑色,一张女人银色铁面。上窄下宽,浑像个不倒翁。底下一个铁球,山河不阻。两条手臂,却各自接了如车轮一般的圆锯,锯子上弯刀条条排列,冷光森森。那铁人冲去,弓箭与炮弹齐发。那些强弓硬弩,射人是威力凶猛。面对这钢铁猛兽,却只是堪堪慢其速度。那铁人抬起锯子,将炮弹切开的同时,将炮火撞了个满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铁人在地上挣扎着,欲图起身。一个小卒冲将上去,拿尺余的小刀,挑开了铁面,将其中一顿乱搅,将那铁人脑部的结构全部捣毁,并在爆炸之前迅速逃开。 “……这就是前线。”早早躲在掩体后面的伍安将这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虽然自己毫发无伤,心里的鼓却是打个没完。缩成一团在一旁的帕奇更是颂神念圣,祈求上苍多饶他些草料。 一个铁处女被迅速销毁,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铁处女与火焰战车追杀上来。它们不顾王军的枪林弹雨,喷射着滔天的火焰,挥舞着锋利的轮锯,朝着那在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军队攻去。伍安趁此机会,抓上帕奇上马,头也不回的沿着路向前而去。两人过了一段宽大的廊桥,向右看去,却发现一条高悬在两边山谷中的木桥,桥两头更有两军将士的尸体,看来这是另一条进攻火山的路线,只不过叫守军死守守住了。 “看来,咱们得再往上走!”惊魂未定的帕奇向上一指,只见山峦层层,遍插军旗。这上下之间,只有和山体连接在一起的梯子可行。伍安和帕奇下马,把手搭在梯子上狠狠地拽了两下,确定梯子的坚固。 “……既然如此,那就爬吧。”帕奇把手在身上随便擦了两下,这就准备顺着梯子向上。伍安却按住了他,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抓紧就好了。” “抓紧?”帕奇不懂伍安的意思,伍安则一把搂住他的腰,随后一俯身子,接着腾越而上,直接跳到了上面。帕奇被这瞬间攀升的速度和高度惊的不轻,趴在地上,忍不住吐了起来。伍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到他吐完,又抓起他,再一次跳起,终于到了最高处。帕奇毫发无伤,却似丢了半条命一样,不住的粗喘。伍安向前看去,远在千米之外,坐落着一栋并不起眼的洋房。中间道路平整但狭长,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从路边掉下去。道路两旁延伸出的山岩,却像是排排肋骨一样,将中间这条“脊骨”包围其中。伍安走上前去,向下一瞧,通红如血的岩浆在千丈深渊之下滚滚流淌,沉没着无数的骸骨石沙。 “……我们到了吗?”帕奇挣扎着起身,赶到伍安旁边,又被脚下的风景吓了一跳。伍安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带你来真是苦了你了。” 帕奇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心思陪着伍安开玩笑,伍安自不打怵,径直沿着道路向前而去。此时日正高悬,却照的那洋房阴气森森,无一点亮色。帕奇谨慎的跟在伍安身后,两人过了脊骨道,正站在大门前,两侧各有战车、铁处女冲将出来,把二人挡住。帕奇惊的差点跌倒,菈妮和梅琳娜纷纷现身,伍安则不慌不忙的掏出了金猷交给他的徽章,高举起说道:“小人伍安,特来此地,拜谒拉卡德大人!” 那些个战车和铁处女看到伍安带有刻有拉卡德像的徽章,都停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官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绿袍的驼背女孩走了出来,先是颔首叙礼,再抬头一看,发现是伍安,忍不住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菈雅,没错吧?”伍安问道。 “不错,我的确就是被您帮助过的那位菈雅。”菈雅看到伍安,想起了当时在利耶尼亚湖他帮助自己的壮举,心中欢喜溢于言表,“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说来话长了。”伍安看向左右战车和铁处女,菈雅赶紧退了那群护卫,请伍安和帕奇进了洋房。但见其中夹道画烛与酒红帷幕掩映,胡梯交错层峦,门户层层对置,红毯遍铺纵横。灯光昏沉,暗不下其中奢华。楼宇高耸,自装得一朝辉煌。 菈雅问起伍安怎么会到这里来,伍安把自己和菈雅分开之后的事简略谈了,菈雅听闻了伍安的经历,更觉得他是少年英雄,对他赞慕有加。二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官邸大厅,正首处挂着一张油画,与伍安所持的徽章上的像别无二致,只是色彩和光线更加的讲究细致。画像下放一张檀香木的宽大桌柜和一张大椅,一个身穿白袍的风韵犹存的女人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一个高大的熔炉骑士,执剑而立,颇具威仪。 第61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3) “塔妮丝大人。”菈雅三步并作两步,赶将上去,半跪在塔妮丝跟前。伍安、梅琳娜和菈妮站在廊口阴暗处,先是瞄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熔炉骑士,然后才去看塔妮丝。 “刚才外面是什么事那么吵?”塔妮丝问道。菈雅回答:“刚才是有客人到访,触发了守卫,现在无事了。” “客人?”塔妮丝诧异道,“火山这里可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景区,想要到达这里,更是要穿过崇山峻岭,有什么人会有这般闲工夫和好功夫,居然能来到我府邸门外?” “不瞒大人,这三位客人确实是自行前来的。”菈雅对伍安的印象很好,所以有意去多多捧伍安的本事,道尽了溢美之词。塔妮丝素知菈雅老实本分,更无许多的闲话。此时听她这般口若悬河,只感到蹊跷,心里半信半疑。说道:“既然他们到了这里,那便请吧。” 菈雅点头称是,回首唤了众人。伍安等四人步出了阴影,一齐站在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眼前这四人穿着各异,年岁不齐,更觉得疑惑。但既然人已经到了,总该要尽地主之谊,说道:“各位,欢迎来到火山官邸。我是亵渎君主、火山官邸主人拉卡德大人的妻室,塔妮丝。” 塔妮丝不紧不慢的说完,伍安率先拱手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梅琳娜。”梅琳娜照旧颔首低眉,只说名字。 “我叫帕奇!”原本还被悬崖峭壁和滚烈熔岩吓破了胆的帕奇,此时却显得十分兴奋。先是挺直腰板,一丝不苟的说了名字,然后又变了原形,对塔妮丝卑躬屈膝,邀宠献媚,样子比平时还要奸佞。听的伍安两排牙一阵泛酸。塔妮丝面对帕奇的花言巧语,倒是宠辱不惊,权当他胡闹,一笑而过。却不曾想这一笑,更叫帕奇着了迷。 塔妮丝眼睛扫过四人,唯独那个穿白灰袍披羽氅的蓝头发姑娘不曾说话,于是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不自报姓名。” 菈妮听到塔妮丝叫自己,含笑道:“我是在想,从前是否与嫂子曾有过一面之缘。” “嫂子?”塔妮丝疑惑道,“你是……拉卡德的妹妹?菈妮?” “没想到,二哥还会跟别人提起我。”菈妮耸耸肩,“我还以为,他们觉得我的名字,不值得他们开口呢。” 听说菈妮是拉卡德的亲妹妹,塔妮丝的态度大变,和颜悦色道:“既然各位都是自家人,那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菈雅,你带这几位回房,并吩咐厨房力尽其物,叫我们这几位,好好饱餐一顿。” “是!”菈雅见塔妮丝和四人关系融洽,自然喜上眉梢,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她领着四人前往官邸驿馆处,并给了他们钥匙,说道:“各位,我去厨房吩咐做膳,几位可在驿馆的休息室暂且休息一阵,等到饭好了,我会再来叫各位前去。” 几人点了头,叫菈雅放心离开。伍安几人按照菈雅的指示前往了休息室。伍安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赤着膊,一手一个石头秤砣,上下不断的提练着。伍安和他打了个照面,彼此都觉得对方眼熟。两人各自愣了一会,伍安惊讶道:“贝纳尔大哥?!” “……伍安?”贝纳尔撂下秤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了。”伍安将剩下三人给贝纳尔介绍。贝纳尔一一点头相识,说道:“自从你我在史东薇尔城外见面到现在,还真是过去挺久了。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小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贝纳尔大哥,由此可见,你我缘分不浅。” 贝纳尔陪着伍安笑了两声,说道:“看你现在衣冠楚楚,更兼有佳人在侧,想来已经功成名就了。” “功成名就算不上。”伍安摇头,“只是小有名气,又有几个朋友愿意帮衬自己而已。” “那这就足够了,说到底,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哀伤和愤怒在贝纳尔的双眼中流转一瞬。自斟了一杯酒,饮的痛快。伍安看出他并不痛快,回身去向梅琳娜和菈妮吩咐了几句。菈妮和梅琳娜点了点头,拿了钥匙先回了房间。至于帕奇,早就揣了钥匙,跑的没影了。伍安关了休息室的门,给贝纳尔和自己满上。贝纳尔看四下已经无人,但犹恐隔墙有耳,压着嗓子问道:“小安兄弟可是被那驼背姑娘引荐过来的?” 伍安摇头:“小弟是从亚坛高原,沿着沸滚河那一条路上来的。” “沸滚河……那条路可不好走,你居然是从那里上来的。”贝纳尔若有所思,“看来你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毕竟和兄长分别得久,怎么能没有长进呢。”伍安先是轻笑,转而严肃问道:“兄长又为何在这里?” “你我目的一样。”贝纳尔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你已经自封为王,打着改朝换代的主意。” “难道……兄长也有此打算吗?”伍安试探道。 “我?”贝纳尔摇头,“我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做不成什么王侯,只不过是看清楚了黄金律法。无上意志想让祂的江山稳固,利用女巫去指引褪色者成王,做他的傀儡。我最开始就上了当,最后也付出了代价。” 贝纳尔既不细说,伍安也不多问,贝纳尔继续道:“无上意志是不会和别人分享这个世界的,选择了反叛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各位,餐宴已经准备好了。”菈雅敲门,在屋外说道。贝纳尔立刻住了嘴,对伍安道:“塔妮丝既然要款待你们,放心便去。,只是千万小心这个女儿。拉卡德的妻妾,谁知道会不会像他一样。” “小弟谨记。”伍安开了门,应承了菈雅好意,转而去叫菈妮和梅琳娜。三人离了驿馆,回到了官邸二楼餐厅。推门而入,陈设显贵,灯盏辉煌。塔妮丝此时正坐在餐厅正中央长桌的正位上,,请众人入座。伍安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下首位置,梅琳娜和菈妮坐在他两旁。桌上碗筷齐备,刀叉俱全。干鲜蜜饯,冷盘甜碗,无一有缺。荤腥杜康,半点不少。和这桌上的餐食相比,围坐着这长桌的四人,倒是显得落寞了。 “大人真是盛情,舍得花这般工夫为我等做膳。”伍安道。 “哪里的话,”塔妮丝摆手,“诸位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必然是舟车劳顿,不吃好饭怎么能行。而且,我也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我记得我二哥在没做判官之前,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跟大哥谈论天下大事。”菈妮双手交插,以标志性的笑容看向塔妮丝,“看来嫂子受了我二哥不少的熏陶。” 菈妮与人说话向来没甚谦虚卑微,塔妮丝听出了些许讥讽之意,不怒反笑,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与拉卡德大人之间,情深义重。自与他相识时,我便仰慕他。不管其好坏习惯规矩,我都跟着受到影响了。” “我素知二哥魅力出众,不管在哪,总是能吸引一群人甘愿追随他。只不过,二哥从来亲力亲为,从来都没有过深居浅出的习惯,怎么今日嫂子设宴,却不见二哥身影。” 塔妮丝笑道:“他事务繁忙,难得抽身,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任何事不许其他人去打扰。每日只得是派人给他送饭去,一句话也不听。要是他知道姑奶奶你亲到,他肯定就得撂下手上事案,飞奔着过来见你。” 菈妮和塔妮丝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伍安和梅琳娜坐在旁边,却是一句话都搭不上。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燎起熊熊大火。 第62章 龙飞峻岭虎跳涧,西北高楼逢故友(4) 塔妮丝是个妇人,更随侍拉卡德。纵然没亲身做过判官,缧绁之事,审断之言,于她心中也算熟识。自拉卡德回到火山官邸,更是召集天下有才识的能人异士前来,共同反抗朝廷。这接待来者的事务,全在塔妮丝身上。见过的人多了,塔妮丝更是能说会道。但她这次遇了菈妮,真吃了个下马威。只觉得自己一句话说出去,菈妮便有八句话应付来,噎得她气都不顺,半天才缓出一句对付。菈妮则面不改色,与其侃侃而谈。字里行间,暗藏刀剑,杀得人懈怠不得。塔妮丝设宴谈事,便是叫众人放下警惕。此番下来,便是山珍海味,也无心思吃了。 塔妮丝自知敌菈妮不过,转了话头对准伍安道:“方才与姑奶奶叙旧,亲意冲脑,却把大王搁置一边,实在不该。妾身自罚一杯。”说罢起身饮酒,喝了干净。伍安起身陪酒,菈妮不屑一顾,默不作声。两人喝完坐罢,伍安将自己前来的原委通通说了,塔妮丝听后道:“火山官邸,从不缺英雄好汉。如今添了大王一个,更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客随主便。大王显贵,却也须依我官邸的规矩,方才可说后话。” 伍安道:“大人所言,小可谨记。既然尊舍有规矩,那我伍安不可不守。但还请大人指教,需要小可如何行事。” 塔妮丝看伍安乐得遵从,心中一喜,面上平静道:“此事倒也不难,以大王之武艺,相信用不多时,便能手到擒来。” 伍安听说武艺,脸上变色道:“莫非还须小可动手吗?” 塔妮丝点头道:“我想让大王,去杀几个人。” 塔妮丝说完,原本融洽的氛围立刻冷了。伍安在雍州,接了不少杀人的委托活计,但无一次与人在这明面上谈。此时听闻塔妮丝托他杀人,往昔故事如尘烟般浮夸撩动,拨动心弦。他爱慕名声,杀人之事,鲜有人知。今番叫人提起,险些自先乱了阵脚。伍安缓了片刻,寻思自己往事,在交界地盖只梅琳娜有知晓,便没得必要小心,于是问道:“杀人不难,但我须知道,杀何等人,为何杀人。” “我闻大王自宁姆格福起事,豪仁仗义,杀伐果断。受人所托之事,从来说到做到。自己许诺之事,向来说一不二。由此,挚友亲朋,遍布天下。手足兄弟,不胜枚举。今日一见,果然英武豪杰。”塔妮丝先夸耀一阵,拿出一张信封,“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上面详细写了需要绞杀的人员名字和所在。大王可回房自看,切不可此时拆开,更不可与别人谈及信上内容。大王看过之后,可自作裁断。杀人之后,将证物带回齐全,到时候,拉卡德大人会亲自来见大王,火山官邸自会与大王结为盟友。但大王如果不肯,或者少一个人,这事便要从长计议了。”说罢,将朱漆封之的信封交给伍安。伍安收在兜里,斟酌片刻,不去查看。 塔妮丝看伍安面色不似刚才轻松,自觉得扳回一城,斟满酒道:“只谈事可不成,今日备的这些酒菜,各位可不要客气。” 伍安倒酒,与塔妮丝对饮,投箸开怀。梅琳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酒吃饭。菈妮看二人沉默,塔妮丝更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喝了几杯闷酒,便早早告退了。伍安和梅琳娜喝了几盅,吃了几盘荤素,便抽身离开,回了驿馆。直到坐在屋内椅子上,伍安才堪堪松了口气。 “怎么,你被她吓到了?”菈妮问道。 伍安摇头道:“想起了些许往事。” “这个塔妮丝,着实有些古怪。”梅琳娜道,“菈妮和她谈及拉卡德,她虽然极力奉承夸耀,更念昔日情爱,可从来不说他最近如何,刻意隐瞒着什么。” 菈妮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二哥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忙。这样一个口腹蜜剑的毒妇,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却叫了她管。二哥不会那么不明智。” “情人眼里出西施。”伍安道,“或许拉卡德就放心塔妮丝,能替他把事情办好。” 菈妮由伍安的话想到自己,伍安当时也只是个自封为王的毛头小子,自己身为公主,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对他俯首称臣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这封信。”伍安把信封放在桌上,拆开之后细细读了起来,然后把信捏成了一团。 “这信上写了什么?”梅琳娜问。 “塔妮丝要我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古老骑士伊修托邦,一个是大角忒拉格斯,一个是霍斯劳家的少爷,尤诺·霍斯劳。他们三个,都曾与我在红狮子城交好,我们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成为塔妮丝的目标。” “伊修托邦的重力魔法精湛,忒拉格斯力大无穷,身板硬朗,是个十足的好汉。尤诺·霍斯劳虽然是家族少爷,却有勇有谋,使得一手好双鞭。”梅琳娜道,“塔妮丝想要他们死,恐怕是想要排除异己。” “霍斯劳家,我是听说过的,那两位草莽英雄,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这塔妮丝不杀奸佞小人,反而挑着英雄豪杰下手,”菈妮沉思,“其中定有蹊跷。” 恰在此时,叩门声层层迭起。三人立刻安静,将信放了抽屉里。伍安开了门,发现贝纳尔正站在门口。 “贝纳尔大哥这时候来找小弟,有何要事?” “小安兄弟,塔妮丝可否把信给你了?”贝纳尔语气并无任何浮动,伍安却觉得他来者不善。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带上信,我在休息室等你。”贝纳尔说完就离开了。伍安关了门,梅琳娜和菈妮从暗处走出。菈妮说道:“此人一定知道些许官邸底细,稍加利用,妙用无穷。” 伍安从抽屉里拿了信,领着两人前往了休息室。那里不只有贝纳尔在,还有帕奇与许久未见的狄亚罗斯。伍安看到狄亚罗斯,心里一惊,上前与其寒暄一阵之后,默不作声地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梅琳娜站在伍安身后,菈妮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伍安先道:“不知贝纳尔大哥叫我来此,有何贵干?” 贝纳尔拿出了自己的信:“塔妮丝给我们每个来到这里的褪色者,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另外一些褪色者的名字,只有把信上的人抹除,才能见到拉卡德正式成为火山官邸的一员,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贝纳尔说完,帕奇和狄亚罗斯都看向了自己手里的信,帕奇不得其解,狄亚罗斯却面色凝重,汗如雨下。 “这是她在叫我们自相残杀。”梅琳娜直言道。 “自相残杀?”贝纳尔摇头,“褪色者修复法环,就是帮助双指和无上意志,维持祂们的统治。火山官邸作为反叛的一支势力,肯定不会允许支持王朝统治的褪色者存在,所以才叫我们去把这些褪色者杀死。” “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的吧。”帕奇道,“就算不去杀人,顶多不能号令官邸的那些可怕的杀人机器和士兵而已,在这里混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呀。”帕奇说完,狄亚罗斯的表情更加不对劲,眼神愈发的低了。 贝纳尔瞥了帕奇一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贝纳尔看向伍安,“小安兄弟,也是想推翻朝廷,一路上更是杀伐无数,连神都败在你的手上。怎么此番听说要杀人,反倒显得优柔寡断了?” 伍安初次见到贝纳尔时,他还十分热情开朗,此番一见,全然变了个模样,只叫伍安奇怪。好像是不想听到伍安的答案一般,贝纳尔没等伍安回答,起身道:“不管如何,我不会心慈手软。”说完看了一眼狄亚罗斯,然后独自离开了。狄亚罗斯本来神情紧张,看贝纳尔离开,却像泄气了一样颓唐,随后又拔腿离开。帕奇看贝纳尔离开,与伍安也没什么话,自行离去,只留下伍安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第63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1) “这下不只这个地方不寻常,到这里的人也都变得不寻常了。”菈妮哼笑道。伍安起身踱步良久,又看向手中的信,说道:“塔妮丝给来这里的褪色者一人一封信,上面都写着拥护朝廷的褪色者的名字……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着目标,那贝纳尔大哥大可以自行去杀人,为何还要特地来找到我们?” “依我之见,无非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塔妮丝给了我们信,又叫我们不准与别人谈及信中内容。目的其一,便是要褪色者之间自相残杀。而如果两封信,甚至于更多的信上都写着重复的名字,那么为了得到官邸的兵权,几个褪色者便会先千方百计的将目标杀死,然后再互相争功。厮杀过后,自然留下那个最强大的,为官邸所用。”菈妮咬牙,“好一个毒妇,使得这般手段。” “刚才贝纳尔那般言语,很可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塔妮丝的目的,或者他的目标与刚才这屋子中其他人的目标是同一个。”梅琳娜道。 “又或者……他的目标当中,有和在场者息息相关的人。”伍安道。 “目今也只有这几种可能了,但说到底终究是猜测,她现在拿我们当作棋子,我们就得先走上几步,才能探明她的真实目的。”菈妮道。 “不论如何,先回去吧。这个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伍安转身推门出去,就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听到一个房间当中窸窸窣窣,兼有桌椅倾倒、杯盏坠地之声。伍安警惕,趴在门边听候,只闻得屋中有人道:“糟糕!这一次变回来,又打碎了这许多东西,若讨了大人霆怒,却该如何是好?” 伍安听屋内那人声音囫囵,辨不出男女,只叫他想起恶地龙蛇,必不是人喉之声。遂拔剑踹门而入,屋内那怪物吃了一惊,摔了一跤,更撞得墙边碗柜齐倒,玻璃陶瓷,碎成一地。那怪物身披着一身绿袍,体长且粗,更兼片片蛇鳞,在灯下光滑油润。两只竖瞳,惊恐的看向伍安。全身都颤抖不已,站起来的力气都不曾有。伍安看她身上衣服眼熟,喝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那怪物支支吾吾,伍安将剑又挺近几分,继续逼问。怪物赶紧伸出手去拦,结巴道:“我……我是菈雅。” “菈雅?”伍安细看那绿色袍子,果真是菈雅所穿,但又不可信她一面之词,遂问道:“我如何知道你说的不是诓我的胡话?” 菈雅一时着急,只顾叫怨,更把从前与伍安相遇之事俱细道来。伍安前后一字不差的听后,这才放心收剑,搭手扶起菈雅,发现她直比自己高出一头。伍安愣了片刻,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菈雅长叹一声道:“大王不知,我本叫泽菈雅丝,原本便就是这副蛇妖模样,后来习得了些许变化之术,才把身形隐匿,变作了人类模样,作为官邸的使者外出招揽英雄豪杰来此。但是化形需要意念集中才行,我虽然将化形学在了手,但天赋平平,聪慧不足,稍有走神,便会变回原型。”菈雅说完便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伍安点头,又问道:“我记得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个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菈雅稍稍犹豫道:“实不相瞒,我常常在晚上,看到驿馆走廊里有蠕动的黑影,那黑影进到了这房间当中,就没有出来过。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黑影同样有着蛇的轮廓。我……实在很害怕那东西,没有胆子去追踪,只知道那黑影到了这房间里。火山官邸,还隐瞒着母亲不曾告人的秘密。” “母亲?”伍安诧异,“你是塔妮丝的孩子?” 菈雅脸上瞬间变色,想要狡辩,却又无从辩来,只得点头承认。伍安思索道:“既然你是她的孩子,又帮她行使招募者之职,理应是她心腹。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事瞒着你。”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的确如此。”菈雅说这话时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敢忤逆和怀疑塔妮丝,“今天大王……不,恩人在此,我想,麻烦恩人一件事。我想请恩人,帮我查清楚这官邸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 “这出自你的私心吗?”伍安问过,菈雅垂头不语,久久才道:“算是我的一片私心。” “此番可去,正好也能叫我们查清楚这官邸的底细。”菈妮在伍安心中暗道,伍安点了头,拍了一下菈雅额头,走出了房间道:“你且先变回原样,然后再说其他。” 菈雅应下,须臾之间,便变回了那副少女模样。伍安进了房间,四下观察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幅油画上面,说道:“这油画宽的有些过分了,搭在大厅那般的屋子当中倒没什么,挂在这里,却是十分的突兀,生怕别人瞧不见一样。这附近,一定有机关。”伍安说完,只是伸手一探,眼前墙壁便凹陷下去,随后向右侧慢慢挪动,让出一道高一丈宽五尺的暗门。伍安惊讶于这机关过于简单,菈雅则因为暗门本身的存在而惊叹。 “这机关既然唾手可开,可见是给心智懵懂的人所准备的。”菈妮暗道,“她看到的那黑影,大概并不怎么聪明。” “既然有了路,那就走吧。”伍安挑了星光在头顶,按剑便要前进,却被菈雅叫住道:“恩人,万事小心!” “你且放心,待我去寻他一寻,你这就把暗门合上,切不可走漏风声。”伍安进了密道,菈雅按照他的吩咐,把暗门合上,瞧不出一点蹊跷。伍安刚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阵奇特的叫声,既像是虫鸣,又像是虎豹。伍安再往前走,一条楼梯直往地下而去。伍安顺着梯子下去,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这里空有刑具铁枷,却不见刑犯。伍安环顾四周,正在这时,那叫声重又迭起,伍安并不慌张,转身拔剑,一颗头颅应声落地。伍安上前一瞧,却是蜗牛的脑袋,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伍安,不曾挪开半点。 伍安眉头不眨一下,用脚一踏,紫光乍现,将企图从暗处袭击伍安的怪物尽皆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伍安凑过去观瞧,发现是一群形似蜗牛的怪物,能口吐毒液,长得足有半人那么高。伍安不饶一个,尽皆砍了脑袋,甩血而去。伍安辗转来往,穿过了地下这偌大的废弃地牢,又顺着梯子向上,墙壁上自挂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烛,照着伍安上去。伍安越过了最后一对红烛,进到了一间小教堂里。他看四下无人,当即推开大门而出。但见前方,岩浆滚滚如瀑不停,热气升腾不断。远处是一教堂,里面昏暗,看不到人往陈设。伍安来到坡上,一座铁桥通向对面,只是铁桥此时收起,须得推动对面机关才能施展。 “何需这么麻烦呢?”伍安走到桥边,一跃而起,轻松就跳到了对面,自朝着教堂走去。那教堂门口自立着一个魁梧汉子,身穿亮银甲,手拿画烛刀,虎背熊腰,威仪非常。他看到伍安越过断桥,除了惊诧更无其他。伍安顺着楼梯走将上来,与他打个招面,却被他拦住,喝问道:“你是何人?” 伍安看他生的高大健壮,更有一嗓子雄浑口音,拿他当个好汉,当下拱手低头道:“小可伍安,见过大人。” 那汉子看伍安穿的一身锦绣,腰悬宝刀,背挎长剑,长相更是俊美,倒像是个有身段地位的公子,心中敬畏几分,叉手道:“在下兀木托,见过阁下。” 第64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2) 伍安答礼,兀木托继续道:“这里是官邸禁区,若非塔妮丝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前来,请阁下回去吧。” 伍安拿出了金猷给他的徽章,兀木托拿过一瞧,摇头道:“这是进入官邸需要的徽章,只能作为入住官邸的凭证。要想前来,需要的是特制的柞木令牌。” 伍安听后笑道:“原来如此,可是那些长得像长蛇一般的怪物身上想必同样没有令牌,怎么他们就可以随意出入呢?” 兀木托听后脸上一惊,伍安看他变了表情,心里得意,想是诈出了些许端倪。再想追问,却有寒光一闪,向他头前劈去。伍安单手架住,不费吹灰之力。兀木托一惊,另一只手按上,使出浑身力气,妄图压倒伍安。伍安纹丝未动,问道:“小可不过随便一问,大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兀木托使出全力,竟敌不过伍安单手,自知不敌,收刀退后道:“依大人令,凡无令牌擅入者,格杀勿论。而且,阁下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在下更留不得阁下性命。”兀木托叹息一声,“在下技不如人,习武一生,今日全力一刀,竟然被阁下单手架住。学得再多,终究徒劳无功。” “大人此话差矣,我看大人有冲阵杀敌之能,那塔妮丝居然只让你做一个小小的看门郎,未免大材小用。”伍安看他精壮,意图三言两语,叫他变心入伙,当即作揖道:“实不相瞒,小可是少离王伍安,特来此地,与官邸结成联盟共抗朝廷。既然要合力对抗朝廷,彼此交心,大事方成。可是塔妮丝千般万般理由不让我等与拉卡德大人见上一面,其中定有蹊跷。小可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明真相,不期在此与大人相遇。失敬在先,望请见谅。” 兀木托常年在这里守住身后教堂大门,听上去职责要紧,但实际上,却是闲职。他每日杵在这里,看着那群蛇身怪物来来回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只觉得一身武艺尽被埋没。原本拉卡德在时,还待他不薄。换了塔妮丝做主之后,只要他在这里看门。兀木托心里自觉得不快,但他对拉卡德忠心耿耿,又奈于塔妮丝的王夫,所以始终没有将自己委屈发泄出来。听到伍安言辞恳切,又是为了拉卡德而来,遂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与伍安:“自从拉卡德大人退守到火山官邸之后,便一蹶不振,只派军队与王城拉锯,却不再像从前一般亲自带兵上阵了。他终日萎靡,总是嗟叹自己才智不足,不仅没能振兴家业,于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星点忙都没帮上。我们不愿意看到他郁郁寡欢,却又无可奈何。终有一日,拉卡德大人出了官邸来到这里,进了这教堂。塔妮丝大人坐了他的位子,替他暂理政事。” “如此说来,拉卡德大人其实是在这教堂里思过?”伍安问道。 兀木托摇头:“拉卡德大人前来的消息,全是塔妮丝一面之词。我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才被塔妮丝安排到此。本来为拉卡德大人守门,是件荣耀差事,可是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但又不敢擅自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让小可代劳吧。”伍安说完上前,又被兀木托遮住:“不可,如果大人真在里面,阁下推门进去,岂不是打扰了大人?” “无妨,我从其他地方进去。这教堂,总不见得只有一扇大门而已。”伍安飞檐走壁上去,转了一圈,找到了扇窗户,动了动手指,便用重力魔法开了窗子,进了屋来。他落在二楼,上下打量搜寻一番,莫说是拉卡德,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伍安搜索半天,只发现了一层乳白色的透明薄膜,看起来像是抱腰之时包裹孩童的那一层羊膜。但形态实在奇异,其中层层盘盘,巧似年轮。蜷曲不断,犹如蛇形。伍安看这羊膜被摆放在教堂的供台上,一定意义非凡,索性拿了揣好,出了教堂,和兀木托说明了情况。兀木托一听,勃然大怒:“那贱妇果然信口雌黄,将我们这一众人等都骗了!” “刚才我看教堂二楼还可通往其他地方,想来是另有什么依山而建的宫殿藏在后面,大人莫要忧虑,可再往去查看。” 兀木托谢过伍安提点,伍安又把自己受了塔妮丝委托的事情告知了兀木托,企望从他那里得些消息。兀木托只在这里守着,于此事所知不多。随后又想起大牢当中关着一个叫忒拉格斯的褪色者,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依然不屈,叫伍安可自去探看,并给他指了路。伍安听了忒拉格斯的名字,抖擞精神,急忙来问。兀木托将忒拉格斯的所在俱告伍安,随后转身朝着艾格蕾教堂走去。伍安则按照兀木托的指示,飞也似地来到了关押囚犯的大牢。伍安劈了门硬闯进去,立刻就有蛇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向他砍杀过来。伍安一心要找忒拉格斯,哪里有心思去和它们缠斗,当即刀剑握了在手,一阵乱砍,杀得那暗不见天日的地牢又添了无数道鲜艳血迹。关在牢中的不只有人,还有着各类妖魔鬼怪,听到打杀声,闻到血腥味,个个都兴奋起来,开始张牙舞爪,挣扎着要逃出牢去。撕心裂肺、震动鬼神的嚎叫声传遍大牢上下,俨然将这里变作了人间阴曹。 伍安点了星光,边喊边搜,最终在一座水牢里发现了忒拉格斯。他一整个身子都被泡在冷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整个人精神萎靡,全不似曩日那般神采。从牢顶垂下的两把大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叫他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伍安劈开牢门,立刻拉动机关,只见那双大钩缓缓而上,水位下降。伍安砍断了锁链,接住忒拉格斯后将他放在地上,更替他拔出了琵琶钩。忒拉格斯受了这般折磨,毕竟身子硬朗,恍惚了一阵,堪堪睁眼,看到伍安,扯动嘴角笑道:“小安兄弟……好久不见……” “兄长且请稍作安歇,待小弟带你杀出去,再作打算。”伍安将忒拉格斯拖靠在墙上,本想让他歇上一阵,但忒拉格斯却执意要走。伍安没得办法,挎着他出了牢房,沿原路回去。 此时菈雅刚刚将桌椅柜子收拾妥当,听到墙那边有了响动,刚凑上去,暗门一开,又惊的她一阵慌乱,陈设尽皆颠三倒四。伍安从暗道里出来,先将忒拉格斯安顿在了自己房间,叫梅琳娜和菈妮照看他,自己又回来找菈雅,把羊膜拿了出来,说道:“我发现了这个,看上去,不像是人的羊膜。” 菈雅看到,也顾不得满地的狼藉,赶将上去接过,细细端详道:“这是……蛇的羊膜……但是刚生下来的蛇,羊膜不会如此之大……而且,我在这上面,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菈雅向来文静,且遵照着塔妮丝的意思行事,从未做主去做些什么。此时她心中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道:“看来真相,只能我亲自去探明了。” “要想到后山去,还得需要令牌,不过你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人阻拦。”伍安道,“希望你能找到真相。” 第65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3) “我会尽力,就像恩人你尽力帮我一样。”菈雅向他行礼之后,顺着暗门而去,刚走不久,就传来了一声惊叫。伍安不放心她,赶紧去查看情况。菈雅镇定住伍安,催他回去,并从墙上摘了一把红烛,自行而去,最终不见了身影。伍安回房,将暗门掩上,回到了自己房间。此时梅琳娜正在用纱布给忒拉格斯包扎,遮盖住全身触目惊心的伤口。伍安把盆里的血水换了干净,更陈列出吃喝齐全足备。梅琳娜施展开黄金树疗愈,使忒拉格斯奄奄一息的颓势有了回转。他看到伍安就在眼前,急切开口,却先是咳嗽一阵。梅琳娜轻抚其背,伍安给他呈上一杯温水,叫他喝过早说。忒拉格斯将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安兄弟,你缘何在此?” 伍安将自己来此的目的、经历和塔妮丝交给自己的事情说了。忒拉格斯听罢,不住叹息道:“幸得你遇到那位女孩,才到了后山。否则就中了塔妮丝之计。”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伍安说完,守在一旁的梅琳娜和菈妮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只听忒拉格斯道:“火山官邸的确是反抗王城不假,但是其内部已经腐化堕落。亵渎君王拉卡德,因为觊觎蛇的力量,甘心被亵渎大蛇吞噬,与其融为一体,变成了个贪婪、堕落、目空一切的怪物。塔妮丝知道真相,依然选择助纣为虐。她以拉卡德的名义发出檄文,号召天下英雄前来官邸,表面上是要积蓄力量,实则是要清理不愿意归顺的褪色者,以及帮拉卡德选出最强的褪色者,然后再送到拉卡德面前,让拉卡德将其吞噬,壮大自己。我起初被赚到这里,同样拿了那朱漆信,但见那信上写的全是穷凶极恶之人,便没做怀疑,把那三人割了脑袋,带回了官邸。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反而要对我不利。我发现端倪,想要逃走。却被他们拿住,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深牢里。” “如此说来,果真是驱虎吞狼之计。”菈妮道。 忒拉格斯点头,伍安把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忒拉格斯,忒拉格斯看过之后说道:“这伊修托邦,已经被贝纳尔杀死了。至于尤诺……我当时听他说,战斗祭典结束后,就要去利耶尼亚。那贝纳尔的目标里,保不齐就有尤诺。他是个狠厉的人,自称走在判律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如果尤诺当真是他的目标,那尤诺就凶多吉少了。” “利耶尼亚……”伍安沉吟道,“那正好可以叫钱塘先行一步,将尤诺保护起来。只是如今身在官邸,难以得脱。” “无碍,我有办法。”忒拉格斯道,“我自驯养了一只海东青,专用作探路报信。只需要我一声暗号,便能叫其赶到。” “如此甚好。”伍安喜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忒拉格斯撑着身体下床,伍安和梅琳娜搀扶着他,回到了后山,防止被人发现。忒拉格斯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子,一只海东青杀破黑云,俯冲而来,落在忒拉格斯的肩头。伍安将早就准备好的生肉喂给了海东青,忒拉格斯将写好的信放在纸筒里,在它耳边密言了几句,随后一抖肩膀,叫它振翅高飞而去。 “我们趁这个时候去找尤诺。”伍安说完向忒拉格斯道:“兄长且在我卧房里面休息便是。” 忒拉格斯摇头道:“刚才这位姑娘施展祷告,已经让我的伤好了大半,现在还在不断的恢复。我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收缴,我得去把它们都找回来。小安兄弟你们先行,不必担心我。” 伍安点头道:“既然如此,便遵兄长的意思,如果兄长遇到了名叫兀木托的汉子和那个名叫菈雅的女孩,千万记得不要动手。” 忒拉格斯称是,迈开步子便朝着大桥而去,直往教堂。伍安原路返回,出了驿馆,正要上马,却碰到了帕奇。帕奇平日里看到伍安,都会当做没看见一般擦肩而过,今天伍安走来,他倒是主动拦住,笑道:“大王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啊?” 伍安听他口信,以为他是塔妮丝派来探查伍安底细的,遂反问道:“我离开去哪,关你何事?”说完拂袖便要出去,又被帕奇拉了回来。 “到底什么事情?”伍安问道。 “这个嘛,就是……”帕奇拿出一个白色的以藤条捆住的双面鼓,“你看这个鼓怎么样?” 伍安此时满心都是尤诺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鼓,拿过随意端详一番,随口敷衍道:“倒是蛮精致的,女士见到一定喜欢。” 帕奇听得伍安的话,顿时喜出望外,拿了鼓过来,小跑着离开了。伍安不去理他,上马后照着来时的路出了火山。 帕奇带着鼓来到了塔妮丝所在,她此时正在给官邸当中的绿萝们浇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立刻警惕,等到来人赶到他身边时,忽的将腰上匕首挥出,划出一道凛冽的刃风。帕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栽倒在地,手中的鼓被他扔在半空。塔妮丝见是帕奇,自先冷静了半分,看到那鼓,前尘往事如烟般在她眼前飘过。她收了匕首,双手接住鼓,放在怀中,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当中。许久之后,才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日荫城。”帕奇赶紧站起身,“那个灵珠猎人,叫什么……埃隆梅尔,我在他身上搜刮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塔妮丝的心头忽的颤动,声音都跟着颤抖道:“你杀了他?” 帕奇对塔妮丝有意,又见塔妮丝认识那个埃隆梅尔,赶紧道:“可不是嘛,那家伙长得人高马大,还使着一手大剑,飞来飞去的,要不是我会拈花折剑手啊,估计就得被他砍得七零八落,你呀,也见不到我了。” 塔妮丝听闻埃隆梅尔已死,先是伤感了一瞬,而后向帕奇展颜,笑得十分娇媚:“这鼓我很喜欢,更何况是你这位英雄送的,我便更加珍惜了。请先回房稍等片刻,待会我亲自去谢你。” 帕奇看到她笑,骨头便已酥软。再听她莺歌燕语,更是理智全无,简单应了两声后就飞奔回了驿馆。谁成想她前脚刚走,塔妮丝就变了脸色,招呼了两个喽啰,细细吩咐了几句,将水壶搁置一边,又自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鼓,昏暗的灯光,极力的去遮掩她双眼中的哀伤。 钱塘化成一团云雾,变作人形,携带着亚兹勒到了学院东门大桥外。亚兹勒倒在地上不住喘气,断断续续道:“可真是……一段……刺激的飞行。” 钱塘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是得意,脸上不惊,待到亚兹勒撑着身子要勉力站起,钱塘才伸手去扶他起来。刚要开口说话,远远看到,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向这边走来。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活像个小人。另一个身穿羽氅,头顶一个蓝色圆形辉石冠。看到那冠,原本还气喘吁吁的亚兹勒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钱塘看他状态有变,自也提了精神。那两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正是彗星派的达克达斯,和源流魔法师卢瑟特。达克达斯去盖利德找到卢瑟特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将他带回到了这里。一路上艰难险阻不少,但还是都挺过来了。没想到在学院门口,却遇到了亚兹勒。 达克达斯是彗星派的魔法师,看到本派宗师,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拜。达克达斯栽倒在地,跪道:“弟子拜见祖师。” 第66章 西北危楼纳蛇蝎,却教秋月了恩仇(4) 亚兹勒叫达克达斯起身,两只眼睛全在卢瑟特身上。卢瑟特的视线同样不离亚兹勒。两个人相视良久,随后各自大笑起来。钱塘既蹊跷又有趣,达克达斯看到两派祖师哈哈大笑,只觉得诧异。两个人笑了一阵,亚兹勒道:“好久不见,老东西。” “要说老,谁比得过你。”卢瑟特笑道,更兼啐了一口唾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随后转身并排,小声互相问着。亚兹勒先道:“达克达斯怎么把你给找回来了?” “还不是你那个叫瑟濂的学生,利用一个叫伍安的小子,做起了代理院长,更把三个大教室的教授全都停职了。这个达克达斯就是其中之一,瑟濂让他来找到我,把我救回学院。” “伍安……”亚兹勒仰天长叹,“我能回来,也是因为他,还有……”亚兹勒回头看向钱塘,“这位朋友。” 钱塘只是微笑回应,并无其他。达克达斯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堪堪回转。亚兹勒和卢瑟特两个先是一起谢过了钱塘和达克达斯,随后并着肩向学院走去。达克达斯扶着大桥石栏站起,喘着粗气道:“他们先前还是对头来着,怎么现在和好了?” 钱塘笑道:“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他们都这般岁数了,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放逐到了蛮荒之地。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走远。于他们而言,什么争执,早就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了。”钱塘说罢,正要跟上去,一只海东青落在她头顶叫了两声。钱塘自觉诧异,伸手去摸鸟腿,捏住了纸筒。她打开拿出信来一瞧,哭笑不得道:“还真是拿我当跑腿的了,也罢,既然同仇敌忾,理应尽心尽力。”钱塘和达克达斯进了学院,要了纸笔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塞进了纸筒,甩开了海东青,叫它回去报信,自己则动身前去寻找尤诺·霍斯劳。 贝纳尔自出得了官邸之后,便一路朝着沸滚河的方向前进。他沿路留下显眼的痕迹,让伍安误以为他要去莱多要塞。而他则在半道上忽然转弯,朝着驻守的王军而去。此时王成军马刚刚与发动奇袭的火山军队混战一场,正是懈怠之时。贝纳尔衔上枚,裹了马脚。瞧准了机会,踏马越过鹿角,落地后沿着崖边,一路向前奔去。不出半日,便到了一座吊桥前,桥下正是前往日荫城的路。贝纳尔纵马过了桥,正准备生火暂歇几个时辰。一阵达达的马蹄声从桥的那头传来,又停在了桥头。 贝纳尔手拄着自己的吞世权杖,背对着来者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来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算意外才对。” 贝纳尔点点头道:“的确,就算我递给了你眼神,又警告了你。你还是会来,毕竟尤诺·霍斯劳是你的亲哥哥。” 狄亚罗斯从利耶尼亚来到火山官邸,原本是想打造属于自己的一支势力,可是当他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怀抱着英雄的梦想。官邸外的人鄙夷他,官邸内的人嘲笑他。他里外不是人,告诉自己这是忍辱负重,终有一天可以出头。可是当塔妮丝将那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的退缩到阴影里。他不敢杀人,更不愿意去杀人。他一直都待在火山官邸,一直都没想明白。 但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他再如何懦弱,终归还是会为家族,为了自己的亲人奋不顾身,哪怕这会让他粉身碎骨。 “我始终都认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做什么,你如何做,这都不关我事。你在官邸里受尽屈辱,我也没有瞧不起你。如果你今天不追上我,那就说明我看错了你。”贝纳尔道,“事实证明,你还算是条汉子。只不过……你这条汉子,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狄亚罗斯听他口气淡漠,却知道他是个出手无悔的狠厉的人。看到他握着权杖的那只手收紧,寒意攀上全身,颤抖道:“你要杀我?” “挡我者死。”贝纳尔把权杖扛在肩上,“你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杀你。但是死的,就会是你哥哥。你们兄弟俩,只能活一个。” 狄亚罗斯还愣在原地踌躇,贝纳尔边走边道:“好好考虑吧,英雄。” 狄亚罗斯被这一句“英雄”刺激到,浑身汗水直冒,只觉得一股劲涌出来。他双拳握紧,一怒之下,咬着牙拍马上前,抡起鞭子直取贝纳尔。贝纳尔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抡动兵器,向着狄亚罗斯冲去。他的武器虽然名为权杖,实际上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铁棒,半细半粗,上挂蟠龙王蛇,更缀一颗红血宝石。权杖高举时,宝石便释放力量,叫贝纳尔更加骁勇。 狄亚罗斯纵马挥鞭,向着贝纳尔抽去。贝纳尔将权杖护在身前,鞭子正打在棒上,随后缠了两圈。贝纳尔狄亚罗斯稍一分神,自己便和贝纳尔擦肩而过。鞭子还缠在权杖上,狄亚罗斯不肯松手,用力一拽,却叫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那吊桥被他如此一沉,两块木板断了一半。他吃痛站不起身,贝纳尔扯下鞭子一拉,将狄亚罗斯抢到身前,随后一脚踹出,正踢在狄亚罗斯胸口。狄亚罗斯被他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在桥头。他五脏未知,四体不举。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贝纳尔乘胜追击,挥起权杖朝着狄亚罗斯的面门砸去。贝纳尔曾不知道用这招结果了多少的敌寇,一击下去,便能叫对脑花纷飞,当场毙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狄亚罗斯,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贝纳尔速度太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滚动身体闪到一边去,正撞在一块石岩上。他双手攀住石岩,撑起身体坐下,鲜血已经从他的口鼻当中流出不止。而贝纳尔则毫发无损,端正的站在狄亚罗斯一箭之外,说道:“下一次,我可不会故意打偏。” 狄亚罗斯纵然燃有战意,却已经不可再战了。他挣扎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想来两条腿都已经软了。他不甘心的咽了口唾沫,双眼微闭,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他总是想着以英雄的身份而活,以英雄的姿态而死。如今虽然死的不好看,但总归不是跪着死。 贝纳尔看他再起不能,兀自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觉得狄亚罗斯不成器。不管如何,他都举起了手中权杖,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杀死狄亚罗斯。 就在贝纳尔准备落手,就在二人都已经做好了迎接结局之时,一轮遮天蔽日的暗月朝着贝纳尔冲去。贝纳尔一惊,立刻收回权杖格住。暗月撞在贝纳尔身上,将他击退出去。贝纳尔身形健壮稳重,铠甲坚韧深厚,受这一击并不如何疼痛,只是退了好几步。他平生并未见过这等法术,正奇怪是谁来搅局。抬首一瞧,却大出他意外。只见伍安左手名刀月隐,右手海角落日剑,遮在狄亚罗斯身前,将他保护的严丝合缝。 第67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1) “伍安……”狄亚罗斯捂住胸口,只觉得胸口憋闷,半口气吐不出来。 “看来我来的不算晚。”伍安偏头道,转而向贝纳尔:“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贝纳尔没想到伍安居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现下吃惊一瞬,说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定要杀人吗?”伍安问道。 贝纳尔冷笑一声:“曾经杀人不动眼皮的少离王,现在却会因为一个浪荡懦弱的公子哥优柔寡断,真是大出我所料。我常觉得人活一世,终归要有所成长。可是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出半点的长进。”贝纳尔一挥手中权杖,重整架势。 “我初见你时,你也是个热心的汉子。没想到如今变得这般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你所谓的成长,就是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吗?”伍安上前一步,“我来做你的对手,你想要去杀尤诺·霍斯劳,就得先击败我才行。” “好,早在宁姆格福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过上两招了。既然你想替这个小子去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贝纳尔说完,蹬地向前,使出一招简单但强劲的横扫。伍安本可以轻松躲过这一招,但他身后是狄亚罗斯,如果他躲了过去,那狄亚罗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伍安只能架剑格挡。就在权杖与长剑相碰的那一刻,伍安犹如受到了千钧之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两人带剑整个的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巨岩。伍安滚落,痛的呻吟不已。刚才贝纳尔那一击并未向狄亚罗斯攻来,他尚且觉得命该休矣。看到伍安都被贝纳尔一招制敌,心里更加打鼓,更觉得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伍安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贝纳尔一惊,略微喜道:“没想到你接下我这一招还能再站起来。换做常人,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伍安并不理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随后一招飞剑而去,直取贝纳尔的首级。贝纳尔不给他机会,迅速上撩。伍安忽的改变了剑道,一招许久未用的蛟龙探海,向着贝纳尔下盘而去,使出专攻下盘的冠南式。他迅速地挥出两剑,尽皆砍在了贝纳尔的两腿,但贝纳尔不为所动,收回了权杖向下砸去。伍安抽身,剑斜刺而上,直冲着贝纳尔的咽喉而去,企图用这致命一击,改变贝纳尔的攻势。 剑锋扎在贝纳尔的喉咙上,却只是抵在那里,不为所动。伍安见贝纳尔毫发无损,大吃一惊,随后背脊传来的剧痛,叫他苦不堪言。贝纳尔用自己百炼成钢的身躯,和体内游走的真气,轻松抵挡住伍安的舍命一击。贝纳尔毫发无损,伍安却吃了贝纳尔一击重砸,那件蟒袍下面,想来该是皮开肉绽,骨裂筋断。 伍安再站不起来,全似一滩烂泥般在地上挣扎。贝纳尔不发一言,一脚将伍安踹了出去,说道:“少离王,就这点本事吗?” 贝纳尔还没有使出他的全力,伍安此时却已经丢了半条命。但他依然挣扎着站起身,挺剑冲去。贝纳尔看他还能再战,不免因为他身体的强悍而感到惊讶。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够保证自己能伤人于何种地步。刚才那一击,照理来说,就算伍安有大卢恩护体,脊梁也该被他打断了。可伍安全身一处伤也没有,动作依然轻盈,一时之间让贝纳尔也敲不定情况到底如何。 伍安依然先手,只是攻势不如刚才猛烈。贝纳尔身着重甲,刀剑不能伤他分毫,因此毫不畏惧,不挡反攻。贝纳尔一招出去,伍安顺势躲开,并不着急反击。二人互相拆了几十招,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贝纳尔感觉到伍安在有意无意的附和自己的招式,他虽然不反击,但自己却也没能伤他分毫。就在二人拆到第七十招的时候,伍安一击贯刺,直向贝纳尔肩头而去。贝纳尔躲闪不及,利剑在他肩甲上留下了一个豁口。伍安本可以再使出一份力,但怕贝纳尔抓住他破绽,遂罢手后退。贝纳尔看到自己吃了一招,倒是颇为惊喜,说道:“没想到你能从重重杀招当中找到我的破绽。” “你动作太慢了,想要趁虚而入,很容易。”伍安得了便宜卖乖,惹得贝纳尔对他的赞赏全无,冷冷道:“就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了!”说罢,贝纳尔先手抢攻,速度与力量更上一层。伍安继续避实击虚,在贝纳尔的铠甲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他趁贝纳尔尚不能收力之时,乘胜追击,劈剑上前,力压贝纳尔一头。贝纳尔自然不会任由他压制,权杖挥出,却打了个空。伍安一招上撩斩,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一条痕迹。随后一道紫光,随后而至,将贝纳尔击退。贝纳尔堪堪站定,谈不上力竭,有些吃力却是真的。他行走交界地,靠的就是一副强健的身体和坚如磐石的兵器与铠甲。可现在他的攻击套路已经让伍安掌握,再如此耗下去,贝纳尔就要败在伍安的手下了。 “……好小子。”贝纳尔摘下头盔,在地上啐了一口,“这是什么剑法?” 伍安看贝纳尔都对自己力不从心,颇为得意,以为自己神功大成,笑道:“这是流水剑法,不知道吧?” “流水剑法……呵呵,好,那我就打你个落花流水!”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一道红光从血红宝石当中射出,形成一片赤色的云雨。贝纳尔沐浴在这雨血当中,全身铠甲泛出的红光狰狞可怖。刚才还在得意的伍安自知大事不妙,立刻警惕起来。贝纳尔双手一挥,握住权杖,重新立稳身姿,大喝一声:“来吧!” 伍安见他重整旗鼓,不肯怠慢,刺剑而出,想要故技重施,引诱贝纳尔出招,自己再顺势反击。贝纳尔的确如他所料的那样,却没有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就在伍安用流水剑法的精妙要再一次击中贝纳尔时,贝纳尔瞬间抽力,扭转了伍安剑势,随后挥出权杖。伍安下意识的要闪躲,弯下腰去,却被贝纳尔以膝顶截杀。伍安向后仰去,贝纳尔伸手抓住他喉咙,用力一捏,竟然仍不能置伍安于死地,狠狠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说罢,继续用力。伍安不受他影响,挥剑砍他手臂,居然毫无作用。那蕴藏在吞世权杖当中的力量,被贝纳尔完全吸收,此刻的他全然不惧刀砍斧斫。 贝纳尔将伍安拉近,头顶上去,撞得伍安两眼昏花。贝纳尔左手一摆,荡开伍安手中的剑,权杖直向着伍安插去,意图将伍安的生命作为养料,存储在权杖当中,为他所用。 权杖贯穿了伍安的身体,贝纳尔只是喜悦一瞬,便觉得不对。他的权杖一旦进入身体,就会瞬间将对方的灵魂与生命榨干,可是现在的伍安却全然像一副躯壳一般,半点精神无有。正在贝纳尔诧异之时,伍安抓住他的权杖,更往自己身体当中去。随后右手瞬间变作一滩骨血,随后凝成一把利刃,向着贝纳尔砍去。 “住手!” 一声喊叫叫伍安的剑道稍稍偏离,在贝纳尔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其中缓缓流去。伍安右手变回原样,抽出权杖,腹上的伤口愈合如初。贝纳尔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是伍安。” “她的确不是,我才是。” 贝纳尔循声转身,只见一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他们在贝纳尔百米开外站定,强弓硬弩蓄势待发,只待伍安一声令下,即刻将贝纳尔当场射杀。 第68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2) “小安哥!”伍邦捡起地上长剑,把狄亚罗斯扶到了军前。伍安与她交谈两句,随后将她收入骨灰袋中。贝纳尔点头道:“原来是兵分两路。” “你没有想到我不会分身乏术。”伍安抬手按下弓弩,上前来到贝纳尔身前,“你败了,贝纳尔,败得很彻底。” “我还没有输,没有输给那个冒牌货,也没输给过你。”贝纳尔不服道。 “你在这般阵仗面前,还拥有如此神气,不愧为准王者,只可惜,我现在说你输了,你只能是输了。” “……你居然也变成了仗势欺人的货色。” “闲话少叙吧,准王者。”菈妮现身道,“我们知道塔妮丝的用意,而我想,你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你还是愿意遵照她的意思,替她杀人。” 贝纳尔并不为自己开脱与辩驳,他崇尚武力,如今伍安虽然与他单打独斗未必能赢,但是他如今的势力的确要比贝纳尔来的壮大。贝纳尔默然片刻道:“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伍安原本以为他还要求和自己决斗,看到他如此识时务,伍安松了口气,好言道:“兄长究竟为何帮塔妮丝做事,小弟能猜到几许。无非也是因为那条亵渎大蛇,对吧?” “……不错。”贝纳尔承认道,“只要得到塔妮丝的信任,就能见到拉卡德,到时候,我再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除掉,再号令火山官邸上下所有兵力,与王城作战。”贝纳尔说完,看向了已经跟随卡利亚军队来到亚坛高原的尤诺·霍斯劳,二人的眼神撞上又错开。贝纳尔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件事,需要让你去做了。” 伍安点头道:“我现在就要回到火山官邸去,将大蛇根除之后,统御火山官邸。”说罢,伍安将自己的那封信交给了贝纳尔,贝纳尔看过之后,将身上携带着的一块染血的肩甲交给了伍安:“这是伊修托邦的铠甲碎片,可以作为斩杀他的凭证。” 伍安将那块铠甲收好,还想请贝纳尔与他们同行。贝纳尔回绝了伍安,独自离开了。伍安并不留他,任凭他去。尤诺走到伍安身前道:“这次全凭大王,保得我弟性命。”说罢就要下拜,伍安赶紧扶住他。尤诺将自己的一条长鞭从腰带上解下,交给伍安道:“此可以作为大王的凭证,平日,大王也可借此鞭对敌。” 伍安接过了长鞭,向尤诺称谢。铎懿派出细作探查前方情况,随后挑了个地方扎营。众人原地造饭就寝,不在话下。 伍安醒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向着官邸进发,路上菈妮忽然问道:“你真的要杀了那条大蛇吗?” 伍安以为菈妮还顾及亲情不忍下手,菈妮笑了两声道:“比起杀了他,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哦?愿闻其详。”伍安说完,菈妮续道:“既然那亵渎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那不如我们把他释放出来,借他之手去对抗朝廷。而我们则完全可以坐收渔利,待到他把王城搅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杀死他,入主王城。” “这……”伍安沉默片刻,“计策是好,只是你也说了,那大蛇只知道吞噬生灵。如果把他从火山里放出来,真不知道要有多少生命遭到无辜屠戮。再者说,或许我们能坐收渔利,但是谁能保证那大蛇到了最后关头,会变成无法收拾的麻烦呢。以我愚见,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来得好。” 菈妮听罢,叹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伍安察觉出菈妮略有不悦,毕竟她这位月之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骄傲,不容得其他人忤逆她。伍安斟酌些许,开口道:“菈妮,我少离王的名号终究是空的,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罢了。我见识谋略,终究浅薄,希望你……多担待。” 菈妮自是喜欢伍安的,喜欢他的开始,就是因为他那股傻傻的侠义。如今伍安说出这话,反倒叫菈妮回忆起了初见到伍安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穿着自己拿卢恩换的锁子甲,提着自己的随身长剑东奔西跑。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自己钦定的伴侣了。 可是伍安还没有亲口承认过,菈妮窥探他的内心,也从未发现他对自己那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意。 “无妨。”菈妮道,“你说的的确不错,是我欠考虑了。而且你现在并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可不是孤身一人,可是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呢。” 伍安听了菈妮的鼓励,稍稍宽心了些,向菈妮称谢。于她而言,伍安的一两句好话,就能叫她安心好久。她尽她所能的去支持伍安,而伍安呢,一方面感谢她的支持,另一方面,却又和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有预感,总有一天,菈妮与他会分道扬镳。倒不是要做敌人,只是并不同路而已。 伍安不多做想,免得菈妮再读出他的心意。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官邸,来到了塔妮丝面前。塔妮丝看伍安呈出了两件凭证,吃了一惊,说道:“结果还是你赢了吗,哪怕他拿到了亵渎的力量,还是没能战胜你。” “我不是来听这个的,塔妮丝。”伍安将凭证收回,“剩下的忒拉格斯,他现在正在后山。想必那大蛇,也隐藏在那深处吧。”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塔妮丝冷冷道,“也罢,既然你能做到如此,已经充分说明了你的实力。”塔妮丝打了个响指,站在塔妮丝身后的熔炉骑士上前两步,领着伍安前往后山。两人穿过伍安早就到过的牢房和教堂,最后来到一个传送门阵前。那熔炉骑士双手持剑,在地上一插,传送阵门豁然开启。伍安瞥了一眼如雕像般不动的熔炉骑士,随后通过传送门阵,来到了后山的深处。 与其说是深处,不如说是地下。伍安睁开双眼,只觉得这里暗无天日。他点亮星光,才堪堪看清脚下的路。他两手摸索着石壁下去,通过一个洞口,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锁链从头顶的岩顶垂下,狱塔林立,更透森森寒意。眼前干涸岩石大地上的岩浆,却又散发出无限灼热,叫人燥热难当,苦不堪言。伍安原本对于火山的温度还能忍受,来到这里,只是走了两步,便汗流如雨,他将白袍脱下叠了,随手丢进了黑洞当中。而那条大蛇也察觉到了伍安的到来,扭动自己的身体。祂整个身子层层盘住,只一条长颈和一颗硕大的脑袋还能自由活动。祂只是盘在那里,便已经有几十米高,如果身体彻底舒展开来,恐怕要有几百米长。 伍安见到拉塔恩之后,便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加高大伟岸的生物了。如今见到这庞然大物,着实让伍安的眼界再一次大开。那蛇睁开眼睛,瞧向伍安,信子吐了三遍,随后忽然张嘴,向着伍安袭来。伍安躲闪不及,被祂吃了下去。但还没等祂下咽,祂便觉得嘴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管自己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将嘴中逐渐隆起的力量咬碎。就在这两股力量的对抗之下,一阵冰雪从蛇嘴中爆发而出。那蛇受了冻伤,整个头都向后仰去,身子也跟着倒了。刚施展开满月魔法脱身的伍安用重力魔法落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怕的对手。如果不是满月施展的及时,我早就被那些酸液泡成一堆枯骨了。” 第69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螣蛇一炬化土灰(3) 大蛇被伍安打倒,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忽的扭转身体,将贴在地面的脑袋向着伍安扫去。其速度之快,远超伍安的想象。好在他反应迅速,起跳后躲过了这一击,并落在了大蛇的头顶。伍安见机会已到,当即绰出刀剑,朝着大蛇的头顶一阵乱砍。大蛇吃痛,哀嚎着扭动脖颈,企图将伍安甩出去。伍安见自己的刀刃完全砍不破大蛇的鳞片,自己又站立不稳,索性从大蛇头顶跳了下来。大蛇毫发未损,伍安却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身上尚没有能够伤到大蛇的兵器,真的想要取祂性命,真不知要斫上多少次才能见到成效。 “想要击败他,你得用这个。” 伍安此时精神紧绷,听到声音,立刻循声看去。贝纳尔将一把大铁矛朝着伍安扔来。伍安一惊,双手接住,只觉得这铁矛足有百斤之重。 “这武器是狩蛇矛,仿制于王城的击龙枪。以你的力量灌输在这矛中,便会有千钧之力,从这矛上击出。”贝纳尔将权杖高举过头顶,血红色刹那间布满他的全身,“我帮你吸引祂的注意力。”说罢,贝纳尔冲了上去。而那大蛇见有个更加精壮的汉子冲上前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一口吞下。眼看贝纳尔就要被吞噬,伍安并不细想,双臂用力将狩蛇矛提在身前,矛头直指大蛇那张血盆大口。伍安用力挥出一击,只见一团气浪汇成一条白虹,直冲冲向着大蛇的舌牙而去。大蛇只觉得嘴中一阵剧痛,腐蚀性极强的几千度舌血不断的从祂的口腔当中流出,俨然一阵血雨。贝纳尔毫无惧色,迎着血雨而上,将权杖狠狠地插在了大蛇的信子上,亵渎的力量具化成形,源源不断的从大蛇的体内流窜而出,顺着权杖来到贝纳尔的体内。大蛇痛苦不堪,正要一展身体,却又被伍安一击刺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鳞片纷飞,鲜血喷涌。伍安急忙躲在岩石后面,免得被那蛇血伤到。贝纳尔将权杖一拔,正要拔步向后退去,却被大蛇一把抓住。伍安看到那条细长手臂,呆了一瞬,随后用狩蛇矛一撩,砍断了那条手臂。贝纳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趁着大蛇还未及反应,赶紧闪在了岩石后面,用权杖将身上的蛇血全部吸收到宝石当中。 那大蛇断了一条手臂,颓然一团,随后扁平的脑袋却似痉挛一般疯狂抖动,随后大蛇扭动身形,那条断了的手臂自又长了出来。一张方正的紫色的人脸出现在蛇颈后,一双眼睛猛然间睁开,琥珀色的铁水在其中滚动。那人脸看到伍安和贝纳尔,先是舔了舔嘴唇,然后道:“居然能伤我,真是耍得好手段呐。既然如此,好吧……” 他自说自话,将细长的手臂伸进了大蛇的嘴中,一把大剑被他拉扯出来。那大剑周身遍布着赤红色的如同蠕虫一般缠绕扭动的生物,剑柄上赫然一只黄色的蛇眼。剑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蒸腾血雾和腐烂的气味。连带着那只手上佩戴着的各种戒指,却又现出一种变态的高贵感,叫伍安的胃一阵翻涌,一股冲动直向他的口腔奔出,又被他强行压制回去。 “……拉卡德!”贝纳尔说出他的名字,伍安和菈妮听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们当然知道拉卡德与大蛇已经融为一体,却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两个,倒是比那个削瘦的光顶小子壮实的多。”拉卡德赞赏道,“应该不至于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把帕奇给吃了?!”伍安喝问道,拉卡德倒是不以为然,哼笑道:“原来他是叫帕奇?呵,真是人如其名,一样的滑稽啊。” 伍安本来与帕奇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只是眼下听到拉卡德如此草菅人命还毫不在意,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狩蛇矛提在了手,白虹向着拉卡德的门面刺去。拉卡德双手握住手中亵渎大剑,向着地面劈去,一道红光撕裂大地,和那道白虹撞在一起,散发出滚滚烈波。伍安被这阵烈风吹的险些跌倒,拉卡德却是纹丝未动,笑道:“那帮小子打造的东西,倒还蛮厉害,可惜,杀不死我。” “看来将自己的将士全部吞噬,果然让你实力大涨。”贝纳尔唾弃道,“只可惜你今天必须死。” 拉卡德一阵大笑,真可谓惊天动地:“就凭你们?!”话音未落,他一甩手中大剑,滔天的热浪与腐肉血雨从剑中喷薄而出,宛如天上降下的怒火,烈烈而来。伍安无处躲避,只能撑开许久未用的托普斯立场,原本只是赌命一试,却没想到能挡住拉卡德的攻势。拉卡德见自己的攻击如同蒸发一般瞬间化为乌有,怒从中来,更挥出几层血雨,随后匍匐着身子朝着伍安杀去。 伍安不敢松懈,将狩蛇矛扔给贝纳尔道:“你来攻击!”说罢将托普斯立场撑大。贝纳尔力气比伍安大上许多,舞动起狩蛇矛也比他更快更猛。拉卡德的脚步被贝纳尔疯狂的攻击阻挡,伍安将血雨尽数挡下,随后从黑洞当中抻出辉石剑,拄在地上,刹那间,数百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拉卡德的头顶。伍安双手重重的用剑点地,立刻有无数的陨石乘着紫光,向拉卡德砸去。这正是艾丝缇的绝技,伍安将艾丝缇身上的力量吸收后为自己所用,自然也就把祂的全部招数都学到了手。 拉卡德只在诸侯联军进攻王城之时才见到过如此阵仗,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二弟拉塔恩施展的。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一招迎面撞上。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的他,立刻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挥剑成雨,泼洒在陨石上,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咒骂一句,只能将头埋进身体,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和坚硬的鳞片硬抗。 伍安看眼前尘土飞扬,遂将剑握在手中,停止了陨石法术。烟尘散去,拉卡德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数不清的伤口刻在他的躯体上。拉卡德气喘如牛,怒道:“你这可恨的小虫子……!”拉卡德一口气还未出完,又被贝纳尔两下戳在了脖颈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当中涌出。 “差不多该结束了。”伍安剑指拉卡德,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青蓝色的光芒顺着剑身上的缝隙流淌、汇聚,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一颗巨大的球体将半个剑身都包裹住,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粒子在球体当中不断的聚合、碰撞。伍安将剑尖对准了拉卡德的门面,紧接着,一道径足三尺的青蓝色光束以球体为中心,笔直的射出。 “……彗星亚兹勒!”贝纳尔惊讶道,对于这传奇魔法,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方今看到伍安使出,除了不可思议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词去形容他的心情了。拉卡德虽然于法术不求甚解,但拉塔恩和菈妮都对魔法颇有造诣,他自己作为大哥,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对于彗星亚兹勒,他只是略有耳闻,未曾见过。现在看到这势不可挡的劲头,哪怕是他都吓了一跳。他的左手按住剑上的蛇眼,随后左掌拂过剑身,一道红光冲天,散发出弥弥黄雾。拉卡德一眨眼,双眼立刻布满了对吞噬和杀戮的渴望。他双手持剑挥去,剑刃将彗星亚兹勒整个挡住,伍安退后一步,觉得一阵吃力之后,硬挺着上前。刚刚还占据上风的他,瞬间便被拉卡德巨大的力量抵挡住,进而势均力敌。 第70章 二龙斗宝朱色洒,腾蛇一炬化土灰(4) 红与蓝的对决,至此一触即发。两边都使足了力气,要致对方于死地。还在一旁的贝纳尔被眼前壮观的场面惊得呆了,他征战多年,还未见到过此般壮丽的情景。眼看着伍安略微吃力,双臂都开始颤抖,贝纳尔即刻反应过来,来到他身后,将自己全身和权杖当中蕴含着的亵渎的力量,通过亵渎宝石传输给伍安。伍安感觉到一股热流炙烤着自己,让他倍感煎熬。全身的血液也都跟着躁动奔腾,使他的心也跟着躁动,一股嗜血的渴望,从他的心底里奔涌而出。他双手握紧了剑,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拉卡德,他咬狠了牙,牟着一股劲,要把拉卡德杀死。 血红色的光芒充盈着伍安的身体,让他的全身随之热烈。光芒如同血管一般奔走,缠绕在光束之上,不绝如缕。伍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仿佛用之不竭。 拉卡德感到力不从心了,此刻的他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伍安的法术密不透风,叫他抽身不开。一旦他有任何哪怕一秒的松懈,都会被伍安杀死。他的那颗蛇心当中同样雀跃着杀戮与吞噬的渴望,但他的力量此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他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做赌注,尽数注入到大剑当中。喊杀声惊天动地,狂风席卷,将岩浆都吹刮的失了温度。贝纳尔心潮澎湃,更使一份力,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晕眩了,但他还死死抓着权杖,倾尽全力去协助伍安。 彗星亚兹勒愈加的占了上风,于拉卡德而言,似乎是必死的局面。他大喝一声,全身血色全无,剑却焕发光亮,竟然将将彗星亚兹勒从中间劈开。伍安吃了一惊,转身回看,只见贝纳尔跪倒在地,权杖上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面对已经被恶灵吞噬的半神,他们二人的力量,依然微乎其微。 眼看着拉卡德释放出的冤魂越来越猛烈,伍安拼死一搏,将最后的彗星亚兹勒收回在辉石剑当中,随后俯身向着拉卡德纵然一跃,高高跳起。辉石剑的能量让他披荆斩棘,将飞扬在空中的恶鬼一扫为二。锋利的剑刃此刻如同一座大山,阻挡住伍安的视线。海角落日剑嗡鸣一声,寒光一闪,剑的半个身子插进了剑上那颗正滚转的蛇眼当中。亵渎的力量顺着剑身,攀上伍安,使他全身血管暴涨,肌肉虬结。伍安此时距离疯魔只差一步之遥,他体会到了一种病态的快感,名为贪婪、吞噬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现在俨然是饕餮一般的猛兽,只不过还留有一副人形罢了。 伍安的力量回涌,同时觉得一阵清凉从心底当中萌芽而出,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梅琳娜和菈妮同时使出镇定心神的祷告和法术,让伍安躁动的心逐渐平息。伍安忽的睁眼,眸子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他在剑上踏出一步,紧接着将长剑拔出,鲜血霎时间从蛇眼当中泉涌而出。伍安拔出黑刀,在拉卡德的两条手臂上各自甩出一道剑气,随后两团如同深墨涌动的火焰,将拉卡德的手臂瞬间烧干。 眼看着那把大剑掉落,拉卡德却再没办法拾捡。黑刀所蕴含的死卢恩,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将伤者的灵魂和肉体付之一炬,再无反照的可能。伍安斩断他的手臂,只是不想让他反抗而已。他留着他的命,正是为了将他的力量据为己有。伍安从已经失去了活性的剑上大步上前,剑刃插在拉卡德那张脸的上方,没进三尺,随后极速向下,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拉卡德的哀嚎也到此为止。 伍安落在地上,稍有些立足不稳。大蛇躯体的轰然倒地,更叫他跌倒在地上。他将拉卡德的力量吸收殆尽,此时心里一阵火燎燎的,全身更是酥麻,半点力气使不上来。正在他挣扎之时,一只手走入了他的视线。伍安抬头看去,向他伸出援手的正是贝纳尔。伍安庆幸的一笑,抓住贝纳尔的手,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在等你。”贝纳尔一指前方,一个泛白的圆环出现在大蛇尸体的上方。这正是拉卡德的大卢恩,半神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伍安于这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他张开手,大卢恩便朝着他的手掌飞去,随后变作一道看不见的烙印,化在了伍安的身体当中。伍安全身的疼痛与软麻感荡然无存,他转而向那把大剑看去。原本如一座小山的利刃,此刻却像泄了气一般萎靡蜷缩成一团。剑身上的血管还在蠕动,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伍安握住剑柄,将自己吸收的力量重新注入到大剑当中。大剑宛如获得了生命一般,重新焕发出光彩。伍安随手一丢,将大剑扔进了黑洞当中,留着为自己所用。他抬头探查四周,搔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只能原路返回了。”贝纳尔说完,走向了来时的路。伍安走到自己的袍子跟前,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此时被野火和腐酸蚕食的不成样子。 “叫他们再做一件给你好了。”菈妮道,“经此一战,我想是时候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伍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贝纳尔到了来时的洞口处,伍安张开右手,漆黑的岩石挣扎开来,为他让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伍安和贝纳尔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向上,爬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了些许光亮。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洞口,光芒迸洒,一道耀眼的光像剑一样挑开耀眼的光芒,闪烁在伍安和贝纳尔的眼中。那是熔炉骑士张开羽翼,俯冲而下的英姿。而站在骑士对面的,正是忒拉格斯。他全身甲胄破败不堪,手中的大锤的棱角也被绝对的力量磨平。他此时还站在那里,无非是在做垂死挣扎。 伍安见此情形,立刻赶到忒拉格斯身前,他拔了月隐在手,一记海蓝色的剑气朝着骑士飞去。骑士丝毫不动,只是俯冲而去。伍安立刻腾转身形,化成一轮满月,朝着骑士飞去。两股绝对的力量冲撞在一起,搅了所有人的视线。骑士和伍安纷纷落地,各退一步。忒拉格斯看到伍安赶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塔妮丝被骑士护在身后,看到伍安毫发无伤的从地下走出,惊诧道:“你……真的把他杀了?” “我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吗?”伍安将大卢恩在手掌中一亮,随后又轻轻一捏,“这个你总该认得。” “……原来如此。”塔妮丝点点头,已然心灰意冷。他曾许诺给她的,她深信不疑的宏图霸业,此刻化为了乌有。 不,不是化为了乌有,而是转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伍安走向塔妮丝,熔炉骑士的的高大身影遮在塔妮丝身前,塔妮丝却将其拂在一边,说道:“既然连拉卡德大人都败在了你的手上,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火山官邸,此后就交给你了。” 伍安并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塔妮丝逆着伍安来时的方向而去,直顺着洞口而下,终已不顾。熔炉骑士始终跟在塔妮丝身后,同样不回头。 伍安不去看他们,兀木托在这时走上前来。他遍体鳞伤,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鏖战。伍安将众人带到驿馆并各自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官邸大厅,此时这里烛火画影仍然摇曳,楼阁当中却空无一人。换了一身素白袍子的菈雅提着一个上锁的箱子,穿过走廊来到大厅,正撞见伍安。两人不期而遇,同时吃了一惊。伍安看她换了一身打扮,又提着箱子,猜她要就此远行。菈雅惊讶的神情只停留一瞬,随后转而安心,撵着脚步走向伍安,向他问好。 “你是要走了吗?”伍安问道。 菈雅轻轻点头:“我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旅行。” “你的身世……弄清楚了吗?” 菈雅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并非母亲所生,而是诞生于怪诞邪恶的亵渎仪式。在人类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在蛇族的群落中,也不容我的存在。”菈雅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银瓶,“这叫作遗忘药水,是母亲交给我的。她给了我三个选择,生,死,或者遗忘。但她只是给我选择,并没有为我做出决断。我留着这瓶药水,期待着能遇到恩人,然后替我做出决断。” 她的声音低低的,在这样安静的大厅当中,只有伍安才能勉强听到。她的背依然驼着,更显得她渺小脆弱。伍安沉了口气,说道:“你要做什么,就该让你自己做决定。”说罢,伍安摇头,“我没资格替你做出选择和决断。” 菈雅听到这话,既有些兴奋,又觉得迷茫。她成长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她自己做主。心中的庆幸溢于言表,她哽咽道:“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就给我吧。”伍安接过她手里的遗忘药水,心里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打算。菈雅谢过了伍安,与伍安道了别。伍安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麻烦他到一趟莱多要塞,将信亲手交给金猷。 菈雅去了,比及入夜,金猷下马奔入官邸当中,此时伍安正坐在官邸主人的大椅上,金猷看到伍安,稍微一愣。伍安看到金猷前来,起身相迎。两人寒暄一阵,金猷问道:“怎么就小安兄弟一个人?” 伍安并不回答,将自己在官邸做的所有事情一一细致说了。金猷听后,半信半疑道:“小安兄弟所言非虚吗?塔妮丝大人待我不薄,你别是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来诓骗我。” 伍安早料到金猷会怀疑自己,遂将亵渎大剑从黑洞中拔出,又亮出了拉卡德的大卢恩。金猷这才深信不疑,向伍安赔罪之后,只觉得恼怒。伍安劝他息怒道:“方今火山官邸群龙无首,原本拉卡德的军队也被他吞噬殆尽,火山当中,只靠着战车和铁处女对抗王城,不是长久之计。官邸中发生的变故,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愿听小安兄弟差遣。”金猷叉手道。 “我想,让金大哥接下剑和大卢恩,做这火山官邸的主人。”说罢,伍安将剑和大卢恩奉在金猷面前,“有金大哥坐镇,想必官邸上下都不会有异议。而且绝对能叫火山的守御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备。” 金猷自知自己没什么坐交椅的本事,他也并不喜欢坐在高处。看到伍安信任自己,他固然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了权力的握柄时,他还是拒绝,甚至惧怕了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我寸功未有,怎么可以受此封赏?” 伍安一愣,笑道:“这并非封赏,权当作小弟对金大哥的一片真心信任。如果大哥同样信得过老弟,那么就接下吧。” 伍安对金猷并不讲君臣之礼,他越是在金猷面前注意礼仪,便越是得不到金猷的帮助。金猷犹豫三思后,咬一咬牙,先是接过了大卢恩化进体内,随后接过亵渎大剑。伍安满意道:“这位子就是你来坐了,至于莱多要塞如何安排,就需要你来斟酌。”伍安为他拿出印信纸笔,“需要的时候,自行取用。火山官邸,全仰仗金大哥照看了。” “……我知道了。但不知道,小安兄弟接下来,将欲何往?” 伍安拂袖道:“进兵王城。” 第71章 厉兵秣马王城北,阴阳分汇探先机(1)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诸侯发来的兵……” 一阵凄哀婉转的唱腔,伴随着萧索的秋风飘飘荡荡。此时正是午后,粘稠的睡意纠缠着守在御座之侧的蒙葛特,他偌大的身躯打了个哆嗦,手中的王冠险些掉落。一阵窸窣的声音吹过,却原来是南飞的雀鸟搅动的微风,惊扰了城中的金柳。使得细碎的飞叶却似一片又一片的薄金,纷纷攀上了墙头。蒙葛特一语不发,只是自嘲般的笑了两声,随后拄杖走到御座旁,将王冠置于其上。随后迈着缓慢的步子,拖着日渐苍老沉重的身体,走出了已经破败的大殿,站在院中的树下,伸手去触碰枯黄的树叶。未及他的手彻底伸出,铠甲错落的声音便带着一股急迫的气势,顺着白玉般大理石的阶梯,飞奔而上。一个身穿金甲头洒金缨的武士单膝跪下,剧烈的运动让他粗气不断,看来他跑了很远来报信。 “何事惊慌?”蒙葛特问道。 武士稍一缓道:“火山守军,今日杀破我兵马七千,向王城前进五十里。南面,卡利亚骑兵与我部周旋,对方士兵略逊于我部,但其马匹精壮飞快,我部追击往往失利,撤回时,又往往受其骚扰。” 蒙葛特一挑眉:“我知道卡利亚步战骁勇,千人阵势,却能叫万军兴叹溃散。他们的马上功夫,以罗塞塔最为卓绝,除此之外,便无甚好手了。没想到,他们倒是深藏不露。” “此外,从宁姆格福发来的兵马集结在史东薇尔,随后一齐向着亚坛高原而来,不日将与少离王军会合。”武士续道,“杜鹃骑士和学院,似乎也倾向于帮助少离王军。” 听到这一系列消息,蒙葛特并不像眼前的武士一般急切,他只是仰头看向灌了铅一般的天空,许久,开口问道:“泽寰啊,你还记得,诸神联军进攻王城的那一战吗?” 年轻的武士沉默片刻道:“臣下当时尚不能披甲上阵,被父亲关在大院当中。但城外的喊杀声和炮火声,臣听的一清二楚。那一段时间,天空没有一刻是澄澈的,硝烟和鲜血就是王城内外的全部。” 蒙葛特微微点头,眼中毫无些许的振奋之意:“如果不是蒙格,我真的以为,王城就要这样被他们这群乱臣贼子给攻下了。这天下,就此易主,未免儿戏。” “大王神勇无敌,就连碎星将军拉塔恩都曾败在过大王手上,天下又有谁能是大王的敌手呢?” “我也时常这么想啊。”蒙葛特道,“可是,我有些力不从心了,大概是因为我太老了吧。如果不是大卢恩,我可能早就归天了。” 泽寰听到蒙葛特言说自己归天,比之刚才更加迫切。他从小便听父亲歌颂蒙葛特护城的英雄故事,自那之后便把蒙葛特作为偶像去崇拜。比及从军,更是将蒙葛特奉为神明,认为只要蒙葛特镇守王城,那么京畿守御,就算过了千万年,也不会有疏漏。可是蒙葛特再如何强大,终究扛不住千万年的岁月。 蒙葛特察觉出泽寰的吃惊和恐惧,安抚般的笑道:“放心吧,至少现在,我还能行。”他的语气忽的转为决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守住王城。” 蒙葛特立下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泽寰只觉得身上气血奔腾,更涌出一股劲来。未及他再向蒙葛特宣誓效忠,另有一个披金甲的武士跪在泽寰身边,叉手道:“大王,有个叫夏玻利利的人,想要见大王。” “夏玻利利?”蒙葛特心中一惊,随之升腾出一股恨意。他咬了咬牙,挥手道:“传他上来,你们都下去吧。” 泽寰和那个武士起身下了台阶,占据了尤拉身体的夏玻利利登阶而上,站在蒙葛特面前,他并不行礼,只是低头颔首:“许久不见,不知大王可否安康?” “托你们的福,我的身体真是每况愈下。”蒙葛特扯开笑容,但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对付你们,还算是绰绰有余。” “看到您还如此倔强,我由衷的感到高兴,”夏玻利利顿了顿,“也由衷的感到惋惜。” “我还不需要你们来惋惜我。”蒙葛特将长杖在地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不怒自威,“来到御前,有何贵干?” “我是代表我主,前来与大王谋合。” “你主?”蒙葛特冷哼一声,“你主已经被碎尸万段,哪里又能叫你来与我谋合?” 伍邦潜入王城之后,引发了王城的地下水患,不仅杀死了三指,也将蒙葛特的亲弟弟蒙格斩于马下。水患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消除,蒙格不见所踪、三指被千刀万剐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被人传到了蒙葛特的手里。于这位兄弟,蒙葛特并未过多的显露出自己的情感。二人同样身为噩兆,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中长大,受尽世人鄙夷。在王城危难的时候,又都临危受命,扶大厦倾颓。蒙葛特率军抵挡诸神联军,蒙格则守在地下,防止癫火趁乱反袭。兄弟二人,真可谓出生入死了。因此听到蒙格失踪的消息,蒙葛特硬了一辈子的心,终于还是软了下来。他从不流泪,只是为这个兄弟,在城中的武墓里,立了一块石碑。 “三指只是我主的使者,三指身死,亦有其他人可做我主的使者。”夏玻利利抬起了头,蒙葛特却始终看不到他的眼神。 “癫火是烧烬一切的灭世之火,你明知道我们是死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居然还有胆子到我面前来,谈什么合作。” “原本我也无意叨扰,只是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夏玻利利一字一顿道:“伍安。” 蒙葛特沉默片刻:“他自有我们来收拾,不麻烦你了。” “伍安的本事,想必不用我多说,大王也知道一二了。”夏玻利利不紧不慢道,“他现在不仅手握雄兵,自己更是万夫不当。大王不与其斗上个两败俱伤,恐怕难以挡住他的脚步。” “那你的意思是说,与你合作,就能保我王城无忧吗?!”蒙葛特怒吼一声,宛如狮虎咆哮,“伍安出身草莽,虽然意图篡逆,但至少还有点侠义在身。而你呢,唯恐天下不乱。就算和你一道将伍安这股势力解决,你也马上会背后捅上盟友一刀。” 夏玻利利还想说些什么,上前一步。蒙葛特左手轻轻向前一挥,一把金色的利剑闪电似的射去,插在了夏玻利利的前方。紧接着一道雷霆闪过,更兼雷鸣响彻。夏玻利利识趣,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滚吧。”蒙葛特转身而去,不再去理会夏玻利利,步入了大殿当中。 “……看来,只能由我来了。”夏玻利利转身离开,向着巨人雪山进发。 此时王城以南六百里外,钱塘正站在一片石潭旁边,她虽然常以人形现世,龙的脾性却深深烙印在骨肉当中。她平时放眼而去,不是眺望远方,就是仰视穹顶。如今她临湖而立,双眼却深深的看向水面。现在正值午后,阳光照的石潭下澄澈空明,游动的鱼和波澜的水反映出不断的光点。在这养精蓄锐的好时候,菈妮正手拿着一根鱼竿,坐在潭边垂钓。鱼饵垂在水中丝毫不动,鱼儿们却像是识破了伍安拙劣的诡计一般,绕开它的鱼饵,自由来去。 菈妮坐在这里有一阵子了,她是受钱塘邀请才前来这片潭水跟前钓鱼的。她于自己不擅长甚至毫不了解的事情,总是鲜少尝试。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公主的颜面。她小的时候,私下里还是喜欢去做一些荒诞无稽的事的。只是年岁成长,生活的余韵便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生疏于玩耍,和度过闲暇时光了。 第72章 厉兵秣马王城北,阴阳分汇探先机(2) “看起来殿下缺少一些耐心和从容。”许久,钱塘悠悠开口,似乎乐得看伍安空手。菈妮自嘲般的笑道:“我常闻,钓鱼三年溪,五年湖,十年江河,三十年汪洋。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钱塘点头道:“不乏夸张,但道理不假。须得深入浅出,方得一点真知。” 钱塘与伍安在这边一言一语的暗指,听的一旁的菈妮颇不耐烦,外加日光和煦,金风醉人,更叫她昏昏欲睡,打着哈欠道:“二位不必说得这么晦暗,大可以说的再明白些。” 钱塘听罢菈妮的抱怨,畅然笑道:“殿下伶俐,足智多谋,怎的这般不耐烦了?” 守在一旁的铎懿听钱塘与菈妮云里来雾里去,只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在谈论军政之事,却也只是模糊的以为罢了。他但凡有事都是挑明说出,直言直语,从不虚指。两人如此说话,纵然她们身份不凡,也惹得铎懿心中一阵不满。 “殿下说的是。”钱塘面上微笑,实则并不将菈妮放在心里。现在敬他,全因为联盟而已。钱塘虽然骄傲,但也明白团结的重要。 “距离离开火山官邸,差不多有……两个月了?”钱塘岔开话题。 “五十八天。”菈妮不假思索,叹了口气,“王城守备名不虚传,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牢固。金猷领人在西边搅和了半天,到现在只将战线推进了八十里。我们这帮人守在这里安营扎寨,派出骑兵游击,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真的两军摆开阵势对垒,那胜负还真不好说。” “正面我们确实讨不到什么好处。”钱塘耸肩,她倒不惧怕王城军队,只是忌惮他们手中的击龙枪,“我们目前能做的,唯有等待了。” 钱塘话音未落,菈妮收线,纤弱的手臂忽然用力一振,将鱼竿奋力一提。一条秋尾鱼翻转着身子,席卷起缤纷的水花,飞出湖中。铎懿见那鱼体格硕大,正在心里为菈妮贺喜。看到菈妮似乎有些抓不住它,又急忙上去帮菈妮制服了秋尾鱼,扔进了桶里,悠然道:“今日到此为止,回去吧。”说完转身而去。铎懿提了桶跟在其身后,钱塘将视线发在前方,眺望了一眼掉了光彩,却依然屹然的王城,随后离开。 一匹红鬃烈马踏断秋叶泛起的片片涟漪,直朝军帐而去。还未等马匹刹住脚步,知恤就急不可耐的滚身下马,抄起马背上的包裹,朝着军营而去。她向守门的士兵亮出了官邸徽章,深入到大营当中,此时伊吉正在用新开采到的矿石打造兵器,看到知恤飞奔而至,先是一阵意外,握紧手中锤子道:“知小姐这般急忙,所为何事?” “我……来找公主殿下……”知恤气还没喘匀,不太方便开口。恰逢菈妮等人回来,知恤整顿衣裳,赶到菈妮跟前,先是长揖,然后将手中的草药交给菈妮。没等接过,铎懿已经抢先一步拿过了草药。布莱泽已然身死,铎懿便是菈妮的护卫。 正当菈妮感到疑惑之时,知恤解释道:“头儿知道殿下营中缺少药物,特让我等采摘山路上开放的火烈花,研磨成药,给殿下送来。这药内服外敷皆可,用过之后,更可以提振精神,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知恤将火烈花的功效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通,菈妮在一旁不住点头:“没想到火山上还会开出这样的花。世间瑰怪,常在险远。所言不虚。”菈妮抱怀说完,一个士兵单膝跪在伍安面前道:“宁姆格福、杜鹃骑士团和盖利德的援军已到亚坛高原。” “哦?”原本宁姆格福的军队前来,就已经叫菈妮感到欣喜,红狮子城能抽派人手前来,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至于杜鹃骑士团前来,就不那么让她兴奋了。问道“所在何处?” “营外四十里,且仍在向我军方向行进。” 菈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然,退了细作。知恤听闻有大军前来,笑道:“殿下合军,我不便再多打扰,告辞了。” 知恤这就要走,却被菈妮叫住道:“何必着急走呢,既然说是合军,没了官邸这一路,怎么能行?”说罢要了马匹,钱塘与知恤跟自己一同出了营寨,去迎前来支援的军队。铎懿骑上钱塘赠送的龙驹,跟随几人迤逦而去。 自从伍安离开了史东薇尔,涅斐丽便一日不停的加紧训练兵马。与大树守卫的一战,让她意识到史东薇尔的军队还是太过于羸弱,宁姆格福地盘毕竟不小,想要依靠一座城池内的军马去平定一整个宁姆格福的祸事,不是动动嘴就能实现的。在她的以身作则与不懈努力之下,在宁姆格福各地修缮了规模不一的城池要塞,光是史东薇尔当中她号令的兵马就已经有七万。她听闻伍安意图攻打王城,于是提了两万步卒与三千骑兵,前来支援伍安。 就在她领着军队踏出宁姆格福一百里时,正巧遇上了由杰廉率领的同样驰援伍安的红狮子军团。他们虽然人数寥寥,只有两千,但是个个龙精虎猛,胯下战马尽皆膘肥体壮。在盖利德那样的人间地狱过了不知多久,饱经了风霜雪雨,却依然神采奕奕,叫涅斐丽既羡又敬。两军说明了来意,合为一军,一同向大升降梯而去。半路上,又遇到了杜鹃骑士军团,言说自己是学院派来的援军,正要驰援伍安。涅斐丽与杰廉瞧他们身着兜袍银甲,却个个匪气,心中已经起了鄙夷之心。但既然是盟友,二人依然以礼相待。三军就此上到亚坛高原,向着菈妮的大本营前进。 菈妮几人出大营三十里余,但见前方烟尘滚滚,铁甲映日,想来是援军已到,于是拍马迎上。看到杰廉,菈妮心中欣悦,依然维持着端庄的模样。杰廉见到菈妮,勒马停住,红狮子军团跟着停下脚步,错落声铿锵有力。涅斐丽见杰廉等停下,同样勒马止兵。 杰廉先菈妮一步下马,涅斐丽跟在后面,低声问道:“这是何人?” “阁下看不出来吗?”杰廉笑着反问,唇上的胡须随着嘴角的弧度变化,“她就是月之公主菈妮。” 涅斐丽听罢,已然大悟。正在此期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菈妮跟前。看到杰廉单膝跪拜,涅斐丽同样跪下,齐声道:“参见殿下!” 菈妮点头答礼,温和道“各位率军前来,感激不尽。”她转而看向杰廉,“杰廉将军英雄气度,受我一拜。” 杰廉是与自己哥哥出生入死的老将,如今年老,更值得自己尊敬。杰廉看菈妮向他行礼,连忙答礼道:“殿下此番,可折煞老夫了。”他和菈妮互诉了些拉塔恩的往事,惹得彼此尽皆唏嘘。菈妮又看向涅斐丽道:“这一位,王上他常与我提起,只可惜无缘见过,今日才有幸相会。” 涅斐丽听菈妮对自己礼敬,叉手道:“能得见殿下,三生有幸。” 菈妮点头致意,转而向杜鹃骑士团:“比勒菲斯先生,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被点到名字的正是杜鹃骑士团的统领,刚才杰廉与涅斐丽向菈妮下拜之际,他却安然马上岿然不动,直到菈妮叫出他的名字,他才单马出阵,慢悠悠的下马,向菈妮行礼。 杜鹃骑士是出了名的两面三刀派,与其说他们是骑士,不如说他们是一群土匪。学院微威风之时,他们便狐假虎威。学院落难,他们又见风使舵。因此在菈妮眼里,不管他们穿的银甲蓝袍再怎么光鲜亮丽,也遮盖不住他们身上的匪气。 第73章 厉兵秣马王城北,阴阳分汇探先机(3) “既然各位都已到齐,那么就随我来吧。”菈妮调转马头,正要带人回营。涅斐丽问道:“王上所在何处?” 伍安将涉水捉来的鱼随手丢进桶里,提着桶回到临时的军营当中。此时营中炊烟袅袅,军士们已经开始造饭。伍安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羊膻味,不自觉提快了脚步。他把鱼交给看守的军士,自己快步赶到金猷跟前,此时锅中荤素翻滚,升腾的雾气和鼓涨破裂的泡沫,掩映着诱人的色泽。 “看来我回来的确正是时候。”伍安笑着,坐在锅子旁的马扎上,伸手拿起勺柄,漫不经心的将勺子在锅里搅上一搅。 “王上这回力气刚好。”金猷点头笑道,让伍安又想起了第一次翻锅子结果烫伤了金猷的事。好在他有拉卡德的大卢恩护体,否则那一道烫伤估计要跟金猷一辈子了。 伍安面露愧疚,苦笑道:“我向来是只会吃,莫说是做,就是这搅和,我都一窍不通。” “事事须试,偏怕不试。王上大不必妄自菲薄。您看我现在厨艺了不得,可是刚开始学的时候,我是笨手笨脚,惹了一身的伤不说,还落下了不少埋怨。”金猷叹一口气,“想要炉火纯青,就得不断捶打。” “在理。”伍安将锅中的沫子捞出,随意甩在地上。在锅里猖獗不息的白沫,落在地上只散发出寸寸烟缕,继而溃散。兀木托与忒拉格斯进营下马,赶到伍安和金猷身边。未等他们下拜,伍安便摆手道:“两位着甲行军,无须跪拜,站着说话就行。” 兀木托与忒拉格斯纷纷叉手,伍安问道:“今日战况如何?” “我率七百轻骑奇袭敌军北路大营,因恐敌军本寨驰援,只是放火烧毁,并未缴获任何辎重。”兀木托说完,忒拉格斯继续道:“我部趁兀木托兄弟袭击之际,正面冲击西大营,缴获马匹三十,兵器少许。但是……折了十二个弟兄。” 兀木托、金猷与忒拉格斯都是豪烈之人,比起带兵,他们更像是领着一帮兄弟。他们不分贵贱你我,出生入死,感情当然浓烈,一旦上了战场,只要有一人冲阵,那么整个队伍,便会如风掠虎行一般摧枯拉朽。火山的军队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变得异常骁勇,他们功不可没。但也因为他们与士卒关系紧密亲如兄弟,故而有人战死时,又会极其伤感。 伍安以侠义着称,可是随着战事一幕又一幕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甚至自己就掌握着几万人的生死,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越来越寡淡。起初听到伤亡时,他还会心有不忍,为亡者哀叹。现在再听到有人死去,他却波澜不惊,只是沉默片刻,问道:“可有俘虏吗?” “有。”兀木托点头,“我们抓了三个人,但是……”兀木托欲言又止。 “说。”伍安一挥手。 “他们都咬舌自尽了。”兀木托顿了顿,“他们是可敬的对手。” “下一次抓人的时候,用绳子套在嘴上。”天渐渐的暗了,火光照亮伍安的半张脸,冷冷的没有表情。说道:“去卸甲吧。” 忒拉格斯和兀木托叉手后离开,不出一刻又围坐在锅边坐下。两人捧起桌上伍安为他们盛好的汤,一饮而下。几人纷纷动起筷子,,投箸其中,边吃边聊。 “自我们开始兵分两路进攻王城到现在,已经有六十天了。”伍安率先开口,“我们费尽了力气,只是退了敌军七十里而已。而且还是靠着无月的黑夜和浓重的雾气,才堪堪得手那么两三次。至于菈妮他们,更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那个钱塘,她总是以击龙枪为借口,从未出过力,只是靠着自己养的那么几匹龙血宝驹,”忒拉格斯啐了一口,“算得了什么?” “那龙血宝驹是以龙心脏喂养而成,虽然只交给公主殿下几十匹,但我想已经出了钱塘不少的血。况且……”兀木托咽下一口羊肉,“她一直都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能让她出力,已经实属不易。” “方今公主殿下的军队距离王城仍有六百里,只是赶路,都需要几天的脚程,更何况还有王城的军队阻拦,简直铁壁一样。”金猷道。 “那么我军距离王城还要多远呢?”伍安问。 “大概二百三十里。”金猷回答道,“这还是不考虑地形与守军的距离。” “我军五万,而敌军有数十万之众。兵器甲胄,均不入敌军。唯独粮草荤素,我们还算比较充实。可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伍安冷静道,紧了紧身上衣服,一声马嘶引起众人注意。几双眼睛纷纷看去,知恤迈着大步向伍安赶来,向他行礼。 “草药可送到了?”伍安摆手,示意知恤不必多礼。 “送到了。”知恤点头,“另外,宁姆格福、盖利德的军队,以及杜鹃骑士团,已经赶到了公主营帐,与卡利亚合军。” 几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来了多少人?” “宁姆格福两万,骑兵三千。盖利德骑兵两千。杜鹃骑士团五千,加上卡利亚军,已有三万五千人。” “加上咱们的五万人,已足八万五千人。”金猷清算道,“再算上那个钱塘,勉强能算是十万兵马。” “前提是她肯出全力。”伍安对钱塘将信将疑,“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了,只是这些。”知恤犹豫片刻,继续道:“钱塘君叫我转告王上,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伍安冷哼一声,“她倒是会劝人沉得住气,我以为龙都是一样的暴脾气呢。不过,我现在想躁,怕是也使不上力。咱们不仅人数上不占优势,就连兵甲也不如对方。只能以逸待劳,寻找机会了。” 知恤心中没什么谋略,向来凭借男人们的计策行动。如果他们有了计划,那知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如今所有人都没了主意,她当然不发一言,只得称是了。 “该办的事情办好了,就已经足够。”伍安将知恤的那碗汤交给知恤,晚上天凉,快暖一暖。 知恤看到伍安为她盛汤,心底一暖,坐在她们中间,接过那碗汤,暖意从她的掌心弥漫开来,融化了她全身上下的寒意。她轻轻吹拂,抿了一口,只觉得一团火焰点了她的舌尖,随后沿着她的唇齿流下她的腹中。 伍安吃过晚饭,回到帐中,褪了身上纹绣金蛇的红氅,折床软衾就在眼前,他却全无要休息的意思,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梅琳娜见伍安发呆,在他心里问道。 “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伍安缓缓开口。 “茫然?” “我……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带兵打仗,我也没想过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掌握几万人的生命。他们是死是活,全在于我一念之间。我没想过……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你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梅琳娜解释道。 伍安轻笑:“你也需要,不是吗?” 梅琳娜默然,须臾道:“答案就在城中。” “城中?”伍安迟疑一瞬,随后默默叹气,“其实我想我是在害怕,害怕真的走上了登王的台阶,再见到真相……我不知道我到时候会不会彻底疯掉。” “不论如何,我会与你一道。”梅琳娜按住他肩膀,“当你觉得孤独困苦,伤感无助的时候,请记得,还有我在你身边。” 伍安扭过头看她,她一如初见时那样恬静,那眼眸中流淌着的富饶的金色,让伍安回想起昔日自己的模样。忽的释然一笑,却满是疲倦松懈的样子:“一如既往?” 第74章 厉兵秣马王城北,阴阳分汇探先机(4) “一如既往。”梅琳娜的语气坚定,但其实她有在笑,只是伍安并未察觉,也没有看到。 今天的月亮太亮了,并不适合出营交战。 齐危薄翻开早已经泛黄的厚重古书,一页又一页的黑字与图画在他眼前飞过,可并未抵达他想要的一页。他刚刚打开这本书,额头上蒙了一层薄汗,在黎明的光照下,就像是冬日下覆盖在地上的白雪,闪烁出斑斑点点的亮光。然而他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自己沿着棱角流下的汗水。直到一滴汗从他的颔下坠落,碎在纸面上时,他才幡然,抬起胳膊用衣服简单的擦拭。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灰色痕迹。 此时天光慢慢的攀爬在高大的城墙上,就要越过城头,洒进城里。星辰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眼看着自己身边的黑暗越来越稀少,他一只手翻着书,另一只手摆弄罗盘,一双眼睛睁大,生怕遗漏所有的细节。 就在一瞬间,一道光芒终于凌越所有障碍,刺破了一切的寒意与黑暗。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罗盘又转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像个死物一般,一动不再动。 这里是王城中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监天塔,如果这里也被阳光攻陷,那么就说明,夜晚彻底的消失了。 齐危薄知道自己失败了,自他心中升腾的怒火与怨气,充盈在他的四肢。他两只眼看着罗盘和那本有关推演的古书,恨不得将书撕碎,再把罗盘从这里扔下去。他内心挣扎一阵,咬了咬牙,将书和罗盘收好装在包里,坐在那里看着朝阳,困意顺着脊背攀上他的头脑,将他慢慢放轻。 眼前的光慢慢消散了,他快要闭上眼睛,却被一声呼喊惊醒。一个矫健的身影飞也似的闪在他身边,问道:“结果如何?” 齐危薄摇头:“昨晚星辰黯淡,始终推演不出。等到月亮下去,却又来不及。”齐危薄自责般的拍了下大腿,“又是一夜无用功。” 那人蹲下按住他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观天象演天地风云变化,原本就是那些公卿的活儿。只不过他们都被大王罚入了地下,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嘛,就只能靠你我之辈了。” “大王他,是想以一人之力,坚守不败。他一直都那么有信心,我们也一直对他有信心。” “因为他本就是那样伟大的人啊。”那人悠悠道,“你还能想到另外一个像他一样的人,让这偌大的城,屹立在乱世中央吗?” “……我不知道。”齐危薄否认,“泽寰啊,过去离我们太远了,可是,也太近了。” 泽寰愣了片刻,笑着一拍他的肩膀:“你呀,总是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就故弄玄虚说这些话。”泽寰拉他起身,“不管如何,都得去向大王通禀,走吧。” 两人在清晨微冷的风中下了监天塔,来到了蒙葛特面前。这时蒙葛特刚刚醒来,撑着身躯悠然在花草红绿当中。两个年轻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引起他的注意。他将手中铁壶搁置一边,顺了顺身上那件破斗篷,问道:“监天,可有结果了?” “……没有。”齐危薄上前一步,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蒙葛特眉头一挑:“你应该还有话说,不讲讲原因吗?” “未能帮我军演出天时变化,是我的失职。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失败了。”齐危薄低下头,“甘受大王责罚。” 蒙葛特并未处罚齐危薄,只是挥出了标志性的一掌,齐危薄和泽寰都看得明白,那是示意“罢了”的意思。 “尽力而为便足够,结果之于过程,并不重要。”蒙葛特缓缓道,“朝中的监天使屈指可数,你们须得齐心协力才行。” 齐危薄称是,蒙葛特挥手,叫他二人下去。直到出了王庭,齐危薄才松了口气,准备往自己的住处去。 “你的压力很大。”泽寰说,“其实没什么必要,大王一向欣赏你,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是因为害怕大王才这般疲惫拼命,相反,我是太崇拜他了。”齐危薄止住脚步,“市井里大王率军守城的故事,至今仍犹在耳。当初他想如何守住这里,如今,他依然准备效仿当年。他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力挽狂澜,所以他于我们并不严苛。可是只有武力,又能如何呢?我不愿意看大王硬撑着的高傲样子,所以才这样拼命,想帮帮他。” 齐危薄的这番话发自肺腑,搅得泽寰心里也是一阵翻涌。心里想到蒙葛特的固执和仁义,也不住的赞叹和惋惜:“英雄,大抵如此?” 齐危薄没有回答,两人复行几十步,终得分离。齐危薄独步回到了住所,上榻卧睡。而泽寰则乘着晨风,奔往了前线。 伍安伸手挑开帐帘,一道热水泼洒在地,浸润下面的岩石。此时晨光蒙蒙,赤膊的男人们在日光下起锅造饭。伍安看着他们,直觉得时间都安静地慢下脚步。他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靠住,直到众人发现了他,招呼他一同用饭,他才从自己营造的安逸的气氛中走出,坐在他们众人当中。就在他们饱餐一顿,还未来得及收拾冷灶之时,细作忽然来报,说钱塘赶来,有事与伍安商议。 “哦?”伍安惊讶,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钱塘可不会屈身前来。伍安起身,挥袖一声“迎接!”然后披了红氅在身,向着营外而去。 第75章 计洒颗粒浪潮水,飞起玉龙搅天浑(1) 伍安到了营外,见钱塘立在马旁,上前与其作礼道:“多日不见,未曾远迎,望请见谅。” 钱塘心中满意伍安的礼数,面上笑道:“你我同心协力,何必多礼呢?”两人相互寒暄一阵,随后伍安引着钱塘入了军帐,此时金猷、兀木托、忒拉格斯早已经各自入座。伍安将木架上的地图抖开,上面圈圈点点,画满了标识。钱塘见了,眉头微皱,嘴角却扬起了嘲弄的弧度,说道:“诸位这是指挥弄艺两不误啊。” 几人再如何粗俗,也听得出钱塘是在暗讽他们不懂如何用图。即便不悦,却因为是事实,只得憋在心里消化。伍安反笑道:“正是,还得钱塘君指教。” 钱塘看伍安笑的虚心和蔼,傲气敛了几分,嘲笑也淡了些许。她先是将那张地图抓在手里,以雷焚炬,从袖中抄出一张卷好的图挂在木架上。几人都在等钱塘开口,钱塘也不打算卖关子,直言道:“几位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七十里,自然知道对方的兵马有多难对付了。能够前进七十里,还是仗了大雨大雾,方才得逞。若是只拼正面,我方胜算则微乎其微。” “这些我们都懂,不劳钱塘君再提了。”金猷打断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破敌之策。” “金骨朵,且莫急。破敌之机,就在四天之后。” “十天之后?”伍安不解。 “不错,十天之后的夜晚,不仅有浓浓大雾,而且,无星无月,正适合我军进发。” “如此说来,我们大可以用原来的战术。”兀木托见有战机,抢先喜道。 “话虽如此,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们已经受到过我军的奇袭,挫折如此,他们会就眼睁睁的等着我们去偷袭吗?现在王城的那些监天使,肯定用他们的那些仪器,窥探天机,以求反击,将战线重新要回去。” “王城兵马械备比我们充足,作战的经验更胜于我们。我们是靠着轻骑出动,才出其不意。要是对方也知道十天后夜晚有雾无光,那我们毫无胜算。”伍安说道。 “王上说的在理,在敌我双方情报同样的情况之下,我们是不占优势的。不过大雾无光,正可以掩人耳目。况且……我也会出战。”钱塘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道红光,那是一道凛冽的闪电,冲杀在所有人的眼里和心中,使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唯独伍安不为所动:“钱塘君说会出战,是以人的身份,还是古龙的身份?” “当然……是以古龙的身份。”钱塘的双手握紧,发出清脆的暴响,“只要各位,将击龙枪破坏掉。” “连你都惧怕那东西,我们又怎么样毁掉?”忒拉格斯问道。 “这个无需担心,击龙枪是依照葛德文的雷祷告制作而成,我们古龙打出的都是赤雷,而击龙枪的雷则是金雷。击龙枪的用途,就是利用金雷与赤雷之间的特性。金雷与赤雷会互相吸引,可是当两股力量交战,又会瞬间释放出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足已将我们古龙顷刻之间荡成齑粉,所以我们才如此忌惮击龙枪。不过击龙枪面对龙类是大杀器,可是面对人,不过是一张笨弩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知道击龙枪的位置呢?”兀木托问。 “我自会有办法引诱他们,届时各位可见机行事。一旦见到金雷涌现,那就请不要客气,尽管烧杀便是。” “你说的有办法,是指自己亲自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吗?”伍安问,“如果真的像你说的,击龙枪有那般威力,你一旦被一道金雷击中,那你便万劫不复。” “这些我都知道,王上。”钱塘看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伍安看向她的眼睛,其中再无一点高傲,而是无底的坚毅。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伍安轻松一笑,算是对钱塘的彻底信任,吩咐人给钱塘安排住宿用的营帐。钱塘谢过,说自己想去别处转转,只身步出大营,骑马而去了。直到马蹄声消失,伍安面色又凝重起来:“她有事情瞒着我们。” “莫非王上不信她会吸引击龙枪露出破绽?”金猷问。 “不,我是不信她会亲自去。她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以身入局。”伍安顿了顿,“各位碰到击龙枪后,尽量缴获。” 三人听罢,尽皆大惊,纷纷疑心道:“莫非王上想要根绝后患?” 伍安看他们的面相,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只是轻笑说道:“她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也没什么必要对她开诚布公了。” “王上说的在理,那钱塘对我们素来蔑视,待我们拿下王城之后,迟早也会收拾他们的。既然如此,不如尽早图之。”兀木托急切道。 “可是她毕竟是我们的盟友,尚未胜利,就起了背离之心,这可不好。”金猷眉头紧皱,并不认为缴获击龙枪是件得当的事。 “我们可以不用,但绝对不能没有。”伍安向金猷道,“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事,谁又能做全部的担保呢?” 金猷自知失言,便低头不答,只是称喏。伍安出了口气,将三人遣去,为十日后的交战做准备。自己回到了寝帐之内,这时梅琳娜现身,拿出了别在腰间的使命短刀。原本并无异样的匕首,此时散发出金色的光泽,明灭匀称,如同呼吸一般。 “它有反应了。”梅琳娜道,“我们距离答案,已经越来越近。” “但愿吧。”伍安将红氅挂好,坐在床上,“其实我还有事瞒着他们,谁都没有告诉。” 梅琳娜怔了片刻:“你们还真都是……各怀鬼胎。” “称不上对,但也绝不算错。”伍安没去看梅琳娜的眼睛,直视着地面,“我要趁乱,杀进城中去。” “……什么?”梅琳娜迟疑,伍安则抬头看向她,将她的诧异都看透:“怎么,觉得意外吗?” “的确很意外。”梅琳娜点头,“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激进。” “我只是用我擅长的方式,以最简单的方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杀进王城,直抵王庭,手刃蒙葛特,那么王城便自内部瓦解,不攻自破了。” “这未免太过冒险了吧?独行二百余里,穿过王城的关卡与大军,就算是葛孚雷那样的英雄,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怕什么,不是有大雾吗?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说罢,伍安起身面对她,“我还要带着你,一同冲进去。” “带着我……?” “没错。”伍安轻笑,“如果我这么说,你会同意吗?” “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大胆的做就好了。我说过的,我会永远陪伴你,协助你。” “那就好。”伍安泄了口气,复坐回床上,“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有底,听了阿梅你这么说,我倒是安心了许多。” 梅琳娜看他表情缓和,一股奇怪的感觉此时涌上心头。她思索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是有些念旧了。其实伍安来到交界地并结识她那一天起开始算到现在,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可是梅琳娜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她现在就这么和伍安面对面,只感觉时间穿梭,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刻。那时的伍安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懵懂少年,而梅琳娜,则是个只知道自己名字的女孩。天下偌大,可是他们终究是相遇了。说不好是缘分,还是注定。 第76章 计洒颗粒浪潮水,飞起玉龙搅天浑(2) 九天后的夜晚,正是月明星稀好时候。渡鸦寒雁阵阵嘶,报与南飞离离愁。风恰吹漾拂边柳,未及娇叶却化红。伍安看今夜秋景难得,便想要趁此乘此机会,与随军的汉子,一起喝上几杯,以壮胆气,好应付得了明天晚上的战斗。伍安在营帐中问了一圈,找到了金猷。此时他正和兀木托与忒拉格斯喝着知恤的银耳白果汤,就着月色聊着烂俗又没头没尾的话。伍安循着此起彼伏的笑声找到了他们,发现他们并排靠在小坡上的一块石头上,眺望远处。伍安听他们欢笑不断,还以为他们在喝酒,结果一看,居然人人都在喝甜汤,于是问道:“三位在此谈笑作乐,为何不饮酒助兴呢?”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哈哈大笑,金猷道:“老弟你还好意思说啊,你那相好的,把随军带来的酒都拿走了,呐,就在那个山头。”金猷一指西边的一个青坡山崖。 一声相好触了伍安的赤心,伍安脸上飘过绯红,笑向几人称了不是。兀木托摆手道:“阿梅姑娘早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就向我们要酒了,说是要准备些什么。我们想帮她抬,她还不愿意,招了一堆骨灰,帮着她把酒抬了上去。” “骨灰?”伍安稍稍一愣,想起自己这几天相较平日颇为松懈,除了贴身的刀剑,其他东西一律放在了帐中,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伍安用来装骨灰的袋子。他原本就极少用到他们,唯独寡不敌众时方才想起。若是真被拿走,伍安倒也不觉得奇怪。 “她应该在等你。”金猷一笑,笑意含着不言之隐,“我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先告辞了。”伍安拱手作揖,别了三人,径直往梅琳娜所在去了。直到伍安走远,忒拉格斯才开口问金猷:“金兄弟怎么看出来的?” 金猷淡笑不答,几分得意,几分惆怅,几分思念,全都含在了嘴角的那轻轻一撇当中。他捧起碗大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当时我还未来到火山时,不过是个无涯过客,过着有头没尾的浪荡逍遥日子。知恤就跟在我身边,而我时常带着她冒险,时常又把她甩在后面。梅琳娜那眼神,和当时知恤盼着我回来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忒拉格斯与兀木托早已经知道金猷对知恤有意,但二人都未说破,因此他们也就隐住不发。此番听金猷说起,只觉得肉麻又好笑,可是金猷却全无玩笑的意思,又叫二人嘲弄不出,只是默默点头罢了。三人依然谈笑对饮,好不痛快。 伍安拨开一丛黄草,折了一根枝条,咬在嘴里。他卸下长剑,拄着剑鞘在地,摇摇晃晃的走上去,一边蹒跚着步伐,一边想自己从前上坡,也是这般笨拙,不由得想笑。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稍稍呆愣了一下,脚下一滑,险些从半腰上跌落下去。他忽的一惊,只是想着另一条腿用力,再伸手支住,用逍遥步迅速腾挪身形,稳住脚步,却不想去用什么重力魔法,直接将两脚牢牢固定在地上。伍安眉头微皱,复舒展开来,不紧不慢的走了上去。他来到崖上,草木奚落,风清月朗。上好的佳酿飘出的醇香,与萧瑟的秋意一同萦绕在伍安的鼻尖和身旁。身形各异的人在那里打着酒,而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孩立在崖边,极目远眺。听到响动,她转过身去。风吹蓬发,不遮亮眼。叶过衣角,不留泥脏。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很多年之前,很多年之后,他们都没有像如此这般,看着对方。 等了很久,伍安边走边道:“怎么把军中的酒都拿出来了?”言语之间带着些怪罪,但更多的是欣喜与轻松。 梅琳娜侧过身去,缓了一会才道:“我酒量大,也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喝,所以就带到这里了。” “你酒量确实大,”伍安点头,想起在红狮子城时,梅琳娜不用杯盏,直接提酒坛而干,“只是你既然不喜欢和别人喝酒,那又为何叫我前来呢?” 梅琳娜没有回话,转身和腿坐在地上。守在一旁看了半天的伍邦并不出声,只是来回的看着两个人,盈盈的笑着,笑得伍安直觉得诧异。两个人眼神对上,伍邦立刻收笑,领着那些骨灰就要离开。 “往哪里去?”伍安叫住他们,追到伍邦跟前。伍邦扯过伍安衣襟,小声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伍安愣愣的摇头,伍邦说道:“大哥你到交界地,已有一年了。阿梅姐是特地把这些酒都弄来,和你一起喝的。” “一年了?”伍邦说的热闹,可伍安却毫无感觉。伍邦看他迟钝,只恨伍安忒不争气。其实有没有一年的,伍邦并不知道,她也不想弄明白。她只知道,梅琳娜想找伍安喝酒了。而就是这一个理由,也足够了,又何必管他有没有一年呢? 伍邦也觉得梅琳娜太过于矫情,如果真的想和伍安喝酒,那直接叫他不就好了?还搞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做什么? 伍邦想不明白,伍安还不想明白。于是他道:“既然有一年了,那你们干脆就留下来吧。” 伍邦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却被勒缇娜打住:“王上,小妹领着我们去打些猎物回来。” 伍安望向站在两人身后的骨灰,复看向伍邦和勒缇娜,嘱咐道:“别胡闹。” “是。”二人答毕,张弓背箭离开了。伍安沉了口气,径直走到梅琳娜身边坐下。伍安抬头看了眼月亮,畅然道:“已经丑时了啊。” 梅琳娜偏过头看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居然能看月亮知时辰?” “我没到这里的时候,可还是个杀手来着。日子一长,自然就会看月亮辨认时辰咯。常人都是看日头,我这应该叫看月头吧?”说罢得意的笑了两声,“怎么今天想要喝酒来的?” “你我相遇到现在,已有一年了。”梅琳娜沉吟半晌不答,“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有多久,只是我有一种预感,明天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个夜晚,如果今夜不聚,恐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有这么严重吗?”伍安假装惊讶,原本轻松的心里却开始有些惴惴不安。有一些日子你过得久了,它与你挥手告别时你尚且会哀伤。而当它忽然要逝去时,简直就是将脊梁骨从身体当中抽出来。 “我……不知道。”梅琳娜摇头,“我只是觉得,我早晚有一天,会消失不见。” “人生居天壤间,犹如飞鸟栖枯枝,早晚必有腾飞之势。”伍安笑道。 梅琳娜拢起双腿:“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是太懂。我只是觉得,事竟身成。” “使命吗?”伍安笑容敛了几分,“使命是好的,叫人抖擞精神,牟足劲头去做。可是,偏又是最沉重的枷锁。”伍安看她白皙的侧脸,“你觉得你自由吗?” “世道兴衰不自由。”梅琳娜摇头,“没有人有真正的自由。” 伍安回想起自己的那段逍遥日子,想要以此否认她。然而他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并肩坐着,两只手垂放在地上,指间彼此始终留着一点距离。在不久之前,他们曾经坐在一起,准备进入史东薇尔,又一同击败了玛尔基特。如今他们又坐在这茫茫月色当中,不知悦生,不知恶死。 第77章 计洒颗粒浪潮水,飞起玉龙搅天浑(3) 伍安捧起酒碗,自己划了一碗饮尽。梅琳娜这时候问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想要去做什么?” “不是说可以做皇帝吗?我还从来不知道做皇帝是什么感觉呢。”伍安故作轻松道,“不过我最想要的,还是回到雍州,那里的日子,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及吾啊。”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转而问梅琳娜,“那你呢?” “我想去四处旅行看看,或者……”梅琳娜看向伍安,脸含笑意,“跟着你去一趟雍州,也未尝不可。” 伍安听闻,乐得合不拢嘴,拍腿笑道:“好啊好啊,保准你一去就不想回来!” “那可不一定,我这个人还是颇为念旧的。” “喂,不至于在这时候跟我犯浑吧?”伍安沮丧,脸上笑意不减,“不过还真少见,你居然还会跟我嬉笑了。” 梅琳娜哼笑一声,划了一碗酒,用肩头碰了伍安一下,捧起酒碗道了声“干”,随后一饮而尽,又划了一碗,再一饮而尽。伍安看她喝的痛快,自己也来了劲头。两个人不断的喝酒,偶尔的说笑。酒上心头,伍安现在就有一种冲动,他现在就想拉起梅琳娜,策马而去,隐没江湖,就此不管这些王朝更替的破事。可是他身上还有拉塔恩的大卢恩,他还有几万个以他为头领的兵卒。他想要一走了之,已经太晚。 梅琳娜说的对,世道兴衰不自由。就算他隐没江湖,当他看到百姓遭殃而自己又有着未用尽的力气和本事时,他早晚还会提起他的剑,向北,再向北。 他有些醉了,月亮也变得模模糊糊,像是被船桨搅浑了的澄澈湖面。 他和她依然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就这么一直下去。 他多想就这么一直下去。 天亮了。 当伍邦一行人谈笑着带着猎物回去时,他们发现伍安已经醉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而梅琳娜垂下了她斗篷上的兜帽,遮盖住了她的脸。 朝阳已经升起。 日渐西垂,刚刚吃过晚饭的齐危薄穿挂好贴身的衣物与轻甲,带了护身的短刀,走动到城门口。此时泽寰正与五百人的小队守在侧门处,看到齐危薄向这边走过来,泽寰向他打了个招呼,并叫他快跑两步。齐危薄撇了撇嘴,沉一口气,大步流星向泽寰而去。泽寰下马,为齐危薄牵过一匹良驹,扶住他的肩膀道:“这么几步道就不行了?” 齐危薄调整呼吸,双手格开他的两臂,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泽寰摇头,“就像你算的一样。” “那想来,也没有什么战果吧?” “夺回了一些马匹辎重,但是未能让对方退兵。”泽寰叹一口气,“于我而言,是没什么战果。” “想要的太多,反而得不到。”齐危薄反过去拍他的肩膀,“保持住这个状态。”他的脚踩住马镫,想要单腿用力翻身上去,却很难做到。泽寰看出了他的窘迫,抬手稍一用力,便让齐危薄坐了上去。那马嘶叫一声,前蹄微扬,打了个响鼻便不动了。这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行为,可把齐危薄吓得半死。看着他慌张的模样,泽寰捧腹不止,半天才停,问道:“你当年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 “明知故问。”齐危薄白了泽寰一眼,更想让他去下水道清理屎尿。泽寰不问,牵着他的马来到门前:“确定要去吗?外面的雾可是很重。” “大王叫我跟着你们去的,我可不能抗命啊。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及时做反应。而且都已经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齐危薄面不改色,“我得像你一样,你这个人虽然缺点不少,但终究还是有血性的,不知道后退。”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泽寰笑了笑,随后上马走在头前,领着齐危薄出了城。这五百人的小队尽是年轻将士,看到泽寰,都纷纷与他招呼而过。齐危薄看他颇有些威望,跟在他后面,腰板不自觉的挺直。二人望向前方,白露微微,雾水茫茫。血红色的粘稠夕阳,浸润在这片帷幕当中,显得那么柔和,又显露出哀伤悲愤之意。 “有什么对策?”泽寰道。 “大王的意思是,坚守不出,随机应变。我方辎重多,不宜做大的运动战,况且我方骑兵虽然势大,但兵甲沉重,速度不占优势。又下大雾,更会放大弱点。而敌方大概率会趁此浓雾,倾巢而动。他们都是轻骑,更不掠夺,只管烧杀而已。”齐危薄的眉头锁住不开,“这场大雾,简直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一样。” “你是说天意如此?天要帮他们?”泽寰冷笑一声。 “不,只是这大雾太浓了,亚坛高原的天气,最严重的不过连着下几天大雨罢了,若真有雾,也是清晨拂晓时的薄雾罢了。” “所以说,这雾并不在你的计算之内?” “不在。”齐危薄摇头,“我的计算是,今日天清气朗。” 泽寰闻罢,连笑几声:“好一个天清气朗!”随后拍马前去。齐危薄看他策马而出,一振缰绳,胯下马飞也似地冲了出去。其他人见二人飞奔而出,都纷纷跟上。等到他们赶到大营之时,黑色的帷幕已经罩满了天空,残损的星辰忽闪着,像是飞蛾扑转的烛火。因为大雾,营寨当中的人,个个都提着精神,生怕官邸军趁此无月雾浓之夜,奇袭大营。官邸军的轻骑和火焰战车与铁处女的配合,叫王城军很是头疼,虽然数量不多,可是造成的危害却是严重而难以挽回的。把守西门的战士死死盯着前方,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乍现星火,就会第一时间射出令箭,戒备三军。 已经睡过一觉的齐危薄揉了揉眼睛,同帐轮下班的和他同帐休息的战士们的鼾声搅得他不得安歇,况且他本就心烦,更加睡不着,于是披上自己的那套披风,掀开帘子一点,侧身出来。他的手里还握着没有一丝异常的罗盘,抬头去看星辰的涨落。 “断然不是天生的。”齐危薄的眉头不展,“是有人刻意为之。”齐危薄说罢,左顾右盼。他这是第一次出城进入军营,一个将士也不认得。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的就会去找自己熟悉的人。现在雾气太浓,就算是灯火通明的大营,想要寻人也困难得很。齐危薄靠着记忆,去找泽寰。如他没有记错,他正在军大营的西边。正在他要拔腿前去时,一阵马蹄声从东面传过来。齐危薄立刻警惕,忽的转身,只见东面的大雾当中,火焰晃晃,人马错落,不一会便到了大营门口。齐危薄上前瞧了个明白,原来是王城军,但不知道他们这一支是从王城而来,还是本营军士出去巡逻而归。 那些人看到齐危薄,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下马径直往大营当中去了。齐危薄没觉得奇怪,只是心里头感到惴惴不安。现在已过夜半,依然这么安静,很不像官邸军的作风。难道他们会坐视这大好时机不进攻吗?又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大雾,正躲在大营里?不管哪一种都太低估对方了,齐危薄可不是什么乐观的人。他坐立不安,更需要来个人跟他说说话。正在他往大营西边而去时,一声巨吼,震天撼地,吓得他肝胆俱裂。营中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讶,一同循声看去。只见东南遥远处,一道巨大而可怕的身影划破了天际,在遮天蔽日的大雾当中翻飞挪舞,更兼若隐若现的红色雷电。 第78章 计洒颗粒浪潮水,飞起玉龙搅天浑(4) “古龙?!”齐危薄颤抖道,退后两步,随后再也迈不动步子。就在他害怕到动弹不得的时候,泽寰和一些人扛着击龙枪,奔出了营寨。那道龙影越来越近,直朝着大营而来,但是它只是猛冲,却没有一点要使出龙雷的意思。 “再不打就来不及了!”一个人喊道。 “再等等!”泽寰知道如果古龙没有使用赤雷,那么击龙枪的威力会大打折扣,只是杀它个重伤,太便宜它了。泽寰要的,是它的命。 眼看着那道龙影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捏一把汗。就在这时,龙爪凸显,赤雷乍现。众人看准了机会,射出了一道金雷。那道雷如光似影,瞬间划破了大雾,刺穿出一条笔直的长线,直朝着那头巨龙而去。金雷隐没在黑暗中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巨龙痛苦的哀嚎,赤雷霎时间像是被抽了丝的布条,顷刻化为乌有。巨龙的尸体沉沉落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尸体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却盖不住营中的欢呼雀跃。在这片欢乐当中,齐危薄却觉得蹊跷。金雷与赤雷引在一起,会引发巨大的能量,从而使古龙的经脉逆行,力量自损,最终使得整条古龙抽筋拔骨,力竭而死。而两种雷电碰撞在一起,所引发的能量并非内隐的,而是外放的。刚才那一下攻击,应当引起相当大范围的余波,但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在齐危薄迟疑之际,泽寰已经带着人马赶到了古龙身边。他一踢那颗硕大的头颅,龙头摇摇摆摆,显然脖子处的骨头已经断掉了。正在他们高兴夸耀时,那颗龙头竟然自行脱离了身体,滚到了他们的脚边。泽寰猛的收笑,朝着断口处看去,只见粘稠的如同水银一般的液体颗颗滴落在地上,分散又不断聚拢在一起。他还不知这是什么邪术,地上的那颗龙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足有护心镜那般巨大的蜘蛛。它的八条腿粗壮有力,长满了黑色的绒毛。那蜘蛛的头上却长了八只人眼,滴溜溜四面八方的转,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距离它最近的人,随后一跃而上,扑在其脸上,顷刻间将其整个脑袋捏扁。那人只是呜咽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都倒抽一口凉气。那蜘蛛捏死一个人之后更是四处乱爬,寻找着下一个猎物。还未等他看个明白,泽寰便一枪将他搠死。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这蜘蛛的身体化为一团脓水,顺着泽寰的武器爬上了他的身体。那条古龙的尸体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百个人。他们个个身穿金甲,手握利器,头戴洒缨铁盔,与泽寰乃至于王城军一般无二。他们纷纷上去,在浓雾当中,就如同一片乌金色的浪潮一般,并不喊打喊杀,只是简单的用手中的兵器,以最简单的方式砍翻了前来的那些年轻军士。他们成群结队,阵型不乱,浩浩荡荡的向着王城军的大营而去。 古龙死后,大营当中又沉寂了一会。齐危薄想要出营看看,却又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在门口观望着。他看到远处遥遥的有人正在往回赶,还以为是泽寰他们,伸手去招呼。他声音刚刚传出去,火焰战车和铁处女,已经赶到了西大门。 “刚才看的可是清楚了?”钱塘和伍安立马在一坡上,向着前方远眺。刚才那红雷与赤雷的交锋,伍安瞧得明明白白。 “钱塘君,果然有手段。”伍安夸耀道。 “要说手段,我不及殿下万分之一啊。” “你说赤雷和金雷碰在一起就会产生剧烈的爆炸为何刚才不见?” “因为那赤雷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钱塘说的云淡风轻,“击龙枪不止一把,是时候冲锋了。”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说只要一看到雷光就出动。” “不,我是指我。”钱塘抄起马上带着的青缨枪,“其实我一直很期待着王上大显身手。” “我看你是更想与我一较高下吧。”伍安笑道,“小心行事。” 钱塘被他看穿了心思,稍稍一愣,接着笑了一串,随后拍马跃下山坡,朝着敌军大营而去。 “时机差不多了,小安。”梅琳娜道。 伍安点点头,吹了声口哨,托雷特现身在他身边。伍安翻身上马,拔了双剑在手,同样跃下了山坡,朝着大营而去。此时的敌军大营,火光通明,杀声震天。官邸军借助战车与铁处女撕开的口子,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从中疯狂涌入,肆意的砍杀。而那些合体成古龙的银色泪滴,此时个个都化形成了王城军,寻找着营中的击龙枪,能够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毁灭。 钱塘挥舞着长枪,将企图赶去增援的兵卒扫开。比及她赶到大营门前之时,她飞身一跃,身躯挣成一道飞影,古龙之相显现。她五体俱用,将五道雷电倾射向大营当中。赤雷穿破云雾,荡开尘埃,如同神罚一般,直愣愣扎在地上,散发出不可阻挡的伟力。钱塘,或者说兰斯·桑克斯,至此终于能够解放自己全部的力量,肆意杀戮。 此时雾气已经散开,军营当中,已经是一片炼狱景象。着甲的男人们在互相厮杀,无名不死的怪物们碾过一个又一个尸体,又创造一个又一个尸体。噬杀高傲的古龙挣脱枷锁,毫无忌惮。 “真是龙战于野。”伍安看着眼前的画面,觉得又壮丽又残酷。托雷特使足了力气,带着伍安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里,他们还有二百里路要走,才能够抵达王城内部。为了路上不受阻挠,伍安不打算走直路,而是从侧边绕过去。虽然这样会慢一些,但仍可以保证在天亮之前赶到王城。 星星们不再闪烁了,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白色。空气中充斥着硝烟与浓重的血腥味,这些味道飘飘荡荡的,直上九霄,染红了原本一片苍白的朝阳。 第79章 赤金震荡激风雷,夙世留解破顽空(1) 天愈发的白了,但身后的龙怒尚没有止息。伍安穿过了断崖下的一片树林,又顺着上坡路赶到了城墙边上,此时王城军尚且源源不断的从西大门向外发兵,伍安仗着身上所穿的黑刀刺客的一身轻衣,避开众人耳目,趁着空隙,望侧门而去。 “这衣服真是神奇,莫说是晚上,就算是清早正午,也能叫自己和周遭颜色一般无二,全似透明。”伍安小声夸耀道。 “黑刀刺客们不仅是绝顶的高手,而且兵器与衣装亦是世间少有。”梅琳娜解释道,“然而就是如此厉害的组织,居然被布莱泽一个人消灭了。” 提起布莱泽,伍安脸上略有伤意,但很快就骄傲道:“那毕竟是布莱泽大哥啊……黑刀刺客,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人正说话间,已经赶到了侧门。此时门庭大开,里外无人,颇有空城计之意。不过伍安可丝毫没有顾虑,迈着步子越过了侧门,伍安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断开了呼吸,被倒抽走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也在恍惚之间消失,自己险些跌倒在地上。就在伍安快要彻底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猛的打了个旋子,稳住了身形,这才避免摔在地上。 “……好险……”伍安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刚才身子不听使唤的向前面倒去,自己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硬挺挺地看着地面向自己靠近,最后还是梅琳娜掌握了伍安的身体,控制他飞身站住。 “这是怎么回事?”伍安正疑惑着,梅琳娜已经现身在了他旁边,冷静道:“我们先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再说,这里随时可能来人。” 两个人进了城,拐进了一间仓库当中。梅琳娜先是将自己所精通的法术尽数施展了一遍,俱已灵验。梅琳娜又转让伍安施展自己所精通的法术。伍安想要用重力魔法攀附在墙壁上,然而他只是一跃,却顺着墙滑落在地上。他不信邪,又拔出辉石剑,捏了个剑诀,将自己已经倒背如流的法术全部地念了一遍。若在以往,伍安将咒语念罢之后,各类不分门派的法术皆会因为他的念动而显现。可是此时,却一点反应也无。不管伍安如何念咒,如何挥剑,依然没有半点响动。他收剑入鞘,张开双手想要打开黑洞,抓了武器在手,然而同样没有任何变化。他很是气馁,却又不知原因,只是默默地喘着闷气。 “看来我的猜疑是对的。”梅琳娜并不觉得奇怪,“在王城当中,除却黄金律法与金雷法,其余的法术,半点也施展不出。” “你是说有人将其他的法术阻隔在城外了?”伍安感到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只要蒙葛特还活着,那么无论什么法术,都进不来。”梅琳娜踱步,“他对律法之外的势力,皆深恶痛绝。于是用一己之力,将整座城,庇护在律法之下。” “我听说拉塔恩直到一息尚存之际,仍然用重力魔法,抵御着交界地之外的星辰。”伍安唏嘘一声,“他们这些神,全都一个样。” “不管如何,我们已经入了城,后退已然无路。”梅琳娜凑到伍安跟前,“不如我现在教你一些黄金律法,如何?” 伍安摆了摆手:“虽然没了法术,但我还有其他傍身的法子,没必要再临时学什么黄金律法。” “既如此,那么,继续赶路吧。” 两个人出了仓库,顺着阶梯层层而上,站在颓圮的城墙之上。伍安眼望着城中的房舍,却只觉得那里没有任何生气。宽阔的大道直贯东西,每一天太阳东升西落,阳光盈满大街。更兼萧瑟秋风,吹落了凌乱黄叶,洒落街上,日光铺陈,更是金光璀璨,赛过王庭。而首先闯进了伍安视线的那头龙,那头时常出现在钱塘口中的以命相搏的古龙——古兰·桑克斯的庞大尸体,正横亘在王庭之上。祂在死后,身体便已经撞坏了半个王庭,使满城上下骇然,唯独蒙葛特不惧,下令不许将这已经逐渐硬去的古龙尸骨拆解收敛。王城就一直这样,在一条死龙的怀抱和注视下一点点的黯然下去。 “如此盛景,不愧为京。”伍安赞叹道。 “你要找蒙葛特,他就在那里。”梅琳娜一指矗立在城南的王庭,那里雕梁画栋,森宫广殿,在晨曦之下,神圣神秘,发出不可侵犯的光辉。梅琳娜继续道:“他日日夜夜都在那里。” “看起来可以从那龙的尸体上过去。”伍安伸手指去,弯弯绕绕直上王庭。 梅琳娜并未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领着伍安继续绕着城墙而走。伍安觉得奇怪,说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我是在这里诞生的,对于罗德尔,与其说是记忆,倒不如说是本能。就好像是,我就是这座城市,在走路的时候,脑子还未想到,两只脚就先行动了。” 刚刚进了王城,伍安就觉得梅琳娜有些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但伍安信任她,任由她带路。两个人正行至城墙烽火台前,远远的就瞧见了一群怪人。他们身上套着白色的如同石膏的硬质物,头上同样套一个圆顶的白色头罩,只露出嘴巴,浑然像个白色的不倒翁。两只胳膊细长,更如漆一样的白。他们手中各拿一个金色的长号,矗立在烽火台边的城堞前,望向远方。 “那些是什么?”伍安问。 “神使。”梅琳娜道,“据说他们并非人类,而是一种预兆的具现化。每当他们出现并吹响手中的号角时,那就说明,神的代言人,或者一个新的神诞生了。” “这么说,蒙葛特就是那个神的代言人,或者神吗?” “我看他本人不会那么认为。”梅琳娜向前走到烽火台的场地中央,站在重重圆环与点点星辰当中,而身居在那之外的神使并无任何反应,依然呆立在原地。 “看来我并非什么神。”梅琳娜说完,又叫伍安前去。伍安应了声音,迈步向着那大阵走去。他的脚还未迈过头一个圈,那些神使便都个个转动起来,面朝着伍安而去。伍安顿时觉得被十几双眼睛盯上,但对方并未表现出敌意,他便也不拔剑,只是继续向前。待到他走到中央之时,脚下和身外的圆环与星辰由内而外地泛出朱红色的光芒。伍安抬头看向梅琳娜,两个人对视,却都默然无语。而那几个神使,滚动着不倒翁一般的躯体,将伍安团团围住,每个之间留下一点空间。伍安看着他们把自己围成一团,便觉得不大自由,自缝隙当中而过,那些神使丝毫不做阻拦,就如雕像一样,立在那里。 “我带你去主路,在那里,你可以顺着古兰·桑克斯的身体,直抵王庭。”梅琳娜不去理会那些神使,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早在几个时辰前,伍安耳边还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如今到了重兵把守的王城里面,这城墙上居然只剩下这些个什么神使鬼差,除外并无一个活人。而就在伍安感到匪夷所思之际,似乎许久未闻的兵甲交错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下方传来。 “似乎有人来迎接我们了。”梅琳娜这“我们”二字刚道,又改口说:“不,应该说,是迎接你。” 二人转过身去,只见两队人马从左右两头赶来。他们无一不是金甲金盔,刀盾俱奇。他们两队合为一队,将伍安和梅琳娜的去路如铁墙一般挡住。最前排的士兵将雕刻有黄金树纹路的大盾并列架好,朝天的枪矛在霎时之间对准了伍安与梅琳娜二人,整齐划一,丝毫不乱。从中走出一人,步履稳健,身形宽硕,沧桑的面庞更衬了他的骁勇。他手架刀柄上,站在伍安一箭之地外,向伍安和梅琳娜喊话:“两位,恭候多时了。” 第80章 赤金震荡激风雷,夙世留解破顽空(2) “没打招呼就进来,对不住了。”伍安见他是个汉子,年岁更比自己大出不少,拱手唱喏,颇有礼貌。那中年人看伍安对自己尽有礼数,略微点头,说道:“既然懂礼,想必是是个识时务好说话的人。如此这般,倒也省去不少的麻烦事。”说罢,他从腰后解下缠绕金丝的绳索,未及伍安开口,一把将其抛了出去。那绳子在半空当中,竟不凌乱,浑然一个完整完美的圆圈,朝着伍安头顶飞去。 伍安与他尚且隔着百米之远,他居然一只手就能将绳套扔来,而且正对着伍安头顶落下,可知对方手段如何。伍安不敢怠慢,拔剑挑了那绳套,朝空零落几剑,瞬间将那绳套切的粉碎,惊的那人瞪大双眼,屏气凝神,手劲都不自觉的大了。这绳子乃是蟠毫索,刚柔并济,刀枪都不能砍伤分毫,可伍安甩了两下子手腕,就轻轻松松的将绳索切了。 零碎的绳子落在伍安身边,伍安一把抓住绳子的另一端,左手用力向身里一拽,扯得那人居然止不住向前踏了一步。二人各自单手握住一端,整条绳子绷直,还并无要断裂的迹象。二人就这么较着劲,谁也不肯松力。 “这是何意?未曾报上名来,先投了索子捆我,未免太无待客之道了吧?”伍安嘴上俏皮,身子绷的却一点不敢放松。 “……胡伦。”那人说道,“至于你,我知道,你叫伍安。” “我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直接叫我的名字了,还真是有些怀念。”伍安感慨道,惹得胡伦轻蔑道:“我只对大王称臣,其他人,还没那个资格!” 胡伦话音未落,单手猛的发力,想要将绳索抽回,顺势将伍安拉过来。伍安一惊,急忙松手,教胡伦退了两步。他收了力,将绳索重新挂在腰间,两方重回宁静。片刻后,胡伦道:“我们本可以不必要如此剑拔弩张。” “那么,胡大人有何见解?小可愿闻其详。”如果按照伍安以前的性子,根本不会同他们废话,早已经双剑砍出一条血路,杀奔王庭而去。但现在他有了身份,况且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未必能占得便宜。眼下不宜冒进,如果能徐徐图之,自然最好。 “大王虽然深坐殿阁当中,然对你伍安的名号,已是早有耳闻。如果你肯回心转意,就此放下刀剑,弃掷王者之念,遣散你的那些军马,那么我王开恩,对你所做的一切,既往不咎。你可以选择一个地方,继续做你的少离王,逍遥一生。” 伍安曾经许多次听到过或看到过类似这样的桥段,朝廷将树立旗帜的人对峙,想要杀却又忌惮,便用花言巧语蛊惑他们,叫他们甘愿为自己做事,还讲什么替天行道,早登极乐。伍安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大王一番美意,却容我回绝。” 胡伦沉默片刻:“怎么?这条件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对我来说是足够的,只是……”伍安啧吧一声,“说出来,你大概不信,我想要成王,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人,一句话,一个承诺。” “什么?”胡伦有些难以置信,伍安继续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在我刚来到这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她原本是要领着我到这里来的,但是她却死了。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成为艾尔登之王。’唉……”伍安略显伤感,“只是为了这个,我从宁姆格福,到了盖利德,去了利耶尼亚,又往地下走了一圈,入火山闯荡一回,现在又来到这里。这一路走来,就只是为了那一句话。我知道这可能有点愚蠢,我想很难理解,对吧?” “不,我能理解。”胡伦先是摇头,继而点头,“为了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这一辈子交出去。这种感觉,我明白。” 伍安微微一愣,随后释然一笑,轻松道:“既然胡兄与我有同样的感触,那么我想我们之间大概不再需要讲什么其他多余的了。” 胡伦右手一张,随即有人递上长枪一把。胡伦双手握持,枪尖对准了伍安眉心。伍安握了双剑在手,一点一点的加快脚步,两剑闪出寒光,直杀胡伦头顶而去。胡伦一惊,只觉得两把剑越过了自己的枪,朝着自己的身体而来。他捏紧了机会,压低身形,猛的使出一发攒刺,劲若龙凤迸九天,势如天星撞不周。然而他这一招,却走了空,刺到了一片虚无。他猛然扫抢,然而终究突然,只使出五成力。企图绕过他的伍安被他飞速的反应骇然,一招苏秦背剑,化解了他的攻击。 “休走!”胡伦大喝一声,长枪追赶上去,“与我来战!” “我可不是来这里与你单打独斗的!”伍安压下胡伦的一招,意图从人众当中杀出一条血路。然而胡伦身后的兵马攻守兼备,就如一面荆棘之墙,围住他的去路,叫他无处可去。 “哪里走!”胡伦看伍安被阻,望他背心一枪而去,却被一根铁棍缠住。胡伦扭头一瞧,原来是梅琳娜扯开了三节棍,将他长枪缠住。 “我们没时间耽搁在这里。”梅琳娜话音刚落,三节棍就被胡伦挣脱开。梅琳娜以守为攻,回身的同时旋转身形,飞舞长棍,教胡伦不敢轻易追击。梅琳娜拧了三节棍做一条铁棍,和胡伦打斗起来。铁棍纵横犹龙戏水,长枪霸道似虎跳食,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伍安被拦住,寸步难行。他没办法,只得解下腰上黑刀,施展出鬼蜮遮影步。刹那间,数十道黑色的火焰形成的刃风,如倾盆大雨一般,向着那队人马劈头盖脸而去。那黑刀甩出的火焰沾上了人身,就会疯狂的攫取,以骨肉为柴薪,不停的燃烧,直到烧尽人的最后一点骨髓为止。 火焰自阵型中央燃烧开来,飞灰霎时间四处扬洒。伍安双剑挑开一个缺口,在哀嚎与惊恐声当中穿行而过。梅琳娜见伍安先走一步,溜到了胡伦身后,抓下了他腰后的绳索,将他缚住,随后撑起棍子一跃,跟着伍安一同顺着缺口溜走。然而城墙内部通路当中已经被王城军堆满,二人想要拼出一条路来,可谓难上加难。 “看来得从这里下去了。”伍安和梅琳娜赶到边上,合二为一之后飞身一跃,剑刃插在城墙之上,带着伍安一路向下。比及二人到了城中之时,依然有不少的兵马,将二人重重包围在此。 “看来一番死战,终究不能够避免了。”梅琳娜现身道。 “你先走,他们交给我。”伍安重整旗鼓,梅琳娜默不作答,只是点点头,随后闪身而出,另有几路兵马前去追赶,但多数仍然将伍安围困在此。 伍安一点一点的向前步去,面上毫无惧色。虽然他只有一人,但王城军个个忌惮他的实力,尽管他现在法术被封,却依然只是守在原地,并不轻易出阵。正在这时,几声巨响从伍安身后传来,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对城墙进行猛烈的进攻。伍安只是一阵诧异,那些个王城军听到这声音,却个个眉头不展,咬牙切齿,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发生。 伍安看他们略有失神,正想踏前而上。恰在此时,一道闪电从西大门奔涌而来,瞬间开出了一条路。闪电飞过大道,所过之处,俱留下焦黑的痕迹。那闪电东跑西窜,将企图拦住它的兵卒撞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第81章 赤金震荡风雷激,夙世留解破顽空(3) 冲天的红光闪耀住所有人的视线,伍安受不住此等耀眼的光芒,同样将眼睛盖住,只留下一点视线,企图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有这般伟力。 光芒不久便散去了,闪电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着装典雅面相冷峻的女子。她手拿一把长刀,刀刃凛冽,血流过寒光,一点一点的滴在地面上。 “钱塘?!”伍安对于她的出现很是意外。 “王城当中,除却雷法与黄金律法之外,其余法术,一概无用。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我特来助你。”钱塘刚刚说完,身后再次传来巨响。 “你们已经开始攻城了?”伍安与梅琳娜单独杀奔城中而来,根本没有管城外的战斗胜负究竟如何。 “这一次的战果不错,重创了在西边的王城军,更缴获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那些击龙枪。”说到这,钱塘的语气总是有一丝的松懈。她一指前方的那具古兰·桑克斯的尸体:“到那里去,顺着祂的身体,可以直抵王庭。另外……”钱塘回身看向伍安,惹得他一阵诧异。 “……能不能得到,全看你的造化了。”钱塘掂了掂手中长刀,此时集结的号角再次吹起,更有许多兵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我来为你开路,剩下的,全看你了。”钱塘说罢,道道赤雷在她身边环伺。接着,她向前大踏一步,毫无忌惮的向着她冲杀而来的盾墙射去。钱塘先是化身为赤色的疾雷,冲散了层层防御。随后又变作人形,单手舞弄长牙刀,在人群当中砍杀。伍安见她身形潇洒,翩翩起舞。刃过之处兵甲齐损,鲜血泉涌。 伍安看她拼命,不敢怠慢,牟足了力气上前,且行且战。这时候猎龙的大弓被身强力壮的武士抬出,几十发弓箭,全部对准了伍安。伍安一边飞奔,一边舞剑作花,将射来的弓箭一一切开砍断。鬼蜮遮影步被他用到了极致,让每一发弓箭都是堪堪落空。 伍安单手撑住古龙翅膀的骨节之上,翻身躲过不知是第几道金雷。他只顾着向前,全然不管身后乱糟糟的声响。伍安沿着粗糙的层层鳞片快步而上,宛若攀山一般艰难。他站在龙颈,向下遥望而去。只见数十头雄横的野兽,从城门外冲杀进来。那些手拿猎龙大弓的武士,已经将目标换成了它们,无暇再顾及伍安。就在伍安准备沿着龙颈向下之时,天地之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刹那间,只剩下一道红光,从远处冲来,朝着伍安的眉心,分毫不差地刺去。伍安大惊,想要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这道赤雷显然是古龙力量的手笔,然而古龙现在已经是他的盟友,又有谁能操纵这力量,猎杀伍安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赤雷快要将伍安化为一团焦炭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雷穿破重重雾气,朝那赤雷而去。两道雷电只是轻微摩擦的一瞬间,就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伍安经受不住这等伟力,一瞬间便被振飞,从龙颈上跌落而去。他飞在半空中,求生的欲望让他使出浑身解数施展法术,可是不管他如何挣扎,就是毫无作用。他的两把剑长度有限,却也够不到周围可攀附的建筑。他咬一咬牙,背过身去,打算靠着体内护体的大卢恩,硬撑住这一遭。他朝着一栋房屋落去,就在他的脊背撞蹋屋顶之前,一把六尺长的金矛,顺着他一同而下。那金矛如同苍劲有力的树枝层层扭曲而成,最终集成那攻无不克的尖锐矛头。然而伍安还未看清楚它究竟是何等面目,就因为疼痛失去了意识。 尽管伍安吸引了大部分的兵力,但梅琳娜的路上依然是险阻重重。整座城中的兵力,似乎都因为他们二人的闯入而倾巢而出。又或者,蒙葛特早就料到他们两个不会安分,私自就闯进城中。不管如何,梅琳娜都需要靠自己开出生路,否则她所做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她的手中只有一条刚柔并济的铁棍,而面前呢,却是明晃晃叫人胆寒的凛冽刀光。几百号人就这么拦在她的四面八方,叫她有欲不得施展,有路无处可去。梅琳娜站在人群当中,只凭着手中铁棍,将少林七十二路功夫尽数施展,东挡西杀,左冲右突,却总是破不开环绕在身边的这一个圆。 天还是那么亮着,梅琳娜却觉得越来越暗。忽然之间,天地真的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隆隆雷声。梅琳娜向着古龙尸体看去,还没等她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被一股巨大的气浪震荡开。她压低身体,牢牢地贴附在地面上。那些围住她的士兵因为铠甲沉重,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浪冲散,却都没有倒下。然而就只是这一片刻的闲散,给了梅琳娜喘息之机。她收了铁棍,大步流星,朝着缺口而出。刚才还在城中横冲直撞的野兽们,被两道雷电相撞后爆发出的力量震撼,个个都在一瞬间崩裂身形,化成了一滩又一滩的水银。原来这些猛兽全部都是诺克斯人所创造的泪滴傀儡,昨晚的奇袭被金雷击中的那头巨龙,便是他们合体而成。方今他们被这力量震慑,一时之间无法活动,只是在地上抽搐。 梅琳娜能感觉得到,距离她想要的答案,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是她还不够快,她不能再奔跑了,她需要一匹马。 “一匹马!”她呼喊着,“给我一匹马!” 几滩洒在路边的水银听到了她的呼喊,瞬间凝结在一起,变为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向着梅琳娜身侧飞驰而去。梅琳娜张开右手,抓住缰绳,纵身一跃,驾在马上,飞驰而去,将企图再一次包围她的士兵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行了大抵有一刻钟的工夫,梅琳娜身后早已经一干二净,再见不到一个穿金甲的武士,然而她的这条路却还是远没有尽头。王城之大,非一般人可想象。她从王城而来,素知王城庞大,道路错综复杂,倒也不急,只是双手把持住缰绳,让马匹能够听她的意思,沿着她心有所属的方向而去。 又行了两刻钟后,马匹在一段大理石台阶前停下了脚步。此时这里已经接近雪山,呼出的气息已经淡淡可见。梅琳娜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下马拍了拍它的脖子,吩咐了两句之后,任凭那马原路回去,她自己则踏着阶梯上去。这里荒草丛生,黄花落叶遍地,显然是很久没人前来打扫。外加这里不被阳光所照,更显得颓圮凋败。梅琳娜简单扫了一眼,沿着已经掉了漆的斑驳墙壁走,没过多久,便摸索出了一个入口。她站在原地,但见这入口宽有五丈,高更有七丈,入口内是一台木质的大升降梯。虽然这外面破败不堪,这升降梯却崭新如初,显然是有人打理。 梅琳娜走上升降梯,单手按在机关握把上,沉吟片刻之后用力一拉,升降梯一阵抖动之后,便有锁链上下的声音从脚下徐徐传来。梅琳娜踩着这声音缓缓向上,距离头顶的天空越来越近。 第82章 赤金震荡风雷激,夙世留解破顽空(4) 升降梯停顿在一片石砖当中,梅琳娜四下看去,这里恰是前往城中一处神授塔的通路。就在升降梯抵达的那一瞬间,守在左右的兵卒提了刀剑长矛,将梅琳娜围住。梅琳娜的双手摸向腰间,正当她准备绰出长棍之时,一个尖利又滑稽可笑的声音,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赶来。听到那声音,兵卒们将兵刃收住,但仍不放松,与梅琳娜只距离个五步之遥。只要梅琳娜稍稍有些非分之想,或者那人一声令下,即刻将梅琳娜擒住。 梅琳娜不去分神注意那些兵卒,只盯着朝自己跑来的那个瘦弱男子。他沿着阶梯层层而下,向着梅琳娜快步而去,询问道:“何人胆大到此?”那人一边询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梅琳娜。脸上容色从警惕慢慢变化成惊恐。未等梅琳娜回话,他先一步跪拜道:“臣拜见陛下!” 那些兵卒看到他做此反应,个个都惊诧不止。梅琳娜同样疑惑一番,瞪大的眼中满是不解。只见那人的嘴巴抽动了两下,几股子琐碎的风从中吹出,明显意思是叫那些兵卒退下。那些兵卒与他守在这里,共事已久,早知道他一举一动都是何意。见他鼓弄嘴唇,几个兵卒十分默契地退后,分散展开。 “陛下?”梅琳娜刚一开口,那人又低下了头,口尊陛下不止道:“臣等未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万望陛下恕罪!” “……我不是……”梅琳娜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陛下,我叫梅琳娜。” “梅琳娜?”那人疑惑,微微抬头,在看到梅琳娜的那只眼睛的时候,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总之,先起来说话吧。”梅琳娜低下身子想要将其扶起。他赶紧退后:“怎敢劳烦陛下?” “那……你快起来吧。”梅琳娜有些不耐烦,看到他站起身,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彭守固。”他说完,略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这名字,还是您当年所赐的呢,专叫我等在此守着,等待哪一天您再回来。” 梅琳娜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消息,连忙问道:“你守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 “两年时间了,细算起来,大概还比这要多哩。”彭守固道。 “两年吗……”梅琳娜记得自己从亚坛高原四处奔波,又向南遇到伍安,差不多也就两年的时间。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一种强烈的预感占据她全部的心,追问道:“那……我之前可有吩咐你,替我保管什么东西?” 彭守固听到这话,脸上笑容忽的僵住,忙道:“您大老远的回来,肯定累坏了,臣带您去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说完他就转身要走,梅琳娜喝住了他,这是她难得一次的动怒:“你不必对我这般礼待,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我不是你的什么陛下。” “不。”彭守固摇头道,“尽管性情不似,但那面容,还有那眼睛,我绝对不会认错。”他继而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梅琳娜,“一切都如陛下所想的那样,发生了。” “……什么?”梅琳娜看他改了脸色,知道自己尚被蒙在鼓里。 “请随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了。”彭守固不再多说,径直沿着大道向前走。梅琳娜愣了一瞬,跟在彭守固的身后。两人走到了大道尽头,进了神授塔中。从外面看,这塔格外的宽大。进了里头,才发觉其中镂空,空间大得很,且格外的暗。彭守固披上一身保暖的动物毛皮,又向梅琳娜递去一张。梅琳娜摆了摆手,只叫他引路。彭守固带着梅琳娜顺着螺旋的楼梯级级而下,随后来到一个升降梯上。彭守固踩下机关,二人下了几层之后,从塔中走出。此时外面已经是一片雾霭迷茫,更兼冷风刺骨。彭守固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披的毛皮,梅琳娜则毫无感觉,站立原地观察四周。明明这里距离王城不远,却已经看不到了太阳。地面上厚雪铺陈,枯树林立,偶尔有隐隐的吟叫之声,想是什么野兽隐藏其中。 “这里是……”梅琳娜回忆了许久,却想不出这里是何地。 “禁域。”彭守固简单答了一句,穿过自己的哈气,踏雪向前继续走去。梅琳娜同样踏雪追上,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偶尔有小兽窜出跑过,偶尔有怪枝纵横,惹得二人十分难行。好在彭守固还算是认得路,引着梅琳娜走了近路,穿过了一处悬崖上的吊桥,兜兜转转,来到了一片树林前。 “穿过这片树林便是。”彭守固一指前方一叶也无的树林,正要迈步,一阵狂风席卷,险些将他吹倒。他掩住面庞,风如刀片一样刮着他裸露出的皮肤。梅琳娜见势不妙,立刻施展开黄金树恩惠。温暖的气息顺着萌生的枝丫弥漫,将彭守固身上的痛楚缓和。他挣扎开双眼,看到正在施法的梅琳娜,只觉得她就是她。 梅琳娜施法还未结束,一个庞然大物越过树林,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了三丈有余的雪幕。手中双头铁剑挥舞,此时四下无光,它这黝黑身躯挡在路上,真可是个十足的拦路鬼。 梅琳娜正要掏出兵器来战,彭守固连忙指着那怪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 那怪一愣,低了头看向梅琳娜,那张脸,那只眼,叫那怪物瞬间没了斗志和战意。它毕恭毕敬的放下手中兵器,低下巨大的身子,向梅琳娜叩头。 “这又是怎么回事?”梅琳娜愈发的不明就里,彭守固指着它道:“这是黑剑眷属,是陛下的结义兄弟玛利喀斯留在这里的。” “结义兄弟?”玛利喀斯平生只与一个人结拜,那便是女神玛莉卡。如此说来,彭守固与这黑剑眷属,都将她看作是玛莉卡了。 梅琳娜觉得事情愈发的蹊跷了。 黑剑眷属伸出手来,摊开在地上。彭守固走了上去,并朝梅琳娜比了个手势,意思叫她也一道上来。两人站到黑剑眷属的手掌当中,任凭它飞起,如一叶浮萍般飘荡。未过多久,黑剑眷属缓缓降下,落在了雪面上,一动不动。直到二人都从它手中下来,它才重新振翅离开。梅琳娜抬头看去,这又是一个高大的正门,门内灯火通明,树根盘踞,更兼一个由一对石头武士守护的升降梯。 彭守固不紧不慢的沿着阶梯上去,领着梅琳娜走到一个石台前。宽大的石面上,只放着一卷羊皮纸卷轴,规规矩矩的被摆放在正中央的位置。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了。”彭守固说道。眼看着梅琳娜伸手要去拿这卷轴,他提醒道:“想清楚,再打开。” “不能再清楚了。”梅琳娜回答,“我就是为了它而来的。” “那么好。”彭守固走远了些,以防止自己看到卷轴上的内容。梅琳娜沉了口气,心脏开始扑通跳动。她双手拿住卷轴,随后缓慢摊开。卷轴上未写一字,却有点点金光从中迸现而出。梅琳娜眯起眼睛,却阻挡不住这光芒。直到她将整个卷轴完全打开,她觉得眼前一闪,意识全无,自己好像是被吸入到卷轴当中去了。 第83章 凤脱蚁穴破鬼困,合枪交兵入死渊(1) 双眼是一阵阴沉沉的,看不到什么,什么也看不到。一段又一段嘈杂的声音,像是什么爪牙锋利的昆虫一般,不断的啃食阻隔它的膜壳,向着伍安的双耳中钻去。他想要睁开眼,他努力的睁开眼。眼皮动了几动,终于透了些许光亮进来。他看到了几条粘稠的丝线,大概是什么粘液,将他的眼皮粘住。一阵疑惑与惊恐攀上伍安的心头,让他已经沉寂的血液再一次奔腾起来。他感觉到一股炽热的力量,从胸口处喷涌而出。他试着去活动四肢,可是不管他如何挣扎,肢体如同被钉死一样,动弹不得。 伍安并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他忽的下了狠心,想要燃起一把火。藏在他体内的,由金猷在他入城前交还给他的,拉卡德的大卢恩,开始了运作。一团熊熊火焰,自伍安的心口处燃烧起来,沿着伍安的奇经八脉,流遍他的全身。这股力量能够帮助伍安脱困,却也叫他痛苦难忍。亵渎的力量一旦使用,便就需要活物来回补自身,否则就会遭到反噬。 伍安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一种难以言表的冲动打击着他的神经,叫他忍不住要呕吐。原本封住他嘴巴的粘液已经被火烧化,随着伍安的一阵呕吐,束缚住他的东西被自他体内而出的火焰彻底烧化,一滩混杂着红黑紫杂色的呕吐物摔在地上。伍安咳嗽不止,几只蚂蚁伴着他的唾沫,一同从他的嘴里飞出。伍安诧异片刻,只觉得肠胃当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吐了几吐,直吐到了他力竭为止。亵渎的火焰不再燃烧了,伍安依然觉得全身酸痛。嗜血的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他想是用了亵渎之力却无活物供给的副作用,强用心神压制住。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洞洞不见五指的地方,却像是一个洞穴。四面八方,左右上下,无处不是昆虫的卵。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生长在这些墙壁上,等待着、攫取着给养。 伍安瘫坐在地上,觉得喉咙里瘙痒,伸手去够,又抓出许多的蚂蚁来。他猜想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什么蚂蚁的巢穴,自己从半空中掉下来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还被塞到了卵中,用来孵化。想到这里,伍安全身一振。要真是这样说来,那么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就是一个巨大的卵巢,这些杀不尽的蚂蚁们会靠着他的血肉生长,从他的身体当中破出,就像冲出泥土地的新芽。 伍安觉得心口窝一阵刺痛,随后便有一股火燎燎的感觉,始终燃烧在体内。拉卡德的大卢恩正在保护着伍安,以他身体当中的蚂蚁作为燃料,燃烧着亵渎的力量。伍安为了不让这亵渎之力彻底反噬自己,右手一张,唤了亵渎大剑在手,撑着剑起身,向其他卵中刺去。鲜血顺着大剑上的血管一点一点汇聚在剑柄上的金色蛇眼当中,随后传递到伍安的身体里。一股强烈的欲望,使伍安的心中充满了渴望。他不停地将大剑刺进去再拔出,将地上的卵全部吸收干净,才堪堪停手。经过他的一番努力,他体内的卵和蚂蚁已经被清理干净,亵渎之力暂且沉睡,并将多余的力量返还伍安。伍安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些,他的长剑和名刀月隐都不见了,身上只剩下黑刀和逆刺两把匕首。眼下没了利器,伍安只觉得狼狈。正在他沮丧之时,一团杂乱的脚步声向着他疾驰而来。伍安下意识的掏出刀子在手,并且贴住墙面。这黑刀刺客的衣服,若是在黑暗当中,就极难被对方发现。伍安此时俨然成为了一名守在黑暗当中等待猎物的刺客。 那团脚步声在伍安的跟前停下了,脚步声的主人不是别的,正是一只足有棕熊大小褐色蚂蚁。它左右摇摆着脑袋,看不见人,就抖动头顶的触角。它搜寻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半点感觉。眼看着它要挪动脚步离去,它忽然将那张骇人的脸扭向了伍安所在,就那么盯着伍安,惹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在那蚂蚁并没有发现他,转身走开了。 伍安松了口气,从墙壁上滑下,飞速地沿着边缘离开。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伍安隐隐约约的看到前方有些许光亮。他原本以为看到了出口,两条腿更用力地向着光芒跑去。可等到他离近了,才发现是自己看错。那发光的,其实是生长在这里的萤草花朵。像是感觉到了伍安的存在,烟缕一般的浓雾从那片花草当中徐徐而出,将那光芒隐隐约约的掩盖住。如同自保一般的行为激起了伍安的好奇心,他探了上去,驱散浓雾,发现在那片花草旁还有些物事。定睛一瞧,赫然吓了伍安一跳。 那是一具骸骨,骨头上的腐肉斑斑点点的沾在上面,尽是叫人作呕的烂红色。那戴在头顶的飞碟帽头盔,简直要把它的脖子压断一样。伍安再移眼看去,发觉这骸骨旁边正是一具铠甲,而且乃是无畏莱恩尼尔的圆形铠甲。 看到这铠甲,伍安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拿着刺剑冲锋陷阵的骑士,虽然号无畏,但其实他胆子并不那么大。更多时候,他都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只是他现在已经身死,死者为大,伍安心里惋惜了一把,除此之外却也做不了什么。他如今孤身一人,尚且不知如何逃脱,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一堆腐肉枯骨呢? 伍安又向着旁边看去,发觉这里有许多的兵器和铠甲,这倒叫伍安十分意外。他暂且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些兵器和铠甲并没有被啃食的痕迹,依然光彩,可见这些蚂蚁把这堆铁搬来,不是为了吃食。大概是吃人或者拿人孵卵的时候,全当壳剥了吧。 伍安在那兵器堆中小心翼翼的一顿搜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海角落日剑和名刀月隐。他迫不及待的将兵器带上,瞬间就又焕发了神采。正在他得意之时,又有一把武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其抄起,借着微光细细观摩,却原来是自己坠落之前,向自己插来的那杆枪。比起初遇时的杀机乍现,伍安还是更喜欢它现在这样安静的样子。伍安看向枪柄处,上面写着几个字:“古兰·桑克斯的雷电”。 “原来这是古兰·桑克斯的武器,只是这么一点,和祂的身躯可匹配不上。”伍安继而想到拉塔恩的宝雕弓、金鈚箭、碎星大剑,它们原本也都十分庞大,但是到了伍安手中,就变成适合伍安使用的大小了。伍安用力捏了捏这武器,想要知道它该如何使用。既然它是古兰·桑克斯的雷电,那么它就很有可能是纯正的雷法具现化,只要使用得当,它就可以变成任何兵器。但不管伍安心里如何念动口诀,这枪还是纹丝不动,一点火花都冒不出来。伍安略微有些沮丧,将枪一把丢入黑洞,继续向前走。又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出口的光芒终于出现在了伍安眼中。他欣喜若狂,拔腿狂奔。光芒猛烈地向着他的眼中灌入,他赶到出口边上,一阵恍惚之后睁开双眼,发现脚下已经再没有可走。这洞穴的出口就在一处山体当中,向下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宽大河流,向右边看去,则是一处断崖,湍急的水流从上面不住滚下。在那瀑布源头的远方,一棵参天的大树擎住天地,蔚为壮观。那树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漆黑,浑然如铁打一般,不可不谓奇观。 第84章 凤脱蚁穴破鬼困,合枪交兵入死渊(2) 伍安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一天回到地下来,看来是自己落在王城房屋中之后昏迷不醒,被凿通了地路的蚂蚁扛了回来,还用他的身体筑巢。由此看来,这些蚂蚁是习惯了到王城来抓人去做巢,更把所抓之人的铠甲兵器一并收到巢穴当中。伍安细细一想,就觉得浑身有蚂蚁乱爬,遂不去细想。他单手一张,蓝色露滴出现在手,他喝了些许,提振精神,纵身一跃,就跳到了那瀑布岸边。他向后转身,看着河水滔滔流去,也不知尽头何处。伍安想起菈妮貌似曾讲过,地下共有两条河流,一条是安塞尔河,一条是希芙拉河。伍安去杀灾厄之影与艾丝缇的那条河便是安塞尔河,诺克斯王朝就是临了希芙拉河而建。 在伍安印象里,希芙拉河的水潺潺恬静,安塞尔河则肮脏污浊,养满了臭鱼烂虾。眼前河水并不浑浊,反倒像是乳奶,更兼一层漫若轻纱的色彩,不可不谓之梦幻,然而这河虽然看着美好,却发出一股子腐烂的味道,着实难闻。 从蚂蚁洞里头醒来到现在,伍安的眉头始终紧着,未有一刻松懈过。目下周遭的环境并非那么糟糕,却也没什么路可去。伍安想要回到回到王城,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足不足够打通头顶的地壳,在自己用尽全力之后抵达地面。梅琳娜现在不在身边,他也没办法借由梅琳娜传送到圆桌厅堂或者别的已经点亮赐福的地方。眼下只能继续向那棵大树前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回到地面上。 伍安一吹口哨,好在托雷特还没有离开他,老老实实的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他跨马扬鞭,飞奔出去,一口气跑出七十里去。伍安一路看过来,发现这河水的源头乃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水看着很深,其实不过没了马蹄而已。这湖泊当中还稀稀落落的有着些许用石头砌成的房屋,但都破败不堪,不是倒了墙,就是漏了顶,叫从地上盘绕而起的铁黑色树根穿透缠绕。这村子的道路当中有着不少横躺在地的死尸,他们无一不是铁黑色,已经萎缩蜷曲的肌肉看似腐烂,却依然一张一缩。 曾经在前往盖利德的路上,伍安就曾见到过这类怪物——死诞者。他们的灵魂已经消散,但肉体却没有死亡,一直不断的生长。他们是行尸走肉,也见不得活物在自己面前走过。伍安刚刚走入村子,那些死诞者就挣扎着身体,扭动身躯,以怪异的姿势立在地上。他们脸上的肌肉已然萎缩,并且孔窍繁多,做了蛆蝇的巢穴。他们的眼珠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化掉,只剩下一对空洞。嘴巴大张着,舌头已经烂在嘴里,零碎在黄黑的牙齿缝中。他们成百上千,黑压压的一片,在唤声船上摆渡人的率领下,他们如同一支由死兽组成的军队一样,向着伍安冲来。 如果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的向着伍安冲过去,那他大概会觉得气势磅礴,继而因为那不可阻挡的气势而震撼并寻找脱逃的办法。但是眼前这些死诞者给他的感觉,全然不是什么震撼,而是惊恐。他们有些两腿如飞,有些四爪前进。有一些撞在一起,分崩离析,却还能互相组成新的身体,继续朝着猎物奔去。有些头已经不知道被摇晃到哪里去了,可身躯却依然矫健,目标依然明确。在不把他们感知到的活物杀死之前,他们不会罢休。 要想彻底的消灭这些行尸走肉,除了黑刀之外,没有第二种办法。伍安将黑刀握在了手,尺长的刀刃,随着伍安心中的决意,化作了丈长尺宽的火焰。伍安大喝一声,向着他们发起冲锋,单枪匹马的闯进了中央。黑刀的火焰在触及死诞者的那一刻,便连绵不断的燃烧,惹得那些死诞者苦不堪言,哀嚎不已。他们滚入脚下的乳奶般的水中,但黑色的火焰依然烧着。这是命定之死的怒火,是彻底杀灭生机的最狠厉的手段,不管是什么水,都无法扑灭这火。 伍安收了托雷特,站在村子最中央的位置。死诞者们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着伍安涌来。伍安全然不顾,只是以剑舞将火焰接二连三的挥舞出去。一道道火焰化作了条条利刃和气浪,切割开死诞者们的身体,让他们万劫不复。 死诞者的数量在伍安一个人的猛攻之下骤减,可是马上又有新的死诞者填补空缺。伍安虽然有黑刀这一利器,却不知道这些死诞者到底杀到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束。他只是挥刀,不停的挥刀,其余一切不顾。 死诞者的大势还未消去,伍安又觉得身后有一阵狂风向着自己袭来。可是他不能去看,现在自己一旦分神,就会被死诞者撕碎。 眼看着那股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伍安咬一咬牙,打了个旋子,黑刀一道气浪向着天空而去。那股风急切地拐了个弯,继续向着伍安而去。伍安对其已经感到厌烦,再一次飞出一刀,又一次打了个空。忽然间,一对禽爪勾住了伍安,抓起他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去。毫无预料的死诞者们扑了个空,身躯彼此撞在一,骨头散落一地。而伍安已经离开了他们可感知的区域,因此他们也就没有再起身,而是就如此散落一地,只剩下那蜷缩的肌肉还在呼吸。 伍安在激烈的气流滚动下睁开双眼,一对鹰爪死死抓住了他的两臂。他抬头看去,居然是一个熔炉骑士。她背上背着一杆大枪,枪头一环又一环,由树枝状的乌金铁连接,最后拧成枪头。与其是说枪,倒更像是把禅杖。那熔炉骑士的头盔上更盘根错节着树枝一样的铜色角,形成一对鹿角,与伍安先前见到过的熔炉骑士的头盔都不相同。伍安先是惊诧一瞬,而后挥动手臂,企图用黑刀砍出的火焰击落这熔炉骑士。熔炉骑士反应迅速早知道伍安要做什么,于是在伍安挥刀前的那一刻,松开了鹰爪,将他从高处抛下。 无依无靠的恐惧感瞬间又找上了伍安,在大书斋和被枪的余波击落的场景历历在目。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伍安正准备施展瞬行术,却又被一把抓住。这一上一下叫伍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他口中不断的咒骂,惹得那熔炉骑士一阵发笑。伍安也不管她是女辈,双手抓住熔炉百相化成的鹰爪,在上面开始施加重力。熔炉骑士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就如一块大石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掉。熔炉百相之翼挣扎着,铜色的羽毛纷然而落,只剩下一对枯槁的翼骨,随后变作一团金色的碎屑,霎时间消散不见。伍安眼看得手,双手用力向前一掼,瞬间就将熔炉骑士甩在了身前,继而甩在脚下,打算压着她着地。 熔炉骑士肯定不会让他得逞,她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伍安。但伍安早已经趁着瞬行术到了地面上。熔炉百相之翼再一次施展,熔炉骑士在落地之前再一次振翅高飞。被惹恼的她抄下背上长枪,咆哮着朝伍安冲去。伍安看她来势汹汹,自己尚且立足未稳,只得闪开。一招鬼蜮遮影步,堪堪躲开了这一招冲击。 熔炉骑士一招不中,调转了势头,将枪抡圆后朝着伍安丢去。单臂之力,却有排山倒海之势,惊的伍安下意识的要躲避。他闪身而去,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金光晃到眼前。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碎裂,口中连着唾液带着点点血丝飞溅。熔炉骑士收了力,刹停在地面上。伍安则像个破口袋一样飞出了十几米,又在水中滚了几圈,这才堪堪停下。他浑身瘫软,一时半刻站不起身来。若非大卢恩强行保护他的身体,他骨头都不知道要断上几根。 第85章 凤脱蚁穴破鬼困,合枪交兵入死渊(3) 那熔炉骑士巧使了个障眼法,得手罢了,颇有些得意,将枪在地上一插,震得周遭水波荡漾。笑声隔着熔炉铠甲传出,显得低沉沙哑。伍安听那笑声气不打一处来,他拔下腰上逆刺,朝着熔炉骑士丢去。这等雕虫小技,熔炉骑士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她公然不惧,挺起腰板,倒要试试这小东西的尖锋,能否刺穿她的铁甲。 就在逆刺快要触及熔炉骑士时,一个紫色的黑洞忽的出现在她身前。她先是一阵疑惑,随后恍然大悟。逆刺进了黑洞,又从她的背后射出。熔炉骑士感觉到身后有一阵火辣辣的杀气,朝着自己后背刺来。但她不能回身,因为伍安此时已经发动了攻势。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两腿飞奔,其身如豹。紫色的风带着他向熔炉骑士攻去。其他的兵器或许不能伤及熔炉骑士,但伍安手中的那把海角落日剑,经过修古的百般打磨,屠龙尚且不在话下,这熔炉骑士的铠甲,真的砍上去,又能扛过几招? 逆刺的刀尖只在熔炉骑士的背后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口而已,随后便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注意它落不落水,伍安已经杀到了熔炉骑士面前,剑刃挥出锐利的寒芒,直向着熔炉骑士的脖颈砍去。其势之快之猛,叫熔炉骑士都觉得难以招架。她拔了枪,向后躲闪的同时,用枪护住身体。只听叮的一声,长剑与长枪抵在一起。两人彼此虎视眈眈,互相一挣,各自跳开。伍安继续追击,熔炉骑士舞枪画圆,在周身形成一道难以凌越的屏障。伍安使出流水剑法,顺着她的攻势间隙,寻找突破的机会。 熔炉骑士感觉到了伍安的那股力量,可是这力量很奇怪,不管熔炉骑士怎么用力,这力量总是能在被击中的前一瞬间消散,而后又聚合在一起。就像是用石头击水,水被石头砸出巨大的坑洞,但是水总能将坑洞填补上,再将石头包裹住。 熔炉骑士只觉得自己被伍安黏住了,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眼看着剑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熔炉骑士不再防守,转而且行且战。伍安的眼睛和耳朵尚且不及反应,只靠着剑上递来的感觉反应。他一剑落空,插在地上。眼看着枪就要扫过他的颈项,他一用力,荡剑而起,随后抽剑回首,却击在了枪上。熔炉骑士被打退了几步,伍安稳稳落地,这一回合,似乎是伍安先下一城。 “好功夫。”熔炉骑士称赞一声,插枪在地,找下头盔,甩出到肩的秀发。伍安见她是一介女流,居然有这等身手,心下一阵吃惊。 “阁下可否留下姓名?”熔炉骑士问道。 “伍安。”伍安简单回了一句,不指望熔炉骑士认识自己。那熔炉骑士也的确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将自己的名姓报了出来:“我乃志留亚,是树骑熔炉骑士的首席骑士,与奥陶琵斯齐名。” 伍安听罢,没什么反应。志留亚看他面无表情,并未因为自己的名号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诧,不免有些尴尬。但随即想到伍安可能见识浅薄,随即又无所谓起来。她上下打量一番伍安,身穿着一身黑刀刺客的衣服,更拿着黑刀的武器,头顶发色粉白参半,虽然长得还算是清秀,却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志留亚心中起疑,说道:“黑刀刺客居然还会有年轻人加入吗?我以为自从黑刀之夜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干这份行当了。” “她们只要女的,见了我面的第一刻,就把我排除在外了。”伍安耸了耸肩,算是跟志留亚开了个玩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志留亚严肃道。 “我说过了,我叫伍安。以及,我是从地面上到这的。”他话音刚落,左脚在水中一踢,惹得志留亚下意识的想去拿枪。但伍安只不过是将水中的逆刺踢在了手里,挂在腰带上 。“你在地下,就算我跟你说了我是什么身份,我想你大概都不会相信,或者根本不会在意。其实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伍安的话仿佛是戳到了志留亚的痛处,她那如刀剑一般的浓眉紧紧锁住,半天才松开。她转身看向那棵黑铁树,悠悠道:“算是在这里,守着他吧。” “他?”伍安不解。志留亚道:“既然你是从地面上来的,那想必你肯定知道死王子的事了。” “死王子?你是指葛德文?” 听到伍安直呼葛德文的名字,志留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然而葛德文已死,纠结这些礼数也无所谓了。于是她点头道:“既然知道,又穿着这么一身,黑刀之夜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大王子的灵魂彻底死亡,但身体却没有死亡,依然生长着。他的尸体被埋在地下,却在这里落地生根,变成了一棵大树,直接捅破了地壳,与黄金树相连。原本支撑黄金树律法运作的法环就被玛莉卡女神敲碎,黄金树还要经受这树的腐化。”志留亚讲到这里,表情失落,十分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她继续道:“我们熔炉骑士听从初王葛孚雷的命令,是他的武士,亦是他的亲信。虽然我们只有十七个人,但是个个实力强悍,本领通天彻地,帮助王上南征北战,定鼎天下。然而王上被驱逐,我等也在其中。王上远在世界之外,我等分散在交界地各处,等待着王上举起大旗,卷土重来。”志留亚右手握拳,抵在胸口,久久不语,似在回忆。 伍安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别人口中,听闻葛孚雷的事迹了,而且不管是什么人,对葛孚雷都是敬畏有加,绝不敢有一个字的忤逆与侮辱,可见其武力的强盛与品德的崇高。真不知道以后真的碰到葛孚雷时,他会是朋友,还是敌人。 “说起来,我碰到过两个熔炉骑士。只不过他们都是持剑带盾的,不用枪。”伍安道。 “那便是奥陶琵斯的人了。”志留亚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伍安沉思片刻:“头一个遇到的在宁姆格福,他一句话不说,击退了大树守卫就自顾自的走了。另一个是我在火山官邸遇到的,他保护着官邸女主人塔妮丝,寸步不离。不过现在嘛,他同样不知所踪了。” “如此说来,我王真的有可能回来了……”志留亚喃喃自语,语气和目光都闪烁出遮盖不住的喜悦之情。伍安却有些喜忧参半的意思,这些熔炉骑士,只是一个就能将大树守卫那样的敌人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如果十七个全部都聚在一起,那就是可以搅动天下大势的力量了。这股力量与伍安为伍倒罢了,如果站在他的对立面,那真是祸事一桩。 伍安暂且压下了心里的担忧,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志留亚摇头道:“我们这些人,有的是被女神陛下设置了指定的地点进行了流放,另外一些,就是随便去到哪里都有可能。我在接到那封敕令的时候,便就被送到了这里。然后……”志留亚不再说下去,而是看向了那棵大树。 “我是被一洞蚂蚁送过来的,如今再想原路返回,恐怕不太现实。”伍安同样看向那棵树,“你说那是死王子的身体生长成的,对吧?” 第86章 凤脱蚁穴破鬼困,合枪交兵入死渊(4) “没错,而且还与黄金树相连。”志留亚补充道,“似乎它是看准了黄金树剩余的活力,拼命地生长,想要攫取黄金树的能量。” “那毕竟是不死的力量。”伍安感叹道。志留亚道:“依我看来,倒更像是复仇吧。” “复仇?”伍安不解。 “我也说不准,只是觉得是这样。”志留亚耸耸肩,“死诞者们空有一副剁不烂的躯壳,唯一的追求就是生者的生命。如今受到黄金树赐福的人,生命无法回归黄金树,然而命定之死被封印,他们的灵魂没有办法死亡,于是就会这么一直活着,但身体会不断腐烂。” “我在路上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活着,却都步履蹒跚,却像是僵尸一样。”伍安顿了顿,“然而他们还都是贵族,老百姓,估计是路边的腐肉和尸块了。” “世道兴衰如此,有能耐捅破这天的,到底有谁呢?就连我王,最终都被流放。女神陛下新嫁了英雄拉达冈,迎来了神圣伟大的黄金王朝,然而朝代盛衰兴亡,终究天命而已。” “无上意志。”这个虚无缥缈却掌控操纵一切的怪诞的神出现在伍安心里,叫他痛恨得不得安生。他咬牙道:“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志留亚挑了挑眉:“这是何意?” 伍安摇了两下头,将多余的胡思乱想丢了出去,询问道:“如果我把这树杀死,让它连带着根都死亡,你有没有本事,从这里逃出去?” “从方位来看,你我所在的地方,就在王庭下面,如果这树灰飞烟灭,那么它捅出的口子,就足够我逃出去。” “既然如此,那我去。”伍安下意识的去抓腰上的黑刀,随后向着那黑树走去。 伍安刚才与志留亚切磋一场,打做平手,显露的武艺已然非凡,而且那还远不止他的全部实力。不论伍安究竟是何身份,都已经叫志留亚心存忌惮。不过现在葛孚雷有可能重回交界地,志留亚需要回到地面上探查虚实,伍安同样需要回到地面上。如此一来,二人目的暂时是一致的。既然如此,志留亚目前就不能让伍安独自承担危险,不论于情于理。她戴上头盔,提枪跟上伍安脚步道:“这毕竟是最大也是最强的死诞者,它虽然不会主动的攻击你,可是依然会有别的东西,来要你的性命。我和你一起去。” “这算是骑士精神么?”伍安轻笑。 “算是吧。”志留亚同样轻笑,和伍安来到树前百步开外。死王子的身躯俨然在那里化作了一尊王座,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正蜷着腿躺在那里,显得格外恬静。志留亚尚不认识她是何人,伍安可是看的真真切切。毕竟当时狩猎死亡d横尸圆桌厅堂的时候,她当着伍安的面,嚣张地向伍安声明就是自己杀了d。 死眠少女菲雅,如今她正躺在那死王子座上,做着灰暗的梦。 “那是谁?”志留亚问。 “死眠少女。”伍安回答,“她名字叫菲雅,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 “啊——死眠少女。”志留亚饶有兴致地看向菲雅。惹得伍安一阵好奇,问道:“你知道这死眠少女是什么来头?” “只了解一点,而且还是道听途说来的,倒也当不得真。”志留亚停了停,“她们的数量寥寥,百年也出不了几个,而且想要觉醒,除了绝对的自我意识和自由追求外,还需要些外力。据说死眠少女的使命,就是为伟大的人带去生命的的解脱。” “如此说来,死眠少女是……修女一类的人?”伍安想到这个在交界地学到的词。 “不算,不过有点像。死眠少女解脱人的方式,叫作圣娼,也就是,通过云雨这等方式,让人解脱。” 伍安的观念有那么一瞬间被击得粉碎,眉头微微皱着,嘴唇也打起哆嗦,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单纯的反感。须臾,志留亚继续道:“她们这类不洁的存在,被一切人看不起,于是她们一旦被发现觉醒了死眠的意识,那么就会被驱逐,过着流浪漂泊的生活。或许正因如此,她们才会偏执到去和行将就木的人同床共枕吧。虽然那些人都是智勇双全的英雄。” “我还是不能理解。”伍安坚持道,志留亚笑了笑:“我说过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况且我这么一说,不过是说明了她的来历,更没要求你去理解或者认同她什么。死诞者是这世界的灾祸,可谁能想到,大王子是最初的死诞者呢?” “再说这些也无用了。”伍安掏了黑刀,准备上前根除掉这棵祸乱世间的黑树。然而他上前去没走几步,一片浓雾就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住,并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伍安想起这黑雾菲雅当初在圆桌厅堂时候就曾经使用过,他向后翻去,想要从黑雾当中逃开,然而为时已晚,他自己在看到黑雾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被菲雅拖入了她的陷阱,或者说,梦境当中。 伍安挥手荡开黑雾,环视周围,志留亚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菲雅还坐在死王子座上,看上去她已经等了他很久。看到是伍安,菲雅的表情飞速的转变,先是惊诧,而后坦然道:“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难道在你心里,还有其他的人选吗?”伍安略开玩笑道。 “的确是这样。”菲雅耿直地回答道,“如果是你,我害怕我会下不去手。” “难不成你还要动手不成吗?” “所有会来到这里的人,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死葛德文大人。”菲雅的语气凛冽起来,“你也一样的,对吧?” “没错。”伍安点头,“而你,要阻止我。” 菲雅沉默不语,抬头向上看去,仿若无人道:“我想你随行的那位朋友,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倒也不是。”伍安耸肩,“她说的只是死眠少女的故事,却不是菲雅的故事。” 伍安的话让菲雅稍稍动容,她略微有些欣喜和感动道:“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但她马上又恢复了刚刚的冷漠,“可是我没有什么故事,我就是死眠少女,是她口中的,不贞不洁的人。我侍奉将死的英雄,用云雨将他们解脱。这个世界,无论哪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我们的位置。” “而你在这里,是想要为死诞者做辩护吗?” “我是为死亡做辩护。”菲雅恨恨道,“死亡,原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唉,多说无益,褪色者。既然你已经寻到此处,那你我之间已经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菲雅说完,单手一挥,五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菲雅身前,将她死死护在身后。其中三个身影,伍安看的陌生,可是有两个人,伍安却熟悉得很。其中一个是身躯都已经腐烂的莱恩尼尔。而另一个,却是罗杰尔。 第87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1) 伍安知道这是在菲雅的梦境当中,因此他现在所看到的罗杰尔和莱恩尼尔,不过都是菲雅想象出来的幻影罢了。而能够出现在菲雅的梦境,却又以身躯拦在她的身前,足以说明,他们便都是受过圣娼,或者菲雅心中的英雄了。 看到老友,伍安心里闪出一瞬欣喜,然而这欣喜和意外终究是一瞬。更多的,还是厌恶与痛恨,尽管他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来吧,许久不见,让我看看你的本领!”菲雅右手一挥,五个人各自抄出兵器,齐刷刷的向着伍安跑去。伍安并不怠慢,抻手拔出海角落日剑。首先杀到伍安跟前的是莱恩尼尔,他的身体算得上健壮,身着的圆润铠甲看着笨拙,却让他带动起一阵强风。手中细长如枝的细剑刺出,在一瞬间与他的臂膀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望伍安的心口而去。然而在他的刺剑刺出之前,伍安就已经跃起,一道寒光闪过,肉眼尚不能捕捉的刹那,剑刃已经从莱恩尼尔的脖颈上划过。因为这本就是幻影,莱恩尼尔并无鲜血泉涌,伍安的剑刃上,同样没有血迹。这倒让他有些欢欣,他不必再费力气去甩掉剑上的血,只需要安静的等待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地。 莱恩尼尔的头从他的肩膀上滚落在地,他的身子还僵在那里,其他的菲雅的英雄们,也都愣在原地,一动未动。而原本端坐在死王子座上胜券在握的菲雅,此时已经花容失色,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爬满了她的脊背,直深入到她的骨髓当中去。她不敢相信伍安的实力居然这等强大,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伍安的那一剑是何时挥出,更未看清他是如何起跳又落地的。一瞬间,这一招凝练在一瞬间。菲雅瞪大了眼,可却像个睁眼瞎一样,只觉得伍安一直都站在原地,是莱恩尼尔跑过了他的身体,然后人头落地。 莱恩尼尔这个人虽然自号无畏,但其实他并非如他宣扬的那般英勇。可是为了菲雅,他却能够穷尽自己的勇气,甘愿为她赴汤蹈火。他为了找寻最初的死诞者,千里迢迢前往盖利德,与其他人击败拉塔恩,打开前往地下的入口。莱恩尼尔孤军直入,虽然找到了死王子,可是他自己也筋疲力尽,更受到了死王子的诅咒。他临死之前找到了菲雅,并告知了死王子的所在。于菲雅而言,还从未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如此之多。莱恩尼尔不只是她的英雄,更是她的父亲。可是她能为他做什么呢?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帮助他解脱。她帮他在王城中完成了仪式。莱恩尼尔的尸体被拖入地下,而菲雅,则来到了地下,循着莱恩尼尔给她留下的踪迹,找到了死王子座。 她的父亲,这个为她付出一切乃至于生命的男人,不论是现实,还是在她的意识当中,永远的消散了。 世人都说死眠少女在觉醒的那一刻,心脏就会萎缩成一个核桃仁大小的黑色硬壳,像铅那样硬,那样沉重。她们不会流泪,身体里的水,只会从下面流出来。然而,菲雅此时流出了两行热泪,而就在她流泪那一刻,她又忘记了自己为何流泪,忘记自己为何悲伤。 莱恩尼尔,这个本就默默无闻的男人,彻底的消失了,没有人再记得他。 伍安看向其他四个人,菲雅这时候重新意识到伍安的可怖,他现在在她眼中,就是一个魔鬼。她的杀意无限的放大,那四位英雄受到她杀意的影响,身形矫健,下手狠辣,四个人一股脑冲上前去,各自挥出武器,围攻伍安。伍安打个旋子,躲过其中两人的挥砍,随后脚尖点在罗杰尔的肩膀,一踩而去,落在地上,却发现四个人已经将他围在垓心。看到伍安被围,菲雅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伍安却也惊讶,他没有想到这群被人操控的幻影还有如此的智谋。然而他们的实力远远不及伍安,纵然会使上一些手段和把戏,可是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便都是做无用功。 其中一个手拿大剑的英雄双手抡动手中兵器,从伍安身后进攻,企图将他拦腰截断。伍安飞身,与地面平行,大剑从他的身下划过。伍安调整姿态,倒挂金钩,一脚狠狠扎在那英雄的肩膀上,将他踢倒在地,并单手拿起英雄双手才能抡动的大剑,向着朝自己冲来的罗杰尔扔去。大剑劈掉了他的半个身子,但他的脚步不停,刺剑向着伍安的眉心而去,同时用死王子身躯做成的法杖放出的冤魂向着伍安奔袭而去。伍安展开托普斯力场,将冤魂挡在几米开外,随后伸出手,接住刺剑,一把夺过并撅成两半之后,将其插在罗杰尔剩下的那半个身躯里。 罗杰尔的身体化成一道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菲雅的杀意更重,可是剩下的那三个英雄,虽然他们依然包围着伍安,可是却被伍安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伍安站在原地不动,单手掐诀,几个黑洞在半空中撕裂开来,几十颗陨石从中坠落,将那三个英雄砸的粉碎。待到烟消云散之后,现场只剩下伍安一人。他收了神通和长剑,皱了皱眉头,疑惑这幻境为何还不解除。伍安不耐烦地问道:“如何,还不打算认输吗?” “……这只是,第一道试炼。”菲雅咬着牙,双眼已经流出血泪。接连不断地龙鸣从不远处传来,伍安抬头看去,一头黑色的古龙浑身闪耀着赤雷,向着他俯冲而来。 “死龙弗尔·桑克斯,为守护葛德文而来,就看你,能否过它这一关……”菲雅正鼓足了气势说着,可还没等她说完想说的话,一道乌金色的闪电从伍安身后的半空中射来。还在半空中的古龙被那闪电击中,整个脑袋被贯穿,击得粉碎。那古龙的尸体从半空中坠落,摔在地上,扬起滚滚黑尘。 伍安挥手砍开灰尘,古龙尸体还未消失,遮盖着菲雅那孤独落寞的身躯。然而伍安依然能从那破损的龙翼中窥探到她的绝望。刚才半空中飞过的那道闪电,伍安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志留亚的长枪,此时它正沿着既定的轨迹,回到了志留亚手中。伍安一挑眉,转身看着志留亚向自己走过来。此时死龙身体已经腐化消散,志留亚将枪搠在地上,不去看伍安,而是对菲雅道:“闹够了没有?速速伏诛,便给你个痛快。要是还执迷不悟,搞这些虚头,枪不长眼。” “我不能让你杀了我。” 菲雅看着她的五个英雄和死龙在顷刻之间惨死,原本悲愤的她,此刻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她看向伍安,轻笑道:“来吧,用那把刀。” 伍安将志留亚拦在原地,自己走了上去。菲雅向他袒露出光滑白皙的胸膛,伍安握住黑刀,一刀扎进她的胸口当中。 黑色的雾气从伤口当中溢出,重新将伍安和志留亚围住。而待到黑雾消失之后,两人重新回到了现实。伍安的手中依然握着那把黑刀,原本倒在他怀里的菲雅,却正躺在死王子座上。她已经没了呼吸,身体上一个伤口也无。她还是那么妖艳美丽,伍安走过去,想要触碰她,她则化成了一堆黄土,从死王子座上流下去,只剩下一块核桃仁大的不规则的铅。 志留亚无声地哼笑,伍安犹豫了片刻,将黑刀的刀尖向下,朝着那块铅用力扎了下去。 第88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2) 刀尖将那块铅击成了粉末,并死死地嵌入在死王子座上。黑色的脓血从缺口当中流出,让伍安一阵惊诧,随即他意识到,这死王子座与整棵树都是葛德文的尸体化成的,生长的这般大,怎可能不流血呢? 正在伍安遐想之际,如油一般的黑血源源不断的流出,而黑色的火焰沿着血液的路径燃烧、扩散。伍安担心这火焰误伤自己,急忙向后躲开,和志留亚站在一起。整棵树此时都被火焰包裹住,魔鬼的嚎叫从树内源源不断的传出,好像那就是地狱本身,无数的鬼魂企图挣脱束缚,争先恐后地来到人间。然而不论这嚎叫声如何凄厉骇人,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目之所及,只有源源不断的冲天火焰。 “这就是命定之死吗……”志留亚曾跟随葛孚雷南征北战,历战百千,交界地各类妖魔鬼怪、英雄豪杰、瑰景奇观,早已经见得多了。可是如今看到这命定之死的滔天之火,依然忍不住赞叹。伍安则心绪烦乱,反复地回忆菲雅的动机,以及她临死前说过的话:“为死亡做辩护”。多少追求长生不老的人,最终适得其反。如此故事,屡见不鲜,伍安早就不觉得奇怪了。他常常告诉自己,人终有一死,所以要享受每一个今天所带来的馈赠。于是他逍遥自在,仗剑江湖。而如今,真正的死亡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了,他忽然又觉得害怕。明明死的不是他,可是他依然觉得恐惧。他询问自己,却找不到原因。 他和志留亚都沉默着,一个抬头看向黑树顶上还未点着的枝叶,另一个平视,看向熊熊燃烧的烈焰。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昼夜,在此期间,志留亚带着伍安前往自己搭建的一个临时营地暂住。两个人互相分享着自己的经历,以当作这段无聊时间的消遣。志留亚对伍安知无不言,而伍安则只是说自己是褪色者而已,至于自己这一路上结交过的势力,击败过的人,都略过或挂在别人的名头上。说着说着,就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运气不好的无名之辈。志留亚隐隐觉得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但是她与伍安本就萍水相逢,等到口子打开,两个人回到地面上,就会分道扬镳。伍安不管是跟她说谎还是说实话,隐瞒或者袒露,都没什么所谓。于是他也就饶有兴趣的听着,就当是作一段不为人知的奇妙故事那样欣赏。 一夜之后,二人相对无话,各自睡下。第二天一早,二人从营地中赶到树前,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空地,乳奶般的水正从浅滩的缺口缓缓流入,原本那股难闻的腐烂臭味已经荡然无存。伍安发现了一个一个光环落在地上,像是大卢恩。可是葛德文的大卢恩已经成为了百足咒痕,眼前的光环不可能是大卢恩,除非罗杰尔对他说了谎。 就在他迟疑之际,被他放在口袋里的已经合二为一的百足咒痕飞出,漂浮在半空。而地上的光环徐徐而起,与百足咒痕结合,接着进入了伍安体内。此时葛德文与菈妮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伍安的头脑,让他一阵恍惚,险些昏死过去。好在他强挺住,喘了几口粗气就恢复过来。志留亚早已经握紧了手里的枪,看到伍安无事,她才放松,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大卢恩。”伍安气喘吁吁地回答,“是一个……修复卢恩。” “修复卢恩?”志留亚不解,伍安点点头,继续道:“就是用来作为核心,使黄金树再一次运作的卢恩。” “如果将这个卢恩放进去,那会怎样?” 伍安摇头,皱眉道:“可能会诞生出……与黄金律法截然相反的东西。” 志留亚的眉头也开始锁紧,不发一言。二人沉吟片刻,随后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头顶。几道金光从那里洒落,但是还未落在地上,就消失了。 “这距离那里有多高?”伍安问。 “依我看……”志留亚沉默片刻,“千丈还有余。” “你能行吗?”伍安的问让志留亚不屑一笑,“你可别小看了我。”她背过身去,用大拇指虚指了指自己的背后,示意伍安抓住。伍安并不犹豫,他先是捡起了地上的黑刀,将其别在腰上。随后双手抓住志留亚铠甲,并用重力魔法牢牢固定。 “抓牢!”志留亚说完,深深蹲伏后,双脚用力,腾的一下跳向高空。伍安忽然觉得自己像一颗脱膛而出的炮弹那样被射出,强大的风流让他呼吸困难,甚至双眼都难以睁开。待到速度慢下来时,伍安又觉得身下有一股暖流正向外挣扎着。还未等他诧异,熔炉百相之翼扑的一声展开,金色的羽毛如同落叶,纷扬而散。志留亚双手举枪过头顶,双翼奋振,直向黑树留下的缺口而去。志留亚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伍安经受不住强风,只能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轰的一声,王庭其中的一个大厅地板被穿了一个窟窿,弄得尘土飞扬。若是从这窟窿向下看去,就发现发现大厅以下的房间都有着一个等大的洞。这声巨响吸引了王庭当中所有人的注意,距离这里最近的蒙葛特首先感觉到了王庭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很镇定,叫城中各部继续自己的事,而他则坐镇大殿之外,等待着那许久未见的少年前来。 志留亚的这一趟追星赶日,撞破了王庭的中下层建筑,直抵达了王座之下的大厅。原本富丽堂皇的硕大房间此刻飞沙走石,黄土蔽眼。志留亚毫发未损,铠甲上连半个伤痕也无。至于伍安就没她这般姿态了。他躺在地上,虽然身上同样无伤,但是意识模糊,双眼朦胧。过了半天,他才慢悠悠的从地上坐起,观察四周。志留亚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这是我第一次带着人飞,有点没把握住没事吧?” “……没事。”伍安抓住她的手,稳稳站在地上,忽然一声雷响击在大厅地板的正中央,惊的二人在朝那里看去之前,手就已经放在了兵器上。 浓重的烟尘逐渐散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浮现在二人面前。看到对方手拿一柄大斧,伍安的长剑已经准备出鞘,谁知志留亚却将长枪往地上一横,自己则单膝跪下,向那身影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只听志留亚毕恭毕敬地说道:“末将志留亚,拜见王上!” 能够让志留亚这号人甘愿下跪称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葛孚雷。伍安一眼看去,但见对方浑身金塑一般,身高丈二有余,肌肉发达虬结,手中大斧锋利,全然一副战神姿态。伍安第一眼见了,也双腿发软,忍不住想要跪下。可是待他再细细看去,才发现这葛孚雷双眼空洞无神,整张脸僵硬无情。外加他这一身金色,极其有可能是王庭内部的某种防御机关所造出的幻象,而并非本人。 伍安还站在那里犹豫未决,志留亚则将自己的见闻一一汇报。殊不知那金像已经动起了手,抡起大斧就往志留亚身上挥去。伍安见势不妙,急忙上前推开志留亚,斧头砍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二人闪在一边,看着那金像将大斧从地板挡当中拔出,又转身向着二人砍来,伍安这才确定是王庭当中用以预防突发敌情的幻象。志留亚刚从死亡边缘逃出,稍作平复,也幡然醒悟,首先躲开金像的攻击,在地上一滚,拿回了自己的枪。伍安向着旁边闪过的同时,用黑刀甩出一道黑焰,打在了金像的肩膀上。但那毕竟是个假身,黑刀的攻击收效甚微,连一点伤痕都没能留下。 第89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3) “跪错人了不是?”伍安开口调侃志留亚,缓和自己的尴尬。志留亚撇了撇嘴,站起身道:“想来这是王庭中的某种防御机关,再往前走,就是王座御前了。” “这冒牌货有本尊的几成实力?”伍安问道。 “大概……三成都不到。”志留亚道,“我王的伟力,岂是这等伎俩所能描仿的?” 志留亚将枪搠在地板上,简单活动了两下手腕肩膀,显得十分悠哉轻松。伍安瞧她这般放松,自己也不甚紧张,但仍提剑在手。金像分别看了看两人,正在它犹豫着要向谁下手之时,志留亚忽然箭步冲上,向着金像撞去。其速度之快,远出伍安预料。这金像也有些来不及反应,只是将斧柄护在身前,却不想志留亚这一招不过是障眼法。她撞肩在斧柄,却将枪尖自下而上地刺出。枪头擦过金像的胸前,直冲着它的下巴而去。金像急忙抬头并向后躲去,然而伍安并不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他先是一脚踢在金像的身上,而后又抽剑砍在它的腿弯处,叫他单膝跪倒。 此时志留亚已经抽枪在手,准备第二次的攻击。伍安也已经备好了脚步,往它咽喉刺去。这金像倒也不死板,看自己处于劣势,张嘴大吼一声,全然不似人声,而是雄狮的怒吼。志留亚和伍安的硬马功夫已经是落地生根,然而这吼声一响,二人只觉得两耳灌风,几近失聪。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二人身体疲软,松懈下来。这金像便抓住时机,抡圆了斧头,往二人颈项砍去。眼看那宽刃就要砍下志留亚的头颅,一块巨石忽然砸下,将金像砸倒在一旁。从死亡边缘捡回条命的志留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感觉脚下地面不住颤抖,头顶灰尘碎石簌簌而下。支撑着这大厅的大理石玉柱,已经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裂痕。 “这里要塌了!”志留亚说完,用枪格开金像的大斧扫击,后撤到伍安身边道:“你先走,这里有我。” “你没有把我一个人丢在地下,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伍安堪堪站定,却被志留亚喝止道:“现在可不是讲什么情义的时候!我说让你走,那你最好马上给我走!” 大厅此时已经分崩离析,志留亚没有时间和耐心再去等伍安的答复。她抓起伍安,向着身后的门扔出去,随后挺枪而上。伍安稳住身形,还想要追上去帮忙,大厅的天花板彻底的坠落下去,将伍安的前路挡住,一丝光芒都透不过来。神奇的是,他的所在距离大厅不过几步而已,这长廊居然完全不受影响,纹丝不动。伍安咬了咬牙,点了星光照明,转身向着唯一的出路而去。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伍安拐过一个转角,发现前方有光,忙不迭地赶了上去,站在阳光之下。比及他的双眼不再受强光的遮蔽时,眼前的景象直叫他叹为观止。一条白大理石砌筑而成的大桥直通前方宫殿,大桥宽只六尺,离地大概已有百丈。从这桥上往下看去,直叫人把心都吓出来了。 伍安咽了口唾沫,紧锁的眉头稍稍放松。他屏息凝神,走上桥去。此时万籁俱寂,整片天地仿佛只有伍安他一人而已。他向着西边看去,企图望到火山军,或者银色泪滴化成的士兵或者猛兽,但可惜的是,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残烟和高耸的王城古建,其余的再多,他便看不到了。 一种莫大的孤独瞬间抓住了伍安的心,叫他惴惴不安起来。他强稳住心神,告诉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他走过了长桥,沿着阶梯一级一级上去。大殿的门虚掩着,他伸出手将其推开,赐福微弱的光芒透过门缝闯入伍安的双眼。宽大床上盖着一层柔软的白鹅绒褥,更兼蒙了一层轻柔的米色布料。白色的轻纱从大殿的顶上垂下,直到地板又多出二尺有余,将整个大床都遮盖住。烛台上的漆色还闪烁着古朴高贵的光,然而上面没有烛火,连蜡也垂垂老矣,残败不堪。一股好闻的残香还游荡在这间殿宇当中,伍安嗅了嗅,貌似是桂花的香气,倒很像是梅琳娜身上自带的香味。让伍安忍不住回忆起他与梅琳娜初遇的时候。 他向着赐福走去,点亮之后复向前几步,挑开了遮盖着大床的半透明的白纱,大床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金色的面纱安静地躺在那里。 伍安伸手去拿,将面纱捏在手里端详。这面纱的做工极其精致,然而除此之外便就没什么稀奇。伍安走到一面铜镜前,将面纱蒙在头顶,打扮了一阵,发现自己实在享受不来这样的装扮,索性将面纱攥在手里,又四下看了看大殿的其他地方。这里虽然无人,却不显得荒凉,显然是日日都有人到这里来打扫一番,才惹得这般的洁净。 伍安猜想这里就是玛莉卡的闺房,毕竟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有福气和权力享受这等床铺呢?伍安唏嘘着抚摸了两下那轻柔的褥子,忍住想上去坐一坐躺一躺的想法,进了连通着另一段大理石长桥和大殿的廊桥。 廊桥的顶被伍安走到了底,露出了头顶的红日。然而在顶天立地的黄金树的光芒和其枝叶的遮盖下,那点日光,却显得微弱不堪。伍安从桥下缓缓向上望去,视线从黄金树的树根一直望到树顶,而后又回到了依傍着黄金树而建造的真正的王庭大殿,以及种植有金秋树木的圆形场地。这等盛景,只叫伍安觉得气血闷在自己的胸口中沸腾翻滚,让他半天才能缓出一口气。一个披着破斗篷的瘦骨嶙峋的身影正若隐若现在大殿当中,伍安猜得到,也看得出,那就是恶兆王蒙葛特,王城罗德尔的底牌。他将多余的视线收回,调整呼吸,踏着稳健的步子级级而上。就在在步到一半之时,一个声音拦住了他。伍安心里一阵惊喜,转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梅琳娜从寝宫的阴影当中缓缓走出,穿过了廊桥,站在白玉石的台阶上面,抬头看向伍安,说道:“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吧。”伍安嘴上如此说着,可心里的确是觉得与梅琳娜分开已经许久。如今再见到她,便油然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梅琳娜移目向床上的金色面纱,竟显露出一丝怀旧与羞涩,伍安瞥到,也倍感意外。梅琳娜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怎么再次相逢,看到一个面纱就使她露出这副神情。 “这是玛莉卡女神的东西,叫作拟态面纱,可以让使用者变化成任何人或者事物。在过去,玛莉卡女神还与葛孚雷是夫妻之时,玛莉卡女神常常用这东西,来逗乐葛孚雷。然而将他驱逐之后,玛莉卡女神另寻新欢,便没有这等闲情雅致了。” “看来你去这一趟,知道了不少事。”伍安抱怀笑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伍安不经意的一问让梅琳娜心惊肉跳,她沉默着,低着头,似乎难以启齿。伍安以为自己冒犯了梅琳娜,刚想要开口道歉,梅琳娜抢先一步道:“知道了,从头到尾,一点不差。而且……”梅琳娜又住了口,犹豫着要不要向伍安坦白。伍安看她为难,说道:“不想说就不说了,你待在这里,我去会会蒙葛特。” 梅琳娜快步上级,伸手按住伍安的肩膀,随后和他并肩而立:“恶兆王强大无比,你我共同对敌。” 第90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4) 伍安挑眉,问道:“你确定吗?” 梅琳娜点头:“玛尔基特不过是他留在史东薇尔的一个分身而已,其实力连蒙葛特的十之一二都不及。千万不可存任何的侥幸与轻敌的心理。” 梅琳娜面色凝重,使命短刀也早早的攥在了手。伍安知道她对王城和蒙葛特的了解远胜于自己,看到她这等严肃,伍安也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转首看向前方,点头道:“我知道了,来吧。” 两人穿过宽大的门廊,来到场地之上。此时围绕着场地种植下的花树开得正盛,金洒白玉,火燎半空。伍梅二人踢碎脚前碎金,眼见得百步开外的殿宇化成一片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佝偻瘦削的身影从黄金树的缺口当中缓缓步出,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开口道:“不受赐福的褪色者,来到御前,有何贵干?” “好久不见了,王上。”伍安向蒙葛特点头致意。 “自封为王,反倒客气。”蒙葛特冷笑一声,对伍安十分轻蔑。 “我想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我是来接管王城的。”伍安道。 “哦?”蒙葛特显得饶有兴趣的样子,“你是想成王吗?” “不错。” “那可能让你失望了,”蒙葛特平静得有些沮丧,配合他那丑陋苍老的模样,更显出一丝可悲,“没有人能够成王。” “不试试怎么知道。”伍安的回应让蒙葛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叫伍安费解。原本积攒起来的信心,也在蒙葛特这无情又苍凉的笑声当中亏失了大半。 “当年他们聚到一起都没能做到的事,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蒙葛特大声威吓,居然让伍安心惊肉跳。他在交界地遇到过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经受过的艰难困苦也不在少数。然而现在,一个行将就木的半神,拄着个拐杖驮着个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蒙葛特从伍安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同时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半神。他们大多已经被伍安杀死,而他们的大卢恩在伍安手中,为他所用。往日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来,有些伍安还未结交或击败的半神,也在他眼前出现,搅得蒙葛特怒不可遏,他咬牙恨恨道:“啊……你们也来了,黄金葛瑞克,蒙受天赐的孪生子,米凯拉和玛莲妮亚。拉塔恩将军,拉卡德判官,月之公主菈妮。” 蒙葛特的大哥葛德文只出现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的大卢恩萎缩不全,就连幻影都是那么残破,倒映在蒙葛特干在眼中的泪水里。至于蒙格,蒙葛特收到了他失踪的消息,想来下水道已经被大水淹没,但蒙格也难逃一死,可是伍安身上并没有蒙格的大卢恩,看来蒙格的确是失踪,反倒叫蒙葛特松了口气。 他沉了口气,右手抬起那根巨杖,狠狠地敲在地上:“都是一丘之貉!狼子野心的叛徒!”蒙葛特一声怒吼,右手用力一捏,整根巨杖分崩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足有七尺之长的曲剑,剑刃弯曲锋利,剑身黑红交加,渴饮鲜血。 伍安看蒙葛特已经亮出了锋刃,立刻提振精神,从恐惧的围攻中解脱出来,拔了双剑在手。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蒙葛特剑指伍安,愤然道:“为野心之火摆弄的掠夺者啊,就在你那愚昧的墓志铭上,刻上我末代之王蒙葛特之名!”蒙葛特言罢,横剑挥出一道剑气,霎时间天地昏暗,唯有血红。 猩红的剑气横出,伍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天地失色,唯有刺骨的寒霜和令人战栗的恐惧。足以切开任何强韧身体的剑气直冲着伍安面门而去,不打算给他任何可以苟延残喘的机会。伍安当机立断,拔出辉石剑,心中快速念诀,然而辉石剑却毫无反应。伍安这时候忽然醒悟,任何法术都无法在王城当中施展。飞在半空中的他失去了法术的庇护,竟然有些慌神。好在他反应够快,一招蛟龙探海,双剑交叠,身形螺旋着向下而去。蒙葛特咒剑与伍安的双剑击在一起,耀眼的寒芒映射而出,好似一帘若隐若现的帷幕。这时候天光重现,伍安的双眼幽而复明,他刚刚看清楚,就被蒙葛特抓在手中,被他一把扔了出去。伍安展开鬼蜮遮影步堪堪站稳,蒙葛特手持着咒剑,飞快的速度呼啸出嘶哑的风,势要将伍安撕碎。 在伍安多次尝到了黑刀带来的甜头之后,伍安便总是想着用黑刀来解决问题。在面对蒙葛特时,他的第一反应同样是去抓腰上的黑刀。可是蒙葛特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伍安看清楚他动作的时候,蒙葛特的剑刃已经逼向了他的颈项。伍安不再打算取巧,而是用自己的实力,与蒙葛特战斗。虽然蒙葛特挡了他的路,可是蒙葛特在他心里是伟岸的,这些企图以一己之力维护现状、保护现状的人,他们固执,却也固执地伟大。如果伍安不使出浑身解数,便就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更对不起眼前的强敌。 伍安不再留手,在蒙葛特的剑刃划开他的身体之前,他就已经向着侧面闪去,利剑猛如闪电,直朝蒙葛特的头脑而去,不留一丝情面。蒙葛特收力转身的同时,左手抓住了伍安的辉石剑。伍安一愣,那只手同样用力,不肯让过。蒙葛特连剑带人整个提起,并用力掷出。伍安又一次被蒙葛特丢飞出去,辉石剑在这之前就被蒙葛特捏成了碎片,而且他那只手还毫发无损。蒙葛特将残留在手中的碎片向伍安丢去,每一片都向着伍安的要害或关节处飞去。伍安挣扎着起身,用海角落日剑挥成一道屏障,随后脱力半跪下去,气喘吁吁。只是两个回合,蒙葛特就让他落了如此下风。细汗冲过他的睫毛,融到他的眼睛里,伍安却不敢眨眼。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头脑更是发胀到几欲裂开,但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害怕自己一旦放松,蒙葛特就会趁此机会,在一瞬间要了他的命。蒙葛特并不急着追击,他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脊背佝偻,却伟岸高大。他目光如炬,将伍安视之为卑劣。 “就这点能耐吗?”蒙葛特的唉声叹气中充斥着不屑与可怜,“看来王城之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居然能让你这宵小之徒活到今日,还甘愿为你卖命。” 伍安并未回应他,只是看向他那双眼睛。尽管寒光遮天蔽日,可是蒙葛特的眼神,伍安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二人对视,剑刃的锋芒已经淡去,只剩下心力的对抗和交锋。伍安的手有些松了,但随着自己的心逐渐发硬,他更握紧了剑柄。逆刺被他攥在左手,刀刃因为重现天日而变得兴奋渴血,遍布刀身的血管一涨一缩,猩红的血气从中蔓延。 伍安又一次发动猛攻,蒙葛特同样向伍安冲去。两人剑锋相向,足以弑神的四尺剑与咒剑的伟力交织,生死的边缘在瞬间具现,从那隔绝阴阳的缝隙当中飞纵出灰白的粉末与气浪。红黄两色的树叶与鲜花随着强风,宛若滔天的烈焰,在日光下翩翩起舞。浓稠的烟雾将场地中心的圆遮盖的密不透风,久久才被一阵压倒性的力量荡开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随后逐渐消散开来明明伍安已经被蒙葛特压制住,动弹不得。伍安的海角落日剑,此时成为护住伍安性命的最后一道屏障。原本坚韧的剑身在蒙葛特的伟力之下,宛如一根硬被撑起的苇草,随时都有可能被蒙葛特压垮。伍安的双腿一点点的弯曲下去,身形越来越低,他的牙快要被他咬碎,全身的力气都被他动用起来,可不管他如何反抗,就是无法扭转被动的局面。蒙葛特就像一座大山,他只是单纯的用剑将伍安压着,就叫他没有任何办法还击。 第91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5) “最后一次机会。”蒙葛特松口,双手的力量却毫无缩减,“俯首称臣,饶你不死!” 伍安此时全身用力,根本无暇说话。只要他的唇齿敢放松一下,他就会被蒙葛特压垮,进而劈成两半。就在此时,伍安的胸口处忽然生长出一对手臂,伍安还没反应过来,蒙葛特的下巴就被一根铁棍击中,随即将他击飞出去。压在伍安身上的力量瞬间倾颓,伍安松懈下去,身上出的汗已经将他浑身淋遍。他想就这么瘫倒在地上,但蒙葛特还站在他眼前,他不能松懈,只能硬逼着自己站起来。梅琳娜单手将长棍横在身前,站出子午相,右眼中闪烁出神只才拥有的威严,让蒙葛特恍惚了神。他的亲生母亲玛莉卡被囚禁在黄金树中,而眼前这个胆敢向他亮出武器的女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玛莉卡的气息。 “……原来你还活着。”蒙葛特的声音平静,并无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与感动。然而梅琳娜此时在他眼中,确是玛莉卡的姿态。 “我跟你不熟。”梅琳娜微微摇头,“不觉得现在说什么俯首称臣之类的话,太晚了吗?” 梅琳娜嘲弄一般的语气让蒙葛特的愤怒升腾不减,他二话不说,浑身绷紧,像只离弦的箭一样,横剑向着梅琳娜砍去。剑刃切开了梅琳娜,却像是切到了一团棉花。蒙葛特一下迟疑,胸口就传来一阵疼痛,像是细针插入皮肤。他还未觉得如何,一阵绞痛叫他哀嚎不已。梅琳娜在蒙葛特攻击之前就已经回到了伍安身体当中,只留下一个不可触碰的假身在那里迷惑蒙葛特。蒙葛特砍了个空,也让伍安钻了机会。他拔剑低身,两把利剑直插向蒙葛特的胸口,随后用尽全力凝动剑柄。半神滚烫的血从伤口中滚滚而下,沿着剑身滚烫到伍安的手臂。但伍安全然不管,只是一个劲地发力,将剑刃像欲图破土的蚯蚓一样,拉直身躯只顾向上钻去。 蒙葛特的大卢恩感受到了宿主受伤,金色的微光出现在他的胸口,不断填补他流失掉的血肉。蒙葛特感觉有些恍惚,大量的失血让他的意识堪堪。他集中精神,大喝一声,短暂地遏制了伍安的行动,随后一脚踢在伍安的胸口处,将他踹开,并拔出还插在自己胸口的剑,朝伍安投掷而去。 伍安滚身躲开长剑,同时将逆刺掷出。布满了血管的匕首插入了蒙葛特身体只有半寸,就拉扯着几根血丝几块碎肉,掉在了地上。而刀刃上的血却和蒙葛特的融合在一起,就像微弱的火把跌落到了一大片油上,燃起了火焰。蒙葛特的胸脯立刻被火焰布满,他身上破烂的斗篷也跟着被点燃。蒙葛特怒发冲冠,身上青筋暴起,势要将伍安碎尸万段。他头顶蜿蜒扭曲的噩兆之角开始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黄光,好像预示着有什么危险要发生了。 伍安撑着身子站起,蒙葛特的身躯还在燃烧着,却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嘴中不时呕吐出黄色的液体,让伍安觉得无比的恶心。蒙葛特高高举起左手,天空忽的一暗,随后亮如白昼。伍安抬头看去,闪亮出光芒的正是天空的满满星斗,然而星斗们并不安于天上,而是雨水般的急速下落。伍安终于看清楚了那些星斗的真面目——利剑,一把又一把的利剑,接二连三的从天空中落下,形成了一场大雨,叫伍安无所遁形。 伍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他想要展开托普斯力场,但已经来不及。就在他要被万箭穿心之时,几根细弱的嫩芽从他的身体上钻了出来,并不断的生长。伍安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自己的身体当中盘踞,并不断扩大它的领地。嫩芽们不断生长、强壮,变成了一个个粗壮的枝干。它们弯曲缠绕在伍安身上,宛若一尊藤木做成的铠甲。一道金光将伍安彻底包裹住,以他为树干,这道金光四射而出,金黄色的树叶在枝头稳稳站住,丝毫不动。 “黄金树恩惠……”蒙葛特身上的火渐渐熄灭,而他眼中的火却越烧越旺。他看清楚了那个女人,那个自打自己出生就将自己抛弃的女人。他没有和她交流过,没有感受过她的爱,可是蒙葛特还是如此甘愿地守护着她破碎不堪的遗产,守护着这个倾颓残败的王朝。 他总是这么固执。一厢情愿,不为自己,只为别人。 梅琳娜的身影在伍安面前忽闪,伍安感觉到身上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将他包裹住的黄金树已经消失,那道庇护他的金光也已经消散。伍安躲过两把飞剑并接住,朝着蒙葛特奔去。蒙葛特看到他双手持握金剑,知道他已经能够掌控黄金律法,一时间恼怒至极。哪怕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那个女人还是选择帮助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非她的亲生儿子。蒙葛特左手唤出一把大锤,在剑雨当中与伍安酣战。黄金树前尘土飞扬,遮蔽天空,只剩下从天上不断降下的神剑,在一片雾霭当中彼此相撞。这一场大战让王城上下震动,所爆发出的震荡和冲击,简直让人误以为末日当头。 当王庭当中的精锐骑士们赶到黄金树前之时,战斗依然没有结束。此时伍安已经打碎了手中所有能用的金剑,捡回了海角落日剑与蒙葛特交战。面对蒙葛特,他刚刚受梅琳娜赐福所学会的黄金律法如昙花一般,只是刹那的盛放,而后就被更强烈的力量熄灭。而蒙葛特,同样觉得伍安棘手。他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亲率城中健儿抵抗叛军,见过无数的英雄豪杰,可像伍安这样能将百家功夫融会贯通的,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有伍安这么一个。二人不拼玄机妙法,只凭着手中的剑来说话。当所有的权谋伐术都被用尽,最终只有武士的对决可以解决一切。 流水剑法使伍安的长剑犹如一条软鞭,缠住了蒙葛特,却又不收紧。留出些许的空隙,又不给他反抗的余地。他辗转腾挪,用自己身形的优势,对蒙葛特展开全方位的围攻。蒙葛特只觉得自己被一团水作的幻纱笼住,挣脱不得。但他并不发力,也不挣扎,只是平和地挥动咒剑,让伍安不至于伤及自己。他知道流水剑法的大名,更见识过流水剑法的厉害。当年王城一战,能够飞越高空的拉塔恩被他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师承流水剑士,号称天下第一的玛莲妮亚,也没能伤损蒙葛特一分一毫。蒙葛特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待水流击打岩石时,留下的那一瞬间的痕迹。 他感觉时机到了,于是俯下身子,背扛咒剑,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的声音将伍安用剑形成的包围圈荡开。伍安的剑还停留在那里,忽然间天地一阵旋转,后背便重重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顺着脊椎蔓延到全身,伍安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哀嚎。蒙葛特并不手软,想要趁此机会彻底了结伍安。 剑刃朝着伍安的胸膛扎去,伍安的身体自己先一步动了起来。还未缓解开来的痛苦撕扯着伍安的神经,更叫他苦不堪言。然而身体遭罪,眼睛却越发的明亮了。当看到自己的剑躺在蒙葛特身后的时候,伍安稍稍振作了些精神,他的身体更是先他所想,鬼蜮遮影步施展开来。伍安捡了剑在手,随后一道血刃拦腰砍向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梅琳娜一棍将剑锋甩走,自己将伍安护在背后。 第92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6) 蒙葛特看到梅琳娜的眼神,那眼神平淡,凝结着许许多多的情感,不甘,怜悯,慈悲,仇恨。像是一潭看不到底却又清澈的湖水,那么让人向往,那么让人厌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蒙葛特质问梅琳娜,却又好像越过了她,在向其他人说话。 蒙葛特的眼神似有泪光,居然叫梅琳娜心有不舍。她意识到自己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之后,有些时候,她不完全是她自己了。她将铁棍束在腰上,说道:“我别无选择。” “不……”蒙葛特摇头苦笑,指向伍安,“他就是你的选择。” 蒙葛特说完,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他的咒剑还闪烁着摄魂夺魄的可怖寒光,却无法为蒙葛特释放它积攒已久的怒火。地上的坑洞和干涸又新添的血迹,已经说明了战斗的残酷,还有他的伤势。 梅琳娜略有不忍,背过身去,种下一棵小黄金树,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暖光。已经浑身无力的伍安靠着这一点点的力量恢复,和蒙葛特缠斗,使他的体能彻底达到了极限,更是险些要了他的命。梅琳娜给她喝下蓝色露滴,这才叫他咳嗽了两声,勉强有力气开口说话:“认输吧,在局面无法挽回之前。” 蒙葛特皮笑肉不笑:“你在杀了葛瑞克之前,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伍安稍稍一愣,感觉心脏被蒙葛特一句不算硬朗的话给触动了。伍安眉头紧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是在劝我归降你,还是在向我求饶?”蒙葛特偏移眼神,“好好想一想吧。” “把剑放下。”领头的骑士说道,“我不会再讲第二遍。” “都退下……”蒙葛特咳嗽不止,血丝黏着他的牙齿垂垂欲坠,连出许多的赤珠。他的双眼已经全红,怒视伍安,简直要瞪出血来。伍安此时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但看到蒙葛特的眼神,心鼓打的还是厉害。 骑士们看蒙葛特难以再战,没有一个退后,蒙葛特又是一声大喝,才叫他们后退。蒙葛特拄剑站起,擦去嘴角鲜血。他一副垂垂老矣的病态模样,随时都可能倒下。但他如炬的目光,又透射出强盛的生命。他这一生,自从母亲腹中产出,就被遗弃于王城下水道,与其他噩兆为伴,未见过一天的光明。比及法环破碎,天下大乱,他又甘愿扛起大旗,护卫王城。并非受任,并非奉命,而是发自内心的爱。尽管没有人爱他,甚至他的亲生母亲都不爱他,他也依然选择去爱。 然而就是这么一颗怀揣着无私之爱的心,却还是无法打动黄金树。于无上意志而言,蒙葛特只是蝼蚁,他太过于渺小,以至于他所珍视的一切,他所爱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无关紧要。无上意志想让谁成王,谁就是王。就算这个谁是一只癞蛤蟆,有了无上意志授予的冠冕,那么它就是王。 蒙葛特为摇摇欲坠的黄金王朝付出了一切,延续了这王朝多少年的生命,终究都做无用功。蒙葛特心头不甘,可是无能为力。天意如此,人力如此。就算他,也捅不破这天。 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体面的死。 “难道他真是天命所归?”梅琳娜选择了伍安,这让蒙葛特也随之怀疑起来。他虽然于玛莉卡或梅琳娜没什么感情与同情,更无一丁点友好的记忆,但是玛莉卡毕竟神算,梅琳娜同样是神人之影,她们所挑选出来的人,或许真的可以成王。 可是坐上那王座,充其不过又一个无上意志认可的傀儡罢了。朝代更迭,周圆循环。不管谁坐江山,都改变不了这循环。 他用自己残破的身躯镇守着王城,让这世道看上去还不至于那么破败。他不想承认乱世,可是王城已然孤立无援,甚至成了众矢之的。 他已经守不住了,所以他拿起了手中的剑,他要向伍安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可是他又犹豫,他想到了城中的那些武士们,他们怎么办?要告诉他们,他们信错了人,去向新的王者俯首称臣吗?他没有那么卑微,那些武士同样不会接受。 那么就尽管放手一搏吧。 蒙葛特双手持剑,向着伍安冲去。他每跑出一步,地面就震颤一次。然而他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伍安只是站在那里不动,都有把握将剑插入蒙葛特的心脏,并叫他无从躲避。可是伍安的手已经软了,他向来敬重英雄,尽管他们固执的无可救药。 眼看蒙葛特的剑刃就要将伍安整个人都劈开,伍安的剑已经刺出,却像是刺进了棉花当中。梅琳娜拦在二人身前,她一只手抓住了伍安的剑,另一只手攥着使命短刀,不偏不倚地插入了蒙葛特的胸口。巨大半神的身姿遮盖住梅琳娜的面庞,看不出滚动在她眼中的光泽。蒙葛特干笑两声,向后退去拔出使命短刀,却没有血喷出来。 他的血早就已经流尽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干瘪下去,渐渐变成了一个灰黑的干尸。斗篷遮盖住他不堪的身体,让他看上去不那么脆弱。这时一阵风吹过,斗篷的衣角悠悠扬起,更显得他落寞。他支撑不住,倾倒下去。梅琳娜上前接住他,将他慢慢平放在地上。蒙葛特已经干涸的眼球闪烁出最后的光芒,随后彻底沉寂下去,唯有他的嘴还在一开一合,说道:“没人可以成王……” 梅琳娜捡起使命短刀挂在腰上,伸出手抚上蒙葛特沉重的眼皮,让他合眼。她起身面对伍安,他有些痴傻地向着梅琳娜笑,那笑声飘飘荡荡,像是被风抽乱的雨丝。雨丝还未落在地上,伍安便就脱力,身体前倾,向着梅琳娜倒去。梅琳娜站在原地不动,张开怀抱,将伍安抱在怀中。伍安的下巴放在她的左肩上。和蒙葛特交战使他心力交瘁,他眼皮沉重,倦意十足,嘴里不时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双臂就那么垂着,环视四周,王庭骑士早就已经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刀枪剑戟,明晃晃对准了二人。蒙葛特于他们而言,便是救世主,是他们穷尽几世都无法报答得尽的神,可是现在,他们的神被一个和他们孩子的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杀死了。 一颗赤金混杂的圆环从蒙葛特的身体当中飘浮而出,融入到伍安的身体当中。那是蒙葛特的大卢恩,它出现在众人面前并选择了伍安作为它新的宿主,说明蒙葛特已经回天乏术,再无复苏的可能。然而蒙葛特的尸体并未腐烂,只是如枯木败花一般凋零在那里。 伍安体内的大卢恩依照着原本法环的模样,排列合扣在一起,黄金律法的力量涓涓细流般的走遍伍安的身体,让他慢慢苏醒过来。然而尽管他意识已经恢复,他依然不肯离开梅琳娜的怀抱,像个失去安全感的孩童一般,依偎在那里。 梅琳娜的眼中飘过一丝怜悯和温柔,然而只是一瞬,她的心又忽然抽紧,眼中的柔情一扫而空。她看向那些包围他们的武士们,“都把兵器放下吧,武士们。”梅琳娜开口道,言语中仿佛有钟鼓回荡,宛若神音。“赐福王已死。” 梅琳娜的声音和眼神带有一股不容违背与忤逆的威严,她只是动动嘴,就好像是强迫着那些金甲武士丢盔弃甲,向她下拜。一股难以言表的压力挤压着这些武士的大脑,使他们心绪烦乱,但他们的手依然很稳,不曾丢弃他们的武器。 第93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7) 梅琳娜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仅凭眼神环视他们。武士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她的眼睛,待到那眼神从自己身上游移开后又看向她。此时一阵大风吹起,搅动所有人的视线。赤叶黄花飞扬飘洒,黄金树外面一层枯槁的树皮纷纷脱落,现出一个通路。树皮铺陈在地上时,又聚拢成一条散发出黯淡光芒的大道,直通向黄金树中。 “去吧。”梅琳娜在伍安耳边轻声呢喃,她把伍安扶正,并让他转身。恍惚之间,伍安仿若看到了一道弯弧悬挂半空,像是垂卧在天空的残月,只是那颜色金灿灿的。弯弧的尖头穿过了一对掌心,将一对干枯纤瘦的臂膀悬挂起来。一具毫无生气的干枯尸体垂头,浑身上下只腰上系一个黑雾构成的裙摆,胸膛到腹腔被掏空,空无一物。半黄白红的头发,遮盖住死者的脸,看不到面容。 这是一个已经被赐死的鬼,就这么被吊在暗无天日的黄金树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日子。显赫声名离他而去,荣华富贵终成土灰。他在那里,饱经刑苦,也是在等待。 一层透明的金色覆盖住伍安的瞳孔,像是雪花消融在一汪凉水当中,化开蔓延到四周。伍安转身看向梅琳娜,她的眼睛里同样是那一样的金色。而那些武士看得也清清楚楚,蒙葛特双眼当中的王者的光芒,出现在了伍安的眼中。 “去吧。”梅琳娜向他点头。 “所以说,这里就是一切的终点?”明明距离成王只差几步之遥,伍安却在此时迟疑起来。种种过往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一拥而散。他走上树皮铺陈出的道路,踏上白玉石的阶梯,向着黄金树的入口而去。然而就在伍安即将要走进黄金树时,那些武士终于看不下去,各个也顾不上什么阵型,一拥而上,想要将伍安就地正法。在他们心中无比伟岸的蒙葛特,为王朝尽心竭力,肝脑涂地,却从未受过黄金树的恩赐与封赏。伍安一个靠着好运的江湖浪子,不过结交了一些乱臣贼子而已,才能杀到王城来。他做的事和蒙葛特比起来简直微乎其微,可黄金树,甚至玛莉卡女神的代行者,都将他视作正统的继承人,他又凭什么?就凭他是天命所归? 那些武士们才不信这个邪,他们无视梅琳娜,将她晾在一旁。而梅琳娜同样不在意他们,眼睛紧紧盯住了入口。伍安的胳膊已经伸入了树中,黑色的荆棘缠绕而出,在他的双臂刺穿之后,便紧紧缠绕在一起。荆棘蔓延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瞬间,伍安都没有感到疼痛,大卢恩正不断地帮伍安修复着伤口,可斩不断穿透他双臂的荆棘。他的身后还有着叫嚣要砍掉他脑袋祭奠蒙葛特的武士,若是再不挣脱,他就要被碎尸万段。 一阵微弱的光亮从那些荆棘的尖刺上传来,进而一阵冲击,将伍安和企图上前来的武士全部吹飞出去。伍安的双臂传来阵阵刺痛,直入骨髓当中。就算是大卢恩,也没有办法消除这疼痛。他咬牙忍着,翻身从地上站起,抬头看去,黄金树的入口被荆棘死死封住,不容许任何人进入。 “黄金树会拒绝一切人。”梅琳娜这时开口,她走到伍安身边,握住他的双手,治愈的黄金律法施展,伍安双手的刺痛感荡然无存。 “这是黄金树的诅咒,”梅琳娜解释道,“这诅咒会一直折磨你,并逐渐扩散。先是双手,然后是臂膀,最后是全身。随后,你的身体里会长出钢铁一般硬的荆棘,将你整个人刺穿。目前只有黄金树恩惠能够医治,但是只是缓解疼痛而已。” “你这么说,就肯定有法子吧?”伍安听出了梅琳娜还有半句未提。 梅琳娜点头:“前往巨人火山,只有用火山那口大锅中烧出的火焰,才能彻底去除。” 伍安苦笑:“这么说,我还得去到锅里炸上一炸?” “那倒不用。”梅琳娜伸出手,抓住了射向伍安脑后的那支箭,随即动了动手指,将其折成两段。 “各位,新王已昭,何必再负隅顽抗呢?”梅琳娜站到武士们面前,垂着斗篷与众人说话。胡伦站了出来,道:“你们杀死了王上,的确算得上勇猛。可是,你们的军队,终究没办法与我们抗衡,如今你们只有两个人,还是投降吧。” “蒙葛特在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投降。现在他死了,就更不能投降了。”伍安回应道。 “你们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杀退,至于冲进城的那些泪滴,和那头自以为是的古龙,也被我们赶出了城,我劝你还是……” 胡伦话未说完,刀刃就从他身后逼到了他的脖颈上。一群武士各自挟持一个人质,肩靠着肩,刀枪剑戟纷纷朝外,背对着胡伦,将他围住。站在他身后挟持住他的人丢下头盔,扔在地上,竟然砸出了条条裂纹。那人笑了笑道:“想要杀我,异想天开。” “……兰斯·桑克斯!”胡伦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名字,钱塘扯着他转了一圈,面对那群真正的武士。至于泪滴们,则是很识相的让出了一个空缺,让对方看清楚胡伦。 “不过有一句话你没说错,”钱塘咬了咬牙,“我们费了那么大心思造的优势,就这么被你们压下去了。” “……你们别管我!快诛杀逆贼!”胡伦冲着那群武士大喊,然而武士们犹豫踟蹰,不敢上前。钱塘笑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身边的小伙子们着想吗?”她一边说一边退后,将梅琳娜和伍安带到了城墙边上。王城军队已经将场地占满,将几人逼到了一角。 第94章 龙陨星飞假弄真,金碎天红王见王(8) “我看我们不用谈什么条件了。”钱塘说完,一把将胡伦推了出去。胡伦踏出两步,迅速转身拔剑,直朝着钱塘的喉管砍去。钱塘徒手接住,不做停留,喊上伍安和梅琳娜一同从城墙边上跳下。他们身后的军队万箭齐发,那些泪滴聚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等到众人落下城头时,才迅速化形逃离。众兵围堵在城墙边,一头巨龙飞跃墙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飞离了王城。 钱塘将两人带到了距离王城大门五百里的联军营地,没做安顿就先去通报伍安回来的消息。梅琳娜守在他身边,看他双手发抖,表情吃痛,知道黄金树的诅咒又开始发作了,于是握住他的手,再一次治愈他。 “我看你不如把这一招教给我好了。”伍安扯了扯嘴角,勉强地笑,“免得我还得随时随地需要你照顾。” “黄金树的诅咒,只能别人用恩惠来缓解。”梅琳娜松开伍安的手,曾经亲密无比的两人,此时面对着面,却感到彼此远在千里。伍安看她,只觉得是个什么神明,怀着一颗不为人所知的心,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而梅琳娜看他,越来越觉得他的笑,不再如往常一样。 “接下来该怎么做?”伍安问。 “点燃火焰大锅,从中取火,烧掉荆棘。”梅琳娜回答,“如果要去雪山,我们就需要下亚坛高原再乘船到山脚下,这就需要花掉我们不少的时间。而如果走近路,我们不到一天,就能够抵达山上。” 伍安默默看向梅琳娜,叫梅琳娜有些踌躇:“我知道我不可信,可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想要进入黄金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梅琳娜偏过的眼神迟疑了少许,继而转向伍安。伍安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那垂死的神,心里一阵疑虑已经变成了事实,然而他并不多说,只是笑道:“干嘛说这么生疏的话,不就是雪山嘛,说实话,我还真就没爬过雪山呢。况且,我还得治好自己这手抖的病呢。”伍安露出会逗梅琳娜开心的那一抹浅笑,然而梅琳娜不为所动,只是起身离开原位,站到了伍安的身后。梅琳娜刚刚落脚,菈妮就带着人进了大帐当中。她蹲在伍安身边,将手搭在了伍安的手腕上,沉吟片刻后皱眉道:“你中了毒。” “黄金树的诅咒。”伍安点点头,转而看向梅琳娜,“不过阿梅已经给我解毒了,不用担心。” “是吗……”菈妮瞥了一眼梅琳娜,起身让出位置,和梅琳娜站在一起。杰廉首先走了进来,捧着一碗汤交到伍安手中。伍安接过,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杰廉笑了笑,看不到的唇角和眉眼带动着脸上的胡须上下。他接过了碗放在一边,自己守在大帐门口,涅斐丽掀开帘子走进,钱塘先一步进去,待在一旁不说话,涅斐丽则来到伍安身边,和伍安寒暄起来。 “好久不见了,城主。”伍安冲她点头致意。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王上。”涅斐丽笑道。 伍安摆了摆手:“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叫我小安。” 伍安的话惹得众人一片笑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涅斐丽身后来到伍安面前。伍安眼前一亮,惊喜道:“柏克,你也来了!” “我担心王上的安危,所以就跟着城主大人一起来了。”柏克脱帽致意,但因为再一次见到伍安,激动的身体颤抖。 伍安按住他脆弱的肩膀,说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套衣服,至于我离开史东薇尔时你为我做的那一套衣服,就交给涅斐丽吧。”伍安等到柏克和涅斐丽点头后,敛笑道:“各位如今都在这里,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深吸一口气,“蒙葛特死了。” 伍安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一惊天动地的事实,将所有人都震撼住,那个顶天立地的活着的传说,居然真的死去了。 “但是,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伍安叹息道,“黄金树拒绝了所有人,如果不烧毁挡路的荆棘,那么就没办法修复法环,恢复秩序。” “那些荆棘坚硬的很,就算是龙雷,也伤不了分毫。”钱塘补充道,“据我所知,想要烧掉那荆棘,就需要点燃巨人火焰大锅。” “当年玛莉卡发兵讨伐巨人一族,并控制最后一个火焰巨人看守大锅,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破坏黄金树,可是世道不能永固。”菈妮抱怀,看向伍安,“这么说来,你是要去巨人山顶了吗?” “别无他法。”伍安点头,“只是王城还没有攻下,距离雪山最近的路还需要通过王城的密道,眼下的问题,还是攻打王城。” “王城虽然群龙无首,但毕竟有几十万之众。况且他们忠于蒙葛特,必然会战至无人方才罢休。若是真要先打下王城,那何时才能上得雪山?”菈妮摇头。 “我倒有个办法。”伍安摇了摇招魂铃,唤出了伍邦。伍邦叉手道:“大哥有什么吩咐?” “刚才说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伍安起身,“你我相貌相同,坐镇军中,稳定军心。” “这倒是可以,”伍邦搔头,“只是小妹我对带兵打仗之事,不甚了解,恐怕……” 伍安听后笑道:“你看我像是会带兵打仗的人吗?凡事都得有第一次,再说那不是还有殿下在这里吗,有不懂的,就多请教她。” “那……”伍邦眼神飘忽向梅琳娜又转向菈妮,斟酌着称呼,最后对菈妮叉手道:“那就请殿下不吝赐教了。” “小事。”菈妮摆手,看向伍安,“王城的正门,防卫森严。我们和他们僵持了这么久,彼此或有胜负,战线只推进了一百里。你若是想再进一趟王城,难如登天。最好还是让亚杜拉送你们一程。” “王城内部的屏障已经消失,我可以用重力魔法躲过他们。” “那么,就这样吧。王城就交给我们处理,你就和梅琳娜放心上山吧。”菈妮说罢,和梅琳娜对上了眼神,随后退出了帐外。 第95章 焦土荒原野火漫,云山雾绕风起时(1) 自从罗杰尔死去之后,圆桌厅堂可谓越来越冷清了。哪怕罗德莉卡每一日都往壁炉当中扔进不少的柴薪,让火焰烧的足旺,却也驱不散圆桌厅堂弥漫的寒气。修古锤打武器,也同着这寒气一起,回荡在圆桌厅堂的各个角落。 罗德莉卡和修古,一个负责调灵,另一个则是锻造武器,为了保证能够第一时间为前来的褪色者提供帮助,罗德莉卡每天都和修古守在圆桌厅堂中,不曾走动分毫。但是渐渐的,圆桌厅堂人影稀疏,没有多少人再来找他们。闲暇让日子变得漫长而又空虚,罗德莉卡百无聊赖,终日坐在对着壁炉的那个椅子上,看着那团在炉中翻动的火焰,若有所思。她想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到底还是乱世,亦或者已经太平。 一阵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打破了罗德莉卡的思考,她急忙起身赶到修古身边,发现他那本就佝偻的身躯,已经咳得蜷缩成一团。孔武有力的双手堆在胸口,一遍又一遍地拍打。 这不是修古第一次犯病了,罗德莉卡赶紧取出抽屉里的药,要给修古喂下去。然而修古咳成这个样子,莫说是药,就算是口水,估计也会原封不动地吐出来。罗德莉卡很是焦急,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等修古自己挺住。好在修古足够强悍,很快就将咳嗽压了下去。罗德莉卡见状,赶紧将药送了上去。修古就着罗德莉卡递来的水将药送了进去,缓了好一会,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次也多亏你了。” 罗德莉卡点头笑了笑,笑出了些许哀愁。罗德莉卡向来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修古眼尖,更是一下子看出了她在难过,便开口询问原因。 “感觉圆桌厅堂,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罗德莉卡叹了口气。 “无需感觉,就是很久没有来人了。”修古道,“真说不上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我不太明白。”罗德莉卡摇头。 “没有褪色者回来,要么是外面大局已定,要么,就是他们被赶尽杀绝。”修古看向绑在自己脚踝上的镣铐,抗争般地踢了踢脚,那链连一点松弛的痕迹都没有。修古叹口气,没有再多说。 正在二人沉默之际,大厅当中传来了声音。罗德莉卡对脚步声格外的敏感,外加圆桌厅堂许久没有传来过脚步声,这让她喜出望外,以为有人回来。她奔出去一瞧,看到是伍安和梅琳娜,连忙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伍安许久未回圆桌厅堂,落了地后还未来得及环视一圈,就叫罗德莉卡把视线全吸引了过去。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伍安确是放松不少。梅琳娜只是点头,呆立在原地。 “小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罗德莉卡兴奋道,“这么久了,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慢慢说吧,我现在要去见修古先生。”伍安说完,请罗德莉卡先行,梅琳娜跟在身后。两人聊着,来到了修古面前,他依然在那里敲打刀剑,不曾抬头,直到罗德莉卡喊了他一声,他才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到伍安,他很是意外,忍不住笑问道:“好久不见了,小子。” “的确是。”伍安同样冲他笑,把自己的事情讲完之后,把海角落日剑放在了一旁,“这把剑,还需要再打磨打磨。” 修古瞥了海角落日剑一眼,并不急着将其放在锻造台上,而是看向伍安,问道:“你说你现在要上雪山,烧掉荆棘对吗?” “对。”伍安点头,修古面不改色,先是看向了罗德莉卡,然后又和梅琳娜交换了眼神。梅琳娜立刻会意,拉起罗德莉卡离开,只留下伍安和和修古在。 “坐下说吧。”修古把脚边的小凳递给伍安,伍安接过坐下。修古这才把锻造台上的武器撤下,将海角落日剑放在锻造台上,向伍安伸出手。伍安一愣,随后拿出了过来时特意搜集来的锻造石交给修古,修古一边锤打海角落日剑,并不说话,好像在等伍安先开口。 “有话直说吧。”伍安说完,修古磨了一下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擦响。修古将磨刀石放下,才缓缓开口道:“你知不知道烧掉荆棘之后,会怎么办?” “不知道。”伍安耸耸肩,“烧掉之后,再说嘛。” 修古看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哼笑两声:“你成了王,倒还是像以前似的。” 伍安苦笑着支起下巴,连连摇头。修古继续道:“等到了雪山顶大锅烧出来的火,会将黄金树的外皮整个都焚烧掉,到时候,被关在里面的牛鬼蛇神,就会从中逃出来。” “黄金树里,不是只关着女神玛莉卡吗?” “那你想想,是谁把她变成那个样子的?” 伍安思索片刻:“无上意志。” “说对了,就是无上意志。如果你真的点燃了火,那么这火,就会将黄金树烧的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无上意志可以不管交界地,却也却也绝对不会容许别人威胁祂的统治。” “你的意思是,我会和无上意志有一次不可避免的战斗?” “或许吧,谁知道你会不会死在雪山上,或者成为无上意志的傀儡呢?”修古的话毫不留情,伍安却不在意,只是沉思。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好一阵,修古又道:“在那之前,我得保证你的剑,足够杀死无上意志的剑。” 伍安眼前一亮:“能杀死祂的剑?” “没错。” 伍安半信半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技艺。” “并不是我的技艺高超,从一开始,你的剑就可以弑神。”修古顿了顿,“无上意志来自交界地之外,而你的剑,同样不属于交界地。在这里,你们势均力敌,你的剑原本就能够伤到祂,再经过我的锤炼……”修古吹了口气在剑身上,随后单手提起,寒光乍现,让伍安都为之一震。修古将剑还给伍安,“去吧,小心别死了。” “多谢。”伍安收剑入鞘,又等着修古锻造一把新的辉石剑,一起带走。两人告别罗德莉卡,梅琳娜回到伍安身体,随即回到了大营。菈妮正守在亚杜拉身边,端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她余光瞥见伍安,合上书本,叫醒亚杜拉,并把柏克给伍安做好的貂裘交给伍安,让他们二人上龙背去。 “到了雪山,一路小心。即便是葛孚雷,当年攻打雪山,也费了不少的力气。”菈妮嘱托道。 “后浪推前浪。”伍安一笑,拍了拍亚杜拉的鳞甲,催促它可以行动了。亚杜拉松开含糊的嗓子,大吼一声,便振翅高飞,朝着王城而去。王城军看到飞龙朝着他们而来,赶紧架起了击龙枪。然而击龙枪的金雷是靠与古龙的赤雷相碰产生的爆炸发挥出威力,亚杜拉并不拥有赤雷的力量,击龙枪的攻击便锁定不住。在亚杜拉眼中,击龙枪十分笨拙,投射出的金雷更是缓慢,伤不到它分毫。只是扭扭身子,便可以轻松闪过。 亚杜拉将伍安带到了城墙上便转头离开了,两人刚刚落脚,就有士兵赶来逼他们束手就擒。伍安根本不理他们,从城墙上跳下,并用重力魔法平稳落地。一名骑兵算准了伍安落地时的速度,举枪向他扎去。伍安跃过了他的枪,并一脚将他踢了下去,安稳地坐在马上,调转马头奔向别处,按照梅琳娜的指引去寻找上山的近路。 第96章 焦土荒原野火漫,云山雾绕风起时(2) 城中喊打喊杀的声音早就已经传开,彭守固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扫着地。城中的花草在蒙葛特的主持下向来都栽种的茁壮,每一日都能见得到花飞满天的美景,但这也同时劳累了彭守固这些负责洒扫的人。原本王城的大道就又宽又长,每一天铺上去的叶子更是多如牛毛。如今蒙葛特已死,城里头的人就没什么心思去栽花种草了,彭守固的工作也就减轻了不少。除却洒扫的时间,他就抱着扫帚依靠在城堞边上,等待着梅琳娜的再临。眼看着残花落叶一天接一天的不见,彭守固并没觉得有多少开心。这预示着变动已经接近最后,然而这变动,却不知是好是坏。 不论好坏,都不是他彭守固能掌控和预料的了。他能做的,只是将该引的人带到该去的地方,其余一概不问。 升降梯的声音从下方徐徐传来,看守此处的骑士们感受到了颤动,都提了兵器围站在边上。彭守固岿然不动,等到那一抹栗色显现,他才放心上去,拱手行礼。 “彭大人,这位就是伍安。”梅琳娜让出位置,彭守固上下打量他,点头笑道:“倒是年轻。” “您是……?”伍安看他平易近人,提了半天的警惕也放了下来。 “彭守固。”他行礼,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引领你们前往禁域,请随我来吧。” 彭守固将扫帚挂在墙上的钩子上,领着二人进了神授塔,踩下机关,升降梯徐徐而下。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冷,伍安卸下身上的貂裘,赶紧穿在身上,这才挡住侵蚀骨肉的寒风。升降梯落了地面,风不但不减,反而更加肆虐。伍安忍不住抬起臂膀挡住,彭守固却挺直了腰板,就那么从出口走出。伍安跟在后面,两脚踏雪,眼前豁然开朗。春风吹蜜父,梨花一处开,一片蒙雪的森林出现在他视线。一团黑影由远及近,踏着狂风落在众人面前,俯首跪下,垂落左手。 “二位,来吧。”彭守固率先走上了黑剑眷属的身上,伍安和梅琳娜对上眼神,也跟着上去。黑键眷属沿着来时的方向飞回,将众人带到了洛德大升降机门外。 彭守固将二人领下,伸手指向前方:“这就是上山的捷径了。” “这升降梯的机关在哪里?”伍安走到升降梯跟前四下寻找,既没有找到把手,也没看见踩踏的机关。梅琳娜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拿出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符节,安在了升降梯中央的凹槽内。一声响动从梅琳娜脚下传来,伍安看到升降梯慢慢向上,快步赶到跟前,单手抓住边缘翻身上去。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彭守固,他站在那里冲二人招手,笑容可掬。浓雾与白雪越来越浓重,将他瘦削的身影和苍老的面庞掩盖,再分辨不出。 伍安松了口气,瘫坐在升降梯上,一语不发。他抬头看向头顶微茫的光亮,似乎是想从那里取一点光到眼中。 “在想什么?”梅琳娜问。 伍安摇头:“没想什么,只是现在又剩下了咱们两个人,我就容易回忆起最开始的时候。” 伍安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却让梅琳娜眉头紧锁。她偏过头去,避免伍安看到,再向她问些多余的问题。许久,她才扭过头来,睁开了那一直闭着的左眼,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隐约出高贵神秘的色彩。她看向伍安的侧脸,此时雪花已经从头顶洒下,梅琳娜这才注意到伍安的头发大半已白。她伸手去摸,发现不是雪。 “怎么……”突如其来的抚摸让伍安猝不及防,他下意识地去抓梅琳娜的手腕,抬头看到梅琳娜的左眼,随即愣在那里。梅琳娜抽回了手:“抱歉。” “……没事。”伍安擦了擦鼻子,收回了视线,“没想到你还是异色瞳。” 梅琳娜遮盖住自己的左眼,从未有过的视线和光明,让她感到一阵新奇,同时,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敲打着她的心。她有一种如临大敌的预感,有一个于她而言不死不休的存在,就在他们前行的路上,阻碍着他们。 “你的左眼,怎么突然能睁开了?”伍安问。 “不知道。”梅琳娜严肃道,“我只是……感觉到了……危险,而且这种危险……我很难说。” 梅琳娜眉头锁住,迟疑和诧异显露无余。伍安第一次看到这位无所不知的向导流露出这般神色,起身拍了拍她肩膀道:“无妨,还有我在呢。” 梅琳娜伸出手,将伍安的那只手按住,偏过头来。栗色的头发将那姣好的侧脸修饰成神明的模样。栗色的瞳孔偏移,对准了伍安的眼睛。伍安与玛莉卡素未谋面,此时却觉得那位女神就在自己眼前。她把自己的所有都打碎,为了一个她心中的新的世界,让她找上了他。希望他能够将这个世界,重新塑造。 “……玛莉卡……”伍安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个名字,随后便被手背上传来的一丝痛感扯醒。梅琳娜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有再做,什么都没有说。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大升降梯最前面的位置,天光从她的头顶向下,将她整个人都罩住。白雪纷飞,白日当头。高耸的雪山们穿过了云海,用陡峭的崖壁,来彰显自然的鬼斧神工。它们疏远彼此,又被横贯东西南北的巨大锁链扣住,彼此相连。升降梯下面的环扣咬住四周,再不动分毫。 伍安在雍州时,始终都在城市当中,从未去登过大山涉过大河,更不会见到此等景色。此时云海千里,冰山万丈,这等壮丽景象,叫他胸中豪气一阵翻涌。他想要大啸一声,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梅琳娜看他晕倒连忙上去扶住他,伍安摆手,却也说不出话,只是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伍安扶着他过去,让他坐在上面,自己握住伍安的手,给他缓解诅咒带来的痛苦,并给他擦汗,防止他感了风寒。 伍安缓了好一会,才从晕眩当中挣脱:“我这是……” “这里距离地面太高了,喘不上气是正常的,慢慢适应吧。” 伍安轻轻咳嗽,说不出话,只是点头。梅琳娜的目光越过了山棱之间的间隔,看向了那一端,有人正在那里吹着横笛。他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双眼被铁斗笠遮盖住,但梅琳娜依然知道他的身份,伍安的声音让梅琳娜的注意转移回来。 “有什么异常吗?”自打上了雪山开始,即便梅琳娜不需要呼吸,同样是一副不轻松的状态。这让伍安感到疑惑,比起疑惑,伍安更加担心梅琳娜。他顺着梅琳娜的视线看去,隐约看到对面山崖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伍安不禁惊呼道:“尤拉!” “……是他,但也不是他。”梅琳娜的双手松开伍安的手,垂在斗篷中,“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我也跟你一起去。”伍安刚想要起身,却被梅琳娜死死按住,掌心中传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伍安压在原地,随后自己走上了连接两处山崖的铁链,朝着疑似是尤拉的人走去。 悠扬的笛声随着山间的寒风飘荡,丝丝线线的癫火随着雪尘飘飘荡荡,若隐若现。夏玻利利挺立在山崖边上,风在他的脸上刻下条条伤痕,火焰又将其恢复。雪花刚刚落在他的身上,便瞬间融化。 第97章 焦土荒原野火漫,云山雾绕风起时(3) 这首曲子的名字叫作《闺怨》,据传来源于一位苦等夫婿的女子。她的丈夫为了功名,年轻力壮时参军远行,迟迟不归。这女子一直等他,苦苦终老。这故事固然老套,然而终究动人。有采风之人听闻此事,编成此曲传唱。曲调低回婉转,既有思念的哀怨与苦涩,又有喜悦的期盼,是难得的民间小调。夏波利利会吹响这支曲子,显然是有意为之。他看到梅琳娜向自己走来,依然岿然不动。等到他吹完了整支曲子,梅琳娜刚好站在他的面前。夏波利利并不掩饰自己的那双充满癫火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梅琳娜。随即低头行礼道:”参见陛下。” “你不用对我假惺惺,我也不是什么陛下。”梅琳娜的语气冰冷,并不像夏波利利这般热情,但比夏波利利真诚许多。夏波利利不下其笑,直了身板,眼神越过梅琳娜,看向远处山巅的大锅,悠然道:”该是好一场大火。”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梅琳娜厉声道,夏波利利却摇头道:“想要点燃巨人火焰大锅,唯一的柴薪,就是褪色者的女巫。陛下,你元神出窍,变成这个小姑娘,理应摆脱掉神的束缚,作为一个人,简单快乐地活下去,为什么又要甘愿历经风霜,去寻找合适的褪色者,然后又带着他到这里来。这样的牺牲,对于这样的世界,真的值得吗?” 梅琳娜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既然如此,那么你的神为什么不肯熄灭祂的火焰,还天下一个太平呢?” “因为我主的责任重大,整个世界的新生与毁灭,全系于我主一人之手。至于这个世界会变成如此乱世,与我主并无关系。是你敲碎了法环,是你让整个交界地分崩离析。说到底,你才是这一切的祸根。” “既然你的主是一切新生与毁灭的主宰,那为什么祂不自己站出来,来改变这个世界呢?祂看到这个世界清平,便觉得这一切都是谎言和假象。看到天下大乱,又把一切的罪责推了个干净,趁着人心不古,妖言惑众,引着一个又一个褪色者做你们的走狗,帮你们干背信弃义的勾当。” “陛下何出此言呢?既然你如此不待见我等,那为何当年还要将神使留在地下呢?” “……此一时彼一时了,现在,我与你们势不两立。”梅琳娜的语气不容任何置否的余地,夏波利利叹气道:“陛下,我是在救你的命。你仔细想想,如果褪色者接受了癫火,那么你不需要死,他也不就不会失去你。你不能好心当成驴肝肺吧。” “我迟早都会被烧死,要么被锅里的火焰烧死,要么被癫火烧死。至于后者,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梅琳娜摇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的生命被你们烧成灰烬,而自己独活。我想小安,肯定也会这么想。” 梅琳娜的话让夏波利利双眼放出更加惊喜的光:“看来他很在乎你,你也很在乎他。”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等着的吗?”梅琳娜抖开斗篷,使命短刀已经握在了手,直朝着夏波利利的喉咙而去。夏波利利单手抓住刀刃,液体一般的火焰从他的掌心缓缓流下。 “陛下你这是何意,难道一定要到这种地步,你才肯罢休吗?”夏波利利还在假情假意苦苦相劝,梅琳娜已经再懒得听他的废话,狠绝道:“我说过了,我和你们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夏波利利甩开梅琳娜的刀,梅琳娜借势横踢一脚,却踢了个空。她定睛一瞧,夏波利利已经站在了铁链上,躬身道:“我还是和我们亲爱的王上谈一谈好了。”说罢,他拔腿便向身后跑去,仅仅靠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拥有那样的速度。梅琳娜一惊,同样飞奔而去。她抻出三节棍,棍头笔直地朝着夏波利利的后背扫去,想要将他直接从锁链上打下去。然而夏波利利并非等闲之辈,他早预感到了梅琳娜的行动,并不转身,只是抬起右手抓住棍头,随后用力一拽,梅琳娜随即被他一把拉了过去。夏波利利抡起胳膊,企图将梅琳娜打下锁链,坠入茫茫云海,然后摔个粉身碎骨。梅琳娜的反应同样迅速,被拉过去后飞起两脚后与夏波利利拉开距离。 “在我遇到过的所有的人中,你是最难缠的一个,玛莉卡。”夏波利利已经不再客气,声音如同野兽一般可怖低沉。 梅琳娜的双眼爆发出无限的杀气,像是龙的逆鳞被人触动:“你最好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看到梅琳娜动怒,夏波利利彻底来了兴致,好像梅琳娜能为他带来某种乐趣一般。两个人不用兵器,只是拼拳脚功夫。梅琳娜的袈裟伏魔功已然是炉火纯青,她的拳脚之间设下了天罗地网,引诱着夏波利利孤军深入。夏波利利并不如梅琳娜的意。总是收着拳脚,始终和梅琳娜保持着势均力敌。他当然看得出来梅琳娜的用心,另外,他也想试一试这个真神的元神,究竟能有多么强大。 夏波利利的双手燃起了金黄色的癫火,像是闪电一样从他的手掌当中不断迸射而出。他的攻势忽然变得猛烈,竟然瞬间就将梅琳娜逼成了下风。梅琳娜挡住他的横拳,忍着他手臂上火焰给她带来的疼痛,将他的右手臂扭转,夹在了自己腋下,随后左手将使命短刀刺在夏波利利的右臂上,黄金律法的能量顺着伤口涌入夏波利利的身体,叫他的身体瘫软。夏波利利咬牙想要反击,梅琳娜根本不给他机会,翻身的同时抓住他的右臂,并在其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黄色的火焰顺着刀刃滴落进二人脚下的云海当中,瞬间便无迹可寻。 梅琳娜刚才的一击,已经将夏波利利右臂的筋脉挑断,纵然他可以恢复,那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而这点时间对于梅琳娜而言,已经足够杀他了。 梅琳娜一言不发,步步紧逼。夏波利利的左手拿出腰间的直剑,并点上了癫火,但这根本于事无补。他如今已经断了一条胳膊,不要说继续战斗,就连保持平衡都是堪堪。二人现在已经站到了锁链的正中央,他想要跑,还没有到对岸,就会被梅琳娜杀死。他只有背水一战,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东西,都不会怕死呢。”梅琳娜居高临下一般的嘲笑。 “我只怕我不能死得其所。”夏波利利咬牙切齿道。他话音未落,左手就已经抬起,朝着梅琳娜的面门狠狠劈去。他的速度依然飞快,但梅琳娜更是眼疾手快,早在他牵动起左臂时,梅琳娜就已经看穿了他的伎俩。她侧过身去,一记侧踢将夏波利利整个踢飞出去。直剑脱了手,跌落下去。夏波利利的身体重重落在了锁链之上,使他疼痛难当。但夏波利利的恢复速度极快,癫火的源源不断的力量,让他始终精神抖擞。身上的痛感只在一瞬,他活动了两下身体,示意自己还能接着和梅琳娜缠斗。 “垂死挣扎。”梅琳娜嘀咕一声,快步上前,打算彻底终结夏波利利。夏波利利不慌不忙,将头顶的铁斗笠摘了下来,将梅琳娜的使命短刀卡在了铁斗笠中,随后伸腿踢在梅琳娜腹部,将她击退。夏波利利摘下了使命短刀扔给梅琳娜,自己将铁斗笠作为盾牌,上前和梅琳娜纠缠起来。整条锁链的空间有限,只能容一人来往,如今夏波利利用铁斗笠挡住自己上面身躯,气势汹汹地朝着梅琳娜杀去,梅琳娜不管什么攻击,总是被其防下。她祭出使命短刀,又容易卡在铁斗笠上的缺口当中。梅琳娜没有办法,只得且战且退,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