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笔友是龙女》 第1章 在吗? http://.biquxs.info/

摊开虞国地图,一眼可见浩荡沛江由西至东,分割南北,汇入东海。 沛江南岸,临近入海口,有一小城,名曰雨施。 故老相传,这座小县城受江海龙王眷顾,求雨得雨,因此得名。 傍晚。 巡街结束,周言快步赶回家中。 他的宅子在城北,是祖上传下来的,一进的院子虽不大,一个人住却也绰绰有余。 进了院子,探头探脑往外张望了会儿后,他反手拴上院门,钻到卧房,将门户封死后,终于掏出胸口那面微微发烫的铜镜。 铜镜椭圆,左右两长边各盘着条黄龙,鳞片飞爪,栩栩如生。镜子上方,两颗龙首间衔着粒圆珠,镜柄则由两条龙尾交错而成,浑若天成。只看这造型,便知它绝非凡物。 镜面光亮,按理周言该在其中看到他自己的脸,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入眼处,整个镜子里,密密麻麻被相同的两个娟秀小字塞满: 在吗? 看着挤满整个镜面的“在吗”,周言的嘴角不自觉地扯起。 这种前世小女生网恋一样迫不及待的既视感,让他这个两世为人的实在忍俊不禁。 没错,周言是个穿越者。 与他名字一样的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命人,父母早亡,靠着左邻右舍的拉扯,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在县衙里谋了个捕快的职务,正想着苦尽甘来。 可天不遂人愿,三个月前,一次意外撞到脑袋,原身竟就此一命呜呼了,叫灵魂穿越而来的周言捡了个便宜。 但不要就此认为周言本身运气好,他同样是个倒霉蛋。 上辈子十七岁时遭逢一场巨大变故,从此缠绵病榻五载,终于在三个月前吊命不成,遗憾地在医院病床上撒手人寰。 或许是老天也觉得对他不公,周言再睁眼时,竟发现自己已经穿越到了另一方世界中。 继承前身记忆后,他意外发现,这是方人妖并举、仙魔林立、极具古韵的玄幻世界。 上辈子囿于病榻,没别的娱乐项目,他读了整整五年的书,其中就有不少仙侠玄幻的。 有时也会异想天开,自己要也能穿越到这样的世界该有多好。 既不必卧病在床,更可以御六气、乘风雷、仗剑天涯、斩妖除魔。 可能是他命运多舛至此,却从未怨天尤人过,老天竟真让他如愿以偿,来到这方世界。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他发现,原身出厂竟是自带修为的。由此可见,原身运气该有多差,随随便便碰个头就挂点了。 虞国的各级官吏,都是要修行的。捕快虽只能算半个公职人员,却也沾光,能得个入门级的修行功法。 但美中不足的是,原身的修行天赋极差,即便在一帮捕快中,都只能算中庸。 最初发现可以修行后,他接连好些天苦练不辍,却没感觉到一丝精进,由此还生出几许挫败。 且与其他同行不同,穿越三个月来,他还没觉醒系统一类的金手指。 唯一能沾得上边的,也只有手上这面镜子。 这面镜子是他在家中装衣物的箱子最底下摸出来的,起初只是觉得造型不错,拿来用挺有格调。 直到有一天把玩时,发现镜面蒙了层水雾,心血来潮用手在上面写了两行诗。 当时正是初春,小雨时节,春寒料峭。 他写的是行很应景的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写的时候,因为日夜惦记着修行,下意识便用上了一丝灵力。 随后就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写在镜面上的字,竟化成蝇头小楷,墨色字体波纹淡淡,隐隐流动。 这还未完,两行诗并没有存在多久,几息后就消失无影。 周言起初还当是眼花,可接着发生的事,简直堪称活见鬼。 只见光亮的镜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好诗”二字! 字迹娟秀,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愣愣盯着看了许久,但这两个字并未像之前他写的那样自动消失。 莫非要写点别的才会将它的覆盖?他很容易想到这一层。 于是便又调动灵气,在镜上写下“你是谁”三字。 正如他所想,果然覆盖掉了“好诗”二字。 “我正要问你呢。”另一边很快就有了回复。 怎么有种跟人网聊的感觉?周言摇头,复又在镜面上写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你呢?” 他当然不会蠢到自报家门,但也算说了大实话,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便如实说,对方怕也只会一头雾水。 “独居世外,无有名姓。”对方显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含糊回道。 周言嗤之以鼻,这要是真的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拿他自己当参照,对面这人应该有面相同的镜子,且明显知道镜子的用法,还身具修为。 但他并没有戳破,像是感慨一样:“那真是缘分使然,教你我在此隔空对话。” “应该说是你那句诗写得好,若是别的,本姑娘还不屑得搭理呢。”确实是个女子,还是个自傲的。 “你也觉得写得好?”周言听出了对方兴趣所在,顺着话头问道。 “当然,我遍读人族诗书,鲜有这样的好句。”对方有些自得道。 “人族?”周言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会有人这样说话吗? 至于对方所谓遍读诗书的话,他只当是在吹牛。 “难不成还有妖族会作诗?”对面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应该不会吧。”周言想了想,如是答道。 “看你有几分才学,还有这样的句子吗?”对方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久,另起话题道。 得,还真是个风雅之士。 周言左右闲着无事,有人说说话倒也不排斥。 于是周言异世第一次“网聊”,俨然讨论起了诗词。 他前世在病床上读了五年书,诗词歌赋的摄入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今可谓信手拈来。 投其所好向来是刷好感度的不二法门,随便再甩两句光耀千古的名句出去,很容易就获得了对方的认可。 一来二去之下,两人就此熟稔起来,渐渐习惯起彼此的存在。 而所聊的话题,也早由诗词歌赋到生活趣事、两性情感以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言前世并没有网恋的经历,没想到穿越一遭,竟隐隐有了这样的苗头。 其实他还好,毕竟白天还要出工巡街,没那么多时间与心思闲聊。 可阿绮不同,阿绮是镜子那边女子的昵称,她每天好像无所事事,就守在镜子旁等着跟周言说话。 且已经摸清了他巡街的时间段,每到临近下班时,都会疯狂“发消息”催人,一秒都不愿多等。 这不,他这会儿刚刚到家,消息已塞爆了他的“信箱”。 这样的小女生作态,莫名有些可爱。 第2章 阿绮 http://.biquxs.info/

周言曾对阿绮做过侧写,对她的形象有了个大致的认知:幽居深闺、寂寞无聊的傲娇才女,另外,还修为高绝、家世极好。 前面几点初相识时就可以推出,至于最后两点,则是在日常相处中读出来的。 相识最初,彼此的交流算不上频繁,所以两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儿。 等后面阿绮有点离不开周言后,有问有答,他自己每天需要发送的“信息量”自然也大了起来。 大到他终于意识到,这项聊天活动是需要耗费灵力的。 他那不入流的修为水平,当然支撑不起高强度聊天。 可偏偏阿绮“如狼似虎”,整天都要缠着他说话。 最后实在扛不住了,他只好如实相告,想求阿绮别再死命压榨自己。 阿绮的反应相当令人吐血,“那点灵力吸口气不就补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位大小姐呼吸间,就比周言苦修来得有用。 他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狗还要大。 只是对方虽能信手拈来,他周言却是有心无力,这“网聊”还是聊不下去。 这时就体现出阿绮的家世了,她竟手抄了本修行功法发了过来,要他誊写下来。 周言还当是什么惊世秘籍,忙不迭依言照做。 可还没高兴太久,阿绮就当头泼了盆冷水。 据她说,这是家中库房角落里翻到的,正适合他修炼。 周言听后,当然不乐意,这种角落里的破烂,跟县衙发的入门功法有什么区别。 “你最好给我练。”阿绮并不是那种会软语相求的软妹,只丢下这一句后便不再多说。 但周言是能看出对方生气的,因为她竟直等到第二天才再次出现,而且第一句就是:“你有没有在练?” 他寻思着两人的关系稳中向好,没必要为小事闹得不愉快。且自己作为男士,是该迁就对方的。 于是首先服软,尝试着修炼。 一练之下,这才恍然,这哪是什么破烂,绝对是世间最顶尖的功法。 此前他早已认命,原身的修炼天赋极烂,这辈子大概不能如愿御剑乘风雷除魔天地间了。 可刚接触这门“破烂功法”没几天,他便接连破了两境,越过初动、结识,直达指意境。 要知道,县里的总捕头,也不过是这个境界。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了县里武力最拔尖的那一批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阿绮所赠功法所致。 再一想这功法由来,竟被随意丢在对方家中库房的角落里。 这意味着,阿绮家里明显瞧不上这个。由此可见,她的家世该有多显赫。 这样的际遇过于离奇,以致周言有时在想:阿绮存在本身是否就是金手指? 不对,既能助他修行,又能陪聊解闷,比金手指还要贴心几分。 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抱好这条粗壮的大腿。 落实到行动上,自然对阿绮有求必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成了只舔狗,只能说明他是个怜惜女儿家的“宝玉”罢了。 眼下阿绮急召,他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当即抬手回复道:“嗯,刚到家。” 只看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就知道他俩的地位还是平等的。 阿绮果然是守在镜子旁的,马上就质问道:“怎么比平时慢了这么久?” 周言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耽搁什么,便否认道:“没有啊,一下班我就回家了。” 在日常交流中,他经常给阿绮灌输现代词汇,因此不怕对方听不懂。 “才没有,你正常酉时下班,正常一刻间就能到家,今天却足足两刻后才回我。”阿绮冷冷指出其中不对。 周言看了暗暗心惊:对方莫非是掐着点等自己的?这样未免有些可怕了。 要是哪天他真因为别的事而忘了搭理她,岂不是马上就要被记仇? 再想想对方那未知而有可怕的身世,他难免不寒而栗。 其实直到今天,两人之间的了解还未深入到隐私,彼此间称呼也只用昵称。 阿绮即便想找他算账,常理上看来,应该也困难重重。 只是这到底是方玄幻世界,对方家世又过于显赫,难保不会被揪出来。 为免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他解释道:“刚刚想起了我们结识的缘由,稍稍愣了会儿。” “真的?”阿绮像是不信任恋人的女朋友样,确认道。 “天可怜见,我要敢有半个字哄骗阿绮,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周言忙不迭写道,多希望自己的坚决能被对方接受到。 他也犯愁,上辈子最好的年纪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当然没恋爱经历,实在不懂该怎么哄女人开心,只好依着书本上所写照本宣科。 “这你倒可以放心,天雷绝对劈不到你。”阿绮与书本里的那些姑娘似乎不太一样,并没要他收回毒誓,反倒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当然劈不到我,因为我从来不会骗阿绮。”周言感觉自己已到了人生情商最巅峰,嘴像抹了蜜似的。 真难为他这个两世单身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好了,念你如此诚恳,这件事就此揭过了。”阿绮嘴上虽从不饶人,心却是软的。 或许在她看来,每天能跟周言说话的时间并不多,没必在已有答案的问题上纠结。 “对了,昨晚那个字谜,我没猜出来。”她又发来条“消息”。 周言隐隐能从这行流动的墨字里,瞧出些许不甘。 嘿嘿,任你修为高深,家世显赫,才情出众,还不是有吃瘪的时候。他不禁蔫坏地想道,难得有些成就感。 “其实谜底就在你刚刚的话中。”但谜底还是得给对方揭晓的。 “怎么会?黑不是,白不是,红黄蓝紫也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四书五经里没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这谜底怎么会在我刚刚的话中?”阿绮显然不信,发来一长串。 “阿绮你仔细想想,这谜底岂非就是‘猜谜’二字。”知道对方不喜欢卖关子,周言径直写道。 阿绮并没有马上回复,该是在思索其中的道理,片刻沉默后,镜面终于有文字显现:“妙妙妙,太妙了,这谜面,说的不正是猜谜?” “不是黑白红黄蓝紫,独剩一个青字,和狐狼猫狗仿佛,便取一个犭,合起来正是猜字,猜字当然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词里有,四书五经里没有的,该是讠,东南西北模糊,那必是迷了,合在一块儿,不正是谜字。谜虽短品,确是妙文。” “这谜面与谜底,实在妙不可言,你真是个天才!”末了,阿绮赞不绝口。 周言汗颜,借前人作品,撩此世姑娘,多少有点不厚道。 但想到阿绮该已拍案而起,他难免又扬起嘴角。 “前天对联,昨日猜谜,那今晚,我们聊什么?”阿绮赞完后,又迫不及待问道。 良宵苦短,周言能陪她的时间不多,她当然要充分利用。 要换个人,想每天换着法子给她新意,想来困难至极。 可周言不同,有着现代社会五年不间歇的阅读经历,他胸中能说道的实在太多,早做好了详实的日程安排:“今晚啊,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阿绮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一听有故事听,马上来了兴致,却还先提醒道:“一定要是我没听过的,否则我不认的。” 别的世界的故事,你能听过就怪了。周言心说,手上同时写道:“我要讲的,是一条白蛇的故事。” 说着便直入主题:“青城山下,有条白蛇……” “白素珍素手前递,将伞移到许仙头顶,为他遮了风雨。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预知后事如何,明儿客官您请早。”周言写完最后一个字,甩了甩发麻的手。 必须要分段讲,否则纯靠手写,一晚上哪能写完。 更何况分段后,还能将时间线拉长,以免日后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下面呢?”阿绮似乎并不体谅他的难处,恋恋不舍道。 “下面明晚再说,不早了,我得先休息了。”周言愈发有种在网恋的错觉,临到睡觉还难分难舍,不正是热恋期的表现? “这样啊,那你先去休息吧……”阿绮发来的文字中,有几分怅惘之意。 周言简单回复后,正准备收好镜子,却见对方又送来个问题:“你觉得人妖真能相恋吗?” “当然。”这虽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周言深受现代社会自由平等思想熏陶,只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第3章 巡街小队 http://.biquxs.info/

龙王眷顾之说并非空穴来风,雨施县百年来确实风调雨顺。 农耕时代,不旱不涝意味着年年丰熟。小县城倚仗天缘,连年大收,百姓丰足,安居乐业,多少有了些繁荣的气象。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衣食无忧下,县里百姓的道德水准自然水涨船高。 此时正有人就这一点发表重要讲话:“我说周言,我看我们再巡上一百年街,估计也不会遇上半件事儿。” 说话的男子一身捕快服,腰佩长刀,看样子应该也是巡街捕快。 周言这会儿正微笑着跟街边的商贩打招呼。 没办法,小县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沾亲带故,随便碰到个人大概率认识。 此时听同伴抱怨,他转头打趣道:“谁叫你张某人长得实在辟邪呢,您往街上一杵,那还不诸邪避易?” 真不怪他开玩笑,张重说不上丑,只是长得有些凶恶。至于凶恶程度嘛,大概是能止小儿夜啼那一档的。 当初王头招他入县衙时,还有三个竞争对手,最后一道考核是武试,四人混战,擢其优胜。这货当时将刀一抽,大喝一声“谁来受死”后,剩下三个就都弃权了。 据王头事后回忆,其实他本来就看中了张重,毕竟带出去实在有安全感。 只是这份安全感并没能普及众生,职场得意的张重,情场却连连失意。 他早到了适婚年龄,媒人陆陆续续介绍了好几个姑娘,可见过一次面后全都没了下文。 姑娘家都扭扭捏捏的,问原因怎么都不肯说。最后还是媒人软磨硬泡,从一个稍大胆点的那里得到答案: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由此可见,安全感的最终解释权,好像因人而异。 不过周言倒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主动要和他分在一块巡街。 他这样不以貌取人的高古品格,教张重感动不已,两人分到一组后,没多久就熟络起来。 其实他当初想的是张重武力值在县衙捕快中最高,比较有安全感,这再一次论证了安全感是因人而异的。 只是没想到无心插柳,在对方的衬托下,他本就清秀俊俏的脸庞又好看了几分。 两人相伴巡街,总有怀春少女向他暗送秋波。 “我希望你能对前辈尊重点。”又被周言戳了次软肋,张重郑重强调道。 但他并没半点恼意,两人平日里没少互相奚落,他也常将对方称作“小白脸”。 “好的,长得很有安全感的大哥哥。”周言一本正经地回应。 张重无言以对,对方三个月前撞到头后,像是变了个人,嘴皮子都利索了许多。 从那以后,言语上的交锋他就再没赢过。 他甚至怀疑过对方是否被山精鬼怪夺了舍,可几次旁敲侧击,只有两人知道的事被复述得分毫不差,只好打消了这一念头。 难道撞到头开了窍?这是他长久以来困惑所在。 既没讨得好,张重话锋一转道:“我看今天也没啥事,王头刚好不在,我们早点收工听曲去吧。” 他情场虽失意,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当然有生理需求,万般无奈下只好流连秦楼楚馆,拿钱买欢。 一来二去,甚至养成了习惯,每月领到月钱,都要去当地唯一的青楼绮梦楼醉生梦死几天。 周言当然不会跟他一样荒唐,比起喝花酒,他更关心另一件事,“王头去哪了?” 雨施县的治安向来稳定,王头作为县里总捕头,没道理还要外出公干的。 “说是东面的细柳村有个小孩失踪了,孩子老爹连夜来报案,事态紧急,王头当时就跟他去了。”张重的消息还算灵通。 “说起来这在我们这算大事了,也不怪他紧张。”他接着道。 周言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说起细柳村,马上就到祭龙王的日子了吧?” 雨施县百年来风调雨顺,上下感念龙王恩德,每年五月十五都会为之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地点正在细柳村。 “是啊,所以王头唯恐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张重嘴上说得严重,表现得却不以为然,“不说这个了,一起去喝两杯怎么样?” “上班摸鱼?”周言做出正派样,摇头晃脑道,“我不齿也。” 张重并没被他光辉的品格感染,反倒伸出手摊到他面前:“那你借我点钱,我自己去。” 捕快的月钱算不上丰厚,他又实在爱喝酒听曲儿,日子过得当然拮据,没少跟周言借钱。 不过他的信誉相当有保障,本月借的,下月基本都能还上。算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我快成了你的花呗了。”周言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掏出了些碎银递了过去。 “花呗是什么?”张重好奇道,这三个月来,对方嘴里新奇的词层出不穷,真有点莫名其妙了。 “一种用来收割穷人的万恶发明。”周言随口解释道,抓着银子的手悬停在对方摊开的掌心上,却不张开。 “借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尽管说,别说一个,十个八个我都答应。”对方手中抓着的,是张重今晚的春宵一刻,他哪敢说一个不字,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张哥你在这守到收工,小弟我先撤了。”周言微笑着将碎银放到对方手中,而后转头便走。 “不是,刚刚你不是说不齿吗?”张重被这一手搞到傻眼,追上来问道。 “我有说过吗?”周言皱起眉做思索状,“还是说这些银子张哥你不想要了?” 他说着伸手要去拿回碎银,张重忙手捂在胸前,“没说,没说,你尽管去,这里哥哥看着。” 没办法,有求于人的总是要卑微些。 事既已谈妥,周言就算下班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返回家中,而是找了家面馆要了碗面。 自从认识阿绮后,他的业余时间就被对方占满了,家里已很少开火,只能趁夜里聊完出来吃夜宵。 难得早收工,便打算按时吃顿晚饭。 等面的空档,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街上。 出神间一道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下意识抬头一看,竟是他的顶头上司,王头儿。 第4章 变故 http://.biquxs.info/

王头是个很中庸的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也不俊不丑。 甚至连修为境界,都普通的紧。 第三境在雨施县这样的小城,虽属拔尖,可放到整个虞国内,却也没什么值得称道。 这样个中庸之人,平日里的表情自然既算不上严肃,也称不得温和。 可这一会儿,他的脸色却稍显阴郁,一瞧便知心情不好。 抓到自己翘班不至于这副表情吧?周言暗忖着,起身笑着打招呼:“王头儿,细柳村那边事完了?那小孩找到了?” 王头显然心事重重,只略略一点头,就沉声道:“张重呢?” 周言听他意思,该不是为自己翘班而怒,心下稍舒,皱眉想了会儿,道:“大概喝酒听曲去了吧。” 对于“出卖”队友,他并没有半点儿愧意,死道友不死贫道向来是颠不破的真理。 “把他找过来。”王头儿丢下这句后,拉开长凳坐下。 “能不能等会儿?”周言却没马上领命,讨价还价道。 “嗯?”老实说,王头儿还是有点领导架势的,只轻轻一声,压迫感就出来了。 “我刚叫了碗面,这会儿还没上,要不等我吃完再去?否则面要烂了。”周言心想着阎王还不差饿死鬼,没道理自己面都要了,不吃就走吧。 “去!”王头冷冷丢下一字,尽显铁面无私。 周言没的办法,只好苦着脸出了店。 下班后,要是让他去找到其他同仁,或许是为难他,但要是找张重的话,却是手到擒来。 虽说之前要他守到下班,可周言知道,这货一定也已溜号了。 出了门后,他一步都没停,径直就往绮梦楼去了。 两刻间后,他已然站在了绮梦楼的牌匾下。 却没敢迈步进去,在门口踟躇了好一会儿。 当然不是说他害怕这烟花柳巷,其实这三个月来,他已经造访过两三次了。 正因为这两三次,使他对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却步。 但眼下的事,并非他不愿就能不进去的,伫立良久,终于还是咬咬牙,以视死忽如归的心态,迈了进去。 一进门,便嗅着浓郁的脂粉香,眼中所见,亦是莺莺燕燕,好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当然,还有些浪荡男儿,或拉或搂,与这些女子打情骂俏。 周言尽量低下头,想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可总有眼尖的,马上就发现了他,直接便唤出了声:“小周捕快!” 那副惊喜的声调,不知道的,还当是重逢了阔别已久的情郎。 这一声直接将周言吓得一震,同样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这下可不得了,只要没在陪客人的,一股脑儿都往周言聚了过来。 “小周捕快,这回得陪陪姐姐了吧?” “姐姐陪你喝酒好不好啊?” “来听奴家唱曲儿才是。” “周郎啊,陪姐姐说几句话可好,姐姐给你钱。” 在场男人见着这阵仗,俱是目瞪口呆,心底没来由生出几分欣羡。 风尘女子最擅曲意逢迎不假,可自掏腰包找男人的,似乎见所未见。 还这么大一帮子争一个小白脸,这算哪回事? 这人比人,真有点气死人的意思。 他们有不少是认识周言的,但今天过后,又要重新认识了。 这就是周言想藏住行迹的原因,天知道这些姐姐妹妹们什么毛病,每次见他来,都缠着要跟他说话喝酒。 他越是拒绝,她们反倒越不依不饶,颇有种一定要将他拉下水的意思。 难道女人也有拉良家下水的恶趣味? “姐姐们,这回有公务在身,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他艰难排开人群,往二楼挤。 作为一个现代人,下次一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下次一定不。 “下次又下次,下次又下次,这都好多次了。”有人娇媚抱怨道。 “对啊对啊,陪姐姐说说话就这么为难你吗?”马上便有人附和。 “你是不是嫌弃我们?”还有的一副凄婉哀绝、泫然欲泣的模样。 “姑娘们俱是如明月一般的人儿,周某哪会嫌弃,真是因为有公务在身,来寻张哥。”周言恳切道。 他从未轻视过这些风尘女子,在他看来,沦落至此的,俱是可怜人,他实在没立场鄙夷。 这番肺腑之言,直说到姑娘们的心坎里,一个个美目涟涟,看他的眼睛情意更浓了。 “所以姐姐们,我家张哥这会儿在哪?”他接着问道。 两世处男的他,实在应付不来这场面,只想尽快逃离。 有先前那番话打底,这句不解风情的话并没犯众怒,有个水绿色纱裙的女人手指着二楼最外面那间房的门,柔声道:“还是老地方。” 周言道了声谢,再向其她人抱拳略施一礼后,上楼走到门前,重重拍了三下门。 里面的张重身子一哆嗦,心底没来由滋生出丝生无可恋的感觉,而后怒上眉山,喝骂道:“妈的谁啊!” “张哥,我,王头找你。”周言当然是故意的,张重这货下班后净往这里钻,每次找他自己都要出洋相,真该好好吓吓他,要他再起不能。 “王头?他回来了?什么事儿?”随张重声音一道传出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身。 “不知道,看脸色不太好,怕是有事儿。”周言隔着门道。 张重还是有事业心的,只一会儿就开门走了出来,就是脸有点黑。 他定定看了会周言,忽道:“下次小声点。”说着头也不回就下楼去了。 周言心底暗笑:我就是故意的。而后也跟了上去。 再应付一遭热情的姑娘们,他好容易脱身出来,随张重回到面馆。 王头正举着大碗喝汤,见他们回返,将碗放下,做了个坐的手势。 两人落座,张重首先道:“王头,出什么事了?那小男孩没找到?” “找着了,在细柳镇龙王庙里找到的,玩累了在里面睡了一晚,家里人找时,没敢惊动龙王,也就漏了那里。”王头解释道,可语气里并没有事情解决的轻松感。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张重不解。 “我在龙王庙找着他时,发现供奉瓜果的案上有一行字。”王头说着捏紧了拳头。 “什么字?”周言品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追问道。 “龙王敕令:五月十五,须有童男童女一对做祭品!”王头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第5章 活祭? http://.biquxs.info/

“头儿,你没开玩笑吧?”张重皱着眉问道。 雨施县百姓敬江海龙王如神明,自然不愿相信活祭一说。 “还是说那是有人的恶作剧?”周言同样持怀疑态度,祭祀活动年年有,可主动要祭品,还指定要活人的,这还是第一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 “不会。”王头摇了摇头,解释道,“那行字并非是写上去的,而是自然浮现于案上,其中灵力氤氲,即便我竭尽全力,也做不到。” 周言心想,王头你的修为虽然在雨施县数一数二,可要是放到更广袤的天地中,却有点不够看了。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但想明白这点后,他不禁微怔,或许这正是对方如临大敌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龙王所为,那就说明县里来了外人,且是个修为不俗兼丧尽天良的,用时髦的词来形容,大概率是个邪修。 “王头你的意思是,本县来了个修为不俗的邪人?”周言道出心中猜想。 张重闻言,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谁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 周言也觉得奇怪,越是修为高深者,越需要资源堆砌,雨施县虽算不上贫瘠,但亦不是什么洞天福地,真正有能为的,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没道理会有恶人到这里来兴风作浪。 即便真有那种食人精血的妖邪之辈,也不会选这里下手。一则人口不盛,二则几乎全是普通人,炼化起来都嫌浪费时间精力。 更遑论单单只要一对童男女,这又不是玄幻小说,吃了童男女就能增益大补。 “是不是查了才知道。”王头同样不敢下定论,他抬眼看着两人,神色深肃道,“我打算即刻动身,去望江监察司禀告此事,并寻求帮手。” 虞国遍行郡县制,分天下为四十二郡,雨施县隶属东海郡,望江是郡治所在。 监察司本意是为监察各郡官员所设,又因为虞国官员俱是修行者,是以司内人员也都个个不凡。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这些年来,职能几番扩大,已渐渐成了专职处理修行者事宜的部门。 眼下雨施县将生怪异,自然该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至于你们……”王头顿了顿,“须兵分两路,一个先将此事回禀县衙;另一个则要动身去细柳村,为免村民骚动,我已让刘云守在龙王庙里,不许人进入,你们到后,一起再调查一番。至于谁去哪边,你们自行商量。” 他说完后,便马上起身,往外走去,到了门边,又止住步伐,背对着二人,郑重道:“切记,万不可意气用事,小心为上。” 听他如此说,周言二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均微微一点头。 王头走后,两人商讨着分配任务,很容易就达成了共识。 本着哪里有危险,就让队友去哪里的原则,双方一致觉得,对方应该去细柳村。 因此虽已有了共识,却还是争执不下。 “贤弟,愚兄方才操劳一场,实在无力奔波,细柳村还是你去吧。”张重的脸皮确实配得上他的外貌,很没有下限。 “张哥你神枪无敌,自翘班到我去找你才多久,岂有无能为力之说,还是说你根本不行?”周言当然不会让他得逞,马上用奇怪眼神上下打量对方,最后猛盯着他下身瞧。 张重没想到他更没下限,又事关男性尊严,只好改口:“你年纪轻轻,正缺个历练的机会,眼下天赐良机,正适合你建功立业。” “张哥你年近而立,早该有一番建树,只欠一场东风,如今东风已到,何不乘风而起?”戴高帽这种事,周言同样得心应手的。 “愚兄家中尚有老母须得供养,一日都离不得。” “可我听说你爹正值壮年,前些日子还想给你添个弟弟。” …… “但我长得丑,怕吓到村里的小朋友。”几次“好意”推辞,全都被周言打了回来,张重再无说辞,已开始往外蹦胡话。 “那还是我去吧。” “我还……”张重下意识以为又被驳倒,正想再编个理由,等回味过来后,满脸不可置信,手指着对方道,“你去?” “那不然呢?”周言耸了耸肩,“想了下,你长得确实有点对不起观众了,还是我去好一点。” 张重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再确认道:“你去细柳村,我回县衙?” “难道你想去细柳村?那也不是不行。”周言摊手表示随意。 “不了不了,就这样吧。”张重说着生怕他反悔,马上起身往县衙奔去。 等对方背影消失在眼前,周言强忍着胸口的灼热感,叫了声:“老板,我的面还没好啊,没好就不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面馆效率如此低下,一碗面半天不来,现在看来是没时间吃了,那自然能省则省。 他突然改口,全拜阿绮所赐。 往常这个点,他应该已缩在家里跟对方“书信传情”了。可今天冒出这档事,没提前下班不说,还拖延了许久,大小姐早等得不耐了,消息快要发爆了,那镜子也在胸口越发滚烫。 去县衙传信刻不容缓,而且去了后十有八九要被李县留着待用,必然没时间回复对方,天知道一直晾着大小姐会有怎样的后果。 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去细柳镇,这样可以借口回家收拾行李,借机跟对方解释一番。 “面?不是早上了吗?”面馆老板却疑惑道。 “什么时候上的?我怎么……”周言说着,目光瞥到桌上只剩面汤的碗,全都明白了。 合着自己的面,被王头“代劳”了?这厮薪水是自己的几倍,却还占这种小便宜。他气得浑身发抖,拳头也捏紧了。 “小周捕快,诚惠五文钱。”老板只关心自己有没有钱赚,可不管面入了谁的肚子,笑眯眯伸出手道。 周言面色铁青,掏出五文钱拍在桌上。没办法,不能为了区区五文钱丢了公职人员的光辉形象。 疾步赶回家中,顾不上烫手,他忙不迭掏出镜子。 与昨天不同,这回上面只有六个字:你最好是死了。 第6张 保命口诀 http://.biquxs.info/

单单这样六个字,绝不会有这样的灼热感,所以阿绮一定写了很多,只是被覆盖掉了,最后一条才是这个。 周言甚至能猜到对方的心路历程:应该先是满怀期待,掐点等他讲故事,却迟迟不见回应;煎熬苦等之下,又连续写了好多条,仍杳无音讯;最后小姐脾气发作,恼羞成怒,才送来这样句话。 这点小心思,读懂后,未免太过可爱。 他嘴角扬起,开始在镜面写字:“死了谁给阿绮讲故事?” 事实证明,阿绮一定是口是心非的,他刚写好的马上就被覆盖:不稀罕! 周言曾在书上看过:女人嘴上说不要时,心里一定想要的紧。 要这句话属实的话,阿绮一定也稀罕的厉害。 于是他笑意更甚,有意逗弄:“不稀罕也是好事,后面我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果然,对面马上就炸毛了,长篇累牍全是“?”。 这是周言教给她的,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可以表达如疑惑、无语、愤怒等诸多情绪。 而她一下发来一长串,想必各种情绪兼而有之吧。 周言正想解释,她又发来几个字: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一次,真有几分冷冰冰的意思了。 再逗下去想必真要出事,周言不再玩笑,写道:“我后面几天要在外面出公务,当着人不方便跟你说话。” 他接着简述原由,将活祭一事长话短说写给对方看。 原本只为说明难处,要对方体谅,不料阿绮看完马上就笃定道:“不可能,龙族绝不会要什么童男女祭品!” 周言不禁好奇,对方凭什么如此武断。 他和王头张重三个,虽抱有同样的看法,但那是因为世居于此,未见先例,反倒常年受龙王恩惠,从理性上分析得出的结论。 但她一个长在深闺的大小姐,如何能言之凿凿,给龙族定性? 若说在书中看得,可话本小说中,也常有恶龙兴风作浪的故事。 于是他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阿绮并没有解释的意向,随即给出自己的推测,“我猜十有八九是邪修假借龙族之名所为。” 这一点与周言不谋而合,他不禁赞道:“阿绮你真聪明。” “所以你要去当地调查?”阿绮不置可否,反问道。 这就是文字往来的缺陷,看不到表情的情况下,很多话有没有收到效果不得而知。 “对啊,刚刚就在商量这件事,一得空就先赶回来跟你说,没想到你那样咒我。”周言适时的小小埋怨一番。 与阿绮这样脾气的大小姐交往,一味逢迎只会适得其反,偶尔也要有自己的态度。 要换个人,被他这样一抱怨,或许已经道歉。毕竟即将可能面对邪修,那句话实在不吉利。 可阿绮就是阿绮,向来骄傲的很,“我咒你?哼哼,有我在,你想死都困难!” 这话未免太托大,周言质疑道:“你连我在哪都不知道,也许我们相隔千里万里,难不成你还能隔空救命?” “你不信?”阿绮显然不是那种能接受质疑的。 “信信信,那你打算如何保我?”不管是什么样身份地位的女人,最好还是哄着来。 “我传你一段口诀,你记下后,遇到生命危机时大声念出来,保你安然无恙。”阿绮的文字看来有点得意洋洋。 周言心中一动,考虑到对方神秘的家世,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有那本“破烂功法”的前车之鉴,这个什么口诀,或许真的有用。 说起来他可能还真需要这个保命之法,毕竟马上就要去细柳村调查,那边要是确有强人蛰伏,说不好还真会有性命之危。 这样一想,阿绮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嘴上不说,实际上已想好了对策。 想到这儿,心下一暖,他抬手写道:“那就请阿绮授我妙法。” 写完后,周言愈发觉得,穿越者的金手指一定是标配,否则自己怎么会认识阿绮。 可镜子上接下来浮现的文字叫他笑容凝滞了。 阿绮的口诀不长,只有四个字,却颇有种黑色幽默的意味。 周言哭笑不得,不知事情轻重缓急是她们这种大小姐的通病吗? 也难怪他有此想法,镜面上四个墨色小字,实在有些无厘头。 阿绮救我?这也能算保命口诀? 难道她是名播四海、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怎么想也不太像吧?起码他周某人就没听说过。 “怎么样?好记吧?”那边阿绮仍煞有其事地问道。 “我在想,和我自己的保命秘诀比起来,哪个好?”周言同样装模作样回道。 “你也有吗?” “对,巧的是我的也是四个字。” “什么?”阿绮来了兴趣,她可不信,除了她给的外,世间真有能保命的四个字。 “好汉饶命。” 斜靠在软塌上的阿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周言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旋即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拿自己开涮,脸色稍冷,抬指写道:“那你大可都试一试。” 周言细细琢磨,对方好像是认真的,难不成不是开玩笑? 但想想还是觉得没道理,真有这么灵的话,阿绮的本事该大到天上去了吧。 不过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毕竟是能将神秘功法当破烂随意丢的人家。也许关键时候,这四个字真的能救命。 退一步说,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对方纠缠不休。 “阿绮说能,那就一定能。”打定主意,他不再纠结。 又说了几个小笑话,将对方重新哄开心后,他结束了今天的笔谈,开始收拾行李。 简单带上几件换洗衣裳,再将镜子贴身收好后,周言推开院门,做此生第一次“出差”。 “说起来,这辈子第一次出差,就挺要命的。”他回头看了眼祖宅,而后按了按胸口的镜子,摇头笑道。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并没有半点惧意,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只因他知道,今天之后,这世界或许就要向他展现光怪陆离的一面。 周言踌躇满志,昂首阔步,可还没走多远,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到这会儿还没吃过晚饭。 于是在街角包子铺要了十来个包子,他一个人当然吃不了这么多,但刘云还守在龙王庙,也许也没吃饭,应该带一份。 “等王头回来,面钱包子钱,都要让他给报销了。”抓着个肉包啃的时候,他暗自打定主意。 第7章 诡异 http://.biquxs.info/

周言抵达细柳村时,已是晚间。 将近十五,月圆过半,高悬中天,独照古今。 风习习,夜幽幽,偶有蟋蟀虫鸣,却将夜衬得更为静谧。 农家人生活向来规律,这会儿多数人家已经入眠,只零星几户还点着灯。 若有画师在此,大概可以就此描绘出一幅月夜村居图,祥和安宁。 周言却从这般宁静中嗅到丝诡异,总觉得有朵阴云正笼罩在村子上空。 抬头依旧是月,可月光还是往常的月光吗? 晃了晃脑袋,将这丝不安甩开后,他认准方向,往村子东北方向走去。 托前身记忆的福,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孤身倒也能找到龙王庙。 走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便瞧见前方正燃着一堆篝火,不用想,必是刘云。 加快脚步,走近跟前,果然是刘云生的火。 于是火堆边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刘云拿着个包子往火上燎了撩,啃了口后,莫名感慨:“来的多亏是你。” 周言正盯着火堆出神,已烧至通红的木枝“剥剥”作响,偶有红星溅起,却未能跳脱出来,依旧落回火堆,化作黑灰。 “什么意思?”思绪被打断,对方的话听着又奇怪,他不禁反问道。 “来的要是张重,我现在能吃到包子吗?”刘云指了指手中的包子,笑道。 “这倒也是。”周言转过头去,与他相视一笑。 张重那点月钱,自己听曲喝酒已然不够,平日里都得勒紧腰带过日子,更遑论给别人带包子了。 “我说小周啊……”刘云又咬了口包子,另起话题。 “刘哥你说。”穿越三月来,周言待人接物,一向颇有礼貌,张重除外。 “你也二十出头了吧?” “二十有二。”周言回道,说起来巧得很,他与前身,均是在二十二岁时一命呜呼。 “可有婚配?”刘云摇身一变,成了那爱谈论家长里短的邻里大婶。 “未曾。”周言摇头,以前身的境遇,能全须全尾长成这样,已算难得,哪可能会有婚配之人。 “该上上心了,县衙里就剩你跟张重了。”刘云半开玩笑道。 “不急不急,我要是也上岸了,张哥岂非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周言摆了摆手,同样回以玩笑。 二人说罢,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笑声歇后,周言神色一肃:“刘哥,你在这一天了,可曾发现异样?” 两人聚在此处并非是踏青游春,自然要回归公务。 “没有。”刘云正色道,“不过我一直守着龙王庙,别处要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知道。” “那村民们是否还蒙在鼓里?”周言又问道。 “我守在此处,没人进去过。”刘云的言外之意,要没别的途径的话,消息应该还没外泄。 “细柳村不过百十户,要真发生了什么,马上就能传遍整个村子。”周言沉吟道,“所以你要没听说什么动静,该还是风平浪静。” “也就是说,除了那行字,再没别的了?”他心底生惑。 他们已一致认为背地里搞鬼的是邪修,可天底下会有这样的邪修吗?留下一行字后便销声匿迹。 是在做暗手?还是真以为当地百姓会听信所谓的“敕令”,献出一对童男女? 或者说根本不是邪修? 那会是…… 思及此处,周言猛一震。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现在这种情况倒是能解释了。 不对,一定不会是这样,百年来未有先例,是他们的话,说不通,说不通。他兀自摇头。 刘云见他神色几度变化,好奇道:“小周,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他本人都不愿相信的猜想,自然不会与别人说。 希望阿绮说得都对吧,他如是想道。 “刘哥,王头走前要我们调查一二,你有头绪吗?”收拾心绪,周言说回正事。 “没有。”刘云摇头道,“你怎么看?” “你一直守在这里尚且没有,我一个刚来的更别说了。”周言也觉得茫然,眼下除了那行字,什么线索都没有,想查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他猜想,王头之所以着他先来,是防患于未然。若村子里真的出事,怕刘云独木难支。 只是没想到这里竟风平浪静,看来似乎只能陪刘云守夜了。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刘云已守了一天,多少有点疲惫。 “要不刘哥你先小憩会儿,我在这看着,等你睡醒了再换我。”周言思忖片刻,提议道。 两个人眼巴巴守着一座小庙,未免浪费人力。 再说夜还长着,两人要硬捱的话,到了后面,怕是都熬不住,还是有个轮换为好。 “行,那你在这看着,我先睡一会儿。”刘云也不客气,起身随便找了棵树,靠着躺下,就要入睡。 “等等。”周言却唤了声,见对方疑惑地看着自己,他从包裹中取出张薄毯,丢了过去,“盖上这个,免得着凉。” “我越发庆幸来的是你了。”刘云再次笑道。 “张哥来其实也不错,起码辟邪。”周言回以打趣。 两人再次齐声朗笑。 待到刘云梦中微鼾,周言寻思着是否要取出镜子,再跟阿绮说说话。 几次手已摸到怀里,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说不定边上就有邪修在看着。 左右无聊,他索性开始修炼那“破烂功法”。 这功法委实神妙,以他这样中庸的天资,练不过三月,已然指意境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可破境。 指意之后便是越凡,顾名思义,入得越凡,才算真正与凡人区别开。 据阿绮说,指意到越凡是修行路上第一道槛,不再是单纯的灵力积攒便可破境,需要一次质变。 可当周言问她是怎样的质变时,她又回答不上来。 所以他有时也在想,阿绮是否跟现在的自己一个境界。 果然,已到瓶颈的他,这次打坐除了使体内灵力更浓稠些外,修为上并没有精进。 “所以所谓的质变到底是什么?”他不免又陷入沉思。 “小周,你也去睡吧,这边换我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耳边传来刘云的声音。 “这么快吗?你要不再睡一会儿?”周言这会说不上困。 “看天色估计已过了子时,你赶紧睡会儿吧,指不定白天会发生什么呢。”刘云抬头看了看月亮,劝说道。 周言听了,不再坚持,去到对方刚刚靠着的那棵树下,有样学样,闭目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人往他脖子处吹了口凉气,激得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一个激灵后便翻身坐起。 睁开惺忪睡眼,却没见着刘云。 “刘哥,刘哥。”他唤了两声,没人应答。 揉了揉眼,使之适应夜色,依旧不见人。 四处张望间,猛然瞧见,边上的龙王庙里,正幽幽泛着森冷的暗红色光! 睡前绝不是这幅光景! 周言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而起,“唰”一下抽出佩刀,做防御姿态。 他将五感催到极致,仍旧没察觉到半分动静。 只有那森森红光,妖异诡谲,透过庙的正门左右小窗,冷冷射出,颇似张表情嘲弄的人脸。 他蹑着步子,一步步往庙前挪。 等到了庙门口,周言身形一闪,贴着庙墙,小心翼翼将头探进去。 那红光原来发自供案! 他踮起脚尖,运足目力,隔着老远,终于瞧见了案上光自何来,是一行字。 “龙王敕令:五月十五,须有童男童女一对做祭品!” 第8章 梦 http://.biquxs.info/

如此诡异的画面入眼,周言这才确信,王头早前所说,尽非虚言。 他扪心自问,以自己现在的修为,绝做不到这样。 只凭这一手,已可断定,幕后之人必然越凡。 穿越至今,这或许会是他第一次直面超凡。 那行字兀自晕出暗红色的光,诡谲中带着丝诱惑,驱使人不自觉想要再走近些,将它看得真切些。 周言迈出右脚,正想跨进庙内…… 一粒石子疾射而来,打在他的额头上。 石子上的力道不大不小,恰巧可以将他自睡梦中唤醒。 上下眼皮分开,天已蒙蒙亮,他下意识看向龙王庙方向。 哪有什么红光,仍是那座小庙,静静立在那里。 “是梦啊。”他正恍惚着,自言自语道。 视线再一扫,果然瞧见刘云正好端端地站在丈许外。 只是他怎么刀都拔出来了? 这念头一闪,周言顿时清醒了许多。 起身往刘云那边走去,几步后终于发现了异常。 这天还没亮,村民们怎么都聚集过来了? 他们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不安。领头的几个汉子手中,更攥着钢叉镰刀这样的农具,大有要火拼的意思。 而刘云抽刀挡关,面对的正是这帮村民。 “刘哥,怎么回事?”察觉到气氛冷凝,周言凑到对方跟前低声问道。 “这帮人非要进龙王庙看看,我劝不动,只好这样了。”刘云微微侧过头,声音颇为无奈。 他虽说是捕快,可雨施县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平日里管的都是邻里矛盾这样的小事,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更不知如何应对。 眼下虽以小石子打醒周言,但也仅仅多个帮手而已,于大局无补。 “好端端的,要进庙里看什么?”周言不解,回头看了眼小庙。 这会儿的龙王庙,不复梦里的红光,与其他随处可见的供奉庙宇并无区别。 这样一座庙,有什么好看的?他先是惑然,旋即忆起了自己两人身上的任务。 是为了看那行字! 村民们或许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事关人命,因此才迫不及待要进庙一看。 可据刘云说,昨天他们尚且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龙王敕令”这回事。 怎么做个梦的功夫,就像是感应到什么,都聚在这里要一探究竟? 等等,做梦? 周言神情一变,莫非刚刚那个诡异的梦,并不单单只是梦! 他正欲深思,却见一健硕老者分开人群,走到最前边,神色凝重道:“刘捕快,人命关天,今天我们若是进不了庙,是绝不会离开的!” 他精神矍铄,说话同样掷地有声。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老者话音方落,村民们便一道“摇旗呐喊”,声隆隆,震得边上树梢晃动,叶子沙沙作响。 “老村长,不是我不想放你们进去,实在是上头有命,不敢违抗啊。”刘云苦笑道。 他宁愿直面几百个地痞无赖,也不想跟一群老实本分的村民僵持对峙。 周言听了,暗道不妙:这样一来,不明摆着说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果然,有个中年男子往前一步,“哐”一声用力将手中铁锹插进地面,厉声道:“你们遮遮掩掩,看来梦里的一定是真的!” 他说着振臂一呼:“乡亲们,为了各家儿女,我们一定得进去瞧瞧!” 说完他拔出铁锹,直指周言二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拍过来的意思。 受他煽动,其余村民也都亮出“兵器”,个个横眉冷对,仿佛眼前的两个捕快是生平死敌一般。 情势危如累卵,械斗一触即发! 果然跟那个梦有关!周言心道。 莫非一夜间,他和所有村民都做了同样的梦? 念及此处,他不禁后背发凉。 这等邪异手段,绝非龙王手笔,隐在幕后的,一定是个邪人! 且这邪人,修为之高,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这样个人物,隐在暗处,所求不明。 不对,他要了一对童男女! 可这样就会满足了吗? 只是稍深入想想,就不寒而栗。 自己第三境的修为,真能安然无恙度过难关吗?他第一次迫切有了变强的冲动。 不为其他,只为能在这世间安身立命。 他按了按胸口镜子,暗忖道:“阿绮能帮到我吗?” 想到阿绮,自然想到了所谓的保命口诀,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 不是说他信了这个,实在是这口诀本身就挺好笑的,只要想起,就想发笑。 话说回来,自己未免太走运了些,穿越三个月,就遇到这样个生死攸关的险恶局面。 另一边,刘云额上已淌下冷汗,他此前从未想过,只是出来帮人找个小孩而已,最后竟演变成被人“刀兵相向”。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卖力出声,想安抚住村民。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但守在这里,确实是王捕头派下的任务,你们莫要让我为难。”他自觉已够苦口婆心。 “再说,王大哥。”他转向拿铁锹的中年,劝说道,“你家小宝就是在龙王庙找到的,不还是好好的吗?里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周言这才知道,原来昨天失踪的小孩,就是这位中年男子的儿子。 只是刘云这番话实在太过欲盖弥彰,完全没有说服力,别说村民们,便是他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有大大的猫腻。 他再三思忖,觉得这事是肯定瞒不住的,便附到刘云耳边,低声道:“刘哥,还是让他们进去吧,这事儿有蹊跷,瞒不住了。” 如果他没做同样的梦,或许也会像刘云一样进退两难,但既已知晓内情,当然知道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他不禁感慨,幕后之人确实好算计。 若只是一个两个梦见,他们还能狡辩。可当所有人都做过同样的梦后,聚到一块儿后一对,必定会发现异样,这时再想来庙里查看,谁也拦不住。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村民们可能真的会把这行字当做龙王敕令,如邪人所愿进行活祭。 毕竟眼下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如鬼似神。 第9章 抉择 http://.biquxs.info/

“就这么让他们进去?”刘云有些忐忑道,守在这里毕竟是上头的命令,要玩忽职守的话,出了事谁该负责? “他们十有八九已经知道,我们在这边僵持没多大意义。”周言低声解释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刘云闻言,眼睛圆睁,脱口而出。 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守在这里,可以拍着胸脯担保,绝没人进去过。 “梦,一时半会说不清,过会儿再跟你解释。”周言说着往前踏了一步,面向众村民。 拿铁锹的王姓中年下意识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他,做出防备的样子。 周言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乡亲们,我也是县里的捕快,叫周言,请先听我说几句。” 村民们听他自报身份,以为他也想阻拦自己,互相交换了眼神,又骚动起来。 “我说完后,就放大家进去,请各位稍安勿躁。”周言瞧出了他们的心思,忙安抚道。 人群交头接耳片刻后,老村长手一抬,压住他们的窃窃私语声。 他再往前一步,向周言施礼道:“周捕快,请讲。” 单看这番动作,他在细柳村的人望应该不低。 能交流就好办,周言最怕遇到那种讲不通道理的,他还施一礼道:“乡亲们应当是做了个梦吧?” 老村长一愣,略有些诧异道:“周捕快也做了?” 村里所有人的生活都极为规律,那个点当然都在睡觉,所以全做了同样的梦。 其实他们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异样,加上许多人根本不识字,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村里人都有早起忙农活的习惯,遇到一起后随口聊了几句,这才发现事情有些诡异。 再多找几个人一问,确认了那行字的内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儿女是每个做父母的心头肉,一听到所谓的“龙王敕令”,哪还能坐得住,一下全涌到村长家,请他拿主意。 最后由村长拍板,眼见为实,于是便浩浩荡荡结伴往龙王庙来一探究竟。 才有了跟刘云对峙的场面。 周言见所料不差,脸色有些难看,缓缓点头,沉声道:“对,我也做了那个梦。” 村民们听罢,再次骚动起来。 在他们眼里,县里的捕快已算不上普通人,却同样中招,难不成真会是龙王谕旨? “安静!安静!”周言心知此时必不能自乱阵脚,忙高声喝道。 等人群再度平复下来,他抱拳前身,诚恳道:“我知道诸位现在的心情,哪个父母都不会眼睁睁看自己的儿女送命,所以请诸位一定要冷静!” 那位昨天丢了孩子的王哥,闻言手中铁锹“啪”一声落到地上。 不只是他,周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皆目露悲戚,缺了几分生气。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细柳村乃至整个雨施县都受龙王恩泽,他们自然将之视若神明,发自心底的敬畏着。 所以如果确定是龙王谕旨,他们必定没有反抗的想法,一定会找一对童男女来进行活祭。 只要不是自家儿女。 民智未开的年代,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谁也无法避免,谁也无法保证不是自家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世界本来的面目:弱肉强食。 他心里叹息着,肃容道:“据我们推测,留下这行字的绝非江海龙王,恐是奸邪阴谋,所以望诸位莫要做冲动之事,以免留憾。” 他说完后,往边上一步,将路让开。 话音落下,没有预料中的炸锅,所有人都沉默着站定,像在思索周言话中的可信度。 对他们来说,他毕竟只是个外来人,属于站着说话都不腰疼的那种。 且全村人一起做同一个梦实在离奇,在他们的认知中,除了龙王实在不做其他人想。 再说,听对方刚刚的意思,他本人也中招了,那说明他的本事必然及不上留言者,所说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如果枉信他的话,不遵从谕旨,惹得龙王震怒又该怎么办?到时恐怕不是一对童男女就能解决了。 “村长,你看……”多数人此时已六神无主,纷纷要村长拿主意。 老村长先看了看周言,而后又回身扫过村民,终究只是一叹道:“先进去看看吧……” 他说着带头往庙里走去。 庙并不大,容不下所有人,周言和刘云都没跟着进去。 两人找到个偏僻处,刘云先道出心中疑惑:“小周,你说的梦……” 方才对方的一席话,似乎都与一个神秘的梦有关,他必须尽快弄明白。 “对啊,梦……”周言神色凝重,将自己之前所做的梦境简明扼要向对方说明。 末了,他长吁一口气道:“现在只能希望王头搬来的外援足够厉害了。”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眼下情势绝非自己和刘云所能应对。 刘云听罢愣了许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会不会真是……” “绝无可能!”周言笃定地打断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信心何来,是龙王百年恩泽、未有先例;还是梦境诡异,浑似邪修。 又或是昨晚阿绮言之凿凿一番话。 “真是邪修的话,那我们……”刘云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不自觉按上了刀柄。 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些许无用的安全感。 “刘哥,你怕吗?”周言察觉到他的动作,直视对方双眼。 “怕?我当然怕。”刘云先是苦笑,而后颓然道,“可谁叫我们是做这一行的,再怕也得顶啊。” 周言闻言肃然起敬,即便两世为人,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人。 他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坚定道:“是啊,再怕也得顶啊。” 刘云被他一拍,顿时生出了几分豪气,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为了咱雨施县的平安,真得弄死他吧!” 这时,老村长一众从庙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道看去,顿觉不妙,这些从庙里出来的,似乎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尤其是老村长,之前尚还精神抖擞,此时身子竟佝偻了起来。 “老村长,您怎么了?”周言忙迎上去,关切道。 “我没事。”老村长摆了摆手,声音已略显有气无力,接着便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抬起头,喘着气问道:“小周捕快,你说,我们该不该献祭?” 第10章 人心难测 http://.biquxs.info/

周言一愣,如此大事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小捕快? 是老村长他们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外人的意见吗? 但即便对方不问,他也会极力将自己的想法表述给他们听。 于是他敛容正色道:“我觉得不该!” 说话时,他刻意运起灵力,好使自己听来掷地有声。 他此时背对着东方,朝阳初上,细细碎碎的金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恍若神明。 “为什么?”老村长想要的,应该就是这个答案,闻言精神一震,身子也站直了许多。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该为别人的性命做主!”周言铿锵有力道。 他来自现代社会,自由平等的思想早植入骨髓,从未觉得自己有主宰别人生死的权利,更遑论两个小童。 或许这方世界里,弱肉强食是颠不破的真理,可他愿意做那唯一的逆行者。 “可那是龙王谕旨!”老村长的声调已然抬高。 朴素的价值观虽令他心底百般不愿,可到底没有跳出时代的眼界,在这个君君臣臣的世界中,君权已然无上,所谓的龙王,毫不逊色人间帝王。 周言闻言,心知自己早前的一番话并没起到作用,村民们还当是龙王谕旨。 他知道,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于是准备换个角度劝说。 “便是人皇,无故杀人,亦须问罪,何来谕旨要人送命的道理?”他昂然反问。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许多人都懂,可他们偏偏就是觉得这些人生来就有特权。 这是时代的悲哀,周言不会因此怪他们,但不妨碍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点破这个道理。 老村长长叹一声,声调渐低,“是龙王敕令啊。” 语气中的悲凉绝望,周言感同身受。 “在下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乡亲们可能不愿意相信我。”周言心下亦自叹息。 这到底是个人治的世界,权威的束缚要比前世重得多,他想仅凭三言两语打动对方,难度不啻于登天。 “但我希望诸位能冷静下来。”他换上商量语气,“我们衙门里的王头,昨夜已星夜赶往望江,去监察司请大人物援手。”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我想最多后天,他们就能赶到,龙王祭在十五,今天只是十二,我们还有时间,何不等他们来确认虚实,再做打算?” 周言知道,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十有八九说服不了村民,只能先尽量拖延。 小人物所说他们不信,监察司里那帮“神仙”的话,他们多少该信一点吧。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这帮人铁了心要活祭,来个先斩后奏什么的,若是酿成大错,到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这会儿能做的,只有安抚村民,好让他们冷静行事。 老村长眼里闪过一阵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疾声问道:“此话当真?”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样,他的手极为用力。 “千真万确!”周言郑重点头,“所以你们无需太过担心,等高人一来,是真是假,自然明晰。” 他愈发羡慕那些有大能为的,如果他现在有第九境的修为,随便就能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又何必再这里浪费口舌。 变强的念头再一次充斥他的脑海。 “好!好!好!”老村长连声赞道,像是暂且放下心中的大石一般,语气轻松了许多。 “小周捕快,老朽就信你这一次。”他又握紧了周言的手,“希望你说得都是真的。” 周言轻出一口气,有了对方保证,他同样轻松不少。 再看老村长已近乎老泪纵横,他心中蓦然一动,生出几分敬意。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可以暂告一段落,不料却有人插话进来,苦声道:“村长,不妥啊!” 周言循声看去,正是昨天丢儿子的王姓男子。 对方面色惶急,显然不想看到老村长这个决定。 他不由好奇,男子家里是有小孩的,且看他昨天丢了儿子便立刻去县衙报案,想来对之极其珍视。 可现在看他样子,怎么像想促成活祭的样子? “王贵,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村长同样不解。 平日里村民们彼此没少走动,谁不知道这王贵最宠溺自家儿子,如何现在出声支持活祭? “村长,如果那句话是真的,那我们拖拖拉拉,要是惹恼了龙王老爷……”王贵眼珠转了转,“到时他要是再要更多娃儿,我们该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就选一对娃儿献给他。”他说着往邻里那边扫了眼,“我们村里不少人家可不止一个儿女,献一个出去不碍事的。” 说完后他再转向周言,沉声问:“我说的对吧,小周捕快?” 周言愕然,以致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个貌似老实的中年汉子,能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难怪他明明有儿子,又那般珍爱,还要提出异议,原来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 他自己便是父亲,他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送命,于是就可以把其他人推出去吗? 别人家的孩子惨死,他便能心安理得看着吗?他难道没有同理心吗? 最叫周言震惊的,则是不少村民竟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附和着点头出声。 他一向觉得,像他们这样的朴素农民,应该有一种朴素的善良。 可如今看来,似乎自私才是人的共性。死道友不死贫道,在哪个时空,似乎都有相当的市场。 局面再次失控,村民们已然分成了两波。 其中一波或许是敬畏龙王到骨子里,或许是自家没有儿女或仅有一个,都觉得不该无视敕令,龙王老爷既然来讨,他们最好要给。 另一波则可能家中有几个儿女,又或是不忍害人性命,纷纷出言反对。 两拨人吵作一团,且话赶着话,越说越难听。 所幸老村长还站在周言一边,只见他鼓足全身力气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许是声望在此,这一声后,人群复归平静,全都眼巴巴看着老者,等他定夺。 以王贵为首的,目光闪烁,想来若是最终决定不满意,会再出声。 “小周捕快,你暂且忙你们的,我先领乡亲们回去商量一番。”老村长再度拉过周言的手,略微用力捏了捏,同时以眼神示意道。 周言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会尽量拖延,当即点头道:“好,那您先回去吧,我和刘捕头再在庙附近调查一番,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对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今天县令也会来村里,我想到时他会再给大家解释一番。”他补充道,给对方一记定心丸。 小捕快的话不可信,那一县之尊所言,总该有点可信度吧。 第11章 惊变 http://.biquxs.info/

老村长带人离开后,周言马上钻进小庙中。 入眼便见一龙首人身的塑像正坐在庙中央,塑像身前是一方供案,案上香炉瓜果,青烟袅袅,与梦中别无二致。 他走近前去,果然瞧见那行暗红色的字,唯一与梦中不同,只有它不会发光。 他伸手触碰红字,虽有灵气波动,却无其他异状。 “小周,有发现什么吗?”刘云见他静默许久,走过来询问道。 “没。”周言摇头,他穿越过来毕竟没多久,见识有限,即便真有什么异常,十有八九也看不出来。 不过王头这种老捕快都没发现什么,大概率真没什么可查的。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方才周言的一番表现,已令刘云不知不觉以他为首。 “等。”周言自然也没什么头绪。 眼下唯一解,似乎只有守株待兔。既等李县亲临,也等王头的救兵。 这两者相比,前者还要更重要些,毕竟昨晚他只带了几个包子,并没有备干粮,没人顶班的话,两人可能要一直饿肚子了。 当然,如果村民们比较好客的话,可能会过来关心一二。 虽说龙王庙的秘密已被村民们发现,可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好去,只好守在庙里。 据周言推测,既然所谓敕令最先出现在供案上,那幕后之人继续搞鬼的话,极有可能故技重施,所以等在这里算是最优解。 左右无事,等得两人无聊到天南海北地瞎侃。 刘云惊讶发现,这个平素看来比较沉默的新人捕快,意外健谈。 其实也正常,周言两世为人,上辈子又生活在信息时代,见识当然比刘云丰富的多,只要愿意说,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算降维打击。 于是周言主讲,刘云旁听并时不时对话,二人一直聊到午间。 而苦等的李县终于在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肚子叫后驾临细柳村。 李县来时,一脸凝重,身后还带着几个人。 当然不只是张哥等几个捕快,竟还有王贵、一个中年农妇以及一个孩童,看样子应该是王贵的妻子。 周言不由好奇,这两帮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儿? 李县向来平易近人,最没架子,因而他直接问道:“大人,你来啦,这是?” 李县名唤李成风,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儒雅中年人,留有一把标志性美髯,平素说话前,都要先捋上一把。 此时他的脸色稍显凝重,却还是习惯性摸了把胡子道:“我刚刚在村口遇到他们一家三口。” 村口,周言心下更为奇怪,好端端的,王贵一家三口出村干嘛? 但这个疑惑只存在了几秒钟,他便恍然大悟:王贵一定是想带着家人先到外地去避一避。 所谓的龙王敕令像座大山样压在他的心头,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此献祭与否,在他看来,或许都是灾难。 不献,龙王震怒,降罪于此,一村人或许都要遭殃。 献的话,他早前的建议没被采纳,自家儿子自然也有被选中的可能。 因此,他们必定是想先离开村子避避风头。 这是人之常情,周言能理解,反倒是李县强行带他们回来的做法,不太妥当。 “我看他们在村空晃荡许久,漫无目的,上前一问,才知道是要出村。”李县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周言听了立时察觉到不对:像王贵这样一心避难的,自然想尽快离开村子,怎么会在村口逗留许久? 除非有一股外力阻止他们出村! 有这样能为的,除了幕后之人不做他想。 想清这一点,他不免心惊。 此人三次动作,先行告示,再造梦境,接着又将全村人围困在此,到底为了什么? 真是为所要的两名活祭小童吗? 还是想将村子改造成他的游乐场,供其玩乐?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忙沉声问李县道:“大人,那您可曾试过掉头出村?” 王贵一家出不了村,那他们这些外来者,还能出去吗? 李成风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一切不言自明。 “也就是说,细柳村现在许进不许出?”周言只觉得嘴中一阵苦涩,李县都不出去,其他人更是休想,这一趟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扑通!”王贵被李县领过来时,便浑浑噩噩一言不发,这会儿听周言出声,膝盖一软,跪倒在李成风身前,猛磕头道:“大人,您救救我们一家吧,您救救我们一家吧!” 他边磕边乞求,声音已然哽咽。 很难想象,这样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竟会是这般模样。 他此刻样子虽卑微,可内里却是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王贵,你这是作甚?护一方百姓本就是本县的职责所在,你赶紧起来。”李成风忙弯腰去扶他。 “大人,您有办法了?”王贵抬起头,脸上犹有泪痕,却难以自制地洋溢起笑容。 李县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他的修为比王头和周言要高一个境界,已然越凡。 可依旧不能出村,由此可见,幕后之人的手段,犹在他之上。 况且此时敌暗我明,哪有什么对策。 王贵这会儿却没有绝望,膝行到李县边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大人,有办法,还有办法啊!” 周言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一丝不妙,王贵所谓的办法,该不会是…… 李成风听他一个普通村民竟有办法,不禁好奇,捋了把美髯道:“你说。” “我们献祭吧!”王贵眼中闪过丝狠厉,“村里好几户家里都有几个儿女,一定能凑到一对娃儿的,献祭吧,大人!” 饶是以李县的阅历,仍不禁咋舌,他已经无法将眼前这个要推他人儿女送死的男人,跟之前那个哀声求救的联系到一块儿。 周言焦急不已,生怕李县听了他的话,就要行那献祭之事,正要出声。 蓦然心中一动,察觉到边上有一缕灵力波动,忙探本溯源。 李县的境界比他高,感觉也更敏锐,同样掉头,两人一道往龙王庙看去。 灵力波动正出自那里! 此时已顾不得尊卑之序,两人同时往庙里冲去。 往案前一扫,周言脸色倏变。 供香依旧自顾自燃着,可案上的那行字,如今已改头换面。 十五子时,若无祭品,全村陪葬! 第12章 疑云 http://.biquxs.info/

“大人,可有异状?”周言在庙里走动一圈,一无所获后,面色凝重,向着李县道。 以他场中第二的修为,尚且寻不得半点蛛丝马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了。 李成风缓缓摇头,神情较之方才,更为深肃。 王贵一家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庙,此时也站在李县身后,正探头往案上瞧。 周言见状,心道不好,王贵其人,作为一个父亲没得说,可作为一个普通来看,未免太过残忍。若给他看到案上文字,想必会再次嚎啕着要进行活祭。 而此时出村的路已被封死,所有人都已没了退路,他一定会闹得人心惶惶。 人类最恐惧的便是未知,这样一方玄幻天地里,普通人尤其。 保不准经此一吓,赞同活祭的成了大多数,那他们县衙一行人,或许就要腹背受敌,焦头烂额了。 念及此处,他心下一惊,莫非幕后之人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逐步蚕食村民们的意志,好使他们站出来反对官府,鹬蚌相争,他在暗处坐收渔利。 可此时已来不及阻止,看王贵的架势,必然已看到了那一行字。 周言此时已在思考,该如何应对,耳边却听王贵惑然道:“大人,这上面的字好像变了,现在写的是什么?” 他一个乡野农夫,这辈子都没读过书,哪会认识字。 周言不由松了口气,正想抢先出声,给他搪塞过去。 但脑海中猛然闪过另一件事,不由迟疑了。 李县自然也是精明人,早前张重回禀,他已知道了细柳村里的细节,也清楚刘云从昨天镇守到现在的原因。 但现在看来,村民们显然也知晓了这件事,其中缘由虽暂不明白,但为贯彻早前保密的做法,他并不准备如实回答王贵。 他正想编句话糊弄,周言却横插进来道:“上面写的是,十五子时,若无祭品,全村陪葬。” 王贵顿时怔住,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十二个字,没有第一时间发作。 李县同样一愣,在他的心目中,周言素来是个务实低调的好小伙,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如此不知轻重缓急? 但他到底官海浮沉,见多识广,仍是不动声色,只微不可察瞥向对方。 周言向李县使了个眼色,他这么说,自有他的考量。 王贵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倒是个放得下身段的汉子,二话不说又“扑通”一声跪倒。 紧接着故技重施,眼泪鼻涕一把抓地哀嚎道:“大人,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他现在愈发肯定,活祭一事一定是龙王所为,否则因何能在这么多人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字样。 “龙王老爷一定是听到不献祭,发火了,要拿我们全村问罪呐!”他像哭丧一样,喊得抑扬顿挫,“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吧,选两个献祭吧,选两个献祭吧!” 他哭喊间,又膝行着往前,扯着李县的裤脚道。 李成风皱起眉头,实在为王贵这样的自私言论而恼怒。 这等愚民,可怜又可恨!他如是想道。 同时更觉羞愧,作为一方父母官,却对辖下百姓的遭遇无能为力,实在有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宗旨。 “王大哥,你还是先起来吧,这里是龙王庙,你大喊大叫惊扰了龙王如何是好?”周言及时出声,劝诫道。 对方的存在言行,过于搅局,若让他一直这样,他们怕是根本没时间讨论对策。 这一招果然有用,王贵听了,马上就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声也叫不出来了。 只是他仍跪在地上,默默抓着李县的裤脚,以示决心。 “王贵,你先起来吧,活祭一事,本官自有定夺。”李县摸了把胡子,模棱两可道。 “大人,您同意了?”王贵显然往有利自己的方向去理解了,喜出望外道。 只要县令大人同意献祭,那自己一家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单独问周捕快。”李县不置可否。 王贵忙不迭爬了起来,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还当遇见什么天大的好事。 李县将其他人都驱离了龙王庙,独独留下周言。 等庙里只剩他们二人,他沉声问道:“小周,你为何要将案上的字如实告诉王贵?” 周言肃容反问道:“大人,你可有疑惑,按理活祭这件事,该只有我们县衙里的认知到,王贵他又是因何得知?” “莫非有人进庙来看过?” “刘哥和我一直守着,绝没人来过。”周言万分笃定道。 “那是为何?” “因为梦。”周言脸色古怪,接着又将所做怪梦再复述一遍。 “所以,如果那人故技重施的话,村民们一定都会知道,当然也包括王贵。”他说着目光投往那行新留的红字。 “王贵这人的德性你也见过了,如果知道我们骗了他,难免又要生出事端,还不如告诉他真相。”他苦笑道。 这也是他本想隐瞒,最后却不得不抢话的原因。 若先编个慌稳住王贵,对方晚上再做个诡异的梦,怕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人所出的主意本就有煽动性,之前就有不少村民意动。 如果再有一个梦,多数村民或许都会如王贵一样,对龙王之事深信不疑。 他们作为官府中人,此时若带头扯谎骗人,到时被他跳出来指控,怕是会惹得民心涣散。 民心不稳,天知道这帮村民在危急存亡之刻,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李成风眉头紧锁,好半天都没舒展开来,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赞许道:“你的思虑很周到。” 他顿了顿,又道:“修为同样不错。” 早前灵力波动,对方是除他之外,唯一一个察觉到的,由此可见,这位年纪最轻的,修为反倒成了捕快中最高的。 他不免疑惑,往日里所见,对方天资平平,因何能突飞猛进? “仰赖大人和王头栽培。”周言心下一紧,暗叹不愧是一方县令,心思是如此敏捷,忙自谦道,旋即又问,“大人,依你所见,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所掌握的,已悉数交代,面对眼下局势,只能等对方定夺了。 “静观其变。”李县沉吟许久后,一捋长须,缓缓吐出四字。 第13章 开局 http://.biquxs.info/

静观其变和周言早前的等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一县的高端战力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若还只能等,那所有的希望,岂不都在去了望江的王头身上。 形势愈发不乐观了。 “只能等吗?”周言面色凝重,沉声确认道。 守株待兔和坐以待毙虽都是等,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对,静观其变。”李县再摸了把胡子,点头道。 周言耳朵一动,对方说到“变”字时,声音似乎高了不少。 他细一琢磨,好像明白了李县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 李成风露出赞许的表情,而后微微摇头,讳莫如深道:“隔墙有耳。” 周言马上打住,李县再次与他不谋而合。 幕后之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当面留字于小庙,那自然也能在暗处默默观察他们一行。 他们如若要做点什么,当然不能说直白地讲出来。 幸好昨天已跟阿绮说清楚,否则没回应大小姐,天知道她又会怎样闹脾气。周言现在不无庆幸。 这种情况下,他绝不能掏出镜子跟她对话。 只是这样一来,同样扼杀了他求助于阿绮的想法。这道难关,只能靠他自己闯了。 与李县达成默契后,两人先后出了庙。 王贵这会儿大概是想明白县令方才只是搪塞,心里早做好了打算,见他出来,马上又跪倒在地。 这一回,他并没有哭天抢地,只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成风皱了皱眉,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可三番五次如此,明显有种要自己下不来台的意思。 他捋了捋长须,轻哼一声,“王贵,你且起来。” 王贵大有种你若不给个说法,我就长跪不起的意思,充耳不闻样一动不动。 面对他这样的顽固乡民,若是周言,已然无计可施,但李成风不愧是浸淫官场的,甩袖冷哼:“你若再胡搅蛮缠,第一个献祭人选便从你家选!” 作为父母官,这般说话当不合适。只是像王贵这等人,畏威而不怀德,越是温声相对,对方越会蹬鼻子上脸。 眼下情势危急,自然不能任由他胡搅蛮缠,严声威吓才是上策。 这句话果然奏效,王贵听了,马上就要哭丧着脸求饶,只是一想到李县方才的话,哭腔又卡在了嗓子眼里。 虽说不太合适,可周言看到他这等模样,不禁生出些许的快意。 人若自私到想自作主张放弃别人的性命,即便理由再正当,都会为人所不齿。 “王贵,本官现在命你携妻女回家,照常生活,不得将方才所见泄露半点,否者……哼!”李县说罢,再一声冷哼,目光如炬,直瞧得王贵心里发毛。 或许是怕他的话即刻兑现,王贵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出声,只是眼睛里,好像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你回去吧。”李成风一甩袖子,背负着手,昂首看向远处江面。 王贵忙不迭领着妻女回家去了。 “大人,我等现在该如何是好?”刘云作为从昨天凌晨便在此地的人,最关注接下来的动向,上前施礼询问道。 “原地安营休息。”李成风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处江面,只淡淡道。 “对了,你们俩仓促来此,该没带干粮吧?张重,将所带干粮分些给他们。”他接着一叹,“此间事,一时半会怕是难了。” 张重终于逮着机会,能与周言搭话。 他将后者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前面的故事昨天他已听王头讲过,可刚刚所见,似乎又有发展。 “没什么。”周言苦笑道,“只知道这会儿事情大条了。” “大条?有多大条?”张重声一沉。 “大概会没命的那种。”周言想了想,回道。 张重一怔,难以置信道:“你是在说笑吧?” 他虽知道这里十有八九是邪修作祟,可自己这边近有李县坐镇,远有王头去请外援,看着就令人放心的很。怎么一转眼,就有性命之危了? “我几时骗过你?”周言侧头看向他,神色认真。 “难道少了吗?”张重煞气纵横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丝茫然。 “应该是你的错觉。”周言一本正经。 他发现,哪怕情势危如累卵,只要能与人开几句玩笑,心情便会轻松许多。 “真的?”事关身家性命,张重当然倍加谨慎,再次确认道。 “真的。”周言斩钉截铁,反问道,“张哥,你怕了?” 这句话早前他就问过刘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可在答案之外,见到了一份坚守与担当。 “我怕个鸟!”张重意外豪气道。 “张哥,别装了,怕就说出来,兄弟不会笑话你的。”周言还当对方是色厉内荏,出言想戳穿他。 “有啥好怕的?”张重轻哼一声,丝毫不动摇道,“你这新来的都不怕,我当然更不可能怕了。” 合着这是跟自己较劲呐?周言暗忖。 “再说了,昨晚刚跟绿萍睡了一觉,如若真的死了,那就当牡丹花下死吧,风流的很呐。”张重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回味。 “真有那么爽吗?”周言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记得,昨天去叫你的时候,你的脸色有点难看呢?” “你这小王八蛋!”张重闻言,马上就伸手要恰他的脖子,他对此当然刻骨铭心,昨天正到临门一脚,被这厮哐哐砸门,险些害得自己了无生趣。 周言轻巧夺过,将手摊到对方面前,“好了,不闲聊了,给我干粮和水,有点饿了。” 这会儿已是午后,今天尚未进食的他,多少有点饥饿。 等周言刘云草草填了填肚子后,李县唤过他俩和张重。 “刘云,张重,村口想必有不少像王贵一样想出去躲躲的,你去将他们劝返。”李县分配任务道,“如果有人不配合,你们便学我刚刚那招。” “记住,务必要他们各自回家,照常生活。”他顿了顿,“你们做完后,也不必回来,便去村子里守着,若有意外,记得出手相助。” 他接着转向周言,“你随我来。” 说完后,李成风径自转身,往江边走去。 第14章 现身 http://.biquxs.info/

周言随李县立在江边。 早过正午,日头正盛,阳光驱散江雾,江面一览无遗。 两人极目远眺,看沛江之水,浩浩汤汤,东流入海。 “人生百年,江流千载,于今观之,已不复见古人。”静默许久,李县慨然一叹。 “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周言同声叹道,“时间面前,我们人类到底还是太渺小了。” “逝者如斯夫?”李县双眼精光一闪,喃喃重复了几遍,忽而抚掌赞道,“妙!妙!妙!” 接连三声后,他转身注视周言,再赞道:“此等见解,已近大道!周言,你果真非同凡响!” “大人谬赞,拾人牙慧而已。”周言汗颜,被个中年男人这样看着,他多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他此前虽厚颜用名家名句撩过阿绮,但只事关风月,就像前世上网抄情书一样,多是情趣,谈不上羞愧。但此时当着上司面,厚颜盗用夫子哲言,那就有点无耻了。 “拾人牙慧?”李成风轻咦一声,微微皱起眉头,想来是在回忆自己读过的经典。 “本官虽因公务,不治学久矣,可过往所读,历历在目,从未见过此句。”他意味深长瞥了眼周言,笃定道。 倒不是说他遍读世间经典,只是这样一句话,实在是精妙绝伦,若是前人所发,必定会流于书册,传承万载。 周言一时语塞,老实说,他真没掠他人之美于己身的打算。即便面对阿绮,也是因为隔着面镜子,下意识当成前世在网上吹逼一样,因而比较奔放。 可他虽想澄清,奈何县令大人博学之至,一耳朵就分辨出这一句并不传见于当世,似乎非要把它安在自己身上。 得,安就安了吧,强行解释还真没办法解释得通,总不能暴露自己是桃代李僵穿越而来的异界灵魂吧。 只要对方没好心到帮自己出去扬名就行。 于是他轻“嗯”一声,不再辩驳。 “逝者如斯夫,从不等人啊。”李县见他沉默,当他是默认了,再次感慨道。 “我等炼气修行,不正是为了稍稍追上这奔流的江水吗?”周言接过话头,反问道。 正因为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贵,更想修仙觅长生。 “是啊,稍稍多些寿命,追上这江水。”李成风点头道,又乍然将话锋一转,“但我们真的还有那么多时间吗?” 周言被他一语点醒,眼下邪人在侧,虎视眈眈,他们今次真能安然无恙、脱出生天吗? “大人,您也觉得难?”他早前推断,暗处的敌人要强过李县,但心底还存了一丝侥幸,若自己推测有误呢。 可现在看李县意思,十有八九是自觉不敌邪人的。 看来只能等王头搬来的救兵了,他暗忖道。 只是王头一来一回,起码也得后天才能赶到,而他们今晚能否捱过去,尚在未定之天。 李县一捋长须,微微点头,“艰难与否,就看今晚了。” 这当然不是个好兆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或许还有希望,比如阿绮的那句保命口诀? 周言没来由想到这个,而后一声轻笑。 不得不说,这口诀能否保命先不谈,倒确实能缓解紧张的心绪。 “你因何发笑?”李成风的五感极敏锐,几乎马上察觉到他的笑意,颇为好奇地问道。 他知道对方是个聪明人,只要是聪明人,一定能看出眼下局势几乎九死一生,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若说是生死看淡,可周言明明才不过二十出头,哪来这样的心境。 “想到件好笑的事。”周言嘴角微扬,没有隐瞒。 “如何好笑?”李县的兴趣一下被勾上来了。 周言细细思量一番,打算稍作改编后相告。 “好叫大人知道,卑职昨天来之前,偶遇一道士,拦住我说我将有血光之灾。”将主角变换后,他侃侃而谈道。 “我当时一听,多少有些害怕,就问可有解法。” “道士没说话,只掐了掐手指,于是我递了十文钱过去。” “十文钱买命,虽说大赚,但未免落于轻贱。”李县调侃道。 “没办法,当时身上只剩这么多了。”周言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接着继续说,“那道士收了钱,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大人您猜,他最后给我出了什么法子?” “无非要你趋利避害,谨慎行事。”李成风自然知晓江湖骗子的手段,捋了把长髯笃定道。 “大人这可就猜错了。”周言笑道,“那道人传了我四个字,说是什么保命口诀,危机时刻念出,便可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这到是个新奇的说法,李县更为好奇了,追问道:“哪四个字?竟有如此神效?” “仙长救我。” 李县听了,起初还当他在开玩笑,可瞧他脸上神色认真,再略一思索,又抚掌赞道:“这道士倒是个妙人,你就信了?” “我当然不信,拉着他的袖口要他退钱,他当然也不肯退,彼此就僵持住了。”周言这时发现,自己倒颇有讲故事的天分。 “如此倒像个无赖了。”李县点评道。 “大人说得对,所以我当时就想教训他一番,便告诉他,我也有个保命口诀,能保他免受皮肉之苦。” “你也有口诀?”李县愈发觉得这故事有趣起来。 “那道士也是这么问的,我不像他,非要收钱才说,当即就告诉他了。” “你的口诀是?” “好汉饶命。”周言自己都被自己编的故事笑到了,他接着道,“然后我便撩起袖子,摩拳擦掌。” 李县会意,接过话头道:“看来你是要揍这道士了,如此说来,你的保命口诀倒是真的有用。” 周言却摇头,拖长声音道:“非也。” “为何?”李成风费解道。 “他如果不奉还那十文钱,光有口诀也没用。”周言笑道。 “如此说来,你这口诀还需双管齐下。”李县明了,放怀一笑,笑声过后,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手下。 良久后他点了点头,“周言,你在雨施县做个小小捕快屈才了,今次若能安然脱身,就去望江吧。” 周言心中微动,李县这是在为自己安排后路吗?随即抱拳道:“多谢大人。” “你先别忙着谢,一切都要先看今晚。”李县重新转过身去,定定望着江面。 周言也不再出声,默默立在他的身边。 两人便一直站着,直站到月上中天,脚步未有稍移,似两尊塑像。 这个过程中,周言全程鼓足灵气,将耳目催至极限,以求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终于,在他们身前,离岸不远处的江面上,无风自起一道涟漪。 那涟漪微不可查,以极缓慢的速度推至江岸。 触岸的同时,李县昂然出声:“阴谋奸宄,安敢扰我百姓?” 声既出,便有浩然正气冲宵而起,青光灿灿,耀得周遭彻亮,江面粼粼。 第15章 交手 http://.biquxs.info/

当今虞国,表面大行儒道,实则推崇法理,所谓外儒内法。 因而国内上下,有品级的官员大多出于这两家,李县正是儒门出身,修持一口浩然之气。 浩然者,莫过仁义。 仁义者,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也。 李县此时站在细柳村数百村民身前,欲为他们挡下灾厄,正暗合这一点。 因而浩气之盛,较之平常,还要再强三分,已成霞蔚云蒸之象。 周言一脸艳羡。 他虽已入修行,到底还只是入门的前三境。 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可距离李县这样的越凡高人,可谓差之千里。 两人之间看似只有一境之差,可严格算来,却已是“仙”凡有别。 周言尚未突破指意,灵力只能依附于躯体,尚不能外放。 而李县浸淫越凡境久矣,早能束气惊霆、散气成光。这在寻常百姓看来,岂不正是神仙手段? 周言第一次亲眼目睹越凡者的能为,心潮澎湃之至,更加坚定要将修行之路走下去。 仅仅越凡,就已有这样的气象。若能走得更远,御六气乘风雷逍遥天地必定不再是句空谈。 念及此处,他右手默默攥上刀柄。 眼下强敌在暗,生死难料,今夜若是身死此处,再远大的前途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县昂然一喝后,便静默立着,江风阵阵,吹动他的发丝衣袍。 他似已站成了一杆翠竹,身遭清光点点,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苍劲。 儒门君子之风,于斯可见一斑。 只是他这番风姿,似乎没摆对地方。 自喝问后,江水东流依旧,周遭更是静到失声,偶有鸟鸣,却是鸟鸣水更幽。 这副光景,哪像有邪人出没的样子。 枯站良久,周言心中掠过许多念头: 是这幕后之人自忖不敌,暂且偃旗息鼓,以期来日。 还是对方耐性极佳,正冷眼旁观,等一个破绽,以求一击必杀。 他甚至怀疑,李县是否真的察觉到了邪人动静。 他周某人本人,除了方才那道莫名涟漪,可是什么风吹草动都没发现。 即便是那道涟漪,也不好说一定事出异常,兴许只是深水里鱼儿的动静所致。 而李县之所以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或许是因为误判下不来台,强撑着而已。 “这么想未免可笑。”他轻轻摇了摇头,想将第三种想法抛诸脑后。 却是这样个微小的动作,成了变故的伊始! 江面“哗”一声破开,一条白鱼跃出水面,腾空而起,只一眨眼又落回水中,触水的一瞬间,鱼尾猛一拍水面,激起千万粒水珠。 那水珠并未四散开去,竟像有眼睛一样,全数往岸边的周言二人射来。 周言不敢怠慢,举刀去挡。 水珠“嗖嗖嗖”地射在他的刀背上,势大力沉,击得刀身狂抖,他握刀的虎口都被震到发麻。 另一边的李县则要写意多了,只听他高喝一声:“放肆!” 水珠就像撞到堵无形的墙一样,在他身前三尺处悉数爆开。 这趟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几个呼吸间就没了动静。 像是武侠小说中的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周言把刀换到左手,右手手掌不住张合,想尽快缓解麻痹之感。 同时不敢掉以轻心,运足耳目,谨慎观察周遭动静。 一条鱼飞起落下,就能有这样的威力,幕后之人的修为,绝非等闲。 周言暗暗忖道,若非有李县在侧,邪人全力施为的话,只怕一个照面,自己就要饮恨败亡。 如此想来,昨晚和刘云两人在龙王庙守夜,仅仅只做了个诡异的梦,是否还要多谢这人的不杀之恩? 他的心也实在够大,这样的情况下,尚且有闲暇给自己开玩笑。 只是再多想一层,对方既然有此等惊世骇俗的修为,为何还要假借龙王谕旨,要村民们活祭一对童男女给他? 明明举手投足间,就可以取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难不成这人比较讲究,只享用成为祭品的人? 又或是说,成为祭品后,他们便有了别样的用处? 总不能是他不能杀人,必须得有人活祭给他吧? 一时间,周言思绪万千,却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的隐情。 那条鱼落回水面,沉于江底后,江面复归平静。 周言几次想出声与李县交谈,可又怕稍一松懈,幕后之人会再有动作,就都忍住了。 李成风同样一言不发,刚才一轮试探交手,他已明白,对方修为超出自己远矣。他必须全神贯注,丝毫不能分心。 形势理所当然地僵持了起来,周言二人须得全神戒备敌人随时可能发动的杀招,但发或不发,全系于幕后之人一念。 这样的局面显然不利于二人。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幕后黑手,是否还在边上虎视眈眈。 周言的心猛一跳,若是调虎离山…… 他再顾不得别的,马上就要张嘴,将胸中猜测道出。 可正因为这一丝焦急,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他的耳边乍然响起靡靡歌声,这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此前从未听过。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哀婉凄绝,只是听着,就叫人潸然泪下、肝肠寸断。 周言没来由生出欲将歌唱者拥入怀中、轻怜重惜的想法。 人,情不自禁,便痴了。 意识也渐趋模糊,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终于还是捱不过今夜吗?昏迷前一刻,灵台最后一丝清明驱使他不甘苦笑。 他知道,若真睡去,怕是再也不会醒了。 他的意识终于要彻底沉寂,双手一松,佩刀滑落,身子也颓颓然即将栽倒在地。 灵台上最后一点微光马上便要熄灭,一切已然步上不可挽回的悲剧结局。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胸口陡然生出了一股灼烧感。 灼人的烫意使他的身子都抖了一抖,精神同时蓦地为之一震,灵台复又清明。 猛一睁开眼,谢天谢地,还是刚刚那副场景。 周言万分庆幸地一拍胸口镜子道:“好阿绮,你真救我一命了。” 同时心中一动,往李县那边看去,却见对方盘膝而坐,动也不动,身前一道人影凝水作刃,抬手要刺! 顾不得迟疑,周言俯身提刀,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去,举刀便砍! 第16章 意外 http://.biquxs.info/

周言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动手砍人。 煞气腾幽朔,寒芒泣鬼神。 情急出手,他顾不上保留,当头一刀割风而去,声威赫赫,足可开碑裂石。 他甚至觉得,这一刀若是劈实了,细柳村或许诸事皆毕。 那道人影水剑斜刺,直取李县要害。 眼看着一剑即将功成,他嘴角微扯,心下冷笑道:“这中年儒者是细柳村内修为最高的,没了他的战力,其他人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他已能看到,自己夙愿得偿后的光景:从那以后,自己便可以…… 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畅想,一股凉意便自脊椎处升起。 几乎同一时间,他转身望去,却见本该入梦的小捕快,竟提着刀纵身砍来。 “怎么会!”他险些脱口而出。 自己的入梦之法明明已经成功,身前这越凡儒生为保清明,尚且要全力相抗。区区一个第三境的捕快,凭什么能挣脱出来,行动自如? 人影虽既惊且诧,但两人修为上的差距实在如鸿沟一般,他不慌不忙后撤一步,反手举剑,想格住这雷霆万钧的一刀。 他手中的长剑虽只是凝水而成,可在本身修为的加持下,已能媲美一般的神兵利器。 而周言的佩刀,却仅仅是官府里再寻常不过的凡铁。 两者交击之下,怕是要刀毁人伤。 周言本以为自己这一刀攻敌不备,多少该有点效果。可没想到对方竟敏锐至此,这样的情况下尚有余裕举剑相格。 良机转瞬即逝,他双手紧紧攥住刀柄,想借助下劈的优势,以力破敌。 他鼓足周身灵力,全部灌注进刀身里。 如果这一刀被对方轻易架住,今晚怕是一切皆休了。 刀光划破剑芒,只听“哗”一声,人影今晚第二次失算。 他手中的水剑,竟在刀剑交击的一瞬,就被砍作两截,再不能维持剑状,散作两团清水,哗啦泄地。 周言一刀断剑,去势不减,一下劈在了对方的左肩上,看那架势,该入骨寸许深。 “怎么可能!”人影自牙缝中挤出四字。 周言首次听他出声,声音偏中性,听不出男女。 再想打量他的容貌,更是惊讶,对方的脸隐在一层薄雾之后,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真切。 难道是个人妖?周言满是恶意地揣测。 “藏头露尾,是见不得人吗?”他冷哼道。 他故意挑衅,想让对方失去理智,好削弱对方战力。 但他忘了,有些人在被激怒后,会爆发出更为惊人的战斗力。 眼前这人显然是后者。 或许是被“见不得人”四字戳中心事,他凶性爆发,双手按住仍嵌在自己左肩里的长刀,以此借力,长袍下的双脚腾空,猛往前一踢。 他的双脚步调惊人的一致,几乎同时以同等力道踹在周言腰间。 周言此时的感觉,就像腰间被绑上十几斤的炸药,然后引爆的滋味。 他的身子也如炮弹一样,急速往后射去。 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已感觉不到自己腰部的存在。 往后飞了许久,才“扑通”一声落地。 周言挣扎着一手撑地,半跪起身子,“哇”一声呕出口鲜血,心中无限悲凉:“我的腰子!” 上辈子缠绵病榻,根本没机会用上便已挂点;上天垂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依旧没来得及用上,似乎就已废了。 莫非是天意如此?要我当两世童男?他忽然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 早知道,真不如跟张哥醉死在花丛之中。他暗恨道,有些人和事,一错过便不再重来。 料想着自己八成是废了,周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强撑着站起身子,眼中凶光毕露。 今天哪怕是死,也得给这不讲武德的人妖宰了! 那人妖方才含恨出手,虽将周言重创,可同样把刀嵌得更深了。 其实如果只是寻常凡铁,被砍上几刀倒也无所谓。 可偏偏这小捕快的灵力古怪的紧,以刀为媒,钻入他的体内后,竟在他的身体里四处流窜,不住吞噬着他本身的灵气壮大。 他本想一次性调用大量灵气将之击溃,却不料送羊入虎口,反倒使之更为壮大。 是以他表面上看来虽无大碍,可内里的亏空,甚至要比周言更严重。 周言此时已是心灰意冷,满脑子只有弄死这人妖的想法。 他一边艰难地往人妖贴去,一边极力运转“破烂功法”,想尽量恢复些灵力,好做拼死一搏。 他自己都没发现,一路行来的脚印,一个深过一个。 那人妖察觉到周言的滔天恨意,不禁奇怪。 两人虽是敌手,且相互间都对彼此造成不轻的伤害,但根本算不上深仇大恨。怎么这小捕快一副不弄死自己不罢休的样子。 说起来,这等凶相,真让他有点胆怯。 眼下局面已然失控,他顾不得慢慢消磨体内的那股诡异灵力,强提修为,严阵以待。 “最多只能动用五成修为,不过五成该足够了。”他内心略有些苦涩。 事前他曾做过多种设想,想着或许那中年儒生会比较棘手,可从未想过,自己会险些栽在这小小捕快的身上。 即便已到了这份上,他仍没将周言视作正经的对手。 此时周言对他的想法并不在意,满脑子只有弄死他的打算。 说来也怪,起初几步,他还走得步履蹒跚,可“破烂功法”运行几个周天后,他的身形便重新挺拔起来,伤势似乎也轻了不少。 这当然是好事,更有宰了人妖的底气了。 再走几步,他终于站回到对方的身前。 望着一手捂肩的人妖,周言眼中寒芒闪烁,凶相毕露。 人妖心中一凛,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危机感。 “砰”一声,周言弹射而起,扑向对方。 人妖下意识想躲,可肩上插着把刀,身形多有不便。 好在周言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径直取向他肩上长刀。 只一照面,他便握上了自己的刀柄,而后奋力一提,将刀抽出。 人妖同样受益,无刀一身轻,肩上的伤口也立时止血开始愈合。 周言取刀在手,也不磨叽,故技重施,一跃而起,劈向对方面门。 人妖吃亏在前,这一回当然不会硬碰硬,抬手一招,江面便轰然一爆,蹿出条水龙,直往周言噬来! 第17章 重伤 http://.biquxs.info/

周言不禁咋舌,合着这人妖是法系高手? 但考虑到之前那鬼神莫测的入梦之法,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水龙周身水纹波动,再披一身冷月清晖,水色并着月色,似亮银流转,神秘异常。 不止神秘,它仰天一咆,龙口极张,颇有种吞食天地的狂放气势,气焰滔天。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周言总算切实体会到太白这句诗的气魄。 “这样看来,说他是龙王倒也不是不可能。”他又有猜想,但随即就自我否定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砍伤龙王的本事。 水龙噬命而来,周言不敢轻慢,横刀于胸,鼓足全身灵力,意欲刀斩长“龙”。 如果开局就对上这样的阵仗,他或许会有几分胆寒。 毕竟越凡以上的术法之威,绝不是他区区一个第三境的小捕快可以抗衡的。 可方才一刀断剑,让他多少有了些猜想。 他当然了解自己的佩刀,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制式兵器。 平日里与张重对练过不少,从未有过断他刀刃的先例。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把普通长刀,竟能一击斩断人妖的水剑。 若说人妖轻敌,或许有几分可能。 但要说对方凝练而成的水剑是劣质品,一碰就断,无疑是痴人说梦。 因此,问题只能出在他的灵气功法上。 阿绮给他的“破烂功法”连名字都没有,他只知道修炼起来进步神速。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今夜一战后,似乎挖掘出个新的功效:破灵。 人妖能凝水做剑,靠的自然是灵力。而经他推测,能一刀断剑,十有八九是斩断了剑上灵力。 眼下水龙逞威,依旧是灵力之故。 所以若他猜想正确,当可屠“龙”。 打定主意,他双目微瞑,气机爆冲,双手横握长刀,右脚一跺,身子立时拔地而起,直往水龙冲去。 人影一瞬,寒芒一闪。 他再现身时,水龙已身首分离。 龙头如断剑一样,散作水流,四溅而落。 “成了!”斩断龙头,周言心下一喜,自己的猜测果然正确。 阿绮莫非就是自己的幸运女神,虽还未真的见过,已算救了自己两回。 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保命口诀,玩笑一样的四个字,是否真有效用? “小心!”可还未等他脸上流露出笑意,一直极力对抗梦境的李县猛然一喝,提醒道。 周言下意识换头去看,一恍神间,却已迟了。 失了龙头的水龙之身,并没有化作水流倾泻而下,反倒狂暴一甩,龙尾以决然的态势鞭在他的身上。 这一鞭的力道凶悍至极,比刚刚人妖当腰一踹还要猛烈几倍。 周言的身子顿如流星一般,猛然划过半空,而后重重砸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个儿,才俯面趴在地上。 他不住呕着鲜血,将泥土地都已染红。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甚至有几截断骨,已插到了脏腑间。 “同样的招数,你以为能用上第二次吗?”人妖冷哼一声。 他同样知道周言灵力的怪异之处,这一次自然会提防着。 水龙被斩断龙首的那一刻,他再催动灵力,控制着龙身聚而不散,在周言大意之际,给予雷霆一击。 周言双手手掌不住张合,勉力想撑着站起身子,可仅仅只抓到一手泥土。 他想硬气的回上一嘴,可发现连一串完整的句子都挤不出来。现在的他,全部的力气似乎仅能支撑他蹦出几个字。 他想了想,放弃了骂人的三个字,如果只能说三四个字的话,他想试试阿绮的保命口诀。 有用的话,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没用,那最后想的也是对方,倒也算死而无憾吧。 “要死了吗?”人妖的语气有些奇怪,缓步走了过来,想近距离看看。 “阿……”周言挤出个字后,“哇”一声又呕出口血来。 “知道疼了吗?”人妖还当他痛得受不了叫出了声,奚落道。 大概是想终结这棘手的小捕快,他指尖凝起一粒蓝色的水珠,斜斜指向周言。 那水珠飞出他的指尖,缓缓往周言身上落去。 “妖孽放肆!”挂机许久的李县二度出声,这一回,他终于恢复了行动力。 可即便他催动全部修为,仍没来得及阻止那颗水珠落在周言身上。 “你的手下好像都要比你厉害点。”人妖依旧是那种缥缈至虚无的语气。 他这会儿已生出了退意,此时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五成修为,若再对上个越凡高手,怕真要折在这里。 “哼!”李成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他实在羞愧不已,本该是今夜主力的他,竟坐着看了一整场的戏,反倒要有个小辈在前线拼死平活,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今夜周言若身死当场,他便是拼掉性命,也要将对方斩了。 “今夜玩得尽兴,恕不奉陪了。”孰料人妖背负之手,竟往后倒飞而去。 “想逃?”李县哪能让他轻易脱身,浩气一展,便要追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到水岸交界处。 人妖忽然轻声一笑,仰躺着要落入江中,还不忘嘲讽两人:“那么,再见了二位,尤其是那个小捕快,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活着。” 李县当然不会坐视他落江而逃,凌空拍去一掌。 岂料那人落水后,似乎比在岸上更为灵动,双腿一甩,便不见了踪影。 “水族妖怪?”李县见状,皱眉道。 可他并不敢过多思考,忙折返周言边上,扶起他后,先喂了他一颗疗伤药,再运功想为他护住心脉。 他本以为,周言即便不说生命垂危,也算得上伤势沉重。可自己的浩气进入到对方体内后,竟发现他的气息四平八稳,完全不像重伤之人。 他心下奇怪,再探查了一番,差点目瞪口呆,对方的五脏六腑,在已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修复着。 “周言,你感觉怎么样?”愣了许久后,李成风才想起出声询问。 莫说他觉得奇怪,周言自己都有点如坠雾里,刚刚全身还痛到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只这一会儿,就感觉伤势轻了许多。 还有,那人妖最后发了颗水珠,怎么一点儿异状都没有。 “我觉得还好。”他强挤出丝笑意,现在看来,还活着真的已算是个好结局了。 “你的伤……”李县关切道,他觉得对方本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感觉没大碍。”可周言自己也迷糊着,“不过我想向大人打个申请。” “你尽管说。”李县脱口而出。 “此间事了,我想跟张重见见世面,应该不影响我们县衙形象吧?”周言小心翼翼道。 “你们不是本来就一组吗?还见……”李县说着,脸色微变,略有些隐晦道,“你说的是……” 周言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解释道:“刚刚被那妖人一脚踹在腰子上,我怕……”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第18章 战后总结 http://.biquxs.info/

周言的伤势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可到底伤得太重,在原地调息了两三个时辰才恢复到能勉强行动。 李县担心他的安危,也一直在边上为他护法。 其实周言倒希望对方能留他一个人,因为胸前的镜子这会儿烫的烙人,想是阿绮按捺不住,连续写了好多话给自己。 他本来打算,为免暴露,直到此间事了都不与阿绮联系。 但今晚那妖人折戟在此,一时半会儿应当没工夫留意这边。若能再打发掉李县,应当可以与阿绮说上几句话,起码可以道声谢。 可李县委实关心下属,他几番暗示,对方愣是没听懂,坚定不移地守在边上。 所以实在有些煞风景,这样的好风好月好水,又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遭,这会儿跟个美人儿互诉衷肠才应景,可现实却只有个中年男人。 因此他心里恹恹的,根本不想说话。 李县见他沉默,还当他伤势未愈,说话费劲,也便不言语了。 不过周言也并没有闲着,他开始反思人生中第一次死斗。 毫无疑问,人妖兄的修为超出他远矣,如果划下道来,殊死相搏,死的十成十是他。 即便占得先机,砍了出其不意的一刀,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极其有限。 可以说等对方反应过来,若不是李县在场,自己险些就要丢了性命。 但这样的局面真是仅仅因为修为差所致吗? 却也不尽然。 他如果斩断龙头是能多留个心眼,绝不会那般轻易地被龙尾扫到,一下就身受重伤再战不能。 其实人妖兄也犯了同样的毛病,若非轻敌,即便自己有破灵的能力,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就伤到他。只是对方的修为高出许多,犯错后还有弥补的空间。 由此可见,狂妄轻敌绝对是战场上的致命弱点,以后绝不能再犯。 是以今次虽是惨败,但并非一无所获。谨慎对敌的感悟,或让他终生受益。 再有,“破烂功法”好像除了破灵之外,还有个特殊效用。 周言从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况且前身也同样是这具躯壳,碰到脑袋后就一命呜呼,怎样看都不像天赋异禀到拥有匪夷所思的自愈能力。 因此眼下重伤飞快复原的情况,就值得玩味了。 思来想去,也没个合理的解释,他只能还往“破烂功法”上去推。 毕竟这门功法实在玄异,多出个自愈的特性,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只是周言不愿相信。 那就是人妖兄的那颗蓝色水珠。 水珠被打入体内后,他非但没察觉到丝毫异样,甚至有种舒坦的感觉。 全身的伤痛处像是被只纤手轻柔按过一样,疼痛都舒缓了许多。 可人妖兄会如此好心帮自己治疗吗?周言不得而知。 但如果他的推测准确的话,那事情就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只是这种事已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快能够考虑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想到这儿,他轻叹一声,人生第一次出差,差点就出到阴曹地府去了。 李县见他摇头叹息,关切道:“周言,你怎么了?” 他现在万分赏识这个小捕快,见不得他出半分差错。 “没什么,就还是觉得我的腰子隐隐作痛。”周言摇头岔开话题。 自己尚没想明白的事,暂时还没必要说给李县听,以免干扰他的判断。 “怎么?你还真想学张重,长醉花间?”李县听他旧话重提,还当他对此事耿耿于怀。 “倒也不是,只是没实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法放心。”周言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想到李县还帮自己惦记上了,只能顺着往下说道。 “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谁料李县竟真摸了把胡子,点头认同道。 “这样吧,我在望江有个侄女,跟你差不多大,亦到了愁嫁的年纪。”他再抚着长须道,“此间事了,我在那边给你谋个差事,你也可以顺便见见我这侄女,若能看对眼,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周言听了,不由一愣: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怎么一眨眼就开始拉郎配了?您这侄女是有多愁嫁? 莫非容貌不甚理想?他不免多想。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个一味看脸的人,可也没饥不择食到谁都可以的地步。 再说,自己还有个神似“网恋”的阿绮呢,哪有功夫去应付其她女人。 “那个,既然是李县您的侄女,必然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卑职小小捕快一枚,怕是高攀不起。”周言不知道对方是开玩笑还是怎的,但首先礼貌推辞一定是没错的。 “你这叫什么话?”李县却不悦道,“我李家岂是嫌贫爱富的人家!” 他向来以君子自持,岂能让他如此揣度自己。 周言有口难言,其实从李县角度看,这无疑是好心之举。 他周某人孤家寡人一个,年过二十,只是个小小的捕快,怎么看都不算良配。 而对方作为一县之尊,却肯屈尊将自家侄女介绍给他,无疑是青眼有加的表现。 可他却还要推辞,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 但知道归知道,该恪守的底线他不愿退步。 上辈子就没正经谈过恋爱,好不容易有了段新的生活,哪能被人包办婚姻。 于是他神色一正道:“大人,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男婚女嫁,须得双方同意才是,您还得先问问小姐的意思。” 他可不信,这位素未谋面的李家小姐,能允许他叔叔将自己许给个陌生的小捕快。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李县,只见他将长须一捋到底,叹息道:“也是,我这侄女向来心气甚高……” 他说着察觉到周言幽怨的目光,自知失言,忙找补着打包票道:“不过你年少有为,必能博得她的喜欢。 合着您侄女是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人物?那您还将我介绍过去?周言在心底埋怨道。什么人嘛这是。 但他并没有说破,生怕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过久,李县最后一拍脑门,真单方面给自己把这帮亲事定下来。 “大人,儿女情长都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卑职的伤势已好了不少,是否该回去跟他们会合了?”他转移话题道。 莫名获得的自愈能力委实强悍,由奄奄一息到能勉强恢复行动仅用了三个时辰,放在前世,怎么也算得上医学奇迹了。 李县是个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闻言马上不再纠结儿女亲家的事,首先确认道:“你真的可以动了吗?” 周言心中一暖,对方的关心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点头微笑道:“好了五成了。” “你的身子骨当真不错!”李县没有多问,只赞了一句,而后伸出手,将他扶起。 周言也没推辞,任由对方扶着自己往龙王庙缓缓步去。 他本以为,自己两人在江边“力挫”妖人,今晚该风平浪静才是。 可没想到,距离龙王庙尚有段距离,他们便可瞧见那边被明晃晃的几十根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第19章 机敏 http://.biquxs.info/

王头当然不会这么快赶到。 大半夜的,细柳村也不可能一下子来这么多外人。 因此这些个点着火把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只能是那帮村民。 但这个时辰,他们该在梦乡里才对。 梦?周言神色一变。 莫非人妖兄现身前的入梦之法,并不仅仅只是针对自己跟李县,而是覆盖了整个细柳村。 而正因为术法威力分散,且大部分是奔着李县去的,才让自己被一烫就惊醒。 接着才有自己死斗妖人的后续。 如此说来,今晚的一系列变故,实在是环环相扣。 这也能解释他早前的一个疑惑:两人同时中招,为何自己能一下清醒过来,李县却必须苦苦相抗,才能保证意识不失。 他忙将自己的猜想说与对方听。 李县听罢,神色凝重。 村民们一两次闹事是小,总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吓之以威。 但要真像周言猜想的那样,这入梦之法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村民多为愚昧,最容易被煽动。 那妖人要是知道攻心为上的道理,多让村民们做几次这样的梦,他们一定会铁了心的要献祭。 到那时,即便有官府的人在,想来也镇压不住了。 “周言,你怎么看?”他这会儿急需有人能提提意见。 周言缓缓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宰了人妖兄,一了百了。 但且不说自己这边所有人绑在一起够不够他打的,单说对方大概率水族妖怪的身份,将他揪出来就已千难万难。 这样看来,眼下困境,几近死局。 希望天无绝人之路,王头搬来的救兵足够强,强到能下海斩妖吧。周言心下祈祷道。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眼下要做的,首先是安抚村民。 不过他俩并未急着现身,周言俯身在地上摸了一手泥灰,边往脸上抹边问:“大人,您要来点吗?” 李县被他怪异的举止弄糊涂了,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虽没有洁癖,可也不会莫名其妙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周言手上动作不停,笑着解释道:“您想啊,您若是个普通百姓,是想看到个尽心尽力与妖怪缠斗至狼狈重伤的,还是个衣着光鲜、若无其事的官府中人。” “应该是前者吧。”李县沉吟道,与后者相比,前者起码是竭心尽力为百姓办事的。 “那不就结了,我们现在搞得狼狈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在竭力守护他们。” 李县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这小子思维活泛,一点都不拘泥于常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他最后也没学周言样,给自己抹一脸泥灰。 所以说读书人就这点不讨喜,总喜欢端着不放。 准备妥当后,周言佝偻着身子,时不时咳嗽两声,由李县扶着出场。 果然,他们一出场,就将对峙两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张重刘云等一干同僚见周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忙走上前来关怀。 “小周捕快,你这是怎么了?”另一边,老村长同样走过来关切道。 “不碍事,咳!咳!”周言无力地摆了摆手,又重重地咳了两声,那模样,真像个濒死之人。 但他的手,偷摸着戳了李县一下,示意他也该说点什么。 李县一向以正人君子自持,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配合下属来骗人。 他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纠结了好久,恨恨瞪了周言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本官因为你舍弃了原则。 终于,他还是干咳一声道:“我们刚刚在江边截住了那妖怪,与他斗了一场,周言被他重创,几乎丧命。” 其实这些都是再正确不过的大实话,只是周言明明已恢复了许多,却还要装作垂死模样,叫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是在说谎。 老村长闻言大惊失色,贴到近前观察。 周言此时灰头土脸,神色萎靡,气息不振,双手似乎也没什么力气的软垂着,且没隔多久就要咳嗽两声。 看着就像命不久矣。 早前周言恳切相求的模样尚在眼前,只隔了几个时辰,就落到这副田地,谁看了都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更何况,他重伤濒死是为了守护村里的百姓。 “小周捕快,你……”老村长也是个性情中人,一双沧桑的老眼里已微微泛着水光。 他不知道眼下说什么可以表达自己激荡的内心。 周言是个体贴的人,看出了他的难处,艰难摆手道:“老村长,现在您该相信根本不是什么龙王了吧?” 老村长沉默着点头。 人证都已杵到眼前了,若还相信什么龙王之说,未免过于蠢笨了。 “看样子你们又做梦了吧?”周言先声夺人后,掌握了话语权,开始主导话题。 只是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半死不活的人设,说话带上了些许的中气。 好在老村长被他的话惊到了,没留意到这一点,只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随后他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也是,之前那次你就在场,刚刚又与那妖人拼过一场,知道了并不奇怪。” “您和乡亲们来这里,是想确认供案上的字是否变得跟梦里一样吧?”周言继续问道。 老村长点头,新的十二字凶戾异常,村民们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一起来看看。 来之前他就在担心,若真的如梦中那样,村民们怕是又要重提活祭的事。 “那不必去看了,我能告诉您,梦中所见都是真的。”周言毫不遮掩,认真道,“下午县令大人到时,那行字就变了,当时王贵也在场。” 说到王贵,周言往人群中看去,却没找到他。 莫非是被李县吓到了,真老老实实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马上便吵嚷起来。 这个说你家三个儿子,那个说你家多个女儿,互相间都想牺牲对方的儿女,很快就说红了眼,升级到相互谩骂,甚至连陈年旧怨都重新抖了出来。 还有的人在庆幸自家无儿无女…… 人性的自私就如伤疤一般,只要揭开,便是血淋淋的一片。 这同样在周言的意料之中,他见状鼓足灵力,声如暮鼓晨钟,荡在所有人心头:“现在已确定非是龙王谕旨,乃是妖人所为,大家莫非还想着献祭的事吗?” 他要做的,是引导众人,打消他们活祭的念头,好众志成城对付那邪道人妖。 如果村民们尚不能团结一心,再与人妖斗时,岂非要腹背受敌。 眼下这声长喝似乎起到了作用,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村民们好像在思考他话语中的道理。 可惜好景不长,一声惶急高呼打破了场中的宁静,是个熟悉的声音:“大人,村长,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20章 扑朔迷离 http://.biquxs.info/

细柳村的原住民,周言只耳熟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跟前的老村长,另一个则是王贵。 不消说,眼下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定是后者。 王贵的形象倒是一以贯之,一副失魂落魄样出现在众人眼前后,马上认准李县,二话不说“啪”一下就跪倒在他跟前。 而后便抹泪悲声道:“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宝儿啊!一定要救救我家宝儿啊!” 他这一招实在用过太多次了,大伙儿都已见怪不怪,甚至多少生出了丝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由此可见,狼来了的故事值得在每个世界推广。 李县对他的印象颇为不佳,担心自家儿子的安危无可指摘,但若因此便枉顾他人儿女性命,怎样想都冷血到叫人胆寒。 但个人观感是一方面,作为一地父母官,李县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影响处理案情,他抬手示意道:“王贵,你且起来慢慢说。” 只是他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自己与王贵的对话,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 王贵这样个中年男人, “我就宝儿,我家宝儿……”他哽咽着,泣不成声,鼻涕和眼泪一道流了下来。 终于,他用力抽动鼻子,哀鸣着将话补完:“我家宝儿又不见了!” 说完后,他粗糙的双手捂住脸,长声悲哭。 “什么?”李县与周言同时面色一变。 在这个节骨眼间,丢了个男童,绝不是个好兆头! 男童失踪,很容易与眼下最大的事“活祭”联系到一起。 但须知他们刚刚才向村民们讲说,今夜已将妖人拒于江岸。 本来的意图是要他们知道,官府有能力保全他们,可转眼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又怎能解释得清。 果然,方才已逐渐被他们打动的村民,已然流露出怀疑的神情。 就连老村长,面上都在做思索状。 “怎会不见的?”李县面色铁青,声音沉到渗出森森寒意来。 王贵放下覆在脸上的双手,而后又抬起抹了一把脸,把眼泪和鼻涕抹到一块儿后,呜咽道:“我们按大人吩咐,回家后就紧闭大门,一步也不敢出。” 周言听了眉头一挑。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就上床睡觉了。”王贵说着,悲从中来,眼泪又无声流下。 “也就是说,睡觉之前,你家宝儿还在?”李县确认道。 “在啊!孩儿他娘给他洗的脚。”王贵又重重抽了下鼻子,点头道。 “几时发现不见的?”李县马上急切追问。 “就在刚刚没多久!”王贵凄声依旧,“我又做了跟昨晚同样的梦,吓醒后不放心,就去看看宝儿。” “就发现他、人、不、见、啦!”最后几个字,他是哭一声喊一字,说完后猛捶地面,哭天抢地。 即便对王贵有再多的看法,周言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份父爱实在伟大。 “大人,您说!是不是龙王老爷发怒了,带走了我们家宝儿?”王贵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膝行到李县腿边,拽着他的裤腿,以一种绝望的语气问道。 “王贵,这件事里没有龙王。”李县叹息一声,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斥责对方扰乱军心。 “我和周捕快,今夜已找到了幕后邪人,并跟他在江边斗了一场,周捕快甚至险些丧命。”他温声解释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我家宝儿被邪人掳去了?”周言分明看到,王贵的脸色微变。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李县手顺着胡子往下摸,眉心挤成“川”字。 那妖人遁江退去后,他与周言在江边驻留了许久,如若对方卷土重来,没道理能瞒过自己的耳目。 难不成对方打了个时间差,趁自己两人回返龙王庙的时间,跑去掳走了王贵家的儿子。 念及此处,他神色大变,忙厉声喝到:“快,各人各自回家,看看自家儿女还在不在!” 众村民闻言,顿时哗然,他们这会儿已顾不怀疑李县和周言话语中的真实性。 事情由活祭而起,活祭要的是童男女一对,眼下丢了个男童,但仅仅只丢了个男童吗? 保不准还有更多!起码邪人还要个女童! 当下村民们再顾不得与跟周言他们对峙,忙不迭各自返回家中,想确认自家的心头肉是否安然无恙。 众人一哄而散后,龙王庙前,只余下县衙一干人以及老村长。 由于周言早前的精彩表现,李县下意识就想听听他的看法,正转头想问,却见对方剑眉微挑,一副深思状。 “周言,你怎么看?”作为一名好领导,李县是懂得听取下属意见的。 “啊?”周言一愣,在场的捕快,每一个都比自己经验丰富,还有老村长这个本地乡贤在,怎样都问不到自己头上吧? 架不住上司的殷切目光,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后道:“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蹊跷?怎么说?”李县见他果然别有看法,不禁欣慰,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我们确实在江边截住了那人妖……啊不,那妖人。”周言首先道。 “而那妖人被大人您驱退后,我们又在江边待了许久,也不见他折返。” “而且我觉得也不会那么巧,他刚好能掐着我们回来的点去掳人。”虽说场合不太合适,周言觉得,还是需要挤出些智者的高深笑容。 “你的意思是……”李县适时接话问道。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容我先卖个关子。”周言笑得更神秘了,“但我们可以先关注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张重像首次认识周言一样,上下打量对方。 这小子一定是撞到头后开窍了,现在连李县都有点依仗他了。 要不我也去撞撞?他不免酸溜溜地想道。 “当务之急,当然是确认还有没有儿童丢失。”周言先是嫌弃地看了眼张重,而后正了正神色。 说着他向老村长施礼道:“村长,烦请您带我们一进村吧,也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 “对了,我还有些小事想请教,希望您能不吝赐教。” 第21章 另一个弱点 http://.biquxs.info/

到了村中,李县着捕快们挨家挨户去搜集情况,独独留下周言。 当然,其他人并没有异议,周言的演技实在过关,此时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众人领命去后,场间只剩下周言李县和老村长三人。 夜色犹深,周遭立着几根火把,火光摇曳间,将三人的脸照得明灭不定。 周言从老村长口中问到了想要的,正出神思考着。 李县略微皱起眉头,同样似有心事,几次张口,却都欲言又止。 良久后,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出声道:“周言,我有件事要问你。” 周言有些意外,感觉对方是在没话找话,彼此今天之前,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哪来这么多问题,但还是毕恭毕敬道:“大人请讲。” “我看你修为虽深厚,招式却稀松平常,莫非还没有趁手的武学?”李县到底是越凡境的高人,一下就点出了周言武学上的不足。 周言真有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早前对阵人妖兄时,虽说彼此修为之差犹如天渊,可他一直觉得自己能表现得再好点。 可苦思冥想之下,始终没想通其中关窍。 如今李县直言点出,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得“破烂功法”相助,不过三月,修为已近越凡,实在称得上一日千里。 与之相反,他的“软件”配置却有些跟不上“硬件”的更新,所掌握的武学招式,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刀法,劈、砍、削……与寻常武夫没一点儿区别。 拿来应付普通人倒也足够,可要想与真正的高手对决,未免差点意思。 就比如今夜,人妖兄花里胡哨的凝水做剑和召唤水龙的术法,真让他大开眼界且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要是自己也有类似的“技能”,想来也不至于险些被对方一招“秒杀”。 “大人慧眼如炬,难怪我总有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他衷心拜谢道。 “可惜你并非儒门中人,否则我可以传你君子之剑。”李县捋着美髯,惋惜道。 儒门向来有君子六艺之说,门下弟子文武兼备,其中君子之剑素有“不杀之剑”的美称,玄奇异常。 君子剑?周言闻言马上摇头:“儒门绝学,卑职岂敢觊觎,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虽说这个世界的君子剑与他认知中的完全不同,可心里这道坎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此间事了,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李县确实已将他视作可提携的后辈,甚至开始帮他谋划后路。 周言自己也在寻找对策,不似那些名门正宗的弟子,他毕竟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小捕快,能有几手粗浅刀法已是极限,哪里去找高深的武学招式。 当然,这只是前身面临的困境,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问题可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谢天谢地,他有阿绮,随随便便往墙角一翻,出手就是份神秘强大的功法。 他周某人若是去软语相求,痛陈利害,对方还不得给自己武装到牙齿。 虽说这样想难免有种吃软饭的感觉,但合理利用资源本就是聪明人的做法,他并不觉得可耻。 再说,有些人想吃这碗饭,还得看够不够格。 况且,阿绮小姐也不想自己的“笔友”因技能没点够而身首异处吧? 打定主意,他恨不能马上掏出镜子,与阿绮一诉“相思”之苦。 细柳村是个小村子,居民不过百来户,七八个捕快分头行动,没一会儿便将情况打探清楚。 村民们复又聚在村中空地处,只是这一回,人数明显多了许多。 好些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被他们的父母牵着,揉着眼不情不愿地站在这里。 还有些个村民,手中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孩轻声哄着。 此起彼伏的啼哭声给难消的长夜点缀上一抹异色。 但此时的主角并不是这些父母和孩童,而是三对跪在李县跟前的夫妇。 所料不差,除去王贵家的宝儿外,果然还另有两户人家分别丢了一儿一女! 王贵不改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另外两对夫妇没有呼天抢地,两位男主人脸色灰败,目露绝望,了无生趣。 而两家的妇人,则泪流满面,轻轻细细的啜泣着,偶有嘤嘤悲咽,较之嚎啕大哭,更为催人心肝。 此情此景,但凡家里有儿女的,轻易就能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李县铁青着脸听他们说完了情况,手上不自觉用力,竟扯下了几根长须。 他现在只恨自己当时不够坚决,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哪怕舍了命,也要追至江中,将那妖人拼杀。 没想到一念之差,竟致使三家人骨肉分离,李县悔恨交加,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几位先莫着急,事情尚有转机,若我所料不差,你们家的儿女该还安然无恙。”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周言知道急领导之所急的道理,主动跳出来安慰道。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期盼有其他人能站出来安慰自己: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显然,周言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李县闻言眼中一亮,看向他的目光都略有些炽热。这个此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小捕快,今天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那两对夫妇,更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生机。 王贵合上正欲嚎啕的嘴巴,动也不动瞧向周言。 “王大哥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不必再问了。”周言说罢向着另外两对夫妻道,“那你们两家,是几时发现人不见了的?” “刚刚听县令大人提醒,我们俩马上回家,就发现……就发现……”其中一位妇人当先出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马上又捂着脸泣不成声。 即便周言信誓旦旦说他们的儿女无恙,可人不见了是确确实实的,做父母的哪能放心的下。 “也就是说,当时只有小孩一个人在家?”周言明白对方的意思,顺着往下问道。 “嗯。”妇人的丈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话道,“被那个梦吓醒后,我们两口子商量着去村长家打听打听,临走时还特地看了眼下牛牛,他还睡着呢。” “我们要知道会这样,打死也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妇人又哭哭啼啼道。 周言点了点头,转向另一对夫妇,“你们家也是这样吗?” 第22章 推断 http://.biquxs.info/

得到了与前者雷同的答案后,周言静立原地,沉默不语。 好在他的脸上,除了重伤后的苍白,并没有多少凝重,多少能令人安心些。 只是这份安心还远远不够,尤其是丢了孩子的夫妇,面上的表情更是迫切且惴惴难安。 他们现在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周言一身。 终于,最先回答问题的那妇人壮着胆子出声:“大人,我们家牛牛在哪啊?”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五分惶恐,五分希冀。 牛牛是王贵家的宝儿外,另一个丢失男童的小名。 有她打头,另一对夫妇齐声急切道:“我们家妞妞……” 妞妞自然是失踪女童的小名。 “还有宝儿!”或许是已发泄过一通,王贵的反应似乎不及他们,倒意外成了最后一个。 不止是他们三家,在场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周言,等他的答案。 周言俨然成了今夜的主角,小捕快摇身一变,风头甚至盖过了李县。 按照正常的剧情,他应该马上点出三个失踪小孩的去向,可他却缓缓摇头,吐出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我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俱是一变:这是在拿他们寻开心? 瞧他之前说得信誓旦旦,又煞有其事地问了好几个问题,结果却只能挤出这样五个字? 一众村民大失所望。 还有些脑子活泛的,甚至已在庆幸,那三个小童的失踪反倒成了件好事。 有这样的捕快,他们又凭什么相信官府能保护好自己? 现在看来,如果孩子们真是被索要祭品的邪人掳去,是否意味着他们已不需要再进行活祭,细柳村的危机已经过去? 而那三对丢了孩子的夫妇,表情倏变,由本来的期冀又转回绝望,兼且有隐隐约约的恨意,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周言。 当然有恨,给了希望再一棒子打回谷底,任谁都会恨。 周言当然不是恶趣味地故弄玄虚,瞧出眼下人心向背,他双手虚扶,温声送去颗定心丸:“你们先起来吧,我虽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你们家的孩子现在一定安然无恙,且用不了两天,就能平安归来。” 他的话声中有不容质疑的笃定。 只是前一句带给人的失望太深,三对夫妇均用怀疑的眼神瞧着他,随后再看向李县,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原地。 李县此时对周言堪称无条件信任,马上便抚着长须为他站台:“周言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先起来吧。” 许多时候,人们都更愿意相信权威,眼下有李县站台,三家人心下稍定,将信将疑站起身子。 所以说,人生在世,最好还得有个后台,这样说话都多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周言……”信任不假,但李县深知,想要服众,还得拿出点真凭实据,于是他掐着胡子沉吟道,“你这样说的依据由何而来?” 其他人闻言一道看向周言,眼下连县令大人,似乎都要仰仗这个年轻的小捕快。 火把已快燃尽,火光渐趋黯淡,周言的身形在夜色中时隐时现,竟有了丝难以言明的神秘感。 周言再度成为场中焦点,却还是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 不等人群哗然,他主动解释道:“我怕说了,牛牛他们或许就回不来了。” 说着他以极认真的眼神,缓缓扫过三对夫妇。 或许是被他诚恳的态度感染到了,这几位丢了孩子的父母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又马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牛牛娘提心吊胆道:“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此刻纠结极了,既想马上知道牛牛身在何处,又怕问多了害了自家儿子。 同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会一旦说出,就殃及自己宝贝牛牛的性命。 “千真万确。”周言总算了解到基层难做的道理,特别是还没建立起信任时,取信于人可谓千难万难。 但他好歹还有面坚实后盾:李县。 在他神色恳恳、言辞切切一番保证后,再由李县出面作保,总算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你们几位,就当自家小孩去亲戚家住了两天,时候一到,必定会回到你们身边。如果真出了事,我提头来见。”最后,周言拍着胸脯如是道。 赌上人头的代价,村民们总算满意,陆续散去了。 周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或许他们一开始就看上自己的人头了。 县衙一干人等回到安营扎寨的龙王庙前时,天已破晓。 “周言,你真能确定那三个小童会安然无恙?”李县不知是关心小孩,还是关心周言,又或是兼而有之。 他其实有些惭愧,甚至觉得自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 否则为什么同样的线索,对方这个入行没多久的小捕快,似乎都比自己推断出了更多的东西? “嗯。”周言点头,接着反问道,“李县,您没觉得这桩失踪案有些诡异吗?” “诡异?既是妖人动手,当然诡异。”张重大概是不甘寂寞,跳出来刷存在感道。 “张哥,咱不知道可以不说话。”李县没摆什么架子,周言说话间自然没那么拘束,没好气地调侃道。 顿时引得其他同僚一齐大笑。 张重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知道你倒是说啊?” 周言轻笑了声,施施然问道:“难道你没发现,丢的是三个小孩了吗?” 也不知是张重愚钝,还是他的话没有醍醐灌顶的通透感,对方凶神恶煞的脸上,依旧是几分迷茫,“两个三个有区别吗?” 周言终于确定,常年流连风月场所,张哥指定亏空了点脑子。 而作为儒家君子的李县,则要聪明许多,立时眼一亮道:“确实异常至极。” 这个世界,总算是聪明人多,周言庆幸。 此前他差点就觉得,自己是否有降智光环,否则这么浅显的道理竟一直没人能想通。 “你的意思是……”李县喜上眉梢,到这时,他才明白对方为何敢言之凿凿。 周言做了个噤声手势,“时机未到,须等鱼儿自己浮出水面。” 第23章 救兵 http://.biquxs.info/

如果暂且不去想那妖人,以及他带来的掩在众人头顶的阴云,安抚好村民后直到晚间,姑且算是风平浪静。 周言的恢复能力令他自己都瞠目结舌。 早前那副病死鬼模样,虽说有演绎的成分,但他实际上确实受了不轻的伤。 可一个白天过去后,他竟恢复了七八成,至于那些内伤,更是一点儿都感受不到了。 他甚至觉得,以这样的状态再与人妖兄做过一场,或许会比昨夜表现更好。 人说不破不立,是否就是这样的意思? 好事一向成双,意外发现强悍的恢复能力外,更发生了件要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的喜事。 王头去望江监察司搬的救兵,竟于晚间提前赶到。 只是略有些美中不足的是,随行的救兵只有一人。 “我说小周啊,你这雨施第一美男的称号或许要让出去了。”见着来人后,张重马上就捅了捅他边上的周言,幸灾乐祸道。 “我几时有这样的美称了?”周言并不吃这样低级的挑衅,故作奇怪地反问道。 他此世的皮囊虽说不错,也曾颇得些女人青眼,可却不觉得能以美男自居。 “那可不,你若不是雨施第一美男,那些窑姐儿为什么巴不得贴钱陪你?”张重酸溜溜地说道。 这件事他可谓耿耿于怀久矣。 自己长得“不甚友善”他是知道的,平日里根本不会有女人喜欢,只能靠撒银子得几句曲意逢迎聊以自娱。 可偏偏身边就有周言这样的异类,对方几次青楼之旅,那种受欢迎程度,真叫他眼热。 明明只是个小白脸而已。与其承认不足,不如诋毁别人,张重如是想道。 “可能是我人缘比较好吧。”周言打量着王头搬回的救兵,随口敷衍道。 张重说得没错,望江来客的样貌,对在场众人可谓降维打击。 周言对自己颜值的评价,是清秀有余,俊俏不足。 而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则俊美到可以与绝色佳人同台竞技而不遑多让。 莫说女人,他这大男人看了,都不免心动,生出这人不是女子可惜了的念头。 “本来我以为少年俊杰就是像你这样的,可现在看来,你也很普通嘛。”张重大概是平日里被周言打击得不轻,因而一定要狐假虎威嘲讽上几句,又用手肘顶了他几下。 周言明白他的意思,这人若单单只是容貌俊俏倒也罢了,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王头从望江监察司搬来的救兵。 简单做个推理,王头本人是第三境,李县更是越凡境的高手。那前者去郡治搬救兵,求得的援手起码要与李县同级。由此可得,这位俊美青年,一定是越凡以上的高人。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修为,合在一块儿,实在称得上上苍宠儿。 若无奇遇,周言这会儿最多第二境,两者相比,用时髦的话来说,连对方的车尾灯都摸不着。 当然,即便得“破烂功法”之助,眼下两人的修为似乎也相去甚远。 所以说,人与人的差距,确实比人与狗还要大。 只是不知道,这人和阿绮比起来,谁更天才一点? 从阿绮的只言片语里,他推断对方一定是极逆天的存在,眼下有了个参照物,不自觉就想拿来比比。 深思熟虑后,他觉得可能还是阿绮更“变态”一点,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男人的第六感。 “大人,这位是监察司的四品执令杜云河先生。”王头为李县引见道。 监察司一正三副四位监察令之下,便是一到九品执令,这位杜云河,年纪轻轻便能做到四品执令,修为之外,家世怕也同样不凡。 “杜先生?可是神都杜氏?”李县见多识广,马上便联想到对方的出身,语调都有些异样了。 除他之外,在场的都没怎么出过雨施县,对外面广袤天地的认知更是不足。 因而听到所谓的“神都杜氏”并没觉得有什么。 但若换个稍有些见识的,一定会大惊失色。 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其人家世,可想而知。(借用下唐时俚语。) 恃才傲物或许是天才的通病,这杜云河同样如此,李县发问后,只略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等作态,自然引得在场众多捕快的不满,纷纷对他怒目相向。 李县平素体恤下属,自然赢得了众人的尊重。这个外来的小白脸,凭什么敢给他脸色看。 张重尤为如此,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是长得俊俏的,二则是装模作样的。 很显然,这杜云河两者都占了。因此他正想摆点脸色给对方瞧瞧。 李县看出了下属的不满,轻轻摆手“镇压”,而后笑着问道:“杜五近来可好?”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杜云河脸色微变:“你认识我五叔?” “同窗好友,多年未见。”李县面带微笑,不卑不亢道。 “五叔的好友?您是?”杜云河轻咦一声,而后竟恭敬道,他变脸的速度,与他的颜值一样惊人。 “当年我、你五叔和另外四人,冶游神都,倒是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可惜物是人非,旧人不在。”李县捋长髯叹道。 杜云河显然听出了他的身份,愈发恭敬,竟拱手弯腰施礼道:“云河不知世叔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周言见状不禁一愣,看这架势,李县似乎也是个大人物啊。 可会有大人物只有第四境的修为吗?有点说不过去吧?他总觉得其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往事已如烟。”李县微微摇头道,一副旧日不可追的模样。 “五叔对世叔想念的紧,如有机会,请一定移驾神都。”杜云河毕恭毕敬道。 谁能想象,方才还一副倨傲模样的天之骄子,转眼便干脆地伏低做小。 “如有机会,是该见见老友。”李县捋长须道,“只是眼下困境,未有解法,还需仰赖贤侄。” “哪里的话,世叔有命,自当竭力为之。”杜云河满口应承下来,到底是天纵之才,一点儿都不考虑问题棘手与否。 他确实没把妖人放在心上,话锋一转道:“此地既是世叔所辖,小侄还有一事相询。” “喔?何事?”李县奇怪道,雨施这样的小县城,还能有神都杜氏感兴趣的东西? “您可知道,雨施县里有没有个叫公瑾的?”杜云河直截了当道。 一旁的周言神色倏变! 第24章 他是阿绮? http://.biquxs.info/

世间虽有许多巧合,但周言并不相信,雨施县还有第二个公瑾。 之所以说是第二个,也没别的原因,他周某人正是第一个。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个假名? 倒也好解释,与人“网上聊天”笔谈,当然得有个昵称。 以己推人,他同样不信,阿绮的本名就是这个。 姓周的假称公瑾,多少有点恶趣味。 但实际上并非是他有意为之,只因他实在是个取名废。 与阿绮两人相互自报家门时,周言绞尽脑汁,才想到以“语”代“言”,想谎称叫周语。 而后灵光一闪,既然都要叫周语了,那离东汉末年东吴势力英年早逝的大都督也不远了,何不“借用”他的名字? 于是才有了这样一个假名。 因此,“公瑾”这个称呼,该是只有他和阿绮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可偏偏冒出个监察司四品执令,指名道姓要找自己。 周言记得,曾在某本推理小说上看到过: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即便看起来再不可能,也是正确答案。 “公瑾”之名,除他自己之外,只有阿绮知道。 如果按照上面的理论推断,也就是说,杜云河就是阿绮!? 这样个无厘头念头冒出的一瞬间,他就猛一个激灵后再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想整日缠着自己的可爱傲娇大小姐,竟是眼前这个俊美到不像话的男子? 这种反转未免有些恶心人了吧? 恶寒之后,他狠狠甩了甩头,想将这个滑稽的念头甩出脑海。 却还是控制不住偷偷打量杜云河。 老实说,对方若是将宽松的外袍一解,里面真是曲线玲珑的身躯,周言也不会太过吃惊,只因对方实在俊美到娇艳。 有了这样奇怪的想法后,他不禁想入非非。 私心里甚至觉得,这人就该是个女子。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前世囿于病榻,读书之外,他没少在网上冲浪,就见过不少大汉扮作女人骗人的案例。 莫非兜兜转转,终于也轮到自己一次了? 其实阿绮本就是男的,故意躲在镜子后扮作女人拿自己寻开心? 这念头堪堪在心底升起,周言便生出种以头抢地的冲动。 要真如他所想,那这些天偶尔为之的温柔体贴,未免叫人无地自容。 生怕一世英名扫地,他于是毫不遮掩地盯着杜云河猛瞧,想从对方身上觑出些是阿绮亦或不是的端倪。 杜云河作为越凡之上的高手,五感自然敏锐,马上就发现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循着那道目光看去,便见着个清清秀秀的青年,目色复杂地看向自己。 作为天之骄子,他向来便沐浴在旁人的艳羡目光之中。 可眼下这个捕快装扮的青年,眼神中显然不是羡慕的意思。 那是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实在是生平仅见。 但他作为杜氏贵公子,兼百年不遇的天才,当然不会太将这偏远县城的小捕快放在心上,只略微扫了眼后,便重新将目光移到李县面上,等对方的答案。 “公瑾?”李县捏着长须重复这个名字,而后摇头道,“县里应该没有这号人。” 并不是说他能记得县里所有人的名字,只是稍作推理,能让对方这样身份的张嘴打听的,绝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若真在雨施县,他作为一县之尊,当然该听过。 “真没有吗?”杜云河并不轻信,再度确认道,又给了条提示,“或许不是本名,可能是绰号之类的。” 周言不禁咋舌,这人的脑子转得未免太快了点,几乎一瞬间,就隐隐触摸到了正确答案。 “对了,据我所知,他或许是您手底下的捕快。”杜云河再一句,叫场中所有人不自觉相互对视几眼。 周言更是心下巨震,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能肯定,他就是在找自己。而且对方即便不是阿绮本人,也必定是认识她的,且关系一定不浅! 只是这样想着,他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这世界未免小得离奇了吧?他暗自抱怨道。 王头去望江监察司搬个救兵,竟是夹在自己与阿绮之间的“第三者”(字面意思)。 所以对方跟阿绮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看这相貌,这修为,这家世,十个女人九个都会倾心于他吧?阿绮也会这样吗? 周言实在不敢再深入想下去了。 他头一次觉得,郎才女貌这个词,有些恶心了。 相较之下,对方就是阿绮似乎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这边思绪万千,那边李县兀自奇怪着,若说是县里百姓,自己或许真可能有所疏漏,可要说到县衙里的人,那实在没理由不知。 但为了要杜云河打消疑虑,他还是向着众捕快道:“你们之中可有绰号叫公瑾的?” 他倒不担心杜云河与这叫“公瑾”的有怨,临江小县里的普通人与神都杜氏的贵公子结仇,想也知道不可能。 所有捕快一道茫然摇头,周言也混在其中,他可不想上演一出“相认”的戏码,况且这出戏是喜是悲犹在未定之天。 杜云河好像也没打算一定要揪出人来,只稍稍流露出些惋惜道:“既如此,想来是我们推测有误。” 周言耳朵一动,我们?也就是说,他果然不是阿绮? 于是他就更难受了,难道这杜公子真是阿绮的密友? 没来由又想到那句“保命口诀”。 莫非阿绮可以未卜先知,先一步料到王头能请到的外援就是这位杜家公子,才示下这样一句口诀。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阿绮一定与杜云河做了某种约定,后者一旦听到有人喊出“阿绮救我”四字,一定会倾力护他周全。 如此算来,这四字确确实实是保命的口诀。 可周言越想越觉得憋屈,如果没想通这件事,他真有可能将之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但眼下既已猜到了,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喊出来了。 吃阿绮的软饭可以,但折面子给旁的男人,他是怎样都做不到。 其实细算来两者并没本质的区别,但他就是执拗着不肯转过弯来。 杜云河并不知道他纠结的内心,本着尽快解决麻烦的心思,向李县施礼道:“世叔,妖人在侧,不宜寒暄,不如我先将之斩杀了,再陪您喝几杯。” 听他话中的意思,俨然没把人妖兄放在眼里。 周言被这番话从沉思中唤醒,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不可!” 第25章 机敏 http://.biquxs.info/

尚不认识李县时,杜云河都敢倨傲相对,这会儿自然不会给周言好脸色。 他甚至不去问对方何出此言,只再向李县施礼道:“世叔,天色已不早了,该先将此间事了了,烦请您带路。” “如若顺利,还有时间陪您喝上两杯。”他顿了顿,依旧没将周言的话放在心上。 这人未免太狂妄了!所有捕快心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 他作为监察司四品执令,在雨施县这样的小城里,当然算得上“强龙”,狂妄点倒也无可厚非。 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周言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大伙儿瞧在眼里,都打心里觉得他是县里少有的青年才俊,勉强也能称得上“地头蛇”。 小县城里的人际关系向来和睦,更何况是大家一致认可的同僚。 眼下对方被人无视羞辱,众捕快立时同仇敌忾起来,纷纷怒目相向。 杜云河作为越凡之上的高人,五感敏锐不必多说,马上就察觉到这些不善的目光。 傲气如他,当然不会有与他们计较的想法,甚至觉得,把他们放在心上都是浪费时间。 在他看来,整个雨施县里,能有资格跟自己对话的,仅有李县一人而已。 只可惜心高气傲如他,也不能万事顺意。一系列变故后,李县对周言已颇为看重,这会儿轻抚长须为他出头道:“周言,如何不可?” 四品执令和无品的捕快,他竟选择听取后者的意见。 且还不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反倒像是在征求意见。 莫非这小捕快还兼职师爷?杜云河不免生出自焚疑惑。 “大人,您忘了吗?还有三位小童没找到呢。”周言向他使眼色道。 白天时,他就曾隐晦地向对方提过自己的推断。 李县也是个妙人,马上会意点头,转向杜云河为难道:“是了,贤侄,除恶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言见了,不禁感动,小捕快与故人子侄之间,李县竟站在了自己一边。 “小童?”杜云河惑然重复道。 他毕竟是新来乍到,一路上虽有王头相伴,但后者所知同样有限,因此只知道雨施县里来了个邪修高手,再多就要抓瞎了。 于是李县便将王头走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一遍。 直讲到王贵等三户人家走失了儿女才结束。 “儿童走失?”杜云河嘴里重复着,微微皱眉,似在思考。 不多时好像就已想通,只听他轻声一笑道,“您是担心那邪人会以三个孩童为人质?” “您放心,我推断失踪的那三个孩童,现在不在邪人手上。”不等李县作答,他就自问自答道,语气中是十二分的笃定。 李县周言外的所有人,闻言皆是一愣。 这贵公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丢失的孩童不在邪人手上,难不成是自己走亲戚去了? 所谓的监察司四品执令,就只有这样的本事?捕快们不由生出了几分轻视之心。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们在心底轻蔑地想道。 更已认定,对方四品执令的职位,怕多是仰仗家族所得。 “贤侄何出此言?”李县却心中一动。 同时暗自感慨道:不愧是神都杜氏的子弟,果然是少年俊杰。 若非周言提醒,他自己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杜云河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推断出其中虚实,实在机敏。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心底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却又不免羡慕,杜五竟有这样的后辈子侄。 好在自己也不差,挖掘到了周言这样的璞玉。念及此处,他瞥了眼后者,心下稍定。 “按那邪人留言,要的是一对童男女,失踪的却是两男一女三人,实在怪异。”杜云河想也不想,脱口解释道。 李成风听罢,肯定他果然已掌握到了案件的关键所在。 存心考较对方,他故作不解道:“这又如何?” “孩童被掳,有两点蹊跷。”杜云河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妖人给定的时间是十五,我不认为他这样修为的会出尔反尔,再有两天都等不及。”他收回一根指头。 叶成风捋须点头,目露赞赏。 “其二,还是那句话,他既明言要一对童男女,绝不会掳去三个。”杜云河接着收回第二根。 他说完后,不再多做解释,背手昂然而立。 大有种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不值得他浪费时间的意思。 周言李县外,其他人均是一头雾水,如闻天书,心下满是疑惑。 可再看他一副高高在上、不屑解释的姿态,摆明是不将人放在眼里,不禁怒目相向。 有这样容易得罪人的晚辈,李县也颇为头痛,但偏偏对方对他还客气的紧,因而只能出声圆场道:“贤侄既已洞悉,该知斩妖时机未至,须得从长计议。” 场中捕快一时间云里雾里的,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县令大人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为何?”杜云河却反问道。 李县心知,以对方的智慧,绝不会猜不出自己的顾忌。却还如此问,莫非又推断出了什么? 但此地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他转向周言道:“云河,周言,你们随我来。” 在他看来,这两人是场中最聪明的,若想商讨出个对策,当然都得叫上。 命令其他人在龙王庙固守后,李县领着周、杜二人回返遇见妖人的江边。 已是戌时,日近十五,月如银盘,悬居中天。 江风习习,撩人发丝。 李县默然凝望江面,久久没有出声。 领导当前,周言识趣地同样保持沉默。 杜云河心高气傲,自然也不屑第一个出声。 良久后,终于还是李县首先说道:“云河,你应当知道,我为何不急着除妖吧?” 杜云河点头,“该是想等那对孩童出现后,再做计较。” 两人的对话实在莫名其妙,若换个人在场,一定以为他们是在故弄玄虚。但周言听懂了,因此忍不住对杜云河刮目相看。 比起相貌修为,对方的智慧同样不容小觑。 杜云河该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余光往他扫了眼后,接着悠然道:“但我觉得没必要等,只要斩了那妖人,那对小孩自然就安全了。” 说着他双指做剑,隔空一挥。 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去,斩在江水中。 “轰”一声,江面顿时便竖起道长高皆有数十丈的水瀑! 第26章 恶战开幕 http://.biquxs.info/

“云河,你!”李县见状惊诧不已,喝声道。 “世叔莫急,且看我剑斩妖人!”杜云河高声笑道。 于此同时,他的身子已翩然升起,凭虚而立! 越凡之上的第五境:踏虚! 过指意,入越凡,便算由凡入“仙”。这个境界后,可以将灵力外放,演化出种种非凡手段。 此后的每个境界,便多一种手段,而第五境踏虚的最大特征,就是冯虚御风。 周言瞳孔一缩,总算明白了对方的底气所在。 虽说之前就有过猜想,可他并不愿意相信,对方年纪轻轻,就能有超过越凡的修为。 远的不说,李县这都四十岁出头了,还滞留在越凡境不前。由此可见,踏虚境有多难得。 难怪他能如此倨傲,实在是有所凭仗。周言仰头看着,心下生出几许艳羡。 他是吃过天赋的亏的,现在眼见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直指踏虚,心里颇不是滋味。 人生来平等这句话,似乎在这个世界并不适用。他暗地里自嘲道。 否则为何有杜云河这样个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存在? 但值得安慰的是,今时已不同往日。 抱上阿绮这条大腿后,他隐隐觉得,自己会比杜云河走得更高更远。 只是一想到阿绮,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对方跟这位杜执令,到底认识与否。 要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那自己的存在未免过于丑陋了。 他隔着衣物按上镜子,默默想道。 “你!唉……”李县见杜云河卖弄手段,目中流露出几分诧异,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不复言语。 他与周言的想法类似,都不想杜云河在今夜动手。 奈何这位后辈实在心高气傲,即便已明言利害,仍擅作主张。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他真的能斗过妖人了。 怕就怕他刚入第五境没多久,境界不稳,于攻伐手段上还有欠缺。 毕竟如此年纪,就能迈过越凡,难免会滋生出轻慢的态度。 一击掀浪,杜云河并未罢手,剑指再挥,数道剑气疾射而出,斜劈在江面上。 “轰”的几声惊爆后,又掀起数十道高浪。 浪头并举,竟有鱼儿跃于其上,鱼尾狂拍水面,显然也被惊到了。 “这就是第五境的实力吗?”周言一旁看了,咋舌不已。 举手投足间,竟似能排山倒海一般。这样的神仙手段,叫他心驰神往。 可等到所有浪头落下,依旧不见妖踪。 杜云河也不着急,又轻飘飘射出几道剑气。 再掀波澜后,他同时凝气如线,射往江底:“再不出来,我便剑断江流!” 话声落定,他手往虚空一抓,一柄寒锋赫然上手。 冷眼觑着江面数息后,他缓提青锋,作势欲劈。 没有人能忍受别人在自家门口撒野,人妖兄同样如此。 杜云河断江一剑将发未发之际,却见滔天一股巨浪拔江而起,升到与他齐高之处。 周言运足目力看去,隐约中好像瞧见浪头上正立着个黑袍人影。 那熟悉的身形,似乎就是昨晚的人妖兄! “终于舍得出来了?”杜云河剑锋遥指,哂笑道。 人妖兄颇为腼腆,并没有搭理他,只瞥了眼后,便往脚下看去。 待看到周言后,不禁怒火中烧。 昨晚一时大意,被这区区第三境的小捕快偷袭成功,委实伤得不轻。 对方那股诡异灵力更是如附骨之疽,他事后废了好大劲才拔除干净。 此时他不禁庆幸自己早前的努力,若非如此,今日强敌上门,怕是要折戟饮恨了。 所以这会儿见到岸上的周言,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即一挥手,脚下滔天浪柱径直分做两股,其中一道再化水龙,携吞天之威,往周言席卷而去。 一言不发,骤施杀招,实在不讲武德。 周言同样记恨着昨日重伤之仇,正憋着一口气没地方出。 眼下见对方故技重施,正求之不得,“沧”一声长刀出窍,意欲重演昨日、刀斩龙头。 而这一回,人妖兄必不可能再简单伤到自己。 只可惜他虽踌躇满志,却偏偏有人不让他一展拳脚。 一道凛冽剑气后发先至,斩在水龙背上,而后穿透龙身,往江中疾射而去。 剑气透体而过,水龙立时不复先前嚣狂,更没如昨晚那样,断做两截后犹能大逞凶威。马上便散做漫天飞雨,与被剑气激起的江水混在一块,倾洒落地。 “你的对手是我。”杜云河凌空一剑,杀灭水龙后,冷声道。 无视自己去攻击其他人,在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看来,完全是种羞辱。 “大人,这便是踏虚境的能为吗?”周言喃喃道,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昨夜被水龙重伤,事后反思,虽说有部分轻敌的缘故,可要想像杜云河这样轻松拆招,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越凡之上,每突破一个境界,便离真正的神仙更近一步。呵气成风、敕声如雷、移山填海这样的仙家手段,都可以信手拈来。覆灭个随手而成的术法,当然不在话下。”李县轻抚长须,娓娓道来,他的语气中已有几分轻松之感。 他昨晚所没真的跟妖人交手过,但一番对峙下,多少能推出他的修为境界。在他看来,对方最多不过第五境。 眼下杜云河首先展露踏虚境的修为,更显现与之相匹的手段,再有自己和周言掠阵,很大把握能解决细柳村的危机。 周言闻言,神往之至。他来自科技端的世界,征服自然是那里的人类千百年来的不懈追求,也因此诞生了许多天马行空的发明。可那些到底只是外力,与今日所见单凭人类本身实在有天壤之别。 终有一日,我也能这样。他已不知第多少次在心底这样说道。 这边他思潮涌动,那边高悬天边的人妖兄终于收回俯视的目光,首次打量起杜云河来。 杜云河不甘示弱,目如寒剑,冷冽相对。 两人似有默契般,只默默对视着,一语不发。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看对了眼而惺惺相惜,以致不愿率先出手。 实际上,二人已暗暗较起劲来。 周言本来也迷糊着,目光偶然往下一瞟,才恍然大悟:人妖兄脚下水柱肉眼可见地愈发粗壮,且不住蜿蜒旋转,似海上的台风眼,于平静中酝酿一场惊天的灾变。 终于,二十多丈的狂暴涡流水柱再也维持不住,“哗啦”一声磅礴泻入江中。 几乎同时,寒芒一闪,划破长夜! 第27章 有道之剑 http://.biquxs.info/

高手对决,破绽往往稍纵即逝。 对峙的两人气机相冲,看似默立,实则过招久矣。 最后一次暗中角力,人妖兄脚下水柱再不能支撑,终于颓然泄地。 脚下骤失依托,他的身形一时不稳。 杜云河觑准良机,一剑逼命! 纵使相隔甚远,目力有所不及,周言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剑惊艳到惊寂。 长夜寂寂,但有这一剑,就能惊破这寂寂长夜! 这本是必杀的一剑,却偏偏无功而返! 人妖兄失了先机,又恰逢惊寂一剑,实在是命悬一线。 甚至连旁观的李县,都觉得胜负已定,默默长出了口气。 可下一瞬人妖兄就证明自己亦非易与之辈。 原本磅礴如雨而下的水珠,竟被一股莫名伟力吸引,超出常识地反向天空飞去。 于人妖兄的身前聚合壮大,不多时,便似在他身前拉开一方水帘。 这就踏虚境的对决吗?周言暗自思忖。 只这一攻一守间,他便大开眼界,于修行一道上又有明悟。 却还远不是结局,杜云河对那道水帘视而不见,剑锋去势不减,径直取向人妖兄左胸命门。 周言本来料想,这一剑会被水帘拦下,无功而返。 可事实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剑尖竟径直点进帘幕,如刺入江水一般,丝毫不见阻碍。 合着水帘真只是水帘?他不禁嘀咕道。 他正大失所望,局势再一次反转。 杜云河剑破水帘,直取要害之际,水帘中波纹一晃,竟一息间凝结成冰,连带着将剑身冻结在帘幕里,再进不能! “好精妙的术法!”周言情不自禁赞道。 对他这种还只能将灵力附在兵器上的“菜鸟”来说,人妖兄这手神乎其神的术法,实在令他叹为观止。 杜云河长剑被封,按理该攻守易势,准备挨打。 但他握剑的手丝毫不见放松,却也不见用力,像是信手一挥。 这寻常的一挥,仿佛包揽了天地间的大道至理。甚至教人生出种错觉:这就是剑之本身。 如此暗合天地至理的剑式,当然轻易能削开坚冰。 玄冰开裂成两半,就似失了灵力依托,立时便从半空坠落,直砸开江水,溅起万道水花。 “有道之剑!”李县瞳孔一凝,诧异出声。 饶是以他的养气功夫,亦不免惊诧。杜五郎的子侄,竟投身入了道门。 周言难得见李县如此,奇声道:“大人,何为有道之剑?” 他毕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对此世许多常识都只是一知半解。 “剑者,儒曰礼器,因而不杀。” “佛曰慈兵,能渡世人。” “道曰法器,故可传道。” “法曰凶兵,慑人以威。” 李县不愧是在儒门进修过的,见识渊博自不必多说,捻须间,寥寥三十来字,就将四大正宗的剑法详尽道来。 “所以杜执令的剑法,便是道门的无上剑法——有道之剑?”周言此前听说过儒门的“不杀之剑”,两相对照,大概弄明白了何为“有道之剑”。 李县却摇头道:“还差些火候。” 见对方面露不解,他径直解释道:“道法有无,尚且没有定论,有道无道,又如何能分出高下?” 这番话若是落在其他人耳里,大概会觉得云里雾里。但好在周言前世颇读了些书,对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多少有过些了解,因而稍一皱眉头后,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您的意思是,道门还有无道之剑?” 他所说的无道,肯定不是“没有道义”的意思。 李县再次侧目,这小捕快着实有些灵性,掐须点头道:“不错,正如儒门君子剑,亦非是单单的不杀。杀一人以救天下,向来是难以抉择的问题。” 周言暗自感慨: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电车难题。 也幸好李县没问他“杀一人以救天下可乎”这样难解的问题。 “所以单单的有道,又怎能算得上道门的至高之剑?”李县见他皱眉沉思,点拨式地反问道。 “若按这个道理,佛门是否还有斩业之剑,而法家,同样也有怀德之剑?”周言举一反三道。 “你果然极具慧根!”李县情不自禁抚掌赞道。 他已年逾不惑,少年俊杰见过一茬又一茬,但似周言这般心底敞亮的,真真第一次见。 莫说别人,即便头顶上踏虚境的杜云河,似乎也没对方通透感。 他已坚信,假以时日,这小捕快的成就必将不可限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问题间,上方的战斗已趋白热化。 杜云河初展“有道之剑”,举手投足间暗合天道,削刺劈砍,浑若天成。 剑招倾泻间,全无斧凿痕迹,漫似仙人舞剑,杀意不显却又招招致命。 人妖兄虽不善武艺,但也毫不露怯,手印翻飞间,各式术法层出不穷。 杜云河一剑前刺,看似点中了他的身体,却见波纹一晃,原来只是道水幕投影。 他再现身时,身前已凝出数百支水箭,手一握,便径直从四面八方围向敌手。 杜云河同样不慌不忙,竖剑前胸,随手样挽了个剑花,就有百道剑气冲霄而起,一眨眼就将水箭覆灭殆尽。 趁着招式未老,他立时腾身而起,剑取妖人。 却也同样不曾奏功,一杆冰枪,已然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当”一声,枪剑相交,而后枪断剑退! 两者的比斗,倒像是网游中“侠客”与“术士”的对决。 “大人,您看这一场谁占优势?”比起斗法的两位,周言实在欠缺些斤两,漫说参与进去,便连孰优孰劣都难以分辨。 李县举头张望许久,脸色逐渐凝重起来,良久后沉声道:“准备拼命吧。” 话音方落,杜云河长剑虚劈三下,射出三道有形剑气,而后他的本体仗剑旋身,同样欺上前去。 周言见状,猜想对方可能想凭借连环攻势,要人妖兄疲于应对,好一举成擒。 果然,杜云河自身后发而先至,只一眨眼,便将三道剑气落在身后,径直取向敌手胸膛。 人妖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身形后退间,手上数度掐起印诀,两人身间立时便浮现出千百根冰锥! 第28章 攻守之道 http://.biquxs.info/

如银月光洒在数以千计的冰锥上,寒芒流转,有种摄人心脾的妖异感,神秘且危险。 人妖兄急退间,手掌一翻,这些冰锥就像接到指令样,疾疾往杜云河射去,破云割风,逼命而至。 杜云河攻势不减,纵身而上的同时,长剑信手挥洒,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斩在袭来的冰锥上。 一时间,“咔嚓”声连绵不绝。 周言眼前,天空如下冰雹般,不住落下碎石样的冰块,“砰砰砰”砸在江面,此起彼伏地激起丈许高的浪花。 人妖兄本想以攻代守,可漫天冰锥几乎一瞬间就被敌手轻松斩落,而杜云河的夺命一剑,却已取向他的胸间! 这局面在旁观者看来,攻方剑势如虹、逼命在即,守方黔驴技穷、退无可退,胜负真只在一线之间。 连李县都觉得,之前的那股危机感或许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叫所有人瞠目结舌,绝杀之剑在前,人妖兄不退反进,竟飞身迎了上去! “疯了?”周言嘴巴微张,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活腻了?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只是理智告诉他,这猜想未免过于滑稽。 果然,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人妖兄的用意。 月华独照下,两人比斗的细节他其实并不太能看清。 但这一回合,却实实在在将一系列变故尽收眼底。 杜云河流星一剑并没如预料中的那样,径直刺入人妖兄的胸口。 剑身刺中肉身的一瞬间,竟似金戈交鸣,爆起一阵火星,而后他手上的青锋折弯成一个恐怖的弧度。 那架势,哪像刺中人身,分明是削在了数指宽的寒铁上!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周言没来由想到了前世武侠小说中常见的外家功夫,脱口而出道。 一剑无功,长剑折弯,招式用老,人妖兄当然不会放过反击的大好时机,手往边上一握,赫然已捏了把流水之剑。 手腕再一翻,径直便横削了过去。 想来他确实不善武艺,连兵器都不曾备上一把,真到了肉搏的时候,也只能就地取材,聚水成剑。 但即便这样,仍是不容小觑。下面的周言看了,扪心自问,易地而处,自己或许就要殒命。 可杜云河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甚至嘴角微微上扯,流露出几分冷笑。 周言敏锐地将这抹冷笑收入眼底,不禁好奇,莫非对方尚有底牌? 可除非对方也同人妖兄一样,有一身横练功夫,否则如何抵挡这临身一剑? 没令他疑惑太久,答案几乎马上就被揭晓。 那水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削向杜云河,而后者长剑折弯回援不及。眼下除非有人天外施招,否则他已避无可避。 却真有天外来招! 一道先发而后至的剑气,于千钧一发之际,护主而来! 剑气“啵”一声融入水剑中,一刹间便将之搅散,紧接着去势不减,“嗖”一下就射穿了人妖兄的手掌。 开战至今,这是双方首次见红。 但这还只是开始,“嗖嗖”又有两道剑气破空而至,直袭向人妖兄! “好高的战斗智商!”周言叹为观止。 两人激斗至此,说来复杂,实际上只在电光火石一瞬。 但莫看时间极短,却是变中有变,直到这一刻,局势才略微明朗起来。 而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并非是修为,而是杜云河高绝的战斗智商。 人说见识越多,越有敬畏之心,周言此时便是如此。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空中两人激斗的细节都落在他的眼底,作为旁观者,他该能有破局之法。 但实际上,真要让他去替换二人中的任意一个,怕是没个两招,就得命丧当场。 归根结底,他的战斗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远的不说,就杜云河的这三道先发而后至的剑气,他就完全招架不来。 他可以肯定,届时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一定会被后发先至的杜云河本人吸引,而忘了剑气的存在。 一如他作为旁观者时目中所见。 但他也没太过于羞愧,因为莫说是他,连人妖兄这回都吃尽了苦头。 只能说,杜云河天生就是个斗法的好手。 是以眼下对决已到了最精彩的时刻,还剩两道剑气,不知人妖兄如何破局。 在周言看来,人妖兄这会儿已伤了右手,许多招式已不能如臂驱使,应付起这两道剑气或许更为困难了。 因此,这三道剑气真可谓决胜一手。 杜云河确实极懂斗法拼杀,早前一剑无功后,他已明白,对方的胸前要害轻取不得,因此这两道直奔敌手双肩而去。 人妖兄右手不便,换做左手施法,中食二指一并,又化现出早前的那道水幕。 此前这水幕轻易就能被长剑刺穿,但这一回不复前情,剑气射入其中,却没能从中穿梭而过,石沉大海样,就此销声匿迹了。 若只看后两道剑气,解得确实漂亮。 连杜云河都不禁称赞:“你倒有几分本事。” 可要再算上第一道,那他便算占尽了上风,须知高手过招,一点外因便能左右胜局,更遑论人妖兄已伤了一只手。 他的性格一定是不讨喜的那类,从开战至今,嘴角一直挂着些许哂意,尤其是已占得上风的时候,嘴脸看起来更为嘲讽了。 人妖兄或许是个输人不输阵的主儿,明明已有些狼狈了,却还笑道:“你的本事就只有如此吗?” 周言闻言不禁汗颜:咱能不嘴硬了吗?杜云河虽有取巧的成分,但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而反观人妖兄,几次施法,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折到,分明已有了高下之分。 “那就看你还有几分本事。”杜云河自然不会被这样粗浅的激将法激怒,悠游回敬道。 语气中不急不缓,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思。 “喔?是吗?”人妖兄再一声轻笑,隐在迷雾后的面容一闪即逝。 惊鸿一瞥下,杜云河是场中唯一一个觑到对方容貌的。 “你竟是!”他似乎是被震到了,心神略微失守。 正因为这微不可查的动摇,一道幽眇的歌声趁势穿破他的耳膜,直落入他的脑海心间! 第29章 急转直下 http://.biquxs.info/

“不好!”李县脸色倏变,惊呼出声。 周言心头同样闪过了一丝不妙。 两人不约而同想提醒杜云河当心,却已经迟了。 歌声入耳,天边的杜云河精神一阵恍惚,而后身子一个趔趄,堂堂踏虚高手,竟有一瞬下盘不稳。 如果是凡人武夫对决,这或许并不打紧,可上升到第五境搏命时,争的往往便是这一瞬。 杜云河心神失守一刹间,人妖兄的左掌已然覆在了他的胸前! 砭人的寒意自后者掌心倾泻而出,蹿往他的四肢百骸。 杜云河醒觉得已算及时,兼且向来留有灵力护身,却仍没能抵挡住这彻骨极寒。 他甚至觉得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而一身深厚灵力,自然也施展不开。 修为调动不了,带来了最直观的问题:他已不能再维持凭虚而立的状态。 折断了翅膀的鸟,当然只能挣扎着坠地。 但杜云河连挣扎的能力都被剥夺,身子已被冻成冰块的他,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如天外陨石样往沛江里落。 人妖兄真有除“恶”务尽的觉悟,左手虚抓,便攥了杆玄冰长枪在手,再眯眼一觑,瞄准杜云河坠落的方向,用力一掷。 想来他同样不甘人后,也卖弄了招“后发先至”的手段。 杜云河下坠速度本就极快,可人妖兄掷出的长枪更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前者,给对方扎个透心凉。 事与愿违想来是许多故事的打开方式,即便人妖兄这样的踏虚高人,也做不到万事顺遂。 冰枪已是快极,却还有比它更快的! 一柄制式普通的长刀,如流星般掠过江面。 刀身微微斜着,一面反射着亮银月色,一面流转着淡淡水光,直取冰枪而来。 这同样是后发而先至的一掷,刀锋恰到好处的削上枪身。 或许是人妖兄未尽全力的缘故,亦或是掷刀者力道更胜一筹的原因。 只一个照面,冰枪就轻易被斩成两截。 两截断枪受此大力,自然再进不能,径直颓然坠往江中。 杜云河的生命危机暂且得到缓解,可真的安然无恙了吗? 却还没有! 他的身子依旧去势不减往江中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人登萍渡水般涉江而来,巧之又巧堪堪将他接住。 单手接住杜云河后,周言足尖轻点水面,再提三分速度,追上先前掷出的长刀,伸手一抓,握刀上手,这才往岸边渡去。 回到岸上,他首先安顿好杜云河,而后苦笑道:“我就知道,主角不出手,反派一定是无敌的。” 他说着长刀对天,遥指人妖兄,自嘲道:“但愿我真的是主角吧。” 他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可偏偏有人更加视死如归。 李县默默走到他的身前,仰头向天,“轮到我跟他过过招了。” 周言万万没想到,送死这样的活计,都有人抢着来的。 但光看李县这一腔孤勇,若是不让他身先士卒,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 要不这样个好机会先让给他? 生死关头,他脑海里竟全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但想归想,回归现实后,他还是上前一步,“大人,还是让我先来吧,您的境界比我高,多看一会儿,胜算更大。” 他当然不是那种舍生取义的仁人志士,这会儿挺身而出,更多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杜云河虽已落败,却实实在在伤到了人妖兄的右手,折损了对方的战力。 如果自己能续上压力,使他的伤势加深,最好还能逼出对方的底牌,那对最后出场的李县,绝对大有裨益。 更何况,两人中若要挑选个终结这场恶战的人选,一定非修为更深厚些的李县莫属。 越凡踏虚虽有差距,但如果一个以逸待劳,另一个筋疲力尽,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这是他暂时能想到的最优解。 至于一拥而上,以多打少,制服人妖兄,想也知道不现实。 对方底牌未显,“群殴”之法如若失效,反被对方一锅端了,那真是一点希望都不再了。 李县大概也明晰了他的意思,默立许久,最终长叹一声,沉声叮嘱道:“千万不要逞强。” 说完后,他后退数步,将战场留给他们。 周言微微颔首,心下不无苦涩。自己哪里是逞强,实在是打算玩命了。 只是不知今夜,还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人世间的大起大落,未免过于刺激。 杜云河剑气动江河时,他心存忐忑。 等对方展露踏虚能为时,他将信将疑。 待到有道之剑初现轻取人妖时,他甚至觉得,今夜大局已定。 可不过弹指一挥间,情势便急转直下,杜云河一招失利,再战不能;人妖兄虽受微创,气焰更甚。 一切仿佛是老天开的恶意玩笑。 到头来,还要他这个区区第三境的小捕快以己身为饵,舍生忘死。 “敢来下面过过招吗?”周言凝气高喝,横眉冷对。 只是结合场中局面来看,委实没什么说服力。 别人高高在上,一副俯视状;而他本人却只能在地面叫嚣。气势上就已输干净了。 好在人妖兄似乎没什么架子,也并没无聊到说什么“有本事你上来啊”的浑话,相当听话的降下身子。 周言见状,脸色更苦:这人怎么一点高手的格调都没有,叫他下来还真下来? 要换做自己,才懒得跟这样个蝼蚁般的存在较真,早回洞府里睡大觉去了。 对方委实是个不解风情的,一番举动直接叫周言骑虎难下,只能臭着脸横刀相对。 “你恢复得倒挺快。”大概是早前见面时,已送过“见面礼”,人妖这时到没有马上喊打喊杀,站定后,竟出声寒暄道。 本着能拖一会是一会的原则,毕竟多拖一会儿,说不定杜云河就能恢复战力,周言自然不会红着眼就砍过去,只冷笑着回道:“托你的福。” 当然是托他的福,若不是对方重伤自己,又谈何恢复。 “你知道了?”谁料人妖兄反问了句相当奇怪的话。 “我知道什么?”周言如坠雾里,老实说,他生平最恨谜语人。 “看来你不知道。”人妖兄并没有解释,缓缓摇头,而后声一凛道,“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有几分本事!” 第30章 意外之外 http://.biquxs.info/

两次见识人妖兄出手,周言大致得出对方该是“法系”高手,因而更为防备他诡异莫测的术法。 没曾想这厮竟一反常态,提着柄冰剑就欺身过来。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周言想也知道对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但他仍旧无可奈何,人妖兄武学上的造诣可能略微差点,可那也是跟同境界的杜云河相比。相较自己这第三境的小捕快,还不是降维打击? 可事到临头,也只能咬咬牙硬上了。 同时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未免太倒霉了些,才安稳三个月,就得越级打“怪”了。 踏虚境的高手,怎么算都不只是新手村精英怪吧? 他心里发苦,手上却不敢怠慢,忙举刀去招架人妖兄点来的冰剑。 一股磅礴巨力自刀剑交击点上轰然爆开,直将周言掀得后退了七八步。 反观人妖兄,却是沉稳如山、纹丝不动。 照面就落入下风,周言愈发觉得,即便只打着消耗敌手体力的目的,怕也是千难万难。 只是形势比人强,这会儿他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敌强我弱下,一味死守绝非明智之举,攻其措手不及才有败中求胜的渺茫机会。 打定主意,他双足用力一蹬,人如炮弹样弹起,直直射向人妖兄。 他双手攥刀,举过头顶,鼓足全身灵力灌入其内,打算给对方来一式力劈华山。 周言现下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怎么就不知道问阿绮讨个一招半式呢? 不说什么不杀之剑、有道之剑,只要是个叫的上名字的剑术刀法,也比自己这庄稼汉的把式要好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妖兄的近战能力并不值得称道,好像也只会刺劈削砍之类的基本功。 因此他这狂放一刀劈下时,对方也只是举剑相格。 周言见状,暗自一喜,想着或许会重现昨夜占便宜的场面。 可人妖兄毕竟是吃过大亏的,对这一手早有防备。 三分灵力汇于冰剑上,周言那点微薄的“破灵”灵力哪能再翻得起风浪。 倾尽全力的一刀,对手非但纹丝不动,自己反倒被震得双臂发麻,周言愈发肯定:今晚或许是九死一生。 借着反震的力道,他往后倒飞而去,同时思绪急转,想找出对敌之法。 但人妖兄显然不想给他这样的时间,身一腾便扑了上来,手中冰剑更是毫不留情地取向他的要害。 周言本就有借飞退来卸力的打算,此时根本无力闪避,只好再度举刀相迎。 两人短兵相接的一瞬,人妖兄猛提灵力。 周言顿觉虎口一麻,握刀的手下意识一松。 人妖兄纯以力胜,一击便挑飞了他的佩刀。 长刀脱手,敌手来势不减,握剑的左手顺势一转,绝杀一样抹向他的脖颈。 周言失了兵刃,招架不能,更无处借力,只好硬着头皮以右肩受招。 “嚓”一声,他的脑门上顿时沁出层冷汗。 即便上辈子缠绵病榻,他都没感受过这个等级的疼痛。 这一剑,九成在他的肩胛骨上削出了条沟。 险些咬碎钢牙,他才强忍着没痛呼出声来。 况且人妖兄根本不想让他叫出声,一剑奏功后,乘胜追击,剑式如雨,招招直取要害。 甫一交手就已身受重伤,这会儿更遑论招架,几个呼吸间,周言好几次命悬一线。 也不知是敌人刻意留手,还是有意戏耍,他此刻虽是遍体鳞伤,可除了右肩上那道深入骨头的剑痕,倒没什么大碍。 但仅仅是肩上的那道剑伤,就已令他叫苦不迭。痛彻骨髓外,更因被冰剑所伤,伤口不住涌出砭骨寒意,流往四肢百骸,教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抖了几抖。 如果这会儿能跟杜云河交流经验,两人可能会觉得同病相怜。 周言这才明白,“仙凡有别”四字绝非空口白话。 前夜能从对方手下活命一定是撞了大运,至于侥幸伤到对方,更是祖坟冒青烟所致。 这会儿的人妖兄,已是跟杜云河恶战一场、伤了右掌的状态,可拿捏起自己来,似乎手拿把捏,轻而易举。 要知道,对方实际上是个“法师”,却硬是倚仗境界之差,靠朴实无华的招式,以一种碾压的态势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本想着用车轮战的方式,耗干人妖兄的气力,好让李县坐收渔利,再不济也能将对方驱逐回江中,好重新整顿,准备第三次恶战。 没曾想“三打人妖兄”这出戏还没开始,便胎死腹中。 按人妖兄展露出来的实力来看,这会儿即便他和李县一起上,怕也伤不到对方一根毫毛。 正常人被这样“吊打”,或许早丧失了斗志,但周言莫名有种狠意,身上的伤越多,意识反而愈加清醒。 他一直在等一个反击的机会。 于是战局成了一面倒的架势:人妖兄剑如流星,不住前刺,每一下都能挑出一片血雾;周言疾步后退,勉力避开要害,以轻伤保留战力。 终于,他退到了早就脱手的长刀边上。 人妖兄猫戏老鼠已成习惯,心神放松至懈怠,以戏弄的姿态再刺出一剑。 这正是周言苦等的良机! 手握上刀柄的一瞬,他右半边身子往前一迎,生生受下这一剑,更往前一顶,以血肉之躯做鞘,封住了人妖兄的冰剑。 而握刀的左手,榨干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抡圆了往对手腰间砍去。 早前杜云河已经证明,对方上半身不是轻易能攻破的,他只有一次机会,只好在下盘寻找机会。 天可怜见,他苦心孤诣经营出的机会,终于没功亏一篑。 刀如奔雷,寄托他全部的“破灵”灵力与希望,斩在了人妖兄的右腰间。 他并没奢望一刀两断的画面,甚至没想过真能砍进去,只要能伤到对方就好。 人妖兄多一分伤势,李县就多一分胜机。 果然,这一往无悔的一刀,砍在对方腰间实处后,就卡在那里,再进不能了! “还是没用吗?”深深的挫败感袭上周言心头。 可随即发生的一幕,却叫他恍如梦里。 刀砍在人妖兄腰间后,或许是发挥了破灵的效力。肉眼可见,对方的下装竟慢慢消失不见。 当然没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周言甚至没看到大腿,他眼里所见,分明是一条鱼尾! 第31章 妖人真身 http://.biquxs.info/

人鱼这种生物,周言此前虽从未见过,却早有耳闻。 譬如前世,不论东西,神话传说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李义山有诗曰“沧海月明珠有泪”讲得便是他们。 但周言觉得,眼前的这位人妖兄,该没有泣泪成珠的神奇能力。 毕竟先入为主下,他很难想象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 恶心!想到这里,他难免打了个寒战。 只是反感归反感,眼下的困境始终没办法破局,志在必得的一刀最终也只是“爆衣”而已。 离放倒对方,还差千里万里。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所谓的“妖怪”,当然,人妖……啊不,现在该叫人鱼兄了,人鱼兄已为他贡献了太多次的第一次。 而这一次,对方显然不愿意给他悠哉游哉胡思乱想的时间,以刺在周言胸口的剑做支点,故技重施,鱼尾一甩,狠狠鞭在他的身上。 周言这时才知道,难怪昨晚被对方踹到时,会觉得他两条腿惊人的同步,合着根本就只有一条“腿”。 较之人鱼兄,他到底欠缺了几分战斗的经验,对方昨夜吃过亏后,今天便不会再重蹈覆辙。反观他自己,明明已被这样“教育”过一次,却没能长个心眼。 此时再度被重伤,已不单单是修为的差距,实在是输得不冤。 只是眼下似乎已没给他改正的机会。 他再次听到自己体内骨头断裂的声音,死命咬着牙,额上青筋不住跳动,瞳孔瞪到极致,直忍到满头冷汗,他才没痛呼出声来。 可这样深入骨髓之痛,并非忍着就不存在的。若有内视之法,能看到内里五脏六腑,想必已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 前世虽饱受病痛折磨,但比起现在来,能躺在病床上就算是天赐的幸运。 渐渐,他视野里模模糊糊像蒙了层雾一样。 这三个月的经历,播片样于他眼前一幕幕闪现而过。 前世、今生、王头、张哥、李县……人事如水,流淌而过。 病痛、康健、修炼、困境……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以及镜子、功法、阿绮…… 阿绮,念及这个名字,他的意识挣扎着恢复了几许清明。 他如何能料到,前夜的短暂告别,竟已是永诀。 如果自己再不能出现,她该会怨吧? 一定会怨,可天长日久后,也许慢慢就会淡忘了。 若是能于某月某日读书时偶然想起,那自己或许便算死而无憾了。 可惜了,白蛇传的故事尚未讲完…… 她好像对人妖恋的故事极感兴趣。 还有那么多想念给她听的诗文啊。 以及,她到底是否如自己所想,是养在深闺、顾影自怜的寂寞小姐。如若如此的话,那自己带她去看万水千山的心愿,未曾出口,就已胎死腹中。 不过临死前能有个念想,倒也不枉穿越一回了。他忽然释然一笑。 特别是想到阿绮那玩笑样的保命口诀。 也许不是玩笑,照他此前猜想,她与杜云河该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大概阿绮事先料定,第五境的修为足够应付细柳村里的一切事宜。 只是杜云河这会儿自身都难保,更遑论救他。 由此可见,阿绮一定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将万事都想得过于理想化。 况且,还是之前那句话,要求助于阿绮的男性朋友,他宁可去死。 因而此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喊出那四个字。 其实这样也好,为结局留一丝未知,未尝不是中浪漫。 于是他嘴角的笑意更甚。 人鱼兄缓步走至他的身前,见他竟然在笑,不免意外:“你在笑?” 他与人类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凭着为数不多的经验,怎样都不觉得,对方该在这种情况下笑。 周言张了张嘴,剧烈喘息了两口,还是没能挤出一个字。 这样阿绮应该怪不到自己了,毕竟说话都困难的情况下,自己又怎能去求救。他竟不无庆幸地如是想道。 既出不了声,那只好再笑一笑了。生死关头,乐天一点未必是件坏事。周言嘴角上扬得更厉害了。 只是这份笑意,落在人鱼兄眼里,多少有些古怪,更觉得对方或许有什么底牌未现,心下颇有些忐忑。 好奇心并非是人类独有的缺点,同样是人鱼的软肋。 他瞧着对方这会儿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模样,指尖一掐,仿佛昨日重现,一粒幽蓝色的水珠浮现于上。 正想将这粒水珠打入周言的身体,心头蓦地一跳,忙驱散指尖灵力,身形一幻,化作一道水幕。 一道剑气拦腰斩来,其中浩气氤氲,尽是妖魔鬼怪莫能御之的沛然正气。严格算来,他也是水族妖怪,自然会吃到“加成伤害”。 剑气穿透水幕,斩向天边。 避开这致命的一击后,人鱼兄的身子在周言身前重新显现。 他的脸虽隐在遮掩之后,但仍能感受到些许的心有余悸,而那双深邃的眼,更紧紧地盯着数丈外的李成风。 “蹉跎了岁月啊。”李县拄剑而立,方才那一式,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浩气。 儒道释法四家剑法,门下弟子人人可学,可要真正能发挥出其威力,起码得等到越凡之后。 可以杜云河踏虚境的修为,辅以“有道之剑”,尚不能奈何敌手。 李县自忖,以自己第四境的“不杀之剑”同样机会不大,因此他只好寄希望于毕其功于一剑。 是以他存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将全身浩气尽付与一剑之中。 却仍是功亏一篑,这人鱼的战斗直觉着实有些不讲道理。 “可惜啊。”李县喟然一叹,目光扫过周言和杜云河,心里泛起几许悲凉。 自己虚度那十几载的光阴事小,害了这两位少年俊杰着实令人扼腕。 自杜云河剑斩江面开始,尚没过去多久,人鱼兄已是场间笑到最后的了。 占据了绝对上风之后,他还惦念着周言的诡异笑意,再将那水珠自指尖升起。 但这一回同样没能如愿打在周言身上。 本来已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周言,竟在人鱼兄要射出水珠的一瞬间,矫健一翻身,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第32章 现身 http://.biquxs.info/

早先李县的那一剑,以人鱼兄的战斗嗅觉,自然可以察觉,毕竟场上只剩他还存有战斗力。 可周言这一掌,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明明已是垂死之人,刚刚连说话都困难,如何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回光返照吗? 但仔细瞧对方的脸色,已不复之前的灰败,一身伤势似乎恢复了不少。 这真是人类吗?他不禁咋舌。 在他的印象中,非比寻常的自愈能力,应该是妖族肉身天赋。 因何区区一个小捕快,也能有这样夸张的能力? 莫非这就是对方能一夜间恢复完全的原因?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想当然了。 周言“忍辱负重”的一掌虽结结实实拍在人鱼兄胸前,却收效甚微。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在人妖兄未曾防备的情况下,全力一掌或许会给对方造成些困扰。 可现下他的实力只回复了五成,第三境的五成灵力,打在第五境妖物的身上,怕是连挠痒都嫌轻的。 况且,对方胸前一定有某种防护法宝,他的手轻易可以感受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想来杜云河方才那剑,便是因此而无功而返。 一击未能奏效,周言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兼且人妖兄的面目掩在薄雾之后,看不真切表情。 他只能揣测,对方或许是怒极。 于是识时务地谄笑道:“开个玩笑,你的身材可真结实啊,怎么练的?” 他说着赞许样用手捏了捏,示意对方胸肌发达。 最后的努力已然无用,想靠单独的武力取胜显然不可能,眼下唯一解只有等杜云河恢复行动,大伙一拥而上拿下对方。 因此拖延时间才是最优解。 说起来,对方的胸肌是有点浮夸的。 回应他的是人鱼兄的鱼尾猛击。 周言第三次倒飞出去。 按理第三次身受这一招,他多少该有了些抗性。 可实际上,这一回他眼前一片漆黑,险些就此没了命。 不知为何,人鱼兄这次所用的力道要高过先前太多,简直可称得上绝杀一“脚”。 像是含恨出手,可恨从何来? 两方本就是敌手,而对方又一直是碾压姿态,猫戏老鼠一样,轻松写意的紧,怎么会有恨意。 可惜他现在的理性已不能再支撑着做更多的思考,一“脚”过后,他的小命已去了七成。 漫说动脑子,意识都要渐渐消散了。 他清晰可感,内里的脏腑或许被震得稀烂,胡乱地搅在一块儿。 这才深刻认识到,祸从口出绝非是句空话。 可惜再怎么懊悔已来不及,这一回怕真要没命了。 临时前他最后想到的已不是阿绮,而是为什么对方会妄动无名之火。 如果带着这样的疑惑去死,怕是死也难瞑目吧。 只是纵使心有不甘,他也抵挡不住强烈的倦意,一双眼缓缓合了起来。 他知道,或许这一闭,这趟异世之旅便算走到终点,可仅剩无几的意识,实在已支撑不住了。 李县一式“不杀之剑”发出后,已气空力尽,正拄着剑不住喘着粗气。 眼瞧着周言眼皮耷拉下去,心下大急,忙想出声唤醒对方。 奈何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即便急出一头大汗,哑着嗓子憋出话来,声音也不足以叫醒周言。 人鱼兄见状,隐在暗处的脸色微变。指尖一并,又现出那颗湛蓝色水珠。 他正想将水珠弹到周言身上,心弦蓦的一紧,情不自禁生出股恐惧之情。 这份恐惧感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甚至想匍匐倒地,长叩不起。 终于,他还是没能压制住这种写在血脉里的恐惧,竟一下趴倒在地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落在李县眼里,心下不禁嘀咕:妖人这番举动有何深意? 明明局势已尽在对方掌控,因何又要来这一出?行为艺术吗? 还是说他在恐惧着什么。 可对方已是踏虚境的大妖,又在怕些什么? 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严格意义上说,并非是察觉到,而是他发觉,自己的身子,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随后便是一股弥漫在心间的战栗,他甚至不明白这股战栗自何而来。 而且他也并没像人鱼兄那样不堪,犹能站立着四处张望。 心知形势诡异,他的动作谨小慎微,头只能微微转动着去寻找端倪。 可扫视周遭后,不见异样。 紧提的心弦稍稍放松,他的动作逐渐大胆起来,头颅摆动的幅度逐渐大了起来。 一抬眼。 何处飘来白云成片?竟将月色全然遮掩住。 若非李县已入越凡,能视夜如昼,他或许根本看不到头顶结成云海的白云。 作为儒家弟子,饱读诗书之余,更受行万里路的劝诫,因此他的阅历不可谓不足。 可遍数生平记忆,丝毫没有类似的记忆与经验。 但偶作为修士的警觉,是他隐隐能察觉到,云后藏着教他颤栗的事物。 只是一片云海而已,何来威胁? 他眉心挤出川字,欲求一个答案。 云生结海,人鱼投地…… 嘴里重复念叨着,他乍然灵光一闪,眼中竟是不可置信。 莫非是!?他猛抬起头,死死盯着那片云海,目光深邃,直欲射穿云层。 果然,他的疑惑并没持续太久。 云后的存在清啸一声。 这是怎样的声音? 自亘古传承至今,连绵万载,古老又尊贵。 高高在上,遥不可攀。 人鱼兄双手正勉力撑着地面,想支起上半身。这声清啸入耳,双臂立时一软,再度趴在了地面上。 便是李县这样的人族,听了这声吟啸,亦不由自主想拜倒在地。 他终于确定,云后的那位,必定是自己猜想的存在。 可典籍所载,那一族已千年未现人间,因何会出现在这小小的细柳村江边。 莫非雨施县的传说并非谣传? 作为外来官员,见识广博如他,其实并不信那口口相传的故事。 可眼前的一幕,似乎由不得他不信了。 随着这声吟啸,一股漫无边际的威压自九天倾泻而下。 李县作为场中唯一一个能行动自如的,极力强撑着使自己站定,强顶着压力将头扬起,直视天空。 一对碧绿晶莹的角穿破云层,露了出来。 第33章 落定尘埃 http://.biquxs.info/

周言恢复意识时,已近正午。 阳光和煦,江风润湿,一同落在他的脸上,安抚的他身上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 亦或是他的伤本就好得差不多了。 还未睁眼,就能听得滔滔江水声,他因此确认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一吸鼻子,清新的空气便迫不及待钻进体内,他切切实实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活着真好! 可又凭什么能活着? 这实在令他费解。 明明失去意识前,人鱼兄已是碾压姿态。 自己重伤昏迷,杜云河行动被封,李县油尽灯枯。 那局面,真看不出来一点逆风翻盘的意思。 莫非是人鱼兄手下留情? 除了这个理由,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县满是忧色的脸。 “大人……”周言不知从何问起。 “放宽心,结束了。”李县见他面色如常,想来恢复得不错,点头温声宽慰道。 “怎么会?”周言打心底不信。 李县没有解释,而是将他扶坐起来,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周言先甩了甩双臂,双手再在身上摸索了一通,确认没有内外伤后,点头道:“没有大碍。” 说实话,他现在略有些错愕,“破烂功法”有疗伤的奇效是不错,可看天色,自己似乎没昏迷多久,由此生出些许疑惑。 今次伤得比昨夜重,可恢复速度却要快上许多,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破烂功法”的“疗效”也在不知不觉中精进了吗? 这显然不合常理,他自然也不愿相信。 他的脑子转得极快,马上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只是一想到这个,他的脸色就急剧变化:“大人,我是否已昏迷了好几天?” 这问题一问出口,他就摇头否定,同时对自己的智力水平表示怀疑。 正常人都不会让人在江边躺上好几天吧? 李县自然摇头:“你昏迷了大约四五个时辰。” 周言再有了其他想法:“那您给我疗伤了?” 他暗骂自己蠢笨,最显而易见的答案竟被最先忽视。 李县摇头后点头:“是有你为你疗伤了,不过不是我。” “那是?”周言脱口而出后,看向杜云河。 这位监察司的四品执令正卓立于江边,远眺江海交界处,气息深沉如渊,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 李县否认后,场中能为他疗伤的,似乎也只剩这位了。 李成风正为刚刚矢口否认而懊恼,眼见他再度猜错,忙点头道:“正是云河。” 儒家虽也有君子至诚的说法,可并不似佛门那样恪守不打诳语的戒条,有些谎话是可以不得已而为之的。 他私心里当然不愿欺骗周言这个自己相当看好的下属,可那位至高的存在三令五申,甚至可以说是威胁恐吓,要他与杜云河对她的驾临保密。 那位带给他的恐惧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这会儿哪怕只是想起,都不免战栗,当然只能惟命是从。 只是他也有疑惑,那一族已千年未现人间,如何会被一只小小的鱼人惊动? 是因为被假借名头的缘故? 可古往今来,类似的事早发生过不知凡己,也没听他们有站出来澄清的先例。 李县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只剩“偶然得遇”了。 所以他也庆幸,若非这份偶然,今次或许就要命丧当场了。 周言闻言,站起身子,走近杜云河,抱拳谢道:“谢杜执令出手相助。” 杜云河沉默不语。 因他人设一向倨傲,周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殊不知对方此时尴尬到十根脚趾抓地。 杜云河生性高傲,根本不愿掠他人之美,此刻莫名被扣上个救人的美名。 对他来说,非但不美,反倒无所适从坐立难安,根本说不出话来。 若非那位大人救过自己一命,他宁死也不会承认。 周言当然不知道对方的心路历程,对自己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极为好奇,再转向李县道:“大人,那人鱼呢?” 这问题如鲠在喉,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他实在想不到能幸免的理由,总不能恶斗至饭点,暂且鸣金收兵回洞用餐去了吧。 “他再也不会出现了。”李县并没有直接作答,捋着长须,模棱两可道。 在周言听来,这岂非是在说人鱼已然伏诛。 他心下首先一阵轻松,觉得卸下了一块大石,而后却又略微有些空落。 不知道为什么,对人鱼兄的“败亡”,他竟隐隐生出一丝惋惜的感情。 或许是惺惺相惜,亦或是某种别的情愫。 他虽说不清道不明,但总觉得:别看人鱼兄交手过程中招式凶猛,实则似乎没取人性命的打算,算起来实在“罪不至死”。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如此想道,口中同时直言不讳地问道。 虽说李县事无巨细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受限于“承诺”,完全不敢如实讲出来。 只好将先前与杜云河商量好的说辞托出:“你昏迷后,云河总算恢复了行动能力,马上又与那人鱼战成一块。” “吃一堑长一智,云河早先吃过亏后,严阵以待,再没给那妖人机会,觑准一个良机,一剑挑翻了他!”他毕竟是儒门出身,于故事一途上颇有建树,能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描绘得头头是道。 杜云河更尴尬了,脸色难看到像吃了苍蝇一样。 似他这般高傲的人,几次三番掠他人之美,并非一件可以轻易接受的事。 “这么简单吗?”正主就在跟前,周言这样问实在不算礼貌,可他好奇极了,即便杜云河留心防备没再吃亏,可也仅仅是不败而已,如何能胜过当时看来已然无敌的人鱼兄。 自己昏迷前,可是亲眼看过对方压箱底手段尽展,却还没能奈何敌手的场面的。 李县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已眼神示意杜云河道:轮到你发挥了。 有时是该要小辈也多说说话,否则要他一个儒门君子一直撒谎,多少有些为难人了。 若换个人,杜云河或许理都不理,可李县是他五叔的好友,必定不能怠慢。 再加上早前那位大人的敕令是给他们两人的,不好让对方独自去抗,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说来简单,实则不然。若非有不杀之剑傍身,我们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4章 规划 http://.biquxs.info/

“不杀之剑?”周言重复一遍,马上就咀嚼出其中的深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你也会不杀之剑!?” 先前见杜云河施展有道之剑,他已下意识将他视作道门弟子,此时听他又说到儒门绝学,焉能不惊。 不是说这剑法绝不外传的吗?他目光转向李县,倒不是质疑他的为人,只是略微表达一下怀疑而已。 李县一瞬震惊后就释然:若是别人,绝没兼修儒道的可能,但杜云河是杜五的侄子。 以杜五的离经叛道,将本门绝学授予外人倒也并非不可能。 从这点来看,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似乎比当年要更“豁达”了。 杜云河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想,“我从小跟五叔学艺,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不杀之剑。” 周言听了,多少有点忿忿不平,不知不觉?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轻巧了些,有想过低天赋的人会怎么想吗? 杜云河当然没想过,他顿了顿,接着道:“反倒是有道之剑,还是十四岁拜入道门后才习得的。” 这算是一个他藏得很深的秘密,若非要圆谎,绝不会当着儒门之人的面和盘托出。 “那杜五为何不让你干脆拜入儒门?”李县略有些不悦道。 他对儒门相当有归属感,眼瞧着一根好苗子旁落道门,还是带着自家的绝学去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五叔觉得,儒门经典他皆能传授,所以要我去见识见识其他家的学问。”面对长辈旧识,杜云河算是知无不言。 “他还常说,固步自封是释道儒法四家的弊病,我们年轻人须得身体力行,破除这些沉疴。” “我加入监察司,从神都到望江,也是遵从他的意见。”他简略地将杜五的教育方法道出。 周言闻言,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杜五生出几分敬意。在这个时代下,能有这样的眼界,非比寻常。 而反观李县,说句不太尊敬的话,虽说是人家的老同学,一身修为不上不下且不说,好像连胸襟格局都要差上不少。 不过这算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李县大概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抚着长须叹道:“如此看来,倒是我渐渐流于世俗了,杜五毕竟是杜五啊。” 其中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世叔莫要自谦,五叔说起你们几位来,亦都是赞不绝口。”杜云河冷峻的外表下,竟意外能说些暖心之语。 “你莫要宽慰我,他当年便是我们六人中最为惊才绝艳的,一直是我们追赶的对象,但这些年来,不曾想竟越落越远了。”李县唏嘘道。 人事翻覆,当时旧友各奔东西后,已渐无音讯。 如今偶然听得,对方风姿依旧,如何能叫他不感慨。 他自问天赋不逊于对方,家世同样不差,可兜兜转转,曾经的抱负仍遥不可及。 这些年来,更只守着小小的一方县令,无功无业,连意志似乎都消沉了不少。 县令之尊,在雨施县的百姓眼里看来,可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放眼天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莫非我真的老了?”他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惑,否则怎会就此安于现状多年。 但年少时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岂会轻易服输,目光一转,看向周言。 你杜五郎虽已走在前面,但我李成风未必不能后来者居上。他心下如是道。 周言被他看得发毛,情不自禁转移话题道:“所以杜执令方才,便是以有道、不杀二剑,斩杀人鱼的?” 按照李县所说,人鱼兄再不会出现了,那自然是已命丧黄泉。 这问题甚是直白,杜云河一万个不想承认。 这到底不是他的功劳,可要是不这么说,一时间似乎也没更好的理由。 于是他只好汗颜点头。 他这会儿肠子都已悔青。 按理这趟细柳村之行是轮不到他的,坏就坏在雨施县细柳村六字上。 若非为了帮人找到那个叫“公瑾”的,他才不会主动请缨。 结果来是来了,人没找到不说,妖怪也没干得过,更被逼着说一连串违心的话,实在有违他做人的道理。 周言艳羡不已,两次与人鱼兄的对决,他愈发认识到武学招式的重要性。 眼前的杜云河,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修为高绝的同时,更已然掌握两大宗门的不传绝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行,等回去后,一定要死缠烂打,问阿绮榨点存货出来。他暗暗打定主意。 既然她与杜云河相识,想来家世同样不差,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或许比不上有道之剑这样的绝学,但一定比庄稼把式要厉害许多。 李县瞧出了他眼中的欣羡,出声道:“周言,此间事了后,我想推荐你去有涯院求学,你可愿意?” “有涯院?”周言惑然重复道。 狭窄的知识面限制下,他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释道儒法虽只四宗,但每宗门下又可细分出许多支脉来,有涯院是儒门九大书院之一,院址就在望江。”毕竟是过命的交情,这边杜云河耐心解释道。 “不错。”李县捋须点头,“我做不到像杜五那样,直接传你君子之剑,但一封推荐信还是写得的。” “至于你学成之后,当不当自己是儒门之人,取决于你自己。”他接着道。 这番话颇有种掩耳盗铃不负责任的意思,但考虑到李县向来秉持自身,能这样说,已是难得。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在他看来,周言必定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若真入了书院求学,多多少少还是会将自己视作儒门中人。 正所谓瞌睡有人送枕头,周言正为武学招式一事发愁,转眼李县就送来份大礼,他当然拜谢道:“多谢大人。” 老实说,此世儒门学问与前世并无多少不同,上辈子病榻读书时,他也看过不少儒家经典,虽说有些已被时代淘汰,但仍有可取的部分,因此他并不是很排斥拜入其门下。 如果阿绮的门路走不通,这也算是一重保障吧。 “既如此,那便去处理此间最后一件事吧。”李县见他应得果断,心下大悦,捋着长须道。 第35章 最后的小事 http://.biquxs.info/

兴风作浪的人鱼已然“伏诛”,剩下一些微末小事,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随李县回到龙王庙后,会齐人马,又兵分两路。 李县本人带着一帮人先去到村长家,准备说明情况,安抚民心。 周言和杜云河两人,则结伴来到另一户人家。 村中百姓多会用小篱笆圈出个院子来,若是午后阳光正好,又恰逢左右无事,就会躺在“院子”里小憩。 但眼下村子里正遭逢变故,该没人有这样的心思,这家的男主人虽也站在院中,目光却时时往远处张望,全然不见悠闲。 周言不等他看见自己,率先扬手高声打招呼道:“王大哥!” 没错,他与杜云河造访的,正是走丢了儿子的王贵家。 王贵乍听人喊自己名字,身子肉眼可见地一激灵,循声看来,认出了周言,忙快步走到篱笆边上,迫不及待道:“小周捕快,是不是宝儿有消息了?” 他脸上的表情似哭还笑,将内心的纠结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言摇头。 “这!怎么能一点消息都没有!?”王贵果然马上变色,颇有些质的意思。 他的主人翁意识若深厚些,下一句可能就接上“你们官府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话。 周言倒一点也不惭愧,轻轻摆手道:“王大哥,宝儿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我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作为一地捕快,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混账至极。 而他边上就有监察司的四品执令,可奇怪的是,杜云河竟置若罔闻,依旧双手背负,不置一词。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王贵极有自知之明地反问道。 他说着又做出那副乞求状,“大人,我求求你行行好,帮我们找到孩子吧!” 周言摇了摇头,为难道:“你不帮我们这个忙,宝儿很难找回来。” 眼下时间余裕了许多,他可以随意跟对方周旋。 “什么忙?”王贵脸色倏变,身子微微躬起,做防备状。 这副模样落入周杜二人眼里,先前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这个忙对王大哥你来说,轻易的紧。”周言首先送去一顶高帽。 他顿了顿,再接着道:“就请你帮帮忙,将牛牛和妞妞找回来吧。” 说完后,他双目如炬,直直射向王贵双目。 内心有鬼且心理素质不过关的,被人这样瞧着,目光会不自觉地偏开,此时王贵的头便微微偏转了过去。 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做出懵懂的样子道:“牛牛和妞妞?我去哪找他们?” 按常理来说,寻找失踪人口,本就是周言他们的职责所在,而此时他反求助于苦主,实在滑稽。 但周言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其实早在王贵失魂落魄来报案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宝儿被妖人所掳这件事,想想就有诸多疑点。 以死鬼人鱼兄的能为,若真想掳人,早得手了千百次,又何必故弄玄虚要村民们献祭? 所以他必定有不得不为之的道理。 既如此,他绝不会出尔反尔,去而复返地亲自来掳人。 更何况他要的是一对童男女,而失踪的,却是两男一女。 其中蹊跷,一目了然。 那率先来报案的王贵,当然就是首要怀疑对象。 而由这个结论反推回去,是能说得通的。以他此前的表现来看,为了保护自家宝儿,铤而走险捉两个孩童偷偷活祭,并非不可能。 这个举动,残忍之余,却又有几分悲伤。 是以周言此时尚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对话,便是想给对方个台阶,小惩大诫了事。 他耐着性子劝说道:“王哥,忘了先知会你了,那妖人已被望江监察司来的高人,也就是我边上这位杜执令斩杀了。” 他说着指向杜云河,后者依旧是那副倨傲模样,面色冷峻,双眼上视,一派高人模样。 王贵借擦汗的动作,目光一瞥,扫到杜云河,不由自主生出几分畏惧,但他还是不敢暴露,只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这还有假?李县已去村长那边宣布这个好消息了。”周言见对方动摇,忙加一把火道,“只是现在还有包括宝儿在内的三个小娃儿没找着,尚不能算结案,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 “我相信王哥你一定能帮我们找到牛牛和妞妞,找到他们后,我们自然就可以顺藤摸瓜帮你找回宝儿。”他补充道。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大伙应已心照不宣,全看王贵愿不愿意配合了。 说实在的,若按虞国正常的办案方式,此时将王贵捉拿下狱,随便动用点刑讯手段,担保他一五一十交代。 只是李县仁厚,周言也体谅他作为父亲的难处,就都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令他“戴罪立功”。 王贵的脸色一时间几度变化,终于,他再用袖口擦了擦脸,求证道:“真的已经没事了?” “真没事了,现在就等找回几个孩子后,我们好回县里。”周言就差拍着胸脯说我保你无事了。 “那好吧,我试试看。”王贵神色稍轻,终于应承下这桩差事。 为了使王贵能安心放人,在他接下差事后,周言便领着杜云河先行离开了。 “你之行事,倒不失仁厚之风。”路上,杜云河蓦然出声打趣道。 就想之前说的那样,在他看来,既已锁定王贵,有的是办法令对方开口,没必要等他主动交出人来。 “他毕竟是个父亲。”周言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中略有些沉重。 此世前身虽是孤儿,但前世他本人却是父母俱在。如今两代人相隔异世,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如今再目睹王贵所作所为,岂能不触景伤情? “不知道爸妈现在过得还好吗?”他心里喃喃道,却不敢再往下多想一分,他怕自己会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你有心事?”杜云河不失为是个细腻之人。 若换个别人如此作态,他十有八九会表现得漠不关心。但因着并肩作战的缘故,两人姑且算得上生死之交,且方才他还哄骗了对方,因此不由自主就表达了关切的意思。 “没。”周言缓缓摇头,有些心事,始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第36章 班师回府 http://.biquxs.info/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许多,甚至算得上水到渠成。 王贵老老实实将俩小孩交了出来。 他虽因着自己的私心,打算做活祭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但也算出于无奈,因此并没有虐待牛牛和妞妞。 俩小孩跟宝儿一直被他藏在村里一处极隐蔽的地窖里,若非他主动带出,旁人绝难寻得。 其实周言最初是想自己找着这仨孩子的,只是问老村长一打听,才知道村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地,因此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转而要王贵自己交出。 彼此心照不宣下,并没人追问王贵是从何处觅得。 甚至连被绑架的两个小孩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曾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 和和美美的团圆结局自然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但鉴于王贵胆大包天、用心险恶,适当的惩戒教育是必不可少的。 李县作为县尊,官面话说得自是得心应手,一番话半是情理半是威吓,直将王贵吓得冷汗涔涔,急欲再度拜倒求饶。 将他镇住后,县衙一众人才终于打道回府。 按理解决了这样一桩大案,庆功宴什么的是必不可少的。 可作为宴会主角的杜云河,实在是孤傲离群的人设,有他在,酒席自然不大能摆下去。 这正中周言下怀,此时的他哪有吃饭喝酒的心思,心心念念都是赶紧回家“撩”阿绮。 古人有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他算是切身体验到了。 虽说已两世为人,可久困病榻,于感情上,他实在稚嫩。 每个稚嫩的男人,在面对跟自己关系暧昧的女性时,总会有些患得患失与迫不及待。 照例封好门窗,他慎而又重地取出镜子,只一眼,心间便流过一阵暖流:“你还好吗?” 细细算来,与阿绮断了音讯不过三四天,可此时再阅览对方娟秀的小字,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他当即用手在镜面上勾画,写道:“活着真好。” 半是感慨,半是玩笑,想来是句不错的回应。 他原以为,阿绮该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一直守在镜子边,不曾想对方竟马上写字送达:“活祭的事解决了?” 周言反反复复将这句话默念几遍,略有些失望,从这几个字中,他并没有读出阿绮感同身受的高兴。 但眼下显然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久别重逢互诉衷肠才是今天的主旋律,因而抬指写道:“解决了,险死还生。” 将形势说得危急些,唤起对方的同情心,似乎是个不错的做法。 “别那么夸张。”阿绮这句话后,还跟着个翻白眼的q版小人,这同样是周言教她的,用几根简单的线条表达情绪。她觉得颇为有趣,就从善如流偶尔画些。 “真的,你不知道,那可是个第五境的人鱼。”周言“奋笔疾书”,“人鱼你知道吧?” “人鱼?第五境?”阿绮很配合地问道,“很厉害吗?” 这种情况下,为了衬托出自己的视死如归,周言当然得将故事稍稍修饰一番:“当然厉害,我跟他交手两次,两次都险些命丧当场,若非想着你还在等我,怕真活不到现在。” 写完后,他甚至能猜到阿绮的应对之语:“谁等你了?” 教科书般的傲娇,正符合对方的人设。 可阿绮再一次令他失算了:“我说了你绝不会有事。” 虽无娇意,却还是傲的很。 周言看了不由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人鱼兄作为第五境高手,若非杜云河有压箱底的功夫,差点就将他们三人一锅端了。 阿绮这不在现场的,因何敢言之凿凿担保自己绝不会有事。 “你忘了我给你的保命口诀吗?”说到这儿,阿绮多少有些恼意。 这人还好意思说他险死还生,自己明明已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说起安排,她又气不打一处来,这货两次濒死,居然都没开口求助,区区一个第三境的普通人,那么有骨气干嘛? “保命口诀?”周言这才想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求证。 “保命口诀难道不是杜云河?”说起这个,他都想猛掬一把辛酸泪。 但阿绮的反应从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杜云河是谁?” 在她的世界里,当然没必要认识什么神都杜氏。 “你不知道?”这一下直接给周言整蒙了。 天底下知道他的假名的,除他自己之外,只有阿绮。 忽然间又冒出个杜云河来,本以为他俩认识之外,不做第二种可能。可今天一对“口供”,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笑。”这两字表达出的哂意,隔着镜子,周言都能感觉到。 “你真不认识?”他内心猛然生出巨量的窃喜,飞快在镜面上写道。 “废话。”阿绮没好气地回道。 他们真不认识?难道真是我想多了?周言已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打晕了,人都有些飘忽了。 杜云河的各项条件实在太好,他并没有铁定能比过对方的勇气。 所以此时听阿绮说他们并不认识,心下当然狂喜。 “确定吗?”没感情经历、患得患失的小男生都这样忐忑。 “你有完没完?”阿绮果然不耐烦了,反过来质问道。 周言见对方故态复萌,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心里已信了九成,于是另起话题道:“那你有没有将我们的事说给别人听?” 杜云河与阿绮素不相识,那他是从何处得知雨施县有个叫“公瑾”的? “你被人打伤头了吗?”阿绮从来不是有问有答的女子,颇有些气势汹汹地反问道。 周言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一直是个大小姐脾气的女人,一味的追问怕是已惹得对方不开心,只好识趣地再一次转移话题:“许久没跟阿绮说话,有些不清醒了。” 他早发现,适当的肉麻对方明面上虽不接受,但心底还是受用的。 果然,阿绮送来的文字表面上稍显冷淡:“你少花言巧语。” 可仔细读来,却又能瞧见些微喜意浮于其上。 “真心话。”既然已经肉麻了,周言并不排斥再添一把火,“九死一生之际,我也觉得死不瞑目,倒不为别的,怕只怕再也见不着你。” 这番话七成真,剩下三成也算不得假,通篇都是情深意长,对阿绮这样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怕是别有些杀伤力。 第37章 乞讨武学 http://.biquxs.info/

可惜,阿绮从不会让周言称心如意,马上就变脸道:“你只会说这些吗?” 不解风情至此,周言甚至开始怀疑,对方真的是人类吗? 他说不准对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口是心非。 但阿绮既然表现的不爱听,他就从善如流,改口道:“比较激动,语无伦次了。” 能屈能伸,才是抱大腿的该有的样子。 也是,他本来可以靠“才华”征服对方,又何必低声下气刻意迎合呢。 但阿绮的后手若不是杜云河,那所谓的“保命口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我要真念了‘阿绮救我’,会发生什么?”对方一直抓着这个不放,想必多少有点用的,他好奇极了,这区区四个字,是怎样发挥效用的。 莫非对方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只要念念名字,就有无边伟力降临,镇压一切邪恶。 “哼!”阿绮的回复很简单,简单一个字,似在表达内心的不满。 都快被人打死了,还不想着求救,这人死了也算活该。 周言见她好半晌只这么一个字,心知大小姐是懒得给自己解释了。 他讨了个没趣,却还得硬着头皮写道:“那个,那这句话以后还有用吗?” 但愿这样的补救还算及时。 可阿绮的傲娇一下不容低估,“只此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要是能听到声音的话,周言十有八九会听见她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那我以后岂不是很危险?”他顺着杆往上爬。 这样的对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可以顺势问阿绮“乞讨”一份保命的功夫。 “当然,你这么弱。”阿绮果然没让他失望,很毒舌地指出了他的弱小。 形势比人强,周言只能坦然受之,“没办法,起点太低,要不您帮我想想办法?”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有求于对方了,他现在的心态很平和。 阿绮也并没有因此而轻视他,反而问道:“你想我怎么想办法?” 她同样苦恼于周言的弱小,自己身份特殊,并不能时时刻刻关注对方。要是哪天留意不及,导致对方身死,那一定会抱憾终身。 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让他自己强大起来。 “我听人说,释道儒法有四门无上剑法,威力无铸,我不是这四宗的弟子,所以这四门剑法我就不奢求了,那你那里有没有相去不远的武学?”周言径直问道。 说实话,他相当羡慕杜云河,右手有道,左手不杀,看那架势,同境界相当无敌。 如果自己也能掌握两门大道之剑,那岂非同样可以这么威风? 只可惜这四门剑法俱是不传之秘,即便有李县作保,他可以入学儒门,可剩下三桩,亦是遥不可及。 触不到的梦,不妨换个来做,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问阿绮有没有大差不差的可以“施舍”给自己。 “释道儒法?四门剑法?”阿绮显然见多识广,“你说的是这四家的问道之剑吧?” 问道之剑?这是个新奇的说法,周言听了不由精神一震:有这样的认知,莫非阿绮那里真有这四门剑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过于惊喜。 但阿绮马上就浇下一盆冷水:“我这里没有这些剑法。” 不等周言好好体会失落的情绪,她又补充道:“但大差不差的武学还有几种,你想学吗?” 天堂与地狱有时确实只有一线之隔。 “想学,你教我啊?”周言脱口而出,马上就意识到两人并不是在通话,于是马上再镜面上奋笔疾书,直抒胸臆。 “你想学什么?”阿绮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学什么?周言不是很理解她这么问的意思,但没等他惑然反问,对方又补充道:“刀、剑、枪、棍、拳、掌、术法……你想学什么?”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于是他径直写道:“我全都要!” 要一个是吃软饭,全都要也是吃软饭,那何不一次吃个痛快,反正他牙口好,不挑食。 “你以为你是什么震古烁今的天才吗?还全都要?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阿绮真从不给他面子,很无情地指出他天赋欠佳这一事实。 “有那么难吗?”周言一向信奉技多不压身,但阿绮说得也没错,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同样懂。 “要是不难,你也不会至今还只是第三境。”对方这一句,实实在在扎进了他的心窝里。 “我也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周言当然不愿意被这么不留情面地贬低,马上接着辩解道,“三个月前,我还只有第一境呢!”言下之意,他已进步了许多。 “你还知道啊?”阿绮绝对又翻白眼了。 “好了,你少废话,快选一个吧,这些里面,会一样就足以保命了。”阿绮催促着。 人最怕的就是选择,特别是在一众类似的东西里面做抉择。 周言此时已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局面。 有“破烂功法”珠玉在前,加上这会儿阿绮信誓旦旦,说明这些武学俱是上等绝学,放弃哪个日后可能都会后悔,他实在想全都要。 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那给我来个剑法吧。” 作为捕快,他的惯用兵器是刀,但两次玩命,他发现自己实在用不来这种大开大合、直来直往的兵器。 而目睹了杜云河举重若轻、潇洒飘逸的有道之剑后,他就决定,一定要掌握一门剑法。 如今阿绮要他选择,自然以剑法优先。 “就决定是剑法了?”阿绮确认道。 “确定。”周言满怀期待。 阿绮给的剑法,即便不如有道之剑浑若天成,想来也相去不远。 不出旬月,自己也能当仗剑逍遥的剑客了。他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那便传你一门六剑神诀吧。”阿绮写道。 “六剑神诀?”周言的第一感觉是这名字未免太过敷衍,一听好像就不是很厉害。 “这是什么剑法?”他带着些许疑惑写道。 “一门旷古绝今的剑法。”阿绮的答案却相当夸张。 第38章 讲个笑话 http://.biquxs.info/

周言虽称不上见多识广,但阿绮要随便抛出本剑法来,就说旷古绝今,实在有些夸张了。 阿绮的背景再深,也深不过释道儒法四家。而即便说起四门问道之剑,似乎也当不得这四个字吧。 “咱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他试探地问道。 而且只看这名字,也根本瞧不出厉害在哪里。 “夸张?”阿绮好像在冷笑着反问,“天上地下,再没什么武学比它更当得起这个词了。” 她言之凿凿的样子,颇有些说服力。 周言也并非完全不信,毕竟前朝对方给的“破烂功法”,确实神妙异常。 由此打底,看着这一句,他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要真如阿绮所说,那自己岂非一下子就离毕业不远了? 比左不杀、右有道的杜云河还要厉害上几分,那副光景,只是想想,便教他心驰神往。 他深吸一口气,忙在镜面上写道:“那你赶紧写给我,我好马上武装起自己来。” 没有男人能抵抗一门无上的剑法吧。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这镜子虽好,可也有些瑕疵。 它毕竟只是面镜子,不是电脑什么的。真要用来“传输”个文件什么的,未免太过麻烦,竟还要一方手书。 以往给阿绮聊天讲故事倒还好,慢慢来也颇有情调,可真等到传授武学的时候,一句句誊写实在教人心急。 只能希望这门绝世剑法不太复杂,几百字就能将内容讲完。 他自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阿绮却不知卖的什么药,发来的文字不慌不忙的:“你想学啊?” “当然。”周言一边点头一边在镜面上勾画道。 “那你讲个笑话吧,好笑我就给你。”阿绮果然是个恶趣味的女子。 “你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周言苦着脸抱怨道。 他是看了几年书,可谁会刻意去读笑话啊?就算他现在记得几个,可那些都是现代背景下的,给对方这个“古人”讲,对方只会一头雾水。 “我不管,没有笑话的话,这剑法我是不会交给你的。”阿绮的大小姐脾气时不时会发作一次,眼下正赶上“好时候”了。 “那我想想。”赶鸭子上架这种事,一生中难免会遇到几次,周言只好服软。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幻灯片样划过许多剧情。 终于,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这个笑话应该行吧?他不太确定。 他本人并不是搞笑好手,在这方面天赋缺缺。而阿绮本身又是个文艺少女,笑点可能不低,他一时间真没什么把握。 “那我说了?”他步步为营,已开始做两手准备。 “快说快说!”阿绮自是满怀期待,认识三月以来,对方就像是个藏书阁,诗词歌赋、小品故事什么的都能信手拈来,天知道这会儿能讲出怎样有趣的笑话。 周言酝酿好情绪,装腔作势咳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阿绮根本看不到。 讨了个没趣后,他回归正事,抬指在镜面郑而又重地写下这样一句话:“‘丢死人了!’老李边喊边从三楼丢下一具尸体。” 在他看来,言简意赅而又意味深长,才是笑话中的精品。这样短短十来个字,在笑话界的地位,该不低于所谓的“六剑神诀”在剑法中的地位吧? 沉默…… 沉默到压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阿绮久久没有动静,周言甚至觉得她可能睡着了,于是问道:“怎么,不好笑吗?” 自知之明是人类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之一,很显然,他有时就欠缺这样的自我认知。 “我去添了件衣裳。”又过了良久,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五月里怎样都算不上冷吧?”周言想也没想就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你的笑话后,浑身直打哆嗦。”阿绮的这句话后面,跟着个简笔画的笑脸,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对于阿绮无师自通,领悟到世界上还有“冷笑话”的存在,周言感到十分欣慰,但对方发笑与否,可是关系到自己能否取得“六剑神诀”,他当然要继续问:“难道不好笑吗?” 阿绮无语凝噎,这人是真没觉得冷吗? 对方平日里讲起故事来,也算是娓娓动听。怎么让他讲个笑话,竟只能憋出这样个玩意儿出来?莫非是拿自己开涮? 可六剑神诀对他来说应该是重要的,他没必要“自寻死路”,给自己设置难关吧? 也就是说,他真的欠缺讲笑话的天赋? 还是说,这个笑话真的很好笑,只是自己一时间没领会到? 可怜的阿绮,为了帮周言解释,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于是她再度嚼起这个笑话来。 随着身子一个哆嗦,她又一次不寒而栗…… 行吧,可能真是自己真不懂笑话。 剑法又不能真不给,她只好将锅揽到自己身上。 “好笑!”阿绮咬牙切齿,手指用力按在镜子上。 “我就说嘛,这么好笑的笑话,怎么可能不笑?”周言不知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那是!”阿绮险些给一口银牙咬碎。 不行,一定不能光自己冷了。她已暗自决定,要将这个笑话讲给宫里其他人听。 “那我的剑法?”周言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六剑神诀”的剑谱。 “现在不好给你。”却不料阿绮“出尔反尔”道。 “为什么?”周言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马上追问。 “我马上就要闭关一段时间,没有闲暇抄录给你。”阿绮解释道。 “那我若是想跟你说话,该怎么办?”周言顿觉心里一阵空落。 比起剑诀来,一段时间没有对方的消息,显然更为难捱。 这样的关心,落入阿绮眼中,自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没关系,时间不长,最多只有两个月。”她安慰着。 “两个月还不长啊?”周言反问道。 两人相识以来,最长一段时间没联系,就是这几天,他都有些度日如年的错觉,如何能熬过两个月? “嗖一下就过去了。”阿绮也觉得有些长了,在镜子另一边吐吐舌头道。 但她真的得去闭关了,尘世走了一遭,染上了些许红尘气,必须尽快拔除。 但她临去之前还是替周言安排好了一切:“剑法的事你不必着急,我会着人送去,对了,你就将那人留在身边差遣吧。” 第39章 送个侍女? http://.biquxs.info/

“派人送过来?”周言有些迷糊。 阿绮的话,他怎么不太能听得懂。 自己好像没暴露过身在何处,对方凭什么觉得能将剑谱送到? “你知道我在哪里吗?”心下有惑,他就径直问了出来。 “雨施县的捕快。”阿绮果然不是在诈他,径直就将他的真身点了出来。 周言一愣,嗅到一丝异样的味道。 他遍数过往谈话内容,确定自己从未说过自己是哪里人。 如今却被阿绮轻易点出,莫非对方有特殊的手段,还是可以调查过? 可调查的话,没头没脑,又从何着手的? 一时间,他觉得镜子对面的这个女人,颇有些神秘且恐怖。 人的恐惧,许多时候都来自信息不对等。 毕竟谁也不想,每天花许多时间聊天的对象,不声不响间就将自己查个底朝天。 “你怎么知道的?”他并没有狡辩,对方既已将点到了具体所在,再隐瞒意义也不大了,索性问清她是怎么知道的,开诚布公下或许能解开心结。 “这还不简单?”阿绮反问道。 看着镜面上的这五个字,周言扪心自问,莫非自己真的蠢笨异常?身份早暴露了还恍若不觉?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没道理。 “简单?我好像从未说过吧?” “蠢笨!”阿绮绝对哂笑不已。 这样的人身攻击,周言当然不想照单全收,马上便抱怨道:“咱能好好说话不?” 其实这会儿仔细想想,阿绮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而他的生活还能风平浪静,说明对方应该没什么歹意的,他大可不必提心吊胆。 “你说你生活在江边,还说有祭祀龙王的习俗,且就在这两天,稍作调查,都能知道你是雨施县的人。”阿绮抽丝剥茧,娓娓道来。 周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怎样的低级失误。 到底是没怎么与人打交道过,不曾想随便从口中流露出点什么,就将自己的老底揭干净了。 “这样一个边陲小城的习俗你也能知道的?”周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阿绮虽说出身名门,饱读诗书,可断没有连雨施县这样小镇的习俗都了若指掌的缘故。 这样的小城风俗,除了本地地方志,该没有任何书籍会记载。 总不能说她遍阅天下书籍,无所不通吧? 还是说她本就是雨施县附近的人家,因而正正好知道祭龙王的习俗? 可以她表现出来的家世背景,绝不是附近几个小县城能容纳得下的。 “我当然知道。”阿绮并没有解释。 这种理所当然,看在周言眼里,只能徒增疑惑。 阿绮并没想就此解释,接着道:“我今夜就要开始闭关,剑谱的话,三天后会送到你的手里,你且好好练着。” 镜面上的字很快隐去,又重新浮现另一行:“至于送剑谱的人,你暂且留在身边做个侍女,随意差遣便是。” 侍女?这么说的话,送剑谱的会是个女人?周言合理推断。 刻意送个女人到自己身边,阿绮这是什么意思?监视吗?他难免自我感觉良好地想道。 “那个,剑谱可以要,侍女什么的,就算了吧?”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是对方的故意试探,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我觉得你最好留下她,有大用。”阿绮意味深长道。 可她越是这么说,周言越觉得心里没底。 搜肠刮肚想找到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还别说,他真想到了一个。 “最好还是别了吧。”他再次婉拒。 “我即将到望江的有涯院去求学,带个侍女,是否不太方便?”这理由正当至极。 求学带书童的可能不少,但带个侍女的话,未免过于奇怪。落在旁人眼里,自己该有多急色。 所以为了自己的一身正气,他当然只能拒绝。 “求学?好好的去做什么酸腐儒生?”阿绮对儒家弟子的评价似乎不高。 “上官推荐,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周言并没有改变对方想法的打算,只给了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这理由得到了阿绮的认可:“也是,雨施县毕竟太小。” 在她看来,周言还是颇有才情的,雨施县已不适合他施展拳脚。 她虽不喜儒家,但天底下的名门正宗,除去儒门外,仅有释道法。 相较酸书生,和尚道士更不讨喜,那些法家弟子,更是整天板着个脸,无趣的紧。 “所以我身边不方便跟个女人吧。”周言见她认可,谨慎地推辞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阿绮却似铁了心要将人安排在他身边。 “你那么弱,正需要人保护。”但她好像又是出于好意。 “弱?”这虽然是事实,但如此直白的点出来,未免有点伤人了吧。 “咱能好好说话吗?”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抱怨。 “勉勉强强的第三境,难道不弱吗?”阿绮从不给他面子,“你自己也说,要不是运气好,早没命了。” 周言已是词穷,却还要绞尽脑汁狡辩:“我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第五境的大妖而已。” “第五境也能叫大妖了?”阿绮很是狂妄地反问道。 “那不然呢?”周言有些不服气了。 阿绮是否有点嚣张过头了,连第五境的人鱼都不放在眼里。要知道,李县这个少年时混迹神都的都仅仅只是第四境而已。踏虚境的妖怪,怎么说也能算一方霸主了吧。 只是如此想来,李县这些年似乎混得不怎么样啊。 “那我给你送个第五境的侍女,就一定能保你平安了吧?”阿绮话锋急转,问出了个难以捉摸的问题。 “应该……是吧。”周言迟疑着写道。 有人鱼兄和杜云河这样第五境高手的护在身边,他实在想象不到,还能遇见什么样的危险。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绮很快又送来一条消息。 “说定什么了?”周言此时如坠雾里,不明就里地问道。 阿绮莫非是谜语人,说话就是打哑谜?怎么自己完全看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你几时动身去望江?”阿绮却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第40章 暴露? http://.biquxs.info/

最后的最后,周言阿绮两人还是达成了共识。 于是前者就莫名其妙多出了个素未谋面的侍女。 据说还是第五境的大高手。 这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周言总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反倒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当然不会觉得阿绮有坏心,但对方对自己未免太好,好到他有些心虚。 功法、剑谱,又白送个侍女,这样的好事,实在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梦感。 所以阿绮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好暂且搁置了。 毕竟,他只是区区一个小捕快,对方该没什么图谋。 只是经此一事,他对阿绮的家世更为好奇了。 要知道,神都杜氏家的公子,监察司的四品执令,也不过是第五境,足以见踏虚境的难得。 可阿绮随便派出个侍女,竟也是第五境的,家境深厚,可见一斑。 但与这位名义上侍女的相遇,并非是在三日内,还得往后搁置几日。 因为李县安排,周言不日便要跟随杜云河,去望江有涯院报到。 阿绮这会儿派出侍女到雨施县,怕是会扑了个空。 之所以如此火急火燎,倒也没别的原因,仅仅是与要回去述职的杜云河顺路而已。 李县为此征求过周言的意见,问他是否要准备些什么,或是故土难离,需要点时间调整。 但周言作为现代人,安土重迁的思想本就不深,雨施县里也并没有太值得留恋的东西,自然无可无不可,表示随时可以上路。 恰巧又有“地头蛇”杜云河带路,当然欣然从之。 杜云河因着性格原因,最多与李县寒暄一夜。 所以周言所料不差的话,明天一早,他们或许就可以奔赴望江。 将“白蛇传”的故事进度稍稍推进了些许,再与阿绮闲聊几句。 最后约定好,对方出关后的第一时间,他一定会守在镜子边给她回音。 这样之后,阿绮心满意足地“下线”了。 周言重新将镜子藏回胸前后,略微有些怅然:接下来的两个月,对他来说或许有些难捱。 虽还未与阿绮真个会面过,可彼此间三个月的陪伴是实打实的。 现下对方一朝“失联”,心里多少有些发堵。 但这毕竟不是生离死别,只要将心态摆正,两个月不过弹指。 收拾好心情后,他准备出门觅食。 这些天缩在细柳村里啃干粮,都快应了老夫子的那句“不知肉味”了。 但他刚推门走出去,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你长没……”大概意识到是在别人家门口,张重并没将牢骚发完。 周言拉开距离,看着不告而访的张哥,奇声道:“张哥,你这是?” 已是晚间,张重在细柳村憋了许久,这会儿该徜徉于花丛才是,因何能抽出身来,到自家门前来? 张重嘿嘿一笑,但鉴于他的尊容,这笑容实在过于碍眼,周言甚至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听说你要去望江了,你这一去,我们两兄弟不知何年能再相见,所以趁着没走,找你喝几杯。”他语气恳切。 只是那副笑脸,还是令人不忍直视。 周言心中一动,今天算是被人从头暖到脚。前有阿绮,后又张重,对他的关怀都溢于言表,教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他笑着打趣道,两世为人,他其实没怎么喝过酒。 “看,我就说他不可能拒绝,你欠我仨包子。”张重却头一扭,冲着边上笑道。 又有个捕快打扮的从墙角阴影处走出,周言一看,正是刘云。 刘云苦笑着向周言抱怨道:“小周,我一直当你不近酒色,这包子钱得你出。” 周言知道,对方同样是来为自己送行的,心下只有暖意,当即豪气挥手道:“仨包子而已,小意思。” “少充大头了,真豪气的话,今晚的酒钱就你出。”张重倒算是将他囊中羞涩的人设坐实了。 “那可不行。”周言正色道,“平日里只见过张哥你花银子在那些姑娘身上,怎么着也得让兄弟我看一回。” “是极是极。”刘云附和道。 “真要我出啊?”这会儿二对一,张重人微言轻,苦着脸问道。 但不等两人答他,他又咬着牙点头道:“好,我出就我出,反正这辈子也就这回了!” 周言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货搞得好像自己一去就不回了一样,实在不吉利。 “怎么,我走了后,你就要累死在女人肚皮上了?”他略微有些毒舌道。 “呸呸呸!”张重忙啐了几声,“你哥哥我神枪无敌,少乌鸦嘴。” “我说张哥,你真得注意点了,我真怕以后回来,只能跟你隔着土说话。”周言继续打趣道。 张重正想出声反击,刘云悍然插话道:“你俩别贫了,现在怪饿的,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两人的一致认可,于是就近去到边上的福临酒楼。 三人坐定,点好酒菜后,张重嘴里便一直念念有词。 “张哥,你这有些夸张了吧?”周言见状,奚落道,“一顿酒钱而已,这样心心念念的吗?” “你懂个屁!”张重没好气地骂道。 “为了你,我可是出血本了,这顿酒钱,能喝听好久曲了。”他的心真有滴血的感觉。 看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周言恻隐之心发作:“那我请吧。” 他平日里用钱的地方不多,眼下离别在即,请兄弟们喝一顿无伤大雅。 “不行!”张重却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看不起谁呢?说我请就我请!” 周言见状,声势转弱,张哥难得豪气干云,自己不让他表现,好像确实有看不起对方的嫌疑。 见他偃旗息鼓,张重志得意满,重新坐定。 “不对啊张哥,你好像还欠我不少银子,那我离开后,岂不是收不回来了?”但马上就被周言杀掉了威风。 “欠……欠钱的事,以后再说。”嗫嚅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弱声弱气道。 “跟你开玩笑呢,你先帮我存着,等我下次回来找你讨,说不定还能是老婆本呢。”周言自然不会纠结于此,举起酒杯笑道,“来来,我们喝酒。” 他顿了顿,想了句祝酒词:“所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此去一别,天涯海角,亦不过咫尺。” 他正自得于对古诗词的运用,忽听一阵拍掌声响在耳畔:“好!好一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声音耳熟,三人一转头,正见着李县与杜云河卓立一旁。 他们起身正欲行礼,却见杜云河一脸惊讶地瞧着周言道:“你就是公瑾?” 第41章 神交 http://.biquxs.info/

周言努力使自己脸色保持不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卖弄一把,就被人抓个正着。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李县和杜云河来酒楼干嘛? 即便要做宴饮,在李县府上不就好了,何必单独来外面? 不过也怪他自己,跟两个大老粗,说什么诗词歌赋? 但他同样不能就此承认,杜云河知道他“网名”的事过于奇怪,为免出事,还需静观其变。 于是他嘴巴微张,用疑惑的眼神瞧着对方,语气中满是不解:“公瑾?谁?” 前世躺在病床上时,除了看书外,剩下时间没少看剧,没事也会琢磨演技。 如今拿出心得,倒也有模有样。 “你不认得?”杜云河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似的。 周言茫然摇头。 “那你怎么会念他的诗?” “他的诗?什么意思?”刚刚念诗有四个人听见了,周言自然不好睁眼说瞎话否认,只能装傻充愣。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据我所知,这是公瑾的诗。”杜云河的眼神不肯稍移,只看得他脸上痒痒的。 “这明明是王昌龄的。”周言暗自吐槽道,但面上神色不变,仍是那副惑然无知的模样,“我不知道啊,只是偶然听人念过,觉得精妙,便记了下来。” 他的神情诚恳,浑不似作伪。 “我书都没读过几本,哪有这样的才情。”他说着一摊手,为自己的低文化水平表示惋惜。 “从何人处听得?”杜云河显然很重视所谓“公瑾”的下落,忙追问道。 李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他是相信周言所说的,以对方的阅历,尚还不足以作为如此诗句。 据他所知,对方自出生以来,未曾踏出过雨施县,所以若是从他人处听得,那此人必定也在县内。 而他到此任职已逾十几年,竟不知县内还有如此诗中圣手。 作为儒家子弟,他当然能品出这两句绝句的妙处,对作诗之人神往至极。 周言大脑急转,他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能否取信于人。 斟酌片刻,他开口道:“是个大概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当时是在城北渡口,他正要渡船离开,与人话别时所念,恰巧被我听见了。” “那送行的可是县内人士?”杜云河马上追问道。 你到底多想找到“公瑾”?周言暗忖,而后做出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摇头不确信道:“应该不是,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二十来岁。” 说完后,他不禁自得与自己的缜密。 他虽不知杜云河是从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信息,但能知道这两句诗出自“公瑾”之口,极大可能是从阿绮那边泄露的。 如果对方真知道自己与阿绮的“聊天信息”,那万万不能编出个学识渊博的老者,三十岁出头,与自己大差不差,倒也符合。 而他自己与阿绮的对话中,多离不开风花雪月,那“公瑾”必是个懂情趣的妙人,说他有女子送行,自然贴切不已。 这会儿他对杜云河,可谓防备之至。 阿绮明言不认识对方,他却还有自己的信息,多少有些启人疑窦了。 一时半会搞不清原因,但小心点总归没错。 “三十来岁?女子?”杜云河喃喃重复,而后抚掌道,“那就是了,就是他了。” 他对“公瑾”的认知,也仅仅流于书面,只知道雨施县有个叫公瑾的男子,才情盖世,诗文举世无双,再多也是抓瞎。 此时听周言描述,与他心中的画像颇为吻合,下意识便认可了。 “杜执令认得他?”周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记得在细柳村时,你就曾打听过这个人。” 杜云河摇头,“有心求见,无缘相识。” 他说着长叹一声。 周言心中一动,对方的神态不似作伪,看着也不像有恩怨的样子。 他不禁更好奇了:“为何?”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何种魅力,能教这样个贵公子“念念不忘”。 莫非他也喜欢听故事,对对联,猜谜?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些了。 “有一同辈,不知从何处读到他的诗文,仰慕不已。”杜云河脸色现出些许的悲悯。 “她推出他身在雨施,知道我任职望江监察司,便时常来信,与我分享他的诗文,并央我来此寻人。”他接着解释道。 “我拗不过她,早有到此一访的打算,正巧遇见王捕头到望江求援,便自告奋勇而来。” 倏然,他神色一变,“不对,据她说,公瑾是县里的捕快。” 语毕,他目光如电,疾射向周言。 周言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百密一疏。 原本还沾沾自喜,自己的谎言编得天衣无缝,没曾想竟落下这么大个漏洞。 为今之计,只好咬死不承认:“不可能,那人绝非我们的同僚。” “也不一定。”他说着转向李县,求证道,“大人,我刚任职不久,不知道县里捕快可有过变动?” 难怪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再一百个来圆。 李县闻言略微皱眉,下意识抹了把美髯,摇头道:“你来之前好些年没有变动了。” 周言心下稍定,有李县站台,自己只需咬死不松口,便能将这故事圆下去,“那杜执令因何知道这‘公瑾’是捕快?” 他同样在试探,对方对自己到底有多了解。 “据我那位同辈说,是他自己所说。”杜云河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径直解释道。 “有没有可能是那人假称?”周言给出自己的看法。 他心里有了些猜想,自己与阿绮的聊天记录,十有八九是泄露了。 可巧就巧在,大小姐刚好闭关去了,即便想通气揪人,也得等到两个月之后。 但这也是件好事,起码这两个月,不会生成新的“聊天记录”给人窥探。 可纵使这样,他仍觉得有些羞耻,与阿绮的对话,若只彼此看见,倒也无妨,可要有第三者能瞧见的话,他的脸上就挂不住了。 “这算是玄幻世界的盗号狗吗?”他心里恨恨,暗骂了一句。 第42章 饯别 http://.biquxs.info/

杜云河毕竟不是神仙,见周言咬死不承认,一时间也没别的证据,只好先点头认可道:“或许是吧。” 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会破土长出苗来。 周言有意再深挖些东西,追问道:“听杜执令的意思,你那位朋友该没见过‘公瑾’,那又如何听他亲口说是雨施捕快?” 即便不是当事人,也能发现对方前后话中的矛盾。 杜云河的那位同辈,肯定是没见过他周某人的,那自然更谈不上亲耳听他承认来自雨施县衙。 其实他已知道,自己早先的推测大概接近真相:十有八九是“盗号狗”所为。 可苦思冥想下,实在有想不到那人是怎么“盗号”的。 他与阿绮虽是笔友,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网聊,没有账号这一回事,更没有真实的书信往来,所以理论上并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因此他想尽可能深入了解杜云河的那位同辈。 “这……我也不知。”杜云河沉吟一番,亦是不解。 由此可见,他与那位同辈,尚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周言的思虑更深,想着是否对方故意瞒他,不愿透露。 眼下彼此皆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局面顿时僵住了。 李县旁观许久,见他们聊不下去,抚着长须道:“想不明白的事,不妨搁置。”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那位公瑾,想必是云游四海的逸士,如有缘分,必可得见,不必挂怀于心。” “难得良宵,明早云河便要回返望江,周言你也随他一道去吧。”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封封好的书信,递给周言。 “明天就走?”周言接过八成是推荐信的信件,接着确认道。 他先前已有猜测,杜云河必不会久留于此,最快明日就要动身,此时听李县意思,果然如此。 “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杜云河微一顿首。 他着急着回返,不仅仅是赶着回去述职,更重要的是跟那位同辈通个消息,告知对方并没有找到公瑾其人。 “那我等会回去收拾一番,明天随时可以动身。”周言表态道。 他在雨施县里,只有祖宅这份产业,将门一锁,便再没了牵挂。 “那便如此说定了。”李县替他俩拍板。 他说着坐到了桌边,忽然唏嘘感慨道:“你二人此去一别,不知相见何日。” 他拾起一只酒杯,斟满酒水,举起后轻轻晃了晃,“此地恰好有酒,不妨在此做饯别之饮。”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为此佳句,我先满饮此杯。”说完后,他将杯子递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看起来倒挺像那回事,可落在周言眼底,总觉得对方有蹭酒的嫌疑。 他自觉与李县已有些亲近了,因而打趣道:“既是饯别,那您这做上官的,是否该为这顿酒买单?” 原谅他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定不能让对方蹭酒的行为得逞。 李县万万没想到,周言这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竟敢如此拿上官开涮。 但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直觉还真有点准。 他虽是一县之长,但在家里颇没地位,平日里讨口酒水都要搜肠刮肚找理由,难得有机会,当然得蹭上一杯。 众所周知,家庭地位低下的男子,身上一般也没什么银两。 李县这些年抠抠搜搜,才攒下些许银两,周言三言两语就要掏空他的积蓄,实在是要命。 可这会儿酒也喝了,场面话也说了,当然不好推辞,否则他这个县令还要不要做了? 他已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如在家里宴饮,还能有个正当的理由问真正的“一家之主”讨些银两。 怎奈何一时行差踏错,偏偏来这酒楼里寻人,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他只能含泪掏空小金库了。 李县眼眶含光,死死盯着周言,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那是自然!” 周言看了,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将人想岔了。 看李县这因为分别而几欲落泪的神情,心下只有羞愧和感动。 张重却是大喜过望,前一刻还为要大出血而心痛不已,转眼就跳出来个“替死鬼”,这世界真偏爱自己吧。 李县要是知道他心下所想,怕是真要喷出一口老血。 周言余光一瞥,瞧见张重喜上眉梢,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偶尔也蔫坏,难得能叫张哥出一次血,当然不会让他轻易逃过。 他眼珠一转,有些为难道:“大人愿意做东,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 故意没将话讲完,等对方来接。 “只是什么?”李县眉头微皱,自己都愿意大出血了,这厮还想作甚? 周言首先看了看张重,直将他看得发毛。 最后转回脸来,对着李县道:“只是张哥已答应请客,按理您作为上官,不该掠您的美,只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他再次停住。 张重闻言,脸色一垮,而李县则与之相反,眉梢带上了些喜意,“无妨,本官向来愿意成人之美。” 若能守住荷包,稍稍丢些面子又有何妨。 周言一顿,李县这做领导的,未免太体贴下属了。 但有些时候,体贴也并非是件好事。 比如现在,正要他掏钱的时候,再体贴就显得抠搜了。 好在他已有对策,因而笑道:“可眼下杜执令在侧,若我等让大人坐视下属请酒,传将出去,岂非落人笑柄。” 李县听罢,马上品出不对劲来,这小子莫不是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只能尴尬一笑。 同时心里嘀咕着:自己是否是看走眼了,这混小子好像有点没眼力劲啊? 周言寻思着,大伙都这么熟了,且分别在即,开开玩笑无伤大雅,还能活跃气氛,于是接着道:“所以卑职有个主意。” “讲!”李县算是被赶着上架了,捋须的手不自觉多用上了几分力气。 “此地菜肴虽佳,酒却不够醇香。据我所知,城南留客楼的酒乃是雨施县绝顶,因而属下认为,不妨张哥请客吃菜,大人掏钱沽酒。” “你!”李县一阵气结,险些抬手指着对方,但凭着满腹涵养,忍了下来,随即缓缓点头,“可。” 仅有两字,却是无限心痛。 两人“一拍而和”,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李县想是心下愤恨,首先打发周言去城南沽酒。奈何刘云心疼小兄弟,自告奋勇接下差事,使他一点小小的报复都没得逞。 是夜,美酒佳肴,三人口福大饱。 你问另外两个? 他们同样吃得开心,饮得酣畅,只是心也滴血。 第43章 动身望江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周言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 “天赋异禀?千杯不倒?”他也疑惑,没怎么喝过酒的自己为何酒量意外的好。 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后,他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镜子,推荐信,几件换洗衣服,加些散碎银两,再多就没了。 收拾妥当后,他坐在门槛上,皱眉沉思。 杜云河绝对还在怀疑自己。 昨晚酒过三巡,自己装作不胜酒力,这货凑过来想套自己的话。 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可这同样警醒了他,对方作为天之骄子,必定不是轻易可以瞒过的。日后免不了与他打交道,须得十分小心地堤防。 打定主意后,他还想问问阿绮的意见。 寻思着这会儿大门紧闭,而且也就略作尝试,他也没像以往那样过分谨慎,径直从怀中取出镜子。 镜面映出他的面孔,清秀之余,似乎也比以往更俊俏了几分,隐隐有追上杜云河的架势。 难道我还在发育?他抬手摸了摸脸。 本来就挺受姑娘们欢迎了,再帅一点,不是要出事?红颜祸水? 这念头可真够恶寒的,他马上甩了甩脑袋,开始尝试与阿绮沟通。 “在?” 前世他看过许多聊天记录故事汇,貌似就有不少以此开局。 他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假如对方还没闭关呢? 可很快就只能接受无情的现实。 阿绮若还在外面,必定会马上给自己回消息,但等了盏茶功夫,镜面上依旧只有那个“在”字。 周言静静对着它,总觉得有些许的嘲弄。 “看来我的心境修养还不到家啊。”许久后,他一咧嘴,自嘲道。 这当然怪不得阿绮,她早有言在先了。 直到此刻,他才切实感受到,阿绮要离开自己一段时间了。 虽说两人从未真个见过,可这三个月来相携走过,彼此间似乎早产生了依赖。 人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阿绮于他,或许就是后者。 “要孤家寡人一段时间了啊。”他再一叹,将镜子收回怀中,站起身子。 回房内背上行李,再走到院子中央。 周言转了一圈,将院子里的陈列收于眼底,记在心里。 在这院子里只住了三个月,远不及他前世躺过五年的病榻,可其间感情差异,确实天差地别。 于他而言,这栋老宅,是他一段新生命的开始。 如今即将作别,早前嘴上说是了无牵挂,可等事到临头,却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他又定定看了许久,晨光如幕,披在他的肩上,没来由生出种若是能终老于此,那也不错的想法。 但旋即就被他抛诸脑后,只因在他心中,难得此生,求仙问道当是首要。 念头通达后,他大步迈出老宅,回身做最后的诀别后,义无反顾地锁上了院门。 去得城南,杜云河早恭候多时,李县与一干同僚亦已候在这里。 虽说自己一定没有迟到,但大伙都等着他,周言还是愧疚施礼道:“大人,杜执令,各位哥哥,我来晚了。” 李县同样没有宿醉的后遗症,精神看起来也颇为不错,抬手轻轻抚过长须,点头道:“不碍事,昨晚酒醉,该多睡会儿,况且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只是他说到酒醉时,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留客楼的酒虽绝顶,价格同样不菲,他的私房钱只一晚就被掏得空空。 想到此处,他面部肌肉就一阵收缩,手更险些扯下把胡须来。 杜云河该是很少看人脸色,因而眼下也能不合时宜地插话道:“世叔,周捕快既已到了,那我们就此上路?” 只凭这一句,周言便能断定,这人的人缘一定不怎么样。 而且他没点避讳的吗?上路这种事说法,未免有些晦气了。 李县闻言,小幅度摆了摆手道:“不急,周言的这些同僚特意来送他,若不让他们话些离愁别绪,我等未免不近人情。” 说着他是以王头等人有话说话。 周言眼一扫,平日里说话的不说话的都凑到一块了。 以王头为首,张重刘云等人眼中均能读出丝依依惜别的情愫。 他心头不禁一暖,这三个月的捕快,没白干。 大伙儿都是大好男儿,别情羞话,场面一时间稍显凝滞。 周言想着,要不也别说话了,便对着大家重重一点头,表示会把他们记在心里。 可头往下点时,意外发现,这些兄弟手上都提溜着些物事。 定睛一看,尽是些腊肉咸鱼之类。 敏捷如他,马上想明了缘由,脸色不禁一变,迟疑着问道:“你们手上提着的,不会是要送我的吧?” 张重上前一步,将手中腊肉举到他的面前,稍做摇晃,一脸得意道:“那当然了!” “你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哥哥们本想凑些盘缠给你,却又觉得过于俗气,就想着不妨送些腊货,反正你到哪都得吃饭不是?”他说着就要将腊肉往周言手里塞。 “张哥,您看我就两只手,能拿得下这么多腊货吗?”周言满头黑线。 也多亏雨施县民风淳朴,鲜有刑事,否则以这干捕快的智商,怕是一水儿的无头冤案。 “你拿不下,杜执令可以帮你拿嘛。”张重这憨货,大概是觉得昨晚跟杜云河喝了回酒,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杜云河可不会顾忌共饮之情,冷哼着转过身子,虽未言语,其意自明。 张重这才忆起,这位大少爷并非易于之辈,额头立马就渗出冷汗,忙挤出笑容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这样吧,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不过我的,你一定得收!” 说至最后,他已是一脸正色。 周言无奈,苦口婆心道:“张哥,我是去求学的,不是去卖干货的,提着这些东西,成何体统?” 这显然就很不合理嘛,孰料李县出声道:“周言,你收下吧。” “收下?这能收几块?”周言指着那些干货,难以置信道。 李县一脸肉痛地递过一个纹金黑布袋,强做洒脱道:“这玩意给你,放几块肉应该不在话下。” “就这?”周言伸手接过,撑了撑,也就衣服口袋大小,估计只能塞个手机,李县却要自己拿来装肉,莫不是拿自己开涮? “芥子袋?”耳边乍然响起杜云河的惊叹之声。 第44章 芥子袋与异兽 http://.biquxs.info/

“见多识广”的周言,一听便知所谓的“芥子袋”是什么东西。 “你们的命名还真没什么新意啊。”他暗自吐槽。 不过好歹没拿出个储物戒指来,布袋好赖本就是装东西的。 他一直没搞懂,为什么能将戒指和储物联系在一起。 是因为时髦吗?那为什么不搞个储物耳坠? 他这里思绪纷纷扰扰,另一边杜云河不复之前的云淡风轻,一脸讶然地瞧着李县手中的布袋。 老实说,他有些眼热。 芥子袋这玩意儿,甚为稀有,即便作为神都杜氏长房嫡子的他,至今也未能拥有。 他曾软磨硬泡,想骗取他五叔的那个,可被对方以时机未到拒绝了。 所以眼下看周言轻轻松松就得了一个,难免滋生出了些许的嫉妒。 由此也能证明,李县年轻时,确实有些了不得。 想到这儿,他更觉苦涩了。 五叔,我真是您的亲侄子吗? “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芥子袋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你拿去装装杂物吧。”李县肉痛过后,已恢复云淡风轻。 所以很多时候,一个人是吝啬还是大方,真的很难鉴别。 周言当然想要,可看杜云河的反应,这储物袋该贵重无比,李县待他已足够好,焉能再受如此大礼? 于是他又将袋子递还回去:“这太贵重了。” “给你你就拿着!”李县脸一板,抬手将他的手推回。 周言并非故作姿态,手上暗暗用力,跟李县角力。 “所谓无功不受禄,属下实在受不起!”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理性考虑,他也不该收这个芥子袋。 大庭广众之下,他区区个第三境的捕快,得了这样的宝物,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县大概是用上了几分灵力,将周言的手按回,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且收下,莫要辜负了同僚们的一番心意。” 心意?这些腊货吗?周言稍显茫然地看着众人手中的鸡鸭鱼肉,陷入了疑惑。 李县好像话中有话啊,但一定要自己收下这些腊货的理由何在。 念及此处,他直视对方双眼,果然发现他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周言再推辞,多少有点不明智了。 同时在他心中,李县的地位无限拔高,已到了仅次于阿绮的地步。 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有人能不计回报地对自己好,他如何能不感动? 诚惶诚恐受下后,李县教他一一将腊货收入其中。 继人鱼兄、杜云河神乎其神的对战后,他再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神妙,真有纳须弥于芥子的玄妙能力。 将兄弟们的厚礼收拾妥当后,终于到了诀别的时刻。 用前世的词来说,周言是个“直男”,最受不了煽情的场面,心下暖意虽盛,却吐不出情意绵绵的话来,顿了许久,都没憋出半个字。 李县是过来人,见此情状,明白他的情怯,替他发声道:“一切既已妥当,离愁别虚休话,就用公瑾的诗饯别吧。” 他顿了顿,左手抚髯,右手背后,仰头望着远方,“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望你此去一别后,莫要忘了雨施县的诸位同僚。” 周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正是望江所在。 “大人,我……”他心里感动极了,真正能与李县说上话,不过就这几天。对方却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如此盛情,他实在有种无以回报的感觉。 他暗暗发誓,日后若能飞黄腾达,必定要涌泉相报。 李县见他哽住,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余的话就休说了,去到有涯院,好好求学,莫要辜负我们的一番心意。” 他又向杜云河微一颔首,微笑道:“云河,你的境界已超过了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勤加修行,争取也胜过杜五。” 杜云河点头回应:“世叔抬爱,云河自当勉力行之。” “如此甚好!”李县赞许抚须,复又道,“对了,你既在望江监察司,还请多多关照周言。” “自该如此。”杜云河意外地好说话。 按理以他的倨傲及家世,绝不会将周言这样出身的放在眼里,可他偏偏应了下来。 周言马上瞥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含笑地瞧着自己,目光如鹰隼,颇为凌厉。 果然,他的怀疑还没消去,以后须得倍加留心。他暗忖道。 杜云河的那位同辈,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竟能使他如此尽心尽责想帮他找到公瑾。 莫非是个女人?还是他喜欢的? 他翻来覆去想着,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说得过去。 除李县杜云河外,大伙都是粗人,离情话毕后,没人再哭哭啼啼做小女儿状,简单一挥手后,就真到了启程的时刻。 “如此,小弟我就先走一步了。”周言觉得,一段故事收尾,该洒脱些,于是一揖到底后,洒然转身,迈步离开,将披着金色阳光的背影留给众人。 可帅不过三秒,却听杜云河低喝一声:“你要去哪?” 酝酿到完美的情绪,生生被这一句毁了,周言无奈转身,以埋怨眼神瞧着对方。 杜云河悠哉问道:“你打算就这么去?” 他说着目光逡巡,上下打量周言。 “不这样,那怎么去?”周言不解,他早留意过,李县似乎没备车马。 难道还能嗖一下飞过去?御剑飞行吗?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激动,这绝对是他最为憧憬的玩法之一。 “只靠两条腿,何时能抵达望江?”果然,杜云河倨傲反问,而后轻拍手掌。 见他这般动作,周言原以为会从九天降下一柄飞剑,载他们二人去往望江,于是仰头张望许久。 可瞪了许久,直至眼睛有些酸胀,也没见着天际有所异动。 相反地面上,却似有隆隆声震。 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马拉着马车急速奔来! 不对,不是马! 是只长得像马的异兽,白色的马头,身上虎纹斑斑,拖着条焰红长尾,四蹄如雷奔,追风而来。 好神骏的异兽!周言心下暗赞道。 第45章 抵达望江 http://.biquxs.info/

风水轮流转,方才杜云河眼热不已,这回轮到周言了。 据李县说,拉车的马样异兽叫做鹿蜀,四蹄追风,奔如雷霆。 周言起初不以为然,等真正坐上去后,才知道,非但所言不虚,甚至有所保留。 照这速度,直观点说,甚至比前世的飞机都要快上几分。 按理此世的路况肯定比不上前世,这样的速度,或许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颠出来。可偏偏还能如履平地,实在违反常识。 有这样的代步工具,周言认为,拉风程度还要胜过芥子袋许多。 难怪李县都流露出几分艳羡。 不只是他,周言同样如此。 他转向眼观鼻鼻观心于车厢内打坐的杜云河,轻声一唤:“杜执令?” 杜云河显然没真在打坐修炼,闻言缓缓转头看他,鼻腔里“嗯”了一声。 “听李县说,这鹿蜀出自山海梦泽,那在何处?”周言寻思着等自己第五境后,也去觅一只来代步。 “西荒。”杜云河吐出两字。 眼下两人独处,以他的倨傲,能答两字已算难得。 虞国居于天下正中,北有妖国,南为异域,极东的海上有缥缈难寻的仙山,而往西行去,便是西荒。 东海西荒,皆是人迹罕至,妖足不履的神秘所在。 可听杜云河的意思,他们这些顶级豪门,似乎早就开始探索这些地界,甚至已从里面捞出异兽来。 西荒的山海梦泽?听着便是危险系数极高的副本,刚出新手村的他,还是先老老实实刷经验升级吧。 这个话题眼看着继续不下去,他话锋一转,道:“此次寻得公瑾消息,你回去后多少能向那位同辈交差吧?” 这问题正中杜云河下怀,他对周言早前所说本就存疑,见对方主动将话题引到公瑾身上,求之不得,轻声叹道:“怕是难说啊。” “为何?”周言马上接话道,显得稍稍有些异常。 所谓关心则乱,按先前所说,他自己与公瑾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不该对对方如此上心。 杜云河摇了摇头,做出为难的样子:“到底没真个找到他,回去还不知信该如何写呢。”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言一眼。 其实两人都是小狐狸那挂的,周言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他猜想,自己或阿绮该是被“盗号”了,聊天记录怕是早被人尽收眼底。 他本来觉得只要将杜云河打发了就好,可事后一想,昨晚的“聊天记录”,那人或许也已同样知悉。 而昨晚,自己向阿绮坦白,会随杜云河去有涯院求学! 雨施县衙里,只有他周某人一个虽杜云河去到望江。届时这两人一对,岂非真相大白? 所以杜云河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试探对方,是否时时与那同辈保持联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不禁头痛:似乎自己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找补回来。 可眼下的局面明朗极了,只要两人一对“口供”,他便百口莫辩。 他不由后悔,自己编谎话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人说百密一疏,可他扯起谎来,实在是漏洞百出。 一边在镜子里跟阿绮承认,自己就是雨施县的捕快且即将要去望江求学;一边又跟杜云河说,公瑾绝非捕快且已离开雨施县。 其中的矛盾与破绽,未免过于明显,亏他当时还颇为得意。 但这也怨不得他,只能怪那“盗号狗”,你说他盗号就盗号,偏偏还一声不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还暗暗想看到更多,实在是个有窥私癖的变态! 所以此题何解? 他想了许多办法,可细细一琢磨,却是同昨晚那样,不过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这四字浮现后,便一直充塞脑海,好像在提示他什么。 对,就是自欺欺人! 他终于想到个办法。 任你万般怀疑,我自咬紧牙关,死不承认,自欺欺人,又看你待如何? 谁说公瑾镜子里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他难道不会去骗阿绮吗? 第三境修为,捕快身份?这些未必就是真的。 况且他周某人本人,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才华过。 只要日后表里如一,做个粗人,谁还能将自己与那才情盖世的公瑾联系在一块。 至于骗阿绮的说法,也能站得住脚。 还得感谢那些在文学渣男路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前辈们。 负心多是读书人,以公瑾展现出来的才学,说他负心薄幸,怕是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否定。 再加上他周某人“亲眼所见”,有妙龄女子与他于渡口依依惜别,显然撩了不止一个妹子,再骗个阿绮,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镜子中前往望江求学的事就未必能当真,谁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他周某人就是公瑾。 况且他还能加些料,镜子还在他手中,随便在上面写点似是而非的自污内容给“盗号狗”瞧瞧,就能加深他的怀疑。 想到就要做到,他已开始构思,该怎样将这出独角戏演好。毕竟阿绮应该闭关去了,留给自己的舞台很大。 念头通达后,他的眼神愈发明亮,开始灼灼地打量起杜云河来。 他甚至在想,该如何通过对方,将那“盗号狗”的真身挖出来。 杜云河一直默默观察着周言,聪明人的疑虑从不是轻易可以打消的。 细看了一段时间后,他的怀疑不减反增。 听了自己的回答后,对方起先眉头深锁,一副苦思模样,过了许久,神情才渐渐缓和下来,像是想通了什么。 这样的情绪变化,显然昭示着他心境的变化。 若公瑾真与对方无关,不至于这样。 杜云河这边同样有了定论。 看来还得旁敲侧击,试探出更多。他心下暗道。 两人这一回合的交锋,只寥寥数语,就各自有了更多的想法,多少有点棋逢敌手的意味。 只可惜他们不知彼此的心思,否则说不定会相视一笑,再痛饮一番。 二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车厢内复归宁静。 只是这份宁静,并没持续太久,鹿蜀的脚力果然非同凡响,只半个多时辰,便自雨施到了望江。 难怪杜云河驰援的速度,要比预料中早了不少。这是周言脚踩上望江地面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来到大城市,他难免好奇,抬头一看,城墙巍巍,恍若天壁,头顶正上方“望江”二字笔走龙蛇,大气磅礴! 第46章 入学 http://.biquxs.info/

杜云河在望江似乎颇有些名气,城门校尉见了他,不仅没拦人盘问,反倒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却也没敢搭话,径直便放了行。 周言扫了眼那些排队等查通关文牒的,不得不感慨,难怪有人终其一生都要追求特权。 步入城内,道上行人络绎,道边商贩连绵,较之雨施县,不知繁荣了多少。 只有一点两地大为不同,却又说不出孰高孰下。 雨施县里,凡道上能遇到的人,无论行人商贩,皆是不急不缓,可谓闲适;而望江城内,却连人们彼此间的对话吆喝,语速都要快上许多。 外来人处在其中,怕是没几天,也活成行色匆匆的模样。 周言略微却步,前世常年卧病在床,他的性格渐趋温吞,加上穿越至今,都生活在雨施县,一时间绝难适应这样的环境。 但没用多久,他就想通了,自己是来学习的,好像不必在意书院外的人如何生活。 而在书院内,他这熬过高中三年的,还会怕这里的压力? 况且他又不是真来学习的。 这么想虽说对不住李县,可他本就只为提升武道而来,并没有通过儒门往上爬的意思,所以即便学问做得差些,也无可厚非。 “周兄,我们先去有涯院吧。”杜云河尽心尽责。 “那便有劳杜执令了。”周言谢道。 他刚刚还怕对方直接回监察司复命,丢自己一个人去找书院。现在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到了城内,两人就没了代步工具,只能一步步走去书院。 周言再一次见识到杜云河的人气,路上遇见的少女少妇,皆是粉颊生红,暗送秋波;而左右楼上的,亦是红袖遥招,等他回顾。 往日里在雨施县,有这样待遇的是他周某人。 可现下他这样个俊俏小伙跟在杜云河身边,竟是无人留意,只当他是衬红花的绿叶。 如果张哥看到这一幕,该会拍手称快,了却一桩心病。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留意周言,倒能省了他不少事。 但这样的庆幸还没持续多久,他就隐隐听到,有女人小声问同伴:“杜执令边上那位小哥是谁呀,也好俊啊。” 那声音不大,却流露出几分昂然的兴趣来。 周言听了,后背一寒。 紧接着便听那位女伴也叹道:“是啊,真俊呐,杜执令一直冷冰冰的,我看不如多留意这位。” 周言马上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不是,刚还庆幸,就有人“慧眼识珠”了?眼光要不要这么毒辣? 他现在只想走快点,躲进书院里,省得被人评头论足。 有人起头,越来越多慧眼如炬的女子开始留意周言。 他能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不似在雨施县时,大伙都挺熟的,除了烟花之地的那些姐姐们,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调戏他。 许是大城市的缘故,这里的女人要开放许多,竟有不少女子遥遥向他释放情意。 这个世界的女人,貌似挺热情的?周言暗忖道。 可惜他自觉不是后宫男主,否则日后真有点吃不消吧。 毕竟外在条件不错,还有一肚子风花雪月的词句,真有杀伤力吧。 好在书院离得并不远,这些情深意长的目光,并没有持续太久。 “周兄,身份不便,我就不随你进去了。”杜云河停在写着“有涯院”三个大字的牌匾下,往里边看了眼后,转身道。 周言了然,对方明面上是道家弟子,儒道虽没什么过节,但总归不是一路人。 “那先就此别过,等我安定下来,再找你喝酒致谢。”他笑道。 道谢是一方面,他更需要时时给对方灌输自己不是公瑾的观念,并试探出他所谓的同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若换个人,杜云河未必会应承下来,但如果是周言的话,他正求之不得。 他早先入为主将对方视作公瑾,正想着如何揪出他的狐狸尾巴,能多些时间相处,自然省了他的口舌。 两人俱不是多话之人,简单约定好后,杜云河首先离去。 周言立在原地,定定瞧着牌匾许久,没想到第二世为人,竟是先工作再求学。 一段熏风拂过脸庞,将他的思绪收拢,他正了正衣冠,大步迈进书院。 所谓一入书院深似海,他马上就体会到了。 偌大的书院内,院长在哪? 此地又不像前世,去哪都有完备的指示牌。 思想没滑坡的他,只愣了片刻,就有了办法。 “兄台,请问院长所在何处?”他随手拦住个学子,文绉绉抱拳道。 这少年被陌生人拦住前路,略有些发蒙,下意识为他指了个方向。 “多谢,有缘一起喝杯酒。”周言说了句场面话后匆匆去了。 只留下瞧着他背影的学子,兀自发呆。 一路又拦了几个学生,总算摸到了院长所在的精舍。 周言停在门口,再整了整衣冠,而后抬手,轻扣了三声门扉。 “进。”稍作等待,门内有,不紧不慢,中气十足。 周言推门,便见一中年男子端坐书桌之后,中正儒雅,气度不凡。 他此时正巧搁笔,抬头瞧见周言,轻咦道:“你是?” 这位十有八九该是院长了,周言快步上前,取出推荐信,递了过去,躬身施礼道:“学生受人之托,前来求学,这是推荐信,请院长过目。” 对于教书育人的长者,还是有必要给予足够的尊重的。 院长接过信,展开后阅览后,将之放在一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周言后道:“李成风还竟记得他儒家弟子的身份,难得难得。” 周言一听便知还有后话,也不接话,依旧拱手静立。 “但既想入我书院,不管何人推荐,都须名正言顺。”果然,院长话锋一转,接着道。 “请问院长,如何当得名正言顺?” 院长并未答他,右手中食两指不住在桌上敲着。 如果周言这都看不出对方的意思,那真枉活了两世,当即往前两步,凑近道:“学费几何,还请院长赐下。” 上学要交学费,再正常不过。 但院长不为所动,依旧轻敲桌面。 好像不太对劲啊,周言暗忖。 对方这个意思,大概是要自己报价,且只要价格不满意,绝不会表态。 可他周某人区区一个捕快,月俸低微,近似穷鬼,怎么能保证拿出对方满意的价位。 自己倾家荡产真能入学吗?他有些忐忑。 当年取经四人组在雷音寺受人刁难,感受应该与他类似吧。 李县的面子似乎不太够用啊。 原以为有他的推荐信,进有涯院该是手拿把捏,没想到还有这样个天堑等着自己。 但一想到李县,他忽然灵光一闪,莫非那就是后手? 第47章 学费 http://.biquxs.info/

“学生之前是捕快,月钱低微,恐不能令院长满意。”周言微微弓腰,首先说明难处。 我一个一穷二白的小捕快,你若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不太符合有得儒者这一身份吧? 只要对方接受了这一点,剩下的就好办了。 他说完后小幅度抬起头,观察院长的面部表情。 而后就觉不妙,对方的脸色微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好在院长还没完全钻进钱眼里,两指依旧点着桌面,为难道:“你的难处李成风信里已说了,只是……” 他沉吟了片刻,“只是我们书院向来有规定,若为你开此先例,恐难服众。” 他说得诚恳,兼且神色真挚,好像真的很为难。 可周言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知道,对方一定想尽可能榨干自己的积蓄。 否则为何不干脆报个价格? 一番对话,两人都没试出对方的深浅,局面看似僵住了。 但周言知道,对方到底是占据优势的,现在只是待价而沽。 而他若想学习儒门绝艺,势必要拜在书院门下。 无论如何,他都得先行服软。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刚刚几句话,仅仅是试探,他已有了应对的法子。 于是他再一躬身,“可否让学生近一步说话?” 院长眼一亮,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早练出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当即招手道:“来。” 周言走上前去,与院长隔着一条方案,犹觉不够近,双手撑在案上,上半身往前倾,做贼似地探过头去,道:“学生我虽没多少银两,但此番出门,带了不少土特产在身上,不知是否可以用来抵学费?” 他故意加重“土特产”三字,想引导对方胡思乱想。 院长闻言,面色果然舒展许多。 在任多年,他已修炼成人精,哪能不明白所谓的“土特产”是个什么东西。 这小子看来挺上道的。他暗忖道。 刚才见周言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他还觉得对方没眼力见,这会儿看来,还是挺懂事的嘛。 他继续轻扣桌面,正色道:“只要能凑齐学费即可。” 说话间,神态自若,磊落的紧。 这老狐狸!周言暗骂。 要真如此光风霁月,报个价不就得了。 但此刻尚未谈拢,他还在人屋檐下,只好继续伏低做小道:“先生的意思?土特产也可以抵了?” 当务之急,是要得到对方的首肯。 “那是自然。”院长同李县一样,也蓄着把美髯,两人见面至今,他第一次捋须道。 “传道受业才是我儒门的重中之重,自然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他接着正气凛然道。 “只是儒门向来守礼,圣人定下的规矩,我也不好轻慢,你既是李成风推荐,应当懂我的难处。” 好坏都让你说完了。周言腹诽道。 但好歹得了对方的首肯,你院长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是泼出去的水,总不好收回吧。 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江某人失礼了。 他暗自一笑,再问道:“那我便取出特产,让先生过目。” 院长被他左一句特产,右一句特产撩得心慌,欣然允道:“不妨取出看看。” 到了这时,他还不忘为人师表的身份,姿态依旧做足。 周言却没马上动作,而是指着桌案道:“就放在桌上可以吗?” “可。”院长第二次捋须,点头道。 同时也在心下嘀咕:最多不过几颗珍珠,拍出来便是,何必故弄玄虚? 他作为儒门天下九院之一的院长,见识渊博自不必多说,雨施县内最值得说道的特产,大概也只有珍珠了。 这小捕快虽说是李成风推荐,但该刮的油水,还是不能少的。 同时可以借此敲打对方一番,做捕快的,难免会染上些许恶习,得让对方知道,书院不比别处,须得谨慎着做人做学问。 周言得了他的应允,再施一礼,“那学生冒犯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芥子袋。 院长见多识广,一下就让出了他手中的袋子,马上生出一丝不妙来。 可为时已晚,只见周言手伸进袋子里,拨弄了两下后,径直掏出块腊肉! 将腊肉放到桌面上后,他手上动作不停,又陆续从芥子袋中掏出了腊鸡、咸鱼、腊鸭…… 不多时,他就将县衙同僚们所赠的腊货一块不落的全部取了出来,堆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院长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口中的“土特产”,真的是土特产! 我珍珠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周言取出所有腊货后,长出一口气,他此前正为如何处理这些东西而犯难。 自己该是没生火的机会,这些心意自然只能干看着。正巧院长索要学费,不妨借花献佛,两全其美。 也难怪李县要他收下,甚至不惜送自己一个芥子袋。原来他也知道,书院可能会在这里做文章。 想到李县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心里又是一暖。 院长自觉是有德大儒,有涯院又是着名学府,往日里不少达官贵人塞钱送礼,挤破头想将自家公子送进院内求学,不意竟有人送腊货的。李成风是怎么带的人? 其实这是种认知谬误,他本人是世家出身,年少时自然是重金求学,身边同窗亦是如此。 等到执掌书院后,所见所闻同样如此。 久而久之,便下意识认为,学子求学,必定要备上重金。 再加上书院连年收支赤字,每个入学的都要被他狠敲一笔。久而久之,已成习惯。 所以当周言整上这一出时,他的脑子略有些发蒙。 周言却不管他蒙不蒙,追问道:“院长,这些可否抵扣学费?” 他嘴角噙着些微的笑意,您院长是大人物,一言九鼎的存在,总不好出尔反尔吧? 再说,这些腊货打包卖卖,好像也能值些银两。 院长脸色发沉,第三次抚过长须,这一回用力稍稍猛了些,竟扯下几根来。 他没曾想会被小辈摆一道,但此时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动声色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后,他微一点头:“足矣,我这便找人帮你录学籍。” 臭小子,这笔账,我们以后慢慢算。 周言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其实他已暗地里组织好语言,院长若不满意他的“学费”,他就要搬出另一个世界儒家圣人的规矩,告诉他,腊肉真能当学费的。 好在对方已被他说服,也省了他不少口舌。 那从今天起,他就正式成为一名儒门弟子了。 第48章 学堂轶事 http://.biquxs.info/

无论如何说,儒门都该是法家外,最讲规矩的地方。 周言“交齐”了学费,院长自然不好再明面上为难他,于是他就此在有涯院安顿下来。 时光向来不等人,轻易就从指缝间溜走,五天转瞬即逝。 这五天里,周言真有几分前世的感觉。 有涯院的学生一律“住校”,他当然不能例外,于是日常便是教室、斋舍两点一线。 论起自律来,比起前世高三,甚至犹有过之。 但与其他人不同,他们课上都算用心,课下倒也不负韶华,跳脱纵情;他周某人,则是课上开小差,课下努力的紧。 至于努力何为?却也不是儒家经典,而是修行之道。 这事要是传到他的推荐人李县耳中,怕是会气到呕血。 难得有心为儒门擢拔人才,不曾想竟是个自甘堕落的。 周言本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他本就为求艺求道而来,哪有功夫去学什么圣人语录、治国之道? 要论治国,此世古朴的儒家思想能及得上前世完备的现代化经验吗? 明知有局限性的东西,还要捏着鼻子去学,那这人的脑子,多半已不清醒。 得益于“插班生”的身份,讲课的先生们对他这种心不在焉自有解释。 毕竟刚从捕快“转职”成学生,跟不上也情有可原,也便没过多苛责。 于是周言就心安理得接受吊车尾这一身份。 当然,本着有教无类、一视同仁的原则,个别夫子不肯放弃他,甚至还特别关照。 比如那讲诗文的柳先生,在意识到他文学积累欠缺的情况下,有意鼓励,偏要他当堂作诗。 柳先生的出发点极好,只要周言能集出四条通顺且合韵律的句子来,他便大肆鼓励,好激发出对方的成就感,使之愈加发奋,奋起直追。 若换个穿越者,想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出风头的机会,即便题目再生僻,强拉硬凑着也要背一篇沾得上边的前世大作,好技惊四座,一举成名。 但周言没有这样做。 在他看来,肚子里那点墨水,用来撩撩妹就可以了,真要拿来博一个名声,未免受之有愧。 什么?你问他用来撩阿绮的时候有没有愧疚?那请先问问自己,抄情书时是怎样的心情。 且他胸中许多诗文,非有特殊经历不能成文,他区区一个二十出头的捕快,哪有那样坎坷的人生。 再有,前世他看某些网文时就觉得好笑,许多主角甚至没意识到诗中的典故、山川河海是特有的,竟径直拿过去堂而皇之的秀出,实在是嘲笑读者的智商。 综上,他根本没想过靠前世诗词博文名,在他看来,拿来撩妹已是最大化发挥它们的作用。 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有点虚荣心再正常不过。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被杜云河盯上了。 虽说三天前分别后,两人还未再碰过面,但周言知道,杜云河必定会仔细留意自己。 所以他要是一不留神展现出过人的诗才,那岂非不打自招,自认身份。到时再想装聋作哑,怕也没用了。 因此,当柳先生特意点名他写首咏雪的诗,即便脑中佳作信手拈来,他也不敢存丝毫卖弄之心。 但碍于柳先生殷切期盼,他又不得不拿出些东西来。 可要他七步成诗亦是为难,于是兜来转去,他最终还是“窃取”了前人的诗作。 诗是抄的某张姓将军的,全诗浅白易懂: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天帝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周言摇头晃脑将这篇大作念完后,不禁抱怨,五月心里,柳先生好端端的,出个咏雪的题作什么?若非他周某人所学渊博,还真被难倒了。 他自然没被难倒,可堂中学生,却被笑倒了一片。 连他那平日里不苟言笑不甚合群的娘娘腔舍友,都捂着嘴乐不可支。 真不怪周言腹诽他,笑起来确实有几分花枝乱颤的意思。 有涯院作为天下九院之一,不论先生学子,学问都是拔尖的那批,似这等不堪入耳的诗作,此前绝无先例。 柳先生教了快五十年诗文,第一次听学生在堂上恬不知耻念出此等有辱视听的诗作,当即吹胡子瞪眼,手攥着戒尺,颤颤巍巍指着周言,“你你”了许久,终于一口气没顺过来,昏死过去。 这当然是起严重的教学事故。 可周言也有话说,他此前是个捕快,不折不扣的粗人,哪里会作诗,能将雪花拟成筛落的石灰,已算想象力的迸发了,在前世,多少算个浪漫主义诗人。 只是江秋白,也就是院长,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很不人道地命令他写一万字自省书。 周言百口莫辩,他合理怀疑,对方可能在携怨报复,但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据理力争失败后,只能在斋舍里埋头,生拼硬凑那万言书。 “且夫天地之间,长幼有序,夫子考我以诗文,合该倾力为之,学生顽劣,视之如戏,妄作粗鄙之语……”一万字是个大工程,写到这会儿,他已算绞尽脑汁,可往回数字数,不过两千多而已。 将笔杆一丢,周言将十指插入头发中,用力抓了抓,悲声抱怨道:“以前八百字的作文我都要挤好久,这一万字怎么来啊?” 借张将军的诗博人一笑后,他与那娘娘腔室友的关系拉近了许多。此时,唤作祝英才的柔美少年正坐在他边上,看他的好戏。 “你这是活该,柳先生本就身体不好,你还敢做那样的诗气他,也亏他多少有些修为,否则真被你气得一命呜呼了。”祝英才取笑道。 “那……那我都说不会作诗了,他还逼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周言闻言也一阵后怕,要入学没几天就气死夫子,怕是连带着李县,都要背上一口弥天黑锅。但后怕归后怕,他还要嘴硬一番。 他说着转头看向娘娘腔室友,说实话,对方确实有些“漂亮”的,他一个大男人,每每相对,都不自觉想多看几眼,这会儿亦不例外。 但这一回,盯着看了片刻后,他忽然意外道:“你怎么有耳洞?” 第49章 女扮男装? http://.biquxs.info/

书院,姓祝,容貌柔美,还有耳洞。 怎么莫名像前世传说中的人物? 总不会这么凑巧,真让我遇到了雷同的剧情吧?周言暗暗咋舌。 “耳洞?”祝英才惑然重复,手不自觉往耳边摸去。 不得不说,这厮是真有点像女人,手都纤白粉嫩的。 周言低头瞧了瞧自己“饱经风霜”的手,不禁感慨,书院里果然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像自己这样的苦力,应该是稀有物种吧。 祝英才手要触到耳垂的一瞬,顿在了半空中,而后挤出丝笑容,“什么耳洞?”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当然唬不住周言。 又或者他情商高的话,也许会适可而止,不再追问。 但眼下的剧情与前世传说实在相似的巧合,致使他生出了刨根问底的想法,因而并没有点到即止,眼睛直勾勾瞧着对方耳朵,笃定道:“确实是耳洞。” 祝英才本想随便糊弄过去,但看舍友认真的样子,知道没那么简单,只好承认道:“是有耳洞,但那是……” 一句话还未说完,周言就兴致盎然地打断道:“你一个大男人,打耳洞干嘛?” 他想了想,仅仅因为耳洞就将人看成女扮男装,未免草率,现实毕竟不是故事。 或许是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哥的新“时尚”呢。 他的这位舍友,当然也出身名门,云中祝氏,虽不及韦杜两家显赫,却也是一郡的顶级豪门。 祝英才脸色几度变换,像是在斟酌语句,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在家中排行第四,有了大哥后,家中老人家就想再要个女娃儿,可后两胎都是男孩,三哥出生后,过了两年,我娘又怀上了我……” 周言微微错愕:听说过没儿子一直生的,可如此执念要个女儿的,还真少见。 “我娘怀上我时,以秘法一探,是个女儿,老人家大喜过望,却不料十月落地后,仍是个男孩儿。”祝英才苦笑一声,像是哭笑不得。 “老人家当然不依,待我稍稍长大些,见我生得白净,酷肖女孩儿,便真将我当女儿养,平日里也是着女装,描眉搽粉。” 他说着脸颊转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小时候不懂事,觉得好玩儿。现在想来,当真羞愧欲绝。这耳洞,也是那时为了配耳饰打的。” 他抬手摸了摸晶莹的耳垂,面上尴尬羞涩兼而有之。 周言听罢只觉新奇,向来只听说女儿当儿子养,还没见过儿子当女儿带的,这老祝家,多少有些古怪。 但他对这番说辞,并没有多少怀疑,以他的亲身经历来看,女扮男装混入书院求学并不现实。 毕竟日常有许多事,是避不开同吃同住的舍友眼睛的。 就比方说沐浴,周言扪心自问,他一个纯爷们,即便有屏风隔开,也接受不了洗澡时有女人同处一室,更遑论一个年轻女子。 而祝英才每次沐浴时,都坦荡的紧,丝毫不见扭捏。虽说不曾真个“坦诚相对”,但只看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也是个大好男儿。 虽然这位好男儿长得有些娘娘腔。 想通此点,他摸了摸下巴,又仔仔细细地将对方打量一圈,深表认同地调笑道:“确实,你这模样,不当女装大佬可惜了。” “女装大佬?那是什么?”祝英才被他看得发毛,又听了个古怪的词,奇怪反问道。 “呃……没什么。”周言心想,若真给你科普,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怕又要疏远起来,于是搪塞道。 不欲对方追问,他又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刚刚见你有耳洞,可把我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祝英才不解道。 男人有耳洞,虽说不常见,可在达官贵人圈子里,倒也不算太稀罕,偶有追求美感的公子,也会配些耳饰。 “因为我曾读过个故事,就与你的情况类似。” 周言颇有些恶趣味,他这样说,舍友必定追问,他便顺水推舟,将故事说与对方听。 他已在想,祝英才听了这个与自身情况有五六分相似的故事,会作何感想。 “故事?”祝英才三度重复,随即便来了兴趣,“那你快说说,怎么个类似法?” 他将臀下凳子稍稍往周言边上移了移,右手搁在桌面上,支撑着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周言现实中还从未被这样个“大美人”以如此期盼的目光瞧过,不禁沾沾自喜。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思想之危险,竟将一个好端端的男舍友当做女儿家。 他甩了甩脑袋,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后,再清一清喉咙,不负“众”望,将将开讲:“话说某年某地,有一个妙龄女子,唤作祝英台……” “祝英台?跟我的名字好像。”祝英才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听众,故事堪堪开场,情绪尚未酝酿,便被他破坏了。 周言没理他,继续道:“那祝英台喜读诗书,一心想外出求学,可世道艰难,女子是不能进书院读书的……” 前世古代,与此世倒也有几分相似。 释道儒法四门中,佛道两家没有男女之分;而儒法两门,则只收男弟子。 因而梁祝的故事,说给儒生听,并不违和。 “于是这姓祝的姑娘,便女扮男装混进书院是吧?”祝英才听到这儿,撇了撇嘴,兴趣缺缺道。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后续剧情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周言脸色一沉,“你讲还是我讲?” 这娘娘腔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听个故事都不老实,要真是女的,也是个跳脱的野丫头。亏两人不熟时,他还以为对方是个高冷之人。 祝英才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颇为配合地吐了吐舌头:“你讲你讲。” 他倒要看看,对方能说出什么花来。 “于是她女扮男装,打算混进书院求学,于半路上,结识了同样要去读书的梁山伯……” 故事讲到这儿,逐渐有些意思,祝英才没有插嘴,静静等他后文。 周言这三个月来,没少给阿绮讲故事,嘴皮子早磨炼了出来。 梁祝这样个老生常谈的故事,在他嘴中亦是娓娓动听。 “梁山伯与祝英台相处日久,感情弥深……” “梁山伯思慕久矣,却不敢表露,只因他一直觉得祝英台是男儿身……” “终有一日,梁山伯见到祝英台的耳洞,惑然发问……” 故事讲到这儿,祝英才心中一动,怎么兜来转去,竟又回到耳洞? 但曲折离奇的故事着实吸引他,于是急切追问道:“那祝英台怎么说。” 周言微微一笑,“她说她庙会时常扮女菩萨,要配耳饰,这才有了耳洞。” “那他便信了?”祝英才心里刺挠挠的。 祝英台的解释可比他自己的要离谱多了,多呆的人才会相信? “他说:我从此不敢看菩萨。”周言摇了摇头,轻声道。 祝英才眸光猛一闪。 第50章 故人来访 http://.biquxs.info/

“下面呢?”故事讲到这儿,已有几分隽永,祝英才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内容。 我从此不敢看菩萨,只是听着,便叫人心摇神曳。 “下面没有了。”周言等的就是这一刻,脱口而出道。 借着给阿绮讲故事的经验,他已知道,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断在何处,会让人心急如焚。 进而可以倚靠断章,提些不算过分的小要求。 “没了!?”祝英才既惊且诧,支着下巴的手一滑,头险些磕在桌上。 对方所讲,明摆着是个起承转合甚为周全的故事,岂会就此腰斩、没有下文。 周言多少有些惭愧,前世病床上,他没少骂那些太监了的作者。 没想到穿越一遭,自己竟也有样学样,只三个月,就将这一手玩得炉火纯青。 可他又不能不用,譬如此刻,正要靠这点伎俩来解决些问题。 “对,没了。”他点头确定道。 “怎么可能?你少卖关子,速速讲来!”祝英才当然不依不饶。 他现在的感受,与周言当年在病床上别无二致。 “可我要写检查啊。”周言为难地指着桌上的纸笔道。 聪明人善于利用一切条件来达成目的,他早就盯上娘娘腔舍友了。 一个人一万字难办,两个人生拼硬凑,总归容易点。 况且,这厮一直在边上看自己好戏,哪能让他一直看个爽? “你先放放。”该说祝英才到底是公子哥,是一点都没审时度势的眼力劲,还真当对方是字面意思。 周言看傻子样看着对方,即便是豪门出身,能进书院的,都不是傻子。那为何这位兄台说起话来,如此引人发笑? “我磨了好久,才磨出两千字,哪敢稍放?”他说着正色道,“刚刚给你讲故事又费了不少时间,你且起开,我要抓紧了。” 把锅都推到对方身上,接下来才能更理直气壮提要求。 祝英才见他如此态度,一气之下不想再求他,奈何故事断在此处,实在撩得他心痒痒的。 他并非真的懵懂无知,多少听出了周言的弦外之音,可要真遂了对方的意,又心有不甘,因此只能僵住。 周言瞧出了他的迟疑,装模作样地挥手驱赶他,“走开走开,时间不等人。” 他掩饰得很好,丝毫没表现出要对方帮忙的意思。 只有这样做,他才可以将谈判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待价而沽。 祝英才极女人气的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你讲!我帮你写!” 周言等的就是这一句,可他并没有马上拍板成交,反而迟疑道:“你帮我写?” 说着又煞有介事地摇头:“不成不成,这自省书岂有假他人之手的道理。” 这副模样,落在谁的眼里,都要赞一句磊落君子。 祝英才铁了心要尽早听完故事,不以为意地摆手道:“自省书而已,糊弄糊弄就行,你一半我一半岂不省事?” 这正是周言想听的话,可他仍做出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不好吧?” 祝英才暗自称奇:莫非自己这位舍友,竟是真是个至诚君子? 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循循善诱”,“自省书只要有就行,没人会仔细看的,你若再这上面浪费时间,那就是傻子了,你是傻子吗?”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极具煽动性,一定能说服对方。 果然,在他眼里,周言先是眉头微皱,似在考虑,而后脸上阴晴不定,想必内心正有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表情终于舒缓开来,看来是想通了。 周言心下沾沾自喜,方才那阵表情变化,堪称完美的演技,将一个正派的学子纠结的内心表现得淋漓尽致。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是有意为之。 聪明人谈判,向来都懂适可而止。 他也见好就收,“也就是说我给你讲故事,你帮我写东西?” 祝英才哪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掉进对方设好的陷阱里,还当自己颇具买卖天赋,轻易就谈成了一桩交易,略有些得意的抬起下巴:“对,我帮你写,你给我讲!” 他世家出身,又求学于儒门九院,写文章当然信手拈来,用区区几千言不由衷的话换个精美的故事,当然做得。 “好,那我们抓紧写吧!明早就是最后期限了。”周言不是傻子,深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当即张罗着要对方想将自省书写完。 作为舍友,祝英才知道他所言不虚,因而没不依不饶要他先讲故事,而是打算先帮他写完自省书。 二人相对坐定,正欲提笔,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显是往他们这边来。 两人下意识循声看去,见着个小胖墩正扶着门框弯腰喘着粗气。 周言惑然,“钟羽,你这是……” 钟羽的名字显然与他的人不合,只听他奔来时山崩地裂的架势,该知道他与轻飘飘的羽毛扯不上半点关系。 钟羽再猛吸两口空气后,终于顺过气来,抬起稍稍有些超出规模的头颅道:“周石灰,书院外有人找你。” 不消说,周石灰一定是指周言。 拜张大将军的诗所赐,到有涯院没几天,他就获得了这样个美称。 而他气晕柳夫子的壮举,则与这个绰号一道在书院里传开,到这会儿,想必也是人尽皆知。 遍数前世今生,这可能是他最出名的时候。 “找我?谁?”周言有些蒙,自己在望江举目无亲,哪会到书院指名道姓要找自己?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疑虑,好像确实有个这样的存在:阿绮所说的那位侍女。 想到这位第五境的大高手,他登时新潮澎湃,因为与她一道的,还有那本旷古绝今的剑法:六剑神诀! 可惜兴奋劲还冲到脑门,钟羽就当头泼下盆冷水:“是监察司的杜执令!” 得,一时激动,将这位“老相识”忘了。周言的激情马上褪去九成。 不过他猜得也算大差不差了,这位也是第五境的大高手,甚至还要高过一般第五境。 故人来访,周言马上想到对方的来意:十有八九是为公瑾而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当然得去会一会对方。 况且,杜云河还是监察司的四品执令,本地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他实在不敢轻慢。 最后,他还能将写“自省书”一事全部推给祝英才,毕竟他刚刚应允了要帮自己写完,此时有官老爷来找,他周某人确实分手乏术,只好全推给对方了。 于是他歉然一笑:“英才,老友来访,分身乏术,你且帮我写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蹭一声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就往书院门口奔去,只留下捏着毛笔的祝英才,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第51章 帮忙 http://.biquxs.info/

为了体现事态紧急,周言是小跑着往书院门口去的。 杜云河果然是望江最闪耀的星,即便负手背对着院门,那份孤高气质,依旧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 周言甚至怀疑,这货可能是故意凹高冷人设,否则没道理举手投足间都充满装的气息。 可惜像他这样清醒的人不多,书院门口,已聚着好些同窗,正对执令大人指指点点。 听他们窃窃私语,语气中似乎甚为推崇。 没道理吧?难道这货男女通杀、人见人爱? 这种人该是所有男性的公敌吧?周言如是想道,完全忘了,自己也颇具人气。 纵使心底腹诽不已,他面上仍旧笑眯眯地贴了过去,打招呼道:“杜执令,有几日不见了。” 他本想拽个文,说什么“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了回去。 在对方面前,他可不敢再稍稍表露出有文化的苗头。 “周石灰?”杜云河闻声转过身子,唇角含笑,一脸玩味。 冷冰冰的大高手一反常态露出这等表情,多少令人意外。 “这绰号你都知道了?”周言脸色顿苦。 围观的学子见他们果然认识,皆是目瞪口呆。 周言这几天可谓“名扬学院”,一诗动夫子,落了个“石灰”的诨号,显然不务正业。 再加上他求学前的捕快身份,在众学子眼中,他早成了“跳梁小丑”样的人物。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存在,竟与望江城内风头最劲的杜云河相识,且看他们二人交谈的样子,关系似乎匪浅。 这未免过于出人意料。 况且,这货也挺俊美的,但又没俊美到杜云河那样大伙只有羡慕、生不出妒忌的程度,所以在只有男生的书院里,马上就吸引到满满的仇恨。 “本以为你刚入学没几天,该声名不显,没想到随便拦个人一问,他就脱口而出。”杜云河笑意淡淡。 周言仰头望天,似乎那里的白云有无穷的吸引力。 良久,他唏嘘一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杜云河马上就听出其中有故事,“此话怎讲?” 周言苦笑,“你特意来找我,就为了看笑话?” 即便真是看笑话,最好也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两人把酒,做个谈资,苦中作乐样说出。 这才算交心的朋友嘛。 不过对方是杜云河,倒也没必要对他有过高的期待。 可事实马上就将他打脸,杜云河笑意不减,“自然不是,不过其中的故事,听听倒也无妨,走吧,我请你喝酒。” 杜执令难得体贴,周言焉能不从,当即转成笑脸,“那正好,整日里窝在书院里,倒不知肉味了。” 他这话就有些夸张了,平心而论,书院的伙食相当不错。他见过几个在书院待了几年的学子,均是膘肥体壮。 两人这边一拍即合,但在那边的众人眼里,却是相当诡异的一幕:书院里最“不学无术”的学生,竟与杜执令相谈甚欢。瞧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显然甚为相熟。 他们不禁自问:周石灰这厮,真只是个小捕快吗? 毕竟似杜云河这样的人中龙凤,绝不会与个混小子相交过密。 因此,周言的身份在他们心目中,染上了层神秘色彩。 如果周言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或许会感慨:果然,像自己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 当然,他最多只会在心底自夸,暗爽一把。傻子都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何况他还一点背景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作了首诗,将书院的夫子气昏了?”衔月楼内,杜云河听完周言陈述,面色古怪地总结道。 见对方神情坦然,还夹着些许的赧然,全然不似作伪,他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推测真的对吗? 他对周言的身份一直存疑,总觉得对方就是传说中的公瑾,会望江的这些天,与那位同辈书信往来见,更加坐实了心中的这一想法,更有新的线索佐证,堪称铁证如山。 可听罢对方讲的故事,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明面上是道门子弟,但最早接触的,却是儒家学问。 所以他知道,公瑾的那些诗篇,需要何等惊天动地的才华才能写就。 而能写出那样瑰丽辞句的人,万万不会自降身份,去写什么“筛石灰”这类不堪入目的句子的。 即便有心隐瞒身份,大不了推脱不作就是,何必如此自污? 须知文人确实是有风骨的。 所以眼前的这位,九成九不是公瑾。 那她给出的消息,又作何解释?他纵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周言见他这等神情,当即猜出了对方心思,暗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天可怜见,他真没有如此城府,能布局到这会儿,实在只是巧合,但世上许多事,最怕巧合。 “我也没想到,就几句诗而已,夫子反应这么激烈。”他叹息着摇头,而后眼睛一亮,炯炯瞧着杜云河,“杜执令,我做的诗真那么差吗?” 难得良机,做戏做全套他还是懂的。 杜云河只觉头痛欲裂,他当然是有鉴赏水平的,这几句诗不能算差,实在已到了不足道之的地步。 若真要他点评个子丑寅卯出来,这头疼怕是累月难消。 “这个诗嘛,有些想象力。”他似是而非道,旋即就转移话题道,“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谈诗论文的,有重要事要跟你说。” “重要事?”周言微怔。 在他看来,对方所说的重要事,无非公瑾相关。 刚刚一番故事讲完,现在该谈不上重要了吧。 杜云河拾起茶杯,却只抓着转了圈,并没去喝杯中的水,“两件事,一件需要你帮忙,一件想问问你的看法,你想先听哪件?” 对于对方这种卖关子的行为,周言想表达强烈的不满:还不如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来得有趣。 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帮忙?我能帮你什么?” “不是帮我。”许是说到重点,杜云河神情一凛,“是帮我们监察司。” “帮我们捉妖。”他轻轻顿下茶杯,直视周言双眼,平静且认真道。 第52章 破境之法 http://.biquxs.info/

专职捉妖的监察司,忽然某天找上门来,要区区一个第三境的“前”捕快帮忙捉妖。 这故事怎么看,都稍显幽默。 周言自然不信,第一反应是杜云河在开玩笑。 可细思相识至今对方的行事风格,实在不像会开玩笑的人。 再看执令大人面色冷峻依旧,心里不由又信了几分。 “捉妖?”但他仍觉不可思议,指着自己问道,“我一个第三境的学生,何德何能,能帮你们监察司捉妖?” “对,非你不可。”杜云河点头,笃定的异常。 “我?”周言刚放下的手,马上又重新抬起,难以置信道。 他本来已信了六成,对方一句话,又叫他疑窦深种。 非谁不可这种话,用在举世无双的高手身上,绝没半点违和,但若用在他这尚卡在第三境的前捕快这边,则无疑会贻笑大方。 单论修为,对面的杜云河起码能拿捏十个自己。他的“非你不可”,听来实在像是奚落。 但杜云河必定不是那样的人,极可能是有的放矢。 只是若他所说为真,又如何跟自己扯上关系,周言不禁皱眉深思。 他心思活泛,很快就想到了种可能:莫非对方所说的妖,就在有涯院内? 监察司内,汇聚了各家能人。按说他们在释道儒法四大正宗里,都该有自己的门路。 可实则不然,除法家外,他们与释道儒三家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 因为兼顾监察各方和斩妖除魔职责的缘故,监察司的某些手段,并不能得到这三者的认可,他们表面上,是有些排斥这个朝廷组织的。 其中尤以儒家为最,儒门弟子,虽说也讲究入世经国,但走的是科考大道,一向将监察司这一体系视作异端,从来都是冷眼相对,只极少部分不得志的,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监察司若想要有涯院配合捉妖,十有八九是谈不拢。 更可能会被视作挑衅:堂堂圣人传道之地,焉能有妖邪混入? 由是他们才可能想到,要书院学生帮忙。 “杜执令所说的妖,是否就在有涯院内?”想到这种可能,他径直便问道。 对方既是有事相求,自不该藏着掖着,开诚布公才能更好的合作。 杜云河闻言,眸光微动。 这个第三境的前捕快,绝不似表面看来那样平凡。起码智慧方面,就大有说法。 他又想起当初在细柳村时,好像也是对方第一个想到是王贵绑的那两个小孩。 也许,这人真的不简单。 “我果然没看错人,不错,那妖就在你们书院。”杜云河坦坦荡荡道。 “为什么一定是我?”周言心知这绝非是件好差事,当即就想推脱。 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即便有涯院明面上与望江监察司不对付,但不妨碍有部分学生想通过后者的门道入仕,为何就偏偏找上了自己? 他现在连捕快都不是了,身上的标签,与有涯院里的同窗别无二致,或许修为还要弱些。 监察司真要找人帮忙,有太多人可选,没道理找他。 “是有其他备选人,但我觉得你最合适。” “我觉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周言被对方灼灼目光看得发毛。 话说被一个俊美到妖异的男子以这样种眼神瞧着,任谁都会发毛。 他甚至已在想:这厮平日里一副冷傲模样,是否在掩饰某种特殊的癖好? “其他人我信不过。”杜云河缓缓摇头。 再次见识周言的玲珑心思后,他觉得,这份差事真非对方不可了。 虽说修为差些,但妖物既在高手辈出的有涯院内,必定不敢过于张扬,周言只需抽丝剥茧,找出他的真身即可。 所以对方修为高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他将胸中的分析细细道出。 杜云河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这般好说歹说,只要对方识相,一定会答应下来。 可周言就是不吃这一套,依旧坚定地摇头,“你过誉了,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毕竟他是来求取问道之剑的,没必要惹上些不好解决的麻烦。 杜云河脸色微沉,似他这样的出身,以往请人帮忙甚至不用亲自出马,只一封书信就能搞定,可今天在周言面前却屡次折戟。 于他而言,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换做以往,将人往监察司大狱里一捞,施点手段,保管对方马上服服帖帖地配合。 可偏偏这厮是李县故旧,威逼一定行不通。 那就只好利诱了,好在这本就在计划之中。 “你且别忙着推脱。”他重新拾起茶杯,轻轻往杯中吹了口气。 周言见他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知道对方要开条件了。 “你应该卡在第三境很久了吧?”果然,杜云河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也没多久,一个半月吧。”周言想了想,如实答道。 他天赋差、精进慢是事实,但那是得到“破烂功法”前的事情。 事实上,他虽卡在第三境,但细数日子,根本没多几天。 杜云河被他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弄得有些烦闷,但一想到他才入第三境没多久,显然修行天赋缺缺,于是对自己能拿出的报酬更具信心了。 “破指意,越凡尘,是许多修士的第一道难关。”心下稍定,他侃侃而谈道,“这道关堑,并非闭门造车可以堪破。” 周言听了,忙凝声静气。第五境高手的修行感悟,绝对大有裨益,值得一听。 “破关将究一个悟字,可古往今来,能悟通关窍的少之又少。”杜云河顿了顿,“所以多数破镜的修士都有个取巧的办法。” “取巧?”周言马上来了兴趣,起步本就较晚的他,自然想走些捷径。 “不错,遍览旁人的破境感悟,以此总结自己的,也可水到渠成、顺势破境。”杜云河见他反应,心下已有了六七成把握。 “所以你若应承下来,我们可以给你提供足够多的破境感悟,助你破关。”他循循善诱道,“甚至不必等到事成,现在就可以给你。” 周言承认,许多时候,交易双方没达成共识,必定是有一方好处没给到位。 眼下对方抛出了个他实在难以拒绝的报酬,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于是他咬牙道:“好,成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 第53章 妖踪初现? http://.biquxs.info/

杜云河是个爽快人,闻言从袖口抖落出七根拇指宽、手掌长竹篾。 “这里有七份破境感悟,你且拿去参悟,不够的话,再问我要。” 周言探手拿过竹篾,入手冰凉润滑。 等拿到面前,他却犯了难:这竹篾怎么用? 读书识字,他当然不怵,可这几片竹篾上根本没有字啊。 “将灵力汇于其上即可。”杜云河瞧出了他的难处,指点道。 周言闻言,马上汇聚灵力探入其中,旋即心脏似被重锤狠狠锤了一记,若非强忍着,就要呕出口血来。同时脑里虫钻似的疼,一瞬间似乎被塞进了难以承受的信息量。 杜云河这才慢悠悠续上话:“但最好找个僻静的地方,破境感悟浩如烟海,半点都不能被打搅。” 周言见对方唇角含笑,心下了然,这厮怕是故意的,就想看自己笑话。 只是没想到,像他这样冷峻的美男子,竟也玩这种下作的手段。 人心不古,可见一斑。 可他偏偏没法反驳,只能怪自己太过心急,不等人将话说完。 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他咬牙切齿道:“那多谢杜执令指点了。” 杜云河心情大好,这小子推三阻四落了自己面子,如今被他整了也怪不得谁。 他还卖乖道:“无妨,应该做的。” 这会儿,他终于将茶杯贴近嘴唇,微微抿了口。 周言心知,一时半会场子是找不回来了,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端起茶杯灌了口茶。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杜云河想是早习惯了这种氛围,安之若素。 但周言坐立难安,任谁坐在冰块对面,都会是这种感受。尤其是这块冰,堪称全方面碾压你得时候。 可他又不能摆脸色起身离开,只好继续刚刚的话题:“那我要怎么帮你们捉妖?” 他自认修为平平,实打实的斗法该不用上场,所能做的,大概是揪出妖怪的真身。 “留意书院内的反常人物,向我们报告即可。”杜云河知道对方手上功夫并不硬,要求甚至更低,字面意思上只要他当个情报党,收集信息就好。 他顿了顿,难得调笑道:“当然,你若能直接锁定目标,再好不过。” 可能觉得还不够嘲讽,他又好整以暇道:“甚至你觉得自己足够强,也可以试试直接抓住他。” 周言很奇怪,杜云河这货往日里虽说高冷倨傲,可如此针锋相对倒是第一次,莫非自己不知不觉间惹到他了?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啊。他感慨道。 由此可见,即便出身尊贵,天资不凡,也会有些小心眼。 “那哪些情况叫做异常?”得先定个标准,否则一个人胃口大些,都算是异常行为。 “这也简单。”杜云河的袖子不是芥子袋,却胜似芥子袋,往桌上一倒,又丢出块淡黄色的玉佩出来。 “这块玉佩,遇到妖气就会变热,你带在身上,多与学生们接触,应该很快可以发现端倪。”他解释道。 周言拾过玉佩,拿在手里把玩。 玉佩略微有些温凉,握在手里的质感极好。 中间铭刻个“道”字,他对着望了会儿,竟觉精神恍惚,似有玄之又玄的东西在吞噬他的注意力。 意识到心神摇曳,他忙咬了下舌尖,以痛觉唤醒意志。 而后眼神略带不满,射向杜云河。 今天一直在被对方针对,他就算脾气再好,再有礼貌,也终究不是泥捏的,多少会有些火气。 “玉佩里也有种破境感悟。”杜云河却淡淡道,丝毫没有歉意。 合着您还是为我好?周言腹诽道,却还是决定偃旗息鼓。 毕竟这会儿打也打不过,势力也没对方大,只好先忍气吞声,以期来日。 不过这个“仇”,总归是要抱的,他迟早会让对方也出一次洋相。 “那有这个玉佩,妖物岂非很容易就找出来?”打定主意后,他又回归正题道。 有这么方便的宝物助力,找到妖物不是轻而易举,又何必重注找自己帮忙。 “非也。”杜云河缓缓摇头,“由于炼制这块玉佩的人手段极其高明,导致它侦测妖气时万分灵敏……” 他有些欲言又止。 “那岂不是更好?”周言接话反问。 杜云河再次摇头,“这东西灵敏异常,以致只要与妖物接触过的,沾染上妖气的,都会被检测到,所以遇上有反应的人,也未必就是妖?” “这样的吗?”周言讶然道,原来检测妖物也讲究过犹不及。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有疏漏:“不对!你我前几日在细柳村才遭逢过妖物,为何玉佩没反应?” 杜云河赞赏地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 这让周言很不爽,对方这俨然已师长身份自居是什么道理? “所以为了更好的履行我们监察司的职责,每次遇妖后,我们都会以玄净水涤身,洗去妖气。”杜云河接着解释道。 周言愈发感受到,这方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到望江短短几日,此前从未听过见过的物事一件件冒了出来。 杜云河解释完后,脸色倏变,与周言异口同声道:“那你(我)呢?” 他本人有净水涤身可以解释,可周言该从未有过类似的举动,他身上的妖气呢? 但周言的表情马上又缓和下来,只因他已感受到,手中的玉佩正逐渐变烫! “有了有了,它果然察觉到我身上的妖气了!”他举起玉佩,要递给杜云河看。 这下坐实了玉佩的作用,他自然高兴。 杜云河却沉着脸道:“不对!若是你身上的话,第一时间就该有反应了!” 说罢他环顾周遭,两人正坐在衔月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而整个二楼,别无旁人。 “你的意思是,是检测到其他人了?”周言同样神情一凛。 即便这玉佩好像有些失灵,没检测到他身上的妖气;但功能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此时变烫,周围必定有人身带妖气。 虽说不能肯定是真妖还仅是身染妖气,但将事情想得严重点总归没有错。 如果此地真有妖物,会在何处? 杜云河的经验要老道的多,鹰隼般的目光此时已锁定好目标。 周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楼下街道上,有个欢快的少女正蹦跳着穿梭于个摊位间。 “她是妖物?”恕他眼拙,如何也看不出这个活泼的少女是妖物的可能。 第54章 神秘少女 http://.biquxs.info/

周言在楼上观察许久,发现少女像是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样,对街边各种事物都觉新奇,看到什么都要凑上去把玩一番。 那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简直呼之欲出。 若说这样个姑娘是妖,那所谓的妖,未免过于玩笑。 “应该是沾染到妖气了吧?”他望向杜云河,语带询问。 杜云河没答他,寒芒样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少女。 或许是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以致少女心生感应,忽然一抬头,往二人看来。 得益于修行者的身份,即便隔着几丈远,周言都能看清,那是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尤其那双眼,清澈灵动,他生平仅见。 如此,更坚定他“这不是妖怪”的想法。 他这边正心猿意马着,杜云河却霍地起身,一纵身从窗口跃下楼去,动作之麻利,令人瞠目结舌。 考虑到两人正在酒楼用餐,周言下意识觉得:这货该不会想逃单吧? 而且看对方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莫非监察司的人吃霸王餐已是习惯? 他纠结着是否要有样学样,毕竟今天这顿酒,杜云河说了要请。 现下两人同来一人去,结账的重担自然要落到他的头上。 可好巧不巧,他周某人正是个名副其实穷鬼,哪能负担得起望江名楼的酒菜钱。 眼瞧着杜云河已追着少女走远,他不再迟疑,学着对方的样翻身下楼。 区别在于,他是捂着脸跳下去的。 相较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杜执令在望江城内显然要出名许多,他只要低调做人,这笔账自然会记在对方头上。 少女果然有些异常,见杜云河翻窗而出,马上就丢下手中饰品,步履匆匆而去。 杜云河紧紧吊在她的身后,周言则落在最后。 跟着小跑了一段时间,周言心下疑窦渐生。 少女若真只是个凡人,因何他们二人一直没能追上,始终被落下这段距离。 少女该是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故意领着走街串巷。 连钻了好几条胡同后,周言终于追上了杜云河。 倒也不能算是追上,主要是对方停住了脚步。 “人呢?”对着小巷尽头的墙壁,周言惑然发问。 这是条死胡同,可人却不见了。 杜云河望着褐色墙壁,似在发呆,过了许久才微微摇头,“不见了。” 周言心道这不是废话,人不见了他当然能看到。 “哪去了?”他好奇极了,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对方的追踪下悄然消失。 若真是妖物的话,起码是个不逊于人鱼兄的存在。 可那少女看着人畜无害,实在不像实力强劲的样子。 杜云河再次摇头,“不知道。” 周言开始怀疑他们监察司的业务水平,要都像对方这样一问三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展业务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换个地点遇见与人鱼兄一般强大的妖物,他可能会敬而远之。 但现在身处望江,多得是能人异士,他自然不惧,甚至想多见见人妖两族高手的能为。 眼下恰巧有个疑似大妖的存在,若能跟随杜云河缉妖,能长不少见识。 “回去吧。”杜云河却给了个他始料未及的答案。 他说完就转身,自顾自往回走。 周言一愣,对方果真是监察司的执令吗?眼下有个疑似大妖的存在遁入望江城,他就这样不管不问了?他要将这满城的百姓置于何地? 见识过妖族“残忍”的他当即义愤填膺,快步赶上去,质问道:“莫非杜执令就如此坐视妖物潜入城内?” 他的声音已带上些许冷意。 杜云河闻言,转头哂道:“那你待如何?” 他目光微动,嘴角挂着丝促狭的笑。 周言一怔,这才是他第二次接触妖物,论及经验远不如对方,哪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半晌后,他才底气不足道:“那也不该不闻不问。” 刚刚对方还托他去找出有涯院内的妖怪,因何眼下放跑一个,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实在是有悖常理。 “我们寻妖的手段你也知道了,对方若是一直流动,且不动手害人的话,你说要如何才能揪出她的真身?”杜云反问道。 周言听罢,不得不赞同。 监察司若真能锁定妖物真身的话,也不必请他暗中调查了。 由此可见,如果妖物隐匿行踪,不加害凡人,监察司不进行地毯式搜索,是找不出他的真身的。 “所以一定要等她害人吗?”周言心生恻隐,一场悲剧,似乎正无可避免地将要发生。 “或许她是个好妖呢?”杜云河稍作轻松道,“妖怪并非一定要伤人的。” 周言默然,他知道,这大概是对方的宽慰之词。 可心底仍不免存了丝侥幸,看那妖怪的模样,颇为天真无邪,兴许真不会害人。 “但愿吧。”他长吁一声,尽量往好处去想。 又忍不住叹道:“望江城内,似乎也不太平啊,我才来几天,已发现两只妖物了。” 蓦然,他身子一顿,定在原处。 杜云河见他长吁短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目中流露出些许赞赏。 这年头,出身低微的人能有如此赤子之心,实属不易。 这会儿见他反常举止,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杜执令,你说,刚刚见到的女妖,会否就是书院里的那只?”周言斟酌着语句,谨慎问道。 他总觉得,有监察司坐镇,望江城内不该频频发现妖物,特别是这少女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除非她别有倚仗。 但如果说,她就是藏在书院里的那只,就多少能解释得通了,儒门九院可不是监察司能染指的地方。 “你觉得可能吗?”杜云河听罢,嘴角略微扯起。 这货好像习惯了摆出张冷脸,笑起来颇为别扭。 “为何不可能?”周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在书院里,可有见过女子?” 周言一愣,有涯院内,规矩森严,阳盛阴绝,莫说女子,连个母猫都没有。 如此说来,那少女必不可能是书院那只。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若是女扮男装…… 他眼前没来由浮现一张人脸。 第55章 再次试探 http://.biquxs.info/

会是他吗?周言暗暗问自己。 他身边就有个极似女扮男装的存在,这人此时大概还在帮自己写检讨书。 一想到祝英才那极具女人养的长相,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触及到真相。 可若真是这样,未免巧合到离谱。 刚心血来潮讲了段梁祝,就发现同屋的舍友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妖。 莫非也要自己倾力出演场相似的剧情。 再说,他是什么妖?蝴蝶精吗?周言多少有些啼笑皆非。 但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他还是决定稍作确认,“杜执令,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他并没有问可不可以,以监察司的势力,若想查个人,除非那人在在深宫大内,否则一定能查到。 “何人?”杜云河略感奇怪,正谈着妖事,怎么忽然要查人? 难道这人与妖有关? “云中郡祝氏四公子,祝英才。”周言直言不讳道。 他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枪手”,奈何起了疑心后,实在放不下。 不如彻查一番,好打消疑虑,亦或者,锁定妖身。 “祝英才?”杜云河轻声重复这个名字,他身为高高在上的神都杜氏,对地方豪门并不上心,检索记忆,自觉该不认识。 但并不妨碍他给出承诺:“三天后给你消息。” 三天?周言不知道算长还是短。 但他本就只是灵光乍现,并没觉得能从中深挖出什么。 又握了握手中玉佩,余温尚在,他侧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先且认为城内确有两只妖物,一个身份未明,一个失了踪影,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消息。 “当然是回去饮酒吃饭,你忘了我还有件事要问问你的看法吗?”杜云河也偏过头来,着重强调“看法”二字,意有所指。 周言自是玲珑剔透,思绪急转下,多少能猜到他的深意。 却故意不点破,反故作疑惑道:“看法?我书都没读过几天,能有什么看法?” 这般藏拙,也不知能否迷惑对方。 “此事非你不可。”杜云河今天第二次这样说。 回到衔月楼前,酒楼的伙计正站在门口翘首而望,发现两人,忙堆着笑脸迎上前来:“杜执令,您可回来了!可把我和掌柜的盼死了,您快上楼,您快上楼!” 他说着往楼内高喊道:“掌柜的,杜执令回来了!该上菜了!” 这份热络劲,实在是周言生平仅见。 他当然得热络,杜云河出手阔绰,来时点了一大桌子菜,可一个菜还没上,人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他不觉得堂堂监察司执令会故意跑单,但若对方真遇上案子,一时间忙起来,恐怕不会记得自己曾点过一桌子好菜。 作为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去监察司讨饭钱。 这样的话,只能酒楼自负亏损了。 现下对方能折返,对他们来说,甚至有种恩赐的感觉。 杜云河对自己险些跑单的事并不觉得羞愧,亦或者,他本就打算回来用餐,只微微一点头,就领着周言上楼去了。 两人重新坐定,所点的酒菜也陆续呈了上来。 有涯院的伙食并不差,可对比衔月楼大厨的手艺,却还要逊色几分。 周言对着满桌珍馐,眼花缭乱之际,更有恼人的香气不住往鼻孔里钻,馋得他食指大动,真想马上大快朵颐。 只是做东的人好像没动箸的想法,他自然不好掠美于前。 杜云河这回拎起酒壶,首先为周言斟满一杯,而后再给自己身前的杯子倒上,同时闲话家常般淡淡道:“我给那位同辈写信了。” 说完这一句,酒水恰恰与杯口齐平。 周言眉尖略挑,心道果然。 他早知道,杜云河必定会因为此事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会有一桩捉妖的事更为要紧。 “事关公瑾?”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什么时候又不该。 杜云河拾起酒杯,凑近鼻子,轻轻嗅了嗅,而后点头道:“对,可她的回信内容,颇为奇怪。” 当然奇怪,周言甚至不用等他说,就知道那人信里写了什么,却还要懂装不懂:“奇怪?此话怎讲?” “她信里说,那个叫公瑾的,会来望江。”杜云河故意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周言,不欲放过他丝毫的表情变换。 哪怕对方只有万分之一几率是公瑾,他都要排除这一丝可能。 周言足够聪明,知道不能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忙关切道:“他来望江做什么?他又怎么知道的?” 话中的两个他,显然不是一个人。 他自问这番演绎全无破绽,对方该察觉不到丝毫端倪。 杜云河并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越过酒杯,静静瞧着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着,久久未出一声。 杜云河已暗暗拿出监察司内的手段,想抓出周言的破绽,奈何对方实在精明,一点胆怯不露。 意识到这点后,他只好再放点风声:“他来有涯院求学。” 说完后,他意味深长看着周言。 周言立时惊呼道:“他也来求学?” “不对!除我之外,书院里再没有新人!”做戏做全套,他努力将自己代入不知情者,揣测该是什么反应。 这番表演浑不似作伪,杜云河心下实在摇摆不定。 他多番试探,对方却一直滴水不漏,怎么也抓不住破绽。 两人几遭对话,似高手过招,一个想尽可能坐实对方的身份,另一个则使劲撇清自己的关系,拉锯战下,谁也没能完全取信对方。 周言说完后,眉心挤成井字,好半晌脸色倏变:“等等,这么说,那公瑾岂不就是我!?” 要有个知道真相的第三者全程见证,怕也会为他的演技倾倒。 杜云河虽渐生疑,却还有自己的坚持,他顺着话问:“是啊,除了你,实在不做第二人想了。” “可你曾亲眼在雨施县码头见过他,怎么可能是他?”他旋即便自我否定道。 这厮果真狡猾。周言暗骂道。 对方旧事重提,分明在提醒自己,早前那番话已有破绽。 他当即苦笑道:“我巴不得自己是他,有那样的诗才,也不会落得个周石灰的名号。” 兜来转去,没想到会书院里的一番藏拙,也能佐证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杜云河也实在想不通,于是索性将话说透了:“但我听说,那公瑾确是雨施县捕快,从那里到望江来求学,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周言最怕的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镜子里与阿绮的交谈,根本不是扯谎可以圆过去的。 第56章 失而复得? http://.biquxs.info/

“那我辩无可辩了。”周言苦笑道。 杜云河抛出来的消息,可谓铁证如山,他要是一味地否认,只会说多错多。 倒不如以退为进,教对方自己生出猜疑之心。 聪明人总是多疑的,但凡有些许的不对,他一定会抓着不放。 “不妨再辩一辩。”果然,杜云河见状又起了疑心。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周言越是如此,他反而越不敢下定论。 “真要辩的话,大概是他盗用了我的身份?”周言皱眉做沉思状。 而后马上摇头,“但我早看他离开雨施县了,难道是去而复返?” “可也没道理啊,好端端的,他冒充我干嘛?” 一套说辞下来,可谓层层递进,完全就是不明所以的当事人的想法。 他又捏了捏眉心,看似有些头痛道:“杜执令,你的那位好友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他虽已能确认是“盗号”所得,但具体的手法还未曾得知,因此想要从对方口中挖出蛛丝马迹来。 杜云河自然不会轻信他的言论,可同样没法确信对方就是公瑾。 周言是或不是都能说得通,他现在多少也有些头疼了。 比起揪出妖物来,这道题似乎更为难解。 “我……我亦不知。”他想了想,没做隐瞒,但这个答案与隐瞒也没什么区别。 周言判断不了他是故作不知还是真心不解,只好按着自己的思路来,循循善诱道:“如果我是公瑾,那一切休说,但若我不是,那他现在在哪里?” 杜云河听着有理,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望江或是别处?” “对,若在别处,那也不必再说。所以我们只需考虑在望江的情况,他一定不在书院,那会在哪里?又想做些什么?”周言不动声色地误导对方。 “或是你还有其他消息,可做进一步推断。”他顿了顿,再添一把火道,“虽说种种证据都指向我,但有个致命的疏漏。” 杜云河闻言精神一震,现有的情报根本不支撑他做正确的推断,反倒搅得他头痛,此时听周言说有漏洞,立时出声问道:“哪里?” “单看公瑾的诗文,是否才华横溢?”周言反问道。 “那是自然,他的那些诗文,足可光耀千古。”杜云河名门出身,自是饱读诗书,当然能看出那些诗文的高度。 可这与疏漏又有什么关系?他刚想问,马上灵光一闪,“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他之前因周言的那首《咏雪》,几乎放弃了对对方的怀疑。其实细想了,这思路完全没问题。 以公瑾的才学,根本没必要拜入儒门,随便流出几篇诗文,天下文人必会竞相追捧,怎么可能安心在有涯院里当个新生。 即便为了不杀之剑,也没必要这么麻烦,大概早上去书院念几句诗,晚上就能拿到不杀之剑的剑谱。 “所以你不是公瑾?”他这会已接近说服自己。 周言绕来绕去,总算要将对方饶了进去,但他表面上仍不置可否道:“我也说不准啊,得看你信与不信。” 此前他极力辩驳,这会儿反倒不予辩解,倒真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杜云河默默盯了他片刻,最终摇头道:“那就先不说这个了。” 周言一愣,他的意思是就此揭过不再怀疑;还是暂且按下,等更多的线索? 合着自己苦心孤诣,几番引导,始终没能完全打消对方疑虑? 莫非监察司的人绝不会完全信任别人? 他只觉口腔发苦,但对方话已撂下,他不好再做纠结,只好举起酒杯,仰头闷一口酒。 醇酒入喉,却不是此前的酒香,反倒也夹着丝苦意。 杜云河说到做到,绝口不提公瑾之事,开始闲话起家常来。 只是他身份高贵,往日在酒席上,都是别人奉承他,他哪会在意如何与人交流。 现如今只有两人对饮,周言又不是溜须拍马之辈,自然没多少话可讲。 周言强行找了几个话题,对方反应平平后,他也意兴阑珊,索性埋头进食。 但还别说,衔月楼的酒菜当真不错,他敞开肚皮大快朵颐一番后,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若非囊中羞涩,他还真想定时来点上一桌。 吃饱喝足,两人再对有涯院内妖物的事商讨了些细节,就作别彼此,打道回府了。 周言本来还打算优哉游哉地踱回书院,倏而脸色一边,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糟了,要出大事了。” 酒酣人熏,他险些忘了,明天就是交“检讨书”的日子。 而他堪堪才写了两千字! 不知道祝英才有没有帮自己在写,又完成了多少?他心急如焚,忙迈动步子,飞也似的往回赶去。 入学时将院长得罪透了,可千万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疾奔之下,周亚两颊生风,将酒意驱散了不少。 另一边,杜云河并没回监察司,而是径直回自己的宅子。 路过一处胡同时,耳畔乍然传来他的名字:“杜执令~” 是个女人的声音,清清脆脆的,隐约却有讥笑的意味。 杜云河循声看去,瞳孔不由一缩。 那高坐在墙壁上的,不正是之前跟丢的那个少女! 失而复得固然是件好事,可也要看丢的是件什么东西。 杜云河暗地里轻提灵力,面上神色淡然,“你认识我?” 对方能叫出自己名字这件事,他并不意外,只要对望江监察司稍作打听,可能未必知道别人,但一定会认得他。 “收起你的戒备心吧。”少女坐在墙上,显摆一样,将穿着黑靴的脚前后摆动着。 杜云河立时便知道,对方是个修为绝不逊于自己的存在,脸色微沉,“你想做什么?” 结合此前推断,少女或许是个第五境的大妖。 他虽不怵对方,可眼下身在城内,真要斗起法来,恐怕会殃及百姓。 “说了,收起你的戒备心,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少女秀首微扬,哼声道,“况且,若真要找你麻烦,你这手下败将,又能奈我何?” 第57章 人鱼少女 http://.biquxs.info/

杜云河天资卓绝,年纪轻轻已攀得第五境,远迈绝大多数同辈。 因此与人斗法,虽不说百战百胜,但告负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实在记不得,自己曾输给过某位女子。尤其这位女子,他此前素未谋面。 甚至对方是不是人族,还有待商榷。在他看来,少女大概率是妖物。 说起妖物,他精神蓦的为之一振。 前些天,他还真输给了一只第五境的大妖! 莫非,这少女就是…… 杜云河脸色数变,他始终不愿相信,墙上的少女便是细柳村的人鱼。 并不是说他不能接受自己输给妖族,只因这妖物形象太好,全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任谁输给对方,怕都会觉得没脸见人。 “想起来了?我还当真这么健忘呢。”少女见他神色变换,知道对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仍旧以奚落的口吻道。 杜云河顿觉面上无光,虽说与之交手时,他尚有底牌未出,但输就是输了。若非天降元君救场,今天或许已没命站在这里。 这实在是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偏偏他又不能再与对方做过一场,找回些颜面。 人鱼,或是少女,现下已非为祸细柳村的妖物,反而因祸得福,傍上了东海元君的大腿,摇身一变成了她的侍女。 想到这儿,他不禁对东海元君生出些许抱怨。 强则强矣,但毕竟不是人族,轻易就赦免了人鱼的恶行,更隐约使之有鸡犬升天的意味。 “你不服气?”少女第一次以人族样貌行走在尘世,看起来虽稚气未脱,可实际上心智成熟,远超寻常人,当然瞧出了杜云河的不忿。 杜云河没有答她。 他心底自然是不认可这种处理方式的,可他并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莽撞之人,不会贸然表达对东海元君的不满。 “我知道你不服气。”少女双腿晃晃悠悠,像是极享受这种状态。 杜云河这才想起,上回交手,对方下半身可是鱼尾,他因此他们才知道对方是人鱼。 怎么今天却变成了两条腿,而且以他的眼力看来,这双腿并不是障眼法,该是实实在在的。 少女很满意他的目光,又晃了晃,“你们人族的双腿果然方便。” “在水里,哪能及得上鱼尾。”杜云河冷冷道。 “但我正在陆地上。”少女眉眼含笑,不以为意。 “可你毕竟是妖,是妖,就不能久留望江。”即便她倚靠大树,但本质上仍是妖物,此地相逢,杜云河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驱逐,但监察司四品执令的身份驱使他必须做出说明。 “若我非要久留呢?”少女看样子是不吃“勿谓言之不预也”这套,眯着笑眼反问道。 “那东海元君也保不了你。”杜云河冷哼道,他巴不得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样他自己就可以主动请缨打头阵,将上回屈辱洗刷掉。 “你们监察司为难我一个小妖,是否欺人太甚了?”少女古灵精怪地做出副害怕的表情。 若周言在这里,一定会嗤之以鼻,她第五境的高手是小妖,那自己这第三境的算什么?小虾米吗? 杜云河冷声不改:“人走人路,妖行妖道,本就是天地公理,说到元君那边,我还是这套说辞。” “哪怕是我这样从未害人的良善之妖?”人鱼眸光微动,楚楚可怜。 讲真,她的面部表情异常丰富,与同龄的人族少女别无二致。 杜云河猜想,这或许是因为人鱼本就能算半个人族。 但她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从未害人,实在是弥天的笑话。 当日在细柳村,若非自己一干人等竭力想阻,就有两名孩童因她而死。 所以他只冷笑着重复:“从未害人?” “当然从未害人。”少女却扳着纤细的嫩指,理所当然道。 “好不容易狠下心一次,就被你们阻止了。”她摊手表示无奈。 “不过若非如此,主人也不会收我做婢女,算来我还得感激你们。”她话再一转,脸上浮现甜笑。 “未遂与没想害人是两码事。”杜云河的官位不是靠关系得来的,当即指出对方话中的缺漏。 “你怎么知道我想过害人?”如花样的美人,脸皮却好像厚的厉害,竟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反问。 “我只是讨要两个祭品而已,给不给是那帮村民的事。”她接着漫不经心道。 杜云河只觉对方恬不知耻到不可理喻,“若非你讨要,他们又怎会有活祭的想法?” “好笑,我要他们就给?”少女嗤笑道,“那我现在问你要有道之剑的剑谱,你给我吗?” 对于这种强词夺理的行为,杜云河甚至想止住口舌,用剑来讲道理。 只是估计到对方背后之人,克制住了。 胸口积蓄的恶气,只能靠言语抒发:“你挥手就能杀光他们,他们怎敢不给?” 他虽不怎么与人讲道理,但逻辑清晰不在话下。 “我杀了吗?”少女眨着眼追问道,“我就留了几行字,放了几句狠话,他们就要将人献祭,你说是谁想害人?” 如果周言在场的话,应该会给她普法,对方的举动或许不是犯罪,但已算违法,放在前世,拘留罚款还真少不了。 杜云河虽没有完备的法律意识,仍有反驳的说辞:“你若不语出威胁,他们又何苦献祭活人?” 他知道,人鱼之所以敢言之凿凿,想撇清自己的恶行,实在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只要死的不是自家人,便天下无事,又何必拿自己的生命去抗争。 人类的耐受性是难以想象的。 “任你怎么说,我没害过人就是实话。”知道彼此永远说服不了对方,少女放弃了辩解。 杜云河默然,单从结果上来看,对方确实算得上良善之妖。 但监察司向来秉持除妖务尽的理念,从不管妖族是善是恶,况且对方也算不是纯粹的良善。 于是他冷然相对:“不管如何,你尽快离去吧,否则他日刀兵相见,亦是麻烦。” 顾虑到东海元君,他已算好言好语。 “我若偏要留在这里呢?”人鱼少女依旧不买账,又一次反问道。 第58章 主人的任务? http://.biquxs.info/

几次协商不成,气氛顿时僵住,甚至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杜云河虽忌惮人鱼少女背后的东海元君,却从不是任人圆扁的软柿子,当即冷声道:“话已说尽,剩下的,就手底见真章吧。” 对方若是因着上次的战绩,以为稳吃自己,必然会吃亏。 上回有道之剑铩羽,今次有道不杀同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人鱼少女却笑吟吟摇头道:“我不跟你打。” 走又不走,打又不打,这女妖到底想做什么? 杜云河眼一凛,杀机一闪即逝。 拿他杜执令寻开心的妖怪,最后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样。 “这可由不得你。”这回轮到杜云河语带讥讽了。 即便对方真不想与人动手,但监察司岂是易与之辈,会放任一个妖物长期留在城内。 “喔?也就说,你们一定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了。”人鱼少女戏精上身,装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天大的笑话,她若是弱女子,那世间九成女子都堪称弱不禁风了。 杜云河不想再与她推诿扯皮,轻哼一声,“言尽于此。” 他再思虑一番,觉得倒不必急着动手,等对方在城里藏不住,被监察司里其他人发现,自己再请缨降妖也不迟。 “意思是监察司打算与我东海龙宫为敌?”少女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立时就将一顶遮天的帽子扣了过来。 这罪名安得未免太大,若坐实的话,莫说杜云河,即便是他爹,杜家家主,都担待不起。 可他还不为所动,“你几时能代表东海龙宫了?” 对方虽说傍上了东海元君的大腿,可最多也只是婢仆一类,哪来这么大口气。 作为顶级豪门,下人狐假虎威的例子看过太多,对方焉能蒙得了他。 “那真巧了,我还真能代表。”少女神秘一笑,纵身跃下高墙,俏立在杜云河跟前。 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 以杜云河的条件,当然早红颜看遍,可对着少女时,仍须客观赞一句:娇俏灵动的小家碧玉。 琼鼻小小,樱唇亦是小小,眉眼间竟是灵动的神色,配上这身水绿色的纱裙,清新俏立的小美人儿,便像是从画中钻出来的一样。 可惜他从不好女色,因此仅仅只限于赞叹,他现下更关心的,是对方刚刚那句话的深意。 真能代表?莫非是东海元君交付的任务? 对方现在是东海元君的婢女,换言之,后者是她的主人,主人的任务? 他也不知怎的,就胡思乱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 “你是说,东海元君要你长留望江?”他的脸色略微沉了下来。 人鱼少女自身的意愿可以无视,毕竟单看她本身,也只是个稍微厉害点的妖物而已;但若是涉及到东海元君,那便是人族、水族两族的大事,马虎不得。 难怪对方有恃无恐,原来有这层原因。 “你倒不笨。”少女对他的印象似乎不是很好,从见面开始,夹枪带棒地一直没停过。 这话落到实处,杜云河不禁头痛。 对方所说十有八九不假,毕竟假传元君敕令,不是区区一个第五境的人鱼可以担待的。 只是东海龙宫不涉凡尘久矣,直到今天,他仍旧没想通,上回在望江,东海元君因何会降世。 这实在是个意味不明的信号,且由着对方的告诫或是威胁,他尚未将之回禀监察司高层。 但如今有个实打实的婢女现身望江,上回的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光是想想,他便头痛不已。 但旋即意识到自己在监察司里未必有足够的话语权,他又释然了。 还是让上面的人去头疼吧。 只是他仍好奇,东海元君遣侍女长留望江到底因何缘由。 他纵使猜上一万年,怕也想不到其中端倪。 毕竟周言就是公瑾,他的笔友阿绮是东海元君,且后者赠给前者的侍女,是前者以命相搏过的人鱼这些事,除非有惊天的想象力,否则一定串联不起来。 “那可否告知,元君为何要你留在望江。”杜云河本想让别人去头疼,可他是天生的劳碌命,还想着尽量帮人减轻些负担。 少女从现身伊始,便一直贯彻不配合的原则,此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无可奉告!” 杜云河发现,自己与对方实在八字相冲,怎么也达成不了共识。 或许该让周言来跟她沟通的。他没来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与周言相识并不算久,但他能觉察出,对方必定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论及嘴上功夫,他一定不会输给别人。 只可惜两人分手太早,以致只能他自己应对这教人头痛的人鱼。 打又打不得,真豁出去打了,又不一定稳操胜券,说也说不过,实在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没办法,他只好先行认输:“既是奉元君敕令,那我便不好再说什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监察司这边,我会说明情况,只望你在城内谨慎行事,莫要让我们难做。” 他自觉这番话不卑不亢,得体异常。 人鱼少女言辞虽犀利,但毕竟不是真来寻衅的,见下马威已给足,满意地点头道:“那最好不过,但若有不长眼的惹到我脸上,也别想我会手下留情。” 一番话掷地有声之余,她不禁暗爽,跟着主人混,实在是威风堂堂。 想她自己之前,想到人族地界,还需小心翼翼从边缘小村布局,真想猛掬一把辛酸泪。 唯一美中不足,竟要给另一个手下败将当侍女。 据主上说,这叫将功补过。 可自己拿来过,对方又何德何能得到自己的侍奉。 好在那前捕快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待到真见面后,看自己使点小手段反客为主,也当一回大小姐。 至于元君的命令,自己可没想过违背,尽心尽力“服侍”好那人便可。 两人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结已没意义。杜云河想尽快回去上报此事,以免真有不长眼的正义感爆棚,搞浑局面。因而略施一礼后,就拔腿打算离去。 不得不说,世家子弟的礼数,向来是到位的。 只是刚转身,他又转了回来,道出胸中最后一个疑惑:“你当日为何一定要人活祭?” 少女听了,歪头莞尔一笑,指着纤直的两条腿道:“为了它们啊。” 第59章 谁是真妖? http://.biquxs.info/

杜云河瞳孔急缩,暗提灵力。 眼前的人鱼少女,绝不似她自己说的那般无辜。 只一瞬间,他便将细柳镇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对方该想将鱼尾化为双腿,找了个秘法,需要两位孩童,才自导自演了那一出戏。 而为了一双腿就敢害两条性命的妖,绝非善类。 “你还想动手?”人鱼少女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星眸微眯,神色不善道。 她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尊贵无比的主上。 自己虽算不上好说歹说,但已将利害关系说明,真要劝不住,那只好再打一场了。 反正怎么看她都没有输的可能。 “为了两条腿,就要两个孩子的性命,你当真忍心?”杜云河企图挖掘对方的深层想法。 但旋即又觉得多此一举,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妖族,或许在他们的眼中,人族与家禽牲畜无异。 再考虑方才少女所抱持的言论,说不定真是如此想的。 不禁体表生寒,人妖或许永远不能和谐相处。 “我可没一定要他们活祭。”少女却还坚持此前的论调。 她并不害怕动手,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剑谱送到,再然后是收拾那个叫自己吃了几次亏的小捕快,最后才轮到杜云河这里倒灶的破事。 于是她难得解释道:“再说,我现在已化尾为腿,自然不可能再去做那些事了,你大可放心。” “若你没别的事,我要先走了。”在她看来,自己真已好话说尽,实在没耐心再听杜云河多说一句废话。 见杜云河没做阻拦,她真径直离开了。 或许是多年夙愿得偿,她蹦蹦跳跳的,最大化将双腿利用起来。 杜云河终于只是目送她离去。 他不是那种仅有一腔热血的冲动之人,权衡利弊下,尚能保持克制。 但也不是说就放任对方逍遥城内,不弄清她留在望江的目的,总觉得不安生。 凝望许久,直到那道身影隐没不见,他才动身,这回是往监察司方向。 周言这边,已折返书院。 回到自己的斋舍,马上感动异常。 祝英才竟还伏案写着东西。 以对方的认真程度,功课当然早完成了,那现在写的,十有八九是自己的“检讨书”。 好舍友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简直叫周言涕泗横流,直想跟对方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兄弟。 但祝英才显然不这么想,听着动静,循声看来后,眼马上就红了。 不是泫然欲泣潸然泪下那种红,而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种红。 他啪一下将毛笔排在桌面上,“蹭”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担山赶海样隆隆往周言冲了过来。 而后很“亲密”的,纤细的十指掐在他的脖颈上。 “我让你跑路!我让你跑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几乎令周言确信,对方一定就是妖物。 而且,这货的手指尤其冰凉,在初显燥热的天气里,颇为沁凉。 周言甚至想哼一声表示舒服,但想到俩大男人独处,发出这样的声音,未免奇怪。 于是抬手想掰开对方的手。 祝英才除长得像女人外,手上的力道都柔弱似女子,掐了好一会儿,他愣是没丝毫呼吸不畅的感觉。 “你中邪了?”他正了正衣冠,抱怨道。 对方这一掐,实在莫名其妙。 “你才中邪了!”祝英才白了他一眼。 老实说,真不能怪周言将他视为女子,这货的一举一动,都有种风情的感觉。 要是女装的话,怕是能迷倒不少热血男儿。 “明明说好一起写,你却自己跑了,留我一个人抠字眼!”祝英才甩了甩手腕,示意酸麻。 哪有人自己的事不放在心上,将大头托付给别人。 剩下那七八千字,着实难熬。 他本以为,凭自己所受的教育,区区万言书,该手到擒来。 却忽略了这是封检讨书。 歌功颂德或者批判别人他当然能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可批评自己,多少会卡壳。 谁叫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点。 “那我不是有人找嘛。”周言气势稍弱,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这会儿对方的情绪极不稳定,他还是谨慎发言为好。 “你看我事一谈妥,就着急赶回来帮你写了。”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光风霁月些。 不过经他口一说,好像写检讨书本就是对方的责任一样。 说到有人找,祝英才马上想起,是监察司的杜云河找对方,由此生出几许好奇心:“杜云河找你做什么?” “我们之前在细柳村携手对过敌,今天他来找我叙旧。”周言当然得隐瞒些东西。 “携手对敌?你和杜云河?”祝英才脸上写满了怀疑。 杜云河虽不认得他,但他对这位贵公子早有耳闻,什么样的对手,需要第五境和第三境携手相抗? 低些水平的,杜云河一人足以搞定;至于更高的,周言的作用则与“放屁添风”没多大区别。 两人携手,听来丝毫没可信度。 “你不信吗?”周言在对方的眼里,读出许多不信任。 “这不是我信不信,给谁说都没可信度好吧。”祝英才再一个白眼。 “还是说你犯事了,监察司来查你?”他想了想,这个更有说服力些。 由此可见,世人心中的成见绝难消去。 “我就区区一学生,需要杜云河来查吗?”周言妄自菲薄道。 两人的境界差得实在太多,杜云河来查他,岂非杀鸡用牛刀。 “但你是书院的学生。”祝英才没被他说服,反而略有些郑重道。 周言闻言思绪有些起伏,听对方意思,好像儒门九院里的学生,地位有些不同。 若真这样,倒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毕竟在这样的时代里,社会地位还是相当重要的。 不过他也不纠结这点,手不经意间别到背后,袖中的玉佩滑落掌心。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该验证心底的怀疑了。 如杜云河所说,玉佩测妖极其精确,两人当面一定能立竿见影地测出。 玉佩入手,却没有预想中的烫意。 难道真不是他?他暗自嘀咕。 可下一秒,手中却传来了灼人的烫意! 第60章 提前出关? http://.biquxs.info/

类似的事周言不久前已经历过一次,当然不会重蹈覆辙,将祝英才视作妖物。 但妖物必定就在他边上! 他忙夺门而出,斋舍与现代的学生寝室极相似,两排房间夹着一条长廊。 长廊上只有一人的背影,颇为宽阔,他几步追上前去,手搭在对方肩上。 这人回头,正是小胖子钟羽那张福气满满的脸。 “周石灰?你这是?”钟羽目露疑惑。 此前两人鲜有交集,若不是周言一诗成名,甚至他都未必会留意这号人。 今天早前虽帮他传了个话,但那只是举手之劳,无论是谁都会帮忙带到。 对于对方能认得自己,周言很是感动,但要是没那个诨号的话,就更好了。 玉佩的温度已然降了下来,他心里有了计较,却不动声色,前后张望一眼后问道:“刚刚有其他人经过吗?” 无论是从事实角度,还是他的认知层面,钟羽这小胖子都不可能是妖。 后者没别的理由,就当他以貌取人吧。 小胖子也学他前后望了眼,茫然摇头不确信道:“没有吧,我没看见。” “怎么了?”他又接着问道。 周言眉头微皱,没人? 如果玉佩的效用没差的话,刚刚他边上必定出现了妖物。 若再加上钟羽所说属实,那妖物就没在走廊上。 却还在他身边不远处! 所以…… 他脚下生风,飞快奔出斋舍。 出了大门,他右脚用力在地面一蹬,飞身而起,往屋顶纵去。 屋顶自然没有人影。 周言站在高处,极目四眺,想找出往来学子中异常者。 可一眼扫过周遭,全无半点异样。 而手中玉佩,已褪去烫意,回归冰凉的触感。 “麻烦!忘了问杜云河玉佩的生效范围了!”他略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道。 前后不过盏茶工夫,妖物十有八九还在有涯院内,可自己偏偏又失了她的踪影。 为什么说又? 他多少还是怀疑,有涯院内的这一只,就是早前见过的那位少女。 所以说情报交流是相当重要的,如果他能和杜云河对下口供,这个念头早打消了。 现在再去找杜云河显然已不现实,只好谨慎些观察往来学生了。 弄清书院真藏有妖物后,他不免有些忐忑,说不上提心吊胆,毕竟院内许多比杜云河还要厉害的夫子先生。 只是难免会有些焦虑,这妖物真丧心病狂发起狠来,夫子们真能及时出手阻止吗? 怀揣这样的心思,他走回寝室。 祝英才方才发了段狠,这会儿又坐回了书桌前,继续抠那“万言书”了。 没办法,有求于人时,姿态总归要低些。 再度见周言折返,他已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了,只奇怪道:“你刚刚怎么了?” 他本想追出去看看,可刚从寝室里探出头,就看道“好室友”脸色略有些阴沉地拍着钟羽肩膀,而后者则是一脸不愉快,好像双方有一触即发的矛盾样。 天可怜见,其实这都是他的脑补,怪只怪走廊里稍有些昏暗,以致他错辜了二人表情。 “忽然想到件事。”周言简单敷衍道。 他与杜云河其实是很相似的人,轻易不会打消疑虑。 自怀疑祝英才是女扮男装的妖物后,他便多留了一个心眼,想从对方日常的行为话语中撬出些破绽来。 无论是利是弊。 所以即便有玉佩佐证,对方大概率非是妖物,他仍不肯就此放下这段怀疑。 或许得等到杜云河查清对方身份,他才敢说释怀。 “你能有什么事?”如此不走心的敷衍自然不能取信于人,祝英才马上质疑道。 两人也做了几天舍友,这两天交流的并不算少,对彼此的家境多少了解了几分。 他已知道,周言在书院举目无亲,来这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哪会有其他事。 “我忘了张夫子留的功课,想找人问问,出门刚好看到了钟羽。”周言随便编了个谎言。 对方总不能为这个去向小胖子确认吧。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谁知这谎言漏洞太大,甚至不用请教“当事人”,立即就要被拆穿。 但周言向来有急智,摊手无奈道:“你刚刚那副模样,谁敢问你啊。” “哪副模样?”祝英才当然不乐意听这种话,再一次将笔拍到桌面上。 点点墨星飞溅于纸上,将好几个字粘连在一块。 但愿院长没有书面要求。周言望着纸上文字,心里暗想。 不过这正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他眉尖一挑,稍作迟疑道:“就有点像母老虎。” 说一个男的是母老虎,和说一个女扮男装的是母老虎,两者的反应该截然不同。他是如此猜想的,至于哪种反应对应哪种身份,他则还云里雾里。 祝英才的表现他也拿捏不准,只因对方默不作声就是一记重拳,径直轰在他的小腹间。 周言弯下腰蜷缩起身子、涕泗横流之际,好舍友已出门去了。 用了好半天功夫,他才恢复过来,躺在椅子里揉着小腹埋怨道:“要真是个女人,那还真被我说中了,绝对是个母老虎。” 将错位的五脏揉回原位后,他坐直身子,正想瞧瞧对方的“功课”完成情况。 刚抓起那一摞纸张,他的面色却倏然一遍。 护在胸口的那面镜子,又散出了丝丝缕缕的灼热感。 是阿绮! 只有她“发信息”时,镜子才有这种反应! 可她明明说要闭关两个月,这才十天不到,怎么就出来“冒泡”了。 莫非觉得关中日月长,想找自己排遣些寂寞。 这样的话,所谓的闭关也太不走心了吧。 着急慌忙地将头探出室外,不见祝英才的身影,想来一时半会回不来,走廊上也没其他人影。 他心下稍定,关好门后,又躺回床上,头朝里,才取出镜子。 镜子依旧是那面镜子,上面的文字也同样不出所料。 简简单单一个“在”字,已说明一切。 阿绮若是学生,怕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进生。 只是这个后进生,他很是喜欢,于是唇角含笑地回复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第61章 不太一样的阿绮 http://.biquxs.info/

“已有所获,就提前出来了。”阿绮想是心情舒畅,后面还跟着个笑脸。 据周言“博览群书”的经验来看,高人们对闭关时间的估算一般都是准确的。甚至有那种宗门即将被灭,却还要闭到最后一秒的例子存在。 阿绮这种闭到一半,仔细算来远没有一半,就提前出关的,可谓绝无仅有。 难道她的天赋,已超出了人物设定?他不禁想问。 但他并没有深入追究,求学的漫漫时光里,能有个阿绮陪着说说话,自然再好不过了。 整天面对的,要么是男人,要么是女里女气的男人,实在乏味。 “那恭喜了。”他由衷地高兴,为对方,亦是为自己。 顿了顿,又在镜面上写道:“也恭喜我自己。” “你也遇到喜事了?”阿绮该是纯情懵懂的小姑娘,一眼没分辨出他话中的深意。 “对啊,天大的喜事。”该说是书里的套路看尽了,周言于撩妹这一途上,似乎无师自通,循序渐进道。 “什么喜事?”闭关前后,阿绮都是这样的迟钝。 周言首先在心里忏悔,希望诸天神明能原谅自己的土味,而后写道:“喜事就是又能和你说话了。” 其实他不太能摸得准阿绮的喜好,有时说这样的话对方会很开心,有时又好像根本不吃这一套。 此时两人算是“久别重逢”,周言猜测,对方该不会排斥。 但还是那句话,阿绮的心思你别猜,送来的文字再次出乎他的预料:“怎么,你很喜欢跟我说话吗?” 稍有点脾气的看了这段,一定会觉得说话的人装着端着,进而产生些许的抵触心思。 周言却不然,长久相处下来,他隐约摸清了阿绮的性格,知道这有可能是对方的由衷发问,抬手回道:“跟你说话身心愉悦,当然喜欢。” 没过分贴近,不是一味地舔,单纯抒发心情,距离把握得刚刚好。 他猜想,阿绮在另一边该嘴角上扬了。 再一次体现文字对话的短板,若是能“视频”,或许就能直观感受到对方的开心。 阿绮想必沉浸于这种微小的喜悦中,半晌后才回道:“那你就多跟我说说话吧。” 难得的小女儿姿态,周言甚至是第一次见。 当即笑着回应:“敢不从命。” 闲情话毕,他旋即又想起件很重要的事,“你上回说的剑谱,已在路上了吗?” 到望江这些天,有道之剑的影子都没看到,又被托付了个捉妖的重任,提升实力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拿到所谓的六剑神诀。 如果那日说定后,阿绮就让那个第五境的侍女启程,以踏虚境的脚力,即便游山玩水,也早该到了。 是出了意外,还是尚未动身?他不得而知。 之前阿绮闭关,他只能干着急。 因此对方这个出关的时机恰到好处。 镜子里的文字许久不见更改,周言等到有些心焦:莫非真有变故。 但阿绮从不让他失望,发来的文字始终令他安心:已在路上了。 周言轻轻呼出口气,截止今天,一共有三件事压在他的身上。 一位修行破境,得监察司之助,有了七分破境感悟,越凡想是指日可待。 二则武学功法,问道之剑暂不可求,但六剑神诀已在路上,不日就该到他手上,也算了了一大半。 最后便是捉妖事宜,对他来说,或许是最为艰辛的,稍有不慎甚至有生命危险。但如果身边跟着个第五境的侍女,想来能放心不少。 如此看来,一转眼好像已无事一身轻了。 他不禁感慨:“有你真是太好了。” 自己人生的改变,几乎都是得对方之助。或许是两世人的苦难修行,才换来与阿绮的相遇。 阿绮见状,倒也不谦虚,顺势便道:“你知道的话,还不讨好我?” 周言听了,倒有点大小姐颐指气使的意思,不过他也甘心被对方驱使,因而笑道:“论家世修为,我跟你都差远了,想讨好你的话,只有溜须拍马了。” 他周某人虽吃着软饭,却也能不卑不亢,委实是种本事。 “那你拍拍看呢。”阿绮不依不饶道。 周言总觉得,今天的阿绮有点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真要强行分析的话,就是少了些傲气,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想归想,聊天还要继续,“那我们就继续上次白蛇传的故事?” 好歹聊了几个月,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深意。 也多亏古代传说篇幅短内容丰富,要换本网络小说的话,他的手可能就要写废了。 阿绮再一次出乎预料:“今天不想听那个,你换个故事。” 真有点反常了吧?周言嘀咕道。 以对方认真的个性,怎么会不把一个故事听完整? 但他还是回复道:“那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也别怪他姿态低,知恩图报再加上一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罢了。 阿绮像是在思考,过了会儿出题道:“那就讲个跟眼睛有关的故事吧。” 眼睛?这是命题作文吗? 周言第一时间想到的,还真是作文里的常用句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不过真要说这句,对方一定不会买账。 可真要说关于眼睛的故事,他还真没多少印象。 一时间能想到的,无非是火眼金睛、三只眼之类…… 要不说段西游? 他想了想,除了工程量大点,其他倒也还行。 可阿绮要较真起来,他确实有跑题的嫌疑。 顿时犯了难,到底该说个什么样的故事。 其实在他的理解中,给女人讲故事,最好与爱情相关。 他不由暗恨,前世言情小说读得少,否则一定有相关的内容。 偏偏因着爱好,去读什么仙侠武侠,简直百无一用。 等等!武侠! 他好像有办法了。 金大侠的书里,好像就有段与眼睛有关的代笔,如果删繁就简,拎出来讲,好像十分切题。 他简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胸有成竹后,写道:“那我就给你讲个与眼睛有关的故事……” 第62章 眼睛的故事 http://.biquxs.info/

“从前有个姑娘,名叫阿紫……”既说到眼睛相关,周言自然不能按原文的结构开讲,几番组织,故事的开头就落了俗套。 好在有之前的经历打底,阿绮并没丝毫不耐,而是静静等着下文。 据说原著阿紫瞎眼这段是他人代笔,非是金大侠本意,可论起情节曲折来,却一丁点儿都不差。 “阿紫瞎眼后,整日郁郁寡欢,天无绝人之路,总算觅得个重见光明的机会……”如今周言讲故事的水平已今非昔比,一番详略得当的取舍后,故事逐渐引人入胜。 果然,阿绮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然后呢?” 她鲜有这种反应,以致周言有种对方感同身受的错觉,她是否也见不到光明? “阿紫因自小长在星宿派中,性格顽劣,视人命如草芥,当即就托人去为自己找一双眼睛。” “这未免有些过分了。”阿绮似在慨叹。 “自然是过分的,因此没人愿意帮她,除了游坦之。”周言写完后,也长叹了一声。 每每想到这个故事,他都觉得,游坦之的存在过于卑微,像是舔狗的早期形象。 “可我听了,觉得他本性不坏,怎会去挖人的眼睛?”阿绮对故事里的人物性格把握得不错。 “当然不是别人的眼睛。”周言手指悬停在镜面上,过了会儿写道,“是他自己的。” “!!!”阿绮学以致用,以这样的方式表示震惊。 “拿自己的眼睛换阿紫的?真值得吗?”她表示难以置信。 “人一生中,有许多东西比性命都重要,何况一双眼睛。”周言颇为感慨道。 其实以他的经历,尚不能明白为什么可以为了爱奋不顾身。但上回在细柳村,他多少能体会到因为别的而舍生忘死的道理。 “这就是所谓的爱吗?”阿绮追问道。 “可能是吧。”周言挠了挠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两个毫无感情经历的人讨论这个,实在有些违和。 阿绮停了许久,才继续道:“那你继续讲吧。” 此时的她,总觉得心里有种微妙的滋味。 周言从善如流,将故事接下去。 中间那段他看得也不是很仔细,且原文视角转到了别人,只能从别处缝合点剧情做过渡。 于是很快就讲到结尾,萧峰自尽与两军阵前。 “阿紫蓦地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将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用力向游坦之掷去……” 阿绮咋舌:“这女人未免太践踏别人心意了。” 在她听来,周言故事中的这位女主,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反倒教人心生厌恶。 当然,卑微到游坦之这种地步,也不值得人同情。 所以说,人类的认知该是想通的,无论在哪个世界,舔狗这类生物都得不到怜悯。 “然后呢?”评价完后,她又催促对方往下讲。 故事到这里,已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剧。 而悲剧,总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周言虽说也搞断章这种没道德的事,但都是看碟下菜,阿绮的追问,他自然不敢怠慢。 “阿紫叫道:‘还你!还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免得我姊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写完后,周言有些唏嘘,他同样排斥阿紫,可同样不得不感叹她用情之深。 阿绮也略有改观,但还是不忿道:“即便这样,也不能践踏别人的好意。” 周言再次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个颇为傲气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虽说不至于和阿紫一样,但也该习惯了高高在上。因此很容易就会漠视别人的好意,如何能有这般的怜悯之心。 “或许她就是这样至性吧。”他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答案。 “阿紫说罢,抱着萧峰的尸首,渐渐走近山边的深谷,却也不停步,直直仍往前走,终于一步踏空,摔了下去!” “竟是这样。”阿绮以为故事完结了,无限感慨。 “游坦之听见动静,亦是奋不顾身往这边奔来,不见迟疑,纵身跃了下去。”周言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将重要配角的戏份说完。 阿绮这时对游坦之,多多少少有了些别样的看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击穿底线,未免太卑微了。 初时还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中间夹着些许的钦佩,这时再品,又生出了他命该如此的想法。 同时也在心底好奇,所谓的爱,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使人舍生忘死。 “怎样?这个与眼睛有关的故事,你喜欢吗?”故事讲完,周言询问听者的评价。 阿绮这会儿心里各样滋味翻涌,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后,终于化作一句:“如果你爱的人要你的眼睛,你会给吗?” 周言盯着这行字,似乎能从中读出些许的暗示,他认真想了会儿,最后的答案或许不能让对方满意:“我不知道。” 他实在是不知道,并没有刻骨铭心爱情经历,他不敢夸夸其谈会用自己的眼换别人的。 加上老实人心态作祟,不愿意花言巧语骗人,只能如是答道。 “这个答案很好。”谁料阿绮竟觉得满意。 周言心道对方莫非语带讥讽,但阿绮旋即就补充道:“我觉得如果对方真的爱你的话,也必定不愿用你的眼睛换她的。” 周言读罢,眉头微皱:今天的阿绮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感性,几分多情。 “而且你若满口答应下来,未必不是花言巧语哄骗我;若一口回绝,又显得绝情。而不知道这个回答,说明你思索过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是真心话,这答案真的很好。”阿绮又补充道。 怎么几日不见,对方就成了心理大师了?周言暗自讶异,难道对方闭关就是去琢磨这件事了。 他正想借机调侃两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慌得他忙将镜子收入怀中。 稍显心虚地坐起身子,装模作样整理衣物的同时,祝英才折返回到斋舍。 “你回来了?”一般人底气不足时,总想没话找话,周言这时正是如此。 他一边说着,双手一边垂下。 袖中的玉佩却意外滑入掌心。 入手一片滚烫! 第63章 谁是妖物 http://.biquxs.info/

祝英才没有出声,只微微点了下头。 周言自然不蠢,对方去而复返,还带回一身妖气,怎么想都不对劲。 对同一个人,玉佩前后的反应截然不同。 是说这玉佩不似杜云河所说那般精准,还是说,眼前之人根本不是祝英才? 周言当然希望是前者,反正已跟对方同处一个屋檐下好些天了,一直安然无恙,他是不是妖物显然暂时无关紧要。 但眼前的要不是祝英才,实则是个妖物化成他的样子,就要麻烦许多。 妖心难测,天知道他化作祝英才的样子有什么阴谋。 当然,还有种可能,祝英才还是祝英才,另有只妖物潜藏在附近,暗暗窥视着这里。 周言首先排除第三种情况。 倒不是他又推理出什么,仅仅是因为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太大,实在不好锁定。 不如往简单的想,先蒙一个看看。 他从床边站起身子,朝祝英才走去,脸上还稍稍带着些笑:“你刚刚去哪了?” 那表情,活脱一热心学生关心舍友的模样。 祝英才依旧没有出声,自顾自地坐到桌前,拿起墨锭在砚台里小幅度磨动着。 周言见状,心下愈发怀疑。 托自己的福,好舍友已坐着写了大半天检讨书,怎会一回来又要动笔? 总不能是写上瘾了吧? 心生怀疑,但他没有说破,屏声静气走到祝英才身后,打算看看对方准备写些什么。 祝英才磨完墨,提笔蘸了蘸,抬手正欲下笔,却又定住了。 非静止画面许久后,他放下毛笔,将桌子右上角的那摞纸跟前,一一翻看起来。 那些自然是检讨书已完成的部分。 周言看在眼里,对自己的猜测愈发笃定。 若非是人假扮,因何迟迟不能动笔,要先回顾前文? 打定主意,他左手搭在对方右肩,加上点力气将对方扳过来正对着自己,而后满脸堆笑道:“英才。” 许是他喊得过于亲密,祝英才一脸疑惑。 但他不管,右手捏拳放在对方眼前,笑眯眯地道:“给你看样好东西。” 或许是怕出声露馅,这假冒的祝英才似乎打定主意不出声,只带着些许的好奇将头往他的拳头前凑了凑,像是真好奇他拳头里的东西一样。 可迎接他的,却是势大力沉的一拳! 周言这一拳,不仅仅用上了周身力气,还调用了九成灵力。 哪怕是越凡境的妖物,被这一下轰在脸上,轻则破相,重则昏迷任人宰割。 认定对方可能是妖物后,他就决定先发制人。 至于有没有可能搞错,这会儿已顾不上了。 大不了后面让人揍回来。 不过这一拳下去,祝英才要真不是妖物,那只能劳烦杜云河来背这口黑锅了。 谁叫他给自己这块玉佩,还让帮着捉妖。 只一瞬间,周言就将后路想好。 此时好舍友脸上满上惊疑,似在惊诧,周言这货为什么一言不发就拳脚相向。 但志在必得的一拳却铩羽而归了。 本以为最起码能将人揍得七荤八素的一击,即将要触到祝英才面门时,却像陷进泥沙里一样,力道莫名被卸掉了大半。 周言铁了心一击成擒,见力量被卸,立时紧咬钢牙,又催出几分力气,轰将过去。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祝英才娇嫩的眼眶上。 这是周言第一次“恃强凌弱”。 先前两回动用武力,面对的都是第五境的人鱼,即便催发出潜力刀砍在对方身上,也总觉得力有不逮。 可现下有心算无心,攻其不备,自是该奏功的。 祝英才果然连人带椅子往后倒飞出去,“砰”一声撞在后面墙上。 但这一拳的威力还是没达到周言预期。 只因祝英才挣扎着从椅子残骸中坐起身子。 还能行动,这样的身体素质,说是妖物完全没问题嘛。 可要说方才那拳完全没有威力也是妄言,祝英才的左眼眶已然青紫。 但对方却一语不发。 这样的局面,叫周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搞错了。 沉默,吓人的沉默,沉默到压抑。 周言担保,纵使上回直面人鱼兄时,也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 早前所说应验了,现在的他,真像直面老虎时的小鹿。 “周!言!”祝英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他的名字。 被突如其来的一拳轰蒙后,他这堪堪回过神来。 眼窝里锥心的痛提醒他,刚刚经历的一切非是幻梦。 无论失心疯的舍友作何解释,这一群总是实实在在轰在自己面门上的。 若非家传的护身符,怕只这一拳,自己就要被打傻。 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接过。 而他此时还没动手,已是最大的克制。 但如果对方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在这有涯院内,怕要久违的来场喋血事件了。 周言眼前微黑。 脑子灵光如他,焉能不知这回自己误判了。 瞧着好舍友青紫色的眼窝,他还能说什么? 都怨杜云河! 人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甩锅。 要不直接将他供出来吧,他内心艰难斗争三秒后,清了清嗓子,打算和盘托出。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则人生信条,跟了他太久了。 他刚准备出声解释,耳边传来阵轻声嗤笑。 他猛一个激灵,只因他听出,这是个女人的笑声。 有涯院哪来的女人!? 必定是杜云河所说的妖物! 果然,玉佩一定是没问题的,那妖物一直就在边上! 顾不得解释,周言拔腿就往门外奔去。 他不信,这一次,这妖物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祝英才本打算听他狡辩两句,没想到这厮竟转头就走。 畏罪潜逃?还是无言以对? 若非周言刚刚那一拳下手委实太重,他一定追上去拿住对方,好好质问拷打一番。 周言出了斋舍,一眼便瞧见道水绿色的身影。 那妖人的步调不急不缓,像是故意吊着他一样,似乎怕他追,又生怕他追不上。 “这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周言第一眼便觉眼熟,步履稍停,皱眉思索道。 他能看出,这人该是故意引诱自己去追。 追还是不追?他略有些纠结。 但只眨了几下眼,他就一咬牙,往即将消失的身影追去。 第64章 豁然开朗 http://.biquxs.info/

周言一路尾随绿裳少女走了很远,始终被落下段距离。 两人最后甚至一前一后出了城。 已是晚间,他们当然不是从正门,而后挑了段无人值守的城墙,由少女带头越了过去。 等周言翻过墙头时,正可见少女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夜幕中。 不及多想,他忙加快脚步跟过去。 这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捉妖事宜,全然忘了这是否是对方诱敌深入的计策。 少女显然有些修为在身,将两人的距离把握得很好。 若即若离的,却始终没脱出周言视线。 周言愈发觉得熟悉,早前和杜云河追踪那妖气少女时,似乎也是这种感觉。 一想到这儿,他豁然开朗。 前面走着的,莫非就是白天的那个? 少女,绿裳,有妖气,走在前面吊着人,真一个模子出来的。 所以说,他没有猜错,白天的少女真是书院里的那妖物?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倒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怀揣着即将戳破真相的激动心情,他脚下步履更快,紧随着进了一处密林。 等他深入些后,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许多。 会不会是少女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好动手加害? 敌暗我明,且不知她修为几何,周言实在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不禁后背发寒,屏气倒退了几步,想先离开密林。 他当然不敢掉头就跑,毕竟少女是走在他前面的,贸然转身,只会将后背留给对方。 可刚退了两步,他身子猛一僵,愣在原地。 只因他明显能感觉到,有人正恶作剧似的往他脖子里吹气。 这个世界自然不是唯物端的,妖精鬼怪是切实存在的。 深夜,密林,消失的女妖。 种种元素加到一块,叫他不得不浮想联翩。 最好是那少女所为。 这是他现在最希望的情况。 一只妖,或是再额外多出一只,当然有本质的区别。 可惜他现在不敢径直转身。 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他身后的,绝对有取他性命的本事。 眼下对方没动作,那自己最好也别动。 于是场面就这样僵住了。 后面那人显然极有耐心,周言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终于,身后那人许是不想再耗下去,往他耳边吹了口气,娇声问:“周捕快,你追我做什么?” 仅凭这一句,周言已能确定对方是绿裳少女无疑。 可对方凭什么能知道自己此前的身份? 是事先做过调查吗? 但他只是默默无名的学生一名,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 还是说无意间听见的? 他想了想,未尝没有这种可能。照他推测,对方该是潜伏在书院里的。那从某些地方听得自己的历史,倒也合理。 可若真从书院处得知,那该唤自己“周石灰”的几率大些。 局势愈发扑朔迷离了,周言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总算又推出了另一种可能。 相较之下,他更愿意是这第三种情况。 于是他身子站得笔挺,平心静气道:“你就是阿绮说要给我送剑谱的?” 无怪他有这样的推断,少女明摆着是故意将他引来此处的。 而到了这种深林中,若存有歹意,自己早成一具尸体了。 对方能悄无声息潜到他身后,已然证明了她有这样的能为。 能杀却不杀,如果不是闲到发慌,那自然别有深意。 周言细细想来,自己好像没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 就只能是有事找自己。 且自己与对方素昧平生,对方只能是受人之托。 遍数旧相识,能请动越凡以上的人并不多。 杜云河算一个,但他白天已找过自己。 李县或许勉强也能算一个,可周言并不觉得是他。 那就只剩阿绮了。 更何况阿绮早有言在先,会遣个第五境的侍女来送剑谱,加上在她的认知中,自己最初的身份就是雨施县衙的捕快,种种细节正好对得上。 只是这侍女未免太不懂礼数,初次见面就来了这一出。 还有,阿绮的侍女,为何会带有妖气? 想明白对方身份后,他倒不觉得少女是妖物了。只当玉佩过于敏锐,察觉到她身上沾染的妖气。 绿裳少女显然没想到对方竟这样轻易就推出了自己的身份,眸光微动,片刻后轻笑道:“不好玩,被你认出来了。” 听得娇嗔,周言如释重负,转过身子,终于瞧见小家碧玉似的娇俏少女。 目光狡黠灵动,隐隐能从中读出几许戏弄。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位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敌意?是了,任谁忽然被派给个陌生人当侍女,都会有敌意。 何况她还是个第五境的高手。 他心里如是为对方开脱。 如此一来,他倒能原谅少女此前的不友善举动了。 当然,他自己多少有些冤枉,自己可没想当她的主人,一切都是阿绮自作主张,所以对方也算怪错人了。 “给我六剑神诀剑谱,你就可以回去了。”想着做做好人好事,他言归正传加上擅作主张道。 少女闻言,眼睑微抬,流露出几许讶异。 对方的意思是,不要自己当他的侍女? 就这样放过一个美少女加踏虚境高手? 这对她来说,本是件再值得高兴不过的事。 即便回禀元君,她也无话可说。 可为什么,自己偏偏有种被无视了的感觉? 相当不爽,本就有深仇大恨,这会儿仇恨又加深了一点。 你不要我跟在身边,我偏要留着。叛逆是生物的通性,无关人妖。 于是她冷着脸道:“小姐要我听你差遣,那我自然要留在你身边。” 小姐是元君特意指定的称呼,她不敢擅自改动。 “我在书院求学,实在不方便带女眷。”周言苦笑道,想晓之以理说服对方。 “那是你的事。”少女冷然道。 她铁了心要好好“报复”周言一番,自然得先留在对方身边。 语毕,她伸手往前一递,而后张开五指,一块水蓝色的玉佩现在掌心。 第65章 剑诀到手 http://.biquxs.info/

“你的剑诀。”少女将玉佩递将过来。 说实话,她不太想将六剑神诀交给对方。 据元君说,这门剑法乃是上古大神遗世,威力几可惊天动地。 她还想找机会收拾周言,却要送他这样本剑谱,实在是资敌武装的行为。 奈何上有命,不得不从。 只希望剑诀虽妙,也不能横跨两个境界。 比之第五境的侍女,周言最为心心念念的,还是这本剑诀。 他本以为,所谓剑谱,该是成册的,没想到竟是类似破境感悟样的东西。 或许这正是它的不凡之处,他如此推断道。 从对方掌心拿起玉佩,入手冰寒彻骨。 杜云河给他的那块“照妖玉”,入手同样温凉,但远不及这块的冷冽,他甚至打了个寒战。 “怎么样,会用吗?”少女冷眼觑着他,一副想看笑话的样子。 在她认知中,周言只是个走了大运的小捕快,所以即便身负泼天机缘,仍有不得其门而入的可能。 周言当然不会就地领悟剑诀,将之收到芥子袋中后,微笑道:“应该会吧。” 若没有白日里杜云河指点体悟破境感悟,他或许会犯难。 但现在看来,这六剑神诀的学法,该与那些一般无二。 心头一块大石落定,他还得面对另一桩麻烦事,面上颇有些难色道:“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阿绮命令,少女自己也同意,但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身边多个女人。 况且对方也没混进书院的方法,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谓的侍女。 其实他大可一走了之,遁进书院里。 别看对方似乎很轻易就潜了进去,但要想在书院内随伺左右,想也知道不现实。 不妨问问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好做打算。 少女铁了心要与他了却恩怨,自然得守着他一段日子,因而冷声道:“小姐要我做你的侍女。” 言外之意,她是一定会守在周言边上的。 周言只当对方忠诚之至,但他最烦跟死脑筋的打交道,一时语塞。 好半晌才斟酌着道:“你也知道,我正在书院求学,女人根本不可能长久待在那里。” “那我便在城里找处宅子住下,你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就来找我。”少女言语间,真将自己视作侍女。 这是她用来麻痹对方的说辞,取得信任后,说不定能出其不意阴对方一把。 其实作为第五境高手,跟个第三境的前捕快较劲实在有失身份。 但她多次在周言手底吃亏,更因为对方的关系,被人收作婢女。要较真些的话,怕已是血海深仇。 做元君的婢女自然不是什么丢妖的事,反而因此获利,平白化尾鳍为双腿,省下许多麻烦。 但仇恨就是仇恨,不能因这些获利而忘却。 再说,仅仅只是在未来某天使个小绊子而已,元君想必也不会怪罪。 周言听罢,觉得也能接受,只要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就好。 大不了当这人不存在,也不去找就好。 于是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吧。” 少女亦是聪慧,大概是瞧出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但我会定时去书院找你,看你有没有某些需求的。” 周言怎么听怎么感觉这话不对劲。 而且他深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道理。 书院里高人众多,这样个女生多次潜入,早晚会被抓住。 从为对方好的角度出发,他否决道:“你不必来,有事我自会去找你。” 少女自然不听,但也没反驳,只流露出些许微不可查的冷笑。 周言心想话已说尽,算得上尽人事了,对方好歹是第五境的高手,要是一意孤行,自己并没有办法。 只能期盼她能听自己这暂时的名义上的“主人”的话,否则真被捉住了,那他只好果断切割。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该拿到的已经到手,该说的也都强调完了,他准备打道回府,参悟剑诀去了。 少女也不想与他多待,点了点头,就想先行离去。 由此可见,她是真没将周言视作主上。 她身子刚转了一半,却又听周言道:“等等。” 少女不又生出几分戒备,莫非这厮改变主意,真打算使唤自己了。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周言略有些歉意道,此前只记得侍女和剑诀的事,竟忘了打听对方的名字,实在失礼。 即便没想驱使对方,也该知道她的名字才对。 “沧月泪。”少女想了想,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沧月泪?好奇怪的名字。”周言顺口点评了一句,旋即意识到不对,忙歉然道,“之前没见过沧姓,是我孤陋寡闻了。” 少女冷眼睨着他,不置一词。 气氛又冷了下来。 周言想给自己一巴掌,本来不多嘴的话,大家已各回各家了,现在却只能僵在这儿,他走也不是,留着更难受。 又默念了几遍对方的名字,想找些补救的方法,还真给他灵光一闪,进而赞道:“这还真是个好名字,我才发现,你的名字在诗里。” 人鱼一族,风俗习惯近似人族,因此沧月泪也读过些人族经典,于诗文一道上虽不说喜爱精通,却也能吟诵几首。 如今听人说自己名字出自诗里,不信之余,又有几分好奇。 “什么诗?”她也没将心事藏着,径直便问了出来。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香。”周言本就想调和些气氛,自然乐意念出。 “什么意思?”沧月泪一脑门疑惑,听起来确有几分意境,可细品来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义山的无题,即便在前世,也算晦涩难懂,更别说今世好些个典故都没有的情况下。 周言心道不怕你不懂,就怕你不问。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人鱼你知道的吧?” 一句话顿时叫沧月泪心弦绷紧了几分,莫非对方看出来了? 她满心戒备,已在考虑,是否要动手了。 人妖总是殊途的,她可不敢担保,周言有大爱无疆的精神。毕竟元君自己都没向对方承认真身。 周言浑不知已一只脚迈入鬼门关,摇头晃脑就要解释。 第66章 发愤图强 http://.biquxs.info/

世上有太多无巧不成书的桥段。 就比如现在,周言随意找了个话题,险些就让自己丧命。 好在沧月泪虽看着稚嫩,却是谋定而后动的人物,没果断痛下杀手。 这件事还提醒了我们一点,没事别附庸风雅,装文化人,祸从口出的典范,大多是有点墨水的。 但周言依旧自我感觉良好,甚至觉得阿绮派来沧月泪,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否则因何恰巧能应上一句诗。 “相传海中有鱼人,他们哭泣时,眼角流出的是珍珠,因此诗曰沧海月明珠有泪。”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其实周言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倒没关注故事本身,而是生出个疑惑,鱼在水里会哭吗? 只是因为懒,一直没顾得上求证,这疑惑甚至带到了这辈子。 “胡说!”沧月泪不解思索就反驳道。 她倒希望能如对方所说,自己哭泣时流出来的是珍珠,那画面似乎有点凄美,可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周言奇怪于她的反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胡说,难道你见过人鱼落泪?” 难得卖弄一次,就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驳倒,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我当……”沧月泪也是急了,差点脱口而出,若非最后理性回归,真要把实情说出。 “那你见过吗?”她想了想,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人说情急生错,她这会儿正是这种情况,全然忘了自己早跟对方打过交道了。 “我当然见过。”周言得意道。 他能感受的到,沧月泪对自己的轻蔑,因而难免想证明自己。 只是没把人鱼兄打哭而已,他在心底补充道。 想起穿越至今最为棘手的对手,他又不免生出几分惋惜。 强如人鱼兄,竟就那么轻易死在杜云河剑下,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道理似乎永不过时。 那一战或许很精彩吧?只可惜自己未能亲眼得见。 沧月泪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但她旋即想探探周言口风,看看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是怎样的形象。 “你见过?”她首先做出怀疑的神色,“人妖殊途,你区区第三境,若见过人鱼,早没命了。” 与沧月泪虽只是初次见面,但周言莫名就不想被对方轻视,梗着脖子道:“我不仅见过,还交手过。” “据我所知,人鱼一族鲜少出没于尘世,能现身陆地的,都在越凡以上,你若真交手过,早没命了。”沧月泪冷哼道,“你不要说是在海里见过这种笑话。” 对面的少女意外的博学,周言咋舌,不过旋即释怀。 与阿绮闲谈时,他就发现对方学识渊博至极,有这样的小姐,自然也可能有这样的婢女。 他哪知道,沧月泪被阿绮收入门下与他进入有涯院差不到一天,只是恰巧所说的话题碰到对方专业上罢了。 “也许是我命大呢?”周言知道自己的经历很难令当事人意外的信服,轻笑道。 什么命大,若非我有不能主动杀人的誓言束缚,你早没命了。沧月泪心下暗道。 旋即嘴上就挖苦道:“若是真的话,与其说你命大,不如说对方手下留情。” 这一句顿时令周言失了底气。 他事后也曾怀疑过,先且不论第二次,初次与人鱼兄交手时,自己完全是被碾过去的。 若非第一刀偷袭得手,被对方无伤拿下可谓板上钉钉。 即便再加一个旁观的李县,可有第二次的战绩打底,他们两绑在一起都不够人鱼兄锤的,因何能全身而退? 其实也不算全身而退,他自己毕竟收获了一身重伤。 可伤重是重,却恢复得极快。 他起初以为是“破烂功法”的神效,但后来想了想,光有功法之助,似乎远不够,应该还有外力相助。 于是他就想到了人鱼兄的湛蓝水珠,若说那是个杀伤法术,打在自己身上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反倒在那之后,重伤很快痊愈。 而且第二次交手伤重濒死时,人鱼兄似乎也想给自己一发水珠。 所以他合理推断,当时对方该是想治疗自己。 但这又不合情理了,本是战场上生死相搏的敌手,对方因何要救自己? 不过这会儿人鱼兄恐怕早投胎转世去了,运气好甚至也玩了回穿越去别的世界度假了。 想探听他当时的想法已不可能。 只是有了这样的推断后,周言总觉得人鱼兄的死,或许有些冤枉。 好像他也没真正害过谁的性命,当然,也可以说没来得及动手。 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知道,心心念念的“人鱼兄”正在眼前。 “那或许真是他手下留情了吧。”他想了想,说出了心里话。 他并非那种死鸭子嘴硬的人,既有疑点,也便承认了。 无心插柳,这个不经意间的举动着实刷了沧月泪几点好感度。 “你真是这么想的?”按理人族侥幸在妖族手下逃生,为保声名不堕,即便不夸大吹嘘,也会避而不谈,想对方这样,老老实实承认是因妖族留情才保全性命的,实在少之又少。 倒是个真挚的人。她暗暗给出个中肯的评价。 “不是我想不想,是事实就是如此。”周言苦笑。 也怪自己学艺不精,到了生死相拼的时候,竟还要敌手留情,传出去怕是颜面无存。 不行,得加紧修行的进度! 他觉得,这些天在书院的安逸生活,已让他忘了居安思危的道理。 他忙在心底鞭策自己:眼下破境感悟,六剑神诀皆已到手,为何还留在这里与人闲话家常!? 他真想给毫无危机意识的自己一巴掌。 弄清处境后,他一刻也不愿耽搁,首先致歉道:“沧姑娘,在下还身负要事,恕不奉陪了!” 这回他将行动力拉到最满,说走就走,真一秒也没停留。 沧月泪本想多套他几句话,不料这货竟真扭头就走,她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目送对方远去。 周言大步流星,却不是往书院里去,早前刚给祝英才奉送了一直“熊猫眼”,是该避避风头的。 恰好可以趁此机会,觅一个僻静所在,体悟破境。 只是一想到给祝英才的那拳,他又猛然记起一事。 忘了问沧月泪身上妖气何来! 第67章 假冒阿绮? http://.biquxs.info/

上辈子没怎么翘过课,这一世才入学几天就要谋划翘课,周言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但这会儿夜色已深,他即便想请假,也来不及了。 只希望祝英才能冰释前嫌,且足够聪明,将“自己”的检讨书交上去,再为他说一两句好话。 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担心,人生苦短,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有许多,偶尔先斩后奏,未必不可。 只是还是犯难,他是修行路上的新兵,许多细节并不了解。 比如由指意入越凡,是凡人蜕变的一步,那突破时会否有天地异状? 如果有的话,那他还不能随便找个僻静之所。 这点疑惑同样适用于六剑神诀,阿绮将之几乎赞为天上稍有,地上绝无,若没个惊天动地的动静,有点说不过去吧? 他蓦的心中一动,提到阿绮,这岂非是自己最佳的引路人? 幸好她提早出关了。 亏他刚刚还在后悔,没询问沧月泪,或是更未雨绸缪些,早早向杜云河打听好,实在是空有金山而不自知。 赶紧越过城墙回到城内,几声梆子响提醒他夜色已深。 望江是没宵禁的,但此处夜生活并不丰富,道上行人零星。 周言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间静室,遁了进去。 老规矩先排查一遍,避免泄密的可能后,他取出镜子。 在胸口一直捂着,镜面余温犹在,镜上还有一行字“你觉得呢”。 没头没脑的,周言根本看不明白。 这镜子怎么没个聊天记录什么的,而且连发送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比起上辈子的高科技,真差得有点远吧? 他仔细检索记忆,将早前与对方的聊天内容细细回顾一遍,想从中推断出阿绮问题的由来。 好像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讲了个故事,似乎再没更多内容了。 “你觉得呢”该是问自己看法,看法自然是对故事的。 他确实聪明,抽丝剥茧之下,很快就回忆起这个问题的上文。 于是抬指写道:“那如果是你,会要别人的眼睛吗?” 他觉得阿绮会很快回应自己,毕竟这个点,才是他们正常“互诉衷肠”的时候,白天那一段,纯属意外中的意外。 果然,几乎是秒回,首先是句关心:“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才有消息?” 这真是阿绮吗?周言心下疑惑更深。 他并非那种多疑的人,只是今天的阿绮,与往常出入太大,像这样的关心之语,他此前几乎从未见过。 难道闭关一趟,还附带柔和了棱角? 但他寻思着,镜子是不会出问题的。 思及此处,他马上就是一怔。 好像是有个盗号狗在暗处窥视着自己? 难不成…… 这念头一起,怀疑便难以自制地滋长起来。 阿绮说要闭关两个月,却提前出关,莫非这根本不是本人? 这样倒能对得上前后个性不一。 可对方假扮阿绮的目的又是为何? 还有,她是通过何种手段“盗号”的? 是对方本就是阿绮的身边人?还是说镜子本就不只一对? 但为什么这位也爱听故事? 两人谈论至此,似乎也没多说些什么,对方仅仅只让自己讲了个故事而已。 难不成她是这个世界的蒲松龄,四处收集故事来了? 当然,这只是他玩笑的想法。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多向沧月泪问一句,她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眼下后悔已来不及,他只好靠自己来试探。 毕竟他跟阿绮,可是三个月的笔友,彼此的了解不止一些。 但老实说,也并没有太多。 “刚刚有人找,聊了许久。”他解释道。 随即又写道:“你猜猜这人是谁?” 他本来想着一点点试探,脑子转了几转后才发现自己蠢笨。 现成的最佳测谎仪在这里,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的朋友,我怎会知道。”阿绮的答案中规中矩。 周言也不卖关子,“可这位是你派来的啊。” 他嘴角勾起,已然有了计较。 “你是说她到了?六剑神诀拿到了?”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 她若不是阿绮,却也知六剑神诀的事,想必周言和阿绮的交谈,全在她的眼下。 如果再没第二个盗号狗的话,她必定是杜云河的那位同辈! “拿到了,不过你的婢女名字可真好听,江月泪,只听着便觉意境全出。”他像是随口一赞,却在不经意间埋下颗雷。 写完这段话,他嘴角扯起,流露出一丝冷笑。 “你听错了吧,应该是沧月泪吧?”熟料对方下一句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真是阿绮? 否则没道理知道沧月泪的名讳。 他想不通,但也没完全打消疑虑,他一向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哦对,沧月泪,我这记性真不行了。”他自嘲一句。 同时还不忘推理:如果真不是阿绮,那就只可能是阿绮的身边人。 也就是说,阿绮也是神都人士。 而这位身份存疑的“盗号狗”,是杜云河的同辈,且看后者对她的关心程度,想来家世亦不寻常,很可能出于韦杜两家。 那阿绮,也极大几率是这样的顶尖豪门出身。 这倒复合周言最初的推断。 只是有一点仍想不通,若他所想无误,那阿绮必定是认得杜云河的,当初又怎会斩钉截铁否认。 难道其中有隐情? 想到这儿,他不禁想起了最初的揣测,心底泛起阵酸意。 其实也不能怪周言,从错误的结论开推,当然只能推出更多的错误。 他又极其自信自己的智商,那只能越想越错,离真相愈发遥远。 他决定暂且不给自己添堵,就当这位是真的阿绮。 这样自欺欺人的想了会儿后,心里果然好受多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来日方长,总能抓住马脚。 于是他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是你,会要别人的眼睛吗?” 他打算就这个问题闲扯两句,再提出修行的困惑。 对方那边久不见动作,想来是在认真思索,良久后镜上文字终于改变:“我不会要,看不见的滋味,我不想让别人体会。” 第68章 破境在即 http://.biquxs.info/

周言听阿绮(暂且先认定镜子对面就是阿绮)话中的意思,她似乎看不见? 所以她才想听关于眼睛的故事。 可也不对啊,如果她目不视物,又怎么能通过镜子与自己交流? 伸手摸了把镜面,光滑无比,也不像能摸盲文的样子。 怎么阿绮闭关一趟,回来后更神秘了? 他本以为这么久了,多少能了解对方一点,可越深入挖掘,越觉扑朔迷离。 但他没有直言发问,因为这种算是身体缺陷,别人不主动说,他也不好直接问。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又有了追查“盗号者”身份的路线。 如果现在跟他说话的不是阿绮,并且他的推测没错,那只要去打听一下,神都有哪个豪门子弟身负眼疾的,想必就很接近真相了。 室内如豆的烛火摇晃着,映出他略微扬起的嘴角。 这些天里,他一直背负着身份曝光的压力,敌暗我明,全无头绪,虽不至于提心吊胆,但也焦虑的很。 如今终于有些蛛丝马迹,顿时如释重负。 有了主意后,他若无其事道:“女侠宅心仁厚,在下佩服。” “你知道就好。”这一句总算有几分阿绮的味道。 闲情话毕,周言言归正传:“那女侠,在下请教个问题?” 其实从利己角度出发,他是希望对方真是阿绮的。 毕竟如果是别人,那未必能指点他修行,不管从修行境界或是意愿上。 但这位若也能倾囊相授,那即便不是阿绮,也未必是敌人。 或许真是被诗文倾倒,而想结交公瑾其人。 对方果断应下:“你说就是了。” 周言精神微震,真是再好不过的情况,抬手欲写,却又迟疑了。 对方有很大几率不是阿绮。 要是直接问对方,从指意突破到越凡,会否天现异状,岂不是很干脆就将自己暴露了? 他刚从杜云河那边拿到破境感悟,如果下次见面,恰好迈入越凡,那即便演得再像,也辩无可辩。 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他决定迂回着问:“六剑神诀我是拿到了,但遇着了一个麻烦。” “麻烦?从何说起?”阿绮不解。 周言凝视着灯芯,细细斟酌着用词,良久后写道:“我从某些书上看到过,大凡领悟惊世绝学或是破境升等,都会引发天地异象,不知我学这门剑诀时,会否有这样的状况?” 他接着补充道:“我正在一家客栈的客房里,若领悟过程中出现意外,岂非坏了人家生意?” 他出发的角度很好,担心也并非空穴来风,且将自己的问题不动声色地融入其中,将暴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以我的经历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异状。”不多时,阿绮便否定了他的疑虑。 “而且不知道你是从什么书上看到的,我好像从未看过这种说法。”她的言行实在与往日相悖。 要是半个月前的阿绮,大概只有一句“开什么玩笑”就将周言打发了。 周言留意着这一点,且在心底暗道:在哪里看到的?当然是在网络小说里啊。 当然,他明面上只能自嘲道:“那是我才疏学浅,见识浅薄了。”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放心学艺破境了。 再与阿绮闲扯两句,奉送写诗词字谜。 他吃惊发现,正与自己聊天的,即使不是阿绮,论及学识渊博,似乎也不遑多让。 他所念的许多诗词,经对方口中一品,又多了些他本人都没领会到的意境。 不是阿绮的话,这又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成功将阿绮哄走后,他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突破大计。 在破境和剑诀中斟酌许久,他最终选择先破境。 无他,打好地基再起高楼。 照他理解,修为越深厚,学起剑法招式来越如顺水行舟,得心应手。 取出七根竹篾,把玩了一会儿后,他又拿出那块照妖玉。 据杜云河说,这里面也有一段破境感悟。 从卖相上来说,照妖玉似乎要高端点,他决定从这里先下手。 将玉佩握在掌心,缓缓渡入些许灵力。 然后脑子就被一只铁锨撬开了。 当然,这只是感受,而非实情。 周言虽没体验过类似的感觉,但敢担保,这绝对是他最痛苦的时刻。 上辈子缠绵病榻到生命终结,所承受的痛楚也远不及此刻。 说脑袋被掀开都算轻的,许是词穷,他不知怎么形容那阵痛感。 而剧烈的头痛也不允许他又多余的想法,想个词表示?哪有这样的空暇? 他恨不能以头抢地,从额头起,将整颗透露砸得粉碎。 他事后回忆,总算想到了个恰当的描述。 据传古代有种刑法,叫做点天灯,是将人脖子以下埋在土里,再从头顶划上一刀,从伤口灌入水银。 皮肤以下,水银流遍全身,受刑者痛痒难忍,却又抓不着,动不了,最后竟能凭借无穷的潜力从自己的那层皮中钻出来。 周言感悟时的想法,正是如此,巴不得能抛却此身,来免除一身疼痛。 他也怀疑过,若由指意至越凡,要忍受这般痛苦,那世间第四境以上者,必有远迈常人的坚韧。 反正他险些没撑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逐渐褪去,他的意识回归躯壳。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干燥难忍,再动一动已软瘫在床上的身躯,连一根手指都有千斤重。 将头费力一侧,脸贴到床单上,黏湿的要命。 我这是出了多少汗?他有气无力地想着。 但随即嘴角咧开,只因他脑海里,多出了一段内容。 应与道家相关,讲什么存己身,并天地,天人感应,以求太上。 说实在的,他并不懂。 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字跟破境有什么联系。 似乎随便买本道学著作,都能检索到这样的文字。 可当这段文字印入他的脑海中后,长久以来未见松动的关隘,竟透出了些微的亮光! 破境在望! 但周言并不能一鼓作气再领悟几个,一个破境感悟要了他半条命,要强撑着再学一个,今夜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罢了,机缘未至,白天再说吧。 见到了前路坦途,他已不在焦虑,今夜将有一场好梦,如果不理会湿透了的床单的话。 第69章 玉中世界 http://.biquxs.info/

沉沉一梦后,早间醒来,周言浑身舒坦。 前提是忽略几乎黏在身上的床单。 昨夜入眠前,他实在连打理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枕着一床汗水酣然而睡,今早自然会这样。 偏偏他还没办法解释,所以伙计来换床单时,故意磨蹭了许久,想在屋内找出女人待过的痕迹。 虽最后一无所获后,但他眼神中的轻蔑还是没消去。 周言并不在意他的想法,问他要了些热水,仔仔细细将身子擦洗了一番。 从芥子袋中取出套干净衣裳穿好后,他准备抓紧时间,再行突破。 有一说一,李县所赠的芥子袋,确实让他的生活方便了许多,否则这会儿他连更换的衣物都没有,只能天体主义修行。 捏一片竹篾在手,周言正欲输入灵气。 但随即想到昨晚的阵仗,不免迟疑。 他并非受虐狂,面对那般疼痛,可一却不欲再二。 可松动的关卡又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 人说长痛不如短痛,可短痛到生不如死,那就未必都敢去尝试。 细想来,他真不信,每个突破到越凡的,都要经历那样的痛苦。 极度怀疑,是否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 沉吟良久,他还是收起了这条竹篾,换上那块载有六剑神诀的水蓝色玉佩。 经历过一遭后,他真不敢肯定,自己能扛得住接连领悟感悟的痛楚。 不如先将剑诀领悟了,再找杜云河问问情况。 之所以不问阿绮,则是因为破境感悟乃是前者所赠。 要是领悟六剑神诀时也出现类似的状况,那就有必要与阿绮说道说道了。 玉佩入手,还没输入灵力,便已寒彻骨髓。 他步入修行后,体质已远迈常人,称得上不惧炎热。可仅仅是握着这块玉佩,就已有些受不住。 他甚至觉得,与人对战时,若将这玉佩出其不意抛出,敌手下意识接过,或许就能改变战局。 如此看来,说它是旷世剑诀,绝非空穴来风。 心怀未知的忐忑,他试探着输入灵力。 当然忐忑,要是跟昨晚一样的状况,或是犹有过之,他哪有命消受。 但这次不一样了,灵力入佩一瞬间,他眼前一黑,旋即又复归清明。 可眼前所见,却让他大惊失色。 只因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客栈内的陈列。 柳絮似的白雪纷纷而下,入目所见,亦是满目银白,只一瞬间,他已置身于霜雪的世界中! 短暂失神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玉佩中的世界吗?” 不由庆幸,看来不必再承受昨晚的痛楚了。 只是这样一来,剑诀该如何领悟。 周言想了想,似乎了悟了什么。 这种情况,像极了上辈子某些小说里的桥段。 于幻境中经历前人所经历过的事情,进而领悟他的绝学。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言传身教吧?”他调侃一笑后,姑且这样认为。 再没想出其他原因的之前,他只能赌一把。 收拾心绪,他极目远眺,试图在银白一色里,觅出些许异彩。 伫立良久后,他体内的灵气自行流转,来抵抗身体的严寒。 这个幻境竟与现实一般无二,飞雪天里,冷意凛然。 又或许是他现实中正捏着玉佩的原因。 默立许久,他只确定了一件事,自己身处一座广袤无垠的雪山内。 这雪山该大得超乎他的想象,以致他虽站在山腰,却丝毫不觉脚下有坡度。 若非瞧见自山顶滚落下的如房屋般大小的雪球,他尚还蒙在鼓里。 此点一经确定,马上就有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上山还是下山? 隐于山脚或是高居雪山之巅,对世外高人来讲,似乎都能说得通。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玉佩世界中逗留多久,同样不知上山下山的脚程,又或许,途中艰难险阻数不胜数…… 所以眼下的抉择至关重要。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周言咬牙决定:上去! 倒不是说他已确定,山巅有自己想要的。 只是觉得,万一山上山下都能去得,他现在身处半山腰,显然上去再下来要轻松些。 有时候,人生的抉择就该如此干脆。 打定主意,他径直迈开步子。 可行不过三五里,他就必须停下。 体内的灵力已难以为继,顶着风雪爬山,竟远比单纯地抗衡寒意消耗得多得多。 本来站立不动,勉强能达到“收支平衡”,可一动起来,灵力竟很快就要见底。 怅然望向目光尽头,与天相接的银白,他生出了股无力感。 人类的渺小,于焉体现得淋漓尽致。 难怪说是旷古绝今的剑法,仅仅只是爬山,就已让人看不到希望。 他不由想到了前世最喜欢的动漫《七龙珠》,小悟空上加林塔时,是否也是有如自己一样的绝望。 如是想着,心里有了个寄托,倒是轻松了许多。 就当修身养性了吧,他这样宽慰自己。 确实如此,再无杂色的世界里,能保持清醒不疯掉,已经算得上精神强大。 只是不知,山顶是否也有个猫样的“加林仙人”,能传自己六剑神诀? 就这样走走停停,忘了时间,忘了脚程,甚至忘了自己。 周言已记不起来,为何自己会身在此处,又为了什么,要爬上雪山之巅。 鞋子早不知陷在哪出深雪里,衣衫也被钢刀似的寒风割裂,将里面的皮肉暴露出来。 身上同样没有处完好的,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尺许长的伤口! 伤口却没流血,或者说根本流不出血,火热的鲜血自伤口涌出的一瞬,便凝结成了冰。 要换个普通人,一百条命都交代在这了。 但周言仍在奋力攀登,眉毛与未经修理的胡子上,落了层雪,也就结了层冰,日复一日,越积越深,已很难分辨他的外貌。 可也并非一无所获,苦行僧一样的攀登,竟使他在不知不觉中,破境越凡! 当然,他本人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心底只存着一个执念:上山顶。 或许是三天五天,或许是三月五月,又或许是三年五年。 在万丈银白侵袭下,已近盲眼的他,终于瞧见了一抹异色:一座木制的小屋! 第70章 白衣女子 http://.biquxs.info/

眼中出现小屋的一瞬,周言神志竟重复清明。 他终于记起,自己登山所求。 与神志一道恢复的,是全身的痛觉。 风刀割肉,直疼得他咧嘴抽气。 只是一张嘴,就有大团冷气往口中灌。 砭骨的寒意流经四肢百骸,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下意识想紧紧衣裳,入手却是条条缕缕破絮。 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身上的衣物早不蔽体。 而这些破条烂絮下,是密密麻麻紧挨着的刀割样的伤口。 伤口上却不是痂,而是血水凝成的冰!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不禁想问自己。 有时候,身体上的伤口看不见,也就不知疼。 而他本就疼痛难耐,这会儿见了这些伤口,更觉锥心。 “还不如干脆的失去意识。”这样狂放的风雪中,他甚至疼到出汗。 当然,汗刚涌出额头,便也凝成了冰。 赶紧去小屋里躲躲风雪。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于是咬紧牙关,将已深陷入雪地中的赤足抽出,艰难往前迈去。 传说中有人能担着山前行,周言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也不遑多让了。 走得虽艰难,却不似之前那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恢复灵力。 他猛然发现,自己竟已越凡! “竟这样越凡了吗?”他喃喃自语,即便在这样的险恶环境里,仍不免有些兴奋。 自认识阿绮后,前三境走得极顺畅,以至他觉得修行之路轻而易举。 所以当被卡在越凡门外,不得寸进后,他时常有迷惘无助的念头。 及至从杜云河那里听得,可以取巧着参悟别人的感悟,心下才稍显轻松。 可真正去参悟前人的感悟时,却发现这条路也不容易。 磕磕绊绊,几近丧命,还差那临门一脚。 其中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或许会有人觉得他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正式步入修行才三个月,却想着越凡之后的事,实在有好高骛远的嫌疑。 可他上辈子已失落掉五年,今生急躁些,无可指摘。 况且这具身体本就天赋不佳,起点低的情况下,更容易患得患失。 因此卡得越久,越是迷惘。 所以眼下意外破境,心绪难以自制地有了些起伏。 不过当然是好事,由此他前进的动力更足了。 且他敏锐地发现,越往小屋走,他的身体越轻松,寒意也随着步伐逐渐减弱。 同时,那些锥心的伤口,似乎也不复之前疼痛。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周言满脸不可思议。 细碎的冰粒自伤口剥落,露出鲜嫩的血肉,肉眼可见血液在其中流动,但这一次,并没被寒意冻结。 而这一幕也很快消失,只因他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 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本来破烂不堪的衣物,竟也在自行复原! “这是什么道理?”这玉中世界,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这些总归是往好处发展,他暂且放下心来。 肉体恢复的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清。 他甚至有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走着走着,先前散落的靴子也回到了他脚上! 这方世界的神奇,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凭这些,周言确信,六剑神诀绝非人间的武学。 于是对剑诀的渴望更热烈了些,他踏雪如飞,往小屋奔去。 不多时,人已站在木门前。 周言走近了才发现,小屋甚为普通,与山村里随处可见的木楼别无二致。 立在这漫天风雪里,教人看了就担心,是否风一大,就会被吹散。 但正因如此,周言才肯定,里面住着的,一定是位修为绝顶的高人。 怀着几分敬畏,他轻扣门扉。 “笃笃笃。”响到第三声,门“吱呀”一声就自行打开了。 周言并没急着进入,在门外躬身施了一礼后,才出声道:“晚辈不告而来,请前辈恕罪。” 许多时候,求人的时候多些礼貌,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没人应他,但也没人出面阻拦,所以他正了正衣冠,迈步进入屋中。 一步踏入,天地顿宽。 “芥子神通?”周言暗忖,同时眼睛扫视周遭。 一无所获。 完完全全是间空屋,半件家具都没有,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他略有些失望:莫非从一开始就错了,其实不该上山,而是要下山? 但他并不后悔,毕竟因着这一趟,他才意外破境,成就越凡。 只是眼下又有了另一个难题:该不该一鼓作气往山下去碰碰运气? 六剑神诀早成了他志在必得的东西,实在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还是说,在这屋内找找,或许剑诀就在其中? 剑诀的主人没道理会放一座空屋在雪山之巅。 但眼下一无所有是一目了然的事,再找又能多发现什么? 他伫立良久,总算有了想法。 肉眼看不清,不如试试灵眼。 念及此处,他马上汇聚灵力于双眼。 但还没等灵眼适应屋内光线,耳边便传来阵女声:“你是他的传人?” 周言险些被吓一跳,循声看去。 却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屋中央,赫然多出了位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 女子白衣胜雪,容貌甚是清渺幽远。 她的膝上横着柄剑,一双玉手按在剑上,双目闭着,静静坐成一株雪芍。 明明两人相隔不到丈许,周言却觉得,他们之间似有万里之遥。 他愣了愣,欠身施礼,毕恭毕敬道:“不知前辈说的他是谁?” 老实说,他自己也好奇,自己艺承何人。 基础是虞国朝廷派发的修行法门,进阶则是阿绮给的“破烂功法”,破境靠的是监察司的照妖玉以及这方玉中世界,中间还曾请教过好些人。 若问他师承,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 “你有他的玄光镜,却不知他是谁?”白衣女子声线清冷,幽幽渺渺如天外银河。 “玄光镜?”周言惑然重复,随即猜想对方指的可能是与阿绮通信的那面镜子。 可这里明明是玉中的幻境,他早就确认过,镜子并不在自己胸前! 对方如何能察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不等他释出疑惑,女子纤手微扬,指尖一动。 随后周言就看到了自己的那面镜子! 第71章 谜 http://.biquxs.info/

“怎么可能?”周言失声惊呼。 此前他一直以为,玉中世界仅是幻境,虽能助他突破,但与外界该毫无关联。 因何这白衣女子,竟能从现实中取来镜子! 大神通者? 还是这本就是另一种现实! 有此种种,当年留下六剑神诀的,又是怎样惊世骇俗的高人? 白衣女子却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将镜子一推,隔空送还给他。 同时声调不改:“如何不可能?” 镜子入手,周言最后一丝侥幸随之熄灭,这正是自己那一块。 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只默立着摩挲镜面。 “所以你真不是他的传人?”女子见他不出声,再次确认道。 周言当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但听她如此关切,有了些猜想。 或许是他的思想不够纯洁,首先猜测可能是老情人。 毕竟这样的场面时常在小说中出现,千年苦等,只为等人自红尘中归来。 眼前这女子的气质,多少跟那些有点相近。 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只能摇头,并解释道:“这面镜子是祖上传下的,具体得自谁人晚辈并不清楚。” 其实这也只是他的推测,在前身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关于这面镜子的任何信息。 但他能在祖宅的箱底里摸出来,想来跟祖上多少有些关系,所以这个解释倒也未必全错。 “祖上?”白衣女子轻声重复道,随后自言自语道,“是了,人事翻覆,故人早该不存于世间了。” 听她话语中的意思,似乎已存在了漫长的岁月。 周言刚刚已见识过她的能为,心知或许什么都瞒不过对方,因此心中有惑,便直言不讳地问道:“敢问前辈在这里待多久了?” 女子摇了摇头,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此世年月,不过她还是尽量为周言解答:“我记得,中间隔了八千年见过他一次,之后就一直等在这里了。” 周言骇然,这时间跨度,未免长到惊人。 八千年?还仅仅只是对方与所等那人重逢一次的间隔。 那她本人,该已有多少岁数? 据他所知,此境人族有史记载,也不过万年不到。 他们两人的一次重逢,就快要横跨人族的历史? 眼前这位,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所以六剑神诀,甚至与人族无关? 念及六剑神诀,他又生困惑:“那前辈您在等待的岁月里,可有如我一样来访的人?” 他几可肯定,六剑神诀乃是神人武学。既是无上绝学,那觊觎者就绝非二三。 虽不知玉佩是何时落入阿绮家族手中,但想必不会太过久远,因此一定另有人得到过它。 得此至宝,他们当然不会干看着,一定会想法设法挖掘其中的价值。 所以他觉得,一定还有人进过这方玉中世界。 但怪就怪在,世间从未有过六剑神诀的威名。 是得了的人敝帚自珍,还是根本没人学到过? 白衣女子再度摇头,“来了几个,但能到这里的,只有你。” 周言听了,大为惊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存在。 即便穿越了,也只是个天赋低、没家世的小捕快,比起差不多大的杜云河,实在有天壤之别。 所以怎会成为唯一一个到达木屋的人? 况且凭他的经验,似乎只要到达越凡,就能抵达这里,可能谈不上轻松,但绝对称不上困难。 难道说,这漫长的岁月里,都不曾有越凡以上的人造访过? 他并不觉得事实如此,单说阿绮家,在他的认知中,就绝对又许多越凡以上的高手。 许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女子解释道:“这是他创造的世界,若非身负元灵十二经,绝走不到这里。” 周言只觉得信息量大到他理解不能,人也开始晕晕乎乎。 所以这望不见边际的银白世界,其实不是幻境?而是人为创造的世界?而自己修炼的功法,竟来自能创世的大能! 他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个说法。 才堪堪越凡的他,就忽然接触到创世的层面,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但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他倒弄明白一件事了。 原来阿绮丢给自己的功法叫“元灵十二经”。 上回对敌,他已大概推出了这功法的特点:破灵已经极速自愈。 这两点俱是一等一的实用。 且功法本身,能令他这个天资一般的突飞猛进。 凡此种种,皆在昭示,这绝不可能是会被随意丢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东西。 此时知道它的出处,算解了他一个疑惑。 所以阿绮当初对自己说的是实话吗? 他不免起了疑心。 可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周言并不觉得阿绮会对自己不利,不管怎么说,对方对他,似乎都只有付出,从未索取。 真要较真的说,顶多要自己陪她说几句话,讲几个故事。 若这样就能换取顶级的功法、武学,想必所有人都乐意代劳的。 功法、武学在周言脑海中闪过的一瞬,他身子一顿。 玉中世界的小木屋需要元灵十二经才能抵达,而元灵十二经和载有六剑神诀的玉佩都是阿绮所赠! 这是无巧不成书还是有意为之? 如若是后者,为什么一定会是自己? 难道是镜子的缘故? 莫非自己真是那位不知名存在的传人,所以才有阿绮相继赠送功法剑诀? 这样的话,这个局布得未免太深。 亦或是穿越而来的自己,窃取了原身的机缘? “你在猜疑。”正当周言思绪如麻,以致心境生变时,白衣女子清声如泉,助他稳定了心境。 周言苦笑:“有些事情,不得不多想。” 他说着将方才的猜想道出。 所料不差的话,眼前的女子或许也是能创世的存在,他想借助些对方的阅历与眼界。 女子闻言,竟首次流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哂笑道:“所以你害怕有人拿你做局?” 周言点头,不管是好是坏,都没人愿意做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那你大可放心,她们绝没将你视作棋子,日后反倒会有求与你。”女子说出的话更玄乎了。 “为什么?”周言脱口而出。 对方的话,他是一点儿都理解不了。 他们?有求于我?难道幕后做局的,并不是阿绮? “因为你和他一样,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魂。”女子如星双眸深深注视着他,似能觑破皮相,看出真魂。 第72章 世界的秘密 http://.biquxs.info/

周言心中巨震,下意识鼓足全身灵力,想要夺门而出。 一照面,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被戳破,他焉能不惊? 要知道,在他过往看过的小说中,夺舍可是邪修才会有的行为。 他虽不是自己的意愿占据前身躯体,可这种事情,当事人说的别人大概率不信。 如果白衣女子是嫉恶如仇之辈,怕是抬抬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正是因为想通了这点,他又重新镇定下来。 反正对方挥手就能杀灭自己,却还能闲聊到现在,想必不会真的动手。 且听她的意思,她口中的“他”,竟是跟自己一样的异界来客! 只是不知这人来自哪个时空?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老乡? 不过这样看来,周言本人倒不算得天独厚的那一个,还有个先行者,貌似还取得了惊世骇俗的成就,以致有人在等他,有人在找他。 后者是他推测出来的,白衣女子刚刚说,日后会有人有求于他。 他自问一穷二白,修为平平,自然没值得利用的地方。 但对方又说,他和那人同样来自外域。 所以幕后那些人可能想从他这里顺藤摸瓜,找到那人本来的世界。 若这点推断无误的话,那那人想必已不在这方世界。 这与白衣女子苦等至今不谋而合。 将思绪理顺,周言颇有些有恃无恐了。 如果自己真是找到男人的希望,那白衣女子想必不会为难自己,毕竟看她枯等不知多少年岁,想必也是想找到那人的。 于是他胆子大了些,想从对方嘴里撬出些机密来。 本着真心交换真心的原则,他首先坦诚道:“我确实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又在这方世界醒来。” 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给对方。 可这还是他的小心思,反正对方已能看出来,不妨顺水推舟,交代干净,以示诚意。 “只是不知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紧接着,他便问出了第一个关心的问题。 这是他必须得弄清楚的,眼前的女人虽不会伤他性命,但难保日后遇见的不会。 若能洞悉觑破他身份的手段,也好预先防备。 “你不必担心,尘世间能看破你由来的并不存在。”女人的话给他吃了记定心丸。 尘世间不存在?也就是,这白衣女子要高于这方世界? 他合理推断,心头一热,再看一眼,对方哪还是高邈如星河般的存在,分明是条又粗又壮的大腿。 自己莫非很有女人缘?他不由想入非非。 否则遇到的女人,因何都厉害非常。 沧月泪、阿绮、以致眼前人。 修为背景一个高过一个,尤其最后这个,更是通天般的存在。 但他旋即想到对方话中的矛盾之处,“可照您所说,我的修行之路是被人操纵的,那她必然也看出来了。但据我所知,送我功法玉佩的,都在人间。” 很简单的推理,自己的功法玉佩都是阿绮所赠,所以她可能是那个幕后之人,但她应该身在尘世。 他可不觉得,高居九天的存在会有闲情逸致听故事、读诗文、每日与自己闲聊。 “仙庭之人虽不能临凡,但你是觉得,它就对人间毫无掌控能力?”白衣女子淡淡反问。 周言第一次知道,更高一层的世界原来叫仙庭。 经对方如此一问,他马上会意。 或许如某些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仙庭其实才是人世间的真正主宰。 大概是通过培育人间本土势力来达到间接掌控尘世的目的。 那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阿绮是高居九天的存在,亦或是仙庭在人间的某位代言人? 他直觉是前者。 一则是觉得神仙没空浪费时间搭理自己这个小虾米,二则私心使然。 他不太能接受阿绮接近自己是为了别人,如果只是听命行事,那他会好受许多。 不过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想必搞不清楚,他暂且按下,又问道:“那前辈您……” 仙凡相隔,对方又为何能久留凡间? 莫非在这方世界里,可以不受规则束缚? 他甚至不知道,玉佩到底是热乎的刚送下来的,还是一直在阿绮手中。 “仙庭的规矩,又如何能束缚我?”白衣女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清声道,言语中第二次流露出感情,是些许的傲然。 周言越听越不是滋味,怎么对方越说越离谱了? 刚刚凌驾人间,这会又直接超然于仙庭。 她不会是在哄骗我吧?他心底第一次泛出这个想法。 “你又在猜疑。”熟料马上被对方看穿。 老实说,站在个能窥破你本心的人物面前,实在有种无力感。 周言生出了逃离这片空间的念头。 果然又被对方看破,女子淡淡道:“你想离开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道:“可你又不舍得走,因为你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周言苦笑,已没辩驳的心思,欠身施礼道:“那请前辈赐招。” 此赐招非彼赐招,只是字面意思,讨要六剑神诀。 他觉得这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对方等在这里,十有八九就肩负着传招的职责。 女子不置可否,目中似有追忆之色:“他确实是亘古未有的天才,当年举大计掀翻神庭时,凭借自创的六剑神诀斩杀神人无数。而六剑神诀,亦因此成为独步六极的剑法。” 怎么又冒出来个神庭?被掀翻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仙庭? 六极又是什么? 周言渐渐慌张起来,眼下接受到的信息量,显然不是他这个堪堪越凡的小人物有资格听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只因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要不咱不要这剑诀了?他内心挣扎着。 可只要是个男人,都割舍不下这样的剑诀吧? 只是听着,便觉强大到无以言表的地步。 能斩杀犹在仙人之前的神人,自己若是得到了它,岂非能独步人间? 倒不是说他有问鼎天下的野望,但变强应该是每个人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他这边思绪纷乱着,对面女子却第三度表现出人味,饶有兴致地问:“但我为何要传你六剑神诀?” 第73章 万载相守只为仇? http://.biquxs.info/

周言有种错觉,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女子,似乎有捉弄人的恶趣味。 从现实中取来镜子,报出他的由来,到反问为何要传他剑诀,无不昭示着这点。 你不传剑诀,在这里做什么?他腹诽道,全然忘了对方似乎能读心。 “我在这里等人。”女子又恢复成清冷模样。 得,这样真没趣。他又下意识吐槽。 不过既然这样,话就可以敞开说了,于是他问:“难道前辈不会六剑神诀?” 种种事实表明,这块玉就是学习六剑神诀的途径,结果对方不愿传授,极大可能并不是从她手中求取。 传功的另有其人也说不准。 如果这边求不到,那索性下山去碰碰运气。 女子摇头,“六剑神诀我自然会,这方天地里也只有我一人。” 一下就解答了周言两个问题。 同时更令他困惑:“那前辈为何不愿传我?” 对方明摆着在等那个人,又说自己是找到那人的关键,怎会在传招之事上推脱。 莫不是还有什么考核,非得完成什么才能求得剑诀。 “没什么原因,单纯不想用他的剑诀。”白衣女子再度摇头,平静地给出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周言不止满头问号,几乎满身问号了? 你在这里等人都有万年了,绝对的情深义重,怎么还不愿用人家的剑法?莫非你也是个傲娇? “什么叫傲娇?” 听对方以这样平淡认真的语调问出这种问题,周言多少有些奇怪。 这种很现代化的词汇,真的很难解释。 为防思维又被窃取,他努力不去想那些,自行推断道:“您不愿用那人的剑法,却在这里等他万载,又是为何?” 他虽没解释词义,也算从侧面描述了“傲娇”这一性格。 女子该是没想明白,不过她应是那种没什么好奇心的,也不追问,只淡淡道:“他欠我一剑。” “!”周言目露震惊。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这两人竟是仇敌关系? 万载相候只为一剑?这得是多大执念多大的仇? 那自己作为那人的“传人”,现在的处境岂非很危险? 怎么聊着聊着,就将脑袋别在腰间了? 他欲哭无泪,开始怀疑:这玉佩真是学习六剑神诀所用的吗?怕不是拿来害自己命的吧? 许是这一系列心理活动过于剧烈,被女子全数读去了,相识至今,她终于流露出些许笑意:“你不必担心,我和他是有些恩怨,但与你无关。” 还真有恩怨啊? 周言觉得更奇怪了:那对方为什么会有那人的剑法? 没人会将自己的绝学教给敌人吧? 他很快想到种可能,并随即控制自己的思维,不往那个可能深入去想。 他怕对方读到后,恼羞成怒,一剑给自己料理了。 “因为我们曾是战友,互相学过对方的武学。”事实证明,有意控制下,对方的读心术果然可以防备,她只读到了最初的想法。 战友?想必就是那场掀翻神庭的大战了。 综合所有对话信息,周言马上得出结论,却也奇怪,一起上过战场的友谊,为何会落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不会真是自己想的那个可能吧?他多少有点确信自己的推断了。 只是那个想法确实危险,他必须深埋于心底。 但这倒给他求取剑诀指明了新的道路,“那如果他一直不出现,前辈您就一直等在这里?” “这一剑无论如何都要还给他的。”女子点头,不可置否道。 即便是执念,也是种令人欣羡的执念。 试问哪个凡人或是修士,能用万载时间等在一处,只为刺人一剑。 不计代价,快意恩仇。 这种任性到妄为的行为,非他们这种近乎永生的存在而不能为。 周言只是想想这些背后的原因,就眼热至极。他豁命修行,不就为求一个逍遥? 而对方此刻的行为,不正是逍遥到极致的表现。 “等我求得长生后,也要试试君子报仇,万年不晚的滋味。”他暗忖着。 随后挤出丝笑意,“前辈,依我看,与其苦等,不如主动去找寻,他若永远不再现身,您难道要永远等在这里?” 这就是他求取剑诀的方法。 先前对方有说过,有人想透过他去找寻那人的踪迹,所以才赠他功法剑诀。 想来没这两样,他与那人建立不了联系。 而白衣女子却不愿传自己剑法,所以这条路自然断了。 偏偏对方又想报仇,这就成了个近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另辟蹊径,想由此出发,劝说对方传招给自己。 “我等得起。”岂料对方一句话就将他噎死。 听她的意思,等到等不到好像并不重要,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这真是报仇的心态吗?周言有些不确定地问自己。 眼看着大概是谈不拢了,他生出了打道回府的想法。 没办法,求又求不得,打又打不过,徒留着已没意义。 只是入宝山而空手回的滋味当真不爽。 六剑神诀求而不得,看来只能全力求取不杀之剑了。 好在还有备案,他不由庆幸。 同时暗想着,回书院后是否要一展才学,博一个求阅不杀之剑的机会。 可这同样麻烦,前几天刚气晕了夫子,结果摇身一变成了大才子,岂非教人怀疑,自己那时是故意的。这样一来,有涯院怕是混不下去了。 况且,还有杜云河一直虎视眈眈,等他暴露公瑾的身份。 他苦恼不已,一系列自作聪明的举动,最后竟是作茧自缚。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他算是切身体会了。 要不再问问阿绮,还有没有别的招式? 反正那些神仙存在,暂时会尽量满足自己的要求吧? 总不能其他功法里,也住这个傲娇的女仙吧? 这番心路历程不可谓不长,也几乎同步被白衣女子读出。 等周言心底“斗争”完毕,她启唇发问:“你真的想学六剑神诀?” 周言苦笑着点头。 废话,不想学不要死要活到这里干嘛? 这句话已有冒犯的嫌疑,但对方并不在意,接着道:“你若真的想学,倒也有机会。” 第74章 最后的机会 http://.biquxs.info/

一般情况下,有机会的深层意思是看你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兜来转去,原来对方不是不肯传招,而是有附加条件。 这还真是个老套的桥段啊。 不过你有要求尽管提啊,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周言按捺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结果当然被白衣女子听去了,“我没有要求。” 周言无语凝噎,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口中的机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已想着干脆出去算了,扯半天也没个实质的东西。 他这会儿是真的提不起敬意了,任谁被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都难以接受。 他的心语一字不落落在白衣女子耳中,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指点迷津道:“我虽不会传你六剑神诀,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传你。” 这一句真给周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清朗感。 对啊,六剑神诀又不是对方的专属,她不传另找别人不就得了。 他暗骂自己蠢货,但旋即才意识到:这会儿的自己比刚刚还蠢。 纵观所有已知信息,除了对方外,会六剑神诀的只有失踪的那人。 可诸天神仙都寻他不得,他一个越凡小儒生,又凭什么找到对方。 有那样的本事,想来也不必在意六剑神诀了。 所以眼前的女子由始至终都在拿自己寻开心? 他直觉不是这样,且马上想到个中缘由,随即躬身长揖,毕恭毕敬道:“请前辈示下机缘。” “你倒比寻常人玲珑些。”女子以甚为平淡的语气说出句赞赏的话,听来不知是真是假。 却没如周言预料地给出答案,反问道:“妖国还在吗?” 妖国?周言只听这两字便头痛不已,怎么又跟妖族扯上关系。 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不知前辈说的妖国是哪朝哪代?” 当今天下,北面确有一妖国无误。 可对方在玉佩里隐世不知多久,尘世中人事翻覆,王朝更迭。 今日之妖国虽仍存于世,但或许并不是她口中的那个。 “东西妖国,哪个还留着?” 东西妖国?这可触及到周言的知识盲区了。 他只能确定,现在北面的那个不叫这个名字。 至于何时更迭,他一个穿越者,连自己种族的历史尚没弄明白,又怎会知晓其他种族的。 “看来都不在了。”女子长叹一声,似在唏嘘。 周言生出缕不妙的想法,对方首先问所谓的“东西妖国”,想必六剑神诀要从那里去学。 可现在这两个国家都已覆灭,他去哪求招? 莫非自己真跟剑诀无缘?强求不得? 他多少有些看开了,心态已趋豁达。 “妖国不存……”女子沉吟道,“我记得他曾许她们两脉气运不灭……” “也就是说,她们必有后人存世,但妖皇天命已尽,所以两脉后人定然移出妖地。” “会是哪儿呢?”女子自顾自说了一长串。 “仙庭?神尊遗藏?十二天穹?亦或是沉月碧海……” 或许是太高端的缘故,她报菜名样说了一大串,除了刚刚听说的仙庭外,其他周言一个都未曾听过。 他合理怀疑,这些甚至都不在尘世中。 “不对,应该仍在尘世。”女子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那就是云隐灵湖,问镜天都或是绣月谷了。” 周言不禁想问:您说的这三处地点真的在人间吗? 女子口中仍念念有词,想必是在斟酌对比这三处的可能。 终于,她重新看向周言,清声犹然道:“绣月谷中,有愿意传你六剑神诀的人。” 周言一头雾水,且不论对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单说这绣月谷,似乎从未听人提及过。 您倒是将具体方位示下啊。他苦笑着暗忖。 “我亦不知。”女子再次辜负了他的信任,很光棍地摇头道。 周言万分纳闷,像她们这样的大神通者,难道不应该掐指一算,就能前知五万年,后知五万年吗? “有他的神通蒙蔽,我算不出。”女子的解释相当有力度。 所以这是个说了等于没说的情报。 自己果然和剑诀有缘无分。周言终于死心。 不料女子竟宽慰他道:“我不知绣月谷的方位,是因为人世间沧海桑田,或许已与我记忆中的有了出入,但你未必不能在人族典籍中找到。” 这番话倒真让周言宽心不少,对方说得实在有道理,只要是确切存在过的地方,按图索骥之下,多少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由此可见,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是多么颠不破的真理,甚至在仙人中同样适用。 但在此之前,他还必须确认一件事,“前辈,敢问绣月谷一直就叫这个名字吗?” 接连被她摆了好几道,虽说对方只是无心,但他由此已养成了谨而又慎的处事态度。 见女子点头,他心里的大石稍稍落下点。 他就怕绣月谷还有好几个别名,出去探查时,忽略了它们。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像在留在这里已没多大意义,他生出了退去的想法。 “你要走了?”女子及时捕捉到这一点。 周言点头,施礼道:“这一趟的目的都已达成,晚辈在外面还有他事,正想跟前辈辞别。” 说完后,他又想到了件很重要的事,接着问道:“只是不知这玉佩该如何处理?” 本来随身携带块玉佩无伤大雅,但一想到其中住着个人,多少有点别扭,像是被装了个随身摄像头一样,比较注重隐私的他不太能接受。 当然,如果对方是个老爷爷,那就可以考虑考虑了。 “什么老爷爷?”女子却答非所问。 “呃……您就当我胡思乱想。”周言尴尬道,这不仅是个随身摄像头,还能一直监控自己的脑电波,怎么想都留她不得。 要不随便找个人送了?他内心最深处泛出这样的打算。 “我若真想窥探你的举止,即便高居仙庭,亦能洞若观火,所以你不必介怀,将之留在身边即可,必要时或许能救你一命。”白衣女子一番话有理有据。 对方好言好语,且有些事实不以周言的意志为转移,他好像只能从善如流。 往好处想,假如真能救命呢?他如是宽慰自己。 紧接着就要告退,却听对方又道:“我虽不能传你六剑神诀,但机缘至此,便送你个小礼物吧。” 第75章 办案 http://.biquxs.info/

正午,望江城上空,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随后便是一声嚣狂大笑:“小爷我走了,监察司的鼠辈们莫要送了!” 若有眼力好的,极目看去,这会会瞧见,灿灿阳光下,那人的背后正展出一对暗金浮动的翅膀! 话声方落,又有几道身影冲天而起,直取那人。 长翅膀的怪人浑然不惧,大笑不改,“凭你们的速度,便是等你们到我近前,我再扇动翅膀,也能轻松走脱!” 他真如自己所说,就悬在半空不动。 后面几人的速度同样快绝,几乎一眨眼就要闪到他的跟前。 可那带翼怪人丝毫不慌,长笑道:“还是太慢,小爷等得乏了,告辞了!” 紧接着双翅微动,肋下生风,就要遁逃。 追击而上的众人脸色微变,他们已知道这妖物的真身,心知若真让对方扇动翅膀,绝没拿住的可能。 可他们已尽皆将速度催至极限,想再快已然不可能。 望江监察司是整个东海郡的总部所在,今日被妖挑衅到脸上,非但捉不住他,反倒被当着全城百姓羞辱一通,可谓监察司洗不脱的耻辱。 他们心下愤恨异常,却已无能为力。 论速度,天底下真没几个能赛得过这妖物的真身。 这番思虑说起来长,实则只是一瞬。 那金翅妖物双翼生风后,将动未动,似乎真想等人到了脸上再走。 监察司的人虽明知抓不住对方,也还径直往妖物冲去,博一个万一的可能。 当然,事与愿违几乎已成定局。 金翅妖人许是心满意足了,双翼猛一震,掀起狂放气流,排开即将要贴到他跟前的众人,身化飞光,转眼就要遁出千里之外。 但有比他更快的! 一团五色神光从城内不知何处冲天而起,直取金翅妖而去! 本是后发,却是先至。 金翅妖双翼刚划出道残影,那团神光便已落在他的身上。 靠得近的,立时感受到几可灼穿天穹的热量,这才明白,神光实则是团五色火。 神火临身,金翅妖立时不复先前嚣狂,惊恐一喝:“这是什么!?” 情急之下,他竭力扇动双翅,想借翼下风吹灭神火。 可火借风势,竟愈演愈烈,一息不到,便将他的身形吞没。 神火灼身的滋味想必痛极,他的声音即刻便撕心裂肺起来,狂吼着叫饶道:“救我!” 整个身子也似耐不住剧痛样,在天空划出杂乱的轨迹。 那双本来拉风无比的金翅,此时亦是皮毛不存。 空气中隐隐有烤肉的焦香。 “我说,金翅雕的肉补不补?”监察司的几人中,有位老者咽了咽口水。 其他人被他一问,皆有些意动。 但没人敢上前查看,只因那五色神火威力着实骇人。 终于,金翅妖耐不住烈火灼心,意识一泯,从半空坠落。 “砰”一声落在某处屋顶,砸出第二个大洞。 周言正坐在床边低头瞧着自己双掌发呆,耳边蓦的一震碎石瓦片落地的哗啦声。 抬头望去,只见身前在趴着个黑影。 嗯,真正的黑影,应该没有比烧得焦黑的人影更配得上黑影的称呼了。 这黑影也是奇怪,背上还支着两根像翅膀样的木棍。 下意识抬头,见屋顶果然多出一个洞来,已能证明对方是从天而降。 莫非是试验飞行装备失败了?他怔怔瞧着,不明所以。 黑影显然命大,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伸手支着地板,挣扎着想起身。 也就是穿越后接触了超自然力量,要在上辈子,周言怕已恐惧地一脚踹在对方脑袋上了。 “兄台,你这是……”他想了想,出声试探口风。 金翅妖被烧成这样,那还能说出半个字。 由此可见,出来混总要还的道理永远不过时,只是这回的报应尤其早了点。 见对方不答他,周言寻思着是否伸手帮他一把,可刚站起身子,脸色不由一凝。 只因房内又多出五道气机。 能这般凭空出现的,必定都是高手,他心下微沉,抬眼望去。 旋即长出口气。 五人有老有少,四个都是生面孔,但有一个,再熟悉不过,正是杜云河。 见他们一式的云纹蓝袍,他已猜到了众人的身份,想必都是监察司的。 杜云河见着周言,也颇为意外,轻唤了声:“你怎会在这里?” 今天不是休沐日,有涯院自然是有课的,才如儒门的周言,怎么也得在书院听课,因何会出现在这间客栈里? 周言点头示意,再一指地上黑影问:“你们这是在办案?” 眼下局面显而易见,他自问猜得八九不离十。 杜云河轻轻“嗯”了声,走到黑影边上,脚一伸,将好不容易已支撑起上半身的黑影重新放倒,再用脚尖一勾,将他正面掉朝上。 周言低头一瞧,只能确定这是个人形生物。 烧成这副德性,估计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据此可推,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一定是夸大其词。 不过黑影的牙相当白,咧嘴喘气时十分显眼,也不知是对比还是天生显白。 见金翅妖暂无性命之虞,杜云河走进监察司的一位老者,耳语了一番。 老人连连点头后,手往黑影一指,便将他浮在半空中,而后道一声:“杜执令,那我等就先走一步了。” 杜云河点头。 四人带着黑影径直便离开了,当然,没走正门,还是从屋顶两个大洞飞走的。 所以说,高来高去确实是项很实用的技能。 也就是说,这五位俱是踏虚境的高手。 监察司的底蕴未免太深厚了些。周岩咋舌。 而后转向杜云河道:“杜执令,能否为我细说下刚刚的情况?” 他好奇极了,监察司要拿的人,怎么会从天而降,还一副被火烤过的样子。 杜云河却微微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不妨周兄先说说,你为何不在有涯院听课,反倒在这客栈内。” 他说着抬起头,盯着屋顶的两个大洞,凝视了许久,接着缓缓道:“以及,另外一个洞的由来?” 周言眼角一跳,杜云河不愧是四品执令,一下就问到了关键之处。